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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江山战图txt下载     江山战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45章 宇文太保

    丰都市是洛阳乃至大隋天下最大的市场,有各种商铺三千余户,经营着数百大类商品,每天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丰都市的北大门外实际上是一座广场,广场四周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家酒肆,还有客栈、青楼、邸店、骡马租铺等等。

    另外,从大业六年开始,广场上便逐渐摆满了各种小摊小贩,贩卖各种廉价货物,一直到夜幕降临,深受洛阳民众的欢迎。官府也表现出了宽容的态度,只要不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他们也睁只眼闭之眼,任由这个平民集市的形成。

    黄昏时分,张铉独自一人来到丰都市广场,他很喜欢这里的氛围,这里给他一种后世小商品市场的感觉,隔三岔五他便来这里走走,买几样小玩意,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代。

    “来买喽!三代刘氏的祖传手艺,上好木制兵器,给孩子买一支。”

    “江三郎的肉沫粥,味美正宗!”

    “这是枣花蜜,大婶你闻闻这清香......”

    叫喊声起此彼伏,张铉在一家家的小摊中流连穿行,有的小摊铺在席子上,有的是木推车,有货郎挑担,也有木制的柜台货摊。

    这时,张铉听得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上等草原货,有毛皮,有药材.......”

    张铉一回头,只见在角落里铺着一张席子,席子一边堆着十几张羊皮,另一边是五六只陶罐,在货物中间跪着一个**岁的小女孩,长得十分瘦弱,面有菜色。

    尽管市场上人来人往,但她的货摊前却没有人驻足,在喧闹的人流中,听她稚嫩的声音喊道:“上等草原货,有毛皮,有药材......”

    张铉慢慢走上前在货摊前蹲下,小女孩连忙笑道:“公子买一点吧!”

    张铉打开罐子盖看了看,都是很普通的草原药材,甘草、麻黄之类,品相还不错,他也不指望能在这里买到紫虫玉蛹,因为他正在考虑突厥之事,听见小姑娘的叫卖声,才吸引了他。

    张铉又翻看几张羊皮,羊皮比较陈旧粗糙,明显是中低档货,“这羊皮多少钱一张?”

    “市场内的店里卖百钱一张,我只卖五十钱,都是老羊皮,很暖和的。”

    确实卖得便宜,张铉在市场中见过,最便宜的劣质羊皮也要一百钱,他有些不解地笑问道:“小妹妹,你卖得很便宜,为什么?”

    小女孩黯然道:“这是我爹爹在草原买的货,是同乡帮忙带回来。”

    “你爹爹呢?”

    “他死了,死在草原。”

    小女孩谈及父亲的语气平淡得像杯白水,仿佛早已经麻木了,张铉心中却为之一颤,生在乱世,生命是如此低贱,死也就死了,却让家人品尝无尽的痛苦。

    他心中叹息,便随手拾起一张羊皮,从怀中摸出一两黄金放在小摊上,小女孩吓得直摆手,“公子,我找不出来。”

    “不用找了!”

    张铉起身笑着向小女孩挥挥手,起身走进了人流之中,小女孩把一两黄金紧紧攥在手中,望着张铉的背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害怕。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穿黑色武士服、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子在小摊前蹲下,她看一眼刚刚消失的张铉的背影,笑容亲切地问小女孩道:“我是刚才那位张公子的朋友,他想买什么药?”

    ........

    张铉又在市场门口的胡饼摊上要了两份羊肉胡饼,他很喜欢隋朝的胡饼,面皮烙得焦黄柔软,里面夹着厚厚的小葱羊肉,再抹上一层肉酱,美味之极。

    他刚重重咬了一口,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几名骑手纵马向这边疾速奔来,毫不顾忌路人,吓得路上行人个个哭爹叫娘,跌跌撞撞向两边奔逃,很多摆在边上的小摊也被撞翻,各种货物被马蹄无情地踏过。

    张铉忽然发现自己太靠边了,他连忙向里面走了两步,战马便从他眼前呼啸而过,马上之人个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带着刀箭,顺风传来他们的一阵狂妄的大笑,十几名骑手向丰都市大门奔去。

    路两边议论纷纷,胡饼摊主破口大骂:“又是这帮狗日的!”

    “掌柜,这些混蛋是什么人?”一名大汉向这群人的背影重重呸了一声问道。

    “还能是什么人,宇文十三太保呗!少了太太保、八太保和十二太保,现在只有十太保了。”

    张铉早就认出了这帮人,天寺阁酒楼一场恶战,十二太保王庆芳被杀,使他们之间结下了极深的梁子。

    八太保的下落张铉很清楚,不过怎么不见宇文成都?张铉便随口笑问:“大太保到哪里去了?”

    旁边一名老者笑道:“听说宇文成都升官了,在来护儿手下出任将军,不跟这帮无赖混了。”

    张铉见宇文太保们进了一家酒肆,他心中一动,丢下一把钱便快步向酒肆走去。

    这家酒肆叫做丰北酒肆,酒肆规模中等,只有一栋四层的酒楼,在寸土寸金的丰都市,这样规模的酒肆已经很不容易了,据说这家酒肆是宇文述的私产之一,宇文太保们来这里喝酒也佐证了这一点。

    自从十几天的一场恶战后,宇文太保们也受到了宇文述的约束,不准他们再去天寺阁酒楼,所以他们转到了丰北酒肆。

    张铉刚走进酒肆,一名酒保便迎了出来,歉然道:“客官很抱歉,小店已经没有座位了。”

    张铉脸一沉道:“胡说!刚才进来一大群人,你怎么不说没位子了?”

    “他们在三楼有专门的雅室包间,和一般客人不同。”

    “我和一群朋友约好来喝酒,也想订一间雅室,有吗?”

    酒保挠挠头,“客人稍候,我去问问!”

    酒保跑回柜台问了问掌柜,片刻回来道:“公子,雅室倒是有,但要先交十贯钱定金。”

    “房间可以随便我选吗?”

    “只有没人,就可以选!”

    张铉用一两黄金做了定金,便跟伙计上了三楼,三楼呈‘回’字型结构,约一半雅座都有客人,张铉很快便听见了宇文太保们的喧笑声,在走廊上听得格外清晰。

    喧笑声似乎是从南边第二间屋传来,而旁边一间屋已有了客人,张铉走到另一边屋前笑问道:“我喜欢坐在边上,这间有人吗?”

    “这间位置不太好,是尽头,而且房间小,有人已经预定了,不过公子喜欢这里,我可以替客人改其他房间。”

    “那我就定这一间,我的朋友会晚点来,先给我来壶酒。”

    “好咧!公子敬请稍候。”酒保替他开了门便下楼去了。

    房间确实不大,方圆只有一丈,也就是十个平方左右,摆着一张很大的坐榻,中间是一张大长方桌,四周可以围坐十人。

    但张铉并不是来吃饭,他关上门快步走到墙边,墙是用薄木板做成,隔音效果极差,可以清晰地听见隔壁的说话声,张铉分不清谁是谁,但他听得出这群人正是嚣张狂奔的宇文太保。

    张铉很关心宇文述的情况,毕竟他在燕王府的地位是踩在宇文述的肩膀上得来,宇文述必然已经开始关注他张铉了,他想知道宇文述打算怎么对付自己。

    “老魏,老爷子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还能不能出征啊?”隔壁有人瓮声瓮气问道。

    张铉的耳朵竖了起来,一点声音都不愿放过,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第0046章 最终决定

    “老爷子腿伤确实很严重,不过他既然已经恢复了大将军之职,他就算坐马车也要去辽东,否则他的复出就没有意义了。”

    隔壁的声音不大,但张铉听得清清楚楚,他暗暗点头,看来柴绍说得没错,杨广真的要发动第三次对高句丽之战了。

    这时,他又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子竟然拒绝了吏部面谈大公子的要求,这可是大公子复出的良机啊!难道老爷子不想让大公子当官了吗?”

    “老九,你傻了吗?大公子到突厥去了,怎么能去吏部面谈?”

    张铉心中‘砰!’的一跳,宇文化及去突厥了,为什么?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他阴差阳错也要去突厥,难道真只是一种巧合吗?

    只听隔壁为首太保怒道:“老五,这话不准再说了,当心隔墙有耳,老四,你去隔壁看看。”

    紧接着传来推开桌子的声音,张铉急向两边张望,他见东墙上有扇窗户,急向窗户奔去。

    片刻,门‘吱嘎!’一声开了,有人探头进来看了看,又关上了门,张铉这才从窗外移身进来,又贴在墙上细听隔壁的动静。

    探查人回了房间,笑道:“左面是几个女人在谈生孩子的痛苦,右边是空房间,没有人。”

    为首太保似乎松了口气,语气十分不高兴道:“老爷子再三叮嘱过,大公子的去向是绝密情报,不准在任何场合提起,老五,我先警告你,你再敢乱说此事,休怪我不客气!”

    隔壁的房间里一片寂静,片刻,有人笑道:“老尚也不要这么严肃嘛!其实大家都对那件事很感兴趣,咱们不提大公子,你能不能给咱们透露一下,那批东西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严厉了,为首太保语气和缓下来,压低声音道:“那批东西是什么我真不能说,但我得到消息,武川府也派人去了,我估计北齐会那边也不会袖手旁观。”

    尽管隔壁声音压得很低,张铉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草原上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让各大势力都参与了争夺,他隐隐感觉此事和自己有关,更竖起耳朵紧贴在墙上。

    但就在这时,门忽然开了,酒保端着一壶酒进来,他害怕被隔壁那群爷训斥,所以才轻手轻脚走过来,不料正好看见张铉将耳朵贴在墙上的情形,他顿时吃惊地喊道:“公子,你在干什么?”

    张铉大惊,他知道要坏事了,几乎不加思索向东面窗户跃去,他刚才发现那扇窗户下就是高大的南市城墙,窗户相距城墙只有五尺,‘砰!’一声巨响,张铉撞窗而出,沿着高墙向南市方向疾奔。

    这时,隔壁宇文太保已经听见了酒保的惊叫声,他们如狂风般冲过来,为首是二太保魏文通,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捏住酒保的脖子,厉声喝问:“是不是有人在偷听?”

    酒保手中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痛苦地一指窗户,魏文通扔掉他,几步冲到窗前,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条黑影已经跳下城墙,奔到南市大街。

    魏文通大怒,“跟我追!”

    他一跃跳出窗,疾奔而去,后面的九人也紧跟着他跳出窗户,沿着城墙撒腿狂奔,先后跳上大街。

    张铉回头见后面十几人紧紧追赶,而此时丰都市大街上十分空旷,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竟然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丰都市呈棋盘式格局,南北各三条大街,又有上百条小街将无数店铺分割,形成一个个行当街,但不管怎么分,街道都宽敞整齐,除非是躲进店铺内,否则很难有藏身之地。

    这时,张铉发现旁边一条幽深的小巷口似乎有人在向他招手,他一转身,毫不犹豫钻进了小巷,片刻,魏文通也带领其他太保追到小巷口,“这边!”他一指小巷,带领众人追了进去。

    小巷非常深,直接通往市场的西北门,众人已经听不见张铉的脚步声,只得继续向西北门方向疾追而去。

    这时,就在小巷口的一扇黑漆门内,张铉背靠大门,听见追赶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他连忙向救他的黑衣人躬身行一礼,“多谢及时相救!”

    “张铉,你不认识我了吗?”黑衣人冷冷道,竟然是年轻女人的声音。

    张铉因奔跑匆忙,没有看清黑衣人的相貌,听对方这一说,他这才上下打量这个救自己的黑衣人。

    只见这个黑衣女子身材高挑苗条,月光下,肌肤如凝脂白玉一般,她慢慢摘下脸上的黑巾,张铉一眼便认出了她。

    “是你!”

    此人正是他第一次进武川府,斥责他擅闯禁地的那个年轻女子,也是在杨氏武馆杀死杨奇的火凤首领,在糖食店他们第三次遇见,今天是第四次了,不过还有一次张铉却不知道。

    “想不到吧!”

    张出尘冷笑一声,“真是冤家路窄,我们又见面了。”

    张铉警惕地握住刀柄,注视着她俏丽的脸庞道:“我看并非是冤家路窄,而是你在跟踪我!”

    “哼!想不到你这个草包居然有点长进了。”

    张出尘俏脸一寒,拔出一把细长的柳叶剑,寒光一闪,剑已到张铉咽喉。

    “我救你为了亲手杀你,受死吧!”

    张铉没想她翻脸如此之快,如此心狠手辣,心中大惊,情急之下侧身向后翻去,与此同时长刀出鞘,封住了柳叶剑进攻路线。

    但张出尘的柳叶剑速度快如闪电,而且诡异莫测,竟然从一个无法想像的角度斜刺而至,攻破了张铉的防御。

    张铉只觉腿部一阵火辣疼痛,张出尘的剑刃割破了他的腿部肌肉,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小腿流下。

    张铉背靠院墙,忍着腿部的刺痛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如此毒手?”

    “无冤无仇?”

    张出尘冷笑一声,脸上寒冰凝结,“我如果真下毒手,你还能站在那里和我说话吗?你那点武艺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想和我对抗?”

    张铉迅速感受一下,确实,剑刃只是割破他的肌肉,并没有伤到筋骨,对方下手之精准令他骇然。

    “你究竟要干什么?”

    张出尘狠狠瞪着他,咬紧了银牙道:“你杀了杨玄感,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我暂时放过你,但迟早有一天我会取你项上人头!”

    她身形一闪,如一朵黑云飘上墙头,瞬间不见了,张铉松了口气,他俯下身察看自己的伤情,还好,只是割破了一条半尺长的血槽。

    他心中却很诧异,这个黑衣火凤明明也参加了围猎杨玄感的行动,而且深恨杨玄感,却要和自己算杀人之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

    燕王府书房内,杨倓提笔在张铉的药方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他沉吟一下问道:“你已经决定了吗?”

    张铉默默点头,他昨晚想了一夜,武艺的低微令他深受刺激,他虽然有丰富的格斗经验,但这并没有用,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只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他武艺低微,差点被一个女人所杀,最后只能靠对方的心情才逃过一死,这种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受实在令他难以接受,在隋末乱世,拳头大才是真理,这是令他痛彻于心的教训。

    况且塞北风云聚会,不管是他想主动参与,还是被青石经引导着北上,他都决定去塞北走一趟,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这次北上是他冥冥之中的一次命运安排。

    “我决定了!”张铉声音虽然低沉,却异常坚定。

    杨倓把药方递给他笑道:“两个月时间太短了,你来不及的,我给你半年长假,成全你的心愿。”

    “多谢殿下成全!”张铉接过签了字的药方,杨倓的宽容令他深为感动。

    杨倓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想学武,可皇祖父不准!”

    “为什么?”

    “他说我骑马便可健身,学武是鹰犬所为,我应该学习如何驭鹰。”

    杨广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张铉笑道:“殿下皇祖父的话说得很对,殿下贵为皇孙,将来或许还会是天子,是没有必要学武。”

    “你呢?”杨倓注视他笑问道:“你为什么不学习谋略,做一个驭鹰者?”

    张铉沉默片刻,沉声道:“谋略决定命运,武艺却决定生命,卑职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更要把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说得不错,武艺决定生命!”

    杨倓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现在天下不稳,盗匪四起,又有杨玄感这种居心叵测的贵族,万一哪天宫内生乱,我如果能会一点武艺,至少也能自保。”

    张铉笑了笑道:“等我先练一下青石经,如果有效,我来教殿下练武。”

    杨倓心中欢喜,“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时,杨倓连忙吩咐道:“拿进来!”

    几名宦官拿进来一个包袱和一把刀,杨倓打开包袱,里面竟然是黄澄澄的十锭金子,张铉愣住了。

    杨倓笑眯眯道:“本王答应过你,依旧会把杀杨玄感的官方赏赐给你,不会让你吃亏,这是你赏金的一部分,给你做盘缠,至于官升三级,等你从草原回来后再说。”

    “多谢殿下替卑职考虑周到。”

    杨倓笑了笑,又拾起刀递给张铉,“这是我父亲的收藏品之一,他收藏了很多刀剑,反正我也用不着,就找了一柄给你,你试试看是否合手?”

    张铉的刀在杀杨玄感时被张仲坚击落入江,这段时间他没有了趁手了兵器,本想再买一把,却一时买不到满意的刀,只能暂时用一把很普通的横刀。

    张铉接过刀后退几步,这是一柄十斤重刀,刀鞘是黑鲨鱼皮,并不显眼,不过当他抽出横刀时,着实吃了一惊,只觉寒气森森,锋利异常,比他原来那柄五十贯钱买的刀不知强了多少倍。

    难怪会被太子收藏,当真是一把罕见的宝刀,张铉顿时爱不释手。

    杨倓见张铉很在意这柄刀,心中欢喜,便笑道:“我再送你一匹好马,好马好刀,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张铉心中感动,他知道杨倓并不是为了拉拢自己,而是出于一种对自己的好感,是一份少年人的情谊。

    他想了想,便从靴中抽出军刺,放在桌上,“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纪念,天下独一无二,我送给殿下,可以做防身之器。”

    杨倓拾起军刺,他并不懂铁器,但他见军刺造型美观,非常精致,是他从未见过,他也颇为喜欢,便欣然笑道:“那我就收下了。”

    ........

    武川府密室内,柴绍正向会主窦庆汇报张铉的决定。

    “他当真决定去突厥了吗?”张铉的决定在窦庆意料之中,他轻捋银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柴绍却没有看出会主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叹了口气又道:“是的,他的意志很坚决,宁可不做侍卫也要北上,似乎燕王也同意他北上,并给了他长假。”

    窦庆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虽然张铉愿意北上突厥,但如何让张铉契合这次武川府的行动,却又是一个难题。

    张仲坚已经在几天前北上了,窦庆有点担心仅张仲坚一人,力量稍显薄弱,如果张铉肯看着青石经的面上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两人齐心合力,那这次任务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窦庆早已策划好了一切,但他也知道张铉不是纸鸢,以张铉的才智,他根本控制不了张铉,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张铉去找紫虫玉蛹的契机,必须想办法让张铉去那批物资失踪之地。

    在这局棋中,关键是需要一个中间人做牵引,将张铉和张仲坚契合到一条路上,而这个人是谁,窦庆已经想好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这个中间人并不是柴绍,但窦庆也希望柴绍一同前往。

    想到这,窦庆对柴绍笑道:“你也陪同张铉一起北上,走之前我会再交代你一些细节,总之,你紧跟着张铉就是了。”

    事情在柴绍的预料之中,会主果然要自己跟随张铉一起北上,他心中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属下遵命!”

    窦庆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你为武川府所做的事情都会记录在案,将来武川府绝不会亏待你。”

    “属下不敢!”

    窦庆又从桌上玉盒里取出一只小水晶瓶,凝视里面紫色浆液片刻,递给柴绍,“假如张铉在突厥买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把这个给他。”

    “这是....什么?”柴绍接过瓶子,望着里面的浆液问道。

    “这就是紫虫玉蛹!”

第0047章 长平遇匪

    三天后,张铉、柴绍跟随着赵单率领的商队一起,浩浩荡荡向东而去,两天后,他们渐渐抵达了荥阳。

    皇商队一共有五十余人,除了大管事赵单外,还有一名副管事,姓孙,其余五十余人都是伙计和护卫。

    他们一共有三百余头健骡和五十多头骆驼,满载着各种昂贵货物,价值数千金,用赵单的话说,这趟北上一进一出,至少要赚五千两黄金。

    “赵大叔,我们走哪条路去草原?”张铉骑马跟随在赵单身旁,显得兴致盎然。

    “当然是走并州线,我们先从官渡过黄河,从太行陉进入上党郡,再到太原府,最后从马邑郡进入草原,张公子是第一次北上吧!”

    张铉点点头,“确实是第一次北上。”

    赵单瞥了他一眼笑道:“难得去一趟草原,张公子难道不想带点货物,顺便赚点小钱?”

    张铉也有点动心,他本身对经商并不排斥,只是他这次去塞北另有目的,压根没有考虑过贩运货物北上,赵单倒是提醒了他,或许他可以通过买卖货物的机会向突厥人打听紫虫玉蛹的情况。

    想到这,他笑问道:“只是现在已经离开了洛阳,买货物还来得及吗?”

    “这倒不妨,我们要经过太原府,我在太原还要补一批货物,到时可以顺便帮你买点上好便宜货,我有门路。”

    “那就多谢赵大叔了!”

    “呵呵!不必客气,其实柴公子在太原更有门路,我还想托他帮忙呢!”

    张铉顿时想起,李渊此时不就在太原当留守吗?

    他回头柴绍望去,见柴绍似乎有点心事重重,张铉便放慢马速,等柴绍上前,他笑问道:“嗣昌,我们要经过太原,你要回家吗?”

    “回家?哦!当然要回去看看。”

    “嗣昌好像有心事?”张铉注视着他问道。

    “也不是,只是有点.....不说了,哎!说了让人笑话。”

    柴绍不再多想,他用马鞭一指远处的城墙笑道:“张老弟,那就是虎牢关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看看吗?就是那里!”

    ......

    从官渡过了黄河,又向北穿过太行山,便进入了并州长平郡境内,并州也就是今天的山西,雄伟高大的吕梁山将并州一分为二。

    从长平郡北上,西面是巍巍山峦,绵延数千里,向东地势渐渐放缓,丘陵纵横,夹杂着一条条谷地和平原,一座座村庄便坐落在丘陵和平原之中。

    队伍沿着着官道一路北上,尽管中原盗匪猖獗,乱匪盗贼多如牛毛,但并州一带还比较安全,从在地头里忙碌的农民和悠闲放牛的牧童便可以看出这一带治安良好,没有乱匪之忧。

    队伍沿着丹水北上,这天傍晚,他们来到了高平县以南三十里处,算无遗计的赵单在这里遭遇了一个小小的挫折。

    他准备投宿的驿站在两天前被一场大火烧毁,他们错过了宿头。

    “各位抱歉,我们只能去高平县住宿了,还有三十里,大家加把劲,争取在天黑尽之前抵达县城。”

    张铉探身向西方望去,只见夕阳在山峦顶上还露出一抹通红的额头,挣扎着不愿落山,天空布满了紫色晚霞,一团淡蓝色的烟雾开始在官道两边的树林内弥漫,使前方阴冷的官道更显得狭窄。

    他摇摇头,还有三十里,怎么可能在天黑尽之前赶到县城,他又回头望去,只见后面官道上也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估计只有他们错过了宿头。

    无奈,众人只得加快速度向北而行。

    或许是因为自己判断失误的缘故,赵单心怀歉疚,走在队伍最前面开路,张铉和柴绍留在队伍尾部断后。

    两边是大片树林,阴冷黑暗,随着夜色渐渐降临,一些不知名的生物开始在树林里活动,不时可以听见树林里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注意货物,不要被蟊贼偷走!”

    赵单话音刚落,变故突然发生,“啊——”赵单发出了长长的尖叫声,一团黑影腾空而去。

    队伍登时大乱,伙计和护卫纷纷抽出刀,副管事孙安惊得大喊:“老赵!老赵!”

    张铉和柴绍从后面冲了上来,只见赵单的马还在原地,人却不见了,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树林内,但树林内却什么都没有。

    “孙管事,赵叔发生了什么事?”张铉急问道。

    “有鬼!”

    孙安浑身颤抖着指着阴冷恐怖的树林道:“一个鬼影从天而降,把老赵抓走了。”

    张铉抬头望去,只见一棵巨大的树干横亘在他们头顶,这是一棵略微歪斜的大树,虬枝苍劲,古藤盘缠,像座大门一样矗立在官道上。

    “嗣昌,你看这里!”

    张铉指着两根从大树上垂落、尚在摇晃的藤条道:“显然是有人藏在树干上,抓着这根藤条扑下,抓走了赵管事。”

    柴绍点点头,他显然赞成张铉的判断,应该是有人伏击他们,而不是什么鬼影。

    “驿站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放火烧毁,逼我们走夜路。”

    “去看看!”

    张铉一催战马便向树林中奔去,柴绍大惊,喊张铉已经来不及,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或许是前些日子连续下雨的缘故,树林内显得阴冷潮湿,张铉拉着战马嗒嗒走了几圈,观察地上纷乱的脚印,这时,柴绍追了上来,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张铉翻身下马,拾起一只沾满泥泞的破烂草鞋,鞋带刚刚才断掉,张铉笑道:“看来这是一帮穷贼。”

    他把战马缰绳扔给柴绍,“你不用跟来了,把马匹牵出去,我去探查一下,马上就回来。”

    “贤弟要当心!”

    柴绍话音未落,张铉便已经跳过一根横在地上枯树干,向树林深处奔去,柴绍见他身手异常敏捷,自己跟去估计也是累赘,他摇摇头,牵马出了树林。

    “里面情况怎么样?看到大管事了吗?”刚出树林,众人便围住了柴绍,七嘴八舌问道。

    “大家先别急,张公子进去探查了,只是一帮小毛贼,不是什么夜鬼,大家先看好货物。”

    话虽这样说,大家还是十分担心,但又不敢冲进树林,只得纷纷回到货物旁,手执刀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情况。

    张铉提刀在树林中疾奔,只奔出不到两百步,他便隐隐听见人声,似乎还有火光,他见前方是一片占地数亩的石林,便将刀插回刀鞘,抓住一块尖石,奋力向最高处攀去。

    还没有到最高处,张铉便知道这是一群乌合之众了,居然没有安排一处哨岗,就让他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最高点。

    张铉躲在一块大石后,探身向下望去,只见一圈大石中间有一块空地,中间点了一堆火,四周坐着十几名毛贼,个个衣衫褴褛,面目肮脏,倒像一群叫花子聚会。

    在最边上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年纪也不过二十余岁,皮肤黝黑,宽脸膛,满脸大胡子,嘴阔如盆,长着一只酒糟大红鼻子,却不合时宜地配了一双狡黠的小眼睛,使原本威猛的相貌变得有点滑稽。

    他脚边放着一把宣花大斧,足有五六十斤,只见他挽起袖子,露出毛耸耸的粗壮胳膊,揪住赵单的衣领喝道:“老子已经仁至义尽了,三千贯赎金减到三百贯,你再敢还价,老子就把你烤来吃了。”

    赵单却不害怕,慢慢悠悠说:“我可以没有跟你讨价还价,是你自己主动减少赎金,我说这位爷,看你们样子也不像盗贼,不如我雇你们北上,挣点钱回家。”

    “老子才不跟你北上,老子要去瓦岗找单哥哥,快说,你到底给不给?再让你五十贯,少一文都不行了。”

    “大哥,不是说好回斑鸠镇吗?怎么要去瓦岗?”旁边几名手下大惊失色。

    “你们回斑鸠镇,我一个人去瓦岗,你们告诉我老娘,等我发达了就去接她享福。”

    张铉不由哑然失笑,别的强盗是抓了人质来威胁商队要钱,他倒好,居然和人质讨价还价,而且还泄露了谈判底线,明显很不专业。

    张铉站起身笑道:“我来和你谈判如何?”

    下面十几人一阵混乱,纷纷拾起木棒长矛,向后退去,吃惊地望着头顶上的张铉。

    那名黑脸大汉拾起大斧,顶在赵单的脖子上,仰头大吼:“你若敢乱来,老子一斧劈了他!”

    张铉却不理睬他的威胁,从大石上一步步跳下来,走到他们对面笑道:“我不会乱来,他不过是商队的管事,做不了主,我才是商队主人,你放了他,我们谈一谈。”

    黑脸大汉眼中狐疑不定,他打量一番张铉,见他高大挺拔,一表人才,而这个老者猥琐瘦弱,他心中有点相信了,便道:“你先把刀放下!”

    张铉解下战刀,放在旁边大石上,拍了拍衣服,“没有其他兵器了。”

    黑脸大汉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小心翼翼上前,一把抢过刀,迅速退了下去。

    黑脸大汉一把推开赵单,“滚吧!”

    赵单连忙跑到张铉身后,张铉对他笑道:“赵大叔,这位壮士是讲信用之人,让大家不用强攻,我们可以谈判解决。”

    张铉已经看出,这群人之所以不敢强行去抢货物,是因为他们人少势弱,而且一个个人心惶惶,根本就不是盗贼。

    “张公子小心!”

    赵单撒腿便跑,十几名毛贼也不抓他,将张铉团团围了起来。

    张铉却不慌不忙,走到黑脸大汉身旁坐下,笑道:“我们来打个赌,若我赢了,你跟我去一趟突厥,我付给你两百贯钱。”

    黑脸大汉眯起小眼睛,眼中闪烁着亮光,他不露声色问道:“如果你输了呢?”

    张铉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这是五十两黄金,赢了就归你!”

    黑脸大汉大笑,“我为什么和你赌,老子一刀宰了你,拿着五十两黄金走人,不更好吗?”

    “问题是你走不了,你们只有十四人,一半兵器还是木棍,大部分人连鞋都没有,我们却有五十人,个个身穿皮甲,胯下战马,有弓箭、长矛、战刀,杀了我,你们也活不成!”

    张铉一句话戳中了黑脸大汉的要害,他就是因为人少势弱,才不敢明抢张铉他们的商队,若真打起来,他们非吃大亏不可。

    他只得悻悻道:“你说吧!赌什么?”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流落至此?就赌这个。”

    黑脸大汉明显不相信,自己已经隐姓埋名,他一个路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更关键是,输赢自己都不吃亏,最多去一趟突厥而已,大不了自己半路跑了,为什么不和他赌?

    黑脸大汉赌性极重,他顿时心痒难耐,嘿嘿一笑,“我跟你赌了!”

    “好!你们各位作证。”

    张铉看了一眼宣花大斧笑道:“你姓程,名知节,字咬金,东阿县斑鸠镇人,你是来潞城二贤庄找单雄信,不料他已经上了瓦岗,结果你们无处可去,吃饭也没有了着落,所以临时改行做了强盗,说不定我们还是第一票。”

    黑脸大汉眨巴眨巴小眼睛,忽然回头大吼:“你们这帮狗东西,哪个出卖了老子?”

第0048章 太原留守

    这名黑脸大汉正是程咬金,他是济北郡东阿县有名的游侠儿,整天惹是生非,不务正业。

    两个多月前他心血来潮,组织一百多名地痞无赖加入济北郡民团和张须陀一起去围剿乱匪张称金,不料张须陀军队还没来,四郡太守贪功心切,便抢先发起进攻,结果中了计,民团大败,程咬金手下死伤惨重,让他无颜回家乡见父老。

    听说潞城单雄信为人豪爽仗义,专交天下英雄,他便带了十几名手下千里迢迢来投,不料单雄信已经上了瓦岗,二贤庄也被官府一把火烧毁,他们顿时没有了着落,连吃饭都成问题,万般无奈,程咬金只得临时转行,在官道上抢掠一点盘缠。

    今晚是他们第一天开工,却遇到了张铉,而且被人家一句话揭穿了老底。

    程咬金虽然嗜赌如命,但赌品却不好,输钱赖账是常有之事,眼看自己赌输了,他顿时脸色一变,就这么认栽了吗?

    明明是他占了上风,对方可是他的人质,居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自己收拾了,这是哪家赌场的规矩?

    他刚要翻脸,旁边一名手下悄悄拉了他一下,指了指外面,程咬金这才发现四周站满了对方的人,个个手执战刀和长矛,冷冷地注视他们,他们竟然被包围了。

    程咬金心中一惊,暗叫不妙,对方爪子硬,摸了四张黑卢,他却是一把野鸡,这盘樗子恐怕真要输了。

    程咬金眼珠一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他一拍胸脯,“我老程也是响当当的爷们,认赌服输,先说好,老子就跟你去一趟突厥,然后咱们各奔前路。”

    “我们一言为定!”

    张铉手一伸,对拿着他战刀的程咬金手下喝令道:“把刀给我!”

    他的气势震住了这帮落魄的残兵,程咬金手下胆怯走上前,把刀还给他。

    张铉把五十两重的黄金放在大石上,横刀一挥,黄金顿时被劈为两半,他把一半黄金扔给了还刀之人,“这是二十五两黄金,价值两百五十贯,也是你们大哥这趟去突厥的工钱,拿去分了,自己回家吧!”

    “那是我的钱!”程咬金大急。

    “你这个大哥当得让人寒心啊!”

    张铉摇摇头,又对十几人道:“你们十三人分两百贯钱,另外五十贯钱给你们大哥的老娘吃饭,听见没有!”

    众人不敢答应,都眼巴巴看着程咬金,程咬金其实也是担心自己老娘没饭吃,既然对方替他想到了,那他也不再反对,对手下喝道:“五十贯钱记着给我老娘,你们胆敢私吞,看我回去怎么拧掉你们脑袋?都走吧!”

    众人思乡心切,便向程咬金行一礼,收拾东西匆匆走了,这时,程咬金瞥了一眼张铉问道:“小子,我该怎么称呼你?”

    张铉淡淡一笑,“我姓张,你现在是我雇的伙计,你就叫我张东主好了。”

    .......

    张铉问赵单借了一匹马给程咬金当脚力,众人继续启程北上,程咬金虽然被迫认赌服输,但他心中却不爽,一路上阴沉着脸,不理睬任何人,饭来张口,榻来睡觉,也不肯干活,就希望张铉自己主动解除赌约,他好南下去瓦岗入伙。

    程咬金虽然赌品不好,好酒好赌,输钱赖账,而且贪财好色,但他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老娘极为孝顺。

    他和张铉的赌约是两百贯钱,已经全部给了手下做回乡盘缠,他可以不认账,但张铉却另外给了他老娘五十贯吃饭钱,这个人情他却不得不还,所以他也不想偷偷溜走,除非张铉自己解除赌约,否则他只能跟随张铉北上一趟。

    但张铉却笑眯眯的,一点不生他的气,更没有解除赌约的意思,让所有人不解,找一个白吃白喝不干活的人当伙计有什么意思?

    这天上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太原城。

    并州北接草原,东靠河北,西连三秦,南抵中原,自古便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战略要地之一。

    而作为并州州治,太原城也是黄河以北最大最繁华的雄城,是大隋王朝北御突厥的后方大本营,作为这样的战略要地,它的军政首脑也是杨广从朝廷百官中精心挑选而出。

    所以杨广考虑再三,挑选了李渊出任太原留守。

    一方面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杨广和李渊本身也是表兄弟,亲情上可以信任。

    另一方面,李渊虽然属于关陇贵族,却不是核心人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关陇贵族排挤,这一点让杨广很满意。

    但最关键一点是李渊在这次杨玄感造反中表现得非常不错,不仅坚决和杨玄感决裂,态度鲜明。

    而且李渊当时出任弘化郡太守兼知关右诸军事,作为掌握陇右军权的军事大员,面对关中兵力空虚,他始终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异心。

    更重要是,任命李渊为太原留守可以挑起关内贵族内讧,只要不给李渊掌握军权,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剿灭杨玄感造反后,杨广便调李渊出任太原留守,镇守这座北方最重要的战略之城。

    张铉一行人进了太原城,繁荣热闹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太原是一座雄城,人口众多,城池周长足有五十余里,它的结构并不像洛阳长安那样的棋盘街坊式,但也整齐有序,杂而不乱。

    中央大街两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店铺,客栈、酒肆、青楼、赌馆、邸店、各种商铺,几乎是应有尽有。

    就在他们好奇打量太原城的风土人情时,前面忽然传来一片哭声,只听有人大吼,“告诉你们,你们的店铺留守老爷看中了,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只见一名黑衣管事带着一群士兵从一家店铺中走出,后面店东主带着掌柜跑出来哭喊道:“这是我祖上留下的产业,我不卖啊!”

    黑衣管事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张阿贵,我先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下午把东西全搬走,明天我来收店,你若还在,就休怪我心狠手黑了。”

    说完,他狠狠一把推开东主,带领士兵扬长而去,只剩下店东主夫妇的嚎啕大哭声。

    旁边人议论纷纷,张铉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嚣张狂?”

    “哎!这是太原留守李渊的管家,李渊看中这家店铺,人家百年经营的老铺子,他也不肯放过!”

    旁边又有人恨恨道:“原以为李渊是个忠厚长者,现在看来也不是个东西,这才当了两个月留守便强抢豪夺,前两天东城外杨家的几百亩上田也被他强行霸占了,今天又对店铺下手,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张铉心中惊讶,李渊怎么是这种形象,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不解地向柴绍望去,柴绍也是满脸通红,讪讪说不出话来。

    “我们先住下吧!”

    赵单打破了僵局,指着不远处一家客栈笑道:“那家客栈不错,我每次都住那里!”

    众人来到前面这家‘顺风客栈’住下,赵单去购买一些货物,程咬金闲得无事,问张铉要了点钱,一个人去逛街喝酒。

    柴绍则带着张铉前去留守府,给他引见自己的岳父,尽管张铉心中对李渊很是失望,但他决定还是去见一见。

    两人骑马来到留守府前,刚到大门口,却只见十几名身穿绸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台阶上,很多人身体肥胖,大腹便便,不停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不远处的墙边,站着一大排伙计,身边放着挑担,担中都是沉甸甸的朱漆大箱笼。

    这时,大门内走出一名管家,对众人笑道:“让大家久等了。”

    十几名富商一拥而上,将手中礼单争先恐后塞给管家。

    “这是我给留守大人的礼物,黄金五百两,兵曹之职一定要照顾我儿子!”

    “这是我的礼物,珍珠两斗,恳请留守大人推荐我儿子入京。”

    管家一一收下礼单,笑眯眯道:“大家把要求都写清楚,放心吧!留守大人一定会满足大家的要求,大家抬上礼物,跟我去后门!”

    管家带着大群人浩浩荡荡向后门走去,柴绍愈加惊讶,不解岳父为何如此自毁名声,张铉却没有说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0049章 发现秘密

    张铉暂时在外间稍候,柴绍要先和岳父谈一些私事,他安排好了张铉,自己快步向岳父书房走去。

    太原留守李渊今年约五十岁左右,但保养得非常好,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笑容温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事实上,他也是朝廷出了名的老好人,上上下下人缘非常好,他在马邑郡当太守之时,连马邑郡的老农提到他,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李公是厚道人。’

    但在太原,他的名声却有点坏了。

    书房内,柴绍向岳父行了礼,向李渊讲述最近几个月洛阳武川府的情况,这也是李渊非常关心的事情。

    “这次杨玄感造反影响太大,在武川府内部也有了分歧,元氏、于氏和陈氏都认为武川府不该阻止杨玄感进关中,他们抱怨会主浪费了一次绝好的机会,甚至联合一些小家族向会主施压,要求会主辞职,连独孤家主也对会主不满,我能感觉到,最近会主的压力很大。”

    李渊的妻子窦氏便是窦庆的女儿,李渊和窦家关系十分密切,在这次杨玄感造反中,他和窦家站在同一阵线,坚决反对给杨玄感任何机会,李渊知道,元氏家族反对窦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李渊杀了元弘嗣导致。

    沉吟一下,他问道:“你和元骏关系密切,他提到我了吗?”

    柴绍轻轻点头,“元骏说,他们家族几个长老对岳父非常不满,主要是因为元弘嗣之死。”

    李渊重重哼了一声,元弘嗣得到元家的暗中支持,居然不顾大局想在弘化郡起兵造反,被自己及时扑灭,元氏家族不但不检讨他们破坏大局,居然还对自己怀恨在心。

    李渊心中也十分恼火,当初大家盟誓共进退,同心组建了武川府,才十年不到,武川府内便有了裂痕,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元氏家族自以为是北魏皇嗣,便想攫取武川府的势力,取代隋杨天下,太自以为是了。

    但这件事却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需要长期内部斗争才能渐渐磨合,尤其需要态度模棱两可的独孤家族站出来,偏偏这又是最难办到之事,他的舅舅独孤顺太看重关陇贵族的血统纯正,行事太保守,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会表态。

    李渊便不再想这件烦恼之事,又问道:“嗣昌,你和张铉在一起也不短了,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一个多月,柴绍两次写信向岳父汇报了杨玄感猎杀案和天阁寺案,所以李渊对这个张铉也多少有点兴趣。

    柴绍苦笑一声说,“说实话,这个张铉来历不明,绝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河内僧人,但至今没有查清他的出身,但燕王似乎并不在意,对他很器重,至于会主,他始终觉得张铉是个难得人才,在他身上不惜下了大血本。”

    柴绍每次想到青石经,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舒服,会主在张铉身上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却从未给过自己这样的重视。

    “为什么窦会主一定要让你陪他北上?”李渊沉吟一下又问道。

    柴绍叹口气道:“还不是为了突厥那批物资吗?张仲坚已经北上了,据说宇文化及最近也不在洛阳,估计也北上了,我认为会主是想利用张铉来协助张仲坚,所以才让我陪他一同北上。”

    柴绍提到了突厥的那批物资,李渊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他也得到消息了,高句丽进献给突厥的三十万件兵甲居然在草原失踪了,如果那批兵甲能归自己,或者他也能分一杯羹.....

    李渊负手走了几步,回头对柴绍道:“我打算让神通二叔和你一起北上。”

    柴绍一愣,他明白岳父的意思,这个时候才插手那批兵甲,似乎有点晚了,不过他不敢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岳父大人,建成有消息吗?”

    李渊点点头,“只有一点点消息,翟让对他极为礼重,让他坐上了瓦岗军的第二把交椅,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李渊为长子之事忧心忡忡,建成冒充李密上瓦岗并不是绝对的秘密,象翟让、魏征和王伯当都知道,一旦他们拿这件事来要挟自己,还真是个**烦,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但保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就爆发出来。

    就算不担心瓦岗寨那边,武川府内部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目前为止就只有岳父和舅父知道,相信岳父窦庆会守口如瓶,就怕舅父独孤顺无意中泄露出去,被元氏家族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李渊心中开始后悔答应岳父的要求,真不该让建成冒这个险,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他只能每天战战兢兢地度过,只盼望着这件事千万不要被暴露出来。

    柴绍还想再问,但感觉岳父似乎不想多提此事,便转开话题道:“小婿进城时,似乎听到一些不利于岳父大人的传言,有损岳父大人的声誉。”

    李渊听懂了他的话中之话,他沉默片刻,慨然长叹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这样自毁名声,他怎么可能对我放心?”

    “岳父大人是指当今天子?”

    “当然是他!”

    李渊苦笑一声道:“表面上,杨广好像对我很信任,让我坐镇太原这个战略要地,可实际上呢?我心里明白,他根本就不信任我,派大将王威和高君雅掌控军权,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可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只是为了分化关陇贵族,派我去处死元弘嗣,再升我为人人眼红的太原留守,结果元弘嗣之死就记在我头上了,导致元家对我恨之入骨,连同跟随元家的于、赵两家都对我十分不满,这是杨广手腕的高明之处,成功将挑起了关陇贵族中元、窦两派的矛盾。”

    柴绍默然,他明白了岳父的苦衷,洛阳和长安流行木子李的童谣,说取代杨隋者必为李氏,使杨广对几大李氏家族都极为猜忌,岳父只有自毁名誉才能让杨广放心,否则早就被他杀了。

    李渊看了他一眼,又语重心长道:“你在长安也要当心,杨广心机极深,他不会真的纵容武川府,现在他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一旦时机成熟,他会将关陇贵族一网打尽,如果我没有料错,武川府内必有杨广的眼线。”

    柴绍默默点头,这时,李渊又想起一事,笑道:“我忘记告诉你了,三郎昨天回来了,和从前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郎就是老三李玄霸,从小身体嬴弱,被李渊送去终南山学武七年,连柴绍都没有见过他,柴绍大喜,连忙问道:“他现在府中吗?”

    “好像兄弟几个出去逛街了,晚上就会见到他。”

    ........

    张铉坐在官房东侧的客堂耐心地等待李渊接见,他知道柴绍有些私密之事要向李渊汇报,自己当然不能在场,他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坐在外堂喝茶等候。

    这时,院子里跑来几名孩童,手舞木刀木枪,有个稚嫩的声音高声大喊:“敌将哪里逃?”

    张铉顿时觉得这孩子的声音很是耳熟,他慢慢走到堂前,只见院子里三个孩童将其中一人包围了,为首孩子约七八岁,长得虎虎敦敦,张铉一眼便认出来了,这孩子不就是王伯当的儿子吗?他怎么在这里。

    几名孩童见有大人出来,吓得纷纷向后院跑去,张铉连忙喊道:“小五郎!”他隐隐记得是这个名字。

    王伯当的儿子停住脚,回头惊讶地望着张铉,“你是……张大叔!”

    他也认出了张铉,立刻兴奋地跑回来,“张大叔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路过太原,你……不是和娘在长安吗?”

    王志远挠挠头,“本来在长安,但上个月李阿公把我和娘接来这里,是爹爹写信吩咐的,听娘说,好像爹爹和李大叔在一起。”

    孩子说话不清楚,又是阿公,又是大叔,但张铉却有点听懂了,李阿公一定是指李渊,那么李大叔会不会就是李渊的长子李建成呢?

    “小五郎快点!”远处有孩子在大喊。

    王志远顿时急了,他见张大叔在走神,也不管了,拔腿就跑,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张铉还沉浸在巨大的惊讶和怀疑之中,他知道王伯当是奉命上了瓦岗,但他却不知道,是谁取代了李密?

    但小五郎童言无忌,一句话便泄露了一个巨大的秘密,难道是李建成顶替李密上了瓦岗吗?

    很有这个可能,李密也不过是关陇贵族的一颗棋子,当这颗棋子消失,必然会有另一颗棋子取代他,如果是李建成,那也完全合情合理。

    只是李渊不怕杨广知道吗?还是李建成根本是冒名顶替,难道是冒名顶替了李密?

    张铉觉得自己眼前越来越清晰了,他想起刚入洛阳时看到的那个假的李密人头,如果李建成是冒名顶替李密,那就是解释得通了,死的是假李密,真李密并没有死,而是上了瓦岗。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打断了张铉的思路,只见柴绍带着一名中年男子向这里快步走来。

    这一定是李渊来了,张铉连忙上前见礼,柴绍笑着给李渊介绍道:“这位就是张公子,深得燕王器重。”

    “嗣昌太过奖了。”

    张铉连忙向李渊行一礼,“晚辈张铉参见李公!”

    李渊捋须上下打量张铉,见他身材高大挺拔,相貌堂堂,不由暗暗点头赞赏,相貌是人际交往第一关,相貌英武挺拔,往往容易给人良好的第一印象,这一点张铉占了很大的优势。

    李渊已经听柴绍说了张铉猎杨玄感人头之事,他又想起张铉在天阁寺一案中的表现,他心中暗暗忖道:“此子是一个极有胆略之人,如果来历没有问题,便可拉为己用,或许将来能助自己成就大事。”

    他心中有了拉拢之意,便捋须笑道:“不知张公子表字如何称呼?”

    这倒是个问题,一般男子满弱冠之年都会起一个表字,方便别人称呼,像柴绍字嗣昌,李渊字叔德。

    张铉在燕王府中也考虑过此事,他记得小时候祖父曾给自己起名叫张鼎,后来因为他这一辈是金字辈,才改名叫张铉,所以他决定给自己的表字中加入鼎字。

    张铉连忙道:“回禀李公,在下表字元鼎。”

    “张元鼎,这个字不错。”

    李渊虽有拉拢之心,但张铉来历不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明着和武川府抢人,不能让武川府发现自己的企图,他决定对张铉从长计议,放长线来钓这条鱼。

    李渊便点点头笑道:“我听嗣昌说,他要陪张公子北行突厥,正好我兄弟神通在家闲得无事,想出去游历一番,不知公子愿不愿意接受吾弟同行?”

    张铉心中一怔,李渊让李神通北上做什么?

    难道李渊也想打那批物品的主意不成?

    .......

    【说明一下,前面最初章节中张铉应该已经知道李建成去瓦岗,但老高后来略略做了一点修改,隐去了张铉猜到李建成去瓦岗那一段,而把真相放在这一章中披露,望书友见谅!】

第0050章 咬金失手

    今天程咬金的运气真是糟糕透顶,张铉给了他两贯钱,让他出去逛逛街,喝杯水酒,不料他在街上逛着逛着,脚下一滑便溜去了青楼。

    就在程咬金在青楼前和一群庸脂俗粉**之时,他系在腰间的钱袋却被几个小孩偷走,程咬金大怒,一路猛追,可惜他人生地不熟,追到一条死巷子里,钱袋和小孩都无影无踪了。

    此时程咬金独自一人坐在一家酒肆内生闷气,刚到太原就遇到这种鸟事,偷腥没有成功,却掉了一把毛,想想两贯钱啊!两千文钱,可以找个上好的粉头了,响也不响一下就这么没了,该死的小贼!

    程咬金越想越窝火,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骂道:“狗日的毛贼!”

    他这一拳把不远处的酒保惊动了,酒保连忙上前陪笑道:“客爷有什么吩咐吗?”

    程咬金摆摆手,“没事,不过....再给我来两壶酒,要最好的葡萄酒,再来只烧鸡!”

    酒保有点为难,刚才掌柜要自己注意这个人,一般人进来喝酒都要带钱袋子,可这个人身上却没有见到装钱的袋子。

    而且他穿着粗布短衣,也不像用黄金付账的阔绰公子,还是外乡口音,一个人点了这么多酒菜,到时候他怎么付账?

    酒保指了指桌上的十几样酒菜,小心翼翼道:“要不客官这把这些酒菜的帐先结了,我再给您去拿酒,怎么样?”

    程咬金大怒,一拍桌子道:“你以为老子付不起帐吗?”

    他这一巴掌极响,把周围酒客都吓了一跳,一起向他看来,旁边几名少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一名最年少之人低声笑道:“二哥,我感觉旁边这位爷好像要赖账啊!”

    这句话不大不小,程咬金听得清清楚楚,他牛眼睛狠狠一瞪,“你们几个在说什么?”

    一名长相英武的少年连忙拉了一下兄弟,“别乱说话,会得罪人!”

    几名少年不再吭声了,程咬金一把揪住酒保的衣襟,恶狠狠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酒保吓得慌忙摆手,“小人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就给老子拿酒菜来!”

    程咬金语气十分凶恶,酒保心中害怕,只得去给他拿酒菜,虽然一时凶狠镇住了酒保,但程咬金确实有难言之隐,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叫他等会儿怎么付账?

    不过这种小事难不倒程咬金,他在东阿县常吃这种霸王餐,自有他的应对之策。

    程咬金刚才一边喝酒,小眼睛便仔细地观察了周围酒楼内的情况,他选的这家酒楼是一家临街大酒楼,叫做‘三晋酒楼’,有三层楼高,宾客满堂,生意十分兴隆。

    他的座位位于二楼,可惜没有得到一个靠窗的位子,离他最近一个靠窗位子被几名少年抢先坐下了。

    程咬金吃霸王餐的手段简单有效,先把酒保支走,再挑起事端,制造混乱,然后在混乱中跑掉,最好就坐在窗边,便于他跳窗而逃。

    他刚坐下时,挑衅的目标就找好了,就是旁边这四个少年,一般少年力量单薄,容易欺负,而且头脑冲动易怒,打起架来不管不顾,看他们几个似乎衣着光鲜,赔偿酒楼损失应该没问题了。

    程咬金已经吃得酒足饭饱,准备开溜了,他想起刚才几个少年差点揭穿自己,心中十分恼火,小眼睛一瞥,见酒保苦着脸下了楼梯,他立刻抡起一盘残鱼狠狠向旁边几个少年砸去。

    ‘啪!’菜盘子正砸在刚才说话的锦袍少年身上,雪白的锦袍上顿时染了大片油污。

    四个少年却没有想到旁边这个人突然发难,他们一下子都愣住了,程咬金索性又抡起菜盘子噼噼啪啪砸去,骂道:“几个兔崽子,老子要好好教训你们,竟敢污蔑老子。”

    几个少年勃然大怒,抡起拳头便冲上来,程咬金迅速后退两步,一脚踢翻酒桌,拳头一划,两扇屏风也倒了,四周酒客一片大乱。

    “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程咬金大喊大叫,趁机煽风点火,使二楼更加混乱,酒客们互相推搡,夹杂着几个女人的尖叫,桌子翻倒,碗碟粉碎,众人争先恐后向楼梯涌去。

    程咬金心中得意万分,下一步他再把几个少年撂倒,然后他便可以从从容容从窗户离去了,这是他的霸王餐绝技,屡试不爽。

    不料今天他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几个少年竟然都会武艺,而且武艺很不弱,程咬金以一打三,迅速落了下风,只片刻,他身上头上便挨了十几拳脚,莫说从窗户溜走了,他连下楼都不可能了。

    三名少年如走马灯一般围着程咬金拳打脚踢,出手十分犀利。

    这几名少年自然就是几个李氏兄弟了,李世民、李元吉和李孝恭,正在给刚从终南山回来的三弟李玄霸接风洗尘,不料却遇到了准备吃霸王餐的程咬金。

    李世民措不及防,白色锦袍被一盘残汤剩水砸中,滴答答地污渍一片,饶是他为人冷静,但毕竟是十五岁少年,他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恶气,心中顿时大怒。

    这时,掌柜得到酒保的禀报,率领十几名伙计冲上了二楼,大声喝问道:“吃霸王餐的无赖在哪里?”

    程咬金暗暗叫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一边抵挡三兄弟的出拳,目光四处寻找机会,他看见旁边站着一个黑炭小子,虽然体格高壮,却长得傻里傻气,正咧着嘴嘿嘿直笑。

    程咬金心中暗忖,“或许这个黑小子不会武艺,所以在旁边观战,也罢,抓他为人质。”

    程咬金一脚踢开李元吉,露出一个漏洞,他抓住机会冲出了包围,两步便冲到黑炭小子面前,伸手向他脖子抓去,“小黑炭,跟程爷爷玩玩吧!”

    黑炭小子愣了一下,师父不准他和人动手,他才不得不在一旁观战,这个家伙居然要和自己打,他顿时咧嘴笑了起来,“老黑炭,这可是你自找的哦!”

    程咬金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双腿竟然离地飞了起来,头脑一阵晕眩,仿佛天翻地覆,等他稍稍清醒,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悬在半空中,后腰被人高高托住。

    他吃力地扭过头,才发现是那黑小子把自己举在空中,程咬金不由暗暗叫苦,原以为这黑小子武艺最弱,没想到他竟然是最强的一个,自己一百六七十斤的体重,他就仿佛在抓一只小鸡。

    “小黑炭,快把我放下来!”

    “老黑炭,你说我们怎么玩?”

    “听话,放下大哥,我给你钱买糖吃。”

    “嘻嘻!你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有钱买糖?”

    程咬金顿时怒了,咬牙切齿道:“快把爷爷放下来,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吧!我怕了你,就把你放了。”

    说着,黑小子随手将程咬金扔向空中,程咬金在空中吓得声音都变了,“黑炭爷爷,黑炭祖宗,别扔啊!”

    黑小子又轻轻接住他,嘿嘿笑道:“你到底要不要下来?”

    “我看走眼了,求求黑小侠放过我吧!”程咬金又哀求道。

    “那么我就给你松松筋骨吧!我师父最喜欢让我给他捏一捏。”

    黑炭小子玩心大起,抓住程咬金的胳膊轻轻一捏,程咬金顿时痛得如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他又随手抓住程咬金的脖子,单臂将他举到半空,笑嘻嘻道:“你不就是看我长得老实,想和我玩玩吗?”

    程咬金被捏得痛不欲生,偏偏又叫不出声,一时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他心中却很清醒,自己今天遇到了什么灾星啊!这黑炭小子到底是人还是鬼?

    李世民连忙喝道:“玄霸,够了,把他放下来!”

    .......

    张铉回到客栈,正好遇到店铺大量送货,院子里堆满了箱笼和麻袋,还有新买的十几头骆驼,伙计们正在忙碌地清点货物。

    “张公子,这边!”

    张铉一回头,只见赵单在叫他,张铉笑着走上前,“赵东主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想要的东西都买到了,今天出奇地顺利。”

    或许是办事顺利的缘故,赵单精神不错,脸上笑容满面,他拍了拍一头高大的骆驼笑道:“这十五头骆驼不错,是我专门替公子买的脚力,旁边这些货物也是,一共五百匹上等丝绸。”

    “真是麻烦赵东主了。”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赵单看了看两边,又低声道:“我劝公子还是让那个程咬金走吧!我见多识广,此人绝非善类,他在路上恐怕会给公子惹来无妄之灾。”

    张铉笑道:“感谢赵东主提醒,不过我心里有数,我知道怎么对付他。”

    话音刚落,远处大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名伙计飞奔而来,“张公子,程知节被人押回来了,好像有点不妙!”

    “押回来?”

    张铉眉头一皱,快步向大门处走去,只见一辆马车在院子门口停下,程咬金从马车里下来,被打鼻青脸肿,双手反绑,垂头丧气,四名少年跟在他左右,一名身材高大的黑炭小子牵着绳子。

    张铉顿时脸一沉,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虐待我的伙计?”

    李世民上前行一礼,“这位公子,我们可没虐待他,他这模样是打架的结果,我们也被他打得不轻,再说,我们是坐马车回来,保全了他的面子。”

    张铉见他们脸上也都有青紫之色,衣服也被撕破,眼前少年的肩膀上还有大片酱紫色污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先把绳子解开,有什么事我来解决。”

    李世民给李孝恭使了个眼色,李孝恭拔出匕首,挑断了程咬金的绳子,饶是程咬金脸皮厚如城墙,此时张铉面前他还是忍不住满脸羞愧,一言不发地溜进了院子,径直钻进房间里去了。

    张铉心中有点惊讶,割绳子这个少年至少也有十**岁了,却惟那个锦衣少年马首是瞻。

    他看了一眼程咬金的背影,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你这位伙计在酒楼吃霸王餐,主动挑衅我们制造混乱,却被我们制住了,掌柜率人要打他,我们也拦住了,酒楼的损失是我赔偿的,我并不想和你这位伙计计较什么,不过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法。”

    李世民说得很简洁清晰,话语不多,张铉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等他说话,旁边赵单咬牙骂道:“我就说他是惹祸精,居然去吃霸王餐,我们脸都被他丢尽了。”

    张铉心中也暗骂了几句,不过程咬金就是这德性,他也不觉得奇怪,倒是眼前这个少年不知是什么意思?

    张铉冷冷问道:“不知你们想要什么说法?”

第0051章 莽汉初伏

    三个少年都集着要开口,李世民向后一举手,三人顿时安静下来,李世民不慌不忙道:“酒楼的损失我们也有责任,所以钱物也就不提了,但你的伙计却平白无故袭击我们,我只希望你能向我们道歉。”

    “但你们也惩罚他了,不是吗?我不相信他鼻青脸肿完全是打架的结果。”张铉目光淡然地注视着李世民。

    张铉心思敏锐,他知道程咬金很爱惜自己的脸面,就算打架也会护着自己的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只有一个可能,他双手被束缚住了,当然,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张铉说得很认真,但语气又带着一丝试探。

    李世民毕竟是少年,哪里能和张铉的狡黠相比,他脸微微有点红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迅速瞥了一眼李元吉,是李元吉将程咬金痛打了一顿。

    张铉目光何等老辣,他立刻捕捉到了李世民的眼角余光,他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李元吉,这个少年约十三四岁,身材强壮,相貌虽然不算丑陋,但长相却十分凶恶,尤其他一双眼睛十分有特色,眼白多,瞳孔小,这就是俗称蛇眼,显得十分阴冷狠毒。

    张铉忽然对这四个少年有点兴趣了,他正要询问对方,就在这时,柴绍骑马返回了客栈,柴绍远远认出了几兄弟,大喊道:“世民,元吉,你们是来找我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张铉心中暗暗吃惊,原来他们就是李世民兄弟,眼前这个少年是李世民,旁边那个目光阴毒的少年是李元吉,这个黑炭小子不用说了,赫赫有名的李玄霸。

    张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李玄霸,实在看不出他身负绝世武功的样子,只是身材比常人高壮一点,完全貌不惊人,倒是李世民的淡定从容的气度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还有另一人是谁?张铉向李孝恭望去,看年纪肯定不是李建成,李建成现在瓦岗寨呢!

    李世民兄弟也同样吃惊,原来姊夫也住在这里,李世民连忙上前向柴绍行一礼,瞥一眼张铉,低声问道:“姊夫认识此人?”

    “我们一起从洛阳过来,怎么会不认识?刚才你父亲还和这位李公子相谈甚欢。”

    李世民暗叫不妙,这下麻烦大了,竟然打了姊夫的朋友,他上前向张铉深深施一礼,“世民不知兄台是姊夫的朋友,刚才言语多有不敬,世民诚挚向兄台道歉。”

    张铉微微一笑,“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在下张铉,和嗣昌同在燕王府为侍卫。”

    李世民见张铉不在意刚才自己的无礼,心中欢喜,连忙给张铉一一介绍自己的兄弟,张铉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竟然是李孝恭。

    “既然都认识了,进去坐吧!”柴绍笑着让他们进去。

    虽然李世民很想认识一下张铉,不过他想到了程咬金,要自己向那个家伙道歉是不可能的,而且以元吉的脾气,说不定还会再打起来,算了,避免尴尬,还是下次再说吧!

    想到这,李世民歉然道:“玄霸刚回来,我们还要陪母亲去烧香还原,得马上赶回去,下次我再来拜访,或者请张兄去酒楼喝一杯。”

    张铉很理解李世民的心情,便笑道:“那就一言为定,等我们从草原回来,我们再好好喝一杯。”

    事实上,柴绍也是回来拿行李,妻子还在等着自己,他也不能再耽误,既然双方都不想细谈,那就下次再说吧!

    “你们先回去,我等会儿也会回去。”

    李世民兄弟向张铉行一礼,便上了马车,马车很快便驶远了,望着远处的马车,柴绍笑道:“我这几个小舅子如何?”

    “各有千秋,老二世民颇有领袖气质,将来都不会是寻常者。”

    张铉当然知道,历史上的李世民是何等的傲视天下,现在还是他的少年时代,不过也快了。

    但不知为什么,前几天张铉还在殚精竭虑地想着如何接近李渊父子,可今天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他却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所有认识世民的人都说他非同一般少年,他做的事情你还不了解呢!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客栈大院。

    ........

    次日一早,众人再度出发了,在太原呆了一天一夜,队伍又壮大了不少,赵单又买了一批货物,增加了五十头骆驼,连张铉也有了自己的小商队,十五头骆驼和五百匹上等绸缎,这可是草原的抢手货,要靠关系才能进到货,若运气好,能卖出三倍高价。

    当然,他的伙计还是只有程咬金一人,程咬金昨天吃霸王餐失手,被人狠揍一顿,颜面丢尽,但张铉丝毫不谈此事,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而别人本来就不理睬他,现在更加不理睬。

    好在程咬金脸皮足够厚,只尴尬地沉默了不到半天,又开始故态复发,嘻嘻哈哈,一脸不正经起来。

    不过变化还是有的,程咬金开始进入伙计的角色了,或许是感激张铉保全他的颜面,也或许是因为太原酒楼的挫折刺伤了他的自尊,他也不想再过吃霸王餐的日子了。

    程咬金也渐渐有些变化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懒散,开始和别的伙计一样装货卸货,虽然不是很积极,要张铉喊他几次他才慢慢吞吞动手,不过至少肯干活了,连赵单也觉得他可以在队伍中呆下去。

    这天,队伍到了一个叫金阳的小镇,时值傍晚,赵单包下了一家客栈,大家纷纷开始卸货,将货物搬进房间,虽然每天装货卸货很麻烦,但这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否则遭遇夜盗,就会后悔万分了。

    程咬金刚刚躺下,就被张铉一脚踢在屁股上,“卸货去!”

    “让我再歇会儿吧!”

    程咬金双手撑着后腰,故作满脸痛苦道:“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几个月没碰女人居然腰酸背痛。

    张铉不睬他的诉苦,又狠狠给他一脚,令道:“少说屁话,快去干活!”

    “没良心的东主啊!”

    程咬金哀嚎一声,心中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但还是磨磨蹭蹭去院子里干活了。

    程咬金有力气,效率比一般伙计高得多,他只用一刻钟时间,便将所有货物都卸掉搬进屋子里,又牵骆驼去喂水喂草料。

    张铉难得见他如此卖力,便对他笑道:“以后这些骆驼和货物就交给你了,好好做事情,赚到钱后我算你一成的份子。”

    程咬金顿时眼睛一亮,“公子此话当真?”

    “我当然不会骗你!”

    程咬金大喜,心中的小盘算立刻敲了起来,听赵无胆说,这些货物和骆驼一共花了四百两黄金,如果自己有一成份子,那就是四十两黄金。

    赵无胆还说走一趟突厥至少是三倍的利润,那自己那一份就变成了一百二十两黄金,可以兑换一千两百贯钱,再加上之前说好的两百五十贯钱,这一趟他就赚了一千四百五十贯钱。

    他奶奶的,老子要发大财了!

    程咬金顿时喜出望外,他吃够了没钱的苦头,那种发财的美妙滋味,仿佛每一个毛孔都痛饮了一番,他连忙追上张铉,厚着脸皮笑道:“既然我也是小东主了,那咱们能不能再雇两个伙计,负责牵骆驼搬运货物什么的,你看——”

    张铉气结,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刚给他个名份他就摆谱了,他狠狠瞪了程咬金一眼,“要雇伙计也可以,工钱就从你的份子里扣。”

    他转身便扬长而去,程咬金挠挠头,如果从自己份子里扣工钱,那还是算了吧!

    自从程咬金有了一成的股份后,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偷懒耍滑,格外卖力干活,居然把十五头骆驼管理的服服帖帖,卸货上货毫无怨言,此时他自己也骑在一头骆驼上,一路吆喝,威风八面。

    除了货物增加外,最明显是多了一队人,由李渊堂弟李神通率领的十二名手下,个个身材高大,武艺高强,因为李神通武艺稍弱,所以这十二人其实就是他的护卫。

    他们独立于商队,却和柴绍一起跟着张铉北上。

    李神通年约四十岁左右,身材中等,长得还算壮实,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这也和关陇贵族普遍尚武有关,关陇贵族要求子弟文武兼备,所以李神通也练过一点武艺,射箭、剑术多少会一点。

    不过李神通的性格不错,低调随和,没有一点官宦子弟的架子,他对手下只说了一句话,一切听从张公子的指挥。

    众人离开了太原城,浩浩荡荡向北方而去。

第0052章 可汗忧虑

    突厥人原本是草原之主鲜卑人的锻奴,专为鲜卑人打造铁器,在冶炼上有着很高的技艺,随着鲜卑势力不断南下而渐渐和汉文化融合,鲜卑对草原的控制也慢慢减弱。

    柔然势力顺势而起,但柔然的强大只是一时,很快便被装备犀利的突厥人击败,当隋文帝统一天下时,突厥也成长为草原之主。

    随着大隋帝国的强大,不可避免地和同样强大的突厥发生了碰撞,突厥帝国和大隋几次战争都以惨败告终,大隋改变了策略,使突厥最终被杨坚的分化谋略所瓦解,分裂为东西两大势力。

    启明可汗被隋朝扶植登基汗位后,便臣服于大隋,对大隋始终充满了感激之情,这也是大隋和突厥关系最密切的一段时期。

    不过随着启明可汗去世,他的儿子阿史那咄吉登位,成为始毕可汗后,大隋和突厥的关系便又渐渐走向冷淡。

    尤其随着隋王朝内乱渐起,对突厥的防御削弱,拥有百万披甲士的强大突厥,难免会生出非分之念,开始窥视南方。

    不过此时两国的平衡还没有被打破,始毕可汗还碍着父亲的遗命没有和隋王朝撕破脸皮,两国关系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变化之中,大的争端没有,但各种小动作却不断发生。

    突厥王庭位于漠北草原的黄金地带,西面是于都斤山脉,而东面是肯特山脉,北方波光浩渺的北海,也就是后世著名的贝加尔湖。

    在两条山脉之间的数千里草原上分布着几大水系,有了水的滋润,数千里草原上牧草丰美,成为了草原民族几千年来最富庶的天国圣地。

    无论是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还是后来的蒙古,只要成为草原的主人,这里必然会是王庭所在地,今天,这里叫做乌兰巴托。

    突厥王庭便位于额根河畔,方圆三百里之内生活着近一半的突厥人。

    在上万顶突厥大帐中间,有一顶巨大的金顶穹帐,这便是突厥王帐,四周有上万突厥勇士护卫。

    此时在王帐内,跪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万夫长,他深深低下头,满脸恐惧之色。

    年轻的始毕可汗正负手来回疾走,脸上明显有怒容,尽管没有大发雷霆,但周围的侍女和卫士们却吓得战战兢兢,他们都知道,可汗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暴怒,而在于一言不发的阴狠毒辣,

    始毕可汗身材不高,宽大的肩膀上扛着一个硕大的头颅,宽额头,紫色的大脸庞,扁平鼻子,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但此时眼睛里没有了狡黠,而是一丝令人胆战心惊的狠毒之色,俨如毒蛇在即将要发动攻击那一刻。

    “请可汗再给卑职一个机会!”跪在地上的万夫长颤抖着声音道。

    他叫磨拙,也是突厥王系阿史那家族的成员,是始毕可汗帐下八大万夫长之一,掌管一万近卫军。

    去年当隋帝杨广再次率领数十万大军进攻高句丽之时,已经难以支撑的高句丽王庭恐惧万分,恳请突厥发兵支援,并表示愿意将所有的隋军遗留物资全部奉送给突厥。

    第一批物资是三十万件兵甲,包括十万柄战刀、十万支长矛和十万套盔甲,这些都是第一次高丽战争中隋军的遗留之物。

    始毕可汗便派磨拙率军去接受这批武器,但这批兵器在进入草原后便离奇失踪了,连同运送兵器的数百辆大车和五百名高句丽士兵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磨拙的责任,是他军队负责接应车队,他却失职了,始毕可汗给了他两次机会去找到这批兵甲,但磨拙却一无所获。

    始毕可汗摇了摇头,“我就算给你十次机会,你也找不到,因为你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

    他走上前一步,阴阴地盯着磨拙说道:“你知道我怎么处置不顺我心的手下吗?”

    磨拙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咔咔直响,“再....再给我....一次机会。”

    始毕可汗一挥手,“把他推下去,剥了他的皮做鼓!”

    十几名士兵如狼似虎般冲上前,拿翻磨拙便向外拖去,磨拙也豁出去了,大吼大叫,“咄吉,你是想吞掉我的部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哼!你说对了,给我拖下去。”

    士兵将磨拙拖下去,磨拙骂声不绝,始毕可汗仿佛吃了一顿美餐,心情稍微松快了一点,毕竟磨拙的部落也有数万人,也算是给自己一点补偿吧!

    这时,旁边军师宠臣史蜀胡悉笑道:“恭喜可汗又收编一大部落。”

    始毕可汗眯眼一笑,“这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的建议,我怎么会找到借口杀他?”

    但想起莫名失踪的数十万件兵甲,始毕可汗眉头又皱成一团,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升起,他负手走几步,又问史蜀胡悉,“三十万兵甲之事怎么办?”

    史蜀胡悉笑道:“可汗,我推断兵甲失踪一定和拔野古部有关,其实兵甲倒不重要,找到借口铲除这个通隋的拔野古部才是关键,只要我们找到拔野古部隐藏兵甲的证据,我们就可以发动对拔野古部的战争,让别的铁勒部落也无话可说,这才是重中之重。”

    始毕可汗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拔野古部暗通大隋,令我深为恨之,若不灭了它,不利于我突厥向俱伦湖扩张,也不利于我吸纳大隋人口。”

    “说到吸纳大隋人口,卑职还有两个建议。”

    “说说看!”

    史蜀胡悉缓缓道:“第一个建议是封锁西线商道,逼大隋商人去走东线商道,这样,大量河北的隋朝逃民就可以跟随商人进入突厥,一旦可汗灭了拔野古部,就把北逃汉民安置在俱伦湖一带。”

    “说得好,然后呢?”

    “然后就是双管齐下,卑职继续去找那批兵甲的下落,抓住拔野古部的证据,另一方面,可汗可以利用金山宫的力量来封锁商道,当然,也可以让他们去找那批兵甲,卑职相信他们一定会很乐意。”

    始毕可汗沉思片刻,当即下令道:“速请大祭司来见我!”

    突厥人信奉萨满教,萨满大祭司是突厥仅次于始毕可汗的第二号人物。

    不多时,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被侍卫带进了王帐,这名老者名叫摩亚伦,他并不是突厥人,而是来自遥远西方,相貌也和宽脸细目的突厥人完全不同,他深目高鼻,眼眸呈淡蓝色。

    摩亚伦原是柔然国师,在草原传教已有四十余年,在草原各民族中具有巨大的威望,也正是他支持启明可汗,才使启明可汗能最终统一东方的各个突厥部落。

    摩亚伦进帐合掌施一礼,“尊敬的大可汗,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始毕可汗在他面前不敢摆架子,连忙请他坐下,又亲手给他上了乳酪和马奶酒,叹了口气道:“还是为去年那件事。”

    “难道还没有找到那批兵器吗?”

    始毕可汗摇摇头,忧心忡忡道:“那批兵器对我至关重要,有了那批兵器,我便可以在一年内进攻隋朝——”

    “可是可汗用什么借口南征呢?”

    “借口很容易找到,甚至我可以自己造出来,关键是实力不足,自从杨广登基后封锁了对突厥的生铁输入,使我们的装备始终难以跟上,兵力虽众,装备却远不能和隋军相比,所以我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南征。”

    摩亚伦点点头笑道:“所以那批兵甲对可汗就至关重要了!”

    “正是如此!”

    始毕可汗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拦截了那批兵器,若被我查到,我非要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摩亚伦想了想道:“这个消息已经扩散了,一些从南方过来的商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会有不少人图谋这批兵器,可汗得采取必要的措施了。”

    始毕可汗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知道摩亚伦早就想封锁西线的汉人商道,然后把经商的机会让给西方粟特人,现在让他主动提出来,自己便可以顺水推舟得这个人情。

    始毕可汗恭恭敬敬施一礼道:“大祭司说得很有道理,我担心别的突厥部落会对那批兵器有想法,所以我打算宣布这批兵器已经找到,至于西线商道,大祭司愿意封锁我也不反对,不过我还想请大祭司出出力,替我找到这批兵器。”

    摩亚伦微微笑了起来,“可汗有令,我焉能不从,这件事我让金山宫去做,相信他们会有收获。”

    始毕可汗大喜,“那就拜托大祭司了!”

    .......

    摩亚伦表面是突厥大祭司,主管宗教祭司,但实际上他暗中也拥有自己的势力。

    祭司虽然不能建立正式军队,却拥有一支数千人的强大武装力量,并建立一个组织来统领这支势力,这个组织叫做翰尔朵额根,翻译成汉名就叫做金山宫。

    金山宫也是天下四大势力之一,北金山,西武川,东渤海,南江左,他们代表着两晋南北朝末期统治天下的四大政权遗留势力,柔然、北周、北齐、南陈。

    金山宫位于金山山脉的最东面,坐落在大片巍巍群山之中,它实际上是一座峡谷中的宫殿,首领却出人意料的是一名汉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他的姓名,大家都称他为北镜先生。

    北镜先生年约三十余岁,身材瘦高,总是穿一身雪白的长袍,长得非常儒雅飘逸,说话也很斯文,从来没有见他发过怒,但数千名手下却无人不怕他。

    金山宫下的武士有三千八百余人,来源复杂,有突厥人,有铁勒各部人,有汉人,也有契丹人、室韦人,甚至还有来自西方的粟特人和波斯人等等。

    北镜先生将众手下划成八个部,每个部的首领称为统领,下面又以五十人为一队,设百夫长一名,结构十分严密。

    在金山宫深处用白玉铺成的丹房内,北镜先生盘腿坐在窗前,他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双手合成圆放在丹田之处,正闭目冥思。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矫健的汉人男子快步走进了丹房,他身穿皮甲,肩宽腰细,双臂健壮,目光凌厉,仿佛像一头豹子,浑身充满了爆发之力。

    他单膝跪下,沉声道:“第三部统领梁师都参见先生!”

    “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北镜先生声音很低,却让人无法抗拒。

    “请先生吩咐!”

    “封闭所有的北上商道,强行北上者,杀!”

    “卑职遵令!”

    “去吧!”

    梁师都躬身行一礼,快步离开了丹房。

    这时,北镜先生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清澈眼睛里竟有一种期待,房间里响起了他空旷的声音,“武川府,你们会不会来?”=====【老高向大家求推荐票!】

第0053章 马邑受困

    马邑郡是大隋王朝最北面的战略要道,也是北方边境各郡中人口最多的一个郡,郡治善阳县,是著名的商贸集散地。

    虽然县城不大,却集中了近千家商铺和数百家客栈,除了冬季以外,基本上每天都有大量南来北往的商队聚集在善阳县,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消费能力,也养活了数十万善阳县的军民。

    这天上午,商队一行抵达了善阳县,经过上千里的艰难跋涉,每个人都风尘仆仆,容貌变得黑瘦了很多,不过大家精神都不错,有说有笑。

    领队赵单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县城笑道:“进县城后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我们在马邑县也开了一家客栈,条件还不错。”

    “老赵,你的条件不错是指什么?”程咬金在一旁问道。

    一路上,程咬金都直呼赵单为赵无胆,惹得他恼羞成怒,不理睬程咬金,进入马邑郡后,程咬金开始改口,称呼他为老赵,赵单的脾气才稍稍缓和一点。

    赵单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以为会有多好?没有女人也没有酒,最多只有热水和干净的被褥,你若不喜欢可以住别家!”

    程咬金咧嘴笑道:“其实我只关心要不要钱,不要钱免费住,就是条件不错!”

    赵单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想说收你双倍钱,但想到程咬金是张铉的伙计,他便忍住了话头。

    “该收钱还收钱,别想免费!”

    另一边,张铉正和李神通谈论着他北上的行程,张铉语气很轻松,仿佛在随意而谈。

    但事实上,在几天前他无意中听到了李神通和柴绍的一次谈话,柴绍泄露了一点天机,似乎在说那批东西不知藏在哪里?

    尽管李神通及时止住了柴绍的泄密,张铉还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李神通并不是和他北上历练,肯定也是为了那批物品。

    不过李神通的图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有自己的轻重缓急,在突厥买到那味至关重要的药才是排序在第一位的事。

    “李二叔也是第一次去突厥吧!”张铉笑问道。

    李神通骑在马上笑道:“前几年兄长做过马邑郡太守,也曾去过几次草原,不过没有出马邑郡,在白登山一带就往回走了,希望这一次能走得远一点。”

    就在这时,从城内奔出一队骑兵,沿着官道疾奔而至,奔至他们身边时,为首军官忽然勒住战马,大喊道:“老赵,是你吗?”

    赵单也认出了此人,大笑道:“刘将军,好久不见了。”

    军官催马上前,很亲热地给了赵单肩窝一拳,“你这个没胆的家伙,不是说去年就是最后一票吗?怎么又来了。”

    “没有享福的命啊!上面不准我回家养老,没办法,只好又来了。”

    赵单又对众人介绍这名军官,“这位刘将军是善阳县有名的地方豪杰,现在马邑道鹰扬府出任校尉,我和他是老朋友了。”

    这位刘校尉颇为豪爽,抱拳对众人笑道:“在下刘武周,请各位多多关照!”

    张铉见此人身材高大,长一只厚重的狮鼻,相貌粗犷豪放,声音雄伟,颇有塞北男子的气概,但举手投足间又不失礼数,非同一般的校尉。

    听他报了名,张铉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隋末群雄之一的刘武周,看来小小的马邑郡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众人和他见了礼,刘武周又对赵单道:“这次你们来得真是不巧,突厥那边很不太平,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二十四支商队被血洗,逃得一命就已是万幸了。”

    赵单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刘武周叹了口气,“好像是十年前的黑马贼又出现了,现在善阳县内挤满了商队,人人惶惶,没有人敢北上。”

    “黑马贼!”

    赵单顿时惊呆了,十年前他北上突厥,就差点死在这支马贼手中,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令他至今记忆犹新。

    “赵叔,情况不妙吗?”众人纷纷围上来问道。

    赵单苦笑一声,“非常非常不妙,不过既然来了,先住下再说吧!”

    ……….

    众人所住的客栈叫做龙湖客栈,是赵单和马邑刘家的共同投资修建,也是善阳县最有名的三大客栈之一。

    尽管善阳县所有的客栈都爆满,但大东主前来住店,龙湖客栈还是想办法腾出了两个院子给他们居住。

    “公子,其实我觉得也没必要去突厥买药,说不定马邑郡就能买到,不如我们出去找找?”

    程咬金听说有黑马贼出没,他赚钱的兴致也消淡几分,开始打退堂鼓。

    “老赵不是说这边不可能有卖吗?”

    “哎!你听那个赵无胆的话,他一路上有几次把事情说准过的?”

    张铉想了想,虽然程咬金明显有推脱之意,不过他说得也有一点道理,赵单的经验都是以前年份,说不定今年就有卖的呢?

    “好吧!咱们分头去找,若你帮我找到紫虫玉蛹,我再给加一成份子。”

    程咬金大喜过望,他居然要得两成份子,简直是天下掉馅饼啊!他搓着手激动道:“那个.....公子,去打听消息可能要花点钱,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看......”

    张铉取过十几贯钱扔给他,对他道:“酒可以喝,青楼可以逛,但事情必须做,听到没有?”

    “瞧公子说的,两成份子啊!我老程再无赖,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放心吧!我一定会打听到消息回来。”

    程咬金揣了钱便兴匆匆出去了,张铉一个人在客栈里也呆得无聊,他转身也出了客栈。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但远在北方的边陲的马邑郡却是春意最盎然之时,空气中还弥漫着仲春的气息,到处花红柳绿,绿树成荫,天气也不太热,春风送爽,令人格外精神抖擞。

    张铉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漫步,来这个朝代已经快有半年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朝代,他尽量用这个时代的语言,也努力学习待人接物,但他的思想却和这个朝代有点格格不入。

    比如经商,李神通和柴绍对经商都不屑一顾,但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丢人,毕竟有利可图,何乐为不为?

    其实也难怪,他来大隋几个月,几乎所有的精力和关注都在练武之上,对其他方面关注得太少,以至于李神通和柴绍聊天时,他觉得自己插不进去,他们聊天的话题对他而言似乎太遥远了。

    “我们要——北上,北上!”

    “太守出来!”

    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吸引了张铉,他信步走了过去,转一个弯,眼前出现一座广场,对面便是郡衙官署,只见台阶前拥挤了千余名商人,黑压压一大片,个个满脸焦急,眼睛里都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们挥舞着手大喊:“我们要太守出来!”

    张铉也知道一点情况,由于突厥商道被断,马邑郡各种货物的价格暴跌,绸缎的价格已经跌破了成本价,甚至比太原的价格还低,眼看这趟北行将亏掉老本,这些商人怎么能不着急。

    张铉远远看着,这时,从郡衙内走出一群人,为首是一名五十余岁的官员,身材高大但不魁梧,却显得十分臃肿,整个脸仿佛被蜂蜇了一般,又肿又黑。

    “王太守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商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这名臃肿的中年男子正是马邑郡太守王守恭,这些商人聚众声讨,已经是第三天了,王守恭实在是头大如斗,他不得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王守恭嘶哑着声音喊道:“各位的困难我能理解,我也会尽力替大家解决这个难题,我在几天前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上报朝廷,只要兵部批准下来,军队就能替大家护行北上,不过大家可能也要承担一点军队的北行开支。”

    众人纷纷大喊:“我们负担开支没有问题,关键是军队几时才能护卫我们北上,太守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时间吗?”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张铉转身刚要离去,他忽然看见柴绍的身影,正匆匆向官衙旁的一条小巷走去,张铉心中一动,立刻跟了上去。

    小巷内没有人家,是一条死巷,只有官衙的一扇侧门,但没有看见柴绍的身影,他显然是从侧门进了官衙。

    张铉刚要走上前,只见侧门吱嘎一声开了,张铉急忙后退,闪身躲在墙后,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官员陪同柴绍出来,他们说话很低,但不远处的张铉却听得清清楚楚。

    “仲坚是向西去了,没有留下信件,不过我估计会主那边应该会知道他的去向,再过两天吧!洛阳那边就会有命令传来,我会及时转交给贤弟。”

    “那就拜托了,我住在龙湖客栈,随时可以找到我,如果我不在,药师兄把命令给神通也可以。”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柴绍向官员拱手告辞,匆匆向巷口走来,张铉连忙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柴绍就从他面前匆匆走过,没有发现他躲在树后。

    张铉望着柴绍走远,又探头看了看巷子里,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那名官员已经回署衙了。

    张铉心中暗忖,‘这应该是武川府的暗中结头,不过好像张仲坚也在突厥,向西去了,难道他就是武川府派出的先遣军?

    还有这个官员是谁?柴绍称呼他药师,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张铉却一时想不起来。

    ........

    就在商人们强烈要求北上之时,刘武周的家中来了一名神秘的客人,被刘武周领进了密室。

    来人是一名打扮成汉人模样的突厥男子,他将一封信呈给了刘武周,刘氏家族是马邑郡豪强,一般而言,边境豪强势力都会和异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刘氏家族也不例外。

    刘家和突厥的关系极为密切,正是依靠突厥的暗中支持,刘氏家族才能在马邑郡混得风声水起,聚敛了大量财富。

    正是有这层关系,刘武周在面临选择时,才更会偏重于突厥人的利益。

    刘武周看完信问道:“史蜀胡悉是几时到的乞伏泊?”

    “回禀将军,我家主人昨天刚到乞伏泊,最近他财力不足,希望能得到刘将军的支持。”

    刘武周拖长了声音道:“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他的要求,请他耐心再等两天。”

第0054章 强行北上

    “我这两天找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人听说过你说的那种药,他奶奶的,我居然还遇到一个骗子。”

    程咬金将一只小木盒递给张铉,“你打开看看!”

    张铉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条肥肥胖胖的紫虫在爬动,他一怔,“这是——”

    程咬金恨恨道:“是一个粟特人卖给我,说这就是紫虫玉蛹,要了我五贯钱,我后来才发现,是一条染成紫色的菜青虫,狗日的,竟敢骗我程大爷,老子一定要捏死他!”

    张铉哑然失笑,这个程咬金为了得到那一成份子,钻头觅缝寻找,削尖了脑袋,这个拼命占便宜,宁死不吃亏的人,最后居然被人骗了难得啊!

    这时,张铉透过窗户瞥见赵单匆匆走进院子,他便快步迎了出去,“赵叔找我吗?”

    “找公子有点事。”

    赵单将张铉拉到一边低声道:“刚才刘武周来找我,说朝廷已经同意派兵护卫商队北上,现在大概已经十九家商队报名北上,我也有点动心,你说呢?”

    “嗣昌和李二叔是什么态度?”张铉又问道。

    “柴公子没有表态,但李神通说,他跟你,你走他就走。”

    张铉想了想又问道:“隋军能进突厥境内吗?”

    “不!不!不用进突厥境内,在马邑郡最北面乞伏泊有一处市口,只要我们到那边,很多突厥人就会赶来交易,大概有三四天的路程。”

    他又低声笑道:“会有很多突厥的特色之物,药材很多,估计会有公子需要的东西。”

    张铉想到了紫虫玉蛹,心中也热了起来,点点头便答应了,“既然不用北上突厥,那我们也不妨报名参加。”

    “那好,我去让大伙儿收拾东西了。”

    赵单转身要走,张铉却又拉住了他,“赵大叔,十年前,你陪张仲坚究竟是在哪里买到的紫虫玉蛹?”

    赵单脸色一变,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张公子,这件事你路上已经问了我好几次,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其实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张仲坚。”

    “那赵叔怎么会知道——”

    赵单叹了口气,“十年前我们在金山脚下遭遇了黑马贼,同行的几十名商人全部被杀死,眼看我也活不成,这时来了一名虬须大汉,他单枪匹马竟将一百多名黑马贼全部杀死,我侥幸逃得一命,他就是从黑马贼首领身上找到了几瓶紫虫玉蛹浆汁,关于这种药,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后来他把我送回马邑郡,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黑马贼随之销声匿迹了。”

    张铉听得悠然向往,单枪匹马竟然杀死一百多名黑马贼,什么时候他才能再会一会这位传奇人物呢?

    ........

    尽管朝廷同意马邑郡派军队护卫商人北上,但批准数量有限,不能超过百人护卫。

    由于军队数量不多,很多商人不愿第一批出发,第一批北上商队只有二十支,大部分是中小商队,他们资金有限,支撑不了太久,尽管路上风险很大,他们还是选择北上。

    赵单的皇商队也在第一批北上名单中,他有三百余匹健骡和五十头骆驼,七十余人,是最大的一支商队,有他们在队伍中,不少小商队都吃了定心丸。

    次日一早,刘武周率领一百骑兵护卫着五六百人的商队浩浩荡荡北上,向乞伏泊方向而去。

    马邑郡地形狭长,南北纵深近千里,其中南面主要为太行山区,山峦叠嶂,峡谷众多,但过了武周山和紫河一线后,便进入了草原地带。

    “那边武周山了!”

    刘武周指着远处一条绵延数百里的大山笑道:“我的名字都是由那座山而得,那也是秦汉时期中原王朝和匈奴的边界,汉高祖被匈奴大军包围的白登山就在武周山最东面。”

    “刘将军,长城修好了吗?”有人问道。

    刘武周马鞭一指前方,“新长城去年刚刚修才好,就沿着紫河修建,我们很快就看到了。”

    商队又向北走了十几里,地势渐渐变得平坦,树林变成了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分布着地势低缓的丘陵,就俨如波涛起伏的绿色海洋。

    众人的心胸和视野都变得开阔起来,不知谁指着前方大喊一声,“快看,河流!”

    一条宽大的河流横淌在众人面前,就仿佛一条白亮亮的玉带,缠绕在起伏的草原之中,这就是马邑郡境内著名的紫河。

    众人一声欢呼,牲畜和骆驼更是精神抖擞,纷纷加快速度向河边奔去,紫河南岸顿时挤满了饮水的人畜,河水清澈甘甜,洗净了众人连日赶路的疲劳。

    这时,张铉站直身体,搭手帘向北方探望,北面是一条凸起的山坡,阻断了视线,但张铉还是隐隐看见了一座露出顶的方楼墙砖。

    “刘将军,前面就是长城吗?”

    刘武周走上前笑着点点头,“三百步外就是长城,只是被山坡挡住了,过了山坡就能看见。”

    “是不是过了长城就不安全了?”

    刘武周点点头,“正是这样!出了长城,我们随时会被马贼袭击,睡觉也不会安稳了。”

    刘武周的话完全正确,出了长城后,商队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之前队伍保持着长蛇行军队形,但出了长城,没有人愿意走后面,队伍变成了螃蟹式的团形,货物在里面,商人和伙计在外围,大家围成一团向北而行。

    一路向北全是茫茫的大草原,偶然可以看见一群群牛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吃草,还会出现一座座突厥人的穹帐,这些是依附隋王朝的突厥小部落,尽管他们属于大隋的子民,但他们依然要向突厥王庭缴纳税羊,以获取安全保护。

    商队的出现,使居住在沿途突厥人兴奋起来,不断有人拿羊皮和药材向商队换取布匹、蜂糖、食盐等生活必须品。

    柴绍来过几次突厥,对这里的情况比较了解,他笑着对张铉道:“沿途突厥人的需求不大,昂贵的货物他们也不要,卖不出好价钱,最多只有三成的利润,不过比较安全,你看见没有,有些小商队愿意和他们交换了。”

    张铉也看见,有两支小商队把货物都清掉了,换成羊皮药材等草原货物后就掉头南下,不再随队伍北上,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至少不亏本了。

    “乞伏泊还有多远?”张铉又问道。

    柴绍指着远处十几里外一片红色石林笑道:“看见那片红色的石柱了吗?那就是著名的玄沙陵,是突厥人一处圣地,但对我们却是很好的地标,看到玄沙陵,就知道距离乞伏泊还有两百里左右,再走两天就到了。”

    张铉心中也十分期待,“但愿能在乞伏泊买到我的东西。”

    “恐怕这趟行程凶多吉少。”柴绍轻轻冷哼一声。

    “为什么这样说?”

    柴绍看了看周围无人,低声对张铉道:“老弟没看出来吗?刘武周有问题!”

    张铉目光投向了队伍最前面有说有笑的刘武周,不解地问道:“他会有什么问题?”

    “此人的家族和突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是背靠突厥才成为豪富,这次他居然主动请缨护卫,着实令人费解。”

    张铉沉吟一下道:“或许突厥人也不希望商道被阻。”

    柴绍冷笑一声,“黑马贼是突厥大祭司摩亚伦的势力,是金山宫的八部之一,没有突厥可汗的默许,黑马贼不可能在商道中出现,所以商队被阻断,一定是突厥可汗的意思,只是突厥人不想引起朝廷的质问,才假手摩亚伦出面。”

    张铉本想问问金山宫是什么,不过柴绍的话让他也担忧起来,他低声道:“所以嗣昌觉得刘武周出动请缨护卫是别有用心。”

    “如果要维护其家族和突厥的关系,他就应该坚决反对出兵护卫商队才对,即使无法反对,至少也应该保持沉默,但这样积极带兵北上,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正意图。”

    “嗣昌这些话告诉老赵了吗?”

    柴绍更压低了声音,“我们住的龙湖客栈就是赵单和刘家合伙开的,不光龙湖客栈,刘家的商行内,赵单也投了不少钱,赵单之所以要求第一批北上,其实就是刘武周的意思,你没发现真正的大商队一支都没有吗?”

    这时,一名骑兵从他们身边催马奔过,柴绍停住了话头,待骑兵奔远,柴绍又继续道:“赵单不是不知道有危险,只是他和刘武周利益纠葛太深,他才不得不听从刘武周的安排,但我们却不可不防。”

    柴绍的一番话令张铉暗暗心惊,他没有想到这里面还藏着这么深的猫腻,如果真如柴绍所言,那么这趟北行就充满了危险。

    张铉沉思片刻,不管柴绍是故意这样说,还是真有其事,他们都不能大意,不能过于被动。

    想到这,张铉便道:“既然嗣昌这样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有所行动,不如叫李二叔过来商议一下。”

    他们放慢马速等李神通上来,柴绍又将刚才的话给李神通说了一遍,李神通也吃了一惊,急道:“如果这次北行是个陷阱,那么陷阱肯定是在乞伏泊一带,不如我们先派人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让程咬金带二叔的两个随从过去。”

    柴绍眉头一皱,“他做事大大咧咧的,又有私心,他行吗?”

    张铉笑着点点头,“放心吧!他的粗心是装出来的,他比谁都精,你见他吃亏过吗?”

    柴绍苦笑一声,“这倒也是,只见他占便宜,从未见他吃过亏。”

    李神通也同意张铉的方案,“他离去不会被人怀疑,确实最合适。”

    张铉催马赶上了程咬金,把任务交给了他,程咬金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你的意思是说,不需要我再去找什么紫虫子了,完成这件事后,一样给我再加一成的份子,是吗?”

第0055章 识破陷阱

    暮色悄然降临,最后一抹霞光褪去,漫天星斗开始出现在天鹅绒一般的暗蓝色天空中。

    浩浩荡荡的商队也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扎下了宿营,每支商队都带有营帐,数百顶大帐团团扎在小河西岸,俨如一朵盛开的巨大牡丹花。

    货物都已卸下,放进了大帐内,健骡和骆驼则卧在大帐外休息,赶路一天,商人们也累坏了,倒下便呼呼大睡。

    士兵们也有自己的营帐,大部分士兵在帐内休息,刘武周又安排了二十几名士兵在四周站岗,防止被黑马贼夜袭。

    到目前为止,刘武周做得非常尽心,每天派出三十名骑兵在沿途探查,寻找黑马贼的蛛丝马迹,每次宿营也都派出至少二十名哨兵在商队四周三里范围内巡视,保证夜晚的安全。

    事实上,他们明天就会抵达乞伏泊,一路上他们都平平安安,不知是因为有军队护卫,还是他们运气好,黑马贼至今没有露面。

    很多商人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正确,第一批虽然风险最大,但利润也最高,后面几批商队随着货物增多,价格肯定会跌下来。

    时间慢慢过去,四更时分,张铉被一名李神通的护卫叫醒,“公子,程知节回来了。”

    张铉一下子坐起身,急问道:“人在哪里?”

    “他被巡哨的士兵发现,被他们带到刘武周那里去了,现在应该在刘武周营帐内。”

    张铉是合衣而睡,他抓过自己的战刀,站起身便向刘武周的大帐处快步走去。

    程咬金是和李神通的两名护卫一起离去,但他却是一个人归来,不过程咬金很奸猾,他绕了一个大圈,从南面回来,在离宿营还有两里时被七八名骑兵包围,众骑兵将他带回来见刘武周。

    刘武周也刚刚被士兵叫醒,他听说张铉手下居然半夜离队了,他心中着实惊讶,唯恐张铉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立刻赶来大帐询问。

    “我劝你最好给我说老实话,你离开队伍到底跑哪里去了?不要让我怀疑你和黑马贼有勾结!”

    尽管刘武周语气强硬,但程咬金却不耐烦道:“我给你说过了,我是不想干了,想半路溜走,但发现帐算错了,张公子好像少给我五十贯钱,所以才又回来,你居然认为我和黑马贼有勾结?简直见你大头鬼了,老子还是第一次来马邑郡。”

    刘武周大怒,拔刀向程咬金冲来,这时门口传来张铉的声音,“请刘将军手下留情!”

    刘武周停住脚步,怒视程咬金道:“看你主人的面上,我暂且饶你一命,你若再敢说话无礼,看我怎么活剐了你!”

    张铉刚刚赶到了刘武周大帐,来得及时,喊住了刘武周,他走到帐门口拱手笑道:“刘将军,我这位伙计从小读书少,没人管教,总是惹是生非,能不能把他交给我,我一定会严加管束,不让他再给将军添麻烦。”

    刘武周虽然怀疑程咬金离队的意图,但他没有什么证据,不得不给张铉一个面子,毕竟张铉是燕王的侍卫,官任太子千牛,不是一般的商人。

    他低声又问旁边的哨兵道:“是哪里抓到他的?”

    “在南面!”

    刘武周暗暗思忖,如果是从南面过来,或许他真没有发现什么。

    想到这,他转身对张铉笑道:“既然是张公子的伙计,我自然不会为难他,请公子带他回去,要严加管束,不要再轻易离队,否则会有危险。”

    “多谢刘将军了!”

    张铉向程咬金使了个眼色,程咬金哼了一声,也不和刘武周打招呼,大步向帐外走去,刘武周脸色阴沉,望着程咬金走远,若不是看在张铉的面子,他非打断这个狂徒的一条腿不可!

    “怎么样?”张铉离开大帐便低声问道。

    程咬金冷笑一声,“果然被你说中了,乞伏泊那边没有什么突厥商人,我倒看见不少突厥军队,至少有两三千人,已经布了一个口袋,就等我们钻进去呢!”

    ‘突厥军队?’

    张铉心念一转,想起柴绍说过,黑马贼是大祭司的手下,而不是突厥军方,现在又出现了突厥军队,那么这次截断商道,就是有两个突厥势力了。

    张铉忽然明白了,刘武周并不是和黑马贼勾结,而是暗中和突厥军队有勾结,突厥军队虽然不能像黑马贼那样随意入侵大隋的境内,但他们也和黑马贼一样有夺取商队财物的贪欲。

    所以他们在乞伏泊布下了陷阱,就等这些商队北上自投罗网。

    但突厥军队也不想和隋军护卫交战,这就是刘武周主动请缨当护卫领队的原因。

    他一方面要把赵单这只大肥羊带给突厥军队,另外一方面也要带领隋军骑兵在关键时刻脱离战场,只要军队不受损失,隋王朝是不会在意几个商人的死活。

    程咬金又低声道:“另外两个和我同去的弟兄在南面接应,我已经找到了刘武周哨兵的漏洞,叫上柴哥儿和老神通,我们立刻离去,至于其他商人就让他们去喂狼吧!”

    张铉瞪了他一眼,怒道:“要走一起走,这几百人谁没有父母妻儿,让他们都死在草原,这种事情你干得出来?”

    程咬金扭过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家伙又要滥做好人了。

    张铉不理睬他,快步向赵单的大帐走去,要让商人们跟随他们一起南撤,必须赵单带头才行。

    .......

    在距离商队宿营地约数里外的一座草丘之上,站立着几名骑马黑衣人,为首之人便是黑马贼的首领梁师都。

    事实上,黑马贼在十年前遭遇重创后便解散了,这次梁师都不过是借了黑马贼的名头,穿着黑马贼的装束,奉北镜先生之令血洗北上的商队。

    金山宫的八部中,梁师都是第三部,也是汉人之部,他几百名手下都是亡命之徒,从中原逃到塞外,被金山宫收纳,成为了梁师都的手下,一共有四百七十人,这次他率领两百名骑士乔装黑马贼血洗汉人商队。

    此时,两百名队伍整齐的黑衣骑士就排列在梁师都身后,他们手执战刀长矛,只要梁师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像狼群一样扑向远处的商队。

    每个人都心痒难耐,渴望着财富,渴望着杀人,连他们胯下战马都受到主人杀气感染,低低喷着粗气,不停用马蹄敲打地面。

    梁师都冷冷望着数里外的商队大营,他之所以跟了一路而不动手,并不是因为这支商队有隋军护卫,而是他知道这支商队已经被乞伏泊的突厥军队预定了。

    那是突厥始毕可汗身边第一宠臣史蜀胡悉的军队,他暂时还不敢冒犯,否则触怒了始毕可汗,连大祭司也未必保得住他。

    但梁师都并不甘心,他就像狼群一样在外围窥视,寻找突袭的机会。

    这时,一名百夫长低声道:“既然这群商人我们吃不了,不如南下把那几支小商队吃掉,他们换了不少毛皮和药材,未必走得快,我们应该能赶上。”

    梁师都瞥了手下一眼,冷冷道:“那几根小骨头能吃饱吗?”

    百夫长连忙低下头,小声说:“可是.....他们明天就将到乞伏泊,卑职担心没有机会了。”

    梁师都冷笑一声道:“这里面有皇商队,那才是肥肉,为首姓赵的领队很油滑,他一旦发现不对就会立刻逃出来,咱们就在外围等着,能把这支皇商队吃掉也不白跑这一趟了。”

    梁师都心中充满了对这块肥肉的期待。

    .......

第0056章 危机到来

    大帐内,赵单目瞪口呆地听完张铉的警告,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都有点呆滞了,这时,柴绍和李神通也匆匆赶来,张铉也将乞伏泊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现在怎么办?”李神通忧心忡忡地望着张铉。

    张铉看了一眼帐外黑沉沉的夜空,果断地对众人道:“立刻撤退,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走!”

    赵单像被解开了咒语一般,蓦地跳起大喊:“我们立刻走,一点都不能再耽误!”

    他一旦恢复了理智,便像老狐狸一样地恢复了他对危险的敏锐判断,他知道该怎么办?

    “我立刻让人去通知各商队立刻收拾东西走,若不愿意走,我也不会再劝。”

    赵单一阵风似地冲出了大帐,张铉和柴绍、李神通对望一样,一起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大帐跑去。

    乞伏泊有突厥军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营地,不用催促,商人们吓得纷纷收拾货物,连帐篷也顾不上来,把将一箱箱货物放在牲畜的背上,所有大帐前都忙碌成一团。

    无须张铉吩咐,程咬金已经将所有货物搬上骆驼,这里面有他的两成份子,他比谁都卖力,张铉也收拾了自己的战刀和坐骑,柴绍和李神通带着十名骑手汇拢过来。

    就在这时,刘武周怒气冲冲地向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赵单,他刚才被刘武周派人叫去,刘武周将他狠狠臭骂一顿。

    “张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武周走上前怒视张铉道:“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后撤!”

    张铉平静地对刘武周道:“刘将军,所有的商队都认为乞伏泊有危险,大家一致认为要离开,我觉得没有必要非刘将军同意才行。”

    他目光极为犀利,仿佛看透了刘武周心思,刘武周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我当然没有权力阻拦你们离去,不过既然你们不听从我的安排,那我也就不会再负责你们的安全,你们自己考虑吧!”

    刘武周狠狠瞪了张铉一眼,转身便大步离去,赵单紧张地问张铉道:“张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张铉注视着刘武周远去的背影,对赵单道:“烦请赵叔告诉所有的商队,让他们决定,愿意跟我们走,那就立刻出发,若不愿跟我们走,可以留下来跟随军队!”

    赵单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和众人谈。”

    “赵无胆,时间不多了,老子可不等你!”程咬金在后面吼道。

    “我知道!”赵单没有心思和程咬金生气,他转身向远处一座大帐奔去。

    一炷香后,张铉率领众人离开了宿营地,迅速向南奔逃,这次北上伏乞泊一共有十八支商队,其中五支商队愿意留下来跟随刘武周,而其余十三支商队则跟随张铉南撤。

    刘武周站在大营前,目光愤怒地望着越走越远的商队,他恨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嘎巴直响,却又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在远方数里外,一支仿佛狼群一样的黑衣骑兵队也同样无声无息地跟随张铉的队伍南下了,他们终于等到了下手的机会。

    .........

    时间渐渐到了次日中午,众人终于疲惫不堪,经过大半夜和一个上午的狂奔,他们都惊讶地看见了不远处的玄沙陵,在恐惧的驱赶之下他们竟然跑出了一百多里。

    很多商人累得直接从马背上滑下来,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尽管他们常年跋涉奔波,但这么强度的逃命,还是让他们承受不住了,众人皆已筋疲力尽。

    张铉搭手帘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凝神向草原西面望去,常年的特种兵生涯使他有一种远远超过普通人的敏锐和警惕,尤其在危险到来时,他总是能先觉察到。

    昨天晚上他不止一次感觉有人在跟随他们,就在他们数里之外,有黑影时隐时现。

    他怀疑是黑马贼,这群草原上的狼群不可能无视他们的存在,之所以他们不敢下手,是因为他们忌惮乞伏泊的突厥军队,一旦商队脱离了突厥军队的控制范围,这群饿狼会不会扑向猎物呢?

    就在这里,张铉忽然发现数里外的草丘上出现了一个黑点,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黑点已变成黑压压一团。

    张铉大惊失色,大喊道:“快走,黑马贼来了!”

    商人们吓得胆寒心裂,从地上跳起,不顾一切翻身上马,打马奔逃,张铉见众人不肯丢弃货物,急得再次大喊:“丢弃货物,先保住性命!”

    众商人纷纷叫嚷:“这些货物是我们的身家性命,没有货物,我们生不如死!”

    柴绍也劝道:“黑马贼心狠手毒,就算丢弃货物,他们也不会放过商人,一定会斩尽杀绝。”

    张铉知道带着货物根本跑不远,无奈,他只得指着不远处玄沙陵喊道:“去玄沙陵内躲避!”

    众人掉头,带着满载货物的健骡和骆驼向数里外的玄沙陵奔去。

    所谓玄沙陵,其实就是一处丹霞地貌,一座沙岩山常年累月被风侵蚀形成,在沙漠中,这种地貌极为常见,但这里是草原,这种丹霞地貌便十分罕见了。

    当年突厥首领染干就是在这里祭祀天地和诸神,重新登位为启民可汗,他死后也留下遗命,将他骨灰安葬于此,所以突厥人把原来的名字玄**改名为玄沙陵,并将它视为圣地。

    从前这里还有军队驻守,但随着突厥势力北移,启民可汗的骨灰灵柩也被移回北方重新安葬,这座圣陵也渐渐被突厥人放弃了。

    玄沙陵占地约二百余亩,由数千根千奇百怪的沙岩石柱组成,众人迅速躲进了石柱林,向深处走去,玄沙陵中间有突厥人造的启民可汗的陵墓,是一片约二十几亩大小的不规则圆形空地。

    四周石柱林立,中间是两丈高的方型石台,这就是陵台,陵台两边有十几座巨大的沙岩神像,不过由于无人管理,这里经常被盗墓贼光顾,神像大多被人为损坏,很多神像甚至被砸成两段。

    陵墓入口已经被挖开,启民可汗的灵柩被带回了突厥王庭重新安葬,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石壁上还有大片被火烧过的痕迹。

    此时,所有人都六神无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张铉身上,张铉是第一个发现黑马贼,他在危机时表现出的决断和指挥能力使他事实上成为了众人的首领。

    张铉来不及谦虚,他趁黑马贼还没有杀到玄沙陵,立即对两名李神通的侍卫道:“你们二人各骑双马赶往长城,请那里的驻军前来营救我们!”

    紫河长城有上千名隋军驻守,这支隋军便成了张铉唯一的希望,两名侍卫回头向李神通望去,李神通立刻点点头,“听从张公子吩咐!”

    他又对其余十名侍卫道:“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要听从张公子的命令,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众侍卫一起施礼,“遵令!”

    两名报信侍卫骑着带着四匹马离开了玄沙陵,向南方疾奔而去,这时,赵单急问张铉道:“张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铉摆手止住了他,他迅速瞥了一眼远处的黑马贼,他们离玄沙陵已经不到两里,张铉便急对众人喊道:“大家用箱子货物堵住入口,不让马贼冲进来!”

    性命攸关之时,每个人都拼了命,他们听从张铉的命令,将一只只沉重的大箱子堵在石林的各处入口,他们还推翻十几座神像,用这些神像将最主要的通道堵死。

    突厥人的祭坛帮助了他们,由于担心野兽进来破坏,突厥人将祭坛建造成半封闭状态,只有四条通道可以进入,只要他们堵住这四条通道,黑马贼就休想冲进去。

    当然,如果黑马贼放弃战马,他们也可以攀爬进来,同样能对他们造成巨大的危险。

    这时,两百名黑马贼已经冲到了玄沙陵外,梁师都没有立刻下令冲锋,玄沙陵的地形对骑兵极为不利,固然是无法纵马冲刺,同时也容易遭到伏击。

    梁师都命令三名马贼先进去探查情况,然后再考虑如何杀人劫货。

    黑马贼的谨慎给了张铉一点点最宝贵的时间,他见四处入口已经堵死,便喊道:“大家带着所有的兵器上来,听我的命令!”

    商队大约有三百余人,数千匹健骡和数百头骆驼一起拥挤在东北角落一片十几亩大小的空地上,这里四周被高高的石壁包围,无法从外面攀越,比较安全。

    骆驼们仿佛知道危险来临,都静静地卧在地上,两千多匹骡子挤成一团,货物从四周将它们围城一圈,堆积如城墙一般。

    商人们都带有随身武器,尽管朝廷严禁私人拥有长兵器和军弩,但他们依旧藏有不少长矛,众人纷纷拿着各种武器簇拥上前,有长矛、刀剑和弓箭,很多人身上甚至还穿有细鳞甲,尽管人数众多,但毕竟是商人,没有受过军事训练。

    张铉对众人道:“生死关头,必须服从命令,如果我们先混乱起来,谁都活不成,只要我们能坚持到明天晚上,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大家的货物也能保住。”

    众人都默默点头,赵单又补充道:“和黑马贼拼命,肯定有人会活不成,我向大家保证,无论是谁阵亡,他的货物都会交还给他的家人,绝不会被吞没,就算我死了,这个誓言依然有效,大家请一起发誓。”

    十几支商队实际上是由无数小商人自发拼成,货物是他们的全部财产,关系到家人的存亡,所以他们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宁可死,也绝不能丢掉货物,赵单这个誓言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众人纷纷发誓,绝不会贪没别人的财货。

    张铉等众人发誓完毕,又道:“我要把所有人分成十队,每队各有一名队正,大家必须听从指挥,如果谁敢乱来,害了大家,我就先宰了谁!”

    张铉的威严使众人凛然,时间已经不等人,张铉任命李神通的十名侍卫为队正,各率三十人,每两队负责守住一处入口,另外两队作为机动,随时支援危急之处,由程咬金统领。

    柴绍、李神通为副指挥,每人负责两处入口,张铉则统管全局。

    短短半个时辰内,三百多名一盘散沙的商人被张铉迅速组织起来,扼守住了四处入口,另外又派十名伙计专门负责安抚牲畜,张铉给他们说得很清楚,若有牲畜受惊,立刻杀掉。

    时间已到了下午,两百名黑马贼分为三队,无声无息地进入了玄沙陵之中。

第0057章 玄沙激战

    抓住最后一点时间,张铉进行一些细节上的调整,比如一些队伍弓箭手太多,便和其他队伍中的刀手、矛手交换。

    再比如矛手要集中,以形成密集的长矛阵,对于刀手,则要求他们每人拿着自己的马鞍,临时作为盾牌。

    这些细节上的调整,能在最大程度上挖掘战斗力。

    事实上,张铉心中一点底都没有,这些商人和杨家庄子弟不同,杨家庄子弟多少受过军事训练,而这些商人根本就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一旦面临血腥场面,有多少人能坚持住?

    另一边,柴绍正和李神通低声议论,李神通对张铉的指挥能力赞不绝口,能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便将一盘散沙的商人组织得井井有条,就算是古之名将也未必能做到。

    “难怪会主想把他拉进武川府,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李神通感慨道:“不仅有胆识,而且很有魄力和统帅能力,如果这次能逃过大难,我一定要向兄长极力推荐他,这样的人才如果兄长白白放过,实在太可惜了。”

    柴绍苦笑一声道:“二叔晚点再夸赞他吧!现在只是架子搭出来了,管不管用还不知道。”

    “不能这样说,就算失败也和他无关,这些都是商人,让他们和马贼斗,就像让羊和狼搏斗一样,张铉能把这群懦弱的商人组织起来,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李神通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名在高处放哨的伙计没有隐藏好,被一箭射中头部,从大石上滚翻下来。

    这一声惨叫俨如战争的信号,四边都有人大喊起来,“来了,他们来了!”

    只见一群群黑马贼出现在数十步外,从三个方向朝中心地带杀来,商人们恐惧得大喊大叫,数十名弓箭手连目标都没有看见便胡乱放箭,反而暴露了自己,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五六名弓箭手被冷箭射中,摔倒在地上,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不要慌乱!”

    张铉躲在陵墓洞口处大喊,他居高临下,四周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黑马贼训练有素,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一步步向中心陵墓逼近。

    “大家稳住,不要乱了阵脚,他们没有骑马,不会突击!”

    张铉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他们也渐渐冷静下来,弓箭手也不再盲目射箭,无谓的伤亡立刻消失了。

    这时,一支冷箭向张铉藏身处射来,张铉一闪身,冷箭擦着他的脸而过,‘当!’一声响,箭射在青石上,弹落在他脚下。

    张铉大怒,放下长矛,手挽长弓,从身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瞄准了刚才射箭的马贼,弦一松,长箭如闪电般射去。

    尽管他骑射的火候还不够,但步弓却没有问题,这一箭正中马贼前胸,劲力极大,竟射穿了皮甲,马贼惨叫一声,从一块大石上摔落下来。

    梁师都恨得一拳砸在石柱上,喝令道:“进攻!”

    ‘咚!咚!咚!‘黑马贼进攻的鼓声敲响了。

    两百名黑马贼从藏身处冲出,呐喊着向数十步外的入口处冲去,张铉大喊:“长矛手顶住,弓箭手从后面射击!”

    商人们也大声叫喊起来,很多人闭上眼睛,举矛向冲上来的黑马贼乱刺,血腥之战在一瞬间展开了。

    马贼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军,个个悍不畏死,进攻极有章法,数十名手执重盾和长矛的马贼冲在前面,后面是没有盾牌的长矛手,数十名弓箭手则躲在大石后,向露出破绽的商人施放冷箭。

    只片刻间,便有二十几名商人被刺死、射死,血雾弥漫,惨叫声响彻石林,但他们临时搭建的工事却挽救危局,使马贼无法顺利杀入。

    张铉看出了马贼的战术,他们从三个方向进攻,但西面和北面都是虚攻,只有三十余人,但他们却在南面入口投进了上百人,那里才是他们突破口,眼看南面入口处死伤惨重,渐渐快支撑不住,张铉大喊道:“老程,你速去支援南面!”

    却没有人答应,张铉一回头,却见程咬金挥斧在北面入口处劈砍,大吼大叫,眼睛都杀红了,哪里听得到他的命令。

    张铉暗骂一声,一挥手对两支机动队伍喊道:“跟我来!”

    他率领六十名生力军奔向南面入口处,南面入口处宽约一丈,堆积了十几口装满瓷器的大箱子,但木箱已被劈烂,大量的瓷器从箱子里倾泻出来,被踩成碎片,木箱子也被砍成木条,十几口大箱子已失去了阻碍作用,两支军队就在这一丈宽的入口处拼杀。

    原来的六十几名商人已被杀死近半,尸体堆积,血流成河,这时,一名商人被一刀劈开头颅,脑浆四溅,他周围的几名商人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向后退,眼看防御线要崩溃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张铉大喊一声,率先冲进了战场,手中长矛倾注万钧之力,刺穿了一名马贼的胸膛,马贼惨叫一声,向后摔倒,长矛却镶在他体内,一时拔不出。

    张铉索性扔掉长矛,拔出战刀横劈而去,刀势如雷电,‘咔嚓!’数支矛杆被劈断,张铉旋风般转身又一刀劈去,三颗人头蓬地飞起,脖腔里鲜血连成一片泼来,张铉脸上一热,腥气扑面,眼睛都睁不开。

    他只觉后背一痛,他被一刀砍中了后背,两层皮甲被劈砍,张铉痛得大吼一声,回头一脚踢碎了偷袭者的头颅,纵身向敌群扑去,用腋下夹住十几根向他刺来的长矛,手中战刀乱砍乱刺。

    在张铉的带领下,商人们勇气倍增,一起冲上来和马贼拼命,渐渐扭转了崩溃的局面,和马贼厮杀成一团,双方死伤惨重。

    这时,梁师都终于有点心疼了,他的手下对他忠心耿耿,训练不易,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资源,根本不是这些低贱的商人能抵偿。

    他的手下放弃优势骑战和商人们混战,死伤惨重,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范围,他必须另外考虑进攻的方法,梁师都见天色已晚,便咬牙下令道:“收兵!”

    ‘当!当!当!’

    收兵的锣声敲响,马贼们纷纷向后撤退,迅速撤出了玄沙陵。

    血腥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商人们死伤惨重,被杀死者超过了七十人,受伤者近百人,而马贼也被杀死三十余人,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陵墓四周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之气。

    不过万幸的是,马贼没有能冲破缺口,牲畜也没有受惊混乱,陵墓四周哭声一片,为死去的同伴哭泣,为自己的命运悲恸。

    张铉坐在一块大石上,脱去了皮甲,露出后背的伤口,程咬金正小心地帮他处理,他在受伤之下还能和敌军血战,他便知道自己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之伤,这让他微微放下心。

    但另一种痛苦却在默默折磨着他,这是他强行练习张仲坚武艺带来的后果,尽管他没有配成药,但离开京城后,他便忍不住开始练习张仲坚的武艺,包括引气、练气和强度训练。

    这些日子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但经过今天的一场恶战,他感觉胸腹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仿佛一股力量要破茧而出,却又被强行压制住,令他胸闷欲呕,忍不住一阵阵头晕。

    他心里明白,这一定自己练习张仲坚武艺不当而引发的反噬,他必须用药物来配合这种练习,但因为没有最关键的一味药,他一直不敢服用包里的那些药丸。

    程咬金却没有注意到张铉身体的微妙变化,他替张铉的伤口上了药,用膏药贴住,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说这些商人还真看不出,原以为他们都是肥羊,可真得拼杀起来,个个都不要命了,都是好汉子,老程不会再耻笑他们了。”

    张铉再也克制不住,站起身勉强笑了笑道:“你也不错,虽然擅离职守,不过我不打算惩处你,你守住了北面入口,我再奖励你一成份子。”

    程咬金出乎意料地没有狂喜,而是苦笑一声说:“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张铉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向一个无人处走去,猛的弯下腰,剧烈呕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铉稍微好受了一点,脸色十分苍白,仿佛大病初愈,他稳住自己心神,慢慢向南入口处走去。

    陵墓的南入口是这场血战中最惨烈之地,双方在这里死了近七十人,三十几名黑马贼也大都在这里被杀死。

    此时,李神通正带着几名手下给伤员包扎伤口,他见张铉走来,连忙迎上来,见张铉脸色苍白,不由关切问道:“公子气色不太好,伤势严重吗?”

    “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张铉强忍住眼前的眩晕感,笑道:“只是稍微失血,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神通扶张铉坐下,诚恳地说道:“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公子没事,只有公子无碍,我们就有活下去得希望。”

    “放心吧!我没事。”

    李神通又回头向远处望去,他担忧地问道:“公子觉得黑马贼还会来袭击吗?”

    张铉轻轻点头,“那是一定的,他们死了这么多人,若不将我们赶尽杀绝,他们怎肯咽下这口恶气,他们肯定还要来,只是他们会换一种方式。”

    张铉望着暮色昏明的夜空,沉吟一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会用夜袭的手段。”

    李神通一惊,“如果是用夜袭,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张铉却笑了起来,“其实我更希望他们用夜袭的手段,斗勇我们或许会差一点,但斗智,我们未必会输给对方。”

    “公子已经有方案了吗?”

    夜色中,张铉凝望着南入口旁一根高高的石柱,淡淡笑道:“利用夜色来对付偷袭的敌人,恰好是我的擅长。”

第0058章 斗智斗勇

    自从六年前梁师都成为金山宫三部首领以来,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竟然阵亡了三十四名部下,二十多人被杀伤,简直要将他气得发疯。

    他曾无数次洗劫北上的商队,只要他们出现,哪支商队的商人不是乖乖跪在地上,任凭他们处置,比羊群还要温顺,今天这群商人竟然敢奋起反抗,还重创了他的手下,简直匪夷所思。

    梁师都立刻意识到,这些商人中必然有特殊人物,他眯着眼望向夜幕下的玄沙石林,他想起了那个使刀的年轻人,心狠手辣,敏捷如猎豹一般,正是他率领大群商人击退了自己手下的进攻,而且至少有十几人死在他手上,此人究竟是谁?

    “统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一名心腹低声问道。

    “怎么办?”

    梁师都咬牙切齿道:“若不杀光他们,怎能出我心中的恶气!”

    尽管梁师都发誓要杀光所有的商人,不过他也承受不了这大的损失,死伤数十人,他已经很难向北镜先生交代,如果伤亡再加大,北镜先生绝不会放过自己,想到北镜先生惩罚部下的残酷手段,梁师都不寒而栗。

    他负手走了几步,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夜色的掩护偷袭这群商人,只要他的手下能杀进十几人,内应外合,他们就能冲破对方防御线,将这群商人悉数屠杀。

    梁师都蹲在地上,用木棍在沙地上画了一幅地形图,他已发现南入口比较平坦,骑兵可以直接杀进去,关键还是要夺取南入口,他们就胜券在握了。

    沉思良久,他一招手,叫来几名手下,低声吩咐他们几句,几名手下抱拳答应,立刻向石林中奔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梁师都首先要摸清对付的情况,他绝不能再轻敌,盲目冲锋。

    半个时辰后,跑去探查情况的手下回来,向他汇报了陵墓内的情况,令梁师都颇为惊讶,南入口居然没有任何防御,怎么可能?

    他立刻翻身上马,一挥手令道:“跟我来!”

    他率领五十名骑兵向石林内缓缓而去,不多时,梁师都带来大群骑兵来到了距离南入口约七十步外的一片石林旁,他一摆手,所有人都勒住了战马。

    梁师都凝神向南入口观察,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丈宽的入口处没有任何阻碍,陵墓内十分安静,看不见一名守卫,梁师都心中暗忖,莫非对方在和自己唱空城计?

    他慢慢冷笑一声,他倒要试试,对方有什么手段能阻拦自己骑兵冲击,他回头对几名骑兵喝令道:“杀进去!”

    几名骑兵一催战马,战马疾冲而出,在狭窄的石林中奔跑,速度先是不快,但距离入口越近,道路越宽敞,几名骑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俨如风驰电掣一般,马蹄声密如鼓点。

    但就在为首骑兵刚冲进南入口的一瞬间,地面‘绷!’地弹起一根绊马索,战马一声惨嘶,向前失足摔倒,连同骑兵一起重重翻滚出去,后面两匹战马收势不及,也接连被绊倒,两边闪出几名黑影,狠狠用矛刺死了摔倒的骑兵。

    梁师都看得清楚,他重重哼了一声,不过是几根绊马索而已,也能阻止自己的骑马吗?

    他大喝一声,“杀进去,注意地上的绊马索!”

    数十名骑兵一起出动,如一条长蛇般依次向前奔驰,对于训练有素的骑兵而言,绊马索并不可怕,只要能事先发现一般都能躲过,如果他们已经知道入口处有绊马索,他们怎么还可能上当。

    前面几名骑兵越奔越快,瞬间冲到入口前,绊马索再次弹起,但战马却高高跃起,极为灵敏地避开了绊马索,一跃冲进了陵墓空地内,第二匹和第三匹战马也如法炮制,皆顺利地冲进了陵墓。

    后面梁师都兴奋得拳掌相击,只要五十名骑兵都冲进去,今晚他们就将血洗这群商人,出心中这口恶气。

    绊马索失败了,骑兵接二连三的冲进了陵墓空地内,局势骤然紧张起来,站在高台上的张铉冷冷地看着骑兵冲进来,他大喊一声,“动手!”

    只见入口顶上,几条长索一起拉动,右面一根事先被掏空底部的石柱开始晃动起来,慢慢倾斜,下面的几名骑兵吓得魂飞魄散,掉头便逃,但后面的骑兵却堵住了退路,石柱轰然倒下,伴随着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石柱重重砸下,断成数截,尘土飞扬,下面三名骑兵躲闪不及,被砸得稀烂,南入口处顿时一阵大乱,躲在暗处的商人在程咬金的带领下冲了出来。

    “劈脑袋!”

    程咬金大吼一声,大斧挥过,将一名骑兵的人头劈飞,其余三名冲进陵墓空地的骑兵也被团团包围,长矛乱戳,将三名骑兵悉数刺死。

    两名墙头上,数十名隐藏的弓箭手全部现身,张弓射箭,密集的箭矢射向中间混乱成一团的马贼骑兵,顿时惨叫声一片,骑马纷纷中箭落马,梁师都急得大喊:“撤回来!后撤!”

    马贼骑兵纷纷后撤,丢下十几名受伤或被射死的同伴,狼狈地退出了石林,柴绍带领二十几人冲了出去,乱刃齐下,将中箭未死的骑兵全部杀死,将他们身上皮甲剥下,兵器全部捡了回来。

    一次漂亮的反偷袭,马贼再次损失二十人,而商队却未伤一人,令商人们士气大振,所有人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张铉身上。

    但张铉却没有时间享受商人们的拥戴,他指挥商人用巨石将四处入口悉数堵死,又从商人和伙计中挑出五十名身体健壮者,让他们穿上缴获的皮甲,手执长矛排列成矛阵,由程咬金训练他们。

    张铉很清楚局势的严峻,一旦偷袭不成,马贼很可能还会像白天一样强攻,他们必然会从四面八方翻进来,能战斗的商人已经不多,只有一百八十多人,如果形成一对一的局面,他们就危险了。

    只有尽快训练成阵型,才有自保的一线希望,张铉又将其余所有人集中起来,他站在高台上对他们大声道:“马贼已经被我们杀死五十多人,他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自己胆怯,只要我们有勇气和他们拼死一战,我们就能活下去。”

    “为了我们的妻儿父母,我们必须活下去!”

    在张铉的激励之下,每个人的热血开始沸腾,他们想到了自己的妻儿,为了让他们能在乱世中生活,自己不惜出来经商,如果自己死在马贼手上,他们妻儿该怎么办?

    “活下去!”

    一名商人振臂大喊,所有人的激动起来,高举武器大吼,“拼死一战,我们要活下去!”

    张铉一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又对众人道:“生死较量往往就看谁更狠更猛,但我们单打独斗的实力不如对方,要想战胜对方,只有一个办法,几个人一起上,我要求你们彼此结为同伴,或两人,或三人,或者四人,只要对方翻进来,你们就冲上去杀死对方,不要有任何犹豫。”

    商人们开始各自寻找同伴组队,这时,柴绍走到张铉身边,低声问道:“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张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也只能尽力而为,能活多少,就看天意了。”

    张铉又拍拍他的肩膀,“你和李二叔在一起,尽量保护他。”

    柴绍回头望去,李神通的手下只剩下五人,他们不能丢下主人,无法再为张铉提供援助了,柴绍点点头,起身快步离去。

    张铉只觉胸腹间又是一阵阵烦闷,他克制住身体的不适,快步向五十名正在训练的长矛手走去。

    .........

    夜间的偷袭令黑马贼再遭重创,梁师都遭到了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让他骑虎难下,不得不豁出去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将对方赶尽杀绝。

    现在对方已经将几处入口用巨石封死,使他的骑兵无法再冲进去,他们只能翻进去和对方决一死战。

    梁师都只留下二十余人看管战马,其余一百二十名马贼全部出动,从三个方向向陵墓空地包围而去。

    其实梁师都还想过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对商人们的牲畜下手,惊扰它们以造成混乱,但对方显然有了充分防备,将牲畜集中在东北面,那边地势最高,峭壁林立,无法从外面翻越,而且所有牲畜都被布蒙住了双眼,各种货物将它们包围,使它们无法乱跑,只能安安静静呆在角落里。

    但无论哪一个方案,梁师都也不可能一一去尝试,他只能采用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让所有人翻进去屠杀,尽管会有一定的损失,但梁师都已经顾不上了。

    他手提一根大铁枪,亲自率领众手下向玄沙陵中央地带一步步走去。

    时间已经快到四更,陵墓空地内,所有人都坐在台阶上默默等待着,他们没有困意,也没有绝望,张铉给了他们希望,所有人都相信,只要他们拼死一战,他们就能活下去。

    “来了!”

    不知谁大喊一声,所有人都霍地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第0059章 殊死决战

    张铉站在高高的陵台之上,居高临下,外面的情形他看得很清楚,皎洁的月光下,一群群黑衣人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由于四处入口都被巨石堵死,他们只能选择攀爬而上,从陵墓四周的缺口处跳下来,尽管最低处也有七尺,但对于训练有素的人来说,这点高度算不上什么。

    陵墓内的空地上,成群结队的商人们紧张异常,手执长矛和战刀,很多人的双腿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要么拼死一战,要么被杀死在这里,永远也无法见到妻儿。

    这时,第一批黑马贼出现在了他们头顶,张铉大喊一声,“弓箭,射!”

    二十几名弓箭手一起放箭,数十支箭射去,几名黑马贼躲闪不及,被箭射中,惨叫着摔了下来,但商人们明显没有经验,在第一轮射箭后,出现了重新上弦的短暂空缺。

    而黑马贼显然更有经验,他们抓住了这个短暂的缺口,立刻有大群人从大石后涌了出来,足足有三四十人,他们如蟑螂般涌而入,纷纷跳进了场地内。

    程咬金大吼一声,“杀啊!”

    他挥斧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斧劈翻一人,身后的五十名长矛手跟随他冲杀上去,激战在西南角骤然爆发。

    但黑马贼绝不止从西南角涌入,在北面、在西面,也有不少黑马贼从高高大石上跳下,挥刀扑了上来,商人们也大声吼叫,三人或者四人结成伴,挥刀杀了上去,顿时血雾弥漫,惨叫声四起。

    张铉冲到二十几名弓箭手面前大喊,“丢下弓箭,去支援北面!”

    这时,弓箭手已经没有用,乱射箭反而会伤了自己人,二十几名弓箭手醒悟,纷纷丢下弓箭,拾起长矛和战刀向北面冲去。

    张铉目光急闪,他找到了黑马贼首领,一个头戴银盔的马贼,手执一杆铁枪正和李神通的五名侍卫激战,他武艺高强,杀得五名侍卫节节败退,柴绍在旁边保护着李神通,和另外几名扑上来的马贼厮杀在一起。

    张铉速度极快,俨如黑豹般敏捷,从另一边无声无息地扑上去,他并不急于出手,而是躲在一块大石后,等待绝杀的机会,只要能杀死马贼首领,他们就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李神通带来十二名侍卫,除去两人去送信求援外,还有十人,但在下午鏖战中,三人不幸阵亡,两人重伤,无法参加战斗,剩下的五人武艺都颇为高强,个个能以一敌五,只是他们遇到了更厉害的梁师都,尽管以五敌一,但还是被梁师都杀得节节败退。

    梁师都骁勇凶猛,一根铁枪舞得如梨花纷飞,他抓到了一名侍卫的漏洞,一枪疾刺,侍卫被他一枪刺穿了胸膛,惨叫一声倒地。

    梁师都得意大笑,其余四人见同伴惨死,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挥刀从四个方向同时向梁师都劈去。

    “来得好!”

    梁师都后退两步,躲过了四人的同时袭击,但他的注意力在四名侍卫身上,后背的空档却露出了出来,张铉抓住了这个一瞬而逝的机会,从大石后一闪而出,他纵身一跃,战刀猛地向梁师都的后颈劈去,没有犹豫,更没有呐喊,寒光闪闪的战刀闪电般劈至。

    梁师都忽然感觉后脑有疾风袭来,顿时大吃一惊,躲闪已来不及,情急之下,他向前一躬身,让开了后颈要害,但后背却躲不开,只求身上的锁子甲能保住自己一命。

    ‘咔!’

    火光四溅,锋利的战刀劈开了锁子甲铁链,刀锋直入体内,深及骨骼,梁师都痛得惨叫一声,一个踉跄,斜地里猛奔数步,反手一枪,长枪疾刺身后的偷袭者,张铉就地一滚,躲过这一记凶猛的回马枪。

    梁师都背靠石墙,目光凶狠地盯着偷袭他的张铉,张铉这一刀砍伤了他的筋骨,左肩疼痛难忍,只能单手使枪,战斗力大大降低。

    张铉心中恨极,他没料到梁师都宽大的衣袍下面竟然是锁子甲,如果是皮甲甚至鳞甲,他都能杀死对方,但锁子甲却救了对方一命,令他最终功亏一篑。

    “一起上,杀死他!”

    他向四名侍卫喝喊一声,五人一起挥刀向梁师都杀去,梁师都见形势危急,他长枪一甩,逼退了右边两名侍卫,打开一个缺口,他抓住这一线生机,身体翻滚出一丈多远。

    “快来救我!”

    梁师都厉声呼救,几名正在围攻柴绍的马贼见首领形势危急,转身杀了回来,顶住了张铉和几名侍卫。

    梁师都感觉左肩胛骨已断,他无力再战,趁着手下拼死保护自己的机会扔掉长枪,忍住剧痛向石墙上奋力攀去,一纵身跃上墙头,觉得浑身都虚脱了,他害怕张铉追来,强忍疼痛钻进了黑暗的石林之中。

    张铉见马贼首领已逃脱,他也不再恋战,将格斗留给柴绍和几名侍卫,自己则拾起一面盾牌向北面奔去。

    尽管梁师都身受重伤而逃,但陵墓内局势却对商队极为不利,商人们拼死搏斗,但实力和对方相差悬殊,死伤惨重,尤其是北面,六十几名商人被杀死大半,只剩下二十几人苦苦支撑,眼看也要被凶狠如野狼般马贼全部杀死。

    张铉大吼一声,猛冲而来,挥刀杀进了敌群,他左手执盾牌格挡,右手战刀凌厉劈过,两名马贼被砍翻,这时,一名马贼从身旁偷袭而至,来势凶猛,刀已经刺入他的皮甲,张铉急收腹肌,锋利的长刀贴着他的腹部肌肤而过,他感受到了冰凉的刀锋。

    张铉俨如野兽般低吼一声,用盾牌挡住刺来的两根长矛,身体如旋风般转身,狠狠一脚踢在偷袭者的脖子上,‘咔嚓!’一声,对方的颈椎骨被他踢断,惨叫着摔出去。

    他向后又疾退一步,躲过身后刺来的长矛,手中战刀横劈,一颗人头被他一刀劈飞,鲜血泼溅他一身。

    在张铉的鼓舞下,二十几名商人大吼着冲上来,拼死和黑马贼厮杀在一起。

    战场上局势对商人越来越不利,东面的部分骡马受惊,冲了出来,数百匹骡子在狭窄的空地中狂奔,局势混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鹿角低沉的号声,‘呜——’

    几名马贼在石墙上大喊:“隋军杀来了,快撤!”

    陵墓内的马贼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攀上石墙,向外奔逃,商人们士气大振,猛烈反击,将二十几名来不及逃走的马贼全部杀死,陵墓内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张铉无力地坐了下来,他已累得筋疲力尽,这一刻他只觉手中的刀都拿不动了,‘当啷!’横刀落在地上。

    但张铉却怎么也想不到,来救他们之人,竟然是刘武周的骑兵。

    这就是刘武周的狡猾,他出卖了跟随他去乞伏泊的几支商队,却又要回去有所交代,便疾速赶来救援被黑马贼袭击的商队,趁黑马贼最虚弱之时发动了猛攻。

    梁师都吃了大亏,黑马贼被商队和隋军内外夹击,最后梁师都只带着四十几人逃离了玄沙陵,其余一百五十余人全部丧生在这片近二百亩的石林之中。

    陵墓内到处是尸体和断肢,血雾遍地,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三百五十余名商人和伙计,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下不到百人,其中大部分都带了伤,但黑马贼也被他们杀死了百余人,连马贼首领梁师都也身受重伤,仓皇逃走。

    柴绍疲惫地坐在张铉身旁,苦笑道:“没想到还能活下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张铉笑了笑,“也多亏刘武周及时赶到,否则今天我们谁都活不出。”

    柴绍冷哼一声,“他倒会做好人,把北面一批人出卖了,又来救南面一批人,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杀死了大部分马贼,他才姗姗赶来,到最后功劳全是他的,简直是厚颜无耻。”

    “其实无所谓功劳,只要活下来就是万幸。”

    张铉轻轻叹息一声,“出生入死一回,很多东西都看淡了,不管刘武周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肯来,我还是很感激他。”

    “刘将军来了!”

    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晨曦中,只见刘武周大步走了过来,柴绍低低骂了一声,转身愤而离去,张铉站起身笑道:“能再见到刘将军,真是天意啊!”

    刘武周满脸诚恳地上前深施一礼,“感谢公子力挽危局,救了刘武周。”

    “刘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救你了?”张铉不解地笑问道。

    刘武周叹息一声,也不知是真惭愧还是假惭愧,他满脸歉然道:“武周悔不听公子之劝,执意要去乞伏泊,结果遭遇大队突厥骑兵偷袭,两百多名商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武周救之不及,罪孽深重,又听说南面出现黑马贼,武周拼命赶来救援,如果不是公子力挽危局,商队全军覆没,武周真的无法回去交令了,让武周怎么能不自责,怎么能不万分感激公子。”

    张铉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得不佩服刘武周会说话,说得很漂亮,很诚恳,让他明知刘武周的虚伪也无从指责,难怪此人后来能成为一方枭雄,确实有过人之处。

    张铉淡淡一笑,“刘将军的‘诚意’虽然令人感动,不过我劝将军暂时不要急着砍马贼的人头,还是先救助伤员吧!能救一人,就少一分罪孽。”

    刘武周知道张铉看破了他,脸上有点发热,讪讪道:“公子说得对,我这就去救人。”

    他快步走到正在忙着砍马贼人头的士兵面前喝令道:“速去救治受伤之人,不准再死一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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