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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八章 婚礼

    但是一个少女怎么能这样忍耐,还不露勉强之色,便令祝氏有些心惊了。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的长女大谢氏出嫁时,性情也是十分稳重,年少之时曾被严本之称为:眼角眉梢藏秀气,笑语芳容显端庄。

    指大谢氏之仪态规矩都是十分出众,可此时相比之下,傅明华比那时得名士严本之所称赞的大谢氏也丝毫不遑多让。

    “今晚不用膳,也是为了明日减免麻烦,以免出丑于人前。”

    祝氏轻声解释,傅明华就轻轻的颔首,应了一声:“我知道。”

    没有丝毫不耐与委屈,祝氏感觉又有些古怪了。

    事实上江嬷嬷虽然让傅明华不吃晚膳,但是送了糕点、瓜果进来,她就是稍稍吃两块也是无妨,但她自制力过人,却硬生生忍住,除了茶水丁点儿不碰。

    “你母亲此次不能前来,她是我生养的,有些话我代她说也是一样。”

    夏季天热,两人共睡一榻其实让傅明华有些不惯。

    但好在她根本今晚就没想过要睡多沉,便听祝氏说话了。

    “晚间时候你的几位舅母已经前去三皇子府,铺床去了。”

    她的声音温和。四姓传承久远,讲究也颇多。

    这提前铺床便是其中一项。

    四姓自认门第高贵,若论底蕴来历,大唐自然也与之没法相较的。四姓女一般不轻易与外人通婚,当初的崔贵妃便是个例外。只是这位出身青河的娘娘当初虽被抬进了洛阳,但终归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虽然身为贵妃,但也算不得正室,所以看不出四姓排场。

    但这一回不一样,傅明华嫁的是燕追为正妃,谢家名为铺床,实则是将傅明华嫁妆提前送去,这也是展示她的嫁妆,使将来夫家的人不至于小瞧了她。

    祝氏讲了一些明日该要注意的事项,直到外头天刚蒙蒙亮,从床上垂下的细纱望出去,窗外仍青压压的,江嬷嬷却端了水盆进来了,她身后还跟了今日要为傅明华开脸梳妆的婆子。

    洗漱过后,半干的头发被挽了起来。

    替她梳头的是尚书令窦文扬的夫人,这位夫人年近五十,出身宇文氏,儿有女,六亲俱全,福气极佳,笑着时给人喜气和蔼的感觉。

    傅明华安静的听她念着婚嫁歌,原本因为新婚而有些慌乱的心,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穿上了层层叠叠厚重的青色斜领翟衣,头上鬓角两侧插九朵花树,长长裙摆拖延出数尺长,胸前隐约可见兜儿以及白得晶莹的肌肤。

    与以往在闺中的打扮相较,这一身皇子妃品级的衣裳,显出她温柔笑容下,有些凌厉的气势来。

    妆面的嬷嬷替她描了细眉,又点了唇,脸上抹了白腻的脂粉,两腮匀了胭脂,看人时有种波光流转之感。

    鬓角两侧后各簪了一朵绢花,花上垂了长长的流苏,走动间一晃一荡,江嬷嬷每看一眼,便觉得眼眶发热。

    “当初奴婢瞧着,您也就这般大,怎么时间这样快?一晃便都要出嫁了?”

    江嬷嬷替傅明华整理衣裳。

    这身皇子妃的青色翟服,若稍瘦一些,穿起来衣服的隆重便压过人了,可她骨肉匀称,穿上之后与衣裳两相辉印,十分好看。

    她还未收拾完,下人匆匆进来,说是宾相送了催妆诗来,催她快些梳妆。

    屋里的人又忍不住笑,江嬷嬷有些怜爱的伸手又压了压发髻,还在叮嘱她一些事宜。

    白氏等人也是匆匆而来,递了当初皇室抬的聘礼中的玉圭,交到傅明华手上,看到江嬷嬷与傅明华说话的样子,心中有些腻歪,不由催促道:

    “不要磨蹭了,侯爷还在外头候着呢,不要误了吉时。”

    江嬷嬷听了这话,便眨了眨眼。

    “那倒是,那倒是。”

    她也不敢说下去,怕哭了出声来。江嬷嬷平日不喜白氏,但此时倒是迎合白氏的话,倒不是为了讨好她,只是也怕误了吉时罢了。

    燕追此时怕是都已经领羽林、护卫队等在绕城迎亲的路上了。

    与一般婚事不同,傅侯爷与傅其弦等自然是不敢对燕追这个孙、女婿多加刁难的,反倒是在岐王等一干穿了朝服的宗室王公大臣等陪同下,出了府门,早早的跪在门口等待燕追前来。

    屋里人虽多,但倒是繁而不乱,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屋里一干夫人女眷们陪着傅明华说话,时辰就不早了,外头燕追想是已经要到了。

    传话的小丫环匆匆进来时,屋里便开始忙起来了。

    照规矩,燕追以及带来的一干护卫等要留在傅家用过午饭,晌午之后再将新娘子抬回府中,拜堂行礼。

    燕追为了全礼,只是略略沾了筷子,这会儿他哪里吃得下饭?早就归心似箭,恨不能将人抱了出来说走。

    偏偏傅侯爷父子废话连篇,一唱一念,拖延着时间。

    傅府里铺了卷毯,以防新娘子踩踏到。

    燕追不时顺着这毯的方向望,仿佛这样便能看到傅明华的闺房。

    想来也是有些遗憾,他到如今,还不知道她院落在哪,只隐约知道是在哪个方向。

    午膳之后,终于傅其弦两个半大儿子将傅明华从屋里牵了出来,府中准备了七宝香车,她一步一步走来,不紧不慢,却是渐渐朝他走近,终于即将是他伸手便能抓到。

    马车旁等候的燕追不知为何,开始兴奋了起来,全身血液在这一瞬间加速流动,心脏也开始加快。

    他向来运筹帷幄,敢赌敢闯,性情桀骜。

    当初大屯城一战,生死攸关,他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

    他口干舌燥,喉间不由自主滚动着咽了口唾沫,手心里都出了汗来。

    燕追听到心跳声,像马奔跑时,足蹄落地的声音般,‘咚咚咚咚咚’又响又响,大得他忽略了周围嘈杂的声响。

    他急不可奈的想上前,傅侯爷顶了他要砍人时的目光,硬着头皮:“殿下该御轮三周……”

    燕追没有睬他,他连眼睛也不想眨,不想错过她朝他缓缓走来的这一刻。

    这会儿傅明华已经走到门边了。

    他不顾岐王、傅侯爷等人诧异的目光,上前便去抢傅临川手里握着的傅明华那只手。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嫁

    傅临川只是庶出,见到燕追时早就畏惧,又被他目光一扫,他来抢时,也不敢反抗,顺从的将傅明华手放开了。

    燕追一握住便攥紧了,不再松手。

    这是他第一回光明正大当着众人的面拉傅明华的手。她的脸被掩在了重重垂下的流苏之下,若隐若现。

    只隐约能看到那点得殷红的朱唇,和精致的下巴,带着若隐似无的香气与诱惑,光是这一些,便使他心猿意马。

    那手细滑如玉,指甲染了丹蔻,无一处不精致。

    傅明华的手冰冷柔软,似无骨般,在轻轻颤抖。

    与他火热的手掌相较,顿时便中和了两人手的温度。看来婚礼之中,紧张的也并不只是燕追一个人而已。

    他强忍了心中感受,扶傅明华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御使着这七宝香车走了三周匝,才交到了专门御使马车的人手上。

    燕追一行准备起身绕上半城而回府,傅侯爷等人则是跪在门口目送众人离去,嘴里高呼皇恩浩荡。

    来时走的是下半城,回时便自然是绕上半城而回。

    三皇子大婚,自然是比当初云阳公主的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沿道两岸围满了观礼的百姓,四周夹杂着丝竹悦耳之声,洛河之上泛了不少船只,船上的人都望着中间翘首以盼。

    望江楼前,一群做文人雅士装扮的少年围坐于阁楼前,看下方婚仪经过。

    陆长元神色复杂,旁边是坐在椅子上,微微有些愣神的陆长砚。

    一旁还有一干权贵子弟,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贺元慎脸上露出失落之色,喝了两口茶,顾喻谨就道:“贵妃娘娘对这位大娘子似是十分看重。”

    他一先说话,柳世先便也接了嘴说:

    “这次下的礼中,便有两种。”一种是赐给长乐侯府的,造了册赏赐的东西,另一套则是送给新娘子的。

    里面包含了:首饰、衣料、日用银器、香料等等,多不胜数。

    靖王妃当时进宫见过崔贵妃在拟单子,恨不能一添再添的。

    几人都若有所思。

    大皇子、二皇子早早就成了婚,被册为郡王,打发到封地了。

    当时两位皇子因为母亲出身低微,并不受嘉安帝器重,婚事自然是与燕追无法相比的。眼前这个阵仗,早就超过了皇子该办婚事的规格,更像是皇太子娶太子妃了。

    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事儿,却没有人敢说。

    贺元慎听着众人议论,便又喝了口茶。

    他倒不是对傅明华有多情根深种,只是少年时期,难得对一个女孩儿生出几分好感来,这好感还未来得及萌芽壮大,便被人掐死在土中。

    当日其实嘉安帝赐婚时,贺元慎还没有这样的难受。

    “我当初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小娘子有如此造化的。”柳世先想起自己见过的傅明华,摇了摇头。

    顾喻谨也应了一声,猜测道:“兴许是傅侯爷。”

    傅老侯爷当初好歹也是太祖手下一员猛将,恩泽后人也是应该的。

    “也有可能谢家名望。”几人都猜测着,崔贵妃看中傅明华的缘故,应该是与谢氏脱不了干系的。

    贺元慎摇了摇头,苦笑道:“都不是。”

    “哦?”

    柳世先饶有兴致的看他,眼中露出惊之色来:“季昭,此话怎讲?”

    他犹豫再三,看了一旁陆氏兄弟等人一眼,才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还记得,庄简公府,太夫人七十大寿之时?”

    柳世先自然便明白了。

    那次的事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卫国公府世子在庄简公府里遇袭,当时被人打了一顿,查到后来也没查出背后下手之人,时间一长,便不了了之。

    但因为此事太过独特,又是发生在那样的时间里,众人自然也印象深刻。

    不止是柳世先恍然大悟,就连顾喻谨也是若有所思。

    “季昭你的意思……”

    柳世先不敢置信,三皇子英明神武,灭吐蕃、突厥,平简叔玉叛乱,如今在大唐之中地位极盛,声望很高。

    嘉安帝几位皇子里,唯独封了他为王,还是尊贵的秦王,位于四皇子之上。

    这样的三皇子,实在是让柳世先不敢相信,是贺元慎嘴中所说的,当年在庄简公府暗袭他的那个贼人。

    若不是贺元慎一脸沉重,柳世先又深知他性格为人,此时怕是要以为他是在与自己说笑了。

    “当真?”

    柳世先其实已经看出贺元慎并不像是与他开玩笑的模样,心里也觉得贺元慎说的不是假话,但依旧是又问了一句。

    他有些失仪,声量提高了些,坐在隔壁的陆长元都抬起了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

    柳世先脸上微烫,冲陆长元点了点头,陆长元端起了茶杯隔空敬了他一回,柳世先含笑回礼,才又催促贺元慎快说:

    “季昭怎么就敢肯定?”

    难怪事后不了了之。

    如果当真是三皇子在庄简公府冲贺元慎下手,别说卫国公府不敢声张,就是庄简公府查出了什么,也要装出什么也没查出来的样子,不敢走漏了风声。

    贺元慎声音又更低:“当时那人声音听着便像三皇子,只是我觉得,三皇子如此为人,又怎么会做这样下作之事。”

    他当时也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他将三皇子当日指他招风引蝶一事说了,便猜想自己可能是有哪家姑娘对自己有好感,而引哪位郎君心中不快。

    万万都没想到会是三皇子。

    直到后来皇上赐婚,都没往这边怀疑,但今日见三皇子春风得意,柳世先等人又道崔贵妃对这场婚事万分重视,便渐渐回忆起当日情景。

    “不瞒你们说,我当时……”

    身旁两位都是贺元慎至交好友,他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当日对傅明华颇有那么几分意思的话说了出来,柳世先与顾喻谨两人就露出一副扭曲古怪的神情。

    贺元慎也与他们的心情差不多,叹了口气,又转开了头望着下方迎亲的队伍,突然神情一整,连忙就道:

    “你们快看。”

    他指了下方,柳世先与顾喻谨都顺着他手指下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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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傅明华愣了一愣,抬头来看他,他双腿微分,坐在凳上,微微笑道:“终于舍得看我了?”

    “我什么时候不舍得看您?”

    傅明华被他说得有些脸红,燕追眼中的笑意冲淡了原本的杀气,握了握她的手。

    一旁江嬷嬷看得纳闷,这两人瞧着不像是闹了别扭的模样,燕追的眼神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

    “您想要做什么?”

    傅明华任他握了手,脸颊微红,问了他一句。

    他的话不太像是宽慰她,反倒像是提前示警,她只稍微一想,便猜出燕追怕是要做什么。

    燕追微笑着反手夹了炸得香酥的春饼喂到她唇边,看她有些羞涩的张嘴咬了,才放了筷子,摊开了手,示意下人递帕子过去。

    “我要教训云阳,她太放肆了。”

    他神情平静,说着要教训云阳公主时,就像是说了一句十分微不足道的话似的。

    傅明华一下便止住了咀嚼的动作。

    容妃如今虽然不如当年得宠,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从当初她有意将云阳公主以罪妇之身,却能再嫁功臣之后,便看得出来,嘉安帝对她是有一定的容忍心的。

    燕玮从兴元府被燕追押解回来之后,并没有收敛,反倒在洛阳之中横行霸道,养面首、鞭打朝廷命官等事层出不穷。

    她与容妃离心,这是好事,燕追要想教训她,说不定会使母女二人消除隔阂。

    “我心里有数。”她睁着一双带了些血丝的杏眼,那模样让燕追换了个坐的姿势,“再吃一些垫垫肚子,王府中的事,你瞧着怎样上手。”

    意思就是府中内宅的事,都放权给她打理,并没有要防着她的意思。

    傅明华心里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吃了东西,进内室整理衣裳,江嬷嬷跟着进来,向她小声的道昨夜她与燕追各自剪下的头发已挽成鬓装了起来,问她放在哪。

    傅明华让她搁进锦盒,放进自己陪嫁来时,装了一些珍贵物件的妆匣中。

    说到这里,她想起昨夜燕追拿的一对欢喜佛,当时两人行了周公之礼后,就扔在床榻上,后去洗漱,回来已经被收拾走了。

    她看了江嬷嬷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没有敢问。

    进宫中时,燕追要先去见嘉安帝,而她则是要去向崔贵妃请安的。

    崔贵妃此时早就准备妥当,就等着她来了。

    还专门派了静姑候在蓬莱阁主殿之外,一看到她来便上前扶了她道:“娘娘昨夜一宿未能睡着,才将三更便令厨下备了东西,等您过来。”

    江嬷嬷便取了荷包出来,塞进了静姑手中。

    她接过道了谢,领傅明华进了殿内。崔贵妃果然是等急了,一看她来脸上就露出笑容国,正要开口说话,殿侧门处有宫人匆匆进来,静姑走了过去,不多时过来看了崔贵妃一眼,崔贵妃就笑:

    “有话便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静姑便小声道:“殿下将三公主脸抽花了,此时承香殿里,黎媪正匆匆赶去。”

    崔贵妃正欲端茶的手一顿,杯中水荡了荡,却并未洒落出来,她微笑着轻抿了口茶:“伤得可严重?”

    她像是早就料到了燕追会这样做,脸上丝毫不见惊之色。

    “娘娘。”

    傅明华神色一正,崔贵妃却是仍喝了几口茶,才搁下了杯子:“前两日,宫里备下的大雁中了毒,结果查到是云阳身旁一个宫人所做。”

    她微笑着,眼中却透出几分讥讽。

    燕追将朱悉收拾了,若燕玮聪明,便该藏着躲着才对。

    但她若聪明,便不可能会与容妃反目,如今还搞出这样多事情来。

    朱悉被人送进燕玮府中时,她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在昨日燕追娶妃的时候,大张旗鼓的为朱悉出殡。

    消息传进宫里时,崔贵妃当时便笑了。

    也亏容妃半生机关算尽,居然养出了这样一个女儿。

    “当日她回来时,容妃在宣徽殿前可是跪了一天,腿都险些跪断了,才捡回了她那条命。”

    可惜燕玮却并不惜福。

    甚至连亲妹之死都没能使她痛惜,反倒是恣意寻欢作乐。

    她脸上露出鄙夷厌烦之色,傅明华就握了她的手:“娘娘,那花开得越快,败得就越早。”

    崔贵妃就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容妃当初何等风光,如今不过也就是那般模样。

    她伸手压了压鬒角,“你往后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两人其乐融融,内侍传唱,说是容妃来了。

    崔贵妃便放了傅明华的手,与她交换了个眼色,整理了衣裙,端坐在位置上。

    容妃人还未到,香气便先飘了进来。

    进殿时笑容满面,穿了一袭桃红色的诃子裙,裙摆极长,上面珠翠环绕,外罩极宽又轻薄之极的绡纱套,袖子宽敞,却只及臂弯下约摸两三分,袖口束了起来,有些像前朝时衣裳样式,露出一截雪白粉嫩的胳膊来。

    她手里握了把生绡粉团扇,笑意吟吟的,若不是之前才听到静姑所说的话,此时她身侧最受信任的女官黎媪又并不在她身旁,怕是压根儿就看不出来燕玮那边出事儿了。

    光凭这份沉着,就是傅侯爷都比她不上,难怪入宫多年,依旧能得嘉安帝的宠,在这宫中屹立不倒,就连容三娘也没能使她慌张。

    “我来得太晚,姐姐有了儿媳,容光焕发,看上去倒是更精神了。”

    容妃进来便笑,声音柔媚。

    不用崔贵妃张嘴,蓬莱阁宫人便端已经送了茶来,容妃伸手接过了,端起茶杯挡住唇,垂眸喝茶前,含着笑意的目光在傅明华身上一扫而过,傅明华只觉得被她这一瞧,后背隐隐发寒。

    她低下头微笑,听崔贵妃说道:

    “妹妹好事即将成双,四皇子娶妃,三公主再嫁,接连喜事临门,哪及得上你精神。”

    容妃握紧了拳头,放了杯子:“那就借姐姐的吉言了。”她将崔贵妃的话忍了下来,望着一旁的傅明华看:

    “王妃确实不错,坐姿有仪,长乐侯府实在是好家教。”

    ------题外话------

    我感冒了。。。

    喉咙好痛。。。

第二百六十五章 言外

    傅明华抬起头来看她,容妃含着笑意,脸上带着几分温柔之色,仿佛全无芥蒂,傅明华登时便有些警惕了。

    容妃便如一条阴毒的蛇,她明明吃了亏,却能反常当着没事儿似的,必定就是心中已经生出杀意了。

    她还特地提起了长乐侯府。

    傅明华心里略一思索,嘴角便微微勾了起来,起身行了个礼:“谢娘娘夸奖,家中长辈若是得知您这样夸奖,必定十分欢喜的。”容妃便握了团扇,掩唇微笑,眼睛微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嘉安帝赐宴蓬莱阁,他与燕追过来时,时辰尚早。

    这是傅明华第一回离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那样近。

    他着青色冕服,比游玩时多了几分庄重。

    进来时还与燕追侧头说着话,神情轻松。

    一旁的容妃见了这情景,脸颊紧了一紧,随即又将牙松开了。

    宫内几人都要起身行礼,傅明华还没站起身,便觉得双腿似是灌满了铅,身体一软便又跪下去了,膝盖撞在直发出闷响一声,痛得她浑身一紧,连忙便将头低下去了。

    嘉安帝笑着唤起,看了一眼殿内几人,又将目光移开了。

    傅明华今日进宫是要向太皇、嘉安帝、崔贵妃等叩头谢恩,只是她来时尚早,天才将亮,太后那边尚未过去。

    嘉安帝一来,说了两句,众人便朝太后那边又行去。

    走了几步,正感有些吃力,燕追托了她一把,她脸上晕染开来,望了燕追一眼,燕追便回她一个笑脸。

    几人到了太后宫中,除了早已分出洛阳的两位皇子外,燕信等人皇子、公主也来了。

    公主之中,独有燕玮未来,却没人提及此事,仿佛都将燕玮忘了似的。

    照规矩,燕追须得三跪而九拜,傅明华也得两跪而六拜,这一番折腾下来,收了太后等人赏赐的东西,礼数才真正是全了。

    太后笑着道:

    “盼着你们早日开枝散叶,这宫里都多久没听见孩子哭声了?”

    嘉安帝的後宫人数也并不多,近两年子嗣出生的少。

    容妃早前怀了七公主后,宫中便一直没见动静了,可惜最终七公主也没能保住,夭折去了。

    说到这样的话,傅明华低头做出小女儿的娇态来,惹得太后又笑了。

    傅明华与燕追礼数一成,太后身旁的九皇子燕骥也上前来向崔贵妃请安。

    九皇子今年虚十一了,长得虎头虎脑的,身材十分结实,看到傅明华还装着大人模样拱手:“三嫂。”

    傅明华将准备好的东西从身后宫人手上拿了出来,他伸手便接过了,是一套文房四宝,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另外还有一对足金手镯,一把长命锁,份量都不轻,是清贵与富贵都顾及到了。

    他握着装文房四宝的盒子,脸上露出嫌弃之色,傅明华就温声哄道:

    “还有一套专门订制的小弓,就是不方便装戴,九弟哪日得空,来府里拿。”她想起之前崔贵妃置办赏荷宴时,见过燕骥拿着一把弹弓,便猜他喜欢这个,果然猜得不错。

    一听这话,燕骥顿时眼睛便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想要今天就随燕追出府的冲动。

    崔贵妃微笑着看小儿子轻易被傅明华收服,却笑意吟吟的不发一声。

    容妃支了手臂,靠在椅子扶手边,神态慵懒,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作出热闹的模样,翘着的指尖染了丹蔻,那指似削过的葱根,十分惹人注目。

    嘉安帝看燕骥向傅明华道谢,就开口:

    “你也不要只顾着玩,骑射固然重要,四书五经也该看看。”

    燕骥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既害怕又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从他之前收到文笔四宝一脸嫌弃的样子,傅明华就猜得出来他怕是不喜读书,只是他年纪不大,全然不会掩饰,一切喜恶都摆脸上了。

    崔贵妃看了他这模样,也不担忧,反正太后宠他,嘉安帝也就只是那样一说。

    既不争储夺位,又不考个进士状元,他只要知书识礼便成,不会像燕追当初那样十分用功。

    “妾曾听说,九殿下骑射之术都好,一手马鞭也使得极佳,想必将来又是一员猛将,为皇上分忧解劳。”容妃娇声的笑,望着崔贵妃意味深长:“姐姐真是好大的福气。”

    傅明华听出容妃话里的意思是暗指崔贵妃生了两个儿子,都是为将为臣,为皇上分忧,实则贬低两位皇子,顺便提及了马鞭,怕是有意在嘉安帝面前告状。

    燕玮被燕追一鞭子抽花了脸,容妃再是镇定,也是个母亲。

    崔贵妃自然也听了出来,却是微笑着没有做答,等到从太后宫里出来,又回蓬莱阁侍候着皇上用了饭,容妃一走,嘉安帝与燕追商议回纥之事,将人拉走,便正好留了崔贵妃下来与傅明华说话。

    “瞧着今日她那嚣张模样,看她还能得意几时。”

    崔贵妃转着手指上戴着的戒指,那戒指上缀着猫眼般大的一颗红宝石,转动间发出褶褶光辉来。

    傅明华看了她一眼,她胸前堆雪成峰,眼里露出狠色,便猜测着容妃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使嘉安帝离心了。

    可照理来说不大可能,容妃在深宫多年,对嘉安帝性情岂能不知?她能得十几年盛宠不衰,必是有其过人之处。

    她不可能使嘉安帝离心,那么问题便有可能不是出在容妃身上了。

    嘉安帝近年来宫里已经不大召御女侍寝,而是专注朝堂之事居多。

    这事儿傅明华不用听崔贵妃说,光是这些年宫里血脉出生情况便能瞧得出来。

    容三娘不像是失了宠的样子,容妃又未做什么事惹嘉安帝厌弃,便极有可能是嘉安帝会因为某些事情而使容妃情况危险了。

    她想起了容三娘那张娇艳的脸,想起了崔贵妃的话。

    “郑国夫人去世之时,还是十月时候的事了,当真时光如箭,岁月如棱。”傅明华笑意吟吟,突然提起这么一桩事,仿佛与崔贵妃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干,但崔贵妃听她这样一感叹,脸上便露出赞许之色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之意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崔贵妃扬眉吐气。

    她被锁在这深宫之中,来往的人就是那么几个,寻常见得多的,除了宫人内侍,便是容妃、嘉安帝等了。

    儿子以前未正式领了职差时,倒是时常来与她请安,但燕追少年老成,心思诡秘难测,崔贵妃有时都很难得到他一个笑脸,更别提与儿子说多少话了。

    燕追说话向来点到即止,一些宫内妇人间争斗的事儿崔贵妃也不好与她说,这会儿可算是找到傅明华了。

    有时讲这些闲话,与下人说得多了没意思,只是一味发泄。

    命妇、宫中人等,等闲话不敢多说,怕轻易传进别人耳朵。面对容妃时,崔贵妃还得端着。

    今年崔家人来洛阳了,也进了宫与她说话,但说得多的,换来换去便是家里安康,她宫里也安康,说起容妃一些事,崔大太太便是两眼一抹黑,有些事情根本不大清楚。

    还是与傅明华说话最舒服。

    容妃、容三娘之间过往恩怨两人都清楚,又是自己的儿媳妇,说了什么也不怕传出去了,还不像静姑等人,一味点头应答说些好听的。

    崔贵妃心花怒放,拉了傅明华的手就道:“容三娘有孕了。”

    事实上傅明华猜测着,能使容妃感到不安且愤怒的,除了这事儿,便旁的再也没有了。

    算算郑国夫人去世时间,容三娘已经满孝了。

    至今为止,嘉安帝恐怕不会放过这样娇美的小娘子,但却始终未给个名份,压根儿没提出要让她进宫,这样的情况下容家自然也不敢给容三娘定亲,可若是再拖延下去,她便要成洛阳笑柄了。

    怕是容家也着急,容三娘此时有孕,应该也有要逼嘉安帝给个名份的意思,同时也是为容家多找一条退路。

    傅明华叹了口气,想起当初那个看着贺元慎,眼睛都会发光的姑娘,如今竟然也学会了争宠。

    崔贵妃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好奇:“元娘,你怎么看待此事?”

    “不瞒您说。”

    傅明华握了崔贵妃的手,认真的道:“我想起三公主。”

    “她?”崔贵妃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燕玮行事冲动,完全没个章法,又看不清形式,实在又蠢又嚣张,令人厌烦。她不知傅明华怎么会提起燕玮来,“好端端的,怎么就提起这样一个人来?”

    天热口干,崔贵妃正要转头拿了茶杯,傅明华却早就瞧见,捧了茶递到她手中。

    崔贵妃接过来了,愣了一愣,正要说话,傅明华已经拿了生绡扇,替她摇起风来:“三公主虽说性格不讨喜,但这才是有母亲护着。”

    正是因为有容妃在,为燕玮遮风挡雨,使得这位生来便尊贵的三公主从未尝到过人间疾苦。

    哪怕是简叔玉谋反之事后,也是容妃跪在了宣徽殿前替她求情,她半点苦头也未吃得。

    没经历过风雨,才会此时骄纵自大得可笑,行事全无章法。

    相较之下,容三娘当初也是如此。

    她有容妃、容家照护,当初郑国夫人在生时,必定是对女儿千骄万宠,是以那时的她傲气与娇纵都写在了脸上。

    当时能不给傅明华脸面,能光明正大表达对贺元慎的爱意,曾几何时,这位小娇娘也终于开始学会自己谋划,懂得以子嗣逼嘉安帝决择?

    她的孩子能不能怀,嘉安帝心中是最清楚的。

    若真是有情有意,这几年哪会使她偷偷摸摸。

    崔贵妃沉默了下去,显然也是想起了自己,却是很快笑了笑:“提这些做什么?我倒是要瞧瞧,这回她又使出什么方儿,来解决这困境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之色,傅明华与崔贵妃异口同声:

    “容三娘不得活命了。”

    二人都是一个意思,崔贵妃愣了一下,便拍了傅明华的手大笑:

    “好元娘,真是我心头肉。”

    连她想什么都清楚。

    傅明华抿唇一笑,将头往崔贵妃胳膊上靠,崔贵妃便摸了摸她的肩,感叹道:

    “哪知阿沅生了个好女儿,倒便宜了我。”

    提起了谢氏,傅明华也不说话,却是想起了容妃今日那张微笑着的脸来。

    女儿被打,燕信在朝中如今无论是声望、地位、名声都不如燕追,她却能表现得如此镇定,怕是背地里会有什么小动作。

    她嘴角边笑容更深,脸颊在崔贵妃胳膊上轻轻蹭了蹭,眼睛便缓缓眯起来了。

    燕追派了人便过来传话,说是要过来接她。

    意思是说让她准备一番,说了话随时要走人。

    傅明华便有些害怕了,坐在凳子上不肯起来。

    崔贵妃觉得有些奇怪,她让静姑去将清点好的东西收拾起来,一并让人送到三皇子府,一面就好奇的问傅明华:“怎么了?可是两人拌了嘴?”

    但看起来又不大像。

    燕追对她十分上心,当初益州回来时,受了重伤还惦记着她,鄯州得胜归来后,那目光看得崔贵妃都能察觉出他心中之意,分明就是对傅明华十分喜欢的样子,成亲之时亲力亲为。

    这新婚夜才刚过,怎么可能拌了嘴呢?

    崔贵妃回过神来,燕追不大可能惹她生气,王府后宅又十分干净,连侍候的宫女都不曾有过,怕是傅明华心中有事了。

    傅明华确实有事,她有些害怕燕追,若考校她功课字画倒还好,可偏偏新婚之夜有些难过。

    只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好意思跟崔贵妃说?

    她只有含糊的暗示:“您不是喜欢我陪您说说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没有注意到外头燕追的身影已经从左侧回廊绕了过来,出现在宫门之外:“改日我进宫,陪您住……”

    “说的什么,这样亲热,带都带不走了?”

    傅明华还没来得及将:‘陪您住上几日’,这话说完,燕追的声音便将她话打断了。

    崔贵妃低头捏了手指掩住嘴唇忍笑,傅明华一脸呆滞,与她平时冷静模样不同,看得崔贵妃又更想笑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听话

    燕追神情温和,倒负着双手进来,似闲庭信步。

    走到崔贵妃身前,先是行了礼,才站到傅明华一侧,伸手摸了摸她头。

    崔贵妃心中满意,让人搬了凳子来,使他坐下。

    燕追摇了摇头,“时辰不早了。”也就是不准备再留下来了。

    崔贵妃也不勉强他,只是一天时间里还没找到机会与儿子说上几句话,此时好不容易见到人了,他又要走。

    “与皇上说了些什么?”

    她只字不提早晨燕玮挨打之事,随口问了一句,燕追就道:

    “鄯州如今稍定,益州、凤翔府等也需要另外安排人,一些后续之事却是需要处理,去年秋后新提的几人,皇上有意任用,问我哪个适合。”

    崔贵妃听了便十分欢喜。

    嘉安帝有意重用他,如今这样的事也听取他的意见,又委他兵部职务,朝中燕追声望也是很高,东风压倒西风,这样是很好的。

    “皇上看重你,这是好事,凡事你多磨练一番。”崔贵妃殷切叮嘱,燕追点了点头,她便欢喜的让静姑再多添些补身的药材进去,想了想向傅明华笑道:

    “我有几套首饰,年轻时候戴的,你跟着静姑去瞧一瞧,看中了哪套便拿去戴。”她这是有意支开傅明华,与燕追说话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跟着静姑走了好几步,还感觉燕追的目光落在她后背心上,使她有些紧张。

    崔贵妃喝了口茶润喉:

    “你如今成亲了,我心中也是高兴的。只是有些事,一时片刻是急不来的,需得徐徐图之。”她缓缓提醒,燕追便心中一动:

    “元娘跟您说什么了?”

    他话一说出口,便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中了崔贵妃计。

    果不其然,崔贵妃笑着就问:“你说说,她能跟我说些什么?”

    燕追便闭口不应了。

    崔贵妃叹了口气,这儿子越大越是不好哄,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都不大容易。她又问了几句鄯州的情况,后头静姑领了傅明华出来,崔贵妃才放两人出宫了。

    看他们一走,崔贵妃便笑:

    “宫里人多时便觉得热闹,有人陪着说说话时间也易过,这人一走,便觉得宫里都冷清了。”

    静姑去送燕追夫妻,崔贵妃身侧侍人黄庭便上前拿了美人锤替她敲腿,讨好道:“若是您喜欢,便时常召了王妃前来陪您说话就是了。”

    崔贵妃摇了摇头,想起之前燕追的样子:“若我要她来陪着说话,王爷又该谁来说话?”

    黄庭想也不想:“王府之中侍候的人尚早,不如娘娘做主,选几人赐下,既可服侍王爷,又能为王爷开枝散叶,还可以使王妃得空,进宫陪您说话……”

    他眯着眼睛,之前还脸色温和听他说话的崔贵妃听到此处,跟着笑了两声,他再凑得近了些,手上动作不停,还要再开口,崔贵妃已经提起脚,重重一脚踹到他胸口之上。

    黄庭没料到崔贵妃会如此,反应过来时也不敢躺,被踹到胸上。

    虽说崔贵妃力道不大,没有将他踹出什么重伤,却也将他踢得一个踉跄,滚倒在地,爬起身来时便跪在崔贵妃脚跟前浑身直抖。

    崔贵妃理了理裙摆,望着头点地,一副卑微模样的黄庭看,冷笑着道:

    “狗东西,学会挑拨离间了!”

    她语气阴冷,黄庭便更害怕了。

    静姑回来正好瞧见崔贵妃让人将黄庭拿了下去。

    “这阉货怎么惹了您不快?”

    崔贵妃便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未怒未消:“追儿与元娘正是新婚之时,若我添人,恐怕两人都会心里对我生出隔阂。”更何况崔贵妃出身四姓,四姓向来不纳小,不抬房,有时男人在外糊涂,但房中却仍算干净。

    若燕追自己有那个心,她也就管不得那样多,但若燕追没有那个意思,她何苦去讨人厌烦呢?

    傅明华又不是生不出来孩子。

    崔贵妃想了想,眉头皱着:“查一查,他与承香殿的人有没有联络。”

    若她糊涂,听了黄庭的劝,与燕追离心,怕是容妃睡着也要笑醒的。静姑应了一声,而这会儿承香殿里,容妃微笑着歪靠在美人榻上,握了一块美玉把玩,听着黎媪说起燕玮脸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受了惊吓厥了过去,醒来便大喊大叫说胡话时,便将掌中玉握紧了,有些用力,指关节都发白。

    “女史说了,就是仔细温养,也会留下疤痕。”

    黎媪小声的说,容妃便闭上了眼,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那张随着年纪越涨,而越添风韵的脸此时看不出喜怒,若不是那紧紧握起来的手,黎媪恐怕是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侍候在容妃身侧多年,她对这位主子的心思也不是十分了解的。

    “她就是不听我的话。”

    容妃叹了口气,缓缓睁了开眼,声音有些低柔,听来柔媚动人,却又似一只蛇紧贴了人的肌肤游走,在耳旁吐着舌头,让人不寒而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黎媪知道,她此时怕是已经怒火中烧了,却又强行忍住。

    燕玮当时不听她劝阻,反倒将容妃当成仇人似的,处处与她争锋相对,明明当初使她嫁进酉阳王府,配郭翰是为了她好,她却以为自己是害她。

    容妃一生事事如意,却生了个女儿,偏偏无能为力。

    “公主再隔几年,便能明白您的心意了。”黎媪劝慰着,心里却想起云阳公主那凶悍的眼神。

    自简叔玉死后,这对母女之间便生了裂痕,怕是难以修补。

    她安慰容妃这话,也只是说来好听罢了。

    黎媪不欲她再想这事儿,转念便道:

    “今日秦王妃对您十分不敬,见您而不行礼,也实在是太放肆了。”

    容妃微笑着,心中另有盘算,嘴上却柔声道:“她是王妃。”

    若论品级,容妃不及她大,她若谦逊,便会看在长辈的份上行礼。若性格傲气,便如傅明华一般,不将她放在眼中。

    容妃舔了舔唇,眯着眼睛,轻轻的笑了。

    燕追虽说被封了秦王,又赐了王府,但府邸离皇宫并不远,出了望仙门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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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抹药

    回了府里,傅明华忍了身体不适,净了脸和手,坐到梳妆台前,江嬷嬷擦了手后要替她拆钗鬓,她却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甚至还做了一场梦,梦到她的腿遭被褥缠住,无论如何挣扎也脱不得身,天气又热,她挣扎着、挣扎着,便醒了过来。

    燕追正半跪在她面前,将她腿放在他膝盖之上,把她裙子撩了起来,露出一只雪白粉嫩的小腿,正拿了膏药往她膝盖上抹。

    她吓了一跳,正要挣扎,燕追却将她脚踝握得更紧:“别动。”

    他的手比她脚踝温度高些,难怪刚刚被他抓住时,会觉得那般的热。

    傅明华觉得自已像是要融化在他热度之下,只是被他抓了脚踝,却觉得浑身都受了感染,滚烫了起来。

    “王爷,您在做什么?”

    他手中拿着一支小小的瓷瓶,以尾指取了里面的膏子在她膝盖上细细抹开。

    她认真感受了一下,另一只腿也抹了,那药沾在裙子上,粘乎乎的并不是十分舒服。

    “只是一些跌打损伤之药。”他时常受伤,平时练习骑射之时,不可能没有半点儿磕碰。

    这些东西宫里崔贵妃时常送来,他用的时间倒是不多,受过了严重的伤后,便觉得一些小伤没有大碍。

    可说来也奇怪,今日她双腿一屈跪下时,那‘嘭’的一声,倒像是比他伤了更让他在意。

    回来便去寻来了。

    拿来时江嬷嬷在为她拆发,她歪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替她抹了药才醒来。

    那双杏眼之中还带着血丝,眼睛下有青影,脸上掩不住的疲劳之态,燕追看了她一眼,低头认真将药上了,也没把她裙子拉下来,反倒抱了她的腿,仰头问:

    “好些了吗?”

    傅明华只觉得‘轰’的一声,脸上便似着了火。

    燕追半跪在她面前,眼神中带了潋滟之色,他原本放在她小腿肚后的手,缓缓便开始变了意味了。

    之前还一脸认真的人,此时目光幽深,手掌上的温度更高了。

    “好些了没?”

    傅明华没回答,燕追又问了一句,意图明显。

    她本能转头往外看了一眼,太阳尚未落山,她结结巴巴:“再过不久,便,便要摆膳。”

    “我快一些!”

    燕追手指似是拨着琴弦,顺着她小腿往上摸,她将腿并紧,却被他轻松分开了,顺势站起身来。

    刚刚半跪在她面前,还要仰头看她的人,一下便将她困在了椅子之中。

    他的影子将她整个人都笼住,傅明华觉得气都顺不过来,轻易落进他的怀里。

    她后悔没在宫里多留一阵,江嬷嬷等人在外间,她紧咬着燕追衣服不敢出声,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

    燕追坐在椅子上,将她反抱了起来,她能看到镜子里自已头发披散,衣襟敞开的模样。

    这样的姿势让她有些慌张,却又敌不过他软硬兼施。

    虽说他说会快,但她却是身体青涩,任他百般撩拨,才稍润了一些,等到燕追如愿以偿,天已经擦黑了。

    傅明华只觉得难受,催他快点。

    她有些怕,又觉得痛,担忧江嬷嬷会进来掌灯,又要摆膳。

    若是被人看到两人衣衫不整,她只是一想,便觉得脸上又烧得更厉害了。

    燕追点点的吻落在她脸颊脖子上,轻声安抚,只是用处也不大,只得将她放了。

    外头江嬷嬷壮着胆子进来掌灯时,她坐在榻上,拿了本书装作看得十分认真的样子,手还在抖。

    天色都黑了,屋中唯有透过大门泄进的几丝灯光,有微弱的亮,又怎么看得进书?

    燕追也不提醒她,看她故作镇定的模样,有些想笑。

    以前的他还真被她这样子忽悠了,当她运筹帷幄,凡事都在掌控中,少见她慌乱之时。

    就连当初被凌无邪令人追杀时,仿佛也是十分镇定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可爱的时候。

    用了晚膳,她以往能做的事不多,无非也就是看会书,她还没摸到书本,燕追就道:

    “院中湖边种了一丛竹子,这个时节流萤出没,我去替你抓些回来,晚上挂在床榻之上?”

    他微笑着,脸庞与以前相比,轮廓渐出,显得十分英俊。

    江嬷嬷连连替她使眼色,显然是想催促她赶紧应了下来,傅明华也就只得放了书本,他已经站起了身,身材高大得带给人几丝压力,仿佛显得这屋顶都矮了些似的。

    傅明华将手搁在他掌心里,碧云取了披风出来,还未说话,燕追便接了过去,抖开披到她身上了。

    两人出了房门,白日里太阳虽大,但入了秋后,天气已经凉爽些了。

    花草丛里,传来蟋蟀卖力的鸣叫,江嬷嬷等人远远的跟着,并不敢靠近了。

    “元娘看的什么书?”

    沉默了一阵,燕追转过头来,廊下挂着的灯笼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他眉目深邃,有些说不出的吸引人。

    大唐皇室有胡人血统,据说太祖的母亲当年便是出身拓跋一族,是个高鼻梁大眼睛的美人儿,与中原纯血并不相同。

    傅明华没有见过太祖什么模样,但嘉安帝也是五官深邃,是个留了长鬒的美男子,燕追与他相较,长相又更精致了几分,只是那眉眼冷冽,以往让人见他第一眼,便觉得他高傲而冷淡,使人十分畏惧他,不敢靠近罢了,自然也没人注意他长得是不是十分英俊了。

    她看得有些恍神,就连燕追什么时候靠她更近了都没注意,他双手揽在她细腰之后,又问了一声,傅明华便低垂下头,望着他胸前衣裳,细声细气数道:

    “论语、诗经,什么都看些。”

    他似是撒娇一般,又更上前一步,逼得傅明华往后退了些,才道:“那元娘今晚看的是什么?看得那样入神,不想睬我?”

    “没有的事。”她认真反驳,又脸色有些发红:“看的经籍志,没有不理睬您。”她又重复了一次,经籍志是当今中书令杜玄臻与一干饱学之士,奉太祖之令编修而成,主要是记载前陈朝兴衰交替,而后被大唐取而代之之事,太祖编书原因,是想要以书为镜,可见兴替。

第二百六十九章 流萤

    是本枯燥泛味的书,里面记了前陈朝一些事,以及各皇室人员情况等。

    燕追扬了扬眉梢,将头低了下来,作势替她整理披风的模样,将披风领口拉得更高,脸逼了过去,在她唇上偷香,吐气道:“我还以为元娘看的是密戏图。”

    他胡说八道!

    傅明华眼前光线被他全部挡住,脸颊两侧被密实的布料挡住,眼前是他含着笑意的脸,目光挑逗,她有气无力,抓住他胳膊反驳:

    “没有。”

    她听到‘密戏图’这三个字时,都觉得浑身滚烫,他却厚颜说出来。

    “更何况……”她结结巴巴要反驳,“我,我怎么可能,在……”

    她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看密戏图?

    燕追呼出的气渐渐更热了,她瞧不清他的脸,可他却能借着光,看到她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傅明华以前那镇定、冷静的模样下,娇羞起来会是这样妩媚可人的模样。

    “真的没看?”他又逼问了一声,嘴唇一下又一下的,在她脸颊娇嫩的唇瓣上磨蹭,使她嘴唇也染上了自己的温度,才小声的笑:“成婚之前看了没?”

    她抿着唇不说话,心跳得又急又重。

    “里面有妇人跪伏……”

    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吹拂在她耳边,使她脖子上泛起细小的颤粟,腿直发抖,站也站不稳。

    傅明华转过头正要反驳:“没……”

    燕追就像是一个早就守在陷井边的猎人,她一转过头来,张了嘴说话,便正好被他吻住。

    那软滑的舌灵活的勾着她进出,她气喘吁吁了,燕追才将头抬起,温和叮嘱:

    “夜里湖边风大,蚊虫也多,遮好了。”

    傅明华脸色微红,转头看了江嬷嬷等人一眼,她们站得远远的,傅明华心中就有些忐忑,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燕追扶了她走,夜里星明月朗,湖边种了荷莲,远远的那淡雅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还伴随着蛙声。

    月色下湖面铺叠了大片大片的荷叶,傅明华深呼了一口气,燕追转头看她:“喜欢吗?”

    他还记得当初在崔贵妃宫里,她坐在蓬莱阁中时,望着满池荷花的场景。

    那时只可惜不能将她变小,放在袖口中带走。

    出来单独分府之后,他便令人将府中大小湖水,都种了荷,此时正是开得正繁茂的时候。

    越走得近,那味道便越清冽。

    傅明华点了点头。他便拉着傅明华走得更近了,塘边是白玉雕就的栏,几株荷叶边已经挤到栏边,折曲之后透过玉栏的缝隙钻了出来。

    不远处有一朵莲蓬,瞧着离得近,实则伸手又不能够到的。

    燕追扯下了自已腰间挂着的玉坠络子,试了试手,对准目标便往前一扔。

    那坠子略沉,扔出去之后便将莲蓬杆缠住,在力道作用下还缠了两圈。

    他手臂一抖,那莲蓬便应声而断,周围荷叶撞碰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来,溅起了几点水花之后,带着玉佩一起被他抽了回来,他伸手接住,递到傅明华面前,眼中凝满温柔。

    傅明华靠在栏上,伸手去接那莲蓬。

    莲蓬上还带着水珠,夹杂着莲子的清香。燕追送的不是金银珠宝,玉器珍珠,可因为是他亲手所折,便显得比金银首饰更加难得。

    “谢谢您。”傅明华仰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随手将络子缠在自己腕上,又把莲子接了过去,替她剥了起来。

    那莲子生脆,带了些涩,但那香气又中和了淡淡的苦味,并不难吃。

    他又剥了一颗,傅明华伸手去接时,燕追并没递给她,反倒亲自喂到了她唇边,她犹豫了一下,张嘴吃了,燕追便将头左她方向低,下巴碰了碰她头顶。

    夏天流萤不少,在竹丛旁飞来飞去,带着点点亮光。

    燕追要出来时,便拿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白色绡纱,张开之后再一合拢,里面三四只流萤便被罩在了其中,拼命的挥动着翅膀,尾下亮光一闪一闪的。

    他将这个朝傅明华递了过来:“元娘,替我拿着。”

    傅明华伸手接了,他双掌分开,每一下便扑一两只流萤在掌中,又放进纱网里来。

    只两刻来钟,绡纱里面便装了好些流萤了,他额角隐见汗意,将流萤放进绡纱网里,低头凑到傅明华面前:

    “眼睛睁不开了。”

    夏季天热,他又跑了半天,早就大汗林漓。

    额头的汗珠汇聚在一起,早就淌到他眼睛里。

    傅明华一手握了他忙了一晚上的成果,一面掏了帕子替他擦眼睛,他眯着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嘴唇精准的贴了上来,他鼻尖上冰冷的汗珠蹭在了她小巧秀气的鼻上,她本能要推,手里的绡纱却没捏拢。

    里头流萤又太多,沉甸甸的,这一松散开一些,里头流萤又拼命扑腾着翅膀,一下便散开了。

    才将抓好的流萤登时又飞了个干净,傅明华一见真着急了,又挣扎着要说话:“飞了……”

    燕追却不管,占够了便宜才道:“飞了再捉!今夜我要将它捉来放在屋中,元娘你说好不好?”

    傅明华握紧了丝巾,有些失望:“捉了好久。”

    “久吗?”

    燕追失笑,“我才觉得一会而已。”说完这话,他又补充道:“有元娘陪在我身侧,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了。”

    傅明华低下头来,他看了一眼,才又去捉了。

    回房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燕追累得满头是汗,先去洗漱。

    江嬷嬷便坐在屋里先拧了帕子让她擦擦脸。

    扑来的流萤此时正挂在屋中,江嬷嬷每看一次便笑容满面,傅明华与燕追亲近,便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江嬷嬷欢喜了。

    夜里诺大的内室未点灯,只挂了流萤在屋中,黑夜中倒是十分显眼。

    燕追看着傅明华朦胧光亮下那张绯红的脸,带着无言的诱惑。

    第二日府中席开六十桌,还得再宴请朝臣,傅明华起来时,只觉得浑身都使不出力气来。

    燕追看她掩了嘴打了好几次呵欠,侧着身坐,那脖子如白玉兰似的,细长而优美,他便又有些想入非非。

第二百七十章 西京

    “再歇一会儿。”

    燕追神清气爽,早就梳洗妥当,坐在一旁看服侍的宫里人替她梳头的模样,她摇了摇头,手里还拿着江嬷嬷之前塞给她的账本。

    秦王府当家做主的就是燕追,他性情强势,十六岁分府之后府中无论大小事,都得由他做主才成。

    就是前两年他在军营生活多过洛阳,府里一些事都事无巨细记了下来,送进宫中,以供崔贵妃过目。

    所以府中账目还算是分明,一目便了然。

    傅明华只是翻着账本,有些重要之事,例如翻修荷池等,都有批注,便知他性格。

    不过这样强势的人,能将府中一切事情交给她,显然是对她十分信任了。

    她转过头,向燕追微微一笑,他神情一振,像是得到了鼓励般,回了一笑,坐上前来。

    看了一眼正在为她梳头的宫人,这是崔贵妃特地送来给她的,那手指灵活的在她发间穿棱,很快便挽起了繁复的髻。

    燕追放弃了想为她梳头的打算,目光就落在她认真的脸上。

    她还未上妆,眉色略淡,带着江洲山水一般秀气,脸色略白,少了些血色。

    这样的她似清水芙蓉,比之浓妆艳抹时,又多一种娟秀之感。

    首饰一件一件戴了上去,镜中的美人儿便似一副白纸,被描出了绚丽的色彩,渐渐便被妆点了。

    燕追觉得有些意思,看她安静坐着任由下人摆弄,又伸手掩唇小小打了个哈欠,似是感觉到燕追看她,傅明华抬起了头:

    “殿下?”

    她眼中笼了层水雾,眼神有些迷离的样子,燕追看她捏了帕子去压眼角,一旁宫人拿了碳笔为她描眉,便跃跃欲试:

    “我来。”

    他将笔接过,看着傅明华正要说话,外头有下人来唤:“王爷,詹事大人有事寻您。”

    这内侍嘴里的詹事是戚绍,他原是跟在燕追身侧使得顺手的人,只是燕追为他谋了个正经的官品。

    自成婚之后,燕追进内院便不允戚绍跟来了,他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此时派人来寻,必定是有事要与他商议的。

    他将手里的笔还到了宫人手中,有些遗憾的接了下人递来擦手的帕子:

    “下回再试。”

    傅明华放了账本,起身要送他,他单手手压在她肩上,勾着唇角:“休息一会,时间尚早。”

    他说完,将手里帕子交到下人手中,才出去了。

    王府院落改整之后,沿着弯曲的回廊,便已经有小轿停在不远处的阶梯前等候了。

    穿过层层的门庭,燕追出来时,戚绍正站在门前眺望,见到燕追出来时,脸上便露出喜色。

    “五更时收到姚先生送来的信件,说是西凉有异动。”

    戚绍边说,边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燕追面前。

    他这话一说出口,燕追接了信,便勾着嘴角笑起来了。

    忠信郡王府世子出事之后,燕追便猜着忠信郡王绝不肯善罢甘休。

    他子嗣并不丰足,庶出也有,却并不如何出众。

    两个嫡子里,嫡次子生来有顽疾,不成气候。他将希望都扑在长子之上,而凌无邪也不负他所望,颇有他年轻时几分风采。

    忠信郡王将这个儿子看得如同眼珠一般,却没想到在洛阳出了意外,他怎么可能就此算了?

    当日他隐忍离去,燕追便料准了他必有后手,而使姚释年前便设法伏在西京。

    燕追单手握信,另一只手一弹信纸,纸张发出一声脆响后,他才道:“果然便有消息了!”

    戚绍将头低垂下去,心中也对燕追判断十分佩服。

    信封口以蜡封住,戚绍上前拿出火石,打热之后使燕追将信口往石上一抹,那蜡遇热便化,他将信纸抽了出来,轻轻一抖便展开了,看了起来。

    与戚绍之前所说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信上更要详细了不少,将西京一些兵力分布,凌郡王试图与昔日突厥九部之一的拨悉密部有所来往,西京里可用兵力多少都有些许说明,还讲了西京凌郡王可能会做的举动,让他提早防范。

    燕追将信看完,随即便又放了回去。

    姚释此人果然可靠,一去便打听出来了。

    戚绍跟在他身后,脚步不停:“听说傅大人昨日与顾惟庸喝过酒。”

    顾惟庸是中书省下五品舍人,干的是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及起草进画的工作,地位只有中书侍郎之下,是为杜玄臻以及李辅林等人手下办事的,与容涂英是同一品级的官员,据说性情圆滑,与朝中不少官员交好,尤其与容涂英来往密切。

    “说来听听。”燕追顿了一顿,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意思,戚绍听了他的话,便将自己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昨日您进宫之后,前往长乐侯府贺喜的人也多,顾惟庸也在其中。”当时戚绍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便有意留意,傅侯爷处处敬酒,顾惟庸却红光满面,似是喜事迎门的是他似的。

    “莫非顾惟庸有喜?”

    戚绍说到这儿,问了一句。

    燕追伸了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唇,眯着眼睛:“人生之喜,十年寒窗终成器,洞房花烛小登科。若都不是,便唯有升官发财了。”

    若顾惟庸真如戚绍所说,难掩喜色,怕是要升官了。

    不过这官品一事,听来只是差之毫厘,可五品便如一个坎,难以迈过。

    这顾惟庸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肩脊微弯,留了稀疏胡子,见人便笑的胡惟庸脸,穿着浅绯色的官袍,但因为常年弯腰,肩处官袍都能见着松疏的织缝。

    他办差只是中规中举,并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中书省下与他同品的舍人有好几个,燕追估摸着他这辈子,能走到五品舍人便已是到头,再难有寸进。

    若他能升官,必定就是另谋溪径了。

    他与容涂英交好,莫非容涂英是要升官了?

    燕追想到这里,嘴角边笑意更浓。

    戚绍看他脸色,完全不懂他心中想法,又不敢问,只得憋了一肚子都是。

    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有趣

    傅长胜与顾惟庸喝酒,怕也是有想借顾惟庸为跳板,搭上容涂英的意思。

    他想成为容妃一党,将来能使傅侯爷借着容妃得些好处。

    容涂英如今看来,前途似锦,他已是中书舍人,若要仕途寸进到能提拨他人,便势必要连升两阶才能办到。

    可中书舍人之上便是侍郎,侍郎之上就是同中书省门下平章事了,虽无丞相之名,却实打实的行丞相之实,中书省中地位仅在两朝元老,又是百官之首之一的杜玄臻之下。

    容涂英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如此升迁?

    自然是靠他那善献媚之术的女儿了!

    昨日进宫时,嘉安帝没有提及此事,他若有升容涂英,便必定不是正经门道。

    而嘉安帝对女人向来不大在意,登位多年,对後宫女人十分吝啬,封了位份的就那几个。

    就连当初得宠的容妃,生了一子两女,连个封号也没得到的。

    容三娘遭嘉安帝占了几年,也并没有个名份,嘉安帝甚至一直以来都没有要接她进宫的架势,否则容妃如何能容她活上这几年,反倒对她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如今情况突然有变,容涂英的崛起又与容三娘有关,自然变化的关键就在容三娘身上了。

    燕追思索着,是不是容三娘身怀有孕了?

    他昨日进宫时,崔贵妃没与他提及此事,但他猜测着是八九不离十的。

    “随他去。”燕追微笑着,说来也是耐人寻味,傅侯爷巴结容涂英,为了讨好容妃,毕竟容氏一族如今看来势大,容氏一门里在朝为官的,近两年逐渐增多。

    以容涂英为首,仕途十分顺利,才入仕没有几天,便被接连破格提拨。

    容妃大兄也在朝中门下省任职,傅侯爷选择投靠容家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容家里情况怕是会生变。

    容三娘若不是身怀有孕,容涂英便不会升职,容家表面还能相安无事。

    可若容三娘一旦怀孕,容涂英得嘉安帝看重,步步高升,到时容三娘一旦进宫,宫里形势便立即要发生变化了。

    现今容家一条心全捆在燕信身上,那是因为燕信是容家与大唐皇室独有的血脉联系,可若是容三娘也生了儿子呢?

    难保容涂英不生出他心来!

    容妃老奸而巨滑,又怎么可能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定是要自断手足,以护她自己以及燕信周全。

    但如此一来,容家便要离心,而傅侯爷要想透过顾惟庸,搭上容七爷,进而讨好容妃的打算自然也得落空。

    “不管?”

    戚绍看着燕追的脸,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王爷,可是傅侯爷与顾惟庸虽酒,意却在容涂英。”戚绍提醒道,若是傅侯爷与容涂英有勾结,与容妃合谋,到时恐怕会对燕追不利。

    只是他都能想到的情况,燕追自然也清楚。

    “我心中有数。”他这样一说,戚绍就明白这件事情他恐怕早就想过了,因此也不出声了。

    白日傅明华打着精神招呼前来贺喜的女眷们,阴丽芝坐在阴氏旁边轻声说笑,祝氏还在与傅明华说话。

    她这一趟过来是要与傅明华提前道别的,可能再过不久,谢家的人便要离开洛阳,回到江洲了。

    “你有什么要与你曾外祖母说的?”

    祝氏殷切交待了半晌,突然问起这样一句。

    傅明华知道她的意思,与其说祝氏在问她有没有话与崔氏说,不如是在问她对于如今的谢家是个什么样的看法罢了。

    她看了不远处正与阴丽芝亲昵说笑的阴氏一眼,又看了看其他正各自说着话的人,最终目光落到了祝氏身上。

    祝氏此时眼神切切,正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在盼着傅明华能给条明路。

    谢家的人都在为了家族的繁衍而努力着,只是世族最终仍将消失于这代代帝王的野心之中。

    若是谢家能有争气的子孙,恐怕还可以延续几代辉煌。

    但是没有了世家举荐制,谢家又拿什么来继续维持如今在读书人心中超凡脱俗的地位?

    她想起了赵国太夫人那张殷切期盼的脸,崔氏那张老态龙钟的脸此时与祝氏的脸相重叠,傅明华叹了口气,望着祝氏:

    “外祖母可要听好了。”谢家在她婚事上竭力弥补,她承了谢家的情,此时便还回去,“曾外祖母送我的司马氏传记里,曾有文王时太公姜尚,七十有二方得志。”她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祝氏眉心紧锁,傅明华抿了抿嘴角:“觉得十分有意思。”

    晚上将心事重重的祝氏等人送走了,她都已经沐浴过了燕追才回来。

    傅明华放了手里的书,撩了头发起身迎他,才刚穿了鞋下来,他便绕进内室来了。

    “殿下可曾用过膳了?”

    燕追就摇了摇头。他今日处理的事情不少,收到了姚释送来的书信后,他安排人手部署,又在傍晚鸿胪寺的人将前来入席的朝中王公大臣送走了,自己也进了宫一趟与嘉安帝提及此事,所以回来便晚了。

    晚膳确实还没吃。

    厨房里熬了养身的汤,傅明华吩咐了下去做些易消化的菜上来,还吩咐饭要软些。趁这时间,燕追进屋后小间也洗漱了出来,饭菜正好便送来了。

    摆菜的下人将菜式依次放好,虽说吩咐得急,但菜式却一点儿也不显马虎。

    燕追让傅明华也坐下来陪他吃些,但她没有半夜用膳的习惯,前两日新婚夜吃了东西,是因为实在饿了一天,腹中如雷鸣了。

    她拿了筷子替他布菜,就听燕追说起今日姚释送信之事。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将事情说完了,又转念道:

    “傅长胜恐怕要上容家这条船。”

    她两抹秀气的眉便微微颦起了。

    “容家?”

    傅明华反问了一声,燕追点了点头,也挟了菜喂到她唇边,她无意识的张嘴吞了,没注意到两人这样有些亲密的动作。

    燕追心里一动,看她唇上沾了点点油荤,更显嫩滑可口的模样,便握了筷子,放进唇中舔了舔,动作带了些引诱。

第二百七十二章 回门

    她一下便注意到了,看燕追舌头在镶了翡翠的象牙筷上舔了两下,羞得满脸通红,才匆匆道:

    “容家这条船可不好上。”

    说起傅侯爷有意讨好容家,她好似早就知道了。

    “皇上有意提拨容涂英。”燕追吃了三碗饭,才放了筷子,端起早就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

    傅明华听他这样一讲,心思转得也快,一下便想起了昨日蓬莱阁里,崔贵妃与她说过的话。

    “昨日母亲说,容三娘怀孕了。”

    燕追其实一早便是这样猜测,这会儿听了傅明华这话,只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容家之事他此时懒得去想,倒是傅明华能这样快便明白他的意思,使燕追心里十分欢喜。

    一夜春风,早上醒来时照规矩,是要回长乐侯府的。

    要回去置办的东西昨日傅明华便叮嘱江嬷嬷准备妥当了,燕追陪着她回去,长乐侯府此时仍挂着大红喜事,傅侯爷与白氏等人早就已经候在府中多时了。

    两人一回来,傅侯爷与傅其弦便讨好的拉了燕追喝茶,而女眷们则是进了内院。

    屋里喜气洋洋,白氏也难得露出笑脸,杨氏唯唯喏喏站在她身后,也是陪着笑脸,唯独沈氏母女脸色十分难看。

    白氏看着傅明华:“你还知道回来,可见长乐侯府没白养你一回的。你在外面行事也要十分小心,嫁给王爷,便该更要做得好,免得带坏长乐侯府的名声。”她张口便教训,“宫中与各位贵人交好,不要与众人关系都处得一团糟,也要为长乐侯府想想。”白氏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像前日,王爷鞭打云阳公主,你也该劝着一些,不要由着性子来。”

    “那样成什么样?”白氏有些硬声将要想说的话说完,就看傅明华似笑非笑望着她看,那眼神让白氏心中十分不受用,便收了些笑:

    “八月初,你三叔便任满,要回洛阳等待任迁,你与王爷提上一句,看看洛阳里有没有什么好的缺,若你三叔能填了职缺,必定办得妥当的。”

    她有求于人,还摆出命令的语气。

    钟氏听得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又怕傅明华一口回绝了,忙就打圆场:

    “元娘,你三叔说是你成婚,他却不在洛阳,实在遗憾得很,特地让我再备了一份礼。”

    钟氏话一说完,傅明华也不搭腔,顿时屋里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白色的笑容有些勉强了,只是她好歹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傅明华不应声,白氏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向吴氏所生之子娶的妻使了个眼色,那妇人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开口:

    “元娘如今出息了,你这一嫁,紧随着二姐儿也要出嫁了,不知你这做姐姐的,怕是要送大礼吧?”

    她开着玩笑,却没有人领情。

    不止是傅明华没说话,就连傅明霞也是一脸的怨恨之色。

    傅明霞的婚事比傅明华也晚不了两天,但随着婚事渐近,她便越发消瘦,眼神恍惚,身上那衣裳空荡荡的挂在她瘦得如皮包骨似的身体上,没有半点儿少女的朝气。

    沈氏也是眼窝内陷,神色憔悴。

    此时听到庶出的弟妹说了这话,顿时便狠狠剜了她一眼,那妇人吓了一跳,嗫嗫嚅嚅不敢出声了。

    白氏脸色渐渐阴沉了,钟氏一见不好,连忙便看了自己的女儿傅明月一眼,傅明月年纪渐涨,也学会了察言观色,钟氏一使眼神,她便笑着朝傅明华靠了过来。

    “母亲,七姐儿昨日还在念叨着元娘出嫁之后有些不惯,不如让她们几个小辈下去说阵悄悄话。”

    白氏后槽牙咬紧了,挤出笑容来点了点头。

    钟氏松了口气,连忙让女儿将傅明华带开,免得等会儿一言不合,便闹出尴尬。

    傅明霞也在一群女孩儿之中跟了出来,却是沉默不语。

    傅明月有些尴尬,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锦园吧?”

    几人都有些拘束,她一开口,大家便都点了点头。

    今日傅明华回门,傅侯爷使人设宴锦园待客,白氏的院落离那并不远,走过去两三刻钟便到了。

    进锦园的门今日并没有上锁,三娘子傅明珠以及五娘子傅明纱等几个庶出的娘子早就已经候在了门旁,看到傅明华时,几个女孩儿有些怯生生的模样,想上来又不敢。

    傅明珠定了安北伯府上嫡三子吴襄,婚期在明年初,是赶在杨氏进门之前时定下的。

    相较之下,傅明纱年纪也比她小不了多少,但至今仍没有着落。

    她生辰恰好在元月头,已虚十五了,至今仍未定下婚约,仿佛府中的人都将她遗忘了似的,显得有些尴尬。

    几个小娘子凑在一起,便难免要问些‘王爷对您好不好?’‘可体贴仔细’等话,傅明华歪头想了想,她也不知道燕追对她是不是‘体贴周到’,不过府中事情他都交到了她手中,应该是信任她的。

    她想起新婚之夜,燕追让人备下的饭菜,都是合她口味的,还有那一兜儿的流萤,飞了他便又捉,算是对她好吧?

    傅明华以前还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略一迟疑,就点了点头。

    几个小娘子一听这话,都捂了脸,羞得脸色通红。

    傅明珠与傅明月也难免有些憧憬起自己未来的夫婿,唯有傅明纱笑得有些勉强尴尬,她至今尚未定亲,只是当着几人的面又不敢翻脸发火,只得强忍了,将一张丝帕都要拧得变了形。

    傅明霞则是神色冷淡,脸上没有半丝新嫁娘的欢喜,反倒看傅明华点头时,咬了咬唇,将头低了下来,强忍了眼中的泪珠,不敢掉落下来。

    “那王爷是对您怎么个好法?”

    傅明珠忍不住追问。这个年纪的少女好奇心旺盛,傅明华嫁人还没有几日,前两日一天是在宫里陪崔贵妃,一天则是宴请王公朝臣,今日又是回了长乐侯府,与燕追单独相处的时间又并不多。

    她顿了顿,就挑了事来说:

    “府中有片湖,湖旁种了一丛一丛的水竹,这个时节流萤很多,王爷便为我捉了一些,挂在屋里。”

第二百七十三章 姐妹

    傅明珠等人一听这话,便都愣住了。

    之前猜测新婚燕尔,燕追可能会对傅明华有几分体贴,但实在没想到会为她捉了流萤。

    三皇子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好相处的人,更不像是如此儿女情长,知情识趣的人。怎么会去为了傅明华捉流萤?

    几人都觉得心中想像的燕追仿佛与傅明华说的就像是两个人似的,难免心里便有些羡慕夹杂着嫉妒,傅明珠与傅明月两人脸颊飞红,显然是想起了即将完婚的自己。

    傅明霞听得呆愣,便觉得心头仿佛是被火烧一般,又是失落又是想哭。

    两人同是姓傅的姑娘,都是嫡出,但因为一个先出生不过两个月,一个晚了一些时候,便待遇天差地远。

    傅明华要嫁的是年少而英俊的王爷,高高在上。

    而她也是长乐侯府的嫡女,甚至出身长房,却最终配了个冯万应那样的男人。

    年纪一大把,上回下定时看过一次,看起来便与自己祖父年纪相仿,她回头便又哭了一次,但事到如今,却没有半个人可以帮她。

    如今傅明华还说秦王爷为她抓流萤,傅明霞光是想想便觉得心中委屈。

    冯万应年纪不小了,怕是没有闲心为她做这些事的,她越想心中越是伤心,便忍不住又眼圈发红,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小声的道:

    “大姐姐。”

    她与傅明华不合,这在长乐侯府又不是个秘密。

    之前一路过来她也没怎么与傅明华说话,这会儿却主动招呼傅明华,几位小娘子都有些好奇,握了扇柄掩嘴,望着她看。

    原本几人正说着话,可傅明霞没想到,自己刚一张嘴,几人便都歇了声音,不由也有些尴尬。她咳了两声,咬了咬唇:

    “我想与你单独说会话。”她放软了音调,末了没等傅明华出声,便露出哀求之色:“求你了,好吗?”

    她这人性情大家都是理解的,能在此时放软身段哀求,想来是真的有事了。

    傅明月几人虽然心中不喜欢她,但此时看她模样,眼里却露出同情之色。

    傅明珠站起了身来:“我想去湖边坐坐,去年祖父令人放了几条红鲤,如今已经养很大了。”

    几个小娘子都跟着站了起来,傅明纱扭了扭帕子,最终仍是跟着几人走了。

    等人一走,傅明霞松了口气,突然起身便朝傅明华跪了下去。

    “怎么了?”

    傅明华脸色一整,牵了牵腰裙,明知而故问。

    她心中对于傅明霞这番举动是心知肚明,傅明霞的这点儿心事都摆在了脸上。

    “大姐姐,求你帮帮我,我实在是没得办法了。”傅明霞含着泪,仰头望着她看,一双手放在傅明华膝上,肩膀不住抽动,倒显出几分楚楚之色。

    下个月便是她的婚期,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儿新嫁娘的喜悦,反倒是心中说不出来的惶恐。

    沈氏近来也是哭天喊地,却无可奈何。白氏虽然疼她,便傅侯爷的决定,白氏也是不敢违背的,她求助无门,现在看到傅明华时,才终于忍不住哀求她。

    “求求你了,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请求谁。”她抿着嘴唇,眼泪滴滴落下,一滴一滴沁在傅明华那条两侧各绣了孔雀含珠的石榴色长裙之上,又没入料子中消失不见了。

    傅明华低头看着她的眼泪先是一滴一滴,接着又是成珠串般落下来,将自己裙子晕染开一大片。她先是隐忍的哭,最终忍耐不住,趴在她膝盖放声哭了起来。

    “求我做什么?帮你不要嫁给冯大人?”

    她微笑着,看一向骄傲的傅明霞哭得如惶恐不安的孩子,语气温和。

    傅明霞愣了一愣,抬起头来,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她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笑脸,突然便觉得浑身发寒。

    七月的太阳能将铺地的青石烤出烫人的温度,她跪了一阵,隔着裙子都觉得有些受不住,可此时却身体发冷,直打哆嗦。

    这一瞬间傅明霞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没有人能帮她吗?她有些愣愣的想。

    却见傅明华斯条慢理抚过她眼泪滴落过的地方,眼皮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连带着打出的阴影,将下眼睑都铺盖住了。

    那指尖嫩得晶莹,又白又细,柔而不见骨。

    她看了一眼自己瘦长的手指,本能的想将手藏到袖口中。

    “二妹妹是被宠坏了。”

    傅明华缓缓开口,她这话一说出来,傅明霞便觉得说不出的羞耻感,当下想也不想,便要将她推开:“你不愿帮我就算了。”

    她眼圈通红,眉间还带着倔强:“你自己嫁得好了,便恨不得我还要更惨些才好,才能如你的意。”她放声大喊,喊完见傅明华只是定定望着她看,又觉得羞,伸了手捂住脸又哭。

    傅明华看她以手遮脸,在自己注视下,声音渐渐小了些。

    已经想不起梦中一些细微的事情了,梦里的‘傅明华’狼狈下嫁脚有残疾的陆长砚时,梦中的‘傅明霞’想必是有些得意的。

    她虽然也不算是高嫁了多少,但相比起‘傅明华’,还是不知要好了多少。

    恐怕她性格便是如此,认为她嫁得好了,别人就会羡慕嫉妒。她若嫁得不好,别人就要幸灾乐祸。

    其他姐妹如何傅明华不敢保证,但她对傅明霞嫁得好与不好,实在是没有什么嫉妒怨恨等情绪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嫁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神情淡然,手中扇子轻轻摇着送风。

    傅明霞哀求时她不见同情,尖锐怒骂时也不见恼怒,仿佛就如她自己所说,傅明霞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你不想嫁冯大人,就因为他年纪大了?还是他官品地位太低,你看不上眼,认为别人会嘲笑你?”傅明华不紧不慢,问了几句。

    傅明霞便有些恼羞成怒:

    “难道不是吗?”

    冯万应年纪大,子女都比她大了许多,家中又没爵位。

    “凭什么他的女儿嫁的是侯府之子,而我出身侯府,明明比冯氏出身更高,却不如她?”

    她梗了脖子,有些不服气。

    这也是她心中一直觉得愤愤不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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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听到

    傅明霞自认自己比冯万应的女儿出身更好,若不是当初她父亲早逝,她现在也是世子之女,冯万应怎么配得上她?

    偏偏她却比冯氏嫁得更不好,冯万应年纪还那么大,当她爹都有余了。

    “事情没落到你头上,若你低嫁,你会高兴吗?”

    傅明霞愤愤不平的反问,傅明华便点头:“我不会高兴。”

    她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傅明华会这样直接的将‘不高兴’三个字说出口,回过神来才道:“既然你也不高兴,那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不高兴有用吗?”傅明华一下便将傅明霞问倒了。

    若是低嫁了确实换谁身上都不会开心,可是不开心也并没有作用。

    傅明霞心中有怨,恨恨就问:“就是没用,所以,所以我才会求你的。”

    正是因为她走投无路,才会来求傅明华,否则都是姐妹,自己怎么又会和她下跪?她最好脸面重自尊的。

    傅明华看她眼圈通红的模样,就想起了梦中得知要低嫁陆长砚的‘傅明华’。

    “冯大人年纪虽长,但性情温和,知冷知热,才会宠你。”她缓缓开口,傅明霞却露出不耐之色:“名利地位有什么用?还不如夫妻恩爱,若是男子位高权重,势必忽略你,后宅妾室通房……”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傅明霞突然尖叫着,打断了傅明华的话:“你自己嫁得好,便拿这样的话来跟我说!”

    燕追也是年少而英俊,难道他就不会宠人了吗?

    “你自己刚刚还说王爷替你捉流萤……”

    傅明霞浑身哆嗦,眼泪止都止不住。

    “无价之宝易求得,有情郎君难得到。”她是看在傅明霞与梦里的‘傅明华’遭遇有些相像,才愿意说这些话,傅明霞却并不领情,还将头别开了,满脸怨恨之色。

    傅明华突然就不想再跟她多说了。

    “你如果这样想,我也是无能为力。王爷虽好,可是……”

    话没说完,她抿了唇,身后传来燕追的声音:“王妃在这。”傅明华顿时便握紧了手掌。

    转过头来时,燕追笑意吟吟站在不远圆形拱门处,身旁竟然跟了脸色难看的傅侯爷以及须发微白,她曾看到过的冯万应以及傅其弦,并未跟着下人,几人神色各异,傅明华也不知燕追听了多少,站起了身来。

    燕追顿了顿,看她站着没动,便主动上前,笑着就道:“侯爷总夸锦园之色,你来带我转转。”

    她不知自己刚刚说的话燕追听了多少,她与傅明霞等人原本坐在园中,这里种了大片大片的细竹,竹后是道高高的墙院,五六步开外就是拱门。

    他们兴许是走到墙外,怕是早就听到两人说话了。

    傅明华看了冯万应一眼,他脸色发白,却强忍着没有说话。

    地上原本跪着的傅明霞登时身体软软的就坐了下去,不停的颤抖着。

    “哼!”傅侯爷此时肺都要气炸了,恶狠狠的望着傅明霞看。

    他也不敢瞪视傅明华,这会儿唯有将气往傅明霞身上撒。

    只是贵客还在,傅侯爷有火也不敢泄,只能强忍在心头,恶声恶气道:“不懂规矩。”

    光听这一句话,傅明华就知道这几人怕是来了一阵,自己之前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照理来说,她也没说些什么,问心也是无愧的。

    但这会儿燕追虽然带笑,她就是能感觉得到燕追有些不大对劲儿。

    想想自己最后说的那句,怕是他已经听到了,傅明华叹了口气,沉默了。

    “还请侯爷不要责怪。”

    最终还是冯万应出口替傅明霞求情。他明明当着众人的面受了羞辱,此时却怕傅侯爷迁怒傅明霞,低声道:

    “二娘子年纪还小,地上又凉,请您不要怪她。”

    傅明华听了这话,看了跪坐在地上的傅明霞一眼,她神情复杂,显然对冯万应的话并不领情。

    “看什么?”

    燕追伸手过来握她,他手掌一向温暖,可此时却是冰凉,握住她时,使傅明华浑身打了哆嗦,他低头看着她微笑:“冷吗?”

    那笑容显出几分阴冷的感觉,她就觉得更不对劲儿了。

    傅明霞看两人亲热的模样,只觉得眼泪止不住的淌下来,她心中又嫉又恨,不由想起当日岐王苑中,燕追拿箭射鹰时的英姿,再比一旁冯万应卑微的模样,老态毕现。

    有了对比之下,就觉得冯万应越发不堪入目,悲从中来,更是大哭。

    简直是丢人现眼!

    傅侯爷气得胡须都在微微颤动,此时傅明霞当着众人面前出丑,使他难以下台。

    只是当着燕追的面,冯万应这个被嫌弃的人又在求情,不便教训傅明霞,只得忍了气道:

    “还不快起来,哭哭啼啼成什么话?”

    傅明霞哭得直打嗝,傅侯爷一喝,她吓了一跳,便颤巍巍的撑起了身,眼睛哭得红肿。

    冯万应握了帕子在手中,犹豫再三,不敢上前来。

    就这脾性,傅明华便觉得配傅明霞实在不亏了。她这脾气,往后嫁了谁都受不了她。

    “简直连女诫都忘了,平日你祖母太宠你!”傅侯爷忍了气,训了两句,才挤出笑脸来,将手交叠举过头顶,鞠躬道:“这锦园有几处景致不差,大姐儿在家时,也爱在这里来玩耍,不如请她带您走走看看,若是累了,便回院里歇息就是。”

    燕追欣然应允,傅侯爷便陪笑:“老臣告退了。”

    他与脸色有些尴尬的冯万应以及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傅其弦在得到了燕追回应后,便往后退。

    直到走了好远了,冯万应还抬起头来看了傅明霞一眼,才有些担忧的跟着傅侯爷走了。

    等人一走,傅明华才觉得有些紧张。

    燕追好像生气了。

    他拉了傅明华的手就往另一边朝着湖侧的方向走,睬也没睬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的傅明霞,也没有招呼她一起的意思。

    傅明霞便有些尴尬,看了院中站着的两个丫环一眼,也不敢跟上去。

    此时想起刚刚的事,现在才觉得有些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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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可是

    冯万应听到了她与傅明华说的话。

    瞧傅侯爷刚刚的模样,十分吓人,怕是之后少不了一顿罚。

    一时间傅明霞心里既怨恨傅明华,与她说话引来了一身麻烦,她倒是好,已经出嫁,嫁的还是王爷,谁敢罚她?

    傅侯爷刚刚的坏脾气全冲着自己来了!傅明华还一口一个‘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是嫁三皇子的是自己,今日受罚的就绝对不可能是她傅明霞!

    不过王爷走时虽然看不出脸色好坏,但傅明霞想起傅明华之前说的话,分明就是在指王爷不好,虽然话没说完,但自己都听了出来,想必秦王也听到了。

    她一时觉得出了口气,一时又有些害怕,领了人才匆匆离开了。

    傅明华跟着燕追离开了之前坐着的地方,他也不说话,反倒将她握得越来越紧。

    这锦园的景色倒是不差,不过秦王府中自然比这更好数倍不止了。

    诺大的湖中有一亭,远远的就能看到傅明月等人坐在亭中,显然看到了这边的情景,在拼命的她招手,是想让她过去。

    燕追却装着没看到一般,站在湖边石栏旁才停了下来,使她靠着石栏,才将双手撑着栏边,将傅明华困在了栏杆与自己身体之间,低头望着她看:

    “王爷虽好,可是什么?”

    他目光锐利,果然之前她说的话他是听到了。

    傅明华哑口无言,在他目光盯视之下,说不出话来。

    “可是什么?”

    他又问了一声,看她还不说话,只低垂着头,露出梳了繁复发式的发式的头顶来对着他。

    湖边吹来的微风掀起了她薄如蝉翼的绡纱小袖口,里面嫩藕似的胳膊若隐若现。

    风经过她身侧,送来阵阵香气。

    燕追贴得更近,又问:“可是什么?”

    她下巴抵到胸前,却仍是不张嘴。

    他突然觉得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会生气的,但是奇怪的是却并没有十分愤怒,只有一种颇为揪心的感觉。

    有些委屈,又有些失落。

    燕追一路走来,在脑海中想过好几种她没说完话的可能,但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他便直接问她了。

    “抬头看我,元娘。”

    再开口时,燕追语气里便带上了几分强势。

    他这话一说出口,傅明华果然就抬起头来了,目光却是落在他胸前,与他胸口平视,却没有看他的脸。

    燕追忍耐不住,伸手抬了她下巴,她果然目光就落在他脸上了。

    那盈盈目光朝他一望,他顿时连之前要说什么都忘了大半,身体一酥,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便轻轻磨蹭了两下。

    傅明华红了脸伸手去将他手格开,他却顺手握住,放到唇边重重亲了一口,才想起自己之前要问什么。

    只是这会儿心中软了大半,舍不得疾言厉色的问,放软了音调:

    “王爷虽好,只是什么?”他又亲了一口,张嘴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下。

    这一下力道不重,酥麻中带着些微刺痛的感觉传开,傅明华脸上红晕便更深了些。

    “王爷不好吗?”

    他抬眼看,那眼窝略深,眉毛与眼睛间距离颇近,使得他眼神更是深邃迷人。

    “王爷好。”他认真盯着一个人看时,给人一种他全心全意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感觉。

    傅明华别开了头,他握着她的手来摸她的脸,将她转过来。

    “那可是什么?”

    他又追问,傅明华就叹了口气:“若您知道,一定会生气。”

    她倒是挺诚实,燕追抿着嘴角,却实在是笑不出来。

    既然傅明华都这样说,他也不问了,只是顿了半晌仍没忍住:“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话虽是这样说着,他的眉心却拧了起来,神情有些严肃。

    傅明华无可奈何,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当时在与傅明霞说话时,想讲:王爷虽好,可是齐大非偶。

    她在未成婚前,是真正这么想的。

    一味高攀并不是好事,只看得身份地位、外表年岁以及荣华富贵,却往往最容易忽略一个人的本质适不适合。

    荣华富贵固然是好,身份地位也能使人尊荣,让人羡慕,可险些之外,鞋子合不合脚,唯有自己最清楚。

    冯万应确实品性不错,年纪虽长,但才会疼傅明霞。

    她当时难得因为傅明霞的话而触动,有意劝她,才会开口说话的。

    不论傅明霞领不领情,事后证明冯万应确实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在听到傅明霞那般糟蹋他之后,还是当着那样几个人的面,却能硬生生的将这口气忍了下来,反倒替傅明霞求情。

    若不是性格温柔,本性也好,当时怕是就脸色难看,一言不发了。

    怎么还会忍了耻辱,替羞辱自己的人求情呢?

    燕追没有出声,傅明华缩了缩肩膀。

    他说着不生气,其实是真的生气了。

    “冯万应好,我呢?”他脸色阴沉,望着她道:“我哪里不好?”

    傅明华目光左右游移,不敢看他。

    他看着她这心虚的模样,气急反笑:“我哪里不好?这两天夜里,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傅明华登时大羞,伸手去捂他嘴,结结巴巴道:“你,你……”

    他伸了舌尖舔了一口,她又似被电了一下,将手连忙收了回来。

    光天化日,他也没羞,张嘴便胡说八道。

    她只觉得浑身发烫,脚趾头都卷缩了起来。

    燕追‘哈哈’大笑。

    原本因为她的话而有些阴郁的心情,此时仿佛因为她焦急的动作、羞红的脸庞而将那些阴霾驱散。

    他有些恶劣的开口:“我怎么了?元娘真的很美,我哪里都喜欢。”傅明华说之前没考虑过要嫁他,他偏偏反着来说,手摸着她葇荑,低声道:“喜欢这里,”又将原本撑在石栏上的手放到她腰间:“也喜欢这里。”

    说着说着,他的手就要顺着腰往上滑,傅明华焦急的伸手去挡,他脸靠得更近:

    “更喜欢那里,还喜欢嘴唇,又软又甜。”

    “你不准再说。”傅明华着急,哪怕明知此时此地根本没有人能听得到两人的话,但是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羞怯的感觉,一股热浪从脚底涌了上来,她仿佛变成了一只蒸得浑身通红的虾。

第二百七十六章 喜欢

    “为什么不说?我都喜欢,我觉得元娘本来就是我的,我倒是早就期待着成婚,如今才如愿以……”

    他将这样的话也说得理直气壮,傅明华咬着嘴唇,伸手去捂他嘴,任他舔咬也不移开。

    燕追索性隔着手掌,朝她嘴唇亲吻过来,她吓了一跳,偏头要躲,嘴里告饶。

    “不准再说!不要再说了。”开始还有些恼羞成怒,接着便软了下来,小声央求他。

    “以后还说不说这样的话?”

    他咬着傅明华手心,说话时吹出的热气渗进她指缝之间,又酥又麻。

    她连连摇头:“不敢说了,不说了。”

    “我好不好?”

    燕追又将脸往她方向闪,她头往后仰,腰肢抵着石栏,肩背往后仰,越发显出胸前惊心动魄的美丽曲线。

    他不动声色的欣赏,有意再往前逼近,只感觉到那柔软而丰盈的触感挤压着他的胸,他吸吮傅明华掌心的力道渐渐便大了,气息也乱了几分。

    “好,王爷您好。”

    傅明珠等人就在不远处的凉亭,傅明华敢保证她们将这边的情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唯恐燕追要亲了下来,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你喜不喜欢我?”

    他得寸进尺,傅明华不妨他会问这话,本能便道:“喜欢,喜欢王爷您。”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燕追已经一个小步离她更近,以下半身将她压制住,使她不能动弹,这才一手拉开了她捂在自己唇上的手,一掌放在她脑后,低头上去便在她唇上偷香。

    她脑后步摇上坠下的流苏不住晃荡,腰后被石栏硌住,不能挣脱。

    那石栏被太阳晒得滚荡,可此时却不如他的身体火热。

    远处凉亭中,傅明珠等人目瞪口呆,看得面红耳赤。

    燕追很快拉着傅明华换了个方向,背对凉亭,将傅明华挡在了几人视线之外。

    经过这样一事,两人也没什么心思游园了。王府里景致比这还要好,长乐侯府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他伸手扶了头,做出难受的模样:“回房歇息一会儿,便回府中。”他脸上有薄晕,唇齿中带了些酒气,将她也染得微熏。

    傅明华与他相互扶持着回院中,燕追一进院子便精神了。

    这是他第一回来到傅明华闺房之中。

    早就想来,却一直没能踏足过这里,此时终于如愿以偿了,燕追倒是有些兴奋。

    院里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就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他这模样倒是使傅明华也来了几分兴致,指了院中各处给他看。

    冬日时她剪梅花的地方,以及春夏日时乘凉玩耍之处,还有秋天若有客人前来拜访,她待客之所,都一一指给燕追看。

    她才出嫁三天,院里便显得冷清了许多。

    下人都恭敬的站着,两人顺着游廊走来,燕追有一种自己了解她更深入,仿佛对她又知道得更多的愉悦感。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带着她的气息。每一步踩在廊上时,都感觉与在旁的地方十分不同。

    院中景色雅致,并不繁复,带着与她一般的温婉感觉。

    转角之处是一处极宽的廊台,那里摆了一套桌椅,高高翘起的屋檐飞扬出去,将阳光挡在了廊台之外。

    从这里可以看到下头种着的花草,几株桂树已经透过木栏的缝隙,钻了几枝嫩芽进来。

    “外头凉爽,王爷不如坐一会?我让人送来茶,您醒醒酒。”

    天气炎热,可这里并不朝西,风一吹过桂树,送来阵阵凉爽。

    燕追是在哪里都可以,只要与她在一处,她都这样说了,便自然点头。

    两人坐到了椅子上,绿芜送了茶水糕点上来,江嬷嬷等人便退得远了些,傅明华坐在凳上,亲自为他斟茶,看那绿悠悠的茶水倒进细腻的白瓷碗中,才朝他端了过去。

    “这里清静,平日品茶看书,我都喜欢在这里坐一会儿,嬷嬷知道我脾性,便站得远一些。”她是在解释江嬷嬷等人站得远不过来侍候的原因。

    燕追点了点头,端了杯子喝了一口。

    午时傅侯爷设宴,又有王公朝臣前来,他喝了两杯,虽说不至于酒量浅得头晕,但也是有些口干舌燥,此时傅明华送来的茶水正好便解他嘴里干渴,便一口喝尽了,她又满了一杯。

    “去年初时,王爷送了书信前来。”

    她说起这事儿,燕追自然也想到了去年写回来的一封封手书。

    这个世界上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傅明华能使他这样做了。那时他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到了鄯州面对那样危险的情况,心中却仍然挂念她,提笔便写了那些书信,而后使人传书回她手中,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心意毫无保留的摊开在她面前,使她得知,同时也是为了宽她心的。

    “那时我与葛逻禄私下达成共识,知道将来洛阳必起风波,我怕你担忧。”他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内里却藏着凶险无数。

    回纥如今虽然称臣,但毕竟是外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时他将性命都置之渡外,却顾及了她会不会担忧。

    傅明华顿了顿,总觉得心里十分复杂,有些酸楚,又有些微的甜,还带了些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直接了当的讲他的担忧,连点儿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我思念你时,便写一封,不知不觉就攒得多了。”说到这里,这位年少而尊贵的秦王有些兴致勃勃:“那些书信还在否?”

    傅明华脸上的红晕如蔓藤一般铺开,轻轻应了一声:“还在。”

    “都带进了王府之中。”

    燕追看她这样,便觉得手指又蠢蠢欲动。

    正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这话果然是不错。他此时满心满眼里都是傅明华有些羞涩却又可人的模样,什么鄯州,什么西京,便都统统抛于脑后,全都不想再去想了。

    他急着想回去与她一起看那些书信,又舍不得就这样从这里离开。

    燕追有些懊恼:“认识你时太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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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介绍:
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