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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全文阅读

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八章 害羞

    燕追记忆力过人,一听张蕴,便想起了他的来历,这样很好,使嘉安帝心中十分满意。

    他有意要再考儿子,说了这话,便静静盯着他,想听燕追回答。

    位居龙椅之上多年,嘉安帝的目光似汪洋大海,将层层危险都隐在那平静的表面。

    被他看得久了,还是有压力的,就是杜玄臻之流,一旦被他注视多时,也难免会坐立不安。

    但燕追却神情平静,这样平静颇有大家风范,又使嘉安帝更满意了,目光中露出几分温和之色来。

    “依儿臣看来,杖打一百,以敬效尤。”燕追说完这话,嘉安帝扬了扬眉梢,看不出喜怒,只以目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大唐律令对于贪污舞弊的官员惩处十分严格,贪帛绢十五匹便要处以极刑。”

    嘉安帝就笑,也不说话。

    燕追就又接着道:“张蕴若真贪七千匹,其罪当诛。不过皇上,”他话锋一转,“若贪十五匹与七千匹同罪,那么小贪也将变大贪,起不了惩处的作用。”

    哪怕有人胆小,不敢多贪。

    但仔细一想,贪十五匹与一千匹都是同罪,便可促使许多官员挺而走险了。

    这也确实是嘉安帝在看到张蕴之事时,心中想的事情。

    大唐律令是由当初杜玄臻等一干学士所订制,但难免会有疏漏之时。

    “你能注意到这一点,是对的。”嘉安帝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奏折:“你再说说孙好的问题。”

    两父子提及此事,眼神中都闪过阴冷之色。

    燕追就道:“华州乃是西京治下的州县之一。”

    嘉安帝的目光渐渐就深邃了起来。

    “已到年底,各地进洛阳的王公怕是要来了,去年忠信郡王之子命丧洛阳,今年不知可曾将他嫡次子带来了?”

    燕追话一说完,便阴阴笑了起来。

    两父子对于此事都心照不宣,那张华州府尹呈上来的折子却被嘉安帝拿了玉镇,压在了桌案之上,两人谁都没有再提及此事。

    说完了正事,之前燕追走神便被揭过不提。

    晚上嘉安帝留他在宫里用膳,燕追在宫里又坐了阵,先去向崔贵妃请了安,才出宫了。

    他已经好几天时间没回屋见到傅明华了,除去成婚之后他前往太原一行,两人其实还算是新婚。

    燕追在想,傅明华会不会以为他是在冷落她了?

    他胡思乱想着,回到府中却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多滤。他进了房,自己解了大氅扔在下人手中,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手与脸,屋里傅明华便匆匆出来。

    燕追的目光绞在她身上,她穿了淡紫色半臂裙,头发只松松以玉簪固定,那鹅蛋似的小脸浮着红晕,明眸皓齿。

    “王爷。”

    傅明华要俯身请安,燕追伸手捉住了她手臂,笑着就问:“在做什么?”

    她身上带着香气,融和了他一路回来时染上的寒气,他也不愿意此时伸手来碰她,自己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呵暖了之后才牵了她的手,进了一旁橱间里。

    里面摆了两张椅子,中间一方桌,上面放了花瓶,里面插了几株梅。

    之前还未进来时,燕追便闻到了屋里寒梅的冷香,却故意问她。

    “出去剪了两株寒梅回来,想插好了让人送到您书房里。”

    傅明华微笑着答道,燕追就有些惊喜了,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葇荑:“元娘此话可是在暗指我连着两日歇在书房,该回来陪你了?”

    她便有些羞涩:“当然没有。”

    他坐在椅子上,拉了她也挤着坐了下来。

    这胡椅略宽绰,一人坐着倒是有余,两人坐下便有些挤了。

    燕追却喜欢与她这样亲近,圈了她的腰,看她又拿了剪子起来,修剪着花枝。

    “您近来几日劳累,也该注意身体。早上我让绿芜盯着厨房,煲了些补身的汤水。”

    她侧过头来,吐气如兰:“您过会儿先用一些。”

    燕追低垂着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那垂下来的长睫,又浓又密。

    那脸似羊脂,朱唇微启间,偶尔能窥见细白整齐的玉齿。

    他将下巴轻轻靠在她头顶上,轻轻蹭了蹭:

    “听你的。”

    她愣了一下,双颊泛起醉人的红晕:“您也该注意一下身体,伤才刚好些,也要多养些时日。”

    燕追又点了点头,鼻翼轻轻颤动,答了一声:“嗯。”

    双臂却收得更紧。

    她又觉得脸更红,侧了身仰头来看他,他目光温柔,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意,顿时便使她有些心慌了起来。

    若燕追神情冷淡倒罢,她是不大在意。

    可偏偏此时的他如此温柔,那目光似两汪泉水,像是要将人溺在其中,她一下便六神无主,挣扎着要跳下地。

    傅明华手中拿着剪子,燕追也怕她一时情急之下伤了她自己。

    她细皮嫩肉的,轻轻一碰也足以让她吃够苦头。

    所以她一挣扎,燕追就顺从的将手放开。

    傅明华匆匆跳下了地,裙摆在她足下划了个圈,她又倒了回来,将剪子放在桌上。

    连头也不敢抬起来,脸庞通红,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细声细气就道:

    “我替您做了一个香囊,去替您拿来看看。”

    说完,不等燕追说话,便又赶紧退了出去。

    一出来,傅明华才捂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竟然不敢去面对燕追。

    她掌心捂暖了,又以手背去碰脸,江嬷嬷过来小声询问她是不是有事吩咐时,她才摇了摇头,深呼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进了内室去摸床边的柜子。

    这两****便是在绣香囊,昨天就做好了,随手放在床边的柜子抽屉里,里面还加了一些龙脑香,一打开抽屉,那香气便扑面而来,她取了东西,坐在床沿发呆,有些不敢过去。

    那香囊是十分低调的银灰色,上面以杏黄丝线绣了云纹,她放到鼻端闻了一口,又坐了半晌,江嬷嬷在外头候着,她若久坐不动,必会进来问缘由的。

第三百零九章 害怕

    傅明华站起了身来,抓了香囊在手中,这满室都盈满了淡淡的龙脑香,她从室内出来,进了隔壁橱间时,却发现燕追手肘撑在矮几扶手边,指尖撑着额,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睡着时的他仍是气势凌人,只是少了睁开眼时那样的倨傲。

    他是天之骄子,那种傲气都印入了眉眼里,睡着也是这般使人不敢轻易接近的模样。

    两人成亲已经有些时间,可她还很少看到燕追在她面前睡着了。

    他闭了眼睛,就像是一头蛰伏歇息的猛兽。

    这里睡着并不舒服,燕追自制力深,这会儿在此处便睡,怕是实在困极了。

    傅明华有些不大忍心叫醒他,便又轻手轻脚去取了一床丝被,刚要替他搭上,他原本放在腹前的手却突然伸了出来,一把将傅明华手握住。

    她根本没想到燕追在装睡,一时不察被他捉了个正着,一把被扯进了他的怀中。

    “不躲我了?”他缠了上来,声音有些沙哑,脸颊贴在她鬓间。

    之前傅明华慌乱的样子被他看在眼里,走了好一阵也没回来。

    燕追百思不得其解,他思索了半晌,自己回来之后说话做事,应该还不至惹她不快。

    桌上已经被收拾过了,剪下来的寒梅枝芽都已经被捡了出去,原本放在桌上的剪子也被拿走了。

    傅明华侧身靠坐在他怀里,他的双手绕过她娇软的身体,在她腰下交叠,将人怀在怀中。

    “皇上要前往骊山,接下来可能会更忙许多。元娘,我回来就是想要你陪着我说说话,怎么就不理我呢?”

    他有些不解,还带了些小小的委屈,似是撒娇一般。

    傅明华有些不知所措,犹豫半晌,伸手环了他脖子,将头靠在燕追胸前,听他原本沉稳的心跳,因为她的主动亲近而急切的跳了几拍,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心安了起来。

    她小小的吞了口唾沫,环着他脖子的手还在轻颤:“其实我只是有些害怕。”她眯了眼睛,将脸埋在他胸前。

    他身上带了龙涎香的味道,与她身上的香气混着她手中握着的香囊的味道,让她急促跳动的心又渐渐平静了些。

    燕追伸手将她抱得更紧,听着怀中的少女小声的在说‘她有些害怕。’,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心里软成了一团。

    两人算是新婚燕尔,她性格沉稳,此时却说‘她怕’,想来是她面对嫁人之后乍然改变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的缘故。

    当日两人成婚没有几天,他便出了洛阳,直到前些日子才回来。

    夫妻两人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他并不是贺元慎那样善于揣摩女子心的男人,很多时候她的一些想法他并不知道。

    燕追特别的忙,婚前忙着奠定自己的位置,平内外除外番,婚后则是因为今年水灾之故,而奔波在外。

    如今回来又为了政事繁忙不休,他做了许多的事,却忘了听傅明华说说话。

    好在他发现这一切时间还不晚,还不是她不想要说话给他听的时候。

    “怕什么?”

    他放软了声音问道,唯恐再更大声一些,便将她吓到,再也不肯张嘴说话了。

    傅明华想了想:“我知道为妇之道,也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早在嫁人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嫁给燕追,意味着什么。

    打理家事,掌府里中馈,侍候夫君她都知道。

    若燕追与她相敬如宾,夫妻之间客气而周到,可能她会更随心所欲。

    可燕追与她想像中的不一样,他好似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对她有更多所求。

    他的温柔体贴与喜欢,不是平白无故就来的。

    没有人会只想要付出而不索取的,尤其是像燕追这样强势的人。

    可她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总害怕燕追终有一天,会得不到他所想要的。

    她安静而无趣,并不活泼可爱。

    傅明华小声的说,燕追就安静的听。

    “元娘。”他唤了一声,傅明华便轻声的应。

    “元娘。”他又唤了一声,傅明华又应答了。

    “元娘。”傅明华想要放了手臂抬头看他,他却将人搂得更紧,无声的用身体语言制止她的动作:“你能对我这样说,我心里是很欢喜的。”

    他心中熨贴,手掌在她细腰间重重的抚摸:“我就是要你这个人,无关于其他。”

    与出身地位没有关系,与容貌美丑无关,自然与她是什么样的性格也没有瓜葛。

    就是因为当初她回头时那一眼,在他心里烙了印,生了根,就再也没办法剜去了。

    “你怕什么呢?你关心我的伤势,还为我绣了香囊。”他手顺着傅明华的胳膊往上摸,反手折到自己肩上时,从她手中摸出一个带了香气的囊来。

    他握住了:“你记挂着我,我就很喜欢了。”

    “真的吗?”

    傅明华仰头望着他,燕追脸上做出神秘莫测之色,望着她微笑不说话,心里却想:自然是假的!

    他还想要更多,但也不能将她吓坏了。

    “可是……”她拧了眉,燕追就道:“若觉得害怕,下次……”

    他靠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傅明华一下便羞得满脸通红,踢了踢小腿,不理他了。

    燕追哄好了佳人,不由大笑。

    他回宫之前已经用过了晚膳,只是最近傅明华不知他几时回来,用膳用得较晚,他陪坐着,还放下身段替她布菜,与她说话:

    “今日傅家的人来过了?”

    燕追单独用膳时,规矩很好。

    但与她同坐一桌,便没那么多讲究了。

    傅明华开始还有些不惯,这会儿倒是好了许多,听他问话,停了筷子便道:

    “来过了。”她想了想,抬起头来:“我祖父递了辞官奏折,皇上却迟迟未批,王爷您可知道是为何吗?”

    她原本猜测嘉安帝是要借此事打压长乐侯府,因傅侯爷不知进退而会降恩典在傅其弦身上。

    可嘉安帝迟迟不表态,她难免会想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燕追替她挟菜的动作一顿。

    她无论怎么聪明,都没有想到是因为那个赌约。

第三百一十章 求我

    傅明华问燕追知不知道嘉安帝迟迟未表态的缘故,燕追却道:

    “你求我。”

    他放了筷子,勾起了嘴角。

    傅明华愣了一下,他双手撑在腿间,笑容里带着诱哄。

    她取了帕子,缓缓压了压嘴唇,试探着道:“求您了?”

    燕追只是微笑,却没有说话。

    她又道:“求您了。”

    这一次音调放软了,但燕追仍是坐着没有动。

    她犹豫了一下,站起来,细声的唤:“三郎……”

    燕追的神色没有变化,瞳孔却微缩。她看在眼里,就知道有用了。

    她忍了羞怯,坐到燕追腿上,勾了他脖子使他低头,又贴了朱唇亲他。

    心跳声音大得厉害,仿佛要跳进喉咙口。

    燕追任凭她动作,她嘴唇贴着他唇瓣磨了两下,又觉得实在是羞涩。

    嘉安帝对于长乐侯府不会赶尽杀绝,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如傅明华一早与傅侯爷建议的,丢官弃爵罢了。

    她刚要将手放开,燕追却捉紧了她细腰,结结实实索了吻,才将娇喘吁吁的她放开了。

    “继续求我!”他一得了好处,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傅明华嘴唇被他吮得微肿,顺过了气才道:“三郎,三郎求您了。”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两下,又揉了揉她腰:“快了,与你想的差不多。”

    说了这话,他又问:“元娘,今日傅其彬来是为了什么?”

    傅明华坐在他腿上,一双玉足在裙摆下晃荡,听了他这话,只是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也要我求你吗?”

    她还在小口的喘气,燕追忍笑问了一声,看她脸又更红,才低头俯在她耳边:

    “元娘,我的娘子,我的心肝肉儿,求你告诉我吧。”

    这个冷漠傲慢的人,似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一声一声缠在她心上。

    此时也不再骄傲了,他低下头来说着如美酒般醉人的话,傅明华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冬寒夜长,良宵苦短。

    早上起来时,她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妩媚的春意。

    她与燕追的打赌是她输了,至于燕追要什么赌注他还未说,只说将来想好再要。

    十一月十三日,嘉安帝以傅侯爷年迈龙钟,使其颐养天年为由,应允了他辞官的请求,削一半食邑,降长乐侯府世袭为两代,传到傅其弦身上时,这爵位便该终了。

    并认为洛阳气温不足以使傅侯爷好好休养,而着令其回到傅氏族地。

    傅老侯爷当初出身贫苦乡下,虽说功成名就之后也曾在老家大肆修宗祠,将傅家老宅修得富丽堂皇,可肯定是没办法与洛阳的繁华相较。

    那苦寒之地,傅侯爷一听便急匆匆的想进宫求见皇上了。

    只是当时跪了半天,好不容易见了嘉安帝一面,却又被匆匆斥责了回来。

    后来燕追跟她说,他哭诉当年傅老侯爷,又道如今孙女嫁燕追,还哀求皇上收回成命,却遭嘉安帝斥责。

    说他人品、才学都不足以担当太傅之职,当初使他位极一品大臣,全是看在其父当年立下功劳的份上。

    如今容三娘吃了他柚子而一尸两命,往大了说这是谋害皇家子嗣,要了傅家全族人性命也是应该的。

    嘉安帝当时斥道:“就是因为看在早逝的老侯爷份上,才额外开恩,没有多加追究,留了你一条性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傅侯爷当即面若死灰,说不出话来。

    虽说是要告老还乡,但嘉安帝并没有勒令其年终之前便走。

    傅明霞大婚前一日,傅家便派了人上门来送贴,请她第二日早些回去。

    遭了嘉安帝斥责之后,傅侯爷显然是没有死心的。

    早上傅明华回了长乐侯府,今日因为她要回来的缘故,府中倒尚算是热门。

    她的马车一进侯府,就看到傅侯爷派来接她的人在雪地中已经站了好长时间了。

    傅侯爷所在的书房正院门上的匾额写着‘富贵长春’几个大字,此时看来实在是讽刺。

    里面听到婆子传话的声音,傅侯爷便匆匆迎出了主屋。

    今日天气阴沉沉的,他冲出来时十分着急,脚上鞋都掉了一只。

    身后傅其弦及傅其彬紧跟着他,唯恐他出了意外。

    廊中抱了一庭的树木假山,上面堆了些积雪,将枝叶都压弯了。

    冰天雪地里,傅侯爷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一看到傅明华便急匆匆的道:“元娘,救我。”

    傅明华便笑了笑。

    她要该怎么跟傅侯爷说已经太晚了?

    “你与王爷说说,请王爷求求情……”

    傅侯爷急促的开口,傅明华就打断了他的话,吩咐后头跟上来的下人:“还不赶紧将侯爷大氅取来。”

    他冻得嘴唇发乌,此时却根本顾不上这些。傅侯爷心底比身体更凉,他又急促的说了一句,见傅明华没回话,便有些暴燥了起来:

    “你与王爷新婚燕尔,向他求求情,总该能行吧?”

    傅明华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收了起来,神情变得有些严厉。

    “祖父,有时候剑走偏锋也并不是样样有用的。”她目光中带着肃穆,使傅侯爷不敢与她对视,将脸别开了:“你就不要教训我了。”

    他不耐烦的挥手,过往的事显然不想再重新提起。

    “您大道不走,而谋溪径,以为便捷,苦头还没吃够吗?”傅明华的声音渐渐提高了一些,荣华富贵人人都喜欢,傅侯爷想更上一层楼也是常事,但他不该不知分寸。

    他自己几斤几两重,他自个儿心中不清楚吗?

    不肯沉稳一脚一步往上爬,偏想要寻求捷径的方法。

    傅侯爷看她发怒,不敢再说,但心中却是有些愤愤不平。

    进了室内,下人奉了茶,几人分次坐下了,傅侯爷脸颊肌肉微微抽搐:“现下再无其他办法了?”

    “有。”傅明华点了点头,看傅侯爷眼前一亮,便打断了他心中的幻想:“您辞官回故里,皇上必会提拨父亲。”

    傅家几人听了这话,都是各自感受大不同。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其他办法,傅侯爷就是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第三百一十一章 姐妹

    今日傅明霞大婚,苏氏也在。

    她一看傅明华来了,便眼前一亮,拉了她说话。

    傅明霞已经开了脸,正在上妆,神色有些木然,全无半点儿新嫁娘的欢悦。

    苏氏脸上喜气洋洋,她与贺元慎的婚事便定在了来年四月初,她小声与傅明华说话:“再过半个月,我父亲进洛阳朝拜之后,我便要随他回去了。”

    她会回到西都侯府备嫁,来年三月再进洛阳。

    “听薛七娘说,丹阳下个月也要随周世子进洛阳。”苏氏提起丹阳郡主时,脸上说不出的欣喜之色。

    苏氏即将要嫁进卫国公府,贺家几位小娘子与定国公府薛家的小娘子算是手帕之交,知道这事儿也不奇怪。

    丹阳郡主未出阁时与傅明华也算是亲密,此时听到丹阳郡主要回来,她也是笑了笑,那头五福娘子已经在开始为傅明霞梳头了。

    对于这样的礼节,苏氏看得尤其认真,她脸上还带着一种对于即将要嫁为人妇的期盼与憧憬。

    原本容貌便显楚楚之姿的傅明霞在盛妆打扮之下,倒也显出几分艳色来。

    只是她脸色冰冷,不见丝毫笑容与娇羞,苏氏看了一眼,不由就道:

    “你家这位二娘子倒也真是好笑。”

    父亲早死,母亲出身又并不是十分显赫,身下还只得一个过继的弟弟,长乐侯府这光景,若是她要高攀,嫁到别人家里一准受人欺负。

    就是被人踩死了都无人能替她出头。

    倒是现在明面上低嫁了,将来夫家才会牢牢捧她在手心中。

    冯万应又是敦厚老实的人,并没有因为她在长乐侯府地位尴尬便轻视她,送出来的礼也不比公侯之家下聘礼差了。

    “听说冯万应送进长乐侯府的礼单中,有一桩是制衾虎皮,是当初荣庆侯府送进冯家的。”苏氏说到这儿,撇了撇唇:“说是白额吊睛虎,十分珍贵,为了娶这小娇妻,冯万应当真也是倾其所有,还找老相公讨要了一副亲笔手书,足见其诚心之足。”

    杜玄臻的墨宝十分难求,冯万应能拿到,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可惜瞧二娘子这脸色,怕是不太领情了。”她捏了兰花指,掩唇轻笑:“老夫少妻才恩爱,想攀高枝儿,也不怕摔折了她的腰。”

    傅明华看了她一眼:“说旁人时大道理便一套一套,轮到自己时便晕头转向。”

    苏氏笑意一滞,便收敛了一些:“你不要劝我,那也是各人的缘法。”

    外头冯家的人来迎亲了,带了朝中几位大臣前来,尚书省下好些要员都来了,可见冯万应人品不差。

    苏氏牵了帘子往外看,一边就与傅明华念今日来了哪些人。

    “宗正寺的刘大人也来了。”

    那是当初为冯万应保媒的恩人,他自然是要来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原本好奇心并不重,奈何她身旁有个苏氏,便央着她侧了头去看。

    外头已经在做催妆诗了,今日被选为冯万应傧相的人,实在是巧,居然是陆长元。

    “傅家二娘子,美名洛阳传。冯家求得之,愿以真心换。百子帐铺成,只待妇乘鞍。问声妆成否,已是近黄昏。”

    他才思敏捷,一言既出,傅家人又假意为难起哄,让他再做一首诗来。

    陆长元微微一笑,又念出一首。

    有人就道:“冯大人好福气,我也有诗一首。”

    说话的人是尚书左丞,正四品的朱锡,穿了深绯色官袍,配银鱼袋,摇头晃脑道:

    “一六新娘六一郎,满脸苍苍配红妆。扶花笑入喜帐里,老夫少妻配冯郎。”

    朱锡话音一落,屋里傅明霞的脸色就变了。

    她还未上盖头,屋中几人看到她的脸色,都不敢出声。

    外头还有人在笑:“三月梨花开得盛,风吹花落显缤纷。其下有株艳海棠,飞雪满天压绝伦。”

    傅明霞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屋里几个过来的小娘子都不敢吭声,有些同情的望着她看。

    白氏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又不敢出言喝斥。

    今日大喜的日子,前来的官员又那样多,她再疼爱傅明霞,也是不敢出声的。

    屋里前来送嫁的人中,****琴也在,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傅明霞眼中泪珠都要滚了出来,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沈氏在一旁咬牙流泪,泣不成声。

    傅明华顿了顿,朝傅明霞走了过去,苏氏张了张嘴,要来拉她,却又手举起又落下去了。

    这毕竟是傅家的家事,她与傅明华关系再好,也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开口的。

    “这样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流了泪,哭花了眼。”

    傅明华拿了帕子,替她压眼睛。傅明霞当即大怒,认为她是在讥讽自己罢了,伸了手便要将她手腕挡开。

    若是在今日,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她做了这样的事儿,将来名声便是毁了。

    这样多双眼睛瞧着,还有好几位洛阳之中的诰命夫人也在。

    傅明华伸手将她挥来要打自己的手腕握住,用力捏紧了,傅明霞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得开。

    她将傅明霞的手掌紧紧扣住,使她无力挣脱,才微笑着:“吉时快到了,有话便再与伯母说上几声,好事才会多磨,冯大人数次求娶,可见心诚。”

    说了这话,傅明霞泪眼迷蒙,便有些怔怔的望着她看。

    “先苦而后甜,将来好日子还长远着呢。”傅明华握了帕子又替她擦了擦眼,傅明霞这回没有别开头,任由她擦了擦眼睛。

    “不要哭,旁人的闲言碎语算什么,世上总有这样无聊的人,以别人的闲杂趣事当笑闻,大惊小怪罢了。”

    傅明华拍了拍傅明霞的手臂,又含了笑意,提高了些音量:

    “今日有喜事临门,闻听院外鸦鹊声。双成走报拦住人,等待娘子跪母恩。”

    外头说笑的声音听到屋里傅明华的声音,顿时便滞了一滞。

    她将外头嘲笑傅明霞的人比喻为鸦鹊之声,鸦鹊在此时被认为是吉祥的象征,但叫声却并不好听。

    傅明华是暗指外头这些闲言碎语之人明明好意,却说话难听。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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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求官

    也不知是不是屋里有下人出去知会过了,说话的朝臣知道她是谁,外面冯万应又满头大汗求大家只管拿他打趣,不要再扯到傅明霞,如此一来,刚刚还胡言乱语调笑的人声一下子便小得多了。

    她将傅明霞的手掌放开,傅明霞咬着嘴唇,忍了泪道:“你为什么帮我?”

    “只是姐妹。”

    其实傅明霞遭人笑话,也只是使傅家的女儿看轻。

    她与傅明霞平日虽然有些不合,但那也只是闺阁间小娘子之间的不愉快而已,说来说去,两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傅明华替她压了压鬓角,看她听了这话愣了一愣,才含着笑意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长辈在那里,你该过去拜别了。”态度与以前并无什么两样,只是那时她嫉妒傅明华有个出身江洲的母亲。

    二叔又因为自己父亲之死而继承了世子之位,沈氏又自小对她耳提面命,让她要比傅明华更优秀,不能让人看了大房笑话,她才自小看傅明华不顺眼的。

    此时听她提醒,傅明霞这才回过神来,含着泪回头看了她一眼,朝沈氏与白氏走了过去。

    她与白氏、沈氏二人说了话,才过来先拜傅明华,末了隔了好半晌,才道:“谢谢您。”

    傅明华稳稳由她拜了,没有起身。

    她的这声谢,傅明华当得起,也并没有故作大度的避了开去。

    屋中人看到这一幕,目光都闪了闪,对傅明霞不由更热情了些。

    她流了阵眼泪,唇上胭脂刚刚被咬去了一些,这会儿大理寺少卿洪少添的太太便上前又匀了胭脂替她抹唇。

    傅明华这才朝苏氏走了过去,苏氏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是知道傅明华与傅明霞关系并不亲近的,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傅明华会不计前嫌。

    外头冯万应还在满头大汗请求大家体谅则个,不要为难小娘子。

    有下人匆匆过来,看了傅明华一眼,凑近她耳边问:“王妃娘娘,侯爷想问,王爷几时会来?”

    燕追最近在代嘉安帝处理国事,渐渐在上手。

    他马背上骑射武功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但文治却不知如何。

    近来忙得不可开交的,今日早上就进宫了。

    傅明华听到傅侯爷问起,不免皱了皱眉,看了外头一眼,傅侯爷与几位官员在说话,像是压根儿没有将自己辞官还乡一事放在心里。

    她就道:“王爷公事繁忙,不会来了。”

    话才将说完,小丫环还没出去回话,外头就有人欢天喜地进来报信:

    “秦王来了。”

    傅明华便顿住了。

    随冯万应前来的朝臣又连忙迎了出去,傅侯爷也欢喜的走在前头。

    屋里众人神色又各不相同,苏氏小声道:“王爷可真够给元娘脸面的。”

    傅明华也是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燕追不会来了,没想到都这个时辰点了,他仍是过来了。

    众人都忙着要去迎接,傅明华就皱眉道:“吉时快到了,不要误了时辰。”

    一听她这话,一干人才回过神来,又忙着把盖头替傅明霞搭上。

    等到傅其弦等人回来,傅临钰将傅明霞背了出去。

    傅侯爷将傅明霞送出了院门,便急着要请燕追去书房坐会儿。

    燕追看了傅明华一眼,傅明华脸色平静,一双眼睛里隐藏着怒气,傅侯爷却是没有发现。

    兴许他已经发现了,但却下意识的就忽略了。

    “…下官让人取了新鲜干净的雪水,烧开了泡好茶……”

    傅侯爷弯着背脊,讨好的道。

    燕追就点了点头,傅侯爷当即大喜,便领着人离去了。

    白氏看到这一幕,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旁傅仪琴也牵了女儿过来,指着傅明华就道:“玉儿,还不快唤你大表姐一声。”

    傅家其他几位娘子与钟氏等人也过来,还有二房的人,之前各坐各的倒还不觉得,此时挤在一起,将傅明华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倒将苏氏挤开了。

    “元娘,你如今出息了,可惜你的表哥差事至今还没个着落。”傅仪琴之前打傅明华主意而使白氏不喜,将丁家赶出长乐侯府,至此每回见傅明华都没个好脸色。

    此时却腆着脸问:“你问问王爷,可有什么好的肥缺,你表哥也能做的。”

    傅明华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

    丁孟飞年纪已经不小了,今年十九了,定了尚书省下吏部五品郎中黄忠义庶出的小女儿,只是黄家小女儿还未及笄,所以丁孟飞还得等上一年才成。

    傅仪琴简直是越活越回去。

    黄家虽然有些来头,但傅仪琴当初是长乐侯府嫡长女,嫁了个丁治平,竟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所生的儿子还只娶了个五品官的庶女。

    当初还敢打自己的主意,如今还来求她谋个职位。

    她没有说话,傅仪琴却缠着问个不停。

    众人背地里瞧她不上,她也不以为意,傅明华借口要进后屋整理衣裳,白氏便吩咐傅明珠与傅明纱服侍着她进后房去。

    傅仪琴也跟了进去,仍问个不停。

    被她吵得烦了,傅明华整理了一番衣衫,看也不看傅仪琴就问:

    “姑母可知道如今大唐科举制?”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傅仪琴有些不快,脸色黑得能滴出汁来:“你是不是不想帮你表哥?”

    这样的蠢人,连话中有话都听不出来。

    傅明华叹了口气:“大唐学子千千万,腹中有才学的不知凡几。”她看傅仪琴要说话,也没停顿:“唐代立国之时,便废九品中正制,而定科举。”

    她说着这些,傅仪琴显然云里雾里,没明白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废除九品中正制后,朝中官员不再只是世族门阀子弟。”傅明华忍了忍,缓缓道:“姑母知道此举之后,大唐有多少寒门子弟闭门苦读,只求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么?”

    尚书省的考试,三年一举,每次只取区区数十名。

    “一年应试者那样多,就是考中了进士,也是僧多粥少。”

第三百一十三章 整治

    傅明华看着忍耐不住的傅仪琴,微笑着道:“每年不知有多少进士跳过了龙门,还要再考宏词、拨萃两科,身、言、书、判,等样样合格了,才等候吏部公文,正式上任。”

    傅明华说到这里,看了傅仪琴一眼:“不知表兄是中了进士哪一名?”

    面对这样的人,就是拐着弯儿说她,不点明了她也是听不懂的。

    说到此处,傅仪琴终于明白她绕了这样大弯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了。

    她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整个人当时便又羞又气,指着傅明华说不出话来。

    “或是有何真知灼见,使王爷安排他官位?”

    傅仪琴浑身发抖,只觉得脑海中血脉一突一跳,仿佛要破了开来般。

    她手脚冰凉,半晌之后才恨恨道:“你不帮忙就算了。”

    说完恨恨的打了帘子出去了,不多时便传来她向下人发脾气打耳光的怒骂声。

    傅明珠与傅明纱二人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傅明华又抚了抚头发,傅明珠才拍了拍胸脯:“姑母也实在是太吓人,大姐姐真了不起。”

    “只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傅明华笑了笑,不想说这个问题。

    一个丈夫只是在户部谋了个不入流的六品官的太太,还真拿自己当成当初风光无限的长乐侯府嫡长女了。

    她的儿子丁孟飞至今连个明经都未考中,再隔一年都二十了,书都未读好,还想做官?

    “二妹妹一嫁,三妹妹的婚事就也快了。”

    傅明华嫣然一笑,转而说起傅明珠的婚事。傅明珠比她也小不了多少,但长幼有序,定了亲事也唯有等到傅明霞出嫁之后才能嫁人。

    她定了济州侯韦护的庶四子,婚期在来年三月,也是在紧罗密鼓的备嫁中。

    济州侯府也是有些来头,韦护之祖父乃是前陈朝上柱国韦蔚,其父当年任陈朝荆州都督,归顺大唐之后,唐朝裁都大都督府,而封其为荆州刺史,封韦家济州侯,袭三代以示恩宠,传到如今,已经是第二代了。

    傅明珠能嫁进韦家,哪怕嫁的是个庶子,也算是一桩好亲事了。

    说起终身大事,傅明珠也难免露出扭捏之态来,侧过身脸红道:“您不要笑话我。”

    说话时,对婚事好像并没有什么挑剔的样子,也没有对自己未来夫君是个庶子不满。

    与齐氏的贪婪可笑相比,她的这个女儿就像是一个异类般。

    这样倒是很好。

    知足才能常乐,追求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感到幸福。

    就如傅明霞,就如之前的傅仪琴一般。

    说来也是可笑,傅仪琴年少待字闺中之时,身为长乐侯府嫡长女,十分风光,地位、富贵哪样没有?

    却甘愿抛弃侯府嫡长女身份,下嫁丁治平为妻,时至今日,又为了地位、荣华而汲汲营营。

    “我有两对白玉臂环,改日让人送回府中,就当为你们二人添妆了。”傅明华看了一旁微笑不语的傅明纱一眼,白氏为她定了山西都乐侯府严家庶子,她显然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虽未说话,但眼角眉梢都带着扬眉吐气之色。

    傅明华话一说出口,两个小娘子都连忙道谢,那头白氏派人进来唤她,说是燕追过来寻她了。

    燕追与傅侯爷进了书房说话,竟然这样快就出来?

    她连忙整装出门,就见到傅侯爷等人面若死灰,跟在燕追身后。

    燕追双手倒负在身后,穿了黑色绣银纹的长袍,越发显得他玉树临风。

    他不坐着,白氏等人也不敢说要坐,直到傅明华出来,几人才松了口气。

    时辰不早了,傅家人也不敢留客,送了两夫妻一走,傅侯爷便软倒在地上。

    燕追是骑马过来的,这会儿却弃了马不用,而与她一块儿上了马车。

    车上烧了碳盆,铺了厚衾,她歪坐在榻上,头靠着软枕,随着马车一走便一摇一晃的。

    “您与我祖父说了什么,他竟那般模样?”

    燕追坐在榻旁的矮几上,捉了她的手低头与她对望。

    她手臂放在他腿上,任由他把玩自己手指,有些好奇的问。

    傅侯爷这人性格如何,傅明华是十分清楚的。

    不到黄河心不死。

    嘉安帝已经下了旨意,他却仍想从自己身上打主意。自己将话与他说得清楚明白了,利益关系都已经分析,他又问了燕追。

    他将燕追请走时,傅明华心中是有些发怒的。

    但他送燕追回来时,却又面若死灰,仿佛已经认了命。

    她问完话,又放软了音调:“三郎,求您。”

    燕追捏了捏她手掌,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其实也没说什么。”

    傅侯爷确实向他求了情,还求他看在傅明华份上,对长乐侯府多加关照几分。

    这样的蠢材,燕追都不稀罕揭穿他以前想要脚踏两条船的私心,也不与他多废话,就跟傅侯爷道:

    “方法有二。一来你回故里,员外郎在祠部做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燕追说这话时,似笑非笑,看得傅其弦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光禄寺少卿柳茂年纪老迈,依我瞧员外郎就正好适合此位。”光禄寺少卿一职已是正四品上,只是这里并非什么重要职位,掌酒醴膳羞之政。

    少卿之上有光禄寺卿,下有寺丞,傅其弦哪怕无德无能,燕追也不是养不起他一个废物的。

    只是傅侯爷当时还有些不甘心。

    他用了一品太傅的官位,才换了傅其弦升了个这样的官儿。

    “还有一个方法呢?”他又问。

    燕追就笑:“侯爷若是百年归天,自然该由世子继承爵位,长乐侯府必会世袭多加封一世。”

    也就是说,他哪怕就是立时自尽,嘉安帝感其傅老侯爷功德,也不过是将长乐侯府世袭两代,改为三代罢了。

    可同样也与傅侯爷无关。

    更何况让他去死,他又怎么舍得?

    他满脸苍白的将燕追送了出来,愁得不敢再提及此事,心中又怕又悔,只是不好说来与人得知。

    傅明华听了燕追这话,忍不住将脸埋在他腿上笑出了声。

第三百一十四章 明霞

    晌午燕追还有要事,傅明华索性也进了宫陪崔贵妃说说话。

    第二天,嘉安帝带容妃前往骊山小住,同行的有容妃一双子女。

    自容三娘死后,容妃便渐渐有了复宠的迹象了。

    傅明霞新婚三日后,递了贴子进王府,说过两日要来拜访她。

    江嬷嬷捏了贴子,有些纳闷:“平日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却要来拜访您?”

    “莫非是当日感谢您在她婚事之上,当众解围?”

    碧蓝也猜着。

    傅明华接了贴子,微笑着没有说话。

    月底那日,傅明霞是自己来的。

    她梳了妇人的发式,描了细长的眉,与少女时期相较,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神情有些冷漠。

    皱着眉,仿佛不太开心的模样。

    傅明华在八宝阁招待她,下人上了茶与糕点,傅明霞也不碰,坐了半晌,才有些拘束道:

    “王爷呢?”

    傅明华就道:“在外间处理公务吧,已经知会过了。”

    她这话一说完,傅明霞便脸上露出复杂之色,又低垂下头去抚自己的衣裙,手有些颤抖:

    “我家老爷让我整理一些东西过来,说是感谢您当日解围。”她说完这话,又伸手勾了勾自己耳朵上方梳的发鬓,“我知道你也不缺这点儿东西,不过这也是我家老爷的一片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傅明华听着这话倒是觉得有些意思,捏了茶杯盖,拂着水面加了花生碎后有些浑浊的茶汤。

    每碰一下,那香气便更浓郁了许多。

    傅明华不说话,屋里便又静了下来。

    时间一长,别说傅明霞不大自在,就连屋里侍候的碧箩几人都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冯大人对你可好?”

    傅明华放了茶杯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问了一句。

    她一说话,打破了这满室的静谧,使得傅明霞长长的舒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一喘完,她又沉默了下去。

    半晌之后,才抿了抿唇:“我们出去走走?”

    这就是有话想单独与傅明华说了。

    江嬷嬷看傅明华点了头,便忙着要为她准备大氅。

    傅明霞也穿了一件红狐裘,衬得她脸色都喜气了许多。冯家家底算是殷实,冯万应如今那五品的官儿便是靠了源源不绝的银子才捐来的。

    冯万应对她并不吝啬,今日穿戴,样样都是尽力给得最好。

    两人出了门来,今日外头天公不作美,飘着细细的雪花,江嬷嬷等人见机的站得远远的,傅明霞叹了口气:

    “你说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她脸上露出忧郁之色,说起婚事了,又不像当初那样厌烦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该与谁来说这个事儿,我母亲看了我就哭。”傅明霞低垂了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说对我不住。”

    傅明华安静的听她说话,也不出声打断她。

    “我成亲那一晚,我家老爷挑了盖头就跟我说,他知道我嫁他心不甘情不愿,他年纪又比我大。”她噙了眼泪,“说如果我要是不愿意,他也不会……”说到此处,她眼珠闪了闪,又道:“他将来会为我安排好后路,他走在我前头,不拘我有没有孩子,都会为我备下厚厚的私房,将来就是改嫁,也好有银子傍身,不至受人小瞧。”

    冯万应新婚之夜与她说了这个,让傅明霞心中既烦又恨:“你说怎么会有这样蠢的人?”

    傅明华没有说话,她背过身去,拿帕子又压了压眼角:“谁稀罕他备什么嫁妆?”

    “二妹妹,你不想嫁冯大人,是为了什么呢?”

    傅明华突然叹了口气,走了两步。傅明霞没想到她会这样认真,愣了一愣,又跟了上来:“为什么?”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会跟傅明华说这样的话,可能只是新婚那日,面对众人奚落,以往被她看成依靠,看成天的白氏、沈氏都不能帮她。

    家中姐妹长辈们都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说话,反倒是平时与她多有不合的傅明华替她开了口,使她心中有些触动,不再仇视她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您嫁的是王爷,身份尊贵。”燕追还年少而俊美,又是天之骄子,气度不凡。

    只是这样的话傅明霞并没有说出口。

    以往她也最烦傅明华劝她,因为无论她说什么,傅明霞都觉得她自己过得好了,便来劝自己认命,只不过是想看自己笑话。

    “家中就连三妹妹、五妹妹、七妹妹、九妹妹将来夫婿,哪个不是勋贵人家?她们只是庶出,我是侯府嫡女。”

    她仰着下巴,这也是她心结所在。

    傅明华就失笑:“你看到了姑母吗?”

    傅明霞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母当初出身比你更尊贵,她出嫁时,曾祖父还在世,当时的长乐侯府远比如今更珍贵。”她比了个手势,制止傅明霞要开口说话:“那时的姑母要什么没有?却嫁姑父,如今却又愤愤不平。”

    傅明华接着又道:“人都是想追求自己所没有的。姑母有地位时求一心一意的感情,不想像其他贵女一般,与人共侍一夫。她看中姑父性格软弱而好拿捏,如今得偿所愿了,又求她曾丢弃过的荣华。”

    “二妹妹,我只是担忧有朝一日,你哪怕如愿所偿,就会想求现今的冯郎了。”

    世人总是容易被一些东西蒙住了眼睛,而忽略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看冯大人是不差的,他既肯推心置腹与你说这些,所也是不肯勉强你圆房,你若真的心不甘情不愿,他也不会近你身吧?”

    听了这话,傅明霞就有些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兴许是太过意外了,她连害羞都没有。

    傅明华就勾了勾嘴角:“冯大人上母亲早逝,父亲年纪老迈,府中就得他做主。”验红一事又不像一般晚辈,傅明霞若真不愿意,冯万应说不准是不会勉强她的。

    当日在傅家锦园里,听到傅明霞羞辱之后依旧忍辱为她求情。

    新婚之夜还肯犯了忌讳,说起自己百年之后的安排,冯万应是性格真的很敦厚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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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生

    就这样还甘愿好好将傅明霞这尊菩萨供着,冯万应还有什么不好的?

    “你头上这支金镶玉步摇价值不菲,这玉成色上好,工艺又不差,显然出自大家之手。”傅明华又伸手去碰傅明霞身上那件狐裘,“这皮毛色泽艳丽,也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有些人有万金,却对妻子一毛不拨,冯大人有便舍得。”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傅明霞脸色青白交错,不肯说话。

    今日她要上秦王府,若冯万应是个会投机取巧的人,就该跟着她一起过来,燕追无论如何都会见他一面的。

    可这样的机会,冯万应也不肯用。他又不是愣头小子,思滤不周。

    活到这把岁数,又在官场多年,怎么会连这点眼力也没有。

    他没有过来,怕是不肯利用傅明霞罢了。

    这样一个敦厚人,品性不差,傅明霞却仍看着旁人嫁得比她好了。

    傅明霞脸上露出倔强之色,傅明华也不想说她了。

    她没有留下来用晚膳,匆匆回去了。

    江嬷嬷拿了礼单出来,说道:“这位冯大人家底是真殷实。”

    先不要说那两对金镯子,各式丝帛绢绸都有二十匹,另外狐皮、貂皮等也是各五十张,还有几斛珍珠以及几副字画、江西御窖所出的摆饰彩色陶瓷物等。

    傅明华便想到了傅明霞那出乎寻常人更高傲的自尊心,怕是冯万应也瞧出来了,出重礼是不希望她丢人的。

    再联想她之前所说的‘一点儿心意’,让她不要嫌弃,傅明华便又笑了。

    晚上燕追在傅明华都洗漱完看了阵书,才刚睡下前回了内院。

    这个时辰点,傅明华以为他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顶着风雪都回来了。

    她坐起身来,要掀了被子下地,燕追便伸手制止了她:“不要起来。”

    外间风寒露重的,她又脱了衣裳才躺下,一热一冷最易受寒。

    他头顶上有些飘上去的雪还没有融完,接了江嬷嬷递来的姜茶喝了一口,就嫌弃的不肯再喝了。

    屋里侍候的人又起来去备水,他虽然说了不要起身,但傅明华依旧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又以脚尖去勾床尾挂着的厚袍,露出来的足尖细腻白嫩,如凝脂一般,冷得卷了卷脚趾,仍没有缩回去。

    燕追看了一眼,放了手中的杯子,替她取了衣裳来,看她快速披上之后,打了个寒颤,眉头就皱了皱:

    “就是不肯听话。”

    话虽是这样说着,他却呵暖了双手,将她连人带衣一起搂进怀中。

    下人进来点了灯,屋里亮了起来,傅明华直哆嗦:“您怎么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他近来公务繁忙,嘉安帝一走,大唐各地折子纷纷送来府中,他才新上手,做得并不熟络。

    “再不回来,我的元娘怕是该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了。”他微微一笑,打趣似的道。

    燕追好些天没有回内院了,他洗沐完了,顶了一头湿发出来,歪靠在榻上,傅明华拿了帕子替他绞头。

    他一头长发长得极好,又浓又密,光滑异常。

    她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又用手在他头上轻轻按压。

    燕追眯了眼睛,索性将头放松的靠在她腿上:“近来各地王侯要进洛阳,所以事情繁多。”他解释了一声,闭了眼睛,额角脸上能感觉到她细嫩的指腹在不轻不重的按压,鼻端闻到的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燕追翻了个头,将头埋在她腿上,含糊不清的道:“元娘,我想你了。”

    他闭着眼睛,双手摸着她的腿,这一瞬间她心里就有些发软。

    犹豫了一下,她弯下身,伸手抱住他的头,燕追的手便伸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收得极紧。

    其实她曾觉得,两人有可能不是那么适合的。

    傅明华一开始想要的,其实根本不是燕追这样的丈夫。

    她性格内向,而他张扬。

    她在傅家地位尴尬,只求觅得一良人出嫁,愿望低得只是不想要落得梦里‘傅明华’嫁陆长元之后那样的下场。

    而他则是帝王之子,高高在上。

    她是冷静淡然,而他热情飞扬。

    她似水,他却似山。

    两人性格都不同,她一直以为两人并不是十分适合,她的性格并不讨喜,其实心中是有些忐忑要如何与他相处。

    可此时又觉得展开双臂将他搂在怀中,而不是双手环胸护住自己时,也没有那么害怕受伤。

    燕追捉了她手,吻过她指尖,又替她揉捏手掌,怕她刚刚替他按了穴位会手酸胀。

    他这一刻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秦王,也不是曾经统率兵马,横扫外族,平定内乱的大将。

    傅明华动了动腿,燕追便感觉到了,一下便坐起了身来,他还在揉,傅明华就道:

    “哪儿有那么娇气,揉一揉便累着了?”

    “就是红上一点儿,我也心疼。”他目光含了温柔,笑着跟她说话,手上动作却不停。

    “今日客人过来说了些什么?”

    她今天这样可爱,燕追却不知道缘由,一时间心中有些悔,又有些遗憾,便问她与傅明霞说了些什么话。

    傅明华将今日与傅明霞说的话讲了出来,却略过了两人可能并未圆房的事儿。

    她虽没夸冯万应,但话里的欣赏之意燕追却听了出来,就有些不大愉快,她说完才看到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危险了。

    有些后悔,但说出口的话却难以收回来,只得灵机一动,结结巴巴道:

    “我有感冯大人品性过人,却又想到三郎对我更是好。”

    他阴沉了脸,有些不大相信,抱着她站了起来。

    傅明华紧紧勾着他脖子,拼命道:“是真的,是真的。”

    燕追手一放,她害怕往下掉,小小的喘息了一声,一双长腿牢牢勾在他腰上:

    “是真的,我想您了。如果,如果您今日不回来,我明日也想给您送汤。”

    她说完,又仰头去亲他下巴。

    燕追满意了,才又重新坐了下来,傅明华松了口气,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想理他。

    “姚释不在我身边,诸事便少有人替我处理,等到年后我将他召唤回京,到时我的时间便要宽绰多了。”

    ------题外话------

    第三更……

    今天第二更是凌可人的和氏璧打赏加更,第三更是CCFANG的和氏璧打赏加更

    上一章有个BUG,已经改过了,多谢妹纸们提醒。。。

    我为了翻八卦……木有检查……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对

    燕追这话算是解释这些天来忙得有时回不了屋的原因。

    傅明华没有出声,刚刚实在太过失态,她有些恼。

    这模样倒是有些稀罕。燕追手臂左右的轻摇,像哄孩子似的:“上巳节我陪你在洛水上泛舟。”

    他不轻易许诺,却说到了就一定会做到。

    傅明华不说话,她对泛舟洛水并没有旁的小娘子那样感兴趣。

    燕追哪儿能容她不理睬自己:“元娘,元娘。”一连唤了两声,又去亲她,还调笑:“总听你唤三郎三郎的,我是谁的三郎?”她不说话,他就低头以额头去碰她额心,还问道:“我是谁的三郎?”

    傅明华在这样的事上,哪儿是他的对手,很快便羞答答的道:“我的。”

    “你的什么?”

    她已经脸上如着火了般,浑身都直发烫。

    之前还嫌裹上厚袍之后仍冷得抖个不停,此时倒是全身上下都热起来了。

    “我的三郎……”她后面一个字仿佛轻轻的含在了唇间,尾音一颤一颤的。

    傅明华为了这句话,足足后悔了两天。

    十二月十五日之前,各地王侯陆续进了洛阳,嘉安帝也在十五之前回来了。

    预定二十三日祭天,而二十六日赐宴麟德殿,满朝五品以上大员可入,三品以上官员妻眷则进宫朝见太后。

    因嘉安帝上一次祭天之时,发落了一批官员,此时祭祀倒也十分顺利。

    在此期间,燕追撤太常寺少卿柳茂,而扶傅其弦入内。

    也因为如此,今年的他也有了入席的资格。

    二十六日一早,傅明华便收拾妥当进了宫中,崔贵妃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内里穿一品贵妃翟服,外披宝蓝色厚蓬。

    内里以兽皮夹层,外面则是光滑的缎面,上以银线绣了大团大团的花,十分美艳。

    她近来似是有些轻减,脸都尖了些,只是眼神却十分平静。

    知道傅明华要来,她一早就在蓬莱阁外候着了,傅明华过来时,她已经站了好一阵了。

    梳起来的云鬓上都沾了些雪花,睫毛上也染了些水气。

    “外头天寒地冻,您怎么不在宫里等候。”傅明华进了宫便与燕追分开,直朝蓬莱阁而来,此时看到崔贵妃等了半晌的样子,捏了帕子替她拂去斗蓬上的雪沫,又探入厚裘里摸她手,还是十分暖和,便放心了。

    崔贵妃眼神软和,任由她摸了摸自己手,转头冲静姑笑道:“我的元娘一来便将我管住了。”

    静姑也接了话:“您站了半晌,就等着王妃进宫,奴婢们怎么劝也不听,也就只有王妃劝您才听了。”

    傅明华听她们二人打趣,微笑着站在崔贵妃身侧,也不害羞娇怯,崔贵妃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今日後宫宴席开在紫兰殿,两人上了小辇,一路由侍人抬着前行。

    到了紫兰殿外,才下来。

    崔贵妃与傅明华说着话:“近来宫中容妃渐有复宠的迹象。”

    容三娘死后,容妃一举拨去了如梗在她喉间的骨刺,也不知使了什么方儿,使嘉安帝又开始宠她。

    就连之前去骊山宫中,身边後宫服侍的人,也只带了她。

    想到此处,崔贵妃脸上虽带着笑,可眼中却是寒光闪烁。

    “她倒真有些本事了。”

    崔贵妃微笑着,轻声说了一句,牙齿却都咬紧了:“这样皇上也不冷落于她,内中猫腻,谁又不知呢?”

    死了个容三娘,燕玮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内里燕玮落了胎,伤了根本,女吏好不容易才将她命保住,将来怕是难有子嗣,坏了根本。

    崔贵妃曾召了女吏来问,都说燕玮怕是活不过四十之数。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唯独一个容妃毫发无伤,嘉安帝却仍宠幸她。

    “她怎么就这么幸运呢?”

    崔贵妃站了半晌,伸出手来,几片雪花轻飘飘的落到了她掌心上,又被她的体温迅速融化变为水雾,她牵着嘴角:“依我看,容涂英又该有大动作了。”

    嘉安帝原本有意提他为同中书省门下平章事,但因为容三娘之死,柚子是经了容涂英的手,所以自然没有再提拨他。

    不过容涂英也算是命大,没有被提拨,但最后也没有被牵连就是了。

    每当想起这些,崔贵妃心中就觉得十分不平。

    “您也勿恼。”

    傅明华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道:“只是一时而已。”

    朝中随着容妃重新复宠,容氏一族势必又更嚣张。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应该是燕追。

    四皇子外戚势力过大,首先便是秦王一党遭殃。

    嘉安帝的态度令人琢磨不清,宠爱容家,对容氏一族多有包容,却在政事上对燕追放手更多。

    此次前往骊宫,带的是容妃母子,却使燕追监国,仿佛在有意平衡两股势力,对底下人争斗抱了一种宽容的态度。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王爷若一味壮大势力,也非好事。”

    傅明华替崔贵妃整理了一番斗蓬上柔软的动物皮毛。

    燕追现今已经很惹眼了,他来年二月才行弱冠礼,可如今战功累累,在大唐名声很好,在军中威望很高。

    最重要的是,嘉安帝允他招幕门客、幕僚,这几乎已经是在默许他行储君之事了。

    前往河套一带时,又处理灾民之事,大肆排除异已,安插自己的亲信。

    嘉安帝前往骊宫时,又令他监国,已经十分惹眼。

    若他势力过盛,未必是好处。

    君王的恩宠是把双刃剑,能保护着他,为他排除困难,同时也有可能会伤到他。

    “朝中王爷声势过大,宫里您势必就要受些冷落。”这也是傅明华逼容妃急怒之下,迫使傅侯爷等人急流勇退的原因。

    若燕追有朝一日太过得势,容妃就有可能从傅家人着手,打击燕追。

    到时等待长乐侯府的,可能就不是能顺利退出这权势中心,并保得满府性命了。

    依容妃心狠手辣的性格,就怕傅家数百口人命都要葬送了。

    而相同的,朝中四皇子声望地位都远差燕追,他至今只是在刑部之下司门一司中任侍郎,管的是文武百官进宫门挟带情况,并不十分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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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问候

    虽说容涂英近几年升官很快,也提拨了好些亲信,但燕信与燕追相比,始终差了些。

    如此一来,後宫里有容氏的女人受宠,便再正常不过了。

    傅明华说的这话些,崔贵妃也未必是不明白的,但她只是需要有个人来听她说这些,宽慰她一番罢了。

    因此,傅明华话音刚落,崔贵妃便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有元娘肯听我说话,又来宽解我,我这心头也舒服了许多。”

    她说完,崔贵妃身旁的一个女官便走了两步,小声道:“娘娘,容妃来了。”

    听了这提醒,崔贵妃转头一看,果然就见到五六丈开外,绕过了压了雪,修剪得十分漂亮的松树丛后,容妃的小辇一路过来。

    看到崔贵妃两人时,容妃勾了勾嘴角。

    她脸上晕了脂粉,点了朱唇,那唇脂颜色殷红似血,显得冷艳逼人。

    容妃人还未到,香气便先传来,她在离崔贵妃与傅明华两人三四步开外才抬手示意抬辇的宫人停下小辇,自己整了整宽大的袖口,下了辇来。

    说来也巧,容妃也披了湖蓝色厚厚的斗蓬,缎面上以五彩缤纷的线绣了孔雀,华丽非凡。

    她纤手捉了斗蓬一角,朝崔贵妃走了过来,柔声就道:“姐姐来得真早。”

    崔贵妃脸上迅速换上了端庄和气的笑,将之前的森然压进了心里。

    “妹妹也不晚,这不,恰巧就碰上了。”

    容妃垂下眼,走了两步。

    她斗蓬摆尾拖在地上约一尺长,走动间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响声来。

    傅明华眉峰微微一动,容妃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斗蓬的一角洒在她左脚处不远,容妃身体却已经走到她右侧手边,靠近了她一些就笑道:“王妃也来了,真羡慕姐姐与王妃感情这般好。”

    她在傅明华身侧吐气如兰,傅明华就仿佛觉得自己被一条色彩斑斓,吐了信子阴冷望着她的毒蛇缠上。

    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窜起的鸡皮疙瘩,不动声色的伸手指抚了抚自己手背,静待着那种颤粟感消失。

    容妃伸了手,做兰指状掩了唇轻声的笑:“一直忘了问,傅侯爷可还安好?”

    她眼中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望着傅明华的侧颜看。

    地上的斗蓬摆与容妃的身体给傅明华一种,自己仿佛被困在她领地气势中的感觉。

    傅明华定了定,任凭容妃看了她片刻,才转过身来,眼神温和的点头:

    “若祖父知道娘娘对他如此记挂,必定会十分欢喜的。”

    容妃的笑容就一点一点的收敛了。

    她一旦收敛了笑,傅明华就笑容更深了些:

    “云阳郡主身体可好些了?”

    容妃的瞳孔便紧缩,像是一条等待觅食时的蛇。

    一会儿之后,容妃才声音温柔的道:“若云阳得知王妃如此记挂她,必定会十分欢喜的。”

    她学着傅明华之前说话的语气,目光缓缓从她脸上又落到她腹前身下,最后冷冷的勾了勾嘴角,看了她一眼,拢了斗蓬:“姐姐,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往便仰了头转身便走。

    头上发鬓两侧戴着的步摇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而不停晃荡,她长长的斗蓬摆在地上因她动作而绕出一个弯折。

    容妃身后的宫人连忙低头跟了上去,崔贵妃看了她背影一眼,眼睑抖动了两下,才与傅明华笑道:

    “我们也走吧。”

    傅明华目光落在地上,听了这话,便不由笑了笑。

    容妃又有了昔日宠冠後宫的架势,她就像是挡在四皇子燕信面前一块坚固的屏障。

    燕追要想翻越过去,而打败燕信,路还长。

    时辰还早,紫兰殿外却已经有不少命妇候在正殿门前,依品级地位进来拜见太后。

    先前来的容妃低头与太后宫里的温新嬷嬷说话。

    温新是太后早年身边侍候的下人,对太后忠心耿耿,陪伴在太后身边多年,在宫中地位也是超然。

    据说早年间太后有意放她出外嫁人,她却自梳了头发,侍候在太后身侧。

    崔贵妃进来时,宫里榻案已经备下,温新连忙过来亲自服侍两人坐下。

    约半刻钟后,太后从殿中出来。

    近来太后略有轻减,骊山之行她并未随嘉安帝同往,她梳了高高的发髻,上插一尺凤皇爵簪,端为华胜,以翡翠刻羽毛,镶白珠,下垂黄金镊,穿青色绣雀鸟鞠衣,显得华贵逼人。

    那黄金镊晃动间,就着殿内的光火,打出华丽非凡的光影来,让下头的人看不大清她的脸。

    崔贵妃与傅明华两人都上前请安,太后露出微笑,说了两句,便又问起九皇子燕骥来。

    “骥儿如今应是在麟德殿中,稍后会过来向您请安。”

    太后妆容虽好,也点了唇,但依旧能看出老态,九重的鞠衣衬起了她满身凛然的气势,但傅明华站得近了,能依稀看到她放在腹前微抖的双手。

    她叹了口气,容妃就笑道:“九皇子时时养在太后您的身边,这一朝离去,怕是您心里该是舍不得了。”

    说完了这话,容妃接着又道:

    “若实在是不舍得,殿下如今年纪说大也不大,不如再留在您身边,再陪您一年。”

    崔贵妃微笑着,仿佛没有听到容妃的话般。

    但傅明华眼角余光能看到崔贵妃的身体那一瞬间紧紧的绷了一下,又松了开来。

    那衣角只是微微一晃,便再无其他动静。

    “男孩儿长大了,又岂能总拘于妇人之手。”太后虽已老迈,但却并不糊涂,抬了眼皮看了容妃一眼,似笑非笑就道。

    她话中意有所指,傅明华都听了出来,容妃又如何能听不出来?

    燕信年纪不小了,但却事事依由容妃为他做主,自己没个主见,行事荒唐放纵,开府之后有传言,说他每日吃食,都无一不精贵,花费颇多,饮食规格甚至超过皇上。

    太后是在借这话敲打容妃。

    崔贵妃嘴角边笑意便更深了。

    太后是真的疼爱九皇子,连容妃说了他一句,都如被触到了逆鳞般,容妃自然不敢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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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拜见

    说完了容妃,太后看了傅明华一眼,又笑道:

    “好孩子,快些上前来。你不进宫时,你母妃总念着说想你得很,当日骥儿去了王府,后来听说吵着要搬进他三哥府中,还遭皇上斥了一顿。”

    提起燕骥,太后脸上的笑容就真切了些:“说你送的弓箭喜欢得很。”

    显然是太后因为燕骥的夸奖,而对傅明华有些爱屋而及乌。

    傅明华也跟着笑道:“九弟性情好,直率而又可爱。”

    太后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让傅明华以后进宫也来陪她说说话。

    “果然就像孜儿所说,乖巧得很。”

    孜儿是崔贵妃的小名,傅明华以前也曾听太后唤过。

    崔贵妃跟她笑,说是这小名还有个来头。

    她生满一期时,崔父为她抓周,珠宝玉器、女红、各式吃食等她都不抓,偏抓了一本尚书,当时无论如何哄她也不肯松开。

    崔父拿了书一看,恰好她手指按到尚书.君陈篇,指尖指着: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当时的崔父喜了,为她起了个小字,叫孜儿。

    崔贵妃长大后进了宫中,如今成为贵妃,自然也少有人敢再唤她这个小名了。

    几人说了阵话,便到了外头命妇们拜太后的时辰了。

    此次进殿拜见的,是三品以上王公大臣之妻室女眷,而四、五品官员之家室则是在殿外叩头便成了。

    傅明华等人自然便退下,太后脸上露出疲色,很快又将背脊挺了起来,脸上露出温和端庄的笑意。

    最先进来的,是以宗室血脉之妻眷为先。

    太祖那一代子嗣并不丰茂,只得一个亲弟燕简,登位后封了郑王。

    可惜卷入简叔玉谋反一案中,被燕追将郑王府一干上下杀了个绝了传承。

    其余宗室便非嫡系,只是旁支。

    但嫡系血脉也并不丰厚,太祖在生时,身旁只得太后一人。太后生两子一女,长女出生了好些年后,才有了嘉安帝。

    是以走在最前头的,便是岐王妃,而王妃之后就是长公主,依次才是岐王妃的长媳,出身独孤氏的嫡女,是个端庄的美人儿,与庄简公府的太夫人独孤氏乃是同族。

    随后才是两位嘉安帝远封外地的儿子正妃。

    一行人依次上前拜见,再分别由宫人领着到其所在位置坐下。

    这榻案摆放也是有讲究的。

    紫兰殿主殿共是由三殿组合而成,前殿长二十一丈有余,宽亦有十六七,下方有双层台阶,命妇们站在台阶下方,由内侍监唱了名才上来。

    殿中太后居于主位之上,两侧则坐崔贵妃与容妃二人。

    崔贵妃份位高,则居左侧,旁边是傅明华,容妃居右下侧。

    中间则是排列整齐的榻案,殿内足足放了三百榻。

    只是命妇远远不止这些,所以紫兰殿两侧都仍放了榻案,若是份位实在太低的,便只有凳子,捧东西而食了。

    嘉安帝的皇子中,皇庶长子、次子均都母亲地位低下,连出席宫中这样重大宴席的资格也无,两位王妃也因丈夫地位不足,而是以外臣之妇礼带了孩子按规矩进宫拜见的。

    反倒是傅明华托了崔贵妃之故,稳稳的坐在崔贵妃身侧,也算是接受了下方众人拜见。

    她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崔贵妃眼角余光看她不卑不亢,不由很是欢喜。

    崔贵妃是有意使傅明华也受朝拜的。

    燕追求的是那人上人之位,若他能成就大业,将来的傅明华就是位主中宫的人,不能小家子气,怯了场合。

    她还很年少,经的事情也不多,有很多事情还需要崔贵妃来一手一手的教导她。

    这样重要的场合,崔贵妃是有意要带她多见几回场面,将来也不至于慌了阵脚。

    可此时傅明华的表现很让她满意,几人坐在高台之上,接受下方命妇们拜见,她坐得很稳,姿势也是极好,可见在规矩举止上,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命妇们上前来齐齐跪下,祝太后福寿齐天。

    傅明华其实也是握紧了手掌。

    那种气势与平日宴会相见时又有不同,她甚至可以理解了为何自古以来,权势争斗为何总是不休。

    她坐在高台之上,哪怕并非是坐在正中间受人跪倒,但依旧是觉得身体中血液沸腾不休。

    命妇拜见足足到了午时三刻,依旧还有不少人候在大殿之外。

    太后喝了盏茶,才又示意内侍继续。

    直到未时六刻,命妇们才跪拜完。

    太后又笑着说了几句话,才使人传膳。

    这膳食也依品级而定,味道倒也不差,只是傅明华也不敢多吃,每样只略略沾了沾唇,便由宫人撤下了。

    期间嘉安帝又令人赏了六道菜式过来,分次放下。

    一餐宴席用完,好些人脸上都露出疲惫之色来。

    崔贵妃转头看了傅明华一眼,她仍是细腰挺直,不见垮肩弯背的模样,她拿帕子沾了沾唇,吩咐宫人:

    “将这芝麻糖酥送去王妃处。”

    那芝麻糖酥便是嘉安帝赐来的东西之一,以糖加花生、核桃脆等酥成一张薄饼,再卷成一支一支的,外沾芝麻,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

    数量十分稀少,只有太后、崔贵妃以及容妃得了。

    太后也不过六卷,崔贵妃只得三卷,容妃因为特别受宠,所以破例也得三卷。

    崔贵妃尝了一卷,觉得实在满口酥香,便让人将剩的两卷送到傅明华面前尝尝。

    傅明华谢过了,也挟了掩袖咬了一口,就感觉有目光从容妃方向朝她看了过来。

    她吃完一卷,放了袖子时,容妃目光已经移开,傅明华低头轻轼压了压唇,嘴角边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容妃怕是已恨她入骨,所以极力想要观察她,找出她的破绽。

    之所以如此恨自己,除了是因为自己算计了她之外,怕是容妃也回悟过来,当日郭翰所谓的投诚而入十六卫的话,完全就是想设计她的。

    容妃原本算计傅侯爷是为了拖自己下水,打击傅明华报复她。

    却不想之前一番试探,傅明华对傅侯爷辞官之事丝毫不见异样。

    对长乐侯府遭降袭一事也没有难过,容妃何等聪明,哪儿不知道自己是受了傅明华算计?

    她做了这样多,险些连女儿都赔进去了。

    算计长乐侯府时,自以为也能让傅明华痛彻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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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带刀

    没想到终日打雁的,却遭雁啄了眼。容妃时时算计旁人,也有自己算计人却吃了亏的一天。

    她牵连了长乐侯府的举动,不止是折损了自己一条伏线,白忙一场不说,最可恨的是,傅明华还借机断尾,将傅侯爷弄出了这个漩涡中。

    把长乐侯府优先从这场权力的斗争里摘了出来。

    将来没有了尾巴,容妃要想算计她,从她身上入手而设计燕追便更难。

    这是一个年小而难以对付的角色,甚至比崔贵妃更难收拾,因为她够狠,够果断。

    能收买郭翰为她所用,容妃自进了紫兰殿后,就一直在想:

    她怎么就那么鬼迷了心窍,就中了傅明华的计呢?

    容妃微笑着又看了傅明华一眼,傅明华冲她轻轻点头示意,她也回了一个笑容,两人眼神对碰,心里各自带着思量,才将头转了开来。

    宴席吃完,天色就已经不早了。

    宫门平时关闭都有规定的时间,傅明华喝了一盏薄酒,也感觉头晕脑涨脸发热,今日随同她进宫的碧云扶着她从紫兰殿出来,外头天色已经擦黑了。

    外头冷风一吹,登时酒意便醒了大半。

    崔贵妃也由静姑扶出,脸色酡红,只是一双眼睛中却带着清明。

    两人还未下台阶,另一侧容妃也出来了,她上下睨视了崔贵妃与傅明华二人一眼,这目光大有深意,随即才扬了扬嘴角,吩咐着黎媪:“扶我下去。”

    她也喝了两杯酒,显得比平时更加妩媚。

    等她一走,崔贵妃便冷笑了一声:“我们也走吧。”

    傅明华将斗蓬捉得更紧,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带帽的斗蓬,碧云取了帽子替她戴上,顿时就将寒风挡了许多,脖颈也不见像之前那般难受了。

    崔贵妃唤她走时,她也就点了点头。

    “今日席上,怕是你也瞧出些端倪来了。”

    崔贵妃与她扶着下阶梯,边与她小声闲话。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但傅明华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指的是今日宴席之上,太后不给容妃脸面,明嘲暗讽之事。

    傅明华就点了点头,一边还伸手出来捏住斗蓬领口。

    冬天入夜之后气温更低,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寒凉,使人浑身都直哆嗦。

    “太后向来不喜欢她。”崔贵妃转头冲傅明华嫣然一笑,看傅明华愣了一愣,接着又道:“也不喜欢我。”

    傅明华嫁燕追也有一段时间了,进宫也见过太后多次,容妃同场时也看过,但除了今日,平日倒真没瞧出来。

    崔贵妃叹了口气:“倒是对你颇为和善,这是好事。”

    燕追处于夺位的关键时候,能多一点儿助力算一点助力。

    太后是嘉安帝生母,傅明华若是得她喜欢,对燕追总有好处而无坏处。

    傅明华也明白崔贵妃这话中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她连问也没问就明白崔贵妃的意思,当下崔贵妃看她的目光就更软和:“好孩子,你是个识大体,懂事的。”

    说了这话,崔贵妃又压低了一些声音:

    “太后不喜媚惑之人,最恶妾室通房。”

    太后自己当初位主中宫,年少嫁太祖时,也是陇西名门之后,知书达礼,婚后与太祖夫妻恩爱,太祖登基后便得她一人,再无其他莺莺燕燕。

    所以她最不喜欢妾室之流,总认为低贱。

    哪怕容妃再得宠,可太后向来不将她看进眼里,认为她颇不入流,哪怕容妃深受宠爱。

    也正是如此,崔贵妃出身也算是显赫,太后对她也并不如何亲热,只是因为燕骥之故,多对崔贵妃多了一丝笑脸。

    崔贵妃话只点到即止,傅明华便已经反应过来。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解释她为何会让傅明华与太后多加亲近的缘故,才说出了这番话来。

    两人才下了一层阶梯,容妃已经快步离开,不见身影了。

    下方扶拦处有侍人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擦汗,匆匆而来。

    仰头看到崔贵妃时,那侍人脸上露出喜色,忙冲崔贵妃招手,慌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

    傅明华看了过去,就认出了这侍人是崔贵妃宫中的杨复珍。

    崔贵妃宫中原本内侍黄庭不知为何遭贬,而换了杨复珍。

    此人年约三旬,面白无须,一张嘴能言会道,十分机灵。

    崔贵妃也有些讶异此时他匆匆而来的目的,还未开口,杨复珍已经上了台阶,朝崔贵妃叩了个响头:

    “娘娘,太常寺少卿被抓了。”

    一句话说完,崔贵妃的脸色就变了。

    “哪位太常寺少卿?”

    她问了一声,傅明华就叹了一声:“怕是我父亲吧。”

    杨复珍便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能被杨复珍特地赶来送信,且一来就提的,除了傅其弦,便没有旁人了。

    “怎么回事?”

    崔贵妃皱着眉问道,“你先起来边走边说。”

    杨复珍迹步迹趋跟在她身后,弯了腰一边扶崔贵妃下台阶,一边就道:“诸位大人出宫之时,傅大人被人搜出了带刀入内。”

    这可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罪。

    罪倒在其次,表面上看是傅其弦犯了错惹了事,实则傅明华想起了容妃之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崔贵妃显然也想到了,脸色冰冷:“此事皇上怎么说?”

    她加快了步伐,声调便有些喘息不定,杨复珍就应道:

    “皇上那方尚未得到消息,只是娘娘,尚书省下右仆射苏颖进言,说是那监门校尉有失察之罪,该当处死。而傅大人乃是王妃之父,所以便徒三年,罚金一万。”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珠来瞄傅明华,傅明华定定与他对视,吓得他又将眼珠转了回去,不敢再看了。

    崔贵妃简直要将牙都咬碎了,这事儿一出,她几乎敢肯定是容妃所为。

    “傅家祖上乃是功勋之家,却不提昔日护国公战功,却偏提起了你。”崔贵妃转头看着傅明华,虽然没提及容妃半个字儿,却话里行间都带着怨恨。

    傅明华却皱了皱眉:“娘娘,此事不对。”

    长乐侯府如今这光景,傅其弦就是犯了事儿,大唐有以功名、官位、勋爵来抵罪的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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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设伏

    可傅家已无爵可革,傅其弦这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也不过是燕追升任的,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傅侯爷辞官回乡,皇上若真要傅其弦的命,便有违他一开始的初衷。

    换句话说,傅其弦就是一个光脚的,容妃老奸巨滑,如此算计他,若是牵连不到燕追,便没必要这样大费周折的。

    崔贵妃看她颦起的眉毛,愣了愣,随即也想到了燕追,登时又心中怒骂了容妃一番。

    看来容三娘死后,容涂英蛰伏了一段时间,如今四皇子一党再次出手,怕是又要一番撕杀的。

    说起这太常寺少卿一职,这半年来简直就像受了诅咒似的,短短几个月时间,数度易主。

    一开始坐在太常少卿之位上的,是燕追的人。

    当日水灾之前,燕追前往太原,灾后嘉安帝祭天,而因为祭坛祝版之上文字不大工整,又因悬挂的天灯其中一盏出了意外,而使嘉安帝发落了一批人,连撤几名官员,当时燕追安插的手下之一的曹玄便是其中被入了罪的官员之一,而丢了官位。

    此后容涂英安插投靠自己的朝中官员柳茂为太常寺少卿。

    谁知柳茂屁股还未坐稳,前些日子便遭燕追贬罚,又提拨了傅其弦上位。

    现今傅其弦出事,显然就是容妃等人的报复,来势汹汹的。

    “傅大人携带的刀是什么?”

    傅明华问了一声,杨复珍惯会看人脸色,瞧得出来崔贵妃对她态度亲昵,没有要因此事而牵怒她的意思,登时便恭敬道:“带了一把华丽的匕首,佩在身上,进宫时一时疏忽忘了解下来。”

    巧的就是,监门校尉竟然也查漏了。

    而尚书省下右射苏颖反应如此迅速,傅明华又叹了口气:

    “据说这位苏大人的嫡子,才将娶了高辅阳之嫡孙女为妻。”

    这高辅阳出身渤海高氏,也是大有来头之人。

    渤海高家起源于汉时,后兴盛于宇文氏掌权之时,又渐渐湮灭于陈朝铲除士族门阀的行动之中。

    陈朝晚期,高辅阳之祖父高济任汲县县令,陈悼帝时,政权渐乱,军权掌于各地诸侯之手。

    朝廷无力约束地方,各地诸侯为了招兵买马,便加重徭役,使得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到了悼帝掌权后期,当时陈朝各地有百姓起义,而高辅阳的祖父便在安抚叛军的过程中,遭叛军杀死。

    高辅阳之父集结汲县一干人等,组成义军,杀死叛军首领,而后占据一方。

    后遭汉东郡公刘挞部属王继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降于汉东郡公刘挞部下。

    直到太祖起兵之时,刘挞兵败而被诛,其部下四散而逃。

    太祖定国之后,勒令其昔日众属前往洛阳久住,以高士信等一干人为首者听了太祖召集,便十分害怕。

    几个刘挞昔日旧部都有不从,以高士信为首之人,杀羊祭天,再次抬出刘挞这支大旗,正式宣布反唐。

    刘挞昔日旧部连杀大唐官吏多人,占领定州。

    那时大唐初立,太祖得知对高士信等人反了,大怒之下,先派魏州总督潘孝渊讨伐高士信,潘孝渊却兵败被杀。

    后又启用相州总督薛丹为将,领四万兵马剿灭高士信。

    而薛丹却遭间人出卖,被高士信生擒斩头以祭昔日刘挞。

    此时大唐才初立,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芯则借机与高士信联合,太祖震怒之下,任命当时的傅老侯爷为左领军大都督,统领左三军,浩浩荡荡出发。

    当时傅老侯爷威名赫赫,高士信听闻傅老侯爷挂帅,也不由有些害怕,放弃占领的相州,而盘据洺州之下,与傅老侯爷遥遥相隔。

    傅老侯爷到了卫州,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收回失去,反倒断了高士信粮草。

    他据于洛水之上,又令士兵扛石阻断水流,使洺州干涸。

    天长日久,高士信被困洺州,断草断粮断水,傅老侯爷又不时派兵骚扰。

    高士信领兵出战。

    而这时的傅老侯爷令人除去河中大石,大水冲刷而下,将高士信三万多人马俱都被急流走。

    其余逃兵慌不择路,而落入傅老侯爷埋伏中,统领的兵马只伤不足千人,而大破高士信五万精兵。

    城中高士信被生擒,后遭傅老侯爷送回洛阳。

    就是这一战役,才奠定了傅家在大唐之中超然的地位。

    傅老侯爷死后,入主烟波阁十大功臣之中,葬于昭葬,长伴于太祖身侧。

    这样泼天大的功劳,当年的傅老侯爷是以累累战功拼来的,可惜后世子孙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高士信被斩首于洛阳,首级挂在城门十日示众。

    此后大唐一些残余势力被清除,像兴元府君集侯府等,看到当年高士信的下场,自然不敢再妄动。

    大唐直到那时才初立。

    高士信虽有罪,可太祖仁慈,祸不及其妻儿。

    他的儿子高辅阳自小苦读书,而在天丰八年时,中了进士,那时的他都已经五十有六了。

    因其父之过,并不如何得重用,中了进士之后,只是入了御史台,封了八品监察御史,而后弹劾大臣,不畏权贵,而受嘉安帝赏识,有意提拨他,并称:英雄不问出身来路。

    此后步步高升,至今任五品中书舍人。

    傅明华提起他,自然不单纯是为了说起当日曾祖父的荣光,而是因为容涂英欲意续弦,定下的就是高辅阳嫡长孙女。

    这个高大娘子颇有贤名,今年才将十四,明年虚十五便嫁入容家。

    苏颖的嫡子若娶高二娘子为妻,那么将来就与容涂英乃是连襟的关系了。

    若说其中事情是个巧合,也未免是太巧了。

    崔贵妃阴沉着脸,大步下了阶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

    傅明华顿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事情好似有些麻烦,苏颖受容涂英指示,紧咬傅其弦不放,甚至隐隐有暗指傅其弦带刀入内,妄图刺杀皇上。

    傅其弦身后有燕追,燕追才将代掌国事,在朝中威望很高,又开始有官员投靠,渐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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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韬光

    这苏颖胡说八道,就怕嘉安帝忌惮年轻而凶狠的儿子,有意借此事打压燕追。

    傅明华随崔贵妃回蓬莱阁,细声细气的安抚她。

    这朝中局势便是如此,一时东风压倒西风,一时又是西风压了东风罢了。

    容妃与容涂英不可能放弃,嘉安帝需要平稳,燕追太年轻,也需要打磨。

    傅明华心里猜测,极有可能,此次燕追要受到嘉安帝的打压,容家怕是势力该更上一层楼了。

    否则怎么对得起容妃之前那流露于眉睫的嚣张?

    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日燕追向她允诺,说要在三月上巳节时陪她泛舟洛河。

    那时傅明华还觉得有些奇怪,他如此忙碌,却偏偏还对她许诺。

    这个阴险狡猾的狐狸,怕是早就已经料到这一刻容家人的反击,胸有成竹了。

    说来此时也确实是他放权退让之时。

    他这些年表现着实很好,嘉安帝怕是也有意于打磨他。

    但锋芒太露,也未必是好事,此时借机避隐风头,背地里张罗人才,使容家嚣张得意,借此事削去秦王一党中意志不坚的小人。

    去芜存菁,留下忠贞而可信之人,更便他行事。

    同时嘉安帝要的是稳,若燕追了锋芒毕露,他便有意无意纵容四皇子燕信一党,一来可平衡朝中势力,集中他自己威望。

    二来也有利于他磨练燕追,从儿子中选择适合的继承人登上皇位。

    而燕追若一旦退让,容氏一族太过嚣张,此消彼涨之下,後宫容妃也会失些宠爱,嘉安帝会出手打压容氏势力。

    等燕追再入朝中时,那时就更方便他大展拳脚了。

    燕追如此狡诈多计,燕信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她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眼里露出蜜色,偏偏她自己尚未察觉,倒是崔贵妃看到了,心中就是一动。

    “元娘,此事你觉得呢?”

    崔贵妃伸了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显然是对此事有些头疼。

    傅明华站到崔贵妃身后,伸手要替她揉着额角太阳穴。

    原本替崔贵妃按摩的静姑便恭顺的退让到了一旁。

    她指尖嫩滑,力道不轻不重,且又找准了穴位,倒也是舒服的。

    虽然不如静姑动作那般娴熟,但因为是自己喜爱的儿媳妇,倒是使崔贵妃心里比受静姑按摩时更加的受用。

    崔贵妃的神色放软了些,甚至将身体往椅后一靠,曲臂撑在胡床扶手之上,闭着眼睛任由她按了半晌,傅明华才道:“可能王爷心里,对此事早有准备了。”

    她声音温和,手上动作却没有松懈。

    崔贵妃听了这话,便神情一动,没有出声。

    傅明华接着往下说道:“早些时候,十一月底那会儿,王爷与我说,上巳节时陪我泛舟洛水。”

    若依他如今公务繁忙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抽得出这个时间来陪她的。

    当时燕追那样说,傅明华还觉得有些诧异。

    燕追性格骄傲,向来不说虚言,提到了便会做到。

    “怕是那时王爷就早有预料。”

    傅明华说了这话,崔贵妃听说儿子心中早就有数,便松了一大口气,提起的心也落回原处,有闲暇逸致来想其他。

    她坐直了身,仰头去看傅明华:“哦?泛舟洛水啊——”

    崔贵妃故意拉长了音调,就看到这个一向镇定沉稳的小娘子刹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杏眼睁大了望着她看,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崔贵妃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只是……”

    她结结巴巴的,不明白崔贵妃怎么突然关注起了这事儿,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将此事说了出来。

    “只是什么?”

    傅明华一连说了两个‘只是’,却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崔贵妃故意逗她,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她脸上露出少女般生动可爱的神色。

    “只是王爷那么一说,我想兴许……”傅明华硬着头皮,说了两句,又要伸手来替她捏肩,崔贵妃扬了眉梢,那神情显然是要让她接着往下说的。

    她双颊通红,将双手垂了下来绞在腹前:“如今朝里王爷日渐得势,此时遇些事,正好交出一部份权也是好的。”

    傅明华深恐崔贵妃再问,嘴里连忙就说话。

    幸亏外头侍人传报的声音传来,说是燕追来了。

    她几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喘气声使得崔贵妃又笑了。

    燕追进来时,就看到傅明华有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一副庆幸的模样。

    他披着黑貂厚裘,头上身上沾了些雪花,迈步进殿,容貌俊美,目光冷峻。

    崔贵妃则忍俊不禁,他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心情不差的样子,接过静姑亲自递来的帕子擦了手,才大马金刀的坐到了下人端来的凳子上,含着笑意问了一声:

    “在说什么?”

    年后他便要行弱冠之礼,看上去日渐有了掌权后恢弘的气度,冷静、自持,眉眼间以前飞扬桀骜的神彩,渐渐深不可测。

    他说话时声音略低,身上有酒气,显然是喝了些酒的。

    傅明华唯恐崔贵妃又提及燕追要陪她泛舟洛水之上的事儿,一双耳垂都通红,看得燕追眼珠都不愿意转开一下。

    崔贵妃忍了笑,咳了一声。

    宫人捧来热茶,燕追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宫人便放在一侧的矮桌上,使他一伸手便能够到的位置。

    “也就说了些闲话。”崔贵妃说了这话,就看到傅明华一副放心的样子,又低头以手指捏了兰花掩在鼻端忍笑,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表情渐渐肃穆了:“今夜的事情你准备如何解决?”

    燕追被她轻咳提醒,也不再总盯着傅明华看了,好歹收敛了一些。

    听了崔贵妃问话,他微微一笑,显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我心中有数。”

    这就是崔贵妃最喜欢傅明华的地方。

    养了儿子,他心中想什么,长大之后,便难以琢磨猜测了,心思极深。

    “你与我说说,也好让我心中有个底。”

    崔贵妃问了一句,燕追就道:“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罢了,不足为惧。”

    傅明华也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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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养晦

    崔贵妃揉了揉额角,燕追不知怎么的,笑着开口:

    “我早料到容涂英不会善罢甘休,这只是个开始而已,您放心就是。”

    他居然出人意料的愿意解释,崔贵妃有些意外,燕追就站起了身来:“时辰不早了。”

    意思就是想要回去了。

    崔贵妃得到了他的态度,心中大石落了地,也没有想其他的,连忙便吩咐静姑送了两人出去。

    今夜这样的情况,好几道宫门都落了锁,唯有从玄武门前经过盘查才出去。

    两夫妻出宫之时都未说话,傅明华还有些懊悔自己之前一时说漏了嘴,燕追看在眼里,也暂时不问她。

    因傅其弦带刀入内之故,此时玄武门前监门校尉多了比平时人数多了数倍不止,燕追两人的轿舆抬出来时,门下省两位侍中大人都在,以及一队缇骑也在,守得十分森严。

    看到燕追两人的轿舆出来时,左右侍中两位大人都忙上前来。

    燕追坐在舆中,并没有下舆的意思,隔着纱幕,一群人忙都上前行礼叩头。

    “查到如今,李大人可查出什么端倪来了?”

    他懒洋洋的问。

    玄武门前被不少缇骑打的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被他点名的右侍中李如度身上如发了大水一般,将缎子衣裳都浸湿了。

    他不时拿了帕子擦额头,向燕追报告今晚发现的事情。

    容妃有备而来,只向傅其弦动了手脚,自然今夜闹这样大动静,也查不出什么结果。

    燕追的声音隔着纱幕传出,火光下他的侧脸若隐若现,几人却不敢抬头去看。

    “司门侍郎呢?”

    他问的是燕信,李如度一听,更是头都大了。

    左侍中王秋甫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

    两位侍中大人都在门下令许颢之下,许颢年迈,已是先帝时期的老臣,最多不出三五年,两位侍中便有其中之一要脱颖而出。

    这两人年纪相当,也都是进士出身,当年进了翰林院,大唐建立几十年来,无论是杜如臻还是门下令许颢亦或尚书令窦文扬、平章事李辅林等数位手握重权的大臣,都是由翰林出来的。

    也因此,翰林院也有丞相储备之所的美称。

    两位大人如今也在为自己各寻前程。

    容家在朝堂中势力不小,容涂英如今大肆提拨自己人,嘉安帝呈一种异常纵容的态度,所以右侍中李如度投靠的是容家。

    相反之下,王秋甫自然靠的是秦王一党了,他是燕追之人,此时听燕追开口,便寻了礼:

    “四殿下兴许有事耽搁。”

    傅其弦带刀入内,固然本身罪责难逃,但是燕信同样也逃不了。

    他是门下省司门侍郎,管的就是这个。

    既然监门校尉该当死罪,那么燕信也该连坐。

    尚书省下右仆射苏颖竟然只口咬死了傅其弦,燕追笑了笑,提了提领角,淡淡吩咐一声:“走了。”

    抬舆的侍人重新将舆抬了起来,傅明华的轿舆跟在燕追身后。

    李如度维持着送两人轿舆离开的姿势,直到半晌之后,王秋甫才笑道:“李大人,王爷与王妃已经走了。”

    听了这话,李如度这才直起了身,眼角肌肉抽搐了一番,神色阴晴不定,半晌之后才又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吩咐着众人将城门看好了。

    回了王府,燕追还有事要处理,先让人将傅明华抬进了内院。

    傅明华想着今日的事,吩咐江嬷嬷明日使人,召杨氏过王府来说说话。

    今日的事儿她要问问杨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水里泡了半晌,外头冰天雪地的,浴室中却是雾气迷蒙,十分舒服不想起身。

    周围静悄悄的,她头靠在池沿之上,想着此事之后燕追要承受的麻烦,容家怕是会借此机会,再次铲除异已,安插亲信了。

    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权势的交替是一场风险十足的赌博,她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江嬷嬷等人没有说话了,原本在一旁替她按压清洗头发的碧箩也没有了动作。

    她感觉有危险的目光望着她看,傅明华睁开了眼,就见到池中的一侧,燕追蹲在池边,手掌都探入池里了。

    “您什么时候来的?”

    她有些羞恼,双手环了胸,又侧头要让江嬷嬷递帕子来给她。

    燕追目光落在她若隐若现的娇躯上。

    水将漫过她的胸,淡芯蓓蕾在水面若隐若现的。

    她感觉到燕追的目光,将身体往水下沉,任由温热的水流漫过光滑细致的肩了,傅明华才觉得自在了许多。

    “您什么时候来了?”

    “有一阵了。”燕追站起身,朝她走来,江嬷嬷等人避让到一旁,面对这样的情况,都不敢抬头去看。

    傅明华双手环在胸前,沉入了水底后,池水带来的压力使她喘气都有些困难,脸又更烫了。

    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拿过一旁的玉篦子,沾了膏子,取了她一缕头发,学着刚刚碧箩的动作,替她洗头。

    “王爷……”

    傅明华侧头要让,燕追就道:“别躲。”

    碧箩等人在一旁,既不敢上来,又不敢说话。

    他明明已经忍得额角青筋都绽了出来,偏偏装着没事儿人一般,仔细的替她梳理长发。

    江嬷嬷就小心翼翼道:“王爷,奴婢替您搬根凳子进来吧?”

    “不用。”他声音有些沙哑,吩咐着:“我与王妃有话要说。”

    江嬷嬷等人就明白过来,避出内间了。

    傅明华就有些发慌。

    他倒没有如她想像中的一般,反倒是认真替她梳理长发。

    开始动作还有些生涩,渐渐的就顺手了。

    傅明华一头长发似缎子般,上了膏子后更是香滑,手掌几乎都要握不住了。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他念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未停,一梳便从头梳到尾,他在傅明华身后笑着:

    “当日大婚之时,宇文氏是不是这么念的?”

    他握着头发,微笑着问。

    两人大婚当日,替傅明华梳头的,是尚书令窦文扬的夫人宇文氏,他此时问及此事,傅明华双手环胸,羞得一双长腿紧紧并拢,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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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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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介绍:
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