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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大闲人txt下载     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今日请假

入体。。

    一则因今日宿醉,头疼欲裂。。。是的,昨晚很不争气的喝醉了。。。我的错,我认罪伏法。。。

    二则今明两天中国作协在长沙开会。。。嗯,老贼区区微末秋萤之名,竟也蒙天之幸,受邀出席,实在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遂心怀忐忑与领导和诸同行们共襄盛举。。。(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善后清理

    今日的东宫可谓诸事不宜,太子若早看了黄历的话,躲出去比较舒坦。●⌒UU小说,www.uu234.com

    宦官说的“齐王打进来了”,这句话不是形容也并非夸大,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打进来”,单枪匹马,手无寸铁,顶着一张满是淤青和指痕的脸,怒气冲冲的闯进了东宫大门,然后……见人就抽,见人就抽。

    谁敢拦他,抽!

    谁上前小心翼翼问句话,抽!

    从大门一直到东宫正殿,齐王一路见佛杀佛,掌影漫天横飞,一路走一路抽,闹得东宫鸡飞狗跳。

    齐王不能不怒。

    东阳只问了他一句为何派刺客行刺李素的父亲,齐王并不蠢,反而很聪明,只那一瞬间便全明白了。

    太子挑拨,太子算计,太子嫁祸……全都是太子干的,而他齐王,则很不幸地成为了太子的垫脚石,替死鬼,黑锅佬……不论怎样的词汇形容他,都不是什么好话。

    对东阳,齐王无可奈何,一则东阳带的人多,足足七百多禁卫全调动了,齐王本来还想硬扛一阵,结果被东阳抽过之后,怂了。

    二则东阳背后站着李素,李素这人虽然曾对他妥协过一次,二话不说将活字印刷术双手奉上,但齐王还没天真到以为李素真是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在长安这些年,李素干过的无法无天的事,齐王可是早有耳闻,平时看起来友善温和,若是动了他的女人,李素只怕瞬间就会变身为疯子,谁都拦不住,更何况,父皇近年对东阳越来越好。对李素也越来越看重,仅凭这一点,齐王就不敢动东阳,本来在父皇的心里,齐王已然记了一过,若这时再闹出事来。父皇只怕还会抽他一顿,莫名其妙挨三顿打,冤不冤?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齐王这口恶气总要发泄出来才行,太子李承乾自然无可争议地成为齐王泄火的首选目标。

    于是在长安城外荒野郊道上,东阳抽过齐王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府,而齐王窝了满肚子的火,打道回城,直奔东宫而去。

    东宫门前今日热闹非凡。前有凶徒在东宫门前公然杀人,后有齐王不依不饶打上门讨公道。

    李承乾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好好过个日子,无聊时耍点小阴谋小诡计,为何总被人拆穿呢?还让不让人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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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村。

    李素和王直蹲在山腰的银杏树下,王直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老牛反刍似的来回嚼,嚼得津津有味。李素嫌弃地撇嘴,不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努力装作与他不熟的样子。

    王家兄弟应该属于杂食性动物,不但吃肉,也吃青菜,草也不拒绝……反正李素没见过王家兄弟拒绝过任何食物,吃什么都不挑,有时候走在路上看见一坨牛粪。李素都下意识地把王家兄弟拉远一点,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俩货就窜上去闻味道……

    “确定做得干净,没露痕迹吧?”李素眺望山下的村落,淡淡地问道。

    王直点头:“人是我亲自选定的,我手下的心腹之一。以前甚少在长安露面,这家伙也姓王,名叫王安,潭州人氏,早年是个本分人,还当过府兵,贞观七年,潭州水涝,洪水淹死了他的父母妻小,王安葬了家人,孑然一身来到长安讨生活,在长安东市与我结识,此人本分厚道,但手上功夫不错,当初跟随李靖大将军北征突厥,他在阵前曾连斩过十余人,所以这次我选了他。”

    “事了之后,可将他送出长安了?”李素接着问道。

    “送出去了,事了之后他躲在早已备好的暗巷水坑道里,待得风声消停,追捕的武侯和坊官们都撤回去了,他便悄悄出了城,往陇右去了,出城前见了我一面,他说杀人时没留下任何痕迹,身上的衣裳,杀人的匕首都是寻常之物,也没落下任何配饰……”

    李素点点头:“甚好,告诉那位王安,两月以后可回长安,继续跟着你混。”

    王直眨眨眼,不解地道:“两月以后就没事了?太子不会追查了?”

    李素笑道:“其实……我敢肯定,事发当日太子就不会追查了,或者说,他不敢追查了,查下去他只会引火烧身,否则你以为当时的太子率卫和武侯为何那么快便放弃了追捕,撤回去了?正因太子心虚,所以把人召回了,而且我估计太子多半也猜到是我指使的了,只是不敢发作而已,一旦把事闹大,更吃亏的是他,他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选择与我两败俱伤的。……至于叫王安多躲一阵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被陛下知道后,太极宫会出面追查,两月以后,此事必然风平浪静。”

    解释了一大通,王直似懂非懂,最后索性胡乱点头:“我信你便够了,你说无妨,必然是无妨的。”

    顿了顿,王直道:“接下来呢?咱们怎么做?”

    李素叹了口气,道:“何继亮已被诛,此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唱歌喝酒跳舞,爱干啥干啥。”

    王直不甘心地道:“就这样结束了?”

    李素斜瞥着他,道:“要不这样吧,你混进东宫,或是等太子仪仗出行时,出其不意把太子一刀宰了,我在旁边给你递刀,咋样?”

    王直缩了缩脖子,干笑道:“那还是算了,刺杀太子啊,我王家十族都不够陛下灭的……”

    拍了拍他的肩,李素笑道:“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报仇也不必拼个你死我活,无论恩还是仇,不是今年今日今时便能报还的,总要讲究个火候,明白吗?”

    王直仍旧似懂非懂,懵然眨眼,说是蠢萌吧,奈何这张脸太丑,只见蠢,不见萌……

    李素叹了口气,道:“你这张脸实在是……

    “咋了?“

    “回去拿开水烫一遍吧……好了,不跟你废话了,看多了你的丑脸,实在令我有些不适,我找东阳,啥都不用干,只看她那张脸就够了,不但能洗涤心灵,还能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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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还有更。。。不确定大章还是小章。。。(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 上达天听

    东阳跪在道观的老君像前,心情很不好。

    调动道观的禁卫兵马在荒野郊道上堵了齐王,并且以势压人,顺利而又爽快地抽了齐王几耳光后,东阳便下令摆驾回道观,独自坐在公主銮辇中,然后……一边哭一边给手掌呵气,耳光扇得太重,齐王脸疼,东阳的手也很疼,玉葱般的嫩白小手红通通的一片,有点麻,有点火辣辣。

    回了道观后,东阳更是跪在老君像前死活不肯起来,说是犯了嗔戒,做了伤人的恶事,要给老君请罪并且深刻自省。

    于是,自觉罪孽深重的东阳在老君像前长跪不起,一边默念经文。

    老君像前,东阳满脸愧疚,妙目半阖,樱唇不停蠕动,念的却是道家《老子西升经》。

    “……邪教正言,悉应自然。故有凶吉,应行种根。如有如受,种核见分……”

    这是《西升经》里的“邪正章”,正是道家教导世人向善,大意是世间万物为之在己,成于自然,遂有善恶果报,故修道之人应广种善根等等,这一段经文东阳已默念了几个时辰,脸上的愧疚之色却仍不减分毫。

    确实苦了东阳,二十来岁的年纪,从小到大与人来往从无争执,更别说主动动手抽人耳光,东阳抽完齐王后,在回府的车辇便吓得不行,想到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再想想刚才动手抽人时那副泼妇的样子,受过皇家顶级家教的东阳顿时羞惭无地,说不出原因的,莫名其妙竟哭了起来。

    回到道观后更是洗手更衣沐浴,跪在老君像前诚心诚意请罪,几个时辰都不肯起身。

    绿柳见东阳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小嘴嗫嚅几下,讷讷地道:“殿下,您也不必太自责,齐王他……他毕竟不是好人……”

    东阳没理她,犹自不停地念诵经文。

    “哎呀,殿下。真不必愧疚的,齐王这些年的作为,奴婢在长安城里打听得清清楚楚,您揍的是坏人,正是替天行道,老君若九天有知,必然会夸您干得漂亮的……”

    大殿忽然一静,东阳停止念经,睁眼看着绿柳。缓缓摇头。

    “齐王是不是坏人,与我无关,我反省的是自己,虽说是为了李……李家阿翁报仇,我毕竟也犯了嗔戾之念,出家人自己种下恶果,自由自己来偿还,不仅念经。还要多行善事,抵了这桩恶业。方可修行无碍,祛除心魔……”

    绿柳听着东阳神神叨叨的,懵懂地眨巴着大眼。

    “可是……殿下,您都跪了几个时辰啦,而且不吃不喝的,您的身子本来不好。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东阳坚定摇头:“生病便是老君降予我的恶果,是天注定的,如果大病一场能抵了这桩恶业,生病倒是好事了,绿柳。你别说了,我要在老君像前跪七天七夜,方可除我心魔,稍解心中罪疚……”

    绿柳急得跺了跺脚,可是看东阳道心坚定的模样,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悄悄退出殿外。

    大殿内只剩东阳一人时,东阳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妙目阖闭,再次念起了经文。

    没过多久,绿柳忽然蹦蹦跳跳又跑进殿来,东阳不满地轻蹙黛眉,正要斥责几句,却听绿柳高兴地笑道:“殿下,殿下,李侯爷来啦,在大门外等着呢……”

    “嗯?”东阳一愣。

    “哎呀,李侯爷呀,李素李公子!您不会连他也不见吧?”绿柳急道。

    东阳神色一喜,洁白的贝齿不由咬住了下唇,眼中喜悦与幽怨之色反复交织。

    这冤家,自从李家出事后,多久没来看我了……

    “殿下,殿下……”绿柳眼带笑意,调皮地问道:“要不要奴婢去回了李侯爷,就说殿下道心修行正坚,不见外客,请他七日后再来如何?”

    说完绿柳转身欲走。

    东阳纠结得不行,抬头看看面前威严而慈祥的老君金身像,又扭头看了看道观大门方向,下唇都快咬出血了,神情依然无比犹豫挣扎。

    “殿下,奴婢……真去回李侯爷啦!”绿柳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等,绿柳!”东阳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

    绿柳嘻嘻一笑,停下了脚步。

    东阳回过头,神情愈发纠结,挣扎地朝老君像行了一个道家揖,低声道:“老君在上,您神通广大,弟子刚说过忏悔七天七夜的,可他……他又来了,您说……弟子要不要出去见他呢?”

    老君像没有任何反应,仍然一脸慈祥而悲悯地俯视着众生喜乐。

    东阳愁苦地叹了口气,眨眼道:“莫如……弟子来占一卦,若阳面朝上,便是出去见他,若是阴面朝上,便是老君您不许弟子出去,如何?”

    说完也不管老君答不答应,东阳从香案上取过一只笅杯,所谓“笅杯”,是一对腰果形状的打卦用具,道家用来占卜吉凶,问天请事之用的……封建迷信用品?

    笅杯本是一对,此物亦名“圣卦”,东阳只取了一只,轻轻朝地上一扔,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只见笅杯静静躺在地上,阴面朝上。

    东阳更纠结了,咬了咬下唇,犹豫半晌,忽然道:“老君在上,弟子刚才占的这一卦,……不作数可好?弟子想再占一次……求老君恕罪。”

    绿柳站在殿外愕然看着端庄温柔的公主殿下耍赖,而且还是跟神仙爷爷耍赖……绿柳杏眼惊愕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东阳的背影。

    毁三观啊!殿下这是怎么了?

    东阳不仅耍赖,而且连耍三次赖,直到第四次时,天可怜见,笅杯终于阳面朝上,东阳两眼一亮。兴奋地笑道:“多谢老君成全,弟子就知道您肯定会答应的……”

    绿柳仰天叹气,这无赖耍得,老君若九天之上有知,大晴天都会降一道雷下来劈死她。

    “那……弟子去见他了?回来时再向老君请罪。”

    说完东阳似乎已得到老君首肯似的,恭恭敬敬朝老君像行了一礼。然后起身转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理直气壮起身朝大门走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底气,脚步越走越快,快到大门时,东阳几乎已在小跑了。

    跨出道观门槛,东阳呼吸略见急促,远远便见李素静静站在门前一棵槐树下。微笑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柔,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之色。

    门外值守的禁卫纷纷朝她行礼,东阳俏脸一红,故作威严地点点头,然后与李素并肩往村口的小道上走去。

    禁卫们早已习以为常,很自觉地不去打扰李侯爷和公主殿下的相会。自李素从西州回到长安后。他已是道观的常客,而禁卫们也不知收到了什么指令。旁人一律不许进道观半步,但对李素,则选择了完全无视。

    李素与东阳并肩在小道上慢行,直到离开道观大门老远,远得再也见不到禁卫的身影后,东阳忽然疯了似的。举起小粉拳使劲朝他捶去,一边捶一边骂。

    “你这混帐,都怪你,都怪你!害我在老君面前不但食言,而且还耍赖……都怪你!”

    李素被这一顿捶得莫名其妙。眼疾手快抓住东阳的手,愕然道:“喂!你疯了还是吃错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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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斜靠在软榻上,身下垫了一张完整的硝制过的黑熊皮,旁边烧着两盆炭火,殿内温暖如春。

    可李世民此刻的心情却跟殿外的天气一样寒冷。

    宦官常涂站在李世民身前,面无表情地静立不动,而李世民脸色阴沉,眼中寒意森森。

    “……所以,此事是太子暗中派刺客所为,然后故意嫁祸给齐王祐?”

    “是。”常涂躬身道。

    “李素呢?从西州回来后,他难道变得窝囊至斯,亲爹被刺了他也忍得了这口气?”李世民冷冷问道。

    “奴婢不知,只是昨日下午,东宫前突生命案,有凶徒拿了太子率左卫都尉何继亮,在东宫门前空地上,当着东宫禁卫的面将何继亮斩杀,这何继亮正是行刺李县侯之父的主使之人……此案发生后,东宫禁卫急忙追缉杀人凶手,却被东宫禁军将领喝止,而太子殿下也再未提过此事,更未派人追捕凶手。”

    李世民脸色依旧阴沉,眼中的失望之色却少了一些,缓缓点头:“李素这娃子……倒是好一副暴烈性子,手法却比几年前老道圆滑多了,只是……哼!干的事却愈发无法无天了!”

    神情又渐渐被深深的失望和恼怒之色所代替,李世民扶额摇头,叹道:“朕的这些儿子……竟没有一个争气的,太子装了这些天的好孩子,最后终究还是露了尾巴,偌大的江山,朕实不知将来……”

    话说到一半,李世民忽然顿住,再没往下说了,神情却浮上哀愁忧虑之色。

    常涂看着又怒又忧的皇帝陛下,木然的面孔也有一丝动容。

    “禀陛下,还有一件事……”

    李世民扶额,无力地挥手:“说吧,朕的这些好儿女们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倒非伤天害理,太子行刺李父,嫁祸给齐王殿下之后,李县侯倒未中计,只不过……太平村的东阳公主却中计了,她误以为果真是齐王殿下派人行刺李父,为帮李家出头,也为了不让李县侯闯下大祸,东阳公主殿下当日点齐公主府七百余禁军,将离京赴齐州的齐王殿下截在半道上,并且……公主殿下亲自出手,狠狠抽了齐王殿下几记耳光。”

    “啊?”

    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天可汗陛下,听到此事后的反应也是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置信。

    “东阳……打人?”

    愕然停顿片刻,李世民不死心地追问道:“没弄错吗?太平村出家为道的那个东阳?”

    “正是。”(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失望寒心

    在所有人心目中,东阳的形象是柔弱的,温婉的,虽然是公主的身份,可她却似乎从未端过公主的架子,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绝不多话,更不会像其他的皇子公主那样拼尽全力在父皇面前卖乖逢迎。

    她仿佛是个局外人,整个世界的悲喜与她无关,远远站在偏僻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世间百态,清高,孤傲,如空谷幽兰,不与百花争春,身上不落一粒凡尘,永远干干净净,只为懂得她的人绽放。

    任何人第一眼见了她,都会不自觉地生出一股“我要保护她”的冲动,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主动出手打人?

    李世民目瞪口呆,睁着眼睛愕然许久,看着常涂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东阳……居然会打人?”李世民苦笑。

    很忧虑啊,几十个儿女已然如此不省心了,最柔弱的那个居然都学会了打人,以后可怎么办?累了,不想当爹了……

    “奴婢已查清,东阳公主打齐王纯粹是为了李县侯,她担心李县侯的脾性不佳,以县侯的身份报复齐王的话,会惹出大祸,但公主打齐王就不一样了,纵然受罚,后果也算是减轻到最低的程度……”常涂仍旧面无表情地道。

    李世民摇头,叹道:“朕这些儿女……都不笨呐!这些个小心眼,小算计,比谁都灵醒,可是……为何却没看见一个有大智慧的皇子给朕显显本事呢?”

    常涂沉默无言,天家之事不是他这个宦官家奴能插嘴的,这点尺寸他把握得非常清楚。

    李世民拧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殿内炭盆仍烧得通红,不时有火星啪的一声炸响,在幽静的大殿内悠悠回荡,随即归复寂然。

    太子做的事情,显然令李世民很失望,这一次的失望。他甚至连把李承乾叫进甘露殿训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何时开始,他已对李承乾有了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简单的说,他已对太子寒了心,久蛰于心中的易储念头,如今一日比一日强烈,正因为强烈,这一次李世民反倒不太想训斥李承乾了。有些事,有些人,已然腐烂到根子上,训斥还有什么用处?

    尽管已经寒了心,可李承乾终究还是太子,派人行刺李道正并嫁祸给齐王这件事,幸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李世民此刻唯一的选择只能尽力遮住它。把盖子盖紧,不让里面的腐臭味传得人尽皆知。徒增天家笑柄。

    良久,李世民道:“常涂……”

    “奴婢在。”

    “传朕旨意,魏王府车乘仪仗加双马,再将朕贴身佩带的玉佩赐予魏王泰,顺便转告泰儿,这两年他主撰《括地志》。深得朕喜爱,嘱咐他严谨治学,来日书若有成,朕将命他赴弘文馆讲学,天下大儒。学士,教授等,皆将垂拱聆讲。”

    一直面无表情的常涂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古井不波的老脸闪过一丝惊讶诧异之色,随即很快恢复如常。

    难怪常涂惊讶,李世民这道旨意看似平常,只不过给魏王李泰的仪仗加了双马,顺便鼓励他编撰好《括地志》,来日让他去弘文馆给大儒们讲学。

    可是但凡身处朝堂的人听到这道旨意,却不知会怎样的震惊。

    这可不是寻常的圣旨,而是一个很强烈的信号!

    首先是魏王仪仗,这几年魏王颇得李世民赏识喜爱,李世民一高兴就给李泰赏赐,魏王府房屋殿宇的规格一升再升,早已超过寻常皇子王府规定的尺寸和高度,而魏王的仪仗也是一加再加,隔几日便赏下一对如意,几对香炉金瓜,几柄九翅屏扇,今日又给车乘仪仗添了双马,如此一来,李泰的车乘一共有六匹马,已与东宫太子的仪仗完全相同。

    更诛心的是弘文馆讲学。

    弘文馆可不是能随便讲学的地方,武德四年,高祖皇帝置修文馆,设于门下省,后来贞观年改名为弘文馆,设置这个弘文馆是为了招揽大儒出山,教授为学之道,并且天家所有的皇子公主也要老实坐在里面上课,讲学的大儒包括房玄龄,孔颖达,褚遂良等当世名臣或博学鸿儒,下面听课的也不仅是皇子公主,还有当今颇富天资的士子名士,从弘文馆学成而出者,无一不是一方名臣干吏。

    让李泰在弘文馆讲学,这分明是存着给李泰在大儒和士子之中树立威望的心思,一个普通的皇子,身份不及太子,名望不及朝臣,何德何能给这些大儒名臣们讲学?除非……他要帮李泰收士子之心!

    常涂眼皮跳了跳,人老成精的他已然察觉到,陛下的易储之心已越来越强烈,这次太子做错了事,陛下连愤怒的情绪都很少,更没有把太子召进殿中训斥,分明是已对他寒心了,再加上有意给魏王加仪仗,赐弘文馆讲学等等,这个信号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常涂脸上一闪而逝的异色被李世民捕捉到了,李世民皱了皱眉,道:“有何不对?”

    常涂急忙躬身:“奴婢无话。”

    李世民神情忽然浮上深深的疲惫之色,无力地挥挥手,道:“如此,去颁旨吧,还有,宣晋王治,朕要考究晋王最近治学成效。”

    “遵旨。”

    “去吧,朕乏了,想睡一会儿……”

    大殿的门被轻轻关上,殿内的光线忽然变得暗淡。

    李世民的表情藏在黑暗之中,除了深深的疲倦和孤独,什么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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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村,泾河边。

    李素惊愕地看着东阳,久久未出声。

    东阳被李素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开始还羞怯地垂下头,后来越来越羞,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

    “喂!你在看什么?”

    李素摇摇头,仍旧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果真抽了齐王?”

    “嗯。”

    “因为我?”

    东阳瞪他一眼,道:“谁都不为,就是看不顺眼,不能抽吗?”

    “当然能抽,还可以用任何姿势抽……”李素表情无比惊叹,嘴里啧啧有声,盯着东阳上下打量:“厉害啊,以前咋看不出你这么暴力呢?隐藏得太深了……”

    东阳羞得不行,想跑又舍不得,只好恨恨掐了他一把,道:“上次行刺……李叔叔,事情闹得那么大,以你的性子还不把长安城捅翻天呀,那时父皇若震怒,不仅是你,连整个李家都倒霉,我若不出手先帮你把仇报了,你现在大概还在大理寺里等待父皇发落呢。”

    李素神情浮上感动之色,忽然握住了她的小手,道:“我知你性子淡泊,与世无争,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却出手做那伤人之事,真是难为你了……”

    东阳笑得无比甜蜜,今日做的一切恶事,伤人的事,心中满满的愧疚和后怕,然而此刻李素一句感谢,却将她心中所有的罪恶感祛除干净,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到他这句话,此刻的她甚至忍不住冒出更罪恶的念头,如果他能再多夸几句,说不定以后她还会为他做这些恶事……

    羞羞怯怯地垂下头,东阳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深,眼里的情意浓得像一碗粘稠的蜜,甜得连心都融化了。

    “东阳……你只抽了齐王一人,对吧?”李素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嗯,禁卫还打伤了他的仪仗侍卫……”东阳闭着眼,呢喃如梦呓。

    李素的声音愈发低了:“可是……行刺我爹的幕后真凶不是齐王,是太子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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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日只一更,心情颇不平静。。。因为。。。有一件喜事,明天还要陪老婆拿最后两份确诊的化验单。。。(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 风云变色

    东阳很尴尬,尴尬得无地自容。

    为心爱的人报仇,生平第一次干出了伤人之事,原本以为在心爱的人眼里,她的形象应该更高大了几分,尽管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可是从来都是被保护的她,也能做一次保护别人的事,所以罪恶感的背后,隐隐也藏着一丝翻身弱女子把歌唱的兴奋和得意。

    然而,东阳没想到,李素简单一句话便把她的小兴奋小得意击得粉碎。

    费了许多心力,调动了整个公主府的禁卫,像流氓半路截住小学生敲诈零花钱似的把齐王堵在荒郊小道上,着实抽了他几记,她府中的禁卫甚至摆出了标准的战阵冲锋的阵势,实可谓气贯长虹,牛气哄哄……却没想到,她连最基本的报仇目标都搞错了。

    太尴尬了!东阳瞬间不想活了。

    “呜呜呜……”东阳像只鸵鸟,把头埋在李素的怀里很没面子的哭。

    李素哭笑不得,叹道:“很搞不懂你的想法啊……该哭的人应该是齐王才对吧?”

    东阳哭声一顿,接着哭得更大声了:“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唯一为你做的一件事,还是做错了,我……呜呜呜……”

    李素笑着抚摸她瀑布般黑亮的长发,发端传来幽幽的清香,像清晨带着朝露的花儿。

    “你真的不必为我做什么,更不必违背你的本性强迫自己为我做什么,相信我,我遇到任何事都能独自解决的。”

    东阳摇头,哭声小了些,还是抽抽噎噎的。

    “你家夫人在西州时为你出生入死,不辞数千里大漠穿行之苦。更不惧刀兵加颈之祸,为救夫君而豁出性命……”东阳垂头,轻轻叹息,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她能为你做到的事,我也想为你做到,而且。我觉得自己能比她做得更好,可是……”

    东阳说着又哭了出来:“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做好,现在的我,在你眼里怕是已成了一个笑话,相比你的夫人,我是多么的可笑。”

    李素搂紧了她的纤腰,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

    东阳一直以来在他心里的形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无欲无求。无争无诟,像古墓里睡在一根绳子上的小龙女似的不沾一丝凡尘,却没想到原来她也是人间的女子,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会吃醋,会嫉妒,会情不自禁的拿自己与另一个她比较,会在意心爱的人眼里她和她孰轻孰重。甚至极度想做一些能证明自己比她强的事情……

    李素隐隐有些惊喜,像亲眼看到一位只吸日精月华的女神从天上落到人间。然后……二话不说端起一碗油泼面吃得呼噜哗啦,不时还擦一把鼻涕,剔一下牙,非常的接地气。

    不知不觉,大家都变了,也更近了。

    像个普通女人。这样挺好的,此刻李素心里的东阳,不再像个云端的仙子,喜爱却无法追逐,她已落下凡尘。与他执手凝视。

    “你并不可笑,真的,你做的一切令我很感动,别不信,不管怎样的结果,你的心意我已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承领了……”李素的声音有些低沉:“这几年,你已为我做过太多,我心里一直内疚着一件事,内疚着无法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名分,害你只能打着出家的幌子,不尴不尬不清不楚地与我纠缠这些年,这是我心中永远无法抹除的心结。”

    东阳摇头:“我不需要名分。”

    李素笑道:“莫骗我,没有女人不想要名分的,你是天家公主,想必更无法接受无名无分与一个已婚男子痴缠不休的事实。”

    东阳垂头,轻声道:“刚出家那一两年,我……确实有过一点点不平,真的,只有一点点……”

    东阳红着脸,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然后自己也有些羞涩,又垂下头,轻声道:“后来,你去了西州,而我,整日在道观中修行向道,渐渐的,当初那一点点不平的小心思也淡了,那时每日诵经,心里想的只是你,所有的不平已化作满腹的相思,想你在西州过得好不好,是否安然无恙,是否衣暖食饱,是否……像我想你一样,你的心里也想着我……”

    “再后来,西州危急的军报传来长安,我当时急坏了,整日以泪洗面,无数次想收拾行李,带上我道观的所有禁卫跑去玉门关外寻你,救你,……程处默领着程家庄户出长安的那日,我悄悄站在延兴门的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开,再后来,你血战西州,你的夫人千里搬援兵救夫这些事情,我都陆续听说了,从那时起,我对你夫人再无丝毫的怨意,反而无比敬佩,她……做到了我想做而无法做的事,她是个奇女子,也是位巾帼英雄。”

    “李素,当年的怨念,我已全然放下,你虽然没能娶我,可上天待你不薄,你终究娶了一位能配得上你的夫人,而我,也感激上苍赐我的再造之恩,让我能够像现在这样与你时常相见,与你长相厮守,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我们死了,你的后人把你埋在李家的祖坟里,而我,进不了你家的祖坟,却也能埋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像我们活着时一样,彼此远远凝望,直至下一个轮回。”

    “如今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能痴缠一生了,能有今日的美满,已是上苍赐予的莫大造化,相比我们一生的缘分,名分这种东西,哪里还有半丝入得我眼?”

    东阳的语声很轻,很慢,像睡着时的梦呓,半阖着眼,缓缓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

    李素动容不已,一时竟不知回答,刹那间心头涌起了无数爱恨,无数感动和愧疚,还有无数欠她的相思。

    “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过下去。下一世不敢期许,这一世,我们不负此生。”

    东阳使劲点头,含泪绽开了笑颜。

    温存不知多久,东阳不知为何忽然又低声哭了起来。

    李素叹了口气:“你很擅长在刚熬好的心灵鸡汤里下砒霜啊……又怎么了?”

    东阳愧疚地泣道:“我只是,只是想到了齐王。他……他好冤枉,我对不起他!难怪我抽完他之后,他带领侍卫一路哭回了长安……报仇都找错了人,齐王受此莫大的冤屈,真正的凶手却仍然逍遥法外,呜呜呜……”

    李素叹气,他很想告诉东阳,其实齐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很早以前就想抽他了……

    只是见东阳哭得伤心。李素一时倒也不便开口,只好抚着她乌黑的长发,叹道:“不如这样,你怀里揣把刀子去东宫拜会太子殿下,见着他后二话不说一刀把他捅死,不但凶手伏法,齐王沉冤得雪,你父皇说不定还会龙颜大悦。狠狠夸你一顿……”

    东阳哭声立止,睁大水汪汪的杏眼瞪着他:“去你的!真当我傻吗?再说……我把太子捅死了。父皇为何会夸我?”

    “直觉吧,以己及人,将心比心,反正我若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坏儿子,也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你父皇的心思想必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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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门前杀人的事情算是被暂时压下了。所谓的“压下”,也只是对长安城的百姓和低级官吏而言,这桩凶案公然发生在东宫大门前,却是瞒不住长安城的权贵。

    权贵圈子惊疑不定,私下里议论纷纷。眼看这件事马上要被散播出去时,李世民的一道圣旨很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或者说,这道圣旨令东宫凶案愈发扑朔迷离,讳莫如深起来。

    圣旨很简单,只说了两件事,一是给魏王泰的仪仗加双马,二是魏王泰编撰《括地志》功在社稷,上意魏王泰书成之后,于弘文馆讲学。

    一道平常的圣旨,落在有心人特别是混迹朝堂多年一个个比猴都精的大臣们眼里,却非常不寻常了。

    面面相觑间,大臣们眼里传递着同样的惊疑之色。

    这是要变天了啊!

    这几年太子确然做过一些很过分的恶事,令朝堂君臣都有些失望,陛下有没有易储之意,谁都不敢公然揣度,私下里还是议论过一番的。包括长孙无忌等一干重臣,也不是没想过太子有被废黜的可能性,而且随着这几年太子行径愈发恶劣,被废黜的可能性也越来越高。

    可是,当李世民今日抛出这一道封赏魏王的圣旨,许多大臣仍然还是感到极度的震惊。

    圣旨里说的事呢,说大也不大,给魏王的仪仗车辇加两匹马,让那个胖得走两步都喘不过气的胖子魏王人模人样走上弘文馆的讲坛,跟当世的博学鸿儒和士子名士们聊聊人生理想,讲讲读书心得,说说对圣贤之言的理解等等,这能算什么事?

    可是,凡事经不起推敲,一旦推敲起字句行间的讳深之处,圣旨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便变得有些微妙而不可言了。

    仪仗加双马,除了没有太子率三卫以外,其余的已与太子殿下的仪仗完全一样,而太子和魏王都是长孙皇后所出,若说今上果有废储之意,那么,魏王是最有可能坐上太子之位的皇子,可谓种子选手里面的种子,何况这颗种子那么胖,分量那么重……

    如果说仪仗加双马还算是大臣们因失眠而致神经过敏的话,那么让魏王在弘文馆讲学,陛下的心思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昭然若揭了。

    弘文馆啊,那可不仅仅是讨论学问读圣贤书的地方,那里可是集天下闻名的大儒和名士聚集的地方,可以说是大唐知识分子精英里面最顶尖的一批人都在弘文馆里,这里不仅是研究学问和经义用来教化万民学子的地方,而且还是与诸多千年门阀世家门下豢养的学究文士们分庭抗礼的战场,弘文馆的重要性已不止于学问经义,它已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无限放大为一个非常敏感的政治场所,如果一定要拿它做个比喻的话,嗯……应该都知道《人*民*日*报》吧?没错,弘文馆就类似于它,而且因为还是研究上古先秦诸子百家学问的所在,里面聚会着大唐最顶尖的博学大儒,所以,弘文馆比《人*民*日*报》更神秘,更高大上。

    让魏王在这样一个地方讲学,其意义可就远不止于讲学了,魏王这是屁股后面插了窜天猴,要上天啊。

    圣旨甫下,朝堂顿时炸了锅,不但东宫震惊,连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徵等一批重臣也震惊了。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大臣们彻底将这道圣旨消化后,咂摸咂摸嘴,纷纷回过味来。

    啧啧,是了,怕是太子殿下最近又干了某件不给陛下长脸的事,最有可能的,恐怕还是跟前日东宫门前发生的凶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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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多谢大家的关心,结果出来了,我要当爹了,以后只能自称粉嫩嫩的老贼贼,小贼贼的尊号不再属于我。。。(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低卑谦逊

    太极宫的圣旨激起长安千层浪。

    长安各权贵反应不一,惊愕者有之,兴奋者有之,惶恐者有之。

    长孙无忌,魏徵等文臣惊愕不已,当即入宫求见李世民,然而李世民却传话说不见,长孙无忌和魏徵等人愈感愕然,魏徵脾性最刚烈,当即长跪在太极宫门前,言称不见到陛下誓不起身,李世民无奈,只得召见长孙无忌等人。

    据说当日甘露殿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诸人皆是跟随李世民多年的心腹肱股重臣,事无不可对人言,然而魏徵等人的立场也非常坚定,太子之位关乎社稷根基,大唐的根基不可动摇,纵然太子诸多言行有荒唐甚至不法者,但,太子就是太子,无论嫡庶之说还是长幼之说,李承乾都是唯一符合太子身份的人选,余者纵有才能而不可居之,一旦易储,天下法礼与伦常便乱了,嫡长子无病无灾,亦无大逆之罪,何以轻言废之?天家不依法度,不遵古礼,世家门阀和高门大户的传继若然效而仿之,岂非天下大乱?

    不得不说,魏徵这老头确实是一片体国公心,任何事情的拿捏都未掺杂丝毫的个人情绪和私利,当初李世民北征薛延陀,留太子和魏徵等文臣留长安监国,长安城中无老虎,李承乾于是嗨起来了,每日邀朋呼伴,大宴宾客,日子过得非常的休闲加娱乐,魏徵看不过眼,上疏劝谏,李承乾浑不当回事,并以储君身份厉言呵斥挥退魏徵,这件事闹出不小的风波,所以从魏徵私人感情上来说,对于太子的观感是极度不满的。

    可是就算心怀满腹不满。在对易储这件事上,魏徵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李承乾的一方,并且不惜直言犯上,与李世民吵得不可开交,为的就是劝谏李世民放弃易储的想法,哪怕被李世民砍头也毫不在乎。

    当然。也不排除魏徵失恋多年,伤心之下开启了一辈子的自我毁灭模式,一次又一次挑战人类的生存极限……

    一群重臣在甘露殿与李世民算不上相谈甚欢,事实上君臣差点打起来,大唐初期,君臣之间的氛围还是很和谐的,任何事情都是商量着来,尽管李世民已被异国番邦齐尊为“天可汗”,但李世民对内还是很温和的。贞观十一年,只因魏徵上谏五件事,而李世民只虚心采纳了两件,拒绝了三件,为此魏徵气坏了,上疏声泪俱下指责李世民已渐生骄纵之心,不肯像以前那样善于纳谏了,大臣比皇帝还不讲道理。魏老头也是彪得不要不要的。

    甘露殿内,君臣吵到最后。没人知道结果,殿外宦官宫人只知最后魏徵怒气冲冲出了殿,而后面的孔颖达,房玄龄等人面无表情,长孙无忌脸上却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微笑……

    君臣争吵的同时,东宫也慌了神。李世民这道圣旨杀伤力太大,李承乾吓得手脚冰凉,二话不说入宫求见父皇欲请罪,人到了太极宫门前,宦官传旨。陛下不见。李承乾的胆子没魏徵那么大,而且也不像魏徵那样有股子舍得一身剐的狠劲,李世民不愿见他,李承乾只好失魂落魄回了东宫。

    最高兴的莫过于魏王李泰了。

    刚接到旨意,殿中省内侍顺便把双马也带了过来,宣旨的宦官走后,李泰抖擞着满身肥肉在王府偏殿内手舞足蹈,跳的是恰恰还是踢踏,不可考,瞎子都能看出来,李泰离太子储君的位置已越来越近了,说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也不为过,仪仗已与东宫并肩齐平,弘文馆讲学的荣耀以及背后隐藏的深意,连东宫太子都无法企及,暗示得如此明显,猪都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得意就开始忘形,李泰兴奋之下,下令呼朋唤友,王府大宴宾客,以庆其事。当时正协助李泰编撰《括地志》的弘文馆学士顾胤却马上出面制止了李泰作死的决定。

    虽说父子之间不必像外人那么客气,可也不能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更何况皇家的父子,其关系难道仅仅是父子那么简单?给你点东西把你高兴成啥样了,还大宴宾客,只要你宴了宾客,稍露一丝骄纵之态,明日你父皇就能把封赏的圣旨收回来你信不信?

    李泰如同当头被浇了一桶冰水,彻底清醒了,大冬天的吓得后背湿了一片,然后马上向顾胤躬身致谢,感谢他在自己花样作大死之前及时拉了自己一把。

    于是,当日魏王府不见任何动静,连诸多手眼灵活欲图攀附的皇子和大臣们都谢绝不见,言称奉旨专心编撰《括地志》,不愿因名禄之事而分心,众人悻悻而归,而消息传到太极宫,再次引来李世民龙颜大悦,对这位谦逊且才华横溢的儿子愈发满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李泰进太极宫求见李世民,进殿便跪,以非常低卑谦逊的姿态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勿使朝内兄弟与大臣侧目,而损太子威严体面,儿臣别无所求,父皇的快乐就是儿臣的快乐,儿臣爱你么么哒……嗯,大意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李世民老怀大慰,捋着长须仰天霍霍霍笑得满脸褶子,然后断然下旨,不但昨日的封赏旨意绝不收回,顺便还下旨将魏王府所居的长安延康坊内百姓免除一年租赋,不仅如此,李泰所遥领的雍州境内所有死罪以下的罪犯全部赦免。

    一招以退为进,李泰玩得风生水起,炉火纯青,父子君臣皆大欢喜,李泰带着谦逊低调的笑容,从太极宫回到了魏王府。

    他知道,自己离东宫太子之位只差一点点了,或许,朝那位已失去父皇宠爱的太子背后轻轻推一下,他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而自己,是将他取而代之的唯一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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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九隆冬,北风呼啸,长安的大雪又开始飘下。大地万籁俱静,一片苍茫。

    天冷得邪性,尚书省左仆射房玄龄派人来太平村传了话,大雪封路,朝事来往不畅,可允李素在家休沐五日。待雪停后继续去尚书省应差。

    李素对房玄龄的好感直线上升,所谓“德高望重”,不是旁人嘴里吹嘘出来的虚词,德高望重应该体现在哪里?就是在这里,数九隆冬之时不强求房相像优乐美一样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只要说句“不必应差”,便是晴天。

    当然,就算房相不传这句话,这种鬼天气李素也断然不会去尚书省应差的。他还没到为大唐封建帝国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的精神境界呢。

    这样的天气,适合热一壶微烫的酒,置几样热气腾腾的小菜,把它搁在自家浴室的大池子边,脱得赤条条的一边泡澡,一边哼着歌,冷不丁端起酒吱溜儿一口,一阵龇牙咧嘴后。再挟几筷菜,然后再往热水池里一钻。美滴很!

    能在这个诸事落后,万物俱无的农业社会享受到如此美妙安逸的人生,李素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人才,他的长处不是治国安邦,不是厮杀疆场,而是教化世人如何享受人生。如何偷懒耍滑,如何消极怠工……他的存在或许会让欣欣向荣的大唐帝国经济倒退整整二十年,而且还倒退得莫名其妙,李世民要是更聪明点的话,就应该把他这匹祸害大唐良好勤劳风气的害群之马果然干掉……

    池子里的热水很舒服。微微有点烫,烫得李素白皙的皮肤泛了红,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活热起来,顺着经脉血管往上升,没过多久,脸已涨红了。

    端酒又小小地啜了一口,李素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头靠在池子边,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爽歪歪的笑容。

    “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若问为何不应差,千金难买爷高兴……”舒坦得不行的李素脱口而出一首乱七八糟的诗。

    话音刚落,李素忽然发觉背后一凉,浴室厚厚的门帘被人粗鲁地掀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鹅毛雪片飘进来,温暖如春的浴室内顿时如坠冰窖,冷得直哆嗦。

    李素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哪个混帐不晓事,给我滚进来!”

    “哼!”

    随着一声冷哼,一道魁梧如山岳般的身影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李素眯了眯眼,然后……又陷入痴呆状态。

    进来这人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开始脱自己的衣裳,动作飞快三下五除二,一边脱还一边道:“难得听到大唐才子又吟诗了,只不过,前面两句尚算佳句,后面两句却是狗屁不通,不仅狗屁不通,而且混帐之极,李子正,你就是这样给朕当差的?”

    “陛……陛下……”李素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尴尬还是被热水泡的。

    下意识站起身,李素打算给李世民行礼,站起来后却发觉自己赤条条的,而李世民也脱得赤条条的,这个时候行礼,似乎有点怪怪的……

    于是李素站起身后迅速往水里一蹲,然后……眼睁睁看着李世民晃悠着胯下人鞭朝池子走来,光脚踏上池边,深吸一口气,闭目往池子里一跳……

    轰!

    水雷击中了潜艇似的,池子里绽炸出半丈高的水花,李素如怒海里的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起伏浮沉,惊慌失措的他只好死死抠住池子边沿奋力自保,以求自己不被沉沦……

    待到风平浪静,李世民已老神在在头枕着池边闭目养神,一脸爽歪歪地叹息一声“舒坦!”

    “臣……那啥,陛下,臣听说陛下在太极宫也建了一个池子,池底池壁皆以珠玉宝石镶嵌其上……”李素欲言又止。

    “是啊,可朕还是觉得你家的池子舒服,咋样?”李世民眼都没睁,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很混帐的挑衅弧度。

    “这大雪封路的,陛下……”

    “是啊,大雪封路,朕来这里很辛苦的……”

    李素无言以对,这脸皮,啧!

    “那……陛下尽兴,臣先告退,安排下人设宴……”

    李素说着便打算从池子里爬出去。

    “子正啊,你似乎很嫌弃朕啊,你我都是男人丈夫,同泡在一个池子里,君臣共叙家国天下,亦是一桩美谈,你怕个甚?”李世民终于睁开眼道。

    李素嫩脸拧成一团。

    我怕个甚?我怕你有病啊!俩人同泡一个池子有多脏,你造么?

    私生活那么不检点,后*宫不知宠幸了多少女人,万一被传染了什么妇科疾病,堂堂李县侯以后怎么活?(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帝王胸襟

    不告而登门,谓之曰“恶客”。UU小说,www.uu234.com

    李世民就是李家的恶客,当然,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理论上整个大唐境内的任何一个角落,所有权都是他的,所以他完全可以在大唐境内的任何地方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想进哪家院子就进哪家院子,想干嘛就干嘛。

    这些李素都理解,你是皇帝你最大嘛。可是……这位皇帝一声不吭便跳进他家的浴池,这就很令他无法理解了。

    李素不是没有想象过有人跳进他的浴池,当然,这个人必须要正确,就算不是私自下凡的仙女吧,至少也该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使,脸着地的也算。

    一个抠脚大汉二话不说光溜溜的就跳进来了,李素很无奈,不仅无奈,而且恶心。

    很想不通啊,为何每次都选择他泡澡的时候微服私访,而且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是礼仪之邦的皇帝啊……

    池子已脏得不要不要的了,跟泡在臭水沟里没区别,李素泡在热水里,身上却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无数细菌爬在自己的肌肤上,狞笑着使劲往毛孔里钻,一边钻还一边吐口水,散播病毒……

    哧溜一下,李素飞快从池子里窜了起来,连滚带爬出了水,手忙脚乱地拿着布巾在身上使劲擦,使劲擦……

    李世民脸都绿了,这竖子,以为朕有多脏?朕是皇帝,而且是历朝历代最雪白干净的皇帝好不好……

    对李素,李世民的了解还是不少的,知道他有爱干净的毛病,只是看今日李素的做派。李世民也没想到他的毛病竟如此严重。

    “子正啊,你的病很严重,要不要朕把孙道长宣来给你看看,开几副养神且吃了以后……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嗯,对你很有益处的。”李世民用关怀的语气道。

    李素气炸了。这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不那么爱干净的方子”?给你开一点爱干净的方子才对吧?

    “呃,多谢陛下,臣没病,臣很正常。”

    李世民嗤笑:“笑话,你很正常,难道不正常的是朕吗?”

    李素无辜地看着他,眼睛眨啊眨,李世民笑容顿止,一股绿气从脚升到头。

    李素的无辜眼神他看明白了。里面透露的意思大概是……“是的,没错,你不正常,你才有病。”

    李世民抬手指了指他,估计想骂脏话,后来想到自己毕竟泡在别人家的浴池里,没有吃完斋饭打和尚的道理,只好悻悻放下手。不悦地哼了声。

    “给朕滚出去,速速安排酒宴。朕泡一阵便来,滚远。”

    李素急忙应是,穿好衣裳一溜烟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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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的酒宴很客气,至少在李素看来很客气,有酒有肉,有荤有素。每一道菜都是李家独有的煎炒蒸煮法门,长安城里的权贵家纵然府邸再奢华,李素也敢保证他们每日吃的东西绝不如自己家这么精致美味。

    酒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酿,担心当今皇上在自己家喝出个好歹,李素没敢上五步倒。葡萄酿挺好的,柔和温吞,不易醉。

    李世民看来在浴池里泡得爽歪歪,一个时辰过去还没见出来,看来果然是别人家的浴池更舒服,这跟别人家的媳妇永远比自家媳妇好是一个道理。

    李素耐着性子站在浴室门外等着,李家的各个角落和房室都已被羽林禁卫占据,每间屋子每个庭院甚至每个房顶都黑压压站满了人,可以说,李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李世民穿好衣裳,伸着懒腰从浴室里走出来,满脸舒坦的表情,连黝黑的脸都仿佛白皙了许多。

    李素站在门外等候,李世民挥了挥手:“带路去你家正堂,朕今日赏光,便赐尔君臣同饮。”

    蹭别人家的酒饭还说得仿佛给了别人天大的荣幸似的,这蛮不讲理的做派太招人恨了……真想像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一样,把他领到八路的埋伏圈里去啊。

    李素躬身行礼,默默领着李世民穿过内宅庭院,来到正堂外。

    今日的李家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薛管家和下人们全都集中在正堂外的院子里,战战兢兢又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家侯爷招待当今皇帝陛下,脸上隐隐露出无比荣耀的光辉。

    啧啧,当今陛下亲自来侯府饮宴,侯爷的祖坟上头得冒多么浓的青烟才有如此风光和荣幸呀,将来出去跟人吹牛,好歹也是亲眼见过陛下的人了,下人的面子都增三分光彩。

    皇帝微服而来,李家无论主仆全都惊动了。

    李道正和许明珠静静等在正堂外,见李世民走来,翁媳急忙下跪行礼。

    李世民一反在李素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堆起满脸笑容,快走两步亲自将李道正搀扶起来,又朝旁边的许明珠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笑道:“朕不告登门,来得唐突了,还请李家翁莫怪。”

    李道正神情紧张局促,老脸涨得通红,连道不敢。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并肩站在一起的李素和许明珠,笑了笑,点头道:“佳儿佳妇,不错,李家翁好福气。”

    李道正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咧嘴憨厚地呵呵直笑,许明珠毕竟以前见过李世民,而且还是钦封的诰命夫人,倒也不怎么紧张,依礼称谢,神情矜持且雍容。

    客套了一阵后,李世民大步走进了正堂,李素急步跟随,而李道正和许明珠行礼过后便很识趣地退下了。

    进了正堂,李素恭敬地将李世民请上主位。

    李世民也不客气,袍袖一挥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宫女宦官,端着李家刚做好的酒菜走上堂来。

    李素表示很理解,君臣饮宴是正式场合,就算是李世民的客场,按规矩端菜斟酒这种事也轮不到李家下人丫鬟来做的。李素甚至深信在酒菜端上来之前,必然有宦官试尝过每一道菜,确认菜里无毒无农药无副作用后,才放心把酒菜端上去。

    想到这里,李素不由嫌弃地朝身旁给他斟酒的宦官看了一眼,如果这菜真被试吃过,里面不知有没有口水……啧,不能吃了!

    酒菜摆满了矮脚桌,当然。都是分餐制的,每人面前的酒和菜都一样,李素以主人的身份举杯遥敬李世民,李世民哈哈一笑,很豪爽地端杯一口饮尽。

    再然后,李世民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那模样好像被人强灌了一口尿似的,差点吐出来。

    “小子啥意思?朕难得来你家一次。就拿葡萄酿打发朕,嗯?”

    “啊?这个……这个是西域正宗的……”

    “什么狗屁西域正宗。西域了不起吗?西域如今便是朕的掌中之物,朕欲取之,易如反掌,废话少说,拿你的五步倒上来!”

    李素苦着脸应是。

    没多久,仍是宦官抱着两个小坛子上堂来。清澈白亮的酒哗哗地倒进杯里,李世民仰头一口,表情痛苦龇牙咧嘴半天,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笑赞道:“好酒!腹中如火烧一般。这才是男人喝的酒,那酸不拉叽的葡萄酿算个屁!”

    一杯烈酒下腹,李世民的脸马上就红了,举筷吃了几口菜,顿时赞叹不已,皇帝一赞叹,李家就没法轻松了。

    “这几个菜不错,秘方抄给朕一份,……算了,朕明日派御厨来你家学,小子不准藏私。”

    李素暗叹口气,今日不告而来,不但强行跳进自家浴池,还蹭吃蹭喝,完了还惦记上李家私房菜的核心技术……这家伙当皇帝前兼职干过盗匪不成?

    相比之下,李素忽然觉得齐王可爱多了,人家也是明抢明夺,至少态度很客气,而且还给了钱……

    李世民又喝了几口酒,李素默默在一旁相陪。

    李素知道李世民有话说,一个皇帝不可能闲到这份上,大雪天里走那么远的路就为了来他家泡澡兼蹭吃蹭喝,李素不急也不催,李世民喝酒他陪着,李世民搁杯他也搁杯。

    喝了几口后,李世民忽然眉头一皱:“酒菜都不错,为何没有歌舞伎助酒兴?”

    李素面现难色,道:“陛下,臣家中没有歌舞伎……”

    李世民大奇,挑眉道:“少年臣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更且相貌风流英俊,正是眠花宿柳,白日纵歌的年纪,为何府中未置歌舞伎以娱己添香?”

    李素苦笑道:“臣不喜此道……或者说,臣觉得,家中女人多了未必是好事,正因为臣的身份地位,她们总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巴结逢迎,各人各出奇谋,耍心眼,弄心机,哪怕为了一个侍妾的名分也会厮打争斗,本来平静安逸的家会被搞得乌烟瘴气,这是臣绝对不能忍受的。”

    李世民若有所思,沉默半晌,缓缓道:“子正说得对,朕深有体会,先不说太极宫里的那些妃子吧,只说朕那些皇子皇女,为讨朕的欢心,不知背地里耍弄了多少心眼,哼,他们自以为耍得高明,把朕当成了蠢货,朕这半生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他们那些小机谋岂能入得朕的眼?”

    “人多了,是非也多,想法和欲*望也多,人世间的争执,多为‘名利’和‘权力’这两样,朕那十几个皇子,无论有没有可能,每个人都眼巴巴盯着太子这个位置,每个人费尽心机在朕面前装乖扮巧,可是……他们之中有几个人在看着朕时,能真正抛却朕的皇帝身份,只简单的把朕当成一个父亲来孝敬?”

    李世民脸上露出苦笑之色,仰头喝了一杯酒,抬头盯着李素,道:“知道朕今日为何来你家么?因为朕亲自册立的太子做了不该做的事,不仅如此,连祸不及家小的规矩都不顾了,朕是他的父亲,他无心悔改,但朕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朕今日是来代他赔罪的。”

    李素吓得一激灵,急忙伏地拜道:“臣不敢当,陛下万莫折煞臣。”

    李世民摇头,道:“道理就是道理,与身份无关,错了就是错了,皇帝错了也要认错,朕的贞观朝已历经十四年,这十四年里,朕所出之策亦有诸多错处,被魏徵无数次指摘出来,朕每次都认认真真认了错,错了,就是错了,就得认。”

    说着李世民忽然直起了身子,直视着李素,道:“太子借刀杀人,嫁祸齐王,累尔父受惊,此皆东宫之错,亦是朕这个父亲之错,今日正式向子正赔罪,子正可愿恕我?”

    李素伏地道:“臣实不敢当,请陛下揭过此事,否则便是臣之罪也。”

    李世民点点头:“好,朕认了错,你也愿揭过,此事不提了。来,子正,与朕饮胜。”

    “臣敬天可汗陛下,愿陛下威服四海,德被万民,实苍生之幸也。”

    李世民目露奇色,笑道:“朕还真很少听你逢迎拍马,今日为何破例?”

    李素直起身正视李世民,肃然道:“臣非逢迎,因为臣直到今日才亲眼看到了天可汗陛下的胸襟气度,世上没有千秋万世之社稷基业,但有名垂千古之明君圣主,帝王胸襟可纳四海,平天下,则大唐基业亦可纳四海,平天下。”

    李世民脸上湛然生光,大笑道:“说得好,子正到底是个伶俐人,虽夸赞中带着几分劝谏,一番话却说得四平八稳,不像魏徵那老匹夫,每次劝谏都说得硬邦邦的,只差没指着朕的鼻子骂昏君了,这几年尤其过分,说实话,朕想把这老匹夫剁了的念头已然很久了。”

    李素笑了笑,端杯遥敬。

    李世民仰头饮尽,脸色愈发通红,俨然已有几分醉意。

    “不过,子正倒也是一身好本事,朕把你送去西州,原只为打磨你的性子,却不曾想,你在西州经历了几场血战之后,性子表面上圆滑许多,实则却更暴戾了,你看透了太子心生忌惮,竟敢雇游侠儿东宫门前当街杀人,众目睽睽之下,东宫却不敢言,连带着朕的皇威都扫地无光,朕不得不说,子正好手段,好心计,不愧被朕待之以国士……”(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恩公无觅

    千古以来,只有李世民才被尊称为天可汗,能被番邦异国如此称呼的人自然不会是蠢货。

    李世民的话说完,李素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对于太极宫的反应,也早在李素的意料之中,当初明知李承乾不敢出声也要让那个名叫王安的游侠儿远遁陇右,防的就是太极宫知道后把王安逮住,生出许多枝节,从而引火烧身。

    活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李素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凡事未预胜,先虑败。

    李世民说完后盯着李素,神情也不见生气,只是很自然的说出真相而已。

    李素笑看着他,目光无畏无惧。

    “敢问陛下,臣……做错了吗?”

    李世民叹道:“朕现在也想不明白,你之所为到底是错还是对,至少当街杀人之事,朕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你做对了,别忘了,你做的不仅仅是杀人,还是在东宫门前杀人,你挑衅的是朕的皇权!”

    李素垂头:“是,臣请罪。”

    李世民一愣,他没想到李素这么痛快便自请其罪,这个反应倒让李世民有些无措。

    沉默半晌,李世民苦笑摇头:“你请罪,朕治你的罪,皆是情理之中,然我大唐治罪必出刑典,朕治你的罪容易,可是,朕以何理由来掩天下悠悠众口?凡罪必出有因,而此事的因,却是东宫有错在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传扬出去,倒又是一桩天家的丑闻,子正,你素来聪慧,你告诉朕。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素笑了,神情一片坦然:“若陛下铁面无私,自当各打五十大板,东宫有罪,罪于东宫,臣有罪。亦罪于臣,坦坦荡荡将此事公诸于众,任谁也无话可说。”

    李世民脸色有些僵硬:“罪于东宫?太子是朕的嫡长子,贞观元年由朕亲自册封,他是大唐未来社稷的根本,若罪于太子,岂不是说整个社稷都错了?子正,你可知长安朝堂之外,尚有五宗七姓。陇右门阀,千年世家,那些人都在冷冷的盯着朕,等着朕犯错,等着看朕的笑话,他们从来就不服我李氏占了江山,此事若传扬出去,天家颜面无光。皇威大损,焉知那些门阀世家会如何动作?”

    李素笑道:“既然陛下不欲罪于东宫。自然也不能罪于臣,师出无名,刑出无典,不仅臣不服气,天下人也不服气,所以。臣觉得不如索性大家都把此事忘了作罢,陛下意下如何?”

    李世民盯着李素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眸子深处散发出恼怒,羞愧。还有一丝释然,瞬息间千变万化,非常精彩。

    李素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看懂了李世民眼神的每一个变化,没错,自己刚才最后那句话说对了,李世民也是这个意思,所幸的是,由自己先说了出来,李世民终于留住了面子。

    大雪封路,乡道难行,这样的鬼天气里,堂堂万乘之尊历经辛苦来到太平村,自然不可能真的来跟他抢浴池顺便蹭吃蹭喝,李素相信李世民不会闲得如此蛋疼。

    君臣之间话说到这个地步,李世民的来意李素也完全明白了。

    一则是代太子赔礼,此举出于千古一帝,上下五千年唯一一位天可汗陛下的胸襟气度,错了就是错了,皇帝错了也应该赔礼道歉。

    二则是捂盖子,这个却是出于私心,是的,天可汗陛下自然也有私心,私心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李承乾,而是为了李家皇权皇威的体面。

    所以,李世民的意思很清楚,此事不功不过,就此打住,大家谁也别提了,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管好自己的嘴,若敢拿此事到处胡咧咧,朕不会抽死你,只会剁了你……

    君臣在无声对视间,就此事达成了共识。

    良久,李世民展颜一笑:“甚好,便依子正所言,此事作罢。”

    李素笑着端起了酒杯:“臣敬陛下,饮胜。”

    “饮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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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

    “绿柳姑娘,妾身想问问,公主殿下背后那个人……”武氏明眸盯着绿柳,目光清澈,似有两汪灵泉晃动。

    绿柳掩嘴一笑:“公主殿下有过吩咐,婢子可不敢说呢,说了婢子回去会被打死的。”

    武氏嫣然笑道:“姑娘言重了。”

    情知问不出答案,东阳公主似乎刻意保持着神秘,或者说,公主背后那个人刻意保持神秘,武氏也不便强求,今时今日,终究是她在受别人的恩惠。

    转过头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杏儿,武氏眼里露出怜爱之色,不自禁地轻抚她略显凌乱的发鬓。

    绿柳果然践诺,每隔十日,准时出现在掖庭,并且还带了几名壮妇,拎着好几个食盒,以及各种质地上乘的新衣裳,还有各种生活杂物,小到专门用来焚香的镂空琳琅香熏球,大到黑漆雕花红木衣箱,恭桶等等,可谓事无巨细皆考虑周到。

    而自从绿柳在掖庭打着东阳的旗号公开给武氏撑腰立威后,武氏在掖庭里的待遇提高了许多,那个刁难她的刘管事整日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担心被武氏报复,像他这种不名一文的宦官,说是个管事,但在偌大的太极宫里却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只消东阳公主轻飘飘给殿中省的少监,府事什么的人递句话,那些一心只想着邀宠献媚而不得其门的宦官头子们还不得把这事当成美差,疯了似的把他剐成一片一片的,双手送到公主殿下面前?

    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东阳公主一心向道不忍杀生,上面迟迟没有动他,刘管事这些日子吓得都瘦了十来斤,总算以为自己度过了一次劫难。从此却再不敢给武氏半分颜色看,不仅没再给武氏安排任何活计,而且每日早请示晚汇报,把武氏当成了他刘家的祖宗牌位一样供着,小心翼翼奴颜婢膝的样子,连同行们见了都情不自禁为他心酸。

    武氏如今所住的地方早已换成了独门独院。掖庭的宫殿向来破败失修,为此刘管事特意拨出一笔钱款,将武氏所住的大殿重新修缮了一番,偌大的宫殿就只有她和杏儿二人住着,每天睡到自然醒,数钱……这个还是没有的,掖庭里面用不着这个。

    绿柳每隔十日来一趟掖庭,每次都带了许多物事,吃的喝的用的。样样齐备,这一次绿柳居然还带了酒,而且是风靡长安的五步倒。

    受人恩惠,已不仅仅是无以为报这么简单了,绿柳来的次数越多,送来的东西越多,武氏就越觉得不安。

    和李素一样,武氏也从来不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如今自己安然享用着这些莫名其妙而来的锦衣玉食。在掖庭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天堂般的日子,可是……若有一天,她必须要付出比这些恩惠更多更惨重的代价怎么办?

    享用着这些东西,接受掖庭宫里每个人敬畏的目光,武氏表面笑靥如花,可内心却已渐渐陷入了无尽的煎熬。两个月了,武氏夜里经常失眠,那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仿佛暗中有一双手在摆布她的人生的感觉,实在太揪心了。

    今日绿柳再次来到掖庭。武氏实在忍不住了,或明或暗地打听东阳公主背后那人的事情,可惜的是,绿柳自小便在宫里服侍东阳,江湖经验可谓丰富,武氏刻意下的套,有意无意的刺探,都被绿柳笑嘻嘻一招太极拳给化解了。

    二女坐在殿内,似乎越说越投机,可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其实都聊得很累。

    太累了,聊天如同两军对阵,一个没命的进攻,一个拼命的死守,笑语吟吟的对话里都快见着刀光剑影了。

    这样聊下去大家都会没朋友的。

    “殿下吩咐了,这些吃的用的,武才人尽着吃用,十日后婢子再来,殿下还说,眼看元旦即至,上元节那天,陛下会召见所有皇子皇女在皇城宫楼上赏灯吟月,那日是个好时机,殿下会在陛下面前为武才人递几句好话儿,武才人脱离掖庭之日不远矣,婢子这里先恭喜武才人了。”

    武氏眼中喜色一闪而逝,急忙道:“请绿柳姑娘代妾身多谢公主殿下,此番若能得脱苦海,妾身必为殿下所驱使,从此绝无二心。”

    绿柳笑道:“以前不是说过么?殿下可不能领这份情,武才人谢错人了。”

    武氏垂头轻声道:“受人恩惠,而不知恩人是谁,普天之下也没这道理,绿柳姑娘便不能通融一二,告诉妾身谁是恩公,妾身来日脱了身,也好焚香沐浴,向恩公磕几个头才好。”

    “公主殿下说了,有缘自有相见之日,万事强求不得,武才人沦入掖庭,历经劫难,心性应比当初风光时更沉稳了些才是。”

    武氏含笑点头:“既如此,妾身以后便不问了,绿柳姑娘莫怪。”

    绿柳又与她闲聊了几句家常,然后施礼先行离开。

    大殿内,杏儿手里抓着一块酥酪吃得满嘴碎末儿,武氏怜爱地给她擦了擦嘴,笑道:“这些日子实在也不缺吃用,为何每次你都吃得跟饿鬼似的?”

    杏儿羞然一笑,使劲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笑道:“绿柳姑娘送来的东西很好吃呀,是公主府的厨子做的呢,杏儿当年服侍娘娘的时候才能吃着这些精致的吃食,后来陛下渐渐不来娘娘的寝宫,下面宦官们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所供的吃穿用度也渐渐怠慢粗糙了许多,杏儿便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了,再后来,娘娘那晚上吊悬梁,杏儿被没入掖庭……”

    杏儿越说越难过,眼眶渐渐泛了红。

    武氏心疼不已,将她搂在怀里温言道:“杏儿放心,以后我若腾达,天下任何珍稀美味管教你一生吃个痛快随性。”

    杏儿高兴地点头,递过一块糕点,笑道:“武才人你也吃一些,为何每次你都要看杏儿吃得半饱了你才开始吃呢?大家一起吃岂不开心?”

    武氏摇摇头,笑道:“我不喜糕点,真的,杏儿只管吃,莫在意我。”

    杏儿十几岁的年纪,性子天真单纯得很,闻言也不客气,又拈起一块糕点塞入嘴里。

    一边吃,杏儿一边道:“武才人,刚才绿柳姑娘说,上元节那天,公主殿下会为武才人在陛下面前递好话儿,想必武才人离开掖庭的日子不远了,武才人离开那天……能带上杏儿吗?杏儿以后专门服侍你,给你梳妆,给你盘发,给你浆衣,杏儿很勤快的……”

    武氏笑道:“你是我认下的妹妹,怎会不带上你?杏儿放心,你的苦日子已到头了,以后呀,你会活得快快乐乐,一生衣食无忧,说不定以后你还会管许多人呢。”

    杏儿瞪大了眼睛,兴奋地道:“真的吗?以后我也能当女官啦?”

    “对,当女官,以后我若有腾达之日,那些殿中省,内侍省的奴人们见了你,都得规规矩矩行礼,你看谁不顺眼便杀了谁。”

    “看不顺眼便不看,何必要杀他?不行不行……”杏儿颇不认同地摇摇头,接着道:“刚才绿柳姑娘还说,武才人的恩公另有其人,婢子听了很久,听出来武才人想打听那位恩公是谁,可绿柳姑娘死活不肯说,武才人有法子知道那人吗?杏儿托了武才人和那位恩公的福,不但保住了性命,还不用干活,也不必饿肚子,杏儿也想给恩公磕几个头呢……”

    武氏沉思半晌,缓缓地道:“虽然绿柳不肯明说,可我多少还是猜到了几分……昔日我随侍帝侧,正是风光之时,依稀听说了一桩事,说是贞观十年,东阳公主誓死抗婚,只因她与当时的泾阳县子李素有私情,此事当时震惊长安,天下皆闻。后来公主殿下索性出家为道,而那位泾阳县子,在血战西州之后立下泼天的军功,被晋为泾阳县侯,虽然与别的女子成了亲,可我听说至今与东阳公主仍藕断丝连……”

    “东阳公主是个出家的道姑,性子素来寡淡无争,从不参与朝政和后*宫之事,其他的皇子皇女每日在陛下面前撒娇争宠,可她却从来不屑为之,如此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人,若说世上还能有一个人能驱使她心甘情愿做事出头,那么这个人……”

    红艳的唇角隐隐勾出一抹动人的弧线,武氏喃喃笑道:“恩公,妾身终于知道你是谁了……为了一个沦落掖庭,性命悬于一线的女子做了这么多事,绕了这么大的弯,恩公,你……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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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年关故人

    李素意欲何为,严格说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暗中襄助武氏,只是他在纷乱的时局里埋下的一步棋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步棋到底会不会有作用,因为武氏太不一样了,她不是一个甘心做棋子的女人,李素埋下的这步棋,若干年后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控。

    毕竟,这个女人是武氏。

    上下五千年,只有这么一位公然称帝的女皇,李素对她既要倚重,也要提防,她是一柄双刃剑,可伤人,亦可伤己。

    李素对武氏感到不安,反过来说,武氏对李素更加不安。

    一个沦落掖庭,一生再无任何希望的女人,堂堂县侯为何对她如此看重?她有什么资本和筹码能让一位圣眷正隆的县侯青眼有加?

    武氏对谁都笑靥如花,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冰冷的,荒凉的,像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

    幼年父亲早亡,亲兄弟容不下她们母女,最后将她们母女赶离家门,从小武氏便尝尽的世间炎凉,被选入太极宫后,里面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变本加厉,从小到大,在不断抗争与阴谋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如果说她的心里仍充满了阳光和正能量,未免有些扯淡了。

    武氏才二十出头,却经历了人生太多的炎凉,她的心理已经很阴暗了,对任何人都存有深深的戒备心理,尤其是对那种无故对她施恩的人,防备心更重。

    猜出东阳背后的人是李素后,武氏的第一反应其实并非感恩,而是权衡。

    猜测对方的目的,同时也掂量自己的筹码。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图”,武氏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那位如日中天的县侯出手相助,他所图为何?有那么一刹那,武氏甚至猜测他是因为垂涎自己的美色。毕竟,如今的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美色了,随即武氏自己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并且苦笑不已。

    堂堂县侯,进出来往皆是当朝权贵,可谓笙歌曼舞,万花环伺,想要怎样的人间美色而不可得?脑袋被门夹成什么形状才会看上一个沦落掖庭做苦活的女子?

    左思右想。武氏仍未想通李素施恩于她的动机,于是辗转反侧,夜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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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走后,李素睡得很香,吃得也不错,而且吃和睡基本不挪地方,再一次懒出了人生的新境界。

    刺杀老爹的仇,算是报了。堂而皇之将幕后凶手斩杀在东宫门口,不仅震慑了太子李承乾。也以县侯的身份公然对东宫挑衅,而李承乾也因此事而陷入了极大的麻烦之中。

    这就够了,李素把仇报到这个地步,火候和手段拿捏得正好,当然,前提是老爹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否则,便是不死不休。

    关中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雪终于停了。

    庭院内已铺了厚厚的一层雪,大清早薛管家便指挥下人清扫。花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前院清理干净,老爹李道正大早上便出了门,说是瑞雪兆丰年,他得去田地看看雪后的土质,来年能不能丰收,就看今年的雪能不能把地里的蝗虫坑冻死,给来年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光景。

    如今李道正出门已不能随心所欲了,上次遇刺之后,方老五非常自责,人还在养伤便愧疚地向李素请罪,说是杀了半辈子人,临老却大意了,差点害老爷陷入绝境,羞愧得不行,直说侯爷养了一帮子吃闲饭的,没脸活下去了云云,说得太投入,李素若没拦着他,怕是当场拔剑自刎以谢天下了,自刎前顺便把那一百老兵拉着一起自刎。

    挺好的,李素喜欢有责任心的人,贞观年间虽说权贵圈子里有点乌烟瘴气,但民风还是很纯朴的,在太平村这种几乎等于世外桃源的地方,虽说为主家拼命赴死比较罕见,至少在该挺身出来保护的时候不会扔下主家拔腿就跑。

    李素很庆幸自己把这一百老兵请进了自己的庄子,特别是方老五,他的表现尤其令李素感动,如今方老五仍在养伤,可李素已动了将他请为李家供奉的念头。

    所谓“供奉”,当然不是指把方老五当祖宗牌位那样供起来,李素还不至于贱到这般地步,“供奉”算是大唐权贵人家的一种职称,而且是终生甚至是世袭制的职称,江湖浩瀚,能人异士不少,由于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江湖好汉们也没有什么与朝廷对立或杀官造反的心思,“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能人异士们的主流思想,所以许多自忖有本事的人纷纷投奔权贵门阀,以求一方栖身之地,若被主家看重,更可一展胸中抱负。

    于是,大唐的权贵家中不知何时便多了一个名曰“供奉”的职称,它与所谓的“门客”不同,门客里面良莠不齐,确实有很多吃闲饭的,但供奉却是实打实的高人。从“供奉”这两个字便可以看出很多意思。

    首先是“尊敬”,不论出身,有本事的人自然便被权贵尊敬,其次是“珍稀”,毕竟大唐如今人口稀少,有本事的人更少,不是随便碰到个会耍几手瞎把式的人就能被请为供奉,那得有真本事,“本事”不一定指杀人的手段或高强的武艺,只要中了主家的意,任何本事都有可能被高看,比如医术,比如黄老之术,如果主家是个吃货的话,能烧一手好菜也能被请为供奉。当然,炼丹也算,有种你让主家羽化飞升,赏不死你。

    还有就是,所谓“供奉”,顾名思义,平时是供着的。轻易不会出手,一旦主家遇到重大的事件,这时便要请供奉出面了。

    方老五年已五十,从戎大半生,倒是练得一身杀人本事,只不过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各种身体机能已开始缓缓衰退,再过几年,怕是衰退得更厉害,不过李素不介意,他看重的是方老五的赤胆忠心,这是把他请为供奉最大的理由,里面多少还包含着几分感恩的意思。

    当初许明珠玉门关前挟持守将,唯有方老五豁命相护,后来太平村老爹遇险。仍是他拼命抵挡敌人,竟未让老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就冲方老五这份心性,李素不介意把他高高捧起,成为李家一个特殊的存在,将来如果方老五娶了婆姨,有了后人,李素也不介意养他世世代代。只为这两桩恩情,李素必百倍报之。

    …………

    庭院清扫出来了。院子里的雪被铲干净,薛管家命人在上面撒了一层草木灰,然后再扫一遍,人走在上面不会滑脚。

    方老五被薛管家搀扶着,两位老汉颤巍巍走到前院西侧的园子里,看着园中几株在雪中绽放的血红腊梅。明明只有寥寥几朵梅花,他们却仿佛看到了满园百花齐放的盛况一般,俩老汉指指点点,笑得满脸褶子。

    许明珠轻悄走到李素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雪刚停。天冷得邪性,夫君多穿点,莫冻着了。”

    李素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点点头,然后掐指算日子:“……日子过糊涂了,约莫快元旦了吧?”

    许明珠笑道:“能把日子过糊涂,可见日子过得很不错,夫君是个有厚福的人呢,再过三天便是元旦了,明日薛管家说要亲自进城采买年货,一家子好好过个元旦,待到出了上元,夫君怕又要开始应差了。”

    李素喃喃道:“快元旦了啊……长安城里,大家都在过元旦吧?”

    许明珠被李素这句话弄得满头雾水:“夫君说甚呢?无论权贵还是百姓,当然都要过元旦啦,听说三省都正式下了文,正好趁着大雪封路,朝臣索性全休沐了,出了上元节后再处理朝政呢。”

    李素若有所思,苦笑道:“恐怕还有人过不了元旦呢……”

    “夫君说谁?”

    “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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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不是佳人,故人没有在水一方,而在大理寺。

    第二天,李素跟着进城采买的薛管家一同进了长安城,进城之后薛管家便领着下人去了东市,而李素则带着十来个老兵,马车晃晃悠悠径自朝大理寺行去。

    大理寺门庭冷落,这个……很符合逻辑,哪天要是大理寺门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或者排队叫号,热闹如同春运期间的火车站售票厅,那就代表大唐的礼乐已被玩坏,满世界都是坏人了。

    门口懒洋洋站着两排府兵,大冷天的握着冰冷的长戟,冷得直哆嗦,不时朝手里呵口热气,使劲跺几下脚。

    李素的马车刚停下,便引来府兵们好奇的注目,马上要过年,又是这种鬼天气里,居然有人没事跑到大理寺来,这不是自找晦气吗?

    马车停稳,李素下了车,府兵们看到他的模样,顿时露出他乡遇债主的恍然,这位爷太熟了,熟得不要不要的……

    李素仰头看着大理寺那块庄重沉抑的黑色牌匾,朝手中呵了口热气,呵呵一笑。

    很快,大门里面跑出一位主事,李素不大记得这人姓什么,但他记得模样,应该是熟人。

    主事是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绿色官袍,显然是个小官,见了李素便一愣,然后苦下脸上前行礼。

    “拜见李侯爷。”

    李素哈哈一笑:“免礼免礼,大过年的,就别乱拜了,你一拜我就忍不住想给你个红包,回过神时红包已送出去了,你说我是拿回来呢,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递呢?所以,咱们不要搞这种虚礼,伤钱又伤感情。”

    主事一滞,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自动略过这段混帐话,直奔主题道:“元旦即至,三省大臣已休沐,不知侯爷今日来大理寺是为了……”

    “哦,是这样的,你看啊,元旦快到了,我家里每天宾客不断,不但蹭我家的酒菜,还蹭我家的浴池,真是不能忍啊,所以呢,我想找个地方躲躲清静,想了很久,忽然一拍大腿,你猜咋了?”

    主事吃吃地接道:“咋……咋了?”

    李素又拍了一下大腿,一脸灵光一闪的睿智:“大理寺呀!我打算来大理寺牢房里住几天,谁要有本事来这里拜会我,我就真佩服他了,你说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绝?大家都熟人了,见到我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主事脸色发绿,傻了似的看着他:“…………”

    “我那间牢房还留着吧?老规矩,先叫人扫三遍,准备干净的褥子,还有热腾腾的酒菜,快点,慢了我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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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识利害

    聊天是技术活,不懂这门技术的人往往在人际圈子里寸步难行,然后,直接影响着自己的事业和前程。

    眼前大理寺这位主事便是如此。

    他突然发觉自己很不会聊天,至少这位李县侯跟他聊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很无措,不知该如何接话,不仅反应迟钝,而且词汇贫瘠。

    理论上,李县侯的话属于混帐话,任谁都不太好接,平辈还好,顶多愕然一阵,长辈就难说了,基本应该都不会接,而是直截了当一脚踹过去,让这个小混帐清醒清醒后再好好说人话。

    至于这位大理寺主事,就比较纠结了,在李素面前他是下官,都没资格自称平辈,李县侯说什么话他只能听着,再怎样荒唐混帐的话,他也只能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回答,这就是万恶且无奈的阶级规矩。

    “住……住进大理寺牢房?就为了……躲清静?”主事脸色发绿,吃吃地问道。

    “不错,能想出如此绝妙主意的人,不愧是大唐英杰,尽管有点不谦虚,可是说实话,我还是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喝了一声彩。”李素很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喝……喝彩?”主事脸颊直抽抽,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已丧失,只能茫然的像复读机似的一句又一句重复。

    “对,喝彩,比如‘好样的!’‘干得漂亮!’等等诸如此类,当然,夸赞的对象是我自己……”此刻李素的脸似乎已藏在裤裆里了。

    主事愕然半晌,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李侯爷,大过年的喜庆日子。侯爷莫逗下官作耍子,您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便是,能办的下官一定为侯爷办到,莫再说什么住牢房的话了,下官胆小。而且体弱多病,禁不得吓……”

    李素眨眼:“我是发自肺腑的想在牢房里蹲几天,你要相信我满满的诚意……”

    主事脸涨得通红,吭哧半晌,狠狠一跺脚:“您是侯爷,下官没胆子跟您讲道理,侯爷稍候,下官请孙正卿出来……”

    李素笑着点点头,多闲啊。杵在门口废了半天话,终于有点眼力了,这事还真不是一个小小主事能做主的。

    没过多久,一身绯色官袍的大理寺卿孙伏伽出来了,李素隔老远便看清了他的脸色,嗯,有点青,又有点黑。怎么看都不应眼下过年气氛的景,老孙可能失恋了……

    “孙正卿久违了。”李素先跟他打招呼。顺便行了个礼,没办法,人家年纪比他大,资历也高,仅凭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位状元公就足够他五体投地式膜拜了。

    “哼!”

    大过年的,孙伏伽脾气不大好。见面便是一声冷哼:“眼下元旦年关,三省官员休沐,不知李县侯来我大理寺有何贵干?”

    到底是boss级别的大怪,上来就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奔了主题。

    “下官夜观星象。掐指算来,今日白虎黯淡,成平煞南,应在长安,大理寺之位置正适下官趋吉避凶……”

    “说人话!”老孙有暴走的迹象。

    “……下官想念孙正卿,也想念大理寺的牢房了,想进去住几日。”

    孙伏伽脸色愈发黑了,恶声道:“姑且当你这番混帐话是发乎于心,想蹲大理寺的牢房?可以!此刻你便在长安城到处杀人放火,自有武侯拿你,那时你想在牢房里住多久都成,就算你不想住了怕是也由不得你!”

    李素干笑:“孙正卿言重了,言重了……”

    孙伏伽又怒哼了一声,深呼吸几次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沉吟片刻,捋须忽然问道:“李县侯是想来探望侯君集?”

    李素老实承认:“瞒不过孙正卿慧眼。”

    孙伏伽目光紧紧盯着他:“侯君集所犯之罪,你可知晓?”

    “知晓。”

    孙伏伽淡淡一笑:“从侯君集入狱一直到现在,陛下未做任何处置,只是关押,期间除了侯君集的家人妻小,从无一人敢来探望他,李县侯,你选在这个时候探望他,恐怕时机不宜啊。”

    话说得含蓄,但李素听懂了。

    侯君集犯的罪大唐皆知,而且这个罪名很严重,也很敏感,李世民至今未做任何处置,没有举动反而是最明显的举动,任谁都清楚,对侯君集的处置怕是轻不了,满朝文武都是大风大浪里打过无数滚的老狐狸,这点风色还是看得清楚的,所以没人敢冒着令李世民龙颜不悦的后果来探望侯君集。

    可是,李素来了,来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孙伏伽含蓄的提醒,李素听懂了,于是哂然一笑:“看望一位故人,不需要什么时机的,想看看他,于是便来看了,如此而已。”

    孙伏伽目露异彩,仔细打量着他,半晌以后叹道:“老夫实不知该说你年少不晓事呢,还是夸你真性情。”

    “无所谓时机,也不管后果,当年我为录事参军,随侯大将军出征收复松州,他是我的主帅,当年我守西州,侯大将军率军而至,横扫西域为西州数千阵亡将士雪仇,孙正卿,这两个理由够不够?”

    孙伏伽露出赞许之色:“忠直之人眼里,一个理由便已足够,无情之人眼里,万千理由亦不如‘利害’二字。”

    李素笑道:“下官年纪尚轻,岁月还未曾来得及狠狠扇我几记响亮的耳光,没来得及教会我认识‘利害’二字,所以我今日来了,再过几年若遇到同样的事,老实说,我自己都不敢保证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我会和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再多活几年,说不定我还会趁机落井下石……”

    孙伏伽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好一番大实话,世上口舌之徒多矣,尽是些邀直之辈。难得李县侯却说得如此直爽而入情理。”

    李素也笑:“所以,趁着我这几年天良未泯,良心还没被狗啃完之前,孙正卿是否能为下官大开方便之门?”

    孙伏伽接着大笑,一边笑,一边侧过身子。延手相请。

    “世上有李县侯这等妙人,老夫若不行个方便,倒成了不解风情的厌物了,李县侯,请。”

    ************************************************************************

    探望侯君集是李素三思之后的决定。

    侯君集犯的事李素当然清楚,自从他回到长安被拿入大理寺后,长安城为了这个人而沸沸扬扬,李世民的选择,朝臣的倾向。番邦异国使节的纷纷登场,整个长安成了一座舞台,由着各种角色唱作俱佳。

    反而事件风暴最中心的侯君集,却已无人问津,或者说,无人敢问津。

    发展到这一步,侯君集已成了一个被虚化的人物,各方角色针对的已不是他这个人。而是放大到了天可汗陛下和整个大唐在强势扩张时期的政治倾向,行王道还是行圣道。或是对异国番邦直接霸道地碾压过去。李世民和大唐朝堂对侯君集的处置结果便成了大唐以后军政国策的风向标,这个风向标成了异国番邦未来数十年对大唐是和是战,是离心还是臣服。

    被关在大理寺的侯君集之所以无人敢问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人太敏感了,敏感得连李世民有时候都直皱眉头。杀与留都有弊处,都会寒了人心。这个时候的侯君集已不是“烫手山芋”能形容的,简直是滚烫的岩浆,李世民久久不做处置,多少也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的踌躇。

    李素之所以敢来大理寺探望侯君集,终究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

    二十出头的年轻县侯。曾在侯大将军帐下任录事参军,李素和李家的崛起可以说皆由松州之战而起,虽然侯君集只是名义上的主帅,可是,毕竟还是主帅,毕竟承了人情。

    敢进大理寺是因为李素年轻,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若李靖,程咬金,牛进达这些老将去大理寺探望,长安城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们在唐军中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某种态度,某种倾向,甚至是某种向皇帝陛下施压的手段。

    李素不一样,李素太年轻,而且最让李世民放心的是,无论朝堂还是军队,李素都没有根深蒂固的势力存在,所以,李素探望侯君集,那就是纯粹的探望,一开始李素就找准了定位,——“故人”。

    …………

    大理寺的监牢仍是如此熟悉,李素几乎都能闭着眼走完一整圈。

    这实在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情,闭着眼走完太极宫说明圣眷极隆,闭着眼走完大理寺牢房算……作恶多端?

    太熟了,每一条阴暗的过道,每一股难闻的气味,以及每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哭泣……

    李素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叹息。

    这一次……是三进宫还是四进宫?为何走在监牢的过道里心中莫名会涌出一股好羞耻的感觉?

    孙伏伽很客气,他甚至亲自将李素送到了监牢的入口,当然,接下来就恕不奉陪了,李素的身份还没重要到能让一位大理寺正卿全程相陪的地步。

    监牢的牢头仍是熟人,牢头乍见李素不由一愣,然后脸上很快浮起一层浓浓的苦色,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悲叹,没事就来祸害我们大理寺牢头,午夜梦回时侯爷您就不觉得亏心吗?

    李素笑得很友善,指着牢头呵呵哈哈,从赵钱孙李猜到周吴郑王,百家姓快猜完了,才在牢头一脸悲愤之色中悻悻猜出了牢头的姓。

    说来确实有些尴尬,这都四进宫的惯犯了,牢头当牛作马侍侯了多少日子,久别重逢之后却连人家的姓都记不清,实在太失礼了。

    怨念深重的牢头领着李素走了很久,七弯八拐的,李素越走越熟悉,最后,牢头在一间更加熟悉的监牢前停下了脚步,面带讪笑地指了指那间监牢。

    监牢很干净,干净得不像话,而且李素很熟悉,熟悉得不像话,附近两丈方圆的一砖一板他都记得很清楚。

    看着牢头躲闪的眼神,李素气坏了:“好个混帐东西,不是说过这间牢房永远只准我一个人住么?怎么却叫外人住进去了?大理寺空牢房那么多,为何偏偏选这间?以后我若犯了事,教我怎么安心住进来?外人用过的东西我还能用么?”

    气得不行,李素想也不想,一脚朝牢头踹去。

    牢头不敢躲,生生挨了一脚,苦着脸道:“侯爷包涵,小人怎敢做这个主?全是孙正卿的吩咐呀,孙正卿说这间牢房既干净又偏僻,侯大将军是开国功臣,理当区别于大理寺其他的犯人,住进这间正是恰当。”

    李素还没说话,却听牢房里忽然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

    “久不闻人声,没成想却听到了一句混帐话,李家娃子,老夫听说你回长安混得风生水起,怎地还是不见长进?活了这把年纪,头一次听说牢房都有专用的,老夫偏就住了你的牢房,你待如何?”

    李素一愣,接着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转过身笑道:“侯大将军说要住,当然是小子的荣幸,您这些日子……唉,里面的东西您尽管用,待您出去后小子叫人全部换过便是……”

    隔着牢房的栅栏,李素朝里面正经施了一礼,直起身后才仔细打量侯君集。

    如今的侯君集消瘦了许多,脸颊的颧骨已很明显了,而且眼眶发青,眼珠深深陷在眼眶中,头发也白了许多,仿佛染了一层不太透实的严霜,黑中掺着白,白里泛着黑,一身洁白的囚衣代替了曾经威武不凡的甲胄,身躯都有一些佝偻弯曲,此情此景,却再也不复当初万马军中令出如山的大将军模样了。

    李素心中暗自一叹。

    不论成败,不论是非,他做的恶终究是恶,可他曾经对自己的善,那也是明明白白的善,今日走进大理寺探望他,就是因为“恩怨分明”四个字。

    侯君集看着牢外的李素,许久连眼皮不眨一下,就这样定定地凝视着,仿佛要将李素的模样深深刻入骨子里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侯君集长长一叹:“想不到除了家小,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居然是你……子正,今日你不该来的。”

    李素忍不住想回他一句古龙式的诸如“可我已经来了”之类的回答,想了想,还是作罢,展颜笑道:“其实小子也不是来探望您的,说真的,小子只是最近心情不甚爽利,想来我的专属牢房里住几天,散散心,既然侯大将军已先住了,小子便不夺人所爱,您继续住着,小子找牢头换间大点的住……”(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狱中论势

    “不识利害”与“不识好歹”不一样,前者严重多了,很多英雄豪杰一生功成名就,最后却偏偏败在“不识利害”这四个字上,而“不识好歹”的后果,顶多挨顿揍,如果不识好歹的情况比较严重,大概会挨两顿。

    李素不才,他觉得自己两样都不缺。

    别人趋吉避凶,畏之如虎时,他却偏偏逢迎而上,别人一窝蜂凑上前锦上添花时,他却偏偏躲得远远的。

    这种性格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李素当然也反省过无数次,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可能自己的青春叛逆期还没结束吧。

    此刻李素站在牢门外,看着牢房内的侯君集,笑得如同暖春三月的阳光。

    李素不是空手而来,他还带来了酒和菜,以及许多牢房里用得上的东西,至于应该带点什么,没人比一个三进宫的人更有发言权。

    酒是李家的五步倒,不同的是,这坛五步倒是李素在四年前亲手酿造的第一批酒,酿好后留了几十坛存在自家地窖里,虽然年份不太够,但比市面上的烈酒更多了几分浓香,也更醉人。

    示意牢头打开牢门,牢头有点犹豫,毕竟侯君集是重犯,他的性质可不像李素当初那种轻描淡写的打架斗殴,打开牢门委实干系不小。

    李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冷哼一声道:“长了狗眼的东西,以侯大将军和我的身份,你是怕他脱狱跑了,还是怕我劫狱?”

    牢头咬了咬牙,还是打开了牢门。

    李素拎着酒菜进了牢房,站在牢房内啧啧赞叹:“看来孙正卿派人重新修缮过了。小子当年住进来时虽然也算舒坦,可却没有今日这般金碧辉煌,啧!地上居然还铺了羊毛地毯,如果被关进来的是我该多好啊……”

    侯君集愣了一下,接着大笑:“总听说长安城的李子正看似温润,其实是个浑人。常说混帐话,今日看来,传闻果然不虚,好了,老夫素了这些日子,久未尝酒味,赶紧把酒拿来,与老夫在这大狱里共谋一醉!”

    李素笑着将酒坛拎上桌,侯君集手法娴熟地朝坛口的泥封狠狠一拍。飞快揭开,然后双手捧起酒坛便待往嘴里灌,李素眼疾手快,闪电般出手托住了酒坛,及时制止了侯君集这个很不卫生的动作。

    “酒盏,用酒盏,侯将军,小子带了酒盏来。大家一起喝才痛快。”

    都啥人啊,从程咬金到侯君集。说来都是当国公的顶级权贵了,一个比一个不讲卫生,杀人无数不代表你厉害,有本事你杀细菌试试……

    嗯,还有一个皇帝陛下更不讲究,蹭别人家澡堂子。啧!

    侯君集对李素的洁癖似乎很不满意,哼了一声,道:“瞎讲究的毛病,没一点利落劲!”

    李素干笑道:“这酒太霸道,小子担心侯将军一口下去就晕了。细水长流才好。”

    说着李素从食盒里取出两只干净的酒盏,又将几样下酒的菜分别摆上桌,五个菜同样的碟,呈梅花状在桌上均匀摆开,连碟与碟之间的距离都量得一毫不差,非常的工整对称。

    侯君集静静看着这一幕,老脸抽了两下,以前与李素来往不多,今日他才发现,这小子的臭毛病真不少。

    给酒盏满上酒,李素端起酒盏,朝侯君集道:“小子先祝侯大将军凯旋而归,将军横扫西域,兵锋威服四海,将军威武!饮胜!”

    侯君集没说话,一仰脖子饮尽,接着两眼徒然睁圆,眼珠凸起,脸孔迅速泛红,最后长长吐了口气,笑赞道:“果然还是你李家的酒最霸道,吞进肚里就跟着了火似的,而且味道似乎跟老夫平日喝的不大一样,酒香更浓,劲道也更大。”

    李素笑道:“侯将军是行家,这坛酒是小子酿的第一批烈酒,酿好后藏于家中地窖内,藏了整整四年。”

    侯君集喜道:“原来是这个路数,难怪酒味大不相同,好,再来一盏!”

    侯君集连喝了三盏,越喝越过瘾,李素只浅浅啜了一口,虽然这酒是自己酿的,可他并不喜欢喝,很简单的道理,就好像专业厨子不见得喜欢吃自己做的菜,而掏粪工人也不见得必须舀起来尝一口……

    侯君集尝了很多口,喝到面红耳赤,大约有四五分醉意了,这才搁下酒盏,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自从回长安,这顿酒是老夫喝得最爽利的一顿了……”侯君集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儿,眯着眼笑道:“‘凯旋归来’?呵呵,凯旋归来若是这个待遇,大唐的将士们都该死了!知道西征军后来被拿下多少位将领吗?四十三人!小到营官,大到都尉,一共四十三人全数被拿下,扔进了大狱,因为他们在高昌国都城纵兵抢掠屠城!”

    李素脸色一变,急忙直起身道:“侯将军慎言!”

    “慎言个屁!这般光景了,老夫还怕谁?”侯君集扯起嗓子吼道:“大唐府兵将士这些年南征北战,开疆辟土,为咱大唐挣到了多少国土,多少人口,多少牲畜!从李靖到程咬金,还有秦琼,李绩,尉迟恭……都是响当当的名将,破城破敌无数,哪一次破城之后不是睁只眼闭只眼让将士们屠城抢掠几日?为何到了老夫这里,偏就不行了?陛下何以待我如此不公!”

    李素额头冷汗缓缓滑落,他发现今日果然来的时机不对,侯君集自从被拿进大理寺后,存下了满腹的怨气,这些怨气自然没道理跟牢头狱卒发泄,而他李素,要死不死的偏就进来探望他……

    “啊呀,天色不早了,侯将军您慢用,小子告……”

    “告个屁!”侯君集大手一拽,把李素拽了回来:“油精油滑个小子,风声不对便想溜。有胆子进大理寺来看老夫,没胆子听老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李素苦笑道:“小子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再说……侯将军,小子实不忍心见你往深渊里跳,本来已站在悬崖边了,您何苦非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侯君集大笑。随即笑声很快停歇,道:“好了,不逗你了,刚才老夫只不过借题发挥而已,大逆不道的话也要看怎么说了,大声嚷嚷出来,有时候其实并不差,陛下听在耳里,想必也有个决断。”

    李素呆了一下。接着恍然。

    这些老杀才一个个都不简单啊,连大声骂娘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算计。

    侯君集叹息,只是这次声音小了许多,道:“长安诸多权贵,老夫出事后不见一人,没想到居然是你来看我,当年老牛说得对,你小子是个重情重义的。哪怕这几年老夫与你走动并不亲密,你也不计后果来大牢看我。这份情,老夫承受了。”

    李素笑道:“小子进大狱探望一位故人长辈,是应当应分的,毕竟当年收复松州之战,侯将军是小子的主帅,横扫西域虽是奉旨而为。也算为我西州数千阵亡将士报了仇,仅凭这两点,小子若不来看看您,实在良心难安。”

    侯君集点头:“当年松州城下,你一个小陶罐罐立了首功。那时老夫确实是欣赏你,大老远跑到老牛的营盘里特意看看这位少年英杰长啥模样,还记得吗?后来老夫欲将你的功劳写进奏疏军报,署名后快马递进长安,没想到被老牛拦住了……”

    长叹口气,侯君集苦笑:“小娃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朝中诸将虽打打闹闹,但大家都抱成一团,别看程老匹夫整日惹事生非,挑衅滋事,可他在朝中的底蕴是最深厚的,人脉也最广,在这些将领之中,除了李靖便是他,可谓一呼百应,偏偏表露出来的性子最浑,连陛下都没法跟他较真,满朝武将里面,唯有老夫活得最独,也常被其他的老将排挤,老牛当初拦下由我署名的给你请功的奏疏,这一手便将你划拉到他们的圈子里去了,小娃子是个聪明人,当时想必看得明白了……”

    李素没法装糊涂,只好点头承认。

    侯君集笑道:“老夫活得独,却乐在其中,不与他们来往也无所谓,贞观六年,有一****心中琐事萦怀,神不思属,走过尚书省牌坊却忘了下马,当时被李靖看见,谓左右曰‘侯君集意不在人,或有反意’……”

    “呵呵,只是忘了下马,竟然有了反意,世人传讹谓为陋习,药师竟也不能免俗,老夫不计较,老夫知道他们不容我,因为我年轻时不学无术,只逞蛮勇,做下许多不耻之事,他们羞于与我为伍,不过老夫不在乎,老夫自有一颗忠心义胆,陛下又是千古难遇的明君,只要老夫忠于陛下,为大唐社稷多立功劳,侯家后人不愁富贵,只是这一次……连陛下都不容于我,老夫这心里实在是……”

    侯君集话没说完,仰头狠狠灌了一口酒,未尽之言随酒入腹。

    李素的心却往下沉了几分。

    说是“忠心义胆”,可话里终究多了几分忿忿不平之意,他的心里,是否真的正在滋长一棵不可告人的萌芽?

    又喝了几口酒,侯君集的身躯已有些摇晃,看来已有八分醉意,正要端杯再喝,李素忽然按住了他的酒盏。

    “侯将军,您快醉了,此酒性烈,多饮伤身。”

    侯君集哈哈一笑,摆脱他的手,仍旧仰头灌了一大口,长长呼出一口气浊气后,声音压得更低了。

    “小娃子,大唐如今已是盛世光景,这光景是老夫和一众将军们亲手打下来的,没有我们这些人疆场豁命厮杀,安能让那些化外蛮夷心甘情愿低下头,向长安朝贺,向陛下上‘天可汗’的尊号?呵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风光终究一世,怎能寄望千秋?”

    “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之年,自可威服四海,横扫天下,可是,若他年陛下年迈之后呢?陛下的十几个皇子可都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太子坐其成而不惜福,常有残戾昏聩之举,下面还有一位魏王虎视眈眈,还有吴王,齐王等磨刀霍霍,除此还有几位未成年的皇子,来年长大后不知怎生心性……陛下这么多皇子,哪一个是轻与之辈?老夫敢断言,不出三年,朝中必有大乱!”

    李素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吱声,这话接不得,一接就给自己惹祸了。

    侯君集似乎醉了,可眼睛却仍然很清亮,实在看不出他的深浅。

    “小娃子,老夫跟你说这个,是看在今日你来探望老夫的情分上,此话不过六耳,你可放心,你是个伶俐人,而且是长安城年轻一辈里最耀眼,前程最敞亮的,接下来这三年,想必你在朝堂的分量会越来越重,老夫虽在牢里,却也听说陛下已将你调任尚书省,天下皆知陛下对你寄予怎样的厚望,既然有此分量,小娃子,你说那些对储君之位有心思的皇子,会不会争相拉拢你?眼下的局势你可以装装糊涂,耍耍混帐性子,可是待到时局变化,箭在弦上之时,可由不得你了,你若不站对位置,可就是真正的杀身之祸,那时的你,还指望用装糊涂耍性子的法子推搪过去吗?”

    李素眼皮一跳,立马直起了腰,看着侯君集似笑非笑的眼神,李素很快松垮下来。

    这家伙……难道天生是个造反的人才?刚才差点被他带进沟里去了。

    站队确实是个问题,就算李承乾被废黜了,大唐的朝臣们还是不知道该站在哪位皇子的阵营里,可是李素却丝毫不担心,因为他最清楚该站在谁的阵营里。

    “侯将军,您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别对小子说了,小子害怕,您若想过过嘴瘾,说梦话也行,小子今日只想与侯将军共谋一醉,您何必给小子下套呢?”李素苦着脸叹道。

    侯君集摇摇头,一脸失望之色:“果真是个四平八稳的娃子啊,亏老夫还跟你挖心掏肺……”

    斜眼睨着李素,侯君集淡淡道:“你小子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今日来大理寺看我,说是故人情分,不过还是带着目的的吧?现在酒咱们也喝过了,故人之情咱们也叙过了,大逆不道的话咱们也说过了,现在说说你的正事吧,老夫一介入狱莽夫,你有何事求我?”(未完待续。)

今日请假

老婆的情况不是很好,这几天都忙着跑妇幼保健院,今天的心情实在不适合更新。。。(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闲落棋子

    不得不承认,侯君集看人很准,李素也不得不惭愧的认同,自己确实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当然,究其本心,探望侯君集确实是第一位的,另外的目的排在第二。

    “小子真是来大理寺看您的,侯将军怎可怀疑小子的一片诚心?”李素露出委屈之色,甚至还撅起了嘴,萌得不要不要的,指了指面前的酒和菜,道:“小子还带了酒菜呢,十足赤金诚意……”

    侯君集哼了哼,道:“酒菜老夫领受了,至于你的诚意,呵呵……”

    李素嘴角微微一撇,有种肉包子打狗后的失落,人与人之间没信任了。

    “侯将军若不信,小子今日便一字不说,探望过您后马上告辞,如何?”

    侯君集眉头皱了皱,狐疑地盯着他:“老夫一生看人从未走眼,莫非你今日果真只是来探望老夫的?”

    “果真,不信请您看小子诚恳的眼神……”李素天真烂漫地眨眼。

    侯君集嫌弃得不行:“好了,老夫你也探望过了,盛情心领,可以滚了。”

    李素笑嘻嘻地起身,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果真朝牢门外走去。

    侯君集盯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竟真的二话不说便走了,侯君集拧着眉摇头喃喃嘀咕:“难道老夫果真猜错了?”

    狭长的过道内再也听不到李素的脚步,牢房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那种深深的孤独感再次袭扰侯君集的心头。

    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风光过后的飘零英雄路,牢房外面的过道上又传来脚步声,没过多久,一张笑嘻嘻的熟悉的欠抽的笑脸出现在牢门外。

    “侯将军久违了,小子第二次来探望您。啊呀,上次的酒还没喝完,正好小子与侯将军共谋一醉……”

    说着李素推开牢门便进来,在侯君集的目瞪口呆之下,李素如同走入了自家庭院,径自给酒盏斟满。然后小心翼翼地浅啜了一口。

    啜完一口后,李素面色坦然地开始聊家常:“久不见将军,今日再见,侯将军风采依旧,虎威犹存,实在是可喜可贺……”

    侯君集回过神,顿时露出玩味的笑容:“好个油滑的小子,连老夫都被算计了,这算是你第二次探访了吧?”

    “对。第二次。喜见侯大将军精神矍铄,神采依旧,小子欣喜不已……”

    侯君集嘴角抽了抽,沉默片刻,叹道:“赶紧说正事,老夫不想第三次被你探访了。”

    李素给侯君集斟了一盏酒,敬过之后方笑道:“侯将军只身赶回长安,从容入狱。可谓悲壮,小子感怀不已。听说您当初横扫西域后,奉旨建安西都护府,其址就设在西州旁边……”

    侯君集疑惑地道:“小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没什么,就想问问大唐的征西大军留在安西都护府的有多少人。”

    侯君集道:“先期大约留下了两万余人吧,这两年朝廷忙着调拨粮草军械,日后还要从关中各地调数万府兵前往戍边。安西都护府的兵马通常要维持在六万左右方能对西域诸国形成足够的震慑,也能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

    李素垂头想了想,道:“小子有几个朋友,欲往西域从军,建一番荫妻封子的功业。不知可否?”

    侯君集笑道:“男儿建功立业,自是无可厚非,此事你何必问老夫?想从军的话,径自去当地县衙官府投个名,然后被编为府兵,长安城外操练一年,约莫有个杀才模样了,自去安西都护府便是。”

    李素摇头:“侯将军还没听懂小子的意思,小子是想说,如果去了安西都护府,侯将军能否行个方便?”

    侯君集皱眉:“怎样的方便?”

    “小子送去的人,自然不是无能冒功之辈,小子在西州待过三年,对西域也算熟悉,虽然侯将军的征西军横扫西域,西域诸国虽被震慑,却也不会完全老实下来,接下来这几年是大唐经略西域的时期,期间必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动荡,所以,安西都护府不会没有仗打,小子的那几个朋友入了都护府,自然为大唐豁命厮杀疆场,守一方水土安宁,用实实在在的战功说话,立了功,自然得有封赏和晋升,侯将军您说对吧?”

    话说到这份上,侯君集终于明白了李素的意思,拧眉沉声道:“你担心安西都护府不公?”

    “这是个讲道理的世道,小子没什么可担心的,之所以向侯将军提起此事,当然也是希望提前预防一下麻烦,言之先预也,防于未然。”

    侯君集缓缓点头:“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此次西征,驻防于安西都护府的将士有一批是老夫带过多年的部将,此事老夫可修书一封送去西域,若你那些朋友果真是骁勇之辈,有功必有升赏,如果只是个样子货,存了在那里白吃白喝混功劳的念头,那时可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李素大喜,一揖到地,笑道:“多谢侯将军,小子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侯君集斜睨着他,道:“第二次探访完了?”

    “完了。”

    “没有第三次了吧?”

    “小子想您的时候还会来的,侯将军有啥需要的东西,只管跟小子说,吃的喝的用的,小子都能带进来,想要女人问题也不大,不过肯进牢房服侍客人的女子,长相惨那么一点点……”

    “滚!”

    ******************************************************************

    走出大理寺,李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嘴角露出轻松的笑意。

    求侯君集的这件事,算是他再次落下的一步棋,这步棋他在心里已经思索很久了,一直有些迟疑,然而眼看近日太子失势,诸皇子群起而动,各显神通,李素忽然发觉自己还是缺少足够的安全感。

    所谓送几个朋友去安西都护府,这几个“朋友”当然不是真的朋友,侯君集刚才没说错,眼下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看似五光十色,盛于极点,可谁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眼看起高楼,眼看楼塌了。

    如今王直在长安城市井内混得可谓风生水起,然而福兮祸所伏,风光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危机,一个无官无职的市井混混头子,跟巡街的武侯坊官打成一片,长安城内纠集一帮痞子闲汉招摇过市,这般景象落在真正的官员眼里,怎么忍得下去?

    所以李素必须为王直和他的手下兄弟找一条退路,若然某天真有朝臣下决心打击这股长安城的黑恶势力,王直他们逃离长安后也有个明确的目标去投奔。

    李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然,如果这股黑恶势力投奔安西都护府后又拧成了团,再次形成了一股新的黑恶势力,这个……李素表示喜闻乐见,西州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更何况,他本人在西州多少也有几分薄面,至少那位西州刺史曹余,目前还是西州刺史。

    除了这个考虑,李素送人去西州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是需要经营,需要慢火熬炖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一定能见成效。

    其实,去西州最合适的人选是王桩,他是李素的铁杆兄弟,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李素的意志和想法,王桩从来不问为什么,二话不说便彻底执行,这样的兄弟若把他当成钉子,安插在安西都护府,以王桩的勇猛战力和实在的性格,还有长安城李素的遥相呼应,十年内混个独领一方兵马的都尉不成问题。

    可是,话说回来,李素的打算是打算,但他不能左右王桩的人生,关系再铁的兄弟,也没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所以这件事李素便情当是为王直和他的手下安排了。

    …………

    …………

    李素进大理寺探访侯君集的事并没有引起多少风浪,可以说,连一点小小的涟漪都没漾起来。

    他的料想没错,对长安城的皇帝和权贵来说,如今的李素虽贵为县侯,但在他们眼里仍旧只是个小人物,而且还是个弱冠的孩子,李素的任何举动仅仅只是个人的意愿,并不代表任何的政治倾向,所以也没人放在心上。

    新年元旦,关中第三次飘起了鹅毛大雪。

    太平村过年没什么太多内容,春晚是别指望了,鞭炮也还没出现,如今有个东西名叫爆杆,算是鞭炮的前身,一根长竹条里填充一点火药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扔进火堆里,然后一阵轻飘如放屁般的脆响,便算是炸过了。

    这东西引起了李素强烈的鄙视和吐槽,对于一个发明了震天雷这种逆天神器的人来说,爆杆这东西简直是对火器界的侮辱,明明能毁天灭地的玩意,换个配方就只剩了一声屁响。

    大清早,李道正和李素父子便站在家里的田梗边,郑小楼一脸酷相环臂而立,静静站在父子二人的身后,郑小楼后面还站在十来名老兵,自从李道正遇袭后,这个排场已是李家主要成员的标配了。

    雪很大,鹅毛般飘飘洒洒,天地间一片苍茫皑皑。

    李素高举着油伞,给老爹遮雪,李道正蹲在田边,一脸忧心忡忡。

    “这雪下的,要坏事咧,明年的收成怕是不大顺了……”

    李素眨眨眼:“爹您放心,咱家不缺钱,颗粒无收也饿不着……”

    李道正扭头瞪了他一眼:“整个关中没收成,你都能管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新年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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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雪兆丰年”是一句好话,非常的吉祥如意,类似于人与人见面时互相说的“恭喜发财”,对于农户人家来说,前者比后者更实际,更吉利,农户人家通常一辈子很难发财,能保住一家吃喝就是天大的喜事,但瑞雪却是每年都可能有的,入冬一下雪,便代表着明年的风调雨顺,收成颇丰。

    只不过今年的瑞雪似乎太瑞了些,入冬到元旦,一连下了三场大雪,雪量很大,李道正是有经验的老农,自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雪下多了对来年的播种收成来说,就不是好事,而是一桩祸事,因为雪多了就不能称它为“瑞雪”,而应该叫它“雪灾”,雪灾的害处很大,不但会冻死人,还会令土地久冻不化,来年农作物歉收甚至绝收,如今农户人家的房子大致都是木制结构,大雪也很容易压垮房顶房梁,造成伤亡,对牲畜也有极大的伤害。

    看着自家田地里尺余厚的积雪,李道正蹲在田边,眉头的愁意如大雪般久积不化。

    “天造孽咧!明年的日子可不好过,整个关中都不好过,到年中时,北方怕是会迁来一大批难民来长安,好容易盼到的太平年景,又被天灾坏了事,唉!”李道正忧心忡忡地叹气。

    李素凝视地里厚厚的积雪,也叹了口气:“爹,天灾我们没法管的,今年的雪下得邪性,咱家的庄户怕是已经人心不稳了,孩儿这就叫薛管家吩咐下去。李家明年免粮租,若是地里绝收,李家给庄户们发粮食,绝不让一个人饿肚子,谁不想欠主家人情的,开春后来地里挖沟渠。上山种果树换工钱。”

    听李素这么一说,李道正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做得好,贫贱不移心志,富贵不失良心,这才是做人的根本。”

    李素眼睛一亮,笑道:“爹。难得听您老人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啧,居然还是排比呢,爹您当年读过书吗?”

    李道正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有些羞怒地起身朝儿子的屁股踹了一脚:“老子生下来肚里就管带墨水的,咋地?敢笑话老子!”

    李素笑着扶起老爹的胳膊,道:“还是爹最厉害。虽然看不出您肚里墨水的深浅,但孩儿却知道您的种一定不错。不然怎么会把孩儿生得如此英俊白净,而且文采非凡,村里的乡亲都夸您有福气呢,生了一个如此争气的儿子,从里到外完美毫无瑕疵,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所谓‘皎如玉树临风前’,这些美妙的句子都是为您的儿子准备的,有一个如此外美里嫩的儿子,不但爹您的一生了无遗憾,连您的儿子我都觉得了无遗憾……”

    李道正刚开始还笑吟吟的听着。然而越听越不对劲,最后发现李素滔滔不绝地歪了楼,没皮没脸口若悬河地变着法儿的夸起了自己,李道正脸色越来越僵硬,默默仰头望着天,表情再次忧心忡忡,这一次不再为了家里的地,而是为了这个不要脸的儿子……

    自己老实本分一辈子,他娘也是秀外慧中娴熟贤德的闺秀,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生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来?

    “行咧,闭嘴,再胡咧咧老子抽你了,一说也是当了县侯的人,性子咋还跟以前一样跳脱咧?不像个大人样子!”

    李素扶着李道正,父子二人沿着狭窄的田埂缓缓朝家里走去,郑小楼和一众老兵紧随其后。

    李素边走边笑:“世上千万条道,孩儿偏走跳脱的道,倒是爹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该换个活法了?”

    李道正皱眉:“换个啥活法?”

    李素笑道:“您看啊,我娘生下我以后就去世了,这二十多年您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孩儿养大,又当爹又当娘的,如今咱李家也渐渐起来了,不缺衣不缺食,家里还有丫鬟仆人使唤,算是过上好日子了吧?您是不是也续个弦,给孩儿找个后娘,好生陪您安逸享乐,老了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运气好的话,给孩儿再添个弟弟或妹妹,咱李家的人丁香火也算旺盛了……”

    李道正老脸一红,呸了一声,骂道:“瓜怂,翅膀硬了,敢管你爹的事了?”

    李素语重心长地道:“爹,这事您真得放在心上,单身久了真的对身子不好,也坏了心性,您不续个弦,老是单身一人,走出去咱太平村的婆姨媳妇都躲着您走,就怕单身老汉兽性大发,把她们拖到树林子里那啥又那啥,爹您不信的话回头看看郑小楼……”

    李道正一肚子火气,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父子二人同时扭头望向环臂扮酷的郑小楼……

    “爹,您看看郑小楼,长得也算迎人吧?身子也还精壮吧?可就是因为像个闷葫芦,整天板着一张死人脸,如今村里乡亲都绕着他走,以往说起某个凶神恶煞的名字,别人都说是‘小儿止啼’,现在村里提起郑小楼的名字,小儿不但没止啼,还吓得打摆子,爹您看看,都是单身缺爱惹的祸,他若认真娶一门亲,这张死人脸他还好意思绷下去吗?当着婆姨的面指不定笑得多荡漾,心情多奔放……”

    身后的郑小楼脸颊直抽抽,眼里的杀气一个劲的乱放,无辜躺枪的他现在心情不太好,想杀人……

    李素没理他,转头看着老爹,认真地道:“所以,爹,您赶紧再续个弦吧,再过几年,性子变成郑小楼那样,一切就晚了!”

    郑小楼:“…………”

    啪!

    李素屁股上狠狠挨了一记,李道正咬牙切齿瞪着他:“本觉得娃儿大了,当县侯了,不该再抽了,可今日不抽你老子心头的无名火难消!”

    郑小楼仍旧扮酷,只在身后一脸大快人心弹冠相庆的狂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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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休沐之期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上元节,太极宫发出旨意,上元节当夜,长安城取消宵禁,臣民同庆。

    上元之夜,长安城灯火达旦,彻夜未眠,百姓们疯涌上街头,逛集市赏花灯,权贵人家的女眷们也难得出了一回门,在家仆们的簇拥保护下,挤进熙熙攘攘的东西两市,像一只只粉色的穿花蝴蝶般飞来飞去,时有士子文人混杂于人群中,眼露痴色看着那些大户人家的温婉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士子们有的高声谈论国事,有的低声吟哦诗句,只求吸引闺秀们回眸嫣然一笑。

    冰化了,天晴了,花开了,男人该交*配了……

    上元节嗨了一整晚后,第二天,三省朝臣入太极宫太极殿开朝会,君臣回首过去,展望未来,大唐帝国的巨轮再次运转,朝会散去以后,朝臣们各归衙署,恢复以往上班打卡的日子。

    李素也参加了朝会,散朝后非常低调地跟在诸朝臣身后,一声不吭地回到尚书省的署衙应差。

    说是应差,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李素的官职是尚书省都事,说是五品官,但在这大唐帝国权力中枢部门里,他的品级属于末级,除了下面办事的小吏和杂役外,基本上碰到一个穿官袍的人他都得主动行礼招呼。至于职权,大抵便是从六部里的某部衙门里拿一叠奏疏,脚下生风送进尚书省房玄龄的案头,等着房玄龄捋着长须不慌不忙拿笔勾了几个字的批示,李素再把奏疏还回六部,如此反复。

    当然,李素还有一个职权,那就是“参知政事”,只要他用心,并且足够勤奋,有一颗蓬勃向上不断进取的上进心的话,那么他有权一边送还奏疏的来回间翻看奏疏上的每一个字,这是职权范围内完全允许的,可惜的是,李素的上进心实在太微弱了,送来送去的奏疏他很少翻看,偶尔有心情翻一翻,也是大略地看几件国家大事,思索一下房玄龄处置国事的大致思路和目的。

    日子很无聊,但还得过下去,每次李素穿上崭新的官袍,老兵们打着仪仗随着马车,天还没亮便浩荡从村里进城时,许明珠的脸上总会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和自豪,仿佛自家夫君做的每件事都关乎大唐帝国的生死存亡,大唐少了自家夫君很有可能大厦将倾,社稷摇摇欲坠,百姓死一大片一样。

    许明珠每天看救世主一样看李素的眼神令他心头发毛,每次自己犯懒找借口不想应差,许明珠便会默默地充满谴责地看着他,不时忧郁地叹口气,沉浸在因为夫君不上班而导致大唐百姓猛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很多次李素都试图想告诉她,其实你夫君在尚书省就是个跑腿的,类似于“xx尚书,有你家快递,马上下来拿!”的那种。可是每次一看到许明珠那期盼夫君早日解放全人类的殷切目光,李素满肚子欲辩解的话只好生生掐死在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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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责罚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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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省位于太极宫内,入承天门和太极门后转右,夹杂在舍人院和弘文馆之间,而中书和门下两省则位于太极门内左侧。

    这里属于太极宫的外围,来往的差役和官员较多,宦官宫女相对比较少,真正的禁宫范围指的是从太极殿开始,经过位于子午线的两仪,甘露,承香等殿,那才是李世民的私人居所,除了李世民,但凡带把儿的男人敢擅闯,下场大抵是先割掉再问斩。

    过了上元节,贞观十五年算是正式开始,李素又开始新的一年的掰着手指虚度光阴的日子。

    大清早散了朝,李素施施然走进尚书省,路遇许多朝臣,从六部尚书到司官郎官,李素皆一一含笑拱手行礼,别人也很客气地还礼,气氛和谐友爱得一塌糊涂。

    走进尚书省,按惯例李素先进了房玄龄办公的立政殿,先向这位大唐的名相问了安,房玄龄搁下公务,拉着李素笑谈了几句家常,话里话外透出一股亲热劲,不停念叨要李素多往房家走动走动,顺便与他家那个不争气的怂货二小子也多来往来往,指望二小子从李素身上沾点灵气,也不至于成了亲还让二老闹心……

    闲话一番后,李素回到立政殿的偏阁之中,那里是他的位置,一张两尺余长的矮脚桌,案上疏牍盈尺,笔墨俱备,这个位置恰好在房玄龄办公的偏殿外。取快递比较快捷方便。

    刚坐下来,便有服侍朝臣的宫人奉上茶水,是李素独家创出的炒茶,这种沸水直接冲泡的法子刚开始时被房玄龄等人不耻,认为太过粗鄙庸俗,失之雅趣毫无内涵。只不过茶水冲泡出来满室飘香,房玄龄等人忍了几日后终于忍不住,试着从李素这里要了点茶叶冲泡,渐渐的,如今整个尚书省的朝臣们都开始习惯于喝这种粗鄙庸俗的茶,而且乐在其中。

    端着茶杯浅浅地啜了两口,李素不慌不忙打开案牍上的奏疏,还没来得及分类,便见有一名宦官急步走进殿来。先朝李素点头招呼了一下,然后径自去见了房玄龄。

    没过多久,宦官匆忙离开,房玄龄一脸复杂地走出殿来。

    李素急忙起身行礼,房玄龄淡淡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指了指匆忙离去的宦官的背影,房玄龄道:“刚才太极宫来了旨意,陛下要处置侯君集了……”

    李素心一紧。但还是忍着没出声。

    房玄龄接着叹道:“算算时日,差不多也该处置了。再拖下去,不但番邦使节的动静越闹越大,连朝臣们心中也着实不安呐。”

    李素终于忍不住道:“房相,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侯大将军?”

    房玄龄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地道:“削爵,罢官。流二千里。”

    李素有些吃惊:“这个……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这倒不是李素冷血,实在是如今大唐的军队就是这种风气,就如侯君集在大狱里发的牢骚,大唐的将军们攻城拔寨,流血拼命。攻下城池后几乎都有屠城抢掠的事情发生,而领军的主帅们通常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班师回朝后还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封赏和百姓的欢呼,所谓“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在大唐君臣和百姓心中铭刻得非常清楚。

    别的将军能干的事,侯君集干了却落得如此下场,也难怪李素吃惊了。

    房玄龄的神情有些复杂,相对侯君集在朝中不算太好的人缘,李素大致明白房玄龄此刻为何是这样一副表情。

    长叹了口气,房玄龄摇摇头,道:“毕竟是大唐的一员虎将,陛下的责罚委实重了些,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高昌屠城一事太恶劣了,那么多番邦使节盯着陛下,陛下若不重重责罚侯君集,西域诸国怕是会乱,说到底,这是陛下做给他们看的呢。”

    李素眼皮直跳。

    他发现如今的现状与原本的历史轨迹脱了节,历史上的侯君集虽然也因高昌屠城抢掠受了责罚,但绝没有这么严重,或许这一世因为自己戍守西州的关系,打乱了某种冥冥中的平衡……

    “房相,咱们能恳求陛下收回成命吗?或者……轻一点也行,为了区区几个番邦使节而毁我大唐一员大将,未免令亲者痛而仇者快,下官以为不大妥当。”

    房玄龄苦笑摇头:“陛下乾纲独断,决定了的事,断难更改,子正还是莫去触霉头了。”

    李素犹豫了一阵,最终也叹了口气。

    对侯君集,李素说不上同情还是鄙视,高昌屠城是事实,三天三夜杀戮高昌臣民无数,造下滔天的杀孽,说同情,大抵还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慨,不仅是李素本人,他相信包括房玄龄,程咬金,李靖这些名臣名将心里多少都有一点这样的感慨。

    在不把自己牵连进去的前提下,李素愿意为侯君集做点什么,比如上疏劝谏,面君求情等等,不管怎么说,李素已是大唐的臣子,便只能站在大唐社稷的角度说话做事,把侯君集削爵罢官流放,等于一员虎将折损在大唐自己手里。

    可是房玄龄的话令李素暂时打消了主意,李世民既然派宦官来尚书省,通知诸臣他的决定,那便代表着此事不可更改了,李素想救侯君集,但救也有个底线,若把自己搭进去,学魏徵那样犯颜直谏,挑战生存极限,这个……李素办不到。

    …………

    与房玄龄相对叹息几声后,房玄龄回殿继续处置国事,而李素也在偏阁坐下,继续分摘奏疏。

    下午时分,天空又阴沉起来,隐隐可见天上又开始飘雪,今年的天气有点邪,出了上元节还下雪,对大唐的各州各府农户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一天的工作差不多快完成,李素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托着下巴望着殿外发呆,等待打卡下班。

    殿外寒风呼号,天空愈见阴沉,显然有场大雪即将落下。

    一道矮矮小小的身影便在李素发呆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身影很瘦很小,像一根没长大的甘蔗,立政殿尺余高的门槛竟也无法跨过,干瘦的小手撑住门槛,如同翻围墙似的吃力地翻了过来,翻过来后似乎很有成就感,一边拍着手上的灰尘,一边回过头嘻嘻地笑。

    李素也笑了。

    来人是个小孩,小女孩,穿着很华丽的小宫裙,脸色有点病态的蜡黄,干干瘦瘦的,一双眼睛却非常灵动有神,很讨人喜爱。

    李素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喂,你是哪家的闺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女孩似乎有些羞涩,忸怩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先好奇地打量了李素一眼,然后很有礼貌地屈身行了个蹲礼,道:“明达见过这位堂官……”

    语声一顿,小女孩抬头望向李素时,清澈灵动的大眼里忽然蓄满了泪水,鼻子开始一抽一抽的,接着小嘴一瘪,哭了出来。

    “明达……在宫里玩,玩耍,方才淘气躲在不知名的殿里,甩开了宦官,然后,然后,我迷路了……呜呜呜,我要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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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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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大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大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