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四百五十七节:朝堂弹劾!
翌日,是万古仙朝的新任首辅秦枫第一次上朝。
万古仙朝毕竟不是世俗王朝,没有中土世界的那么许多规矩。
秦枫犹记得自己在燕国第一次上朝时,真的是很不习惯,又是晨钟,又是醒鞭,甚至还有皇帝为了体恤早起的臣子而准备的御汤。
这些规矩,万古仙朝都没有了。
给秦枫的感觉就好像是后世地球上的一个大型跨国公司在开会一样,从禁城到皇城,出示身份,入城,在皇宫外等候,接到太监的通知,入宫,走过御道进宫面圣。
谁先走,谁后走,谁在前,谁在后,并无太多说法。
这让秦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儒家最主张“顺序”一说,天地君亲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错一不可,甚至稍稍错位就是天地同诛的大罪。
所以凡是儒家站稳脚跟的朝堂之上,往往等级森严,规矩不可逾越丝毫。
何曾想到在上清学宫儒家经营数千年,近万年的万古仙朝,居然一点都不讲究这些。
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或者说,儒家可能想讲究这些,其他各家其实并不想让儒家讲究。
这就好像是儒家人想跟别人讲道理,可惜拳头不够硬一样。
就比如现在,秦枫分明是儒家文官之首,这次慢慢悠悠走在后面,也没有人说他一些什么。
只是很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
长达一里多的御道,本来是这些万古仙朝的中枢官员攀附交情,彼此聊天的很好机会,哪几个人关系好,哪几个人关系不好,谁与谁交好,谁与谁交恶,往往从他们跟谁一块走御道就可以看出端倪来。
可有意思的是,道家官员因为阵营问题,以及不认为秦枫可以对李淳风造成威胁的缘故,自是不会与秦枫主动搭话,否则很容易就会被当成想要两头讨好的骑墙派,反而两头都落不得好。
但作为儒家文官首领的秦枫,居然没有一个儒家文官来与他同行,甚至不要说同行了,连个过来搭讪,认脸熟的官员都没有。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点。
秦枫不是傻子,当然感受到了来自整个儒家官员群体的敌意。
只不过这样孤立他的行为,反而更加让他看清了这些在朝堂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儒家官员真面孔。
仁义道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没有学会。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官场法则,倒是学的比谁都快啊!
秦枫冷笑一声,心中更是认定了自己的判断。
就在上朝之前,秦枫府上的禁卫急急忙忙过来禀告,语焉不详,只说是赵信出事了。
秦枫便预料到了,这些儒家官员们的心狠手辣程度,一点都不逊色于军部,甚至连邪魔外道都不逞多让了。
“既然你们不讲规矩,那我也就不讲规矩好了。”
秦枫在心内冷笑,迈入大殿。
殿顶盘绕九
条栩栩如生的金色蛟龙,整座万古仙朝的蟠龙殿,就是君臣议事的地方,整座大殿没有立柱,显得格局气魄极大,就好像是殿顶如天穹,任由九条金龙游猎四方一般。
也正是从这里,发出了一道又一道为万古仙朝征战四方,开疆拓土的命令,往往一张薄薄圣旨就是一颗星辰,一座星域上亿人死于非命,生灵涂炭。
但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累累尸骨烘托起了这一座气宇轩昂的蟠龙金殿,万年屹立不倒,而且愈发辉煌灿烂。
最中央的一座蟠龙赤金王座上,端坐着一名身穿金色龙袍的妇人,她模样不过十六七岁上下,正是女子最青葱,最曼妙的年纪,隔着蟠龙殿内的一道道金色光幕,无人看得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那个正襟危坐,如天神瞩目凡世,镇压万界四方的人影。
柔弱少女却可成九五至尊,镇压万界四方。
如果说,纳兰女帝是一名垂垂老矣的老妪,可能还稍稍应景一些,可偏偏却是这么一位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实在是让人感到讶异。
刚柔并济,巨大的反差,给人以仿佛如在做梦一般的感觉。
如果有朝臣出去说纳兰女帝的模样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肯定会被当成骗子。
可她就是这般坐在蟠龙金殿的正中央,隔着无数道金色气息形成的天幕,看不清容颜却能看见那一双清亮眼眸,如溪底锦鲤,清澈见底。
在她的王座旁边,并没有世俗王朝里的蟒服宦官,也没有手握纸笔的秉笔太监,只是侍立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算中上姿色,眉心一团落梅妆,反倒衬托得她有些别致。
她捧一口长剑,立于女帝身侧。
能够捧剑立于女帝身侧,已足以证明她在万古仙朝的卓然地位。
金殿之中,在蟠龙金椅旁边环绕着两排玉石座椅,每一把椅子上篆刻有名字。
这一点倒是让秦枫对万古仙朝稍有了些好感。
要知道,在后世地球的历史里,本来百官是有资格坐着跟皇帝论政的,可是后来坐着变成了站着,站着又变成了跪着,跪着也算了,到了最后一朝,臣下甚至得趴着跟皇帝讨论国家大事,头都不敢抬了。
头都不敢抬了,那还讨论个鬼啊!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便是了。
秦枫一开始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将军燕破军没有在殿上有位置,后来他听得其他官员们各自低声聊天,才知道大部分武人是没有资格上殿议事,除非召见,否则连皇宫都进不了。
大将军燕破军的地位超然,就体现在,他想来朝会,就会在右手边的位置再加一把玉石椅子,不来就没有,想来就来,想不来就可以不来。
圣宠如此优渥,也就只有燕破军一人而已。
只不过万古仙朝以左为尊,即便是燕破军来了,也只能坐右边的第一把椅子,最多坐到首辅的前面,根本不可能坐到国师李淳风的前面。
这是万古仙朝的底线。
秦枫的位置在赤金王座的右侧第一位,李淳风的位置在左侧第一位,说起来都
是在第一位,但实际距离十分远,差不多要跨过半个蟠龙金殿。
道家官员的官服是黑色,儒家官员的官服是白色。
两边加起来接近上百张玉石座椅,就好像半黑半白的一条阴阳鱼。
与儒家官员的泾渭分明,由此可见一斑。
这是秦枫第一次见国师李淳风,这位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秦枫对手,甚至有可能是劲敌的道家练气士。
只是秦枫在看他,这名一身黑色官服,身上绣凤纹的道家大练气士,万古仙朝道家官员第一人却根本没有在看秦枫。
他坐在玉石座椅上之后,就没有再动弹,而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几如一座坐在椅子上的雕像。
待到众人坐定,那名捧剑立于女帝身旁的女子沉声道:“今日早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忽地一人从秦枫身后的一张椅子上蓦地站起,快步走到蟠龙金殿正中央,将手中玉笏举过头顶,高声道:“臣,户部尚书王义甫有事启奏!”
只听得蟠龙金殿正中央,那一张王座之上,一个略显稚气的声音脆生生响起,纳兰女帝的声音,竟当真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的声音。
“王义甫,你有何事启奏!”
王义甫正色说道:“陛下,臣要弹劾一人!”
纳兰女帝声音清脆如银铃,继续道:“王义甫,你身为吏部尚书,难道还需要弹劾别人吗?都是别人弹劾你,才对吧!”
吏部尚书主管一朝人事升迁,位高权重,所以尚书又被称为“天官”,意即与天子最近的官员。
能够有资格让吏部天管都在蟠龙金殿上提出弹劾的人,整个万古仙朝,屈指可数。
国师李淳风,王义甫显然不敢,他不会自己找死。
大将军燕破军,王义甫倒是经常揪住他不放,可燕破军几乎都不跟他多啰嗦,见面有机会打他一顿就是了,更气人的是,任这位儒家官员圣贤道理说得磨破嘴,燕破军依旧了下一句“你下次皮痒就继续弹劾我”。
莫不是王义甫最近“皮又痒了”,可是燕破军这些天也没有什么可以被他给揪住弹劾的事情啊?
第三人就是那位捧剑在女帝身边的中书舍人,唐婉儿。
她可是女帝身边的红人,据说有一次她得罪了燕破军,都安然无恙,哪里是王义甫招惹得起的?
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王义甫要弹劾谁的时候,这位吏部天官竟是声泪俱下,大声控诉道:“臣要弹劾新任首辅古月!”
一语落下,满座皆惊,所有人都好奇地朝着端坐在右侧头把座椅上的秦枫。
甚至连左侧头把座椅上的李淳风都睁开了眼睛,看向秦枫和殿中的王义甫,如坐山观虎斗,眼神之中讥诮之意越发明显。
好一群内斗内行,外都外行的儒家人啊!
原本李淳风觉得,这个上清学宫来的小首辅跟儒家官员们的矛盾,至少也要等到他出兵虚域之后才有可能正式在明面上爆发……
哪里知道快了这么多!
第两千四百五十八节:颠倒黑白!
要知道,今天才是古月成为首辅的一天啊!
这哪里是下马威啊,这简直就是飞龙骑脸,凑上来狠狠打秦枫的脸啊!
这才过去一天啊,第一天朝堂之上,万古仙朝儒家官员领袖王义甫就当面弹劾上清学宫来的首辅古月。
刺激,太刺激了!
女帝也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笑意:“王义甫,之前不是你在殿上提出要请一位上清学宫君子来当本朝首辅的吗?你这是为何?”
不曾想王义甫居然也是个狠人,“哐哐哐”地磕头好几十下,泣涕肆流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臣王义甫有眼无珠,才给朝堂引来了这一害,死罪,死罪!”
这声泪俱下的表演,这痛心疾首的表情,当真是把朝堂当戏堂了。
纳兰女帝身边捧剑的唐婉儿厉声道:“王义甫,你弹劾首辅古月所为何事,你可有什么证据?”
王义甫赶紧说道:“陛下明鉴,臣弹劾古月的罪状是嚣张跋扈,命人行凶杀人,又杀人灭口,其罪可诛啊!”
这一下,秦枫脸上的表情有意思极了。
本来秦枫还在想,刑部大牢出事情了,应该是王义甫等人弄死那管家,毁灭了证据。
他还在考虑如何揭发王义甫雇凶杀人,草菅人命的事情,到了王义甫嘴里,居然就变成弹劾秦枫的罪状了!
颠倒黑白,实在是太过夸张了一些。
纳兰女帝看向跪在地上的王义甫,淡淡说道:“细细禀来!”
王义甫躬身道:“遵命,陛下。昨日我等到古月府邸拜访,他出门游玩归来时,只因我家管家不识得他,与他发生了几句口角,他便悍然令王府禁卫打断了我家管家的一条胳膊。下官本不愿也不敢生事,只准备就此罢了,便当自己府里管家有眼不识泰山,才无端遭此横祸,不曾想到啊……”
王义甫继续说道:“不曾想到古月首府全无身为宰相,能撑船的胸襟,竟是强迫卢柏将我那管家下狱,准备更加迫害他!”
话音落下,王义甫身后不远处坐着的卢柏竟桑出站起身来,沉声道:“陛下,臣可作证,确有此事!”
一语落下,满堂哗然。
卢柏故意义正严词,只说一句“确有此事”,可究竟是确有秦枫要求将管家下狱一事,还是秦枫与管家有过节这件事?
他却根本不细说。
读书人,杀人不见血,杀人不用刀啊!
谁知,这还没有完,王义甫跪在地上又嚎啕道:“若只是一场牢狱之灾,皮肉之苦也就算了了,不曾想到古月的气量如此之小,竟连一个小小管家都不放过!”
“他着令府上禁卫看守我府上管家,说是看守,实则监视,当他得知我今日要在朝堂上为我府上管家叫屈喊冤之后,竟是丧心病狂,让府上禁卫什长直接杀害了我府管家,如此草菅人命,简直天理难容啊!”
秦枫蓦地眼神森冷,只听得身后刑部尚书卢柏又站了起来,沉声说道:“禁卫什长已经被擒,且已招供画押,承认自己受古月指使,杀人灭口的事实,那名禁卫什长已被押在皇宫之外,随时
可以上殿对质受审!”
哗然,再哗然!
如果不是事情的亲历者,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因为王义甫与卢柏的双簧演的太好了,太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了!
一时间,蟠龙金殿之上,儒家官员纷纷对着坐在最上首的秦枫破口大骂。
“衣冠禽兽”,“德不配位”,“心胸狭隘”,“狐假虎威”之类的话,都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要知道,儒家官员当中还有一种官员,是专以骂人见长的,就是“言官”。
上级不好,骂上级,皇帝不好,骂皇帝,通篇不带一个脏字,可就是骂得你想一死了之的心都有了,关键这种人还杀不得。
皇帝杀了,史书记上一笔,昏君,暴君,这两顶帽子要么戴一个,一不小心两个都戴上了。
上级杀了,史书更要记上一笔,弄权作乱,结党营私,这两项是肯定要占的。
用吕德风那个老不正经的话讲,这叫臭虫,放着碍眼,打了脏手。
现在,这些儒家官员中的“臭虫”就已经根据自己掌握的“真相”开始对着秦枫破口大骂起来了。
秦枫一言不发,面色如常。
只是这样低调的行为,却是让儒家官员感觉秦枫是心虚了,骂的更加起劲了。
道家官员们则窃窃私语,无非是隔岸观火,看儒家自己闹自己的大笑话。
这等自家人斗自家人的瓜,可不多见。
而且还不是稍稍敲打一下,恶心一下政敌的小打小闹,直接就是要让对方身败名裂,斩草除根的大手笔。
这等大瓜是真的极其少见的。
道家官员,乐见其成。
纳兰女帝看向秦枫,语气平淡道:“古月爱卿。你对此有何辩解?”
秦枫起身,淡淡说道:“昨日,我回府途中,遇到王义甫大人府上的管家,他错将我当做普通学子,要我入府做王大人的书童,并许诺我日后可以得到六部员外郎的高位……”
王义甫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好在还绷得住,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脸彻底绷不住了。
秦枫淡淡说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他也配’,那管家居然就要对我动手,还是我府内侍卫出手,才制住了他,废掉了他的一条胳膊。王义甫大人就跟我求情,说这管家有龙阳之癖,所以借着帮他寻找书童借机聚敛男色,我只是很好奇,王义甫大人应该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府上管家有这等癖好吧?”
秦枫话音刚落,王义甫顿时大怒道:“古月,你不知廉耻,竟用这等污秽言语来污染陛下的耳朵,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蟠龙金殿,你以为是勾栏瓦肆吗?休得在这里大放厥词,本官岂容你……”
秦枫淡淡说道:“只准做,不准说?阁下当真是好大威风!”
王义甫登时暴怒,大喝道:“古月,我有证人,你可有证据?你这般凭空污人清白,简直无耻之尤!”
卢柏站在王义甫身后,也是躬身说道:“陛下,恳请您允许我们带证人上殿对质,真假一问便知!”
纳兰女帝似是有些厌倦这些尔虞我诈的官场伎俩,她摆了摆手说道:“传他们上来吧!”
卢柏得令,当时就有两人押着一身铠甲已被剥去的赵信,进了蟠龙金殿之内。
赵信浑身是伤,低着头,被按倒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看秦枫一眼。
秦枫看到这里,已是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赵信必然是有难掩苦衷,这些儒家的伪君子怕是抓住了他不得不诬陷秦枫的把柄。
有点难办啊!
秦枫正在心内纠结,忽地卢柏已是大声喝问道:“人犯赵信,可是你杀死了王义甫大人的管家王生?”
赵信低着头,低声道:“是,是我杀死了王生!”
卢柏得意,大声再次问道:“赵信,你是古月府上禁卫什长,你可是受了古月的指使?”
这话真的是太恶心了!
卢柏故意说出赵信是秦枫府上的禁卫什长,继而直接问他是不是受了秦枫的指使。
这让人如何回答?
赵信的头埋得更低了,他沉声说道:“是!我是受了古月大人的指使!”
一语落下,所有人骤然一惊。
还真是如此?
可李淳风却是目光在面前这个自己对面的年轻人身上一晃而过。
即便他也知道,儒家派出的首辅,十有**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是这未免也太弱了。
弱到简直不像话,在证据如此确凿得情况下,居然还想要狡辩不承认,这不是聪明,也不是小聪明,而是在找死……
难道上清学宫会派出一个智障来万古仙朝担任首辅吗?
不至于如此不济事才对啊……
卢柏得到了赵信的回答,顿时更加得意起来,他朝着纳兰女帝一拱手道:“陛下,此事的事实已十分清楚,请您罢免古月首辅之位,将他指使禁军杀人一事交由我们刑部依法处置,以彰显陛下的大公无私!”
纳兰女帝看向秦枫,用饶有兴致的语气道:“朕听说,上清学宫的学子尤擅辩论,有唇枪舌剑的美誉,古月,你作为上清学宫的优秀学子,必然擅长此道,为何你却一言不发?”
王义甫大声落井下石道:“陛下,他必是自责自愧,感觉无颜面对陛下的厚爱,这才一言不发,无言以对!”
秦枫此时,他笑了起来,说道:“陛下,我只是觉得有些道理,现在讲不通,可能一会就讲得通了!所以我现在不说话,仅此而已!”
秦枫身后的卢柏,大声讥讽道:“缓兵之计?你以为陛下的时间跟你一样不值钱吗?”
他拱手朝着纳兰女帝一拱手道:“陛下,还请速速下决断!”
在他身后,儒家众多官员,或被民意裹挟,或早有预谋,竟是一齐起身,对着蟠龙金殿中央得人影行躬身礼:“请陛下速速下决断!”
“儒家首辅,作为儒家官员之首,居然被儒家全体官员弹劾……”
李淳风嘴角翘起,有些笑意:“怎么会混得如此之差啊!”
第两千四百五十九节:有时候道理讲不通
生性骨鲠的人,最是适合当言官去骂人,弹劾人,这是天生的忠臣胚子,就适合某次死谏之后被忍无可忍的君王像苍蝇一样拍死在朝堂上。
君王乐得清静,言官乐得好名声,各得其所。
所以这些个言官们往往除了同为言官的同僚,并无什么朋友。
万一哪一天把你这个朋友给弹劾了,找谁说去?
毫无疑问,这位上清学宫来的古月就是这种骨鲠文人了。
一来就跟王义甫为代表的万古仙朝本土官员闹得剑拔弩张。
虽然这些官员都是读的儒家的圣贤书,也大多都是学而优则仕,但一入官场,多得是入乡随俗,多的是身不由己。
随俗久了,也就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本就如此,还是被官场这个大染缸给染成了这副模样。
只可惜,这个叫古月的小子,不懂。
李淳风眯起眼睛,冷笑:“果然是个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啊!”
原本以为来了个一合之敌,谁知道,居然还没动手,对方就直接趴下了。
无趣得很啊!
可偏偏就在这时,面对整个朝堂之上弹劾自己的儒家官员,秦枫竟是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甚至说,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就这样端坐在那张玉石座椅上,就好像早已沸腾如一锅油水。
与他无关!
似是感觉秦枫这样坐着的神态太过倨傲,连唐婉儿都有一些看不下去了。
佳人手捧尚方宝剑,厉声喝道:“古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若不为自己辩解,便可当作你认罪伏法了!”
秦枫看向这位初次打交道,但语气并不友好的佳人,淡淡一笑,开口说道:“唐大人,我之前说得还不清楚吗?有些道理,现在说不清楚,但一会可能就讲得通了。还有,唐大人,您也管刑讼吗?”
秦枫的潜台词就是,你唐婉儿的手伸得也太长了,管的也太宽了!
王义甫差点在心里笑出声来了。
“哈哈哈,古月你找死!”
有人更是窃窃私语起来:“还嫌死得不够快吗?居然连陛下身边的红人唐婉儿也要一并得罪了!”
“这一下古月歇菜了,彻底歇菜了。没人能救的了他了!”
“不对不对,还有一个人救的了他,只不过那个人肯定不会来的!”
可就在这时,忽地远处殿外有皇城卫士大声唱诺道:“大将军燕破军上殿!”
一声唱诺,旋即皇城之外唱诺声此起彼伏。
“大将军燕破军上殿!”
“燕破军上殿!”
伴随着铁靴踩在石板上的铿锵步响,以及沙场受过腿伤的轻微脚步轻重不一的特点,听脚步声便可以判断,此人就是燕破军无疑!
一时间,刚才还断言那人不会来的家伙,面面相觑。
燕破军在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落井下石吗?
还是坐山观虎斗,好好地奚落一下儒家的官员们?
亦或是,他与
王义甫一直不对付,这次竟是要打破阵营之见,出手相助古月不成?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让所有儒家官员脸色大变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燕破军大步上殿,右手上还抓着什么东西。
就在他跨入蟠龙金殿的瞬间,他将手里东西猛地一丢而出。
“骨碌碌!”
那东西就好像是西瓜似的在蟠龙金殿光滑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所有人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如果是别人,带这等腌臜东西上蟠龙金殿,早就被言官的唾沫星子给喷死了。
可这个人,他们不敢喷啊!
因为喷了是真的会被打死的。
燕破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禁卫赵信,又看向殿上的纳兰女帝,他沉声道:“陛下,臣接到下属来报,有一名不知死活的布武境散修竟然偷偷潜入禁城,劫持了一位禁军什长的亲人家眷。”
说到这里,赵信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燕破军,大部分并非布局者的朝堂中人,目光则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王义甫等人。
王义甫脸色刹时雪白,难看至极。
燕破军继续说道:“臣虽不知为何这厮一个天人强者为何要跟一位禁卫什长故不去,但此人潜入禁城已是死罪,说不定会是虚域或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刺客,臣便让下属直接斩杀了,将他的首级割了下来。”
他拱了拱手对着纳兰女帝问道:“陛下,接下来要如何处置,请您示下。”
这一下,朝堂之上真的是有意思极了。
你燕破军打杀了一个布武境的天人就打杀了,还把首级带上来,是个什么意思?
吓人吗?
当然是用来吓唬人的!
只不过更多的人闻弦知雅意,虽然不知道燕破军这次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开始插手朝堂的事情了,是纯粹为了恶心王义甫,还是达成了协议,谁都不知道。
但毋庸置疑,燕破军这一次是站在了古月这边。
王义甫脸色难看得要死,盯住那个被割下来的首级,那可是他吏部尚书府好不容易请来的天人境供奉客卿,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送了多少天材地宝,赔了多少笑脸,奉送了多少他自己都舍不得收入房中的清秀女婢。
原本是指望着他食君禄,为君死,在关键时刻防备政敌刺杀的保命牌,或者是刺杀政敌的袖里剑,结果呢……
劫持那个禁卫什长的家眷,王义甫都没有让他直接出面,只是让他盯住有没有古月布置的后手而已。
结果呢,连藏在暗处的这个天人高手都给燕破军直接打杀了。
原本在他看来,他对付秦枫的这个局是十成十的赢面 ,结果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燕破军,这一招蛮横至极的无理手破局,简直就让王义甫现在输的一败涂地。
而且一败涂地还不是最坏的,更坏的事情,还没发生了。
就在王义甫震惊之余,秦枫已是站起身来,看向赵信,刚要开口,赵信居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陛下,我刚才诬陷了古月大人,我有罪!”
没等秦枫开口询问,赵信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晚上他如何被人以家人性命胁迫,杀死了作为证人的管家,之后又指认是秦枫指使。
王义甫此时已是惊得面如土色。
在他身后的卢柏厉声喝道:“你这刁民,欺君大罪要诛灭九族的!”
赵信竟是一口承认:“我有罪,我之前虽是欺君,但受的是你们指使!”
当庭弹劾,当庭指认,竟又当庭翻供。
原本秦枫是被弹劾一方,怎么一来居然变成了受害一方。
这其中变化实在是快的叫人眼花缭乱。
立在纳兰女帝身边的唐婉儿此时也有一些懵了。
原来,燕破军到来的时候,就是秦枫等待的那个“道理讲得通”的时候。
纳兰女帝看了一眼下方的秦枫等人,缓缓说道:“既是如此,这个禁卫什长杀人一事确凿无误,秋后问斩,看在他知错能改的份上,就不按照九族问斩了,家属没入官籍,作为奴婢送到教坊司吧!”
赵信面如死灰,正要认罪伏法,燕破军却开口说道:“陛下,军中正是用人之机,这名禁军什长身手不错,以我所见,极有可能最近就会跻身天人第一重的布武境,不如将他编入边军的底层,限他一年之内立下足以免死的军功,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纳兰女帝听到燕破军的话,微微眯起眼睛,看了跪在地上的赵信一眼,开口道:“既是未来有可能成为天人强者,如今也是仙朝用兵之时,便依大将军所言好了!”
她侧过身来,对唐婉儿说道:“婉儿,将此人妻子与尚未成年的儿女全部接入皇宫,等他立下足够免死的军功,再允许他们见面。不过,不可将他们当做奴婢对待,一应饮食都按照禁军家属拨付。知道了吗?”
唐婉儿捧剑在手,微微颔首。
到此,这件事情居然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本来赵信应该是欺君大罪,要诛灭九族的,就因为燕破军的一句话,变成了转去边军,作为补偿,家中子女与妻子都可以在皇宫内住下。尤其是子女,极有可能成为皇子公主们的伴读,如果女子标志一些,以后成为皇妃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哪是什么处罚,这简直就是对他仗义说出真相的褒奖啊!
至于王义甫和卢柏,辛苦设计了这个局,最后居然连秦枫的一根毛都没有伤到,自己一方丢人又丢脸,还死了一名天人强者,真是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一直眯着眼睛,闭目养神的李淳风,忽地就开口了:“陛下,王义甫和卢柏胁迫这禁军什长杀人灭口,又在朝堂上联手构陷首辅古月,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置啊!”
一语落下,所有人悚然一惊。
不管是秦枫一方输了,还是王义甫一方输了,李淳风都乐见其成,他要做的就是让失败得一方尽可能地多失血。
既然秦枫不知如何得到了燕破军的支持,那扳倒秦枫已没有可能,那就痛打王义甫这群落水狗好了。
所以,坐山观虎斗,李淳风这头座山雕,终于动了。
第两千四百六十节:不老女帝
李淳风这头座山雕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落井下石,要将落水狗彻底用石头砸死的节奏。
王义甫和卢柏的罪名是什么罪名?
陷害同僚,欺君罔上,还有胁迫赵信杀人,哪一条拎出来,都是诛灭九族的死罪啊!
李淳风反正跟整个儒家官员都不对付,既是能够直接打杀其中两个旗帜性的人物,何乐不为?
可偏偏就在这时,耐人寻味的一幕出现了。
纳兰女帝竟是没有去管李淳风的提议,而是直接说道:“各位爱卿,还有事就启奏,无事就退朝吧!大将军,你把这个血糊疙瘩的脑袋收起来吧,朕觉得早上用的早膳都要吐出来了。”
李淳风蓦地皱眉,起身朝着殿上纳兰女帝,沉声道:“陛下,您看此事如何处置?”
少女模样的纳兰女帝柳眉皱起,明显有些生气的神态,毫不掩饰。
除了国师李淳风,恐怕连大将军燕破军都不敢在此时触女帝陛下的霉头。
可李淳风似是根本不甘心这么好的打击政敌的机会,就这样从自己指缝之间溜走,他加重语气道:“陛下,古语云,法令之不行,万民则不治!”
纳兰女帝语气略带嘲讽道:“国师今儿怎么改用法家的至理名言来教诲朕了?上次朝堂上,您还说‘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也就是法令越起作用,民间的盗贼反而越多,世道越混乱……”
少女模样的帝王轻笑一声:“国师何以教朕?”
李淳风默然低头,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女帝看了如蒙大赦,但脸色依旧惨白,战战兢兢的王义甫和卢柏两人,冷声道:“你二人罚俸一年,面壁三个月,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两部事务暂由侍郎代理,但大事须由首辅大人代为定夺。下去休要再做这等自作聪明的蠢事情,下去吧!”
看起来只是罚俸一年,面壁三个月,但关键就在于这三个月当中,刑部和吏部的大事都需要秦枫这个首辅定夺,也就是说,秦枫可以光明正大地往已经是铁板一块的吏部刑部里面掺沙子。
别说掺沙子了,插刀子都没有问题。
女帝的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表态了,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本来该给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儒家官员定什么罪。
今日法外开恩,可不代表他们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劫后余生的王义甫和卢柏心有余悸,但很多持中间观念的儒门官员,就比如户部尚书钱朵等人则留心去看秦枫的反应了。
只见原本应该是今日这桩陷害案最大苦主的首辅大人古月,此时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不悦和不满,甚至表现出来的愤慨,都还不如国师李淳风。
就好像是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样。
能够让构陷自己的政敌自食其果,甚至一举扳倒对手的绝佳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他竟一点都不觉得憋屈?
换成其他人,就比如钱朵他自己,这位户部尚书是肯定要气炸的,至少不在朝堂上当场撒泼打滚,讨个公道,至少是
也要板着脸,撂几句狠话的。
这都能忍?
那这位首辅大人的养气功夫,实在是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就在这时,纳兰女帝忽地看向秦枫这边,笑了笑说道:“古首辅,今日你留下陪朕共用午膳。”
她似是怕秦枫觉得语气生硬了,有些难以接受,居然还笑着补了一句:“首辅上朝第一天,都要被朕留下来陪朕共用午膳,以示君臣相合,这是我朝惯例,爱卿切莫有别的负担。”
秦枫听到这话,只见周围几人包括王义甫和卢柏都是微微皱眉,便知道根本不存在什么首辅上朝第一天要陪女帝吃午饭的规矩。
不过是女帝怕他第一次上朝,不习惯那种命令似的口吻,给他秦枫一个台阶下而已。
可即便这样,还是让群臣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就好像是看到战场上冲杀敌阵,刀头舔血的女将军居然偶尔绣起花来了一样不可思议。
秦枫当然是看破不说破,拱手作揖道:“既是我朝惯例,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话说完,秦枫直起身来的时候,发觉身边的钱朵在翻白眼。
这位户部尚书显然觉得这事不可理喻啊!
一君一臣,就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以后是不是古月之后的每一任首辅都得要尊重这个惯例,走马上任后上朝的第一天都要留下来陪女帝陛下用午膳啊!
这也太荒谬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家女帝陛下做的荒诞事情还少吗?
早年这位女帝陛下一时兴起,愣是把吏部、户部、礼部和刑部改成了春部,夏部,秋部和冬部,结果害的当时还是侍郎的他被称呼了十几年的夏部侍郎,再带上一点神都星的口音,说起来的谐音就是“瞎不侍郎”,没少让他挨同僚的讥诮。
这据说还算是好的,据说早年这位女帝陛下迷恋神怪志异小说,听说《山海经》里记载西王母是女仙之首,结果给自己改称了王母娘娘,这也就算了,她听闻青鸟是西王母的侍卫兼使者,就把御林军改称了青鸟军。
可把御林军上到统领,下到普通儿郎的十万男儿给坑惨了。
被人问起来在哪里高就,都不好意思说军队的名字,只敢说在禁城里当差。
比起这两桩遗祸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荒诞任性,多设一条新任首辅要陪女帝陛下吃午饭的规矩,真的就不算什么了。
众多朝臣散去,原本与秦枫如同仇寇的儒家官员们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纷纷与秦枫行礼拜别,更有人笑眯眯地上来递上名帖,恳求秦枫收下,甚至是求着秦枫收下。
其中不少都是刚才跟着两位尚书骂秦枫骂的最起劲的那一批人。
墙头小草,迎风就倒,万古仙朝儒家人的脊梁骨要是能够直得起来,那才叫咄咄怪事。
秦枫这位首辅倒也像是天生的好脾气,居然也不生气,更没有盛气凌人,一一拜别还礼。
给人的感觉好说话极了。
哪里像是一人之上,万万人
之上的首辅大人,就好像平辈而交的朋友一般。
倒是燕破军看了秦枫一眼,面带一丝笑意,若有深意。
就好像是在说,你一共就只有三次机会请我出手支持你,费了这么大周章,最后不过换来王义甫和卢柏这两个老狐狸罚俸一年,你暂领两部三个月,不亏吗?
他自是不可能用传音入密来跟秦枫对话。
毕竟这里还有李淳风这一尊不知修为深浅的老怪物在,贸然使用传音入密无异于直接把话送到李淳风的耳边,这是自寻死路。
所以秦枫朝他的方向遥遥抱拳。
一个眼神,一个抱拳,已足以交代了。
燕破军扯动嘴角,张开五指,直接将地上那颗布武境天人得头颅摄入掌心,五指空捏,直接捏爆。
粉粉碎的骨片,鲜血与脑浆居然被他一手凝成,变成一粒血珠,再一掌捏爆。
就好像捏爆的不是一个天人境强者的脑袋,而是一只蚂蚁而已。
待到燕破军走出大殿,那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李淳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径自离开。
在他身后,道家官员这才敢依次离场。
谁都感觉得出来,今天国师的心情不好,而且很不好。
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待到众人散会,秦枫被宫女请到了一间偏殿,被告知稍等片刻,要等女帝陛下换装。
秦枫淡淡一笑,自是应允。
大约一盏茶功夫,宫女又来,告知秦枫可以进皇宫了。
秦枫便随着这位宫女提着宫灯出了偏殿,走过九曲回廊,穿过养有无数奇花异草,饲养众多精魅的后花园,最后到了一间水榭旁边。
秦枫一眼就看到水榭里面,一名身穿粉色石榴裙的少女坐在水榭旁边,以一双玉足临于水上,她手里抓着一把谷栗,好似在喂鱼。
可是哪有可以吃谷栗的鱼啊?
若不是在她身后是换了一身素白长裙,一手持剑,一手持着莲花阳伞,侍立在旁的唐婉儿,秦枫都要以为是哪个才入宫的偷闲少女了。
秦枫远远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画面若是一个真实年龄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也就罢了,偏偏是一个实际年龄可能上千岁,而且掌握有无数颗星辰的女帝,就十分诡异跟违和了。
在秦枫身边的宫女躬身说道:“首辅大人,陛下吩咐过了,午膳就在水榭之内用膳,您若是来了,只管过去就好了,并不用奴婢再行通报了!”
秦枫听到这话,也知道自己毕竟在万古仙朝是人家的臣子,这样远远对着女帝的一双玉足看,确实有些失礼。
正当此时,那位女帝陛下竟是抬起头来,远远看到了水榭侧面岸上,站在依依杨柳之下的秦枫。
四目对视,她嫣然一笑,随后拍了拍水榭边自己身旁的位置。
秦枫微微皱眉,一时无所适从。
因为这位万古仙朝的女帝在巧笑嫣然,她对着秦枫说道:“古爱卿,你过来,与朕一同坐坐!”
第两千四百六十一节:以色侍君者,佞臣也!
秦枫微微一愣,只得走上了水榭,在纳兰女帝身边坐了下来。
在坐下的那一刻,他瞄见女帝身边的唐婉儿嘴角微微翘起,似有不屑之意。
想来,这位女子官员是把他当成以男色献媚于君王的佞臣了。
秦枫心内有些后悔,他已用神文“易”字诀把模样变得十分普通了。
只能说算是五官周正,身高七尺而已。
与真容那一副标志性的白发白衣,兼有儒者优雅与武者气概的仪容已经算是逊色低调了许多。
这样都能被人误解为以色相献媚君王的佞臣?
秦枫可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纳兰女帝自是没有看到身后唐婉儿的细微表情变化,将自己的侧脸与一双如玉雕锦鲤般的玉足都露给了秦枫,一心望着水榭里豢养的鱼儿,手里将谷栗撒进池里,不言不语。
若是纳兰女帝叫秦枫坐下之后,就开口与他攀谈,可能还好一些。
偏偏纳兰女帝只是让秦枫坐在身边,就专心喂鱼去了。
确切地说,是骗鱼吃带壳的稻谷去了。
实在是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了。
秦枫只觉得站起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即便是当年在中土世界里面对大考也不曾这般局促不安过。
还真是折腾人啊!
就在秦枫狠狠心,打算先开口跟这位万古仙朝的女帝陛下聊点什么打破僵局的时候,少女模样的纳兰女帝忽地就先开口了。
“作为上清学宫的高徒,你是不是觉得朕很不可理喻啊!”
秦枫听到这话,差点脱口而出“是”字,但好在嘴巴没有快过脑子,他沉吟道:“陛下说的是哪件事?”
秦枫问的是,纳兰女帝是认为她包庇王义甫和卢柏的事情,还是单纯说她这个人不可理喻?
比如说,即便修炼者有可以返老还童的能力,也不会有人把自己变成那么年轻的模样,大多都是让自己变成青年或者中年模样。
如纳兰女帝这般将自己变成豆蔻少女模样的还确实不多见。
用市井俚语来说,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秦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纳兰女帝已是开口又说道:“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你既是朕亲笔撰信从上清学宫请回来的首辅,自是君臣相宜,不必顾及这些细碎的繁文缛节。”
秦枫听的这话,还觉得没什么,最多是感觉女帝心性喜怒无常,并不能全然信之。
只不过他心中所想,竟能被纳兰女帝“看到”,继而发问,可见这位万古仙朝的女帝至少也是一位天人强者,而且可能有能够读心的秘术,绝不可掉以轻心。
唐婉儿却是听得秀眉紧锁,心内天人交战。
她虽不管仙朝的谍报,但也不是对外面势力一无所知的聋子瞎子,古月在上清学宫并不出名,何德何能可以让陛下修书一封,让他进万古仙朝作首辅这样的高位?
难不成真的是以色侍君的佞臣?
感受到唐婉儿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秦枫也是觉得很无奈,想了想,开口说道:“陛下不对王义甫一党下死手,以微臣之见,非是打压微臣,乃是保
护微臣。”
纳兰女帝微微挑起柳眉,也不打断秦枫的话,任由他说下去。
秦枫继续说道;“今日陛下无论是重罚了我,还是重罚了王义甫一党,最大的赢家,只会是国师李淳风。”
没等一女帝,一女官反应过来,秦枫又说道:“国师一脉对儒家官员向来不睦,能下死手时,从来都是下死手,唇亡齿寒,没有了王义甫一党,下次李淳风再出手,可不会是今日这么拙劣的伎俩,我也不一定能够招架得住。”
纳兰女帝嫣然一笑,如眸中生花,她说道:“古爱卿,朕心甚慰。”
帝心难测,秦枫可不认为是万事大吉了,他拱手道:“诚惶诚恐。”
原本以为躲过一劫,纳兰女帝竟又开口追问道:“你对朕这一副身躯皮囊,如何看?”
秦枫此时想翻白眼的冲动都有了。
他只得说道:“陛下,修炼中人若能选择,则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容貌示人,豆蔻少女也好,垂垂老妪也罢,莫说是陛下九五至尊,就是寻常修炼者,也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只由本心便可。”
纳兰女帝一双玉足轻轻拍打水面,颤动微波荡漾,她笑道:“古首辅,读书人能读成你这样,很不容易呢!”
秦枫听到这话,知她的意思是,自己如此通情达理的儒家读书人真不多见。
事情也确实如此,儒家上下对于女子的歧视与偏见,在上清学宫里秦枫就深有体会。
如秦枫这般圣人弟子,还如此不歧视女子的,倒的确不多见。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没有营养了。
一桌名贵午膳,很多都是增益修为,药食同源的药膳,只不过两人倒是再没有如之前坐在水榭石阶旁那样犀利的对话了。
豆蔻少女模样的纳兰女帝,端坐桌上,小口吃着桌上桂花藕粉,一双柳眉下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满满堆了一桌的各色甜食甜点。
这可苦了坐在下首的秦枫。
一张分餐而坐的长条方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的各色甜食糕点,秦枫真是无力吐槽。
这女帝陛下就不知道吃甜食会胖吗?
还有……她就不会觉得腻吗?
……
从宫内回到自己府邸,秦枫刚进门,正准备要一杯绿茶解解腻,结果蓦地就看到大堂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身形似曾相识,带着一顶斗笠,在看到秦枫的时候,她轻轻摘下了斗笠。
燕芷虎。
她笑了笑说道:“秦,哦不,古首辅,做了一回不速之客,叨扰了。”
秦枫头皮微微一麻,心里琢磨的是,这么快就上门来收报酬了?
很显然,对方也十分地谨慎,带了这一件可以改变自身容貌,遮蔽气息的法宝斗笠。
不然的话,以秦枫现在官邸的情况,恐怕第二天全神都星的人都知道燕破军之女燕芷虎造访过古月府上了。
秦枫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燕姑娘,你还没有回学府去吗?”
燕芷虎丹凤眼睛微微眯起:“秦先生很希望我这个烦人的家伙离开神都星,回闻道星是吗?”
秦
枫笑了笑说道:“并无此意!”
哪知燕芷虎“呵呵”一声,直言不讳道:“欲盖而弥彰,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为我爹来跟你讨债的!”
秦枫略显无奈地在自己手掌上按了按,好像是想说,你们父女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吃亏啊!
燕芷虎看向秦枫,似笑非笑:“首辅大人都不请我坐下来聊?茶水也没有吗?这待客之道,可真是……”
秦枫只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燕芷虎也不与秦枫客气,自己大大咧咧就坐了下来,秦枫刚准备叫婢女准备茶水,忽地想起燕芷虎如今的身份,并不适合被外人知道造访首辅府邸。
正犹豫之间,姜雨柔步履轻盈,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她手里捧着一只托盘,先给秦枫递上了一只白瓷茶碗,巧笑倩兮:“喝点茶水吧!”
转而,又将另外一只白瓷茶碗轻轻递到了燕芷虎身边,笑容真诚道:“燕姑娘,请用茶!”
燕芷虎自是不可能不认识这位学宫有名的美人学究,顿时脸色涨红,如坐针毡。
她赶紧起身,接过茶碗,诚惶诚恐道:“有劳姜学究了!”
姜雨柔嫣然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放下茶碗,莲步徐移又走回到了屏风之后。
等燕芷虎听到脚步声确实远去了,这才好不容易脸色恢复了平静,额头上竟已是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燕芷虎的姿容不过中人之姿与姜雨柔相差极大。
燕芷虎虽是出身将门,养尊处优,姜雨柔却是出身中土世界的齐国王室公主,更兼腹有诗书,气质更是远胜燕芷虎。
姜雨柔与秦枫是一对神仙眷侣的事情,上清学宫几乎人人皆知。
若是姜雨柔端着茶水过来骂上燕芷虎几句,或是用诗词文绉绉地刺上她几下,她即便没有起身毫不示弱地反击,至少心里会舒服一些。
可偏偏姜雨柔自上来递了一杯茶水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自始至终,客客气气,反而让燕芷虎如芒刺在背,又无从开解,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缓缓平复了过来。
其实,秦枫也有点惊讶于姜雨柔今日的表现,但好在燕芷虎接下来就事论事,没有再与他有任何暧昧的表示,也再不提什么要坐下来,要喝茶的事情了。
甚至接下来的对话,秦枫都能够感觉到燕芷虎还有一点拘束。
两人简短交流之后,秦枫已是知道了燕破军要的“回礼”是什么了。
在国师李淳风的推波助澜之下,如今南下虚域已是大势所趋,燕破军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国师李淳风对虚域用兵了。
所以,燕破军此时要做的事情,就从阻止李淳风对虚域用兵的一件事情,变成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不让李淳风以对虚域用兵之事,往铁板一块的军部里掺自己的势力。
第二件事情就是不能让国师李淳风获得扫平虚域,获得大捷的滔天声望。
两件事情,缺一不可。
万古仙朝有大军在外由文官督军的铁律,这也是李淳风往军部掺自己势力,培养拉拢军部将领的主要手段。
所以燕破军要求秦枫做的回礼就是“主动请缨,前往虚域督军”。
第两千四百六十二节:美男计
秦枫送走燕芷虎,心内不禁有些奇怪。
为什么燕破军要这么着急从原本反对虚域攻略变为支持虚域攻略?
难道当真是知大势不可违,干脆就从极力反对,变成火中取栗?
可从今日朝堂上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燕破军与秦枫意外联手,挫败了李淳风的计划才对,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转而要放弃他原来坚持的立场?
要知道,在燕芷虎提出要秦枫主动请缨去虚域督军的时候,秦枫才知道,虽然名义上万古仙朝有文官督军与在外武将相互制衡的规定,道家与儒家在内的文道修士只要担任官员也皆可担任督军,但是……
儒家官员贪生怕死也好,明哲保身也罢,从无主动请缨,担任督军的先例。
反倒是法家,纵横家,杂家官员,特别热衷于督军一职。
实际操作中,有迹可循的万古仙朝万年来的近千次需要委派督军的对外用兵,督军官员,几乎九成以上都是道家官员,更有意思的是,这些道家官员当中,九成以上又都姓李。
李氏皇家等于是把文官对征战在外沙场武将的监督权,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里。
此时此刻,燕破军却要他去把手伸到这块李氏宗亲的自留地里。
“这究竟是二虎争食之计,还是单纯只是想让我帮他把水搅浑了?”
秦枫在心内稍稍琢磨,还是难以得到确切的答案。
好在秦枫并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一时难以想清楚的问题,并不会着急去刨根问底。
正如他在朝堂上面对众多诬陷时所说的话。
道理这东西,现在也许讲不通,但换个时候就讲通了。
问题也是如此。
至于燕芷虎对秦枫所说的,那一句看起来很耐人寻味的话:“一共只有三次机会,你才上朝第一天就把第一次机会给用了,你就不觉得浪费吗?”
秦枫倒是没有多在意。
在燕芷虎看来,秦枫直接用了一次让燕破军支持他的机会,在上朝之前仙笺传讯给燕芷虎让她帮助处理赵信的事情,继而反败为胜,狠狠打脸王义甫和卢柏一党,是杀鸡用了牛刀。
秦枫却不认为这件事情有点小题大做,在他看来,今天朝堂上的力度倒是刚刚好。
先声夺人,讲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秦枫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把王义甫和卢柏给收拾服帖了,以后在儒家官员面前工作会越来越难做。
毕竟,这些儒家君子们的嘴脸,在秦枫朝堂上陷入不利时的满堂嘘声已看出了端倪。
秦枫如果今天在朝堂上不能通过燕破军入朝这一手无理手彻底翻盘,说不定接下来几天就会有各式各样踩秦枫底线的破事在朝堂上接二连三上演了。
各种捕风捉影,捏造出来的诬告,就会粉墨登场,到时候秦枫别说对付李淳风了,光应对这些伪君子见招拆招,就足够秦枫头疼很久的了。
如今,凭借着秦枫暂时掌控万古仙朝的吏部和刑部
,倒是有这个实力,也合适去跟李淳风掰一掰手腕。
毕竟以前是李淳风与儒家各自看不对眼,但双方都看燕破军不对眼,如今这样的情况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李淳风是割肉拉拢秦枫,还是跟秦枫和燕破军死磕到底,将会极大地考验这位国师的政治智慧。
待到燕芷虎走后半晌,姜雨柔才缓缓从屏风后面进来,对着秦枫轻声道:“夫君,还在想朝堂上的事情?不如边吃午饭边说吧!”
秦枫这才意识到,从中午陪纳兰女帝用过午膳从宫里出来,还没仔细咀嚼,就遇到燕芷虎上门来替燕破军传话,等到燕芷虎走后,这都已经是吃晚饭的点了。
秦枫不得不在心里哀叹一声,女人可真是不好对付啊!
就在这时,姜雨柔笑了笑,看向秦枫说道:“燕芷虎的事情,夫君毋须向我道歉。”
秦枫微微一愣,姜雨柔掩口笑道:“女人最了解女人了,燕芷虎与夫君大人,应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才对。”
秦枫这才如释重负,他笑了笑说道;“引你误会,也是不好的!”
哪知姜雨柔笑得更开心了:“如今你在万古仙朝的身份究竟只是一个儒家官员,比不得以前在中土世界,美男计,该用也还得用的!”
秦枫顿时一头黑线,无言以对。
……
统辖无数星域的万古仙朝居然还保持着每日上朝的习惯。
无数星域,无数的情报如雪片一般送入到大内,再经过六部的分拣之后,提纲挈领送入到六部侍郎手中,侍郎在权限之内进行批准,权限之外的上报尚书,超越尚书权限的再在每日朝会之前上报给首辅,由首辅与国师商议后在权限内定夺,无法达成一致的,朝会上向女帝汇报,由女帝陛下定夺。
就是这样一种近乎封建时代的行政职权划分,居然在统辖无数星辰的万古仙朝平稳有序地运行了数千年,其中虽有小修小补,比如首辅与国师原本应该是仅次于女帝陛下的第二层,但国师与首辅的实力长期不对等,造成了首辅在面对李淳风等李氏皇亲担任的国师时,几乎没有话语权。
但这点瑕疵,并不会就造成整个系统的崩溃,无非是儒家官员们被压得有点惨,仅此而已。
经过昨日朝堂上王义甫一党与新晋首辅秦枫的较量,今日秦枫再上朝时,情况就与昨日完全不一样了。
以秦枫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想要与这位首辅大人哪怕说上一句话的儒家官员。
只可惜秦枫身边前后左右站着的是户部尚书钱朵和礼部尚书裴风,以及他们的心腹体己人。
这两人本就被其他几部主官排斥,大家看起来一团和气,实则泾渭分明,格格不入。
此时秦枫强势崛起,他们两干脆就连那么一团表面的和气也不要了,直接转投到了秦枫的门下。
尤其是一脸横肉,笑容谄媚的户部尚书钱朵,跟在秦枫一边走,一边马屁拍得是既文雅又骚气。
什么一见首辅大人就觉大人
有浩然气啊!
什么首辅大人身居高位而不自持,身处机要而不自矜,是天下之福啊!
总之,各种的马屁真的是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
这样一来反倒把旁边的工部尚书徐谦和兵部尚书石进给郁闷得不行。
朝堂上下皆知他们是王义甫和卢柏的死党,如果王义甫等人第一天失势就立刻像徐谦他们这般倒向了秦枫,肯定又要被朝堂上下骂成墙头小草,到时候秦枫这边接受不接受是一回事,王义甫和卢柏肯定要跟他们翻脸,苦心经营多年的朝堂关系又毁去大半。
只见御街之上,人人围绕着秦枫殷勤热络,显得这两位尚书大人特别的凄凄惨惨,落寞无比。
反倒是一人很有意思,一身半旧不旧的官服,就这么离群索居一般,跟在围住秦枫的人群后面,双手负在身后,悠哉游哉地走在御街之上。
从官服样式来看,居然还是一位侍郎级别的高官。
徐谦看了那名并不趋炎附势的官员一眼,石进自是也看到了他,笑了笑说道:“好像是你工部的人?”
徐谦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叫杨毅,是我们部里有名的硬脖子,谁的招呼都不听,谁的墙头都不靠,以前着实觉得这种榆木疙瘩,油盐不进,甚是讨厌,巴不得把这一颗碍眼的钉子早点从眼前拔掉才高兴……唉!”
万古仙朝的工部尚书徐谦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来看,他倒不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而就是一个不趋炎附势的性格。想到这里,我倒是觉得我往日愧对他了许多。以人为镜,可知得失啊!”
如今与徐谦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兵部尚书石进笑了笑说道:“要不,一会朝堂之上,你考虑举荐他一下?我记得杨毅与你共事都已经十年了吧,他别说官位了,俸禄都没有动过一次吧?”
徐谦叹息道:“的确如此,所以我才说我心中有愧啊!只可惜现在的情况下……”
他看了前呼后拥的秦枫一眼,无奈说道:“吏部若是以前,我只消跟王义甫说上一声,便好了。可现在吏部是古月代管,万一他反而以为杨毅跟我表面上不合,实则私下是我们的同党,岂不是反而害了这位正人君子?”
石进闻言哑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蟠龙金殿之上,今日在首辅古月的前面还多了一张椅子。
大将军燕破军今日是要来上朝的。
可也少了两张位置,吏部尚书王义甫,刑部尚书卢柏被罚禁足,今日朝会自然就没有了他们位置。
后面的儒家官员纷纷朝前挪了一个位置,只是并非实质性的升官,倒也没人觉得喜气洋洋。
时辰一到,一身少女宫装的纳兰女帝被捧剑的唐婉儿扶着转过屏风,穿过大殿,走到了赤金王座之上。
她的目光在全场一掠而过,在李淳风,燕破军和秦枫的身上微微停顿,转而对着身边的唐婉儿点了点头。
唐婉儿转过身来,面对文武群臣,沉声道:“诸位大人,今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第两千四百五十九节:虚域攻略
朝堂之上,一时间寂静无比。
秦枫之前答应过燕芷虎要去争取虚域攻略的督军一职,以此来报答燕破军昨日在朝堂之上对于他的支持。
算是两方的投桃报李。
可现在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开口,如果秦枫贸贸然提出要由自己来担任虚域攻略的督军,实在是太过引人奇怪了。
甚至可以说,很可疑。
毕竟秦枫才来了几天?怎么可能会知道万古仙朝有武将出征,文官督军的惯例?
就算他知道,那又是谁告诉秦枫的。
答案昭然若揭。
而且秦枫可不认为督军这种万古仙朝的李氏宗亲多少千年都攥在手里的权利能够就简简单单,心甘情愿地交到秦枫这个异姓政敌手上。
所以秦枫选择按兵不动,这是明哲保身的应有之举。
但作为今日在朝堂上地位比之秦枫更加超然的李淳风和燕破军,这两人现在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昨日是李淳风闭目养神,座山观虎斗,等待着坐收渔利。
今日则是燕破军如此做派,虽然没有到闭目养神的地步,但也是让人感到沉默是金,不会随便开口。
今日李淳风眼神虽然还是平常,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异样神色。
虽然被秦枫几次无意之中捕捉,却吃不透这位城府深似星汉的万古仙朝国师。
就在这时,纳兰女帝打了一个哈欠。
不像是故意的,更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女没有睡醒的模样,又好像是课堂上听夫子说课,百无聊赖的蒙童。
可就是这时,李淳风似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他蓦地站了起来,拱手对纳兰女帝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纳兰女帝的眼神之中掠过一丝意外,就好像是根本没有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国师会突然开口一般。
李淳风沉声说道:“陛下,南疆虚域不服王化已久,对我朝的伏波郡垂涎三尺,此事路人皆知。如今我朝与昭明剑域已经交恶,九幽鬼域与昭明剑域已然结盟,此事确凿无疑,又有蛮荒星域的妖族战事不断,梦域虽与九幽鬼域不死不休,但其实态度反复无常,立场并不坚定……”
纳兰女帝不语,朝堂之上自是无人胆敢插嘴李淳风的话,只是燕破军微微扭转脖子,目光看向身后的秦枫,若有深意。
弦外之音,不听则明。
秦枫显然是知道,燕破军在告诉他,你看,我就说吧,大戏来了!
李淳风继续说道:“陛下可曾想过,如果近期昭明剑域就与九幽鬼域联手,从两线对我朝疆域进行侵略,蛮荒星域的妖族再与这两家达成协议,一起进攻,这种情况下,倘若与我朝素有仇恨的虚域再突然袭击伏波郡,我朝能否全部防守成功?如果丢失了一郡之地,即便王朝可以说是战略取舍,故意放弃云云,但对于整个王朝的声誉会有极大的损害。”
他侧过身来,看了看所有人,继续说道:“有的人可能会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输掉一次战役,丢掉一两个郡,也不能代表什么。那是因为各位并不知道,在我们不知道的星域,还有一个完全不逊于我们万古先朝的庞大势力!如果这个势力向我们周边的星辰发出招揽,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说动那些还没有臣服于我朝的势力——万古仙朝自保不暇,哪里能顾得到你们?”
李淳风继续说道:“反之,如果我朝先发制人,在对外征战中节节胜利,不但周围的势力对我万古仙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降服于威严之下,不敢造次。就连那个庞然大物的势力,也会慎重考虑与我万古仙朝的关系,是打是谈,往往一念只差,就是天壤之别。所以,我朝必须在我们最想要开打的时间,最适合开打的地点,打一场扬我国威的大战。周围诸敌,以老臣只见,虚域与我朝不死不休,而且只占有三颗星辰,天人强者不到十人,乃是最适合铲除立威的势力,恳请陛下同意,让大军挥师南疆,踏平虚域!”
听到李淳风的话,所有人一阵哗然。
别说是儒家官员了,就连道家自己的官员都是窃窃私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万古仙朝众人看来,万古仙朝乃是整个一界的中心,其他星域皆是不服王化的蛮荒之地,甚至是等待仙朝征服的区域。
要知道,万古仙朝最初从神都星起家,征伐一颗颗星辰的同时,的确是遇到了很多茹毛饮血的蛮荒星辰,带去了先进的文化以及更合理的修炼方法,这些蛮荒星辰在后来的万古时间当中也逐渐成长为一颗颗文明鼎盛,繁华富裕的星辰,甚至成为郡县的首府星辰,带动了周边星辰的发展。
可现在,居然由万古仙朝的国师亲口说出,仙朝并不是唯一的大势力,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星域里,居然有一个不亚于万古仙朝的庞大势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坚信天圆地方的古代人,有一天被告知地球是圆的一样叫人匪夷所思。
只是众人都还没有来得及质疑,纳兰女帝已是开口说道:“国师所说的,是真的!”
纳兰女帝一语落下,原本蟠龙金殿里的议论之声顿时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偏偏就在这时,纳兰女帝对着燕破军说道:“大将军,你那里的情报网应该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不妨也说出来吧!”
燕破军这才起身,恭声开口道:“臣遵旨!”
秦枫顿时了然。
果然,如秦枫所料,是局势变了,而且一夜之间,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燕破军才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阻挡,从逆势阻拦变成了顺势而为。
李淳风的提议,的确从大局上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杀鸡儆猴,还能断绝后患,的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燕破军能做的就是尽量削弱李淳风通过虚域战事获得更多的影响力,在军部掺更多的沙子了。
不过,对于秦枫来说,他心内反而有了一种期待之感。
他来天仙界之前,特地向叔叔秦傲询问了
当初一同飞升之人的下落,结果只问出了秦岚,梦小楼,林芷妍等少数几人。
其他一同飞升的蒙攸月,虚无一,丁毅等人,在中土世界以及下位世界,都是毫无争议的人杰存在,只要不陨落就肯定可以一路飞升到天仙界,却是下落全无。
他一度还非常苦恼,以为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
此时此刻的消息,反而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渐次展现在了眼前。
他不禁有些期待,是不是在那个堪比万古仙朝的势力当中,也会有一个又一个活跃的熟悉名字。
他是否能够与他们再次重逢呢?
井蛙身处井底而不自知,原来与天仙界的浩瀚相比,庞大如万古仙朝居然也只是井底之蛙。
看到燕破军起身,也承认了星域之外还有一个与王朝相当的巨大势力时,所有人又是微微一惊。
他直起身,对着众人说道:“这个势力已经与昭明剑域接触了很久,直到一周之前才被我们的探子知晓,随后冒死传递回来情报,原本我们军部都认为应该是一个还没有被王朝发现的新势力,仅此而已。所以军部并没有特别重视,与我们不睦的势力相互联合,这种事情在我朝历史上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昨日我们第二波探子带回的消息则让我们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燕破军的语气平静,接着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除了少数提前知悉这一消息的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派到昭明剑域的使团,虽然才来了区区五百人,但无一例外,全是天人强者,其中最强者,是一名天人三重的不争境!”
五百名天人强者,最高天人三重的不争境!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万古仙朝的军中,一共也就两千名左右的天人强者,大部分都是第一重布武境的武夫,夹杂有部分第二重无名境的道家练气师。
燕破军这样的无名境武夫,就已经算是沙场的万人敌了。
可对方势力,仅仅是出访昭明剑域的一个使团,就已经有五百名天人境强者了。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对方为了拉拢甚至降服昭明剑域,将势力家底全盘带出,打肿脸充那胖子,五百名天人强者也是万古仙朝可能万古以来,屈指可数的强劲对手了。
要算上困难程度,这等势力与万古仙朝的大战,绝对可以排入决定仙朝国运的史诗级战役。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燕破军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军部这一次,赞成对虚域动兵,不过我个人有一个小小建议。”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李淳风,笑了笑说道:“既然是要向那个势力展现我朝雄风,那自是不可能被对方看出是使出了全力,否则不但不会得到对方的尊重,还会提前暴露我朝的实力,这是打草惊蛇的愚蠢举动,所以,我个人建议……我与国师都不直接参与这次虚域的征伐战。国师,你意下如何啊!”
第两千四百三十节:朕为首辅解战袍
第两千四百三十节:朕为首辅解战袍
一语落下,满座再惊。
谁也没有想到,燕破军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主动放弃了参与这场可能会立下极大功绩的灭域之功。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主动放弃这场灭域之功的条件就是李淳风也不能参与这场天大的虚域大战。
很显然,虚域之战是李淳风一直在推动的攻略战争,正是为了要提升自己的威望,并扩展自己的势力。
所以李淳风所讲的理由再多,也不过是为了想要让自己提出虚域攻略时能够无懈可击,无人能够跟他来争抢这一桩天大功名。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燕破军竟用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方法。
如果李淳风答应,那等于李淳风在虚域谋划这件事情上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要立下灭域之功,建立伟业宏图的想法基本变成幻梦泡影。
如果李淳风不答应,那这件事情就更有意思了,说得出来的道理再多,只要能够被人抓住一点就可以抨击李淳风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好大喜功。
李淳风不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灭域丰功伟业,反而会导致自己的名声受损。
燕破军的名声则丝毫无损,别人还会说他高风亮节,知道急流勇退。
李淳风看向燕破军,竟没有觉得奇怪,笑了笑说道:“大将军的提议,老夫觉得很好,也应该是给后面的年轻人一些机会了。不过……”
李淳风笑了笑说道:“我朝自古有文臣监军的惯例,以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事情。而且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尤其是这等关乎国运的大战,肯定需要谨慎,不可能不派出督军。老夫可以不参与直接作战,但可以坐镇帷帐之中,为王朝决胜千里之外。”
纳兰女帝看向李淳风,笑了笑,正要开口。
忽地就有一人站起身来,朝着朝堂上一拱手道:“陛下,臣愿为王朝分忧,主动请缨担任大军的督军。”
说话的人,与李淳风和燕破军的地位还当真是靠得很近,若说是平坐平起,其实都差不多。
因为那人正是新任首辅,古月。
燕破军看了秦枫一眼,居然还开口说了一句;“古首辅,你当知道督军并非是军中普通文职,还需要精通军法,识得军事地理,并非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做的。”
燕破军笑了笑,语气之中略带一丝嘲讽:“古首辅,你必然读过万卷书,你也肯定会说,你熟读兵家的典籍。但纸上读出来的行军布阵和真正意义上的作战完全不一样,你要知道,你在军中并不是一个普通文职,你掌控的是几百万军中儿郎的生死!”
秦枫拱了拱手说道:“燕将军,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现在军中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也没有办法一下子理解,但毕竟不是没有人生来就会带兵打仗。而且……”
秦枫笑了笑说道:“术业有专攻,如果军中的武将都不会打仗,还需要督军的文官来具体的排兵布阵,那么军部当中的将领们岂不是很没有用吗?”
秦枫一语落下,朝堂之上满座皆惊。
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句话:“古月疯了!”
昨日燕破军帮秦枫解围,今日秦枫当场怼燕破军的军部无能。
这是要疯啊!
燕破军竟是出奇地没有动怒,反而对着秦枫说道:“古首辅,你对自己如此有自信?你当知道,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你若是带兵打仗,输了,你这颗脑袋可是要跟着搬家的!”
秦枫却是冷声回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因为怕输了就不打了吗?再说了,兵败如山倒,一旦大军输了,掉脑袋的肯定不会只是我一个人,而且……”
他对着燕破军又呛到:“军中将领先死,我又有何惧?”
燕破军出奇地没有再动怒生气,反而看向秦枫,他冷笑了起来:“好一个你又有何惧,好,老夫就相信你一次!反而战事不利,如果是你的缘故,老夫自然会去前线痛打你这小子,为军中儿郎出一口恶气。”
说完,他侧过身来,看了秦枫,又转而朝着蟠龙金殿上的纳兰女帝一拱手:“陛下,臣燕破军支持首辅古月作为督军参与虚域攻略,恳请陛下批准!”
纳兰女帝看了燕破军一眼,又看了看秦枫,嘴角扬起一丝不可名状的笑意。
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一般!
李淳风则骤然一惊,大声道:“陛下,虚域征伐,要的乃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荡平虚域,以此震慑周围宵小势力,为我朝赢得跟那个未知大势力谈判的机会……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怎可委派毫无督军经验的古月去做大军的督军?”
李淳风大声说道:“陛下,还请三思!”
可偏偏就在这时,纳兰女帝笑了起来:“朕认为,此事并无什么不妥!”
话音落下,李淳风一时哑然,争辩道:“陛下,若是虚域攻略遭遇挫折,我朝不但坐实了最适合立威的时机与机会,更有可能因此而遭到梦域等周边势力的轻视,甚至背叛,此事牵扯国运,请您三思后行!”
纳兰女帝面带笑意,语气虽然不重,却是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王者威势:“李淳风,你在质疑朕的决定?”
李淳风赶紧回答道:“老臣不敢!”
“那你还敢回嘴?!”
纳兰女帝一句话如带雷霆震怒,瞬间就让李淳风低下头来。
再也不敢多说哪怕一个字。
纳兰女帝是万古仙朝的君王,但她同样也是女人,女人生气起来,是从来不会跟人讲道理的。
一句话,你还敢回嘴?
这种情况之下,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即便李淳风再资格老,也不敢再触怒纳兰女帝的逆鳞,无奈之下,他只得低下头来,拱手不再说话。
之所以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说服从纳兰女帝的安排,正是这位李氏宗亲老臣的骨鲠所在。
他不想让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燕破军和秦枫给套路了!
别人
不知道,他难道不知道?
什么秦枫主动怼燕破军?什么两人争执之中,燕破军赞赏秦枫,决定支持秦枫担任督军。
这不过都是演给别人看的双簧戏罢了。
燕破军肯定早早就跟秦枫达成了协议,要让秦枫来主动请求自己担任远征军的督军。
只不过燕破军需要做做样子给军部的人看,也要给儒家官员看。
我燕破军并没有跟秦枫有什么秘密协议,无非是这小子正好对我的胃口而已。
别人会信,他李淳风会信吗?
他信他才有鬼!
别人看来,秦枫是为了争夺虚域的大功,不惜跟燕破军正面冲突,同时也是为跟李淳风掰腕子。
看起来秦枫是疯了。
其实秦枫聪明的很。
他与燕破军的双簧,演给了纳兰女帝去看,也有可能本身就是纳兰女帝得授意。
在军部和儒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可行的时候,如果李淳风还质疑说,此事不可行,那就是李淳风他自己小鸡肚肠了。
李淳风也只能打掉牙齿就往肚子里咽。
可李淳风岂是这种吃了哑巴亏,还会唾面自干的人?
他只是双手举过头顶,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就在朝堂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纳兰女帝会如何抉择的时候,这位万古仙朝的女帝再一次施展出了自己高超的政治手腕。
她笑了笑说道:“国师,你既然已经与大将军达成了协议,大家都不直接参与虚域的战事,那么就都不要插手比较好。军中将领,由一位没有带兵经验的年轻俊彦来担任,督军再由一位没有带兵经验的文官来担任,这样一来,由一支完全名不见战史的督军和武将来完成虚域之战,不正是扬我国威的更好手段吗?”
纳兰女帝笑道:“否则的话,别的势力会说,我们万古仙朝除了国师和大将军,年轻一代都是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不是吗?”
她又看了秦枫一眼,笑道:“在朕看来,除了国师大人以外,还真没有比我朝首辅古月更适合作为此战督军的人选了。朕中意他也是很久了!”
这一下,在纳兰女帝身边的唐婉儿更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狠狠剐了秦枫一眼,就像是在重复那一句她经常对秦枫说的话。
“以色侍君者,佞臣也!”
秦枫只得报以一个无奈的眼神。
纳兰女帝看了看还保持着作揖姿势的国师李淳风,笑了笑说道:“听说李家有一位麒麟儿叫做李幼泽,可堪大用,朕有意用李幼泽为大将,首辅古月为督军,不知道国师大人意下如何?”
李淳风目光骤变,他蓦地眼神之中各种锋芒一闪而逝,旋即,这位老成持重的李家宗亲缓缓垂下了手来,沉声道:“陛下圣明,老臣再无异议了!”
纳兰女帝巧笑倩兮,看向秦枫说道:“好,古首辅凯旋归来之日,朕为首辅解战袍!”
第两千四百三十一节:女人,女帝!
秦枫听到这句“朕为首辅解战袍”,只觉得脸上一黑,再看蟠龙金座上的纳兰女帝,这位女帝竟是俏皮地用目光与他对视。
显然,她是故意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
这算不算是女上司在办工场合公然调戏男下属啊!
以前秦枫还没有觉得一名少女模样,实则活了几千几万年的女帝陛下,有什么不妥,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乡间粗鄙不堪的俚语常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那这几千年的女帝陛下,还不得要……
秦枫正觉得如芒在背,不知道该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女帝陛下竟是唯恐天下不乱似得,又对着秦枫做了一个贝齿轻咬嘴唇的动作。
就好像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在娇嗔一般。
这下,秦枫更纠结了。
因为在一旁捧剑的唐婉儿,脸色都已经黑得滴下水来了。
怕是这“以色侍君”的脏水是被泼定了,这可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了,不是屎也是屎了。
秦枫看了一眼唐婉儿站在纳兰女帝身边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当场拔剑斩了秦枫,以清君侧的表情,心里蓦地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担任中书舍人的唐婉儿,跟纳兰女帝的关系,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这一下,秦枫心里更是犯怵了。
男女通吃啊?!
这模样长得尚可的唐婉儿,一天到晚捧着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现在看到秦枫更是次次黑着脸。
从水榭那次他陪纳兰女帝用午膳的时候起,就是如此。
那脸黑得,就差要下暴雨了。
原来这死女人在吃秦枫的醋啊!
不过这么一想,秦枫反倒没了什么心理负担了。
才好!
他干脆一拱手,沉声道:“臣先行谢过陛下金口玉言!”
这一下,连燕破军都微微颔首,对他的回答暗中赞同。
李淳风更是斜看向秦枫的眼神之中带过一丝欣赏。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真的是欣赏无疑。
别人不知道,这两尊朝堂巨擘如何能不知道?
女帝陛下身为女人,虽然有种种不可捉摸的荒唐心境,但她作为一名从李氏皇帝的后宫当中一步步脱颖而出的普通女子,原本走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必然就已是终结了,可她竟还能够在政治权谋的刀光剑影中一路走到九五之尊的女帝之位,足见她对人心,尤其是男人的掌控程度。
否则的话,皇帝与女帝,一字之差,哪里会旁生出这么多的指节来。
若是皇帝无后,由公主成为女帝也就罢了,以皇后身份成为女帝,这其中的坎坷险阻与危机四伏,更是不得了。
所以女帝最懂男人,也最会利用男人为自己卖命。
早年,有一位首辅,名叫莱俊臣的,因为是法家出身,遭到儒家同僚普遍厌恶,可偏偏深得陛下信任,甚至好几次都在宫中住下了,其中风流韵事,自不必
说,但即便如此,陛下当舍时,依旧毫不犹豫灭了莱俊臣满门九族。
当年陛下试探这莱俊臣时,就是朝堂上那一句“朕为首辅解战袍”,虽然莱俊臣最终因为李淳风的阻挠,没有成行,没能够真的去做了督军,但他自那之后,朝堂上都知道陛下中意于他,仗着陛下的信任,他推行严刑峻法。
只要敢诽谤陛下,俱是以谋反论,满门抄斩,而且诬告无罪,控告确有其事,就是重伤。
一时间,整个万古仙朝之内腥风血雨弥散整整十年之久,很多星辰行刑的武夫都没有刀可以用了。
砍头把神兵利器都给砍卷了,这是个什么概念?
丧门星莱俊臣的名声在整个万古仙朝,乃至外域都不胫而走。
要知道,他还只是一个读书人,一个法家的文道修士,能得一个“丧门星”的诨号,得多不容易?
但十年之中,说纳兰女帝得国不正,说她荒淫无道,说她心狠手辣,说她红颜祸水的声音全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只是对首辅莱俊臣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食肉寝皮,一波一波来到神都星首辅府的刺客,多如过江之鲫,而且清一色都是义愤填膺的侠士和身负血债的苦主,最高的一次,居然把某位外域的不争境大佬都给惊动了,差点没把神都星都给砸烂了。
就在民怨即将沸腾的前夜,纳兰女帝毫不犹豫地灭了莱俊臣满门,所有想要“清君侧”的人,在朝在野都失去了口实,这才做鸟兽散。
很多人后来细细回想起来,才细思恐极,知道这莱俊臣以为是深得陛下青睐和喜爱,其实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
莱俊臣十年,帮女帝铲除异己,清理门户,最后再被扔出去顶死,堵住天下人的嘴。
可莱俊臣是莱俊臣,秦枫是秦枫……
秦枫的回答,根本没有丝毫被纳兰女帝青睐看中的喜悦,甚至是好像在本能地极力撇开这一点。
莱俊臣当时的回答是“谢主隆恩”,也就是说,他把凯旋归来之后,有可能与纳兰女帝同榻而眠认为是对自己的最高奖赏,而且欣然领受。
秦枫的回答是“谢陛下金口玉言”,也就是说,在秦枫的理解里“凯旋归来日,朕为首辅解战袍”,根本没有一丝一毫隐秘的暗示,只是女帝陛下金口玉言,预祝大军凯旋的一句贺词而已。
这其中折射出的政治智慧,即便是老成持重如燕破军,城府深沉如李淳风,都由衷地感觉到了秦枫的机智。
但李淳风的眼神很快就又变得警惕了起来。
如果秦枫是一只闻到一点甜味就扑进陷阱里的蚂蚁,他可能还会安心一些。
结果秦枫是一头机敏至极的狐狸。
这就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这个叫古月的小子对自己的威胁了,还有他的来历和根脚了。
虽然可以确认,这个古月应该的确是上清学宫派出来“顶锅”的,不过,窥一斑可见全豹,他的来历必不简单。
说不定真的是王道塔上某位圣人暗中培养后丢下来到官场历练的弟子。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当真是如此,他自是要在以后的算计之中将某位王道塔上的圣人也纳入考虑当中了。
秦枫回答完这句话,纳兰女帝又打了一个哈欠,摆了摆大袖:“众卿家,可还有别事启奏?”
至此,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可算是落下了帷幕。
秦枫与燕破军额同盟获得了目前来讲的巨大胜利。
以秦枫为代表的儒家官员首次担任王朝级别战事的督军,虽然战胜烈度总体上还是相当于一域的战争,但能够从李家宗亲手中分得这么一个位置已实属不易。
燕破军以自己不参加虚域攻略为条件,以退为进,换来了李淳风不得插手虚域攻略的承诺,对此也封杀了这位国师借此积攒天大名声的路径,可谓是让国师李淳风这只老狐狸的谋算一大半都落空了。
但有意思的是,李淳风也并非是输的连裤子都不剩了。
出于平衡考虑,纳兰女帝给予了一位李家后人军权,一次灭域之战的军权。
兵力至少上百万。
这对于那名叫李幼泽的宗室年轻翘楚来讲,即便没有赢一个漂亮至极的胜仗,只要能赢,都会让他跻身王朝最优秀的将帅之列。
所以李淳风根本就没有再与纳兰女帝讨价还价,直接选择了赞成这样的人事安排,以免对军权分给李家后人其实十分敏感的纳兰女帝反悔。
就在这三位巨头俱自坐下,眼看着朝堂纷争就此结束的时候,忽地有人出列,沉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工部尚书徐谦。
他与王义甫等人是一党,天下皆知。
就在所有人以为王义甫一党居然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还跳出来攻击秦枫的时候……
徐谦拱了拱手,开口说道:“陛下,工部侍郎杨毅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多年来都不得升迁,恳请陛下照拂,以免遗珠之憾。”
话音落下,坐在徐谦身后的杨毅原本神态镇定如水,顿时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上司徐谦。
自己并没有给徐谦送钱啊,甚至连炭敬和冰敬这种最基本的敬礼都没有送过,委实是他不收别人的礼物,所以根本也无钱送别人礼物,可是这个不利不起早的自家尚书大人,怎么会就在不收礼物的情况下举荐自己呢?
这还是自己认识和熟悉的那个尚书大人吗?
哪知道,纳兰女帝看了秦枫一眼,说道:“这等小事,交由首辅大人裁决即可,就不要拿来劳烦朕了!”
这一下,徐谦心里一沉,看向秦枫的时候,顿时就觉得没戏了。
他在朝堂上是王义甫的死党,秦枫跟王义甫是死敌,他徐谦举荐的人,秦枫要是肯用,那才有鬼呢!
还真的是如兵部侍郎石进所说的那样,反而害了他杨毅一场。
当真是一语成谶啊!
女帝挥了挥衣袖:“散朝!”
可女帝陛下刚走,各路儒家官员就纷纷上来跟秦枫抱拳道贺了。
什么“儒家督军千年未有之创举”啊……
什么“古首辅成为督军必是将来万年朝堂一段佳话”啊……
真是怎么恶心怎么来,就差没在脸上写着“舔狗”二字了。
第两千四百三十二节:天神下凡!
秦枫自是没与他们多做纠缠,拱手还了礼,大家俱自说了不少客套话,这才把身子从人群里拔了出来。
好在军部的将领,除了燕破军以外,都没有循例上朝的资格,否则的话,依着今日燕破军在朝堂上的表现,足可见到如今是两家合作共同对付李淳风为首的李氏宗亲,既然军部首领人物燕破军都向秦枫伸出了橄榄枝,少不得接下来要有一大批军部武将上门拜会这位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不姓李的督军。
秦枫好不容易从人群里出来,蓦地就看到了一个还算比较熟悉的人挡在自己身前。
工部尚书徐谦。
秦枫看了这位工部尚书一眼,笑了笑问道:“徐尚书,有何赐教?”
工部尚书徐谦看了看秦枫,欲言又止。
秦枫又问道:“徐尚书,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工部尚书徐谦嘴唇稍稍翕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只是朝着秦枫拱了拱手:“古首辅,告辞!”
其实工部尚书徐谦不说话,秦枫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秦枫怎么可能不知道工部尚书徐谦想要说些什么。
他也理解这位工部尚书的苦处。
毕竟王义甫一党当中,就是以这四位尚书为核心,工部尚书徐谦更是与王义甫是同年同乡同窗的“三同”,也是官场上最重要,?也是最铁的关系。
他能够获得工部尚书的高位,很大程度上还得益于王义甫这位吏部天官的不懈提拔。
他自是不可能在王义甫倒霉的第一天就转投秦枫的阵营。
就算是与秦枫说说话,在这个人言可畏,到处都在捕风捉影的朝堂之上,也绝对不行。
否则的话,明明只是他与秦枫打了一个招呼,出了蟠龙金殿,可能这话就变成了工部尚书徐谦向首辅古月示好献媚,再出了禁城,也许就传成了工部尚书徐谦投靠了首辅古月,再传一传,可能就变成了工部尚书徐谦卖友求荣了。
积羽沉舟,积毁销骨,这等传言是可以杀人的啊!
工部尚书徐谦从蟠龙金殿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在台阶下等着自己的兵部尚书石进。
石进看了看徐谦,忽地就笑了起来:“徐尚书,你没开口说?”
徐谦摇了摇头。
石进长叹一声说道:“狡兔尚有三窟,你我两人,怎可将身家性命都压在王义甫这一个人身上?”
工部尚书徐谦没有说话,石进却是继续说道:“以前是没得压,良禽择木而栖,你我两人总不可能投靠到李淳风的门下,如今既有良木,何不趁机跟他结一段善缘?”
工部尚书徐谦摇了摇头说道:“石尚书,你可以去,而我不可去。因为我徐谦的脸面,都搭在这上面了,王义甫大人对我不薄,我岂能弃他而去?”
他有些凄凉地看了石进一眼,轻声说道:“石尚书,你大可与这位年轻的古首辅好好谈上一谈,他的确是一位想做事情的儒家人,不至于将你一腔热血都埋没在兵部并无什么营养的琐碎事务当中。”
石进听到这话,只得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
禁城出来之后
,工部尚书徐谦和石进分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关门,阵法发动之后,马车外面的人将听不到一丝一毫车内的声音。
工部尚书徐谦坐在马车之内,只觉得浑身上下,衣服尽湿,尤其是亵衣,更是彻底湿透。
仅仅与这年轻的首辅对视一眼,他竟是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那般,简直让他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轻声说道:“无非是义利之辨罢了,我辈读书人,还是要以义为先的,义甫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不能辜负他啊!”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得话,还是在安慰着他自己。
良久,他感受着马车外面的颠簸,终于调整好了气息,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开口说道:“这个古月,真的是一条人中之龙啊!”
话分两头,却说石进上了马车,开启了阵法之后,马车之内竟又是有两人缓缓从阴影里探出身来。
两人都是便服,但毫无疑问,这两人的身份都是不凡。
万古仙朝的吏部尚书王义甫,还有万古仙朝的刑部尚书卢柏。
这两人都是被纳兰女帝勒令,不许上朝的罪臣。
如今两人竟是与声称要工部尚书徐谦与首辅古月多亲近一些,切不可将身家性命系在王义甫身上的兵部侍郎石进的车里。
讽刺至极!
王义甫看向石进,冷声说道:“朝堂之上今日的情况如何?”
石进虽然与王义甫和卢柏都是同样的职位,均是六部尚书,但他对王义甫说话的语气明显谦卑至极。
尤其是在这车厢里,没有了其他人,这位兵部尚书甚至不吝对王义甫的讨好,若说是舔狗,也不为过了。
他语气谦卑,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朝堂上的激斗清清楚楚地讲给了两人去听了。
甚至连朝堂之上,纳兰女帝对首辅古月调戏时说的那一句“朕为首辅解战袍”都没有错过。
王义甫和卢柏都是面色凝重,而且是越听越凝重,因为他们也没看想到,这个年轻的首辅居然这么快就获得了女帝陛下的信任,甚至说是宠幸都不为过。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说,真的是以色侍君?
王义甫皱眉道:“这小子也没有多英俊潇洒啊!他到底凭什么得到了陛下如此的厚爱?”
卢柏无奈地说道:“王兄,陛下的口味一直很多变,之前不是还喜欢御医来着……算了,这并非是你我二人可以控制的,毕竟陛下并非多信任我们!当务之急……”
卢柏得话还没说完,王义甫已是抢了一句说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短时间内,我们肯定是没有办法扳倒古月这个小子了。好在我府上的管家死了,死无对证,他想要指责我倚仗权势,豢养男宠的事情,也就变成捕风捉影,空穴来风了。”
卢柏听到这话,也是心内稍安,缓缓说道:“王兄,你接下来准备对古月示好吗?还是说,让属下先去试试他的深浅?”
王义甫听到这话,警觉地看了石进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沉声问道:“徐谦那个老小子怎么说,他有动摇吗?”
石进冷声笑道:“有所动摇,但好歹不是太糊涂,应该还没有做出卖大人的举动,否则的
话,属下刚才已经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王义甫看向意气风发的石进,忽地就冷笑了起来:“你能给他看什么颜色?你不过是老夫当年闲来无事,豢养的男宠,是老夫的一条狗,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否则的话,以你这种杂牌书院出身,在行伍没有待过一天的白面小生,为什么能够去兵部当差?还能一路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石进被王义甫训斥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是在两人不可见的地方,双手十指的指甲狠狠掐入肉里,渗出血水而不自知。
无独有偶,秦枫坐在自己府上的马车之后,居然也遇到了一个人。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燕芷虎,负手而立,居然就在他的车内等着他了。
秦枫微微一愣,正要开口,燕芷虎已是说道:“你肯定想知道,我是怎么钻进你车里来的,对吧?”
秦枫还没有说话,燕芷虎已是得意道:“你的府里下人,都是我爹手下的死士,你不知道吗?”
她似是觉得这话有些歧义,赶紧又补充道:“特地保护你的!”
秦枫一笑置之。
很显然,燕破军在首辅府里安插了碟子。
至于是不是如燕芷虎所说的那样来保护自己的,那真的是只有鬼知道了。
不过……
“你怎么还在神都星,你不回上清学宫了?”
秦枫在马车之内盘腿坐下,朝着燕芷虎打趣道。
燕芷虎看了秦枫一眼,冷笑道:“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吗?”
秦枫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燕芷虎哑然。
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凝重尴尬,半晌,燕芷虎才开口说道:“我爹让我传一些他不方便跟你碰头的情报,让我告诉你。”
秦枫点了点头,依旧是盘腿而坐的淡定表情,大有一副你爱说就说,不说就不说的架势。
燕芷虎只得咬住嘴唇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虚域的事情?为什么李淳风迫不及待地要征讨虚域?”
“有仇?”
秦枫问完,燕芷虎摆了摆一根手指:“不全是!”
她看了看秦枫说道:“你知道虚域的人,只要进入天人境之后,都会觉醒血脉力量吗?”
秦枫摇头:“血脉力量是什么?”
燕芷虎解释说道:“大概就是一入天人境,就可以得到一种特殊能力,类似于,穿墙。不止是人可以穿过防御阵法,他们甚至可以操纵武器穿透过去,出其不意地给人以击杀,所以虚域的天人境强者是天生的刺客。”
燕芷虎继续说道:“这种力量别的族群当中极少极少出现,但在虚域的人身上却很常见。所以,李淳风想要控制这一支族群,长期稳定地培养出最杰出的杀手刺客,以此作为自己的暗影利剑,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笑了笑说道:“当然了,他大可以说出,免去王朝后顾之忧等等的话,也会说,是为了李幼泽的父亲,他李淳风的至交好友报仇。”
秦枫微微皱眉问道:“李幼泽的父亲死在虚域的刺客手中?”
燕芷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没错,那个虚域刺客一战成名,被他们族群称作是天神之子,被誉为‘天神下凡’!”
第两千四百三十三节:天神之子虚无一!
秦枫听到这些话,不禁诧异道:“那个虚域刺客是更高世界的来人?”
燕芷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按照我们目前的情报来看,他至少不是原本土生土长的虚域高手,属于外来者,另外一个方面,我们发现他身上有一些其他虚域刺客所没有的本事,也正是为此,我们派出的人糟了他的毒手。”
秦枫听到这话,微微沉吟道:“会是从下面世界来的人?”
燕芷虎沉声说道;“不是上面来的,就是下面来的,他如今在虚域得呼声很高,都希望他能够继任族长,但本土很多族人对此表示反对,事情也就暂时搁下来了。”
马车继续颠簸,燕芷虎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们便再不知道他其他的资料了,现在虚域当中,对于他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相信李淳风应该也一直在收集他的情报才是。”
秦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从刚才燕芷虎的描述来看,虚域的族人好像有一点像是虚空武脉的族人聚居地。
可是虚空武脉这个东西是中土世界独有的东西,其他修炼星球,修习武道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修炼道法的星辰,甚至连修炼儒道的都不多。
难道,事情当真会如此巧合?
天神下凡会有可能是飞升到天仙界的虚无一吗?
秦枫此时虽然心内怀疑,但此时也无从得到求证,只得将心内的疑问暂时藏起。
燕芷虎试探性地问道:“秦枫,你对此有什么线索没有?”
秦枫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军部和李淳风的耳目如此众多,你们都没有线索头绪,我如何能有什么线索?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一些。”
燕芷虎正要说什么,忽地秦枫追问道:“燕姑娘,你何时回上清学宫?”
燕芷虎如何能听不出秦枫的言外之意,她有些生气地努嘴说道:“你出征虚域,我返回上清学宫!”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简直就好像是在说“小心我跟你同归于尽”似的。
差点没让秦枫笑出声来。
很快,马车稳稳停了下来,马车外有人敲了敲门,沉声道:“首辅大人,我们回府了!”
秦枫站起身,快要走到门边得时候,他忽地停下脚步,对着燕芷虎笑道:“燕姑娘,这辆马车还是您自己带回去吧,还有,把你的下人也都一并带走。我可不敢在到处都是军部耳目的府里安心睡觉。”
燕芷虎沉声说道:“你莫不是想要两边下注?”
秦枫也毫不客气地大声挖苦回去:“燕姑娘,你怎么书读的越多,反而越没有脑子了?你觉得我能够与李淳风下注吗?与虎谋皮的例子,这世上还少吗?”
燕芷虎忽地就笑了起来,她倒是不恼,沉声说道:“是啊,与虎谋皮的例子是不少,你看我手里就在做这么一桩事情。”
秦枫与燕芷虎对视一眼,笑容玩味。
一周之后,秦枫前往伏波郡与在那里聚集的虚域讨伐军汇合。
原本户部尚书钱朵执意要为首辅大人举办欢送宴的,结果被秦枫知道之后,只觉得这胖尚书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似的黏人烦人,于是赶在他办欢送宴的前一天,不告而别,提前出发了。
一艘小型的星舰载着秦枫和姜雨
柔在茫茫星海之中穿梭。
这一艘星舰大概只有昭明剑域那一艘的十分之一不到,可以运载的人数也仅仅只有百人,但其中设施却还算比较豪华。
既可以站在甲板上仰望满天星光,也可以选择在船舱里闭关修炼。
船舱里有供人练功的各种傀儡,全部都在秘境里,虽然不能拿出来战斗,但在秘境之中,皆是战力不俗,从小天人境到不争境一应俱全。
最开始的两天,秦枫还会陪着姜雨柔在甲板上看看星空,聊着一些以前在中土世界的旧事,聊着一路飞升上来的趣闻。
等到第三天,星舰驶入虫洞之后,周围环境就变得光怪陆离,再无什么美景可言了。
秦枫便在秘境之内闭关了。
他以一张神文“法”字诀隔绝了秘境内外联系,潜心修炼磨砺自己。
从布武境的傀儡到无名境的傀儡,再到不争境的傀儡,这些傀儡不但力量,速度比起正常人族修炼者强出不少,彼此之间居然还知道配合,比起人族修炼者难缠了不知多少。
秦枫从一开始面对两头布武境傀儡都要捉襟见肘,到后来能同时对付三名布武境的战斗傀儡,再到后来,无名境傀儡也有一战之力了。
最后两天,秦枫去找了星舰上仅有的一尊不争境傀儡。
这当然不是去打败他的,这是去找虐的!
秦枫当然是被虐惨了,在不使用天帝青玉剑,乾坤塔和彼岸桥的情况下,基本上就是被这尊力量和速度还远超普通人族修炼者的不争境傀儡一阵虐菜。
可就是在这种虐菜的情况下,秦枫反而渐渐开始摸清了不争境强者的作战方式,尤其是这种一力降十会的蛮横路数,至少不会再被打一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了。
倒不是秦枫故意要去跟不争境的战斗傀儡找虐,实在是因为他接下来是真的要上战场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必须要了解天仙界中的战争是怎么打的。
普通士兵的战斗力几许,小天人境的战斗力如何,布武境强者如何作战,无名境和不争境又会如何。
怎么样发挥他们的优势,避免他们的劣势。
最让秦枫感到有意思的,还不是跟傀儡们对练,而是一门万古仙朝的军部独有课程——如何困杀一名天人强者。
没错,就是如何用小天人境,甚至是普通士兵困杀一名天人境强者。
人海战术自然可行,但毕竟是最蠢的办法,没有之一。
很有可能用人命不停地去堆,最后一个不小心,还给天人强者突围跑了。
这种事情,在天仙界的战场上比比皆是。
比较高级一些的就是封锁空间了。
以大阵封禁周围空间,然后——再用人海战术堆。
更高级的就是结阵。
依靠周围的星辰,或者是一颗星辰上的山水形势,结成大阵,或削弱天人强者的力量,或削弱天人强者的速度,还有的可以将一颗星辰变成永恒牢笼,最后或擒或杀,就只看主帅自己的意思了。
只可惜能够困住天人强者的阵法,委实不多。
万古仙朝军部记载的不过寥寥三种,公诸于世的还只有两种,一种叫做“山水压胜阵”,就是秦枫之
前所了解的,改变一颗星辰的山水走势,一次削弱天人强者能力的阵法,还有一种叫做“气竭阵”,顾名思义,就是影响对方沟通天地灵气,让对方的消耗得不到补充,生生耗死对方。
只可惜第三种阵法是军部的不传之秘,恐怕就只有燕破军等少数军中大佬知道了。
天仙界的作战方式,当真是与下位世界截然不同,谬以千里。
半个月后,作为伏波郡城的闻天星外,虚空化出涟漪,一艘小型星舰从涟漪之中穿梭而出。
星舰上的一名百夫长站在舱内,指着铉窗外的一颗赤红色星辰,激动道:“首辅大人,我们快要到了,前面就是伏波郡了!”
秦枫循声望去,只见伏波郡的郡城是闻天星,这一颗星辰极端庞大,完全被红土覆盖,就好像是一颗燃烧的火球,体积是他见过的所有星辰当中最大的一颗。
以至于郡内有两颗星辰直接就变成了围绕他旋转的卫星了。
舰上的百夫长取出军中通讯用的专用仙笺,写下了自己一行的事由,以及人员情况,显然是要与闻天星的守军进行接洽,安排他们的星舰降落。
可就在这时……
明明已经飞出船舱的仙笺,竟好似是撞到了一堵墙上那般,砰然粉碎。
纯白仙光四散如琉璃。
几乎同时,秦枫,姜雨柔和百夫长一齐警觉了起来。
只听得虚空之中,一人厉喝传入整艘星舰每个人的耳中,令人肝胆剧颤。
“我——虚域的天神之子,候你们多时了!”
霎那之间,眼前巨大到充斥整个视线的闻天星骤然虚化,就好像是海市蜃楼一般飘散开来。
连带着闻天星周围的几颗星辰也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雪白光芒,足足有百个之多!
四面八方如海鲨猎鲸鱼,又好像是扑火飞蛾迅速朝着秦枫的那一艘星舰聚集过来。
这些光点的速度越来越快!
每一枚光点竟就是一艘飞舟。
“不好了,首辅大人,我们上当了!”
百夫长焦急大喝道:“我们虚空穿梭的坐标被人修改过了,这里不是闻天星,这里是……”
他指着星舰内的一张星图,绝望道:“这里是虚域!”
话音刚落,一艘飞舟已最先冲到。
在撞碎第一道屏障之后,如视星舰的第二道防护屏障如无物,一道人影骤然从飞舟里掠出,任由飞舟如爆弹在屏障上爆开,他的身影则矫健如猿,在屏障上一掠而过,仿佛穿过一层薄纸。
下一秒,一道人影,黑衣黑甲,身后三尺披风猎猎,他手握一柄虚空龙枪重重一脚踩在了星舰的外舱之上。
重重一声闷响,星舰之内所有人几乎都变了脸色。
“是那个怪物,真的是那个怪物来了!”
百夫长面色铁青,蓦地拔出长剑,大吼道:“所有人,准备白刃战,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首辅大人!”
此时此刻,只见那道穿过屏障的身影纵身一跃,他手握长枪,双脚倾斜着踩在星舰外舱上,如履平地一般,大声喝道:“万古仙朝首辅古月,你的项上人头,我虚无一收下了!”
第两千四百三十四节:好像出了点误会!
第两千四百三十四节:好像出了点误会!
伴随着那一声暴喝,那人重重一脚踏下,整个星舰的外仓剧烈晃动,这哪里是被人踩了一脚,这简直就是被一头洪荒巨兽狠狠撞在了外仓上。
甚至很多修为低微的士兵都站立不稳,直接在星舰内仓里颠来倒去,撞撞跌跌,扶着墙壁都站不起来。
即便修为尚可,达到小天人境的几位什长则脸色煞白,甚至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虚无一,是那个怪物啊!天哪,万人阵中杀死李将军的怪物!”
“杀死李将军再杀死两千多人,扬长而去的怪物……我们一共才百人,怎么可能挡得住那个家伙!”
有人甚至直接两膝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不是说我们只是担任护送督军到前线的任务吗?不用上战场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百夫长皱眉说道:“首辅大人,我们的路线被人泄漏了,然后有人跟虚域合作,联手伏击了我们!”
没等秦枫回答,百夫长已是义正严词道:“大人,请您跟夫人立刻登上救生艇,我们将立刻送您折返回到仙朝境内,由我们来拦住那个怪物,请您立刻动身!”
秦枫看向那名百夫长,虽然看到他眼中的胆怯,但也看到了他的坚守。
食君禄,为君死,这就是他们军士的职责所在。
因为按照万古仙朝的军律,兵败,主将战死,所行皆死,主将死里逃生,所行哪怕全军覆没,也可受朝廷恩荫抚恤,死后奖励由子嗣或是族中父兄继承。
这条从神都星时期的军律,让万古仙朝的军队在逆境之中变得格外顽强,甚至逆境之中的大战,只要主将不退,全军就气势都不会崩溃,最终反败为胜的例子都有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虚无一刺杀那名李将军,也就是李幼泽父亲的时候,要在万人军阵之中即便杀死了李幼泽的父亲,依旧要斩杀两千多人才可以安然从阵中离开。
说好的兵败如山倒,擒贼先擒王,那在万古仙朝的大军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无论是想要摘走军中大将的项上头颅,还是在摘走项上头颅之后想要全身而退,俱要踏着仙朝士兵的累累尸骨才行。
可就在这名百夫长有些绝望的自白之时,秦枫却是笑了笑,他抬起手来,拍了拍这位决死的百夫长颤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都可以活着离开此地的,不需要弃船逃命,也不需要你们为我殿后。”
秦枫接下来说了一句让这些将士们心生绝望的话。
“我跟他可能有点误会,需要好好谈一谈!”
百夫长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跟他?
一个是万古仙朝首辅,虚域攻略的总督军。
一个是虚域蛮子的首领,天神下凡的怪物。
天可怜见啊,你们这二位能谈个啥啊?
逞强不是这样逞强的好吗?
可是他再看秦枫的眼神,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惶恐不安。
这哪里是一个强作镇定,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之人的眼神?
百夫长再看向首辅夫人姜雨柔,他顿时感觉到更加诡异和奇怪了。
就是应
勇就义,视死如归也带不带这副表情的啊!
那表情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在期待着一次久别重逢那般。
百夫长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这……这首辅大人不会通敌叛国,把他们给卖了吧?
就在这时,星舰内部的屏幕之上,一道人影手持龙枪,穿梭而出。
好似是穿墙而入,稳稳落在了地面之上,他手握长枪,枪锋朝后拖着,就这般缓缓走在星舰的长廊之内。
但凡有人冲上来的阻拦,往往都不是一合之敌。
好在那人也没有虐杀杂兵的性质,如果无人主动挑衅他,他也不会出手杀人,只是这样走在长廊之中,寻找核心驾驶舱的位置。
不停地有士兵飞蛾扑火一般地朝着这个恐怖的男人冲去。
虚无一银枪一晃,抵住一名什长的心口,冷声道:“古月在哪里?”
什长竟是破口大骂道:“尔等蛮夷,休想伤害首辅大人!”
虚无一嘴角冷笑,正要一枪洞穿那名什长的胸膛,忽地一人喝道:“虚无一,你还不住手!”
话音落下,只见在长廊的尽头,一人白衣银甲,缓缓走了出来。
身穿漆黑铠甲的虚无一看到那人,缓缓放下自己头盔上的黑色面甲,冷声道:“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吗?”
他掂了掂手里的虚空龙枪,冷笑:“正好,让我来掂量掂量你这个万古仙朝狗贼首辅的斤两,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想要踏平我们虚域!”
正说话之间,忽地虚无一愣住了。
因为在秦枫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昔年中土世界的战友。
虚无一陡然一惊,脱口而出道:“姜夫子?你飞升了?可是……你怎么会在此处?”
虚无一霎那之间天人交战,朝着姜雨柔冷声道:“你竟对大帝不忠!?大帝为了中土世界,连命都……”
虚无一越说越愤怒,蓦地一跺脚,根本不再去管面前垂死的什长,甩动银枪就要朝着姜雨柔先冲杀过去。
就在此时,秦枫一手撤去了自己的神文“易”字诀。
银发白衣,赫然化出自己的本来模样,紧接着他抬起手来,晃了晃作为众人信物的八卦金令,笑道:“虚无一,好久不见了!”
虚无一将信将疑道:“秦枫?不可能,你分明已经死在虚空裂隙里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休要……”
话音未落,在他腰间一直佩戴着,根本舍不得离身的八卦金令蓦地飞旋而出,如同看到了至亲好友那般不断围绕着秦枫飞舞。
如孩童欢呼雀跃。
秦枫看向瞪大了眼睛的虚无一,淡淡说道:“我被困虚空裂隙百年,百年之后脱困,先入散仙界,再破地仙界,最终来到了天仙界。”
没等虚无一开口询问,秦枫已是如数家珍道:“姬澄宇陨落于散仙界寒冰门,此事你应该是知晓的,谭鹏严武留守散仙界,你也应该知道吧?”
虚无一默不作声。
秦枫继续说道:“地仙界,我遇到了扁素心、韩雅轩、风七月和赵子龙,如今天仙界中,梦小楼和帝女林芷妍在梦域,秦岚与
秦傲在万古仙朝,雨柔是我在上清学宫意外寻获的,当然了……”
秦枫看向面前的虚无一,笑道:“在虚域能够遇到你,也是一份意外之喜。我在上清学宫得到了圣人的举荐,遂化名古月前往万古仙朝担任首辅。如今,你相信我的真实身份了吗?”
虚无一听到秦枫的话,又看到了他手中如何也做不得伪的天帝青玉剑,竟是“哗啦”一身,身穿漆黑铠甲就要跪了下来,冷不丁秦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秦枫扶住虚无一,笑着说道:“你我兄弟自从真武学院时就相识了,不需要如此客气,他乡遇故知,你我都平安无恙,已是万幸之事了!”
虚无一竟是肩膀颤抖着说道:“秦枫,你还活着,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秦枫拍了拍虚无一身上的甲胄,笑道:“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了,无名境?”
虚无一不敢藏私,恭声说道:“刚入无名境,但不争境以下,我皆可杀之!”
两人正热络寒暄之际,只听得一人惊叫出声。
原来是核心舱里的百夫长,实在不放心秦枫的安危,大着胆子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跟那个虚域“怪物”站在一块称兄道弟,互拍肩膀,关系完全不正常的首辅大人。
最叫百夫长不能理解的是,首辅大人的面容不仅变了,头发好像也白了。
难道说……
一下子,无数猜测雪花一般飞入他的脑中。
首辅被掉包了?
首辅被策反了?
我们被卖了?
我的天哪!
一时间,百夫长胸中情绪激荡,握剑在手,爆吼一声:“狗贼,纳命来!”
没等百夫长反应过来,秦枫旁边的虚无一已是隔空一掌,重重拍在了百夫长的脑门上。
那人才冲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长剑更是直接被这一掌拍得粉粉碎。
秦枫刚想说什么,虚无一已是笑道:“秦枫,你放心,我出手有分寸的,他只是被我拍晕了而已。最多昏迷个几天,脑袋有点迷糊……”
虚无一笑道:“这还是看了你的面子,要知道,我对这些万古仙朝的鹰犬出手,可从来没有这么轻飘飘的!”
秦枫正要说什么,虚无一推开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面甲,露出了那一张与在中土世界差异不大,只是略显沧桑的脸庞,朝着还在围攻星舰的无数虚域飞舟大声喝道:“情报有误,这艘星舰不是万古仙朝首辅古月的座驾,所有人原路撤退!”
虚无一说完,他看了看秦枫,笑道:“大帝,我就不请你去虚域坐坐了,毕竟咱们现在都在敌对阵营,瓜田李下的实在不方便,一顶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就够我们受的了!”
秦枫欲言又止,虚无一沉声说道:“大帝请放心……”
他抬起手来,捶了捶自己的心口道:“你我在中土世界就结下的兄弟情义,不会因为阵营的缘故有丝毫的改变……”
“你我兄弟,绝不会刀剑相向,你我兄弟之情,绝不褪色!”
秦枫点了点头,却还是开口问道:“虚无一,此番面对万古仙朝的大军,你有多少胜算!”
第两千四百三十五节:最经不起考验是人心
虚无一听到秦枫的话,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万古仙朝来了多少万大军?是不是情报里说的二十万?”
秦枫微微一惊,开口说道:“二十万?谁告诉你来了二十万?”
虚无一脸色微变,开口说道:“我们虚域得到的情报!怎么?这个数量不对?”
秦枫摇头。
虚无一皱眉道:“多了多少?”
秦枫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十”的手势。
虚无一如释重负道:“比真实数量少了十万而已,也还好,情报工作出现一点偏差也说得过去。我们还可以对付,看来虚域的情报也不是一无是处……”
哪里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枫已是又摇头了。
“不是少了十万,是少了——十倍!”
十倍!?
虚无一眼神难以置信地望着秦枫。
“两百万大军?”
秦枫点了点头,如数家珍道:“昭明剑域的那种大型星舰,也就是中土世界的那种帝君星舰,已经被万古仙朝仿制成功了十艘,全部派往了虚域。另有各式各样的星舰上万艘,也已经秘密调集到了闻天星,藏在几颗卫星的背面,除了作为督军的我、本次的主将李幼泽,还有伏波郡守,几乎没有人知道。”
虚无一有些惊慌道:“既然万古仙朝调动了二百万大军,为什么只说是二十万?从来都是为了壮大声势,将军队数量向上拔高一大截的,哪里有自己将自己的军队数量少报这么多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秦枫语气沉稳,淡淡说道:“很简单,如果你们知道万古仙朝派出了两百万大军,你们还可能过来送死吗?要么在最后几颗虚域星辰上坚壁清野,固守耗死万古仙朝,要么直接抛弃根基,离开虚域,转投其他势力麾下再图谋复仇。那么万古仙朝此次出兵的意义何在?”
虚无一面色凝重说道:“所以万古仙朝要将虚域势力赶尽杀绝?”
秦枫点了点头说道:“我虽然到万古仙朝的时间不长,但连我都知道国师李淳风想要对虚域用兵筹备了很久很久。他是想要讨平虚域之后,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成为朝堂上的主流势力。”
虚无一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李淳风是要自己做皇帝的!”
秦枫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他不会自己做皇帝,他应该是想做再兴李氏的忠臣。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如果李淳风想当皇帝,纳兰女帝肯定早就除掉他了。纳兰女帝如果是傻子,早就被李家人在后宫的时候就毒死了。”
虚无一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宁愿他是想当皇帝的。”
秦枫笑了笑说道:“听说你杀了这次主将李幼泽的老爹李龙吉,所以一战成名?你也许不知道,我却是听说过的,李龙吉是李淳风的侄儿,他不想做皇帝,却很想扶持李龙吉做万古仙朝的皇帝,你杀了李龙吉,等于断了李淳风这么多年的谋划。”
虚无一听了这些,沉声
说道:“此事我也知道一些,所以李淳风才会对整个虚域欲斩草除根而后快,但难道因为害怕李淳风的报复,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虚无一咬牙说道:“他主动起衅,屠灭了我们虚域一颗星辰的卫星,整整一百多万居民无分老幼全部割掉脑袋,装在船上准备当作军功上报,他做的太过分了!而且此事也是因我而起,我岂能不挺身而出?”
虚无一面露痛苦之色道:“我初到天仙界时,因为遇到了虚空乱流,险些死于非命,是那颗卫星上的一位萨满祭司长拼得跌境两次,才将我从虚空乱流里救了回来。我原本打算为他和那颗卫星的部落效命百年作为回报,他却执意不接受我的好意,只说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神的旨意。可若不是祭司长为了救我将境界从无名境跌回到天人境之下,仅仅凭借李龙吉的区区万人,哪里能攻下一颗星辰,还将百万人屠戮殆尽?”
秦枫亦叹息一口气道:“这就是你单枪杀入万军阵中,斩杀李龙吉,再奋不顾身突围而出的起因?”
虚无一眼神坚毅说道:“我当时正在虚域主星的黄金营寨接受训练,那相当于虚域培养强者的学府,地位接近于我们中土世界的真武学院,我得知此事时,李龙吉已经屠戮完毕,准备返回伏波星了。”
秦枫看向虚无一,眼神真挚说道:“若是我,我想我也会这么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纵使身死乱军之中,至少问心无愧!”
虚无一伸出拳头在秦枫肩头轻轻一捶,笑道:“秦枫,你没变,太好了!”
秦枫亦还了虚无一的一拳,笑道:“虚无一,你也没变,太好了!”
在两人身侧的姜雨柔轻声说道:“接下来,你们两人打算如何去做?”
经姜雨柔这么一提醒,两人才想起来,百年之后的兄弟重逢虽然叫人激动,但现在的时间地点,实在不太合适。
一个是虚域的首席战力,天神之子。
一个是两百万大军的督军,首辅大人。
都是各自势力有头有脸的人物,双方还是你死我亡的关系,这也太诡异了。
秦枫略一深思,开口道:“你先告诉我万古仙朝出兵二十万这个数字,是谁告诉你的!又是谁透露了我的行踪给你?”
虚无一之前还有迟疑,可能是因为担心故人心已变,不好坑害了自己势力的战友袍泽,此时则毫不犹豫开口说道:“是雷家的情报网告诉我的,雷家次子雷远城,他掌握着雷家的情报网,你的行踪是他告诉我的。”
虚无一对秦枫说道:“他跟我说,他得到了万古仙朝的内部情报,如果能够先将你这名儒家的首辅斩杀,就会引发儒家与军部的扯皮,在双方混乱之时,集中优势兵力,全军出击,一战击破万古仙朝的大军,收复伏波郡在内的虚域故土。”
虚无一见自己越说,秦枫的脸色越阴沉,他不禁开口问道:“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秦枫脸色阴沉,冷声说道:“不用想了,雷家肯定被李
淳风收买了!”
虚无一骤然惊讶,他连忙否认道:“绝无可能!雷家是虚域第二大家族,仅次于虚家,连年征战中,雷家死于万古仙朝手中的强者不下百位,双方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被万古仙朝收买?”
秦枫沉声说道:“因为他们是虚域第二!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成为虚域第一呢?而且万古仙朝还答应把伏波郡在内的虚域故地也给他们管理,只要向仙朝称臣纳贡即可,换成你是雷家的家主,你会不会同意?”
虚无一霎时哑然。
这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就是人心!
秦枫冷静地说道:“雷家故意将两百万大军说成是二十万兵力,虚域长久依赖雷家的情报,必然不疑有他,所以一定会集结优势兵力在前线,等待着我被你刺杀之后,引起万古仙朝前线混乱的情报……”
他继续说道:“但就在大军集结等待情报的时候,前线的两百万大军肯定就先动了,饿虎扑羊之势,一战消灭虚域所有的精锐战力。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带出来对付我的帮手,全部都是黄金营寨的天才高手吧?”
虚无一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秦枫无奈苦笑:“没有了这些精英天才,前线就更加是一边倒的屠杀了,万古仙朝可能连一个千夫长都不会阵亡!”
虚无一听到这些话,一把扶住秦枫的肩膀:“秦枫,你要救救虚域!”
秦枫看向虚无一,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其实从秦枫的角度和立场来看,虚无一并没有搅进这场必死之局,他其实并不一定要破坏李淳风的这个机会。
只要虚无一平安无恙,虚域如何,其实对秦枫并无影响。
可虚无一见秦枫不为所动,竟是沉声恳求道:“秦枫,虚域于我有救命大恩,请你一定要帮一帮虚域,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秦枫听到这话,终是下定了决心,他说道:“虚无一,你我兄弟,救了你的命,就等于是救了我秦枫的命,我绝无可能见死不救。”
他看向虚无一说道;“你现在立刻传讯给前线的部队,让他们立刻撤退,就地解散,防止被万古仙朝的大军直接歼灭。”
虚无一点了点头,正要纵身离开星舰,秦枫又喊住了他:“虚无一,慢着!”
虚无一停住脚步,秦枫又叮嘱说道:“你记得告诉你的人,提防雷家的队伍,他们必不可能坐视自己的谋算功亏一篑,很有可能会拦截你们的精锐,千万当心!”
虚无一点了点头,朝着秦枫一抱拳道:“秦枫,多谢了!后会有期!”
秦枫点了点头,抱拳还礼道:“后会有期!”
虚无一转过身来,一枪划出了一道弧线,形成了一道传送门,他劈开虚空,身影掠入其中,须臾传送门消失,整个星舰内舱,再无外人入侵的痕迹。
姜雨柔这才走上前来,对着秦枫问道:“夫君,那我们能为虚无一做些什么?”
第两千四百三十六节:弱冠将军李幼泽
秦枫听到姜雨柔的话,想了想说道:“我得去找一点能听我话的队伍来,否则的话,我不但不能护住虚无一周全,我叫他回去战场报信,可能还是害了他!”
姜雨柔有些担忧地说道:“今日夫君虽然是因为兄弟情分帮助了虚无一和虚域,但是从万古仙朝的角度来看,这还是通敌叛国的举动无疑,若是他日李淳风顺藤摸瓜查下来此事,可如何是好?”
秦枫自信从容,他笑道:“那我就顺藤摸瓜,查他泄漏我行踪给虚域的事情,反正大家屁股都不干净,谁怕谁啊!”
姜雨柔莞尔一笑。
秦枫正色说道:“我得去找人弄一支军队拦截虚域的雷家军了,不然的话,雷家绝对不会让虚家从战场上全身而退得,毕竟对面可不是十几,二十万人,是二百万大军,这是彻底干掉排名第一的虚家,夺取虚域第一的最好机会了!”
姜雨柔不禁问道:“夫君,你打算怎么做?联系秦傲吗?”
秦枫笑了笑说道:“联系傲叔,岂不是白白暴露傲叔这一颗关键的棋子?若是李淳风因此生疑,调查来的来历,继而对岚岚不利,我岂不是反而陷入了被动?”
姜雨柔困惑不解道:“可我们到哪里去调一支听命于夫君大人的军队呢?”
秦枫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他俯下身来,推了推被虚无一隔空拍晕的百夫长:“醒醒,醒醒,贼人走了,我们没事了!”
百夫长头晕脑胀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已经恢复古月容貌的秦枫,如在梦里一般:“首,首辅大人!您,您平安无事吗?”
秦枫点了点头说道:“我无妨,你还好吗?”
百夫长挣扎着站起身来,伸手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艰难道:“还好,脖子还没断!”
在一旁的姜雨柔“噗哧”笑出了声来。
百夫长环顾四周,不解地问道:“首辅大人,那个虚域的虚无一呢?”
秦枫看了看百夫长,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本来要杀我,我与他讲了一些圣贤道理,他便羞愧难当,自行离去了!”
话音刚落,姜雨柔又绷不住笑,再笑倾城。
这不笑还好,一笑的话,百夫长也懵逼了。
百夫长盯住面前的秦枫,用“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表情,再次问道:“首辅大人,此话当真?”
秦枫似是脸皮子薄,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只得说道:“我本想与他决一死战,但可能是虚域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自己离开了。”
虽然秦枫所说的“我本想与他决一死战”还是有拔高自己的成分,但这个理由,明显就比什么“跟他讲了圣贤道理让他羞愧难当”,此类扯淡理由靠谱多了。
百夫长站起身来,正要回主控室,秦枫一把喊住了他:“如今我们身在虚域腹地,总共只有一百人,贸贸然回去要是一头撞到虚域主力,可怎么办?”
百夫长被秦枫这么一说,也是摸着下巴迟疑道:“首辅大人有何高见?”
秦枫赶紧说道:“立刻向大将军求援,让大将军派人来这救我们啊!”
百夫长正要为难,秦枫已是大声说道:“你是首辅,还是我是首辅,快点求援,让大将军派五万
人,哦不,派十万人过来救我们啊!”
百夫长撇了撇嘴,之前一路上对这位儒家首辅出身的督军大人,好感彻底耗尽。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个读书人,果然都是只有嘴皮子上的功夫,还读圣贤书呢,还圣人教诲呢,比谁都怕死!
派十万人来救你?
你当你谁啊?
你当你自己是女帝陛下吗?
……
与此同时,作为伏波郡首府的望天星。
入夜,象征三颗闻天星卫星的月亮升入夜空,月光如霜雪洒满庭院。
郡守府内,守备森严,大厅之内,百名身穿甲胄的武将依次而坐。
反倒是原本应该是一郡父母官的郡守大人,畏畏缩缩地坐在最下首的位置。
非是这位父母官天生胆小,连在自己家里都不敢直起腰板,而是因为他现在根本连坐着都诚惶诚恐了。
原本伏波郡作为边疆,郡守既是文职又是武职,官位最高可以达到四品。
这在除了军部以外的地方,已经快要赶得上京官了。
可是,这也架不住对外战争有功必赏的军部啊!
就拿郡守府里现在坐着得这百位大佬来说,二品,三品的武将一大把,虽然只享受俸禄和待遇,没有上朝议事的资格,可人家有相当于官位的爵位啊!
这也是万古仙朝的明智之举,如果让军部武将也有资格上朝,那管你道家还是儒家,中层官员都不要开口说话了。
六部侍郎也才不过二品,扔到军部里影子都见不着。
若是平日里调动个几万人,十万人左右的军队,郡守毕竟文武一体,不同于一般文官,还可以说得上一些话,甚至万人级别的军队调动,他一人就可便宜行事,阵前专断,先行后奏。
可这一次不一样啊!
直到半刻钟之前,这位已是四品,在边疆地位超然的郡守大人,居然都没有搞清楚究竟这一次调动了多少的兵力。
二十万?三十万?五十万?
他只看到一名名军功爵位高得吓人的武将推门而入,一言不发地走进议事厅内,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
有些人是边疆的将领,这些人几乎都到齐了,更多的人则是他见都没有见过的人物,这也就罢了,最叫这名郡守大人心惊胆颤的是,居然连防备蛮荒星域妖族的将军们也出现了,还有防备昭明剑域和九幽鬼域的将军们也来了一些。
议事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吓人。
无一人说话,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一人站着。
那名年纪看上去不过刚刚弱冠之年的少年将军,身披银锁连环甲胄,头戴白金炽阳兜鍪,腰间佩一把两条龙纹如蛟龙出水,交缠盘旋而上的带鞘长剑。
这把长剑并非是什么绝世神兵,仅仅是一件仙器而已。
仔细定睛去看那把剑的剑鞘,就会发现,其上彩云蒸腾环绕,似真有两条蛟龙,一青一黄,盘旋云雾之中。
这把剑叫做“龙飞剑”,相当于是万古仙朝的尚方宝剑,出征主将佩戴,还有一把剑叫做“风舞剑”,其上是凤与凰飞舞盘绕其上,由督军佩戴。
龙飞剑与风舞剑等同效力,都是尚方宝剑,阵前上可斩二品以下之大将,下可诛不听号令之仆兵。
很显然,若不是那名弱冠将军斜佩着龙飞剑,今日断不会有这么多的军部大佬来到此处此地。
军部是铁板一块,更是牢牢掌握在燕破军手里,直接对纳兰女帝效命,若非女帝赐下了龙飞剑,谁会去鸟这个真实年龄才二十多岁,军功立下也并不多,实力也不过刚到布武境,可以说算完全靠着祖荫上来的三品将军李幼泽?
虽说二十岁的布武境强者,在年轻一辈当中已经算是比较冒尖的天才了。
可是,在论资排辈的军部里,根本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后生未来的潜力。
大家比的是实打实的军功,以及各人拳头的软硬。
半路夭折,莫名其妙死掉,没有成长起来的少年天才太多了,多到让人都记不住他们得名字。
李幼泽环视全场,这些军部将军们对于他的口服心不服,甚至貌合神离都算不上的态度,自是被他尽收眼底。
他转而侧过身来,看向身后。
正常情况下的郡守府,在主座之后,要么是军情形势图,要么就是如猛虎出山图之类的装饰画卷,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在李幼泽的主座之后,是一副香案,一只香炉,以及一副灵牌。
大战在即,却在主帅座后放一副灵牌,这简直就是在触所有人的眉头。
可问题就在于,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因为这个灵牌,是弱冠将军李幼泽自己立的,更因为他佩了可以斩这里所有人的龙飞剑。
牌位上写的名字赫然是“先父万古仙朝征北将军二品军侯李龙吉之灵位”。
李幼泽侧过身来,盯住眼前的牌位,陡然,一声剑鸣如破晓,霎那之间,一把细小飞剑穿梭而入,蓦地被他攥在手中。
飞剑在他手中颤鸣,竟是化为了一张纸笺。
飞剑传讯,这是军中比仙笺传讯速度更快,而且更加保密的手段。
李幼泽看了一眼,冷声说道:“不用等首辅大人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皆是一惊。
须知龙飞剑与风舞剑,既是尚方宝剑,也可视为兵符,虽说武将有临阵专断之权,但这也意味着武将要承受专断带来的一切后果。
甚至可能打赢了战斗也难以得到太多的赏赐,因为坏了规矩。
正当所有军部武将看向李幼泽时,他将手里飞剑化成的仙笺徐徐展开,对着众人说道:“虚域的虚无一所部有探子回报,虚无一带精锐刺客前往截杀首辅大人了,虽然不知道首辅大人的行踪是谁泄露的,但想来凶多吉少了!”
他语气平静,全无同僚极有可能身死的半点兔死狐悲之意:“事已至此,无法挽回,若是要等到首辅大人确切身陨的消息传来,必然要贻误战机。”
“军情紧急,我等即刻用出兵虚域吧!”
第两千四百三十六节:我古月还没死呢
听到了这番话,所有军部武将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几乎都是燕破军的心腹,自然对李氏宗亲出身的李幼泽非常不感冒。
如果李幼泽就是这般按部就班地指挥作战,可能他们还拿他没有办法,捏着鼻子听命于这位弱冠将军,最终将歼灭虚域的天大功劳给这位二十岁的青年将军拱手奉上。
毫无疑问,如果李幼泽年仅二十岁就立下了攻灭虚域的泼天功劳,只要给他最多十年,最少三年的时间,他在军中的威望可能就会超过燕破军,成为足以能跟大将军掰腕子的后起之秀。
这当然是那些将军们不愿意见到的。
现在李幼泽居然要求他们在没有看到风舞剑的情况下,擅自出兵。
等于是给了他们反对这弱冠将军的绝好机会。
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配跟尸山血海里爬进爬出的这些老兵油子们耍心眼?
满座将军无一人附和赞成,纹丝不动。
李幼泽竟好似是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他竟没有生气,而是探手入怀,蓦地再摸出一捧用赤红色灵玉装饰的铁册,托在手掌之中,沉声道:“尔等想要抗命吗?”
所有武将骤然抬起头来,登时有人惊呼出声:“丹书铁券!?”
“我朝开国时赐给三位封无可封功臣的丹书铁券,天下仅有三份,怎会出现在他的手中!”
“难道说,最后一封没有下落的丹书铁券就是赐给了他的先祖?”
李幼泽面露得意之色,沉声道:“这是我朝开国时的太祖陛下,赐予我李家的丹书铁券,可免死罪,可先行调兵,可斩奸佞宵小,遇事不决可便宜行事,仅此一次,尔等可还敢抗命吗?”
坐在上首第二张交椅上的二品将军眉头紧锁。
三张丹书铁券,一张已经被销毁抵罪,一张在国师李淳风手中,还有一张下落不明。
究竟李幼泽手里的这一张丹书铁券是李淳风那一张,还是下落不明的那一张?
能够在军部一路爬到二品的武将,必然不可能只是莽夫,而是运筹帷幄的帅才。
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
首辅古月的星舰突然成为了虚域精锐的众矢之的,是谁泄露了古月的航线?
在古月不在场,甚至是凶多吉少的情况下,李幼泽竟突然要求全军出击,若说是巧合,太过诡异了一些。
再结合上这一块突然出现的丹书铁券。
事出怪异必有妖,如果李幼泽手里的丹书铁券还恰好是李淳风手里那一张的话……
整个事情极有可能就是一个针对大将军,甚至女帝陛下的阴谋。
李幼泽见这些将军还不为所动,厉声大喝道:“古月遇到那个虚域的天神之子,必然凶多吉少,若是凤舞剑都落入了虚域贼人手中,难道我们还要等那把剑夺回来再调动大军吗?贻误军机,你们九族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李幼泽似是真的着急了,歇斯底里道:“丹书铁券如陛下亲至,你们想造反吗?”
不是李幼泽要拿丹书铁券去压这些军部的将领,实在是因为机不可失啊!
别人不知道,他李
幼泽是知道的,因为虚域当中雷家作为伏波郡内应的缘故,以为一共伏波郡只有二十万之众的虚域大军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发动偷袭。
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伏波郡不能先发制人,不能在虚域精锐动手之前以两百万大军的雪崩之势,瞬间吞掉整个虚域精锐的话……
一旦虚域精锐发现来的不是二十万大军,而是整整二百万大军的话。
可能这些虚域的精锐会毫不犹豫地逃遁远去,再想要围而歼之,难如登天,而他之前的谋划,以及得胜凯旋后的种种美好设想,都会一齐化为梦幻泡影。
所以最关键的一环就在于,得要万古仙朝掌握局势的主动权,就必须在虚域发觉事情不对劲之前,全力出击。
可现在这些军部的将领一副不鸟他的模样,如何能不叫他暴跳如雷?
偏偏就在这时,议事厅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是传令官的脚步声,所有人下意识地朝着门外方向看去,只见一名传令官手里拿这一封情报,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紧急军情!”
李幼泽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念!”
哪知那名传令官像是虚脱了一般,喘着粗气,大声道:“回禀各位大人,紧急军情,是首辅大人发来的!首辅大人被困虚域向我们请求援助!”
话音落下,之前还沉默寡言,无一人开口的议事厅里,面面相觑。
变得更加诡异了起来。
李幼泽之所以丹书铁券能够起效,作为兵符的前提条件就是原来的体制机制已经不能够实现了。
就比如之前李幼泽所说的情况,秦枫已经身死,原来的凤舞剑可能已经被虚域缴获这样的极端情况。
可现在呢!
首辅古月没死!
这下可真的好玩儿了。
李幼泽皱眉,厉喝道:“不可能!古月怎么可能从虚域那个嗜杀成性的天神之子手里活下来?一定是他们的星舰被虚域精锐攻破之后,用他们的星舰朝我们发送的假消息,目的就是让我军陷入混乱,首鼠两端,犹豫不决……”
李幼泽抬起手来,晃了晃手里的丹书铁券:“然后敌军趁势以优势兵力与指挥失灵的我军决战,到时候……哼哼。”
李幼泽危言耸听道:“要么我们被虚域的精锐杀得晕头转向,任由虚域精锐突围而去,这也就算了。好歹我们还跟虚域主力干了一架,留不下别人罢了。怕就怕是,对方连跟我们一战的兴趣都没有了,直接做鸟兽散。到时候,我朝二百万大军,连对方一根毛都没看到,还不得被各方敌对势力给笑死?”
李幼泽见终于有些说动众人的意思,正要下令全军出战,忽地又有一名传令官快步跑了进来,没等李幼泽反应,已是“哗”地一声给所有人跪下了。
“报告大人,首辅大人的求援信!”
李幼泽刚要冷笑说:“别他妈用苦肉计了……”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脸已经直接就被打了。
因为秦枫这次传讯过来的是自己的全息影像。
霎时,所有人都看到了古月的模样,这位万古仙朝的首辅大人,就这样
“站”在不远处的地上,朝着李幼泽说道:“李幼泽,我没有死,你一定很惊讶对吧?”
李幼泽看向面前的“古月”只觉得嘴唇发苦,脸色发白。
古月继续“说”道:“我从虚域精英手中死里逃生,具体情况细节不便多说,如今我所在的地方位于虚域腹地,急需一支队伍前来救援。”
说到这里,古月从须弥戒指之中取出那把凤舞剑,沉声“说”道:“凤舞剑,如陛下亲至,切不可落入虚域贼子之手,我所在的位置,虚空锚点在此处,速来救援!”
话音落下,全息影像抬起手来,身影消失的同时,一张代表星舰如今所在位置的星图浮现了出来。
李幼泽已经觉得赞成要疯了。
古月在最强虚域刺客虚无一的手下居然没有死,这已经够诡异的了。
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连伤都没有几处,或者说干脆就是毫发无伤,这是个什么情况?
难不成……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李幼泽的脑海之中倏忽一闪而逝。
虚域也跟古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把他李幼泽给卖了?
没等李幼泽回过神来,坐在第二把交椅上的二品将军已是站起身来:“事急从权,救人如救火,老夫领军前去救援首辅大人吧!”
有人开了这个好头,顿时整个军部的将领们都开口了。
“首辅大人手里有凤舞剑,怎可落入到虚域歹人手中。”
“首辅大人深入虎穴,这等勇气,我等佩服,岂能不去救援呢?”
每多站起来一个人,李幼泽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二品将军捋了捋胡须,还不忘记揶揄这位手里拿着丹书铁券,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弱冠将军一句:“将军,我们可不是去争功,我们是去救首辅大人,救人如救火,这您应该不会阻拦吧?”
李幼泽不说话,脸色黑如锅底。
哪里知道,那岁数可能比李幼泽大上三倍不止的将军还来劲了。
“将军如此神色,莫不是您与首辅大人有什么过节,想要故意害死他吧?还是说,首辅大人遇刺,本来就是……”
李幼泽只得不耐烦地开口说道:“你们速去救援吧!”
二品将军笑道:“老夫领命!”
他转身而走,在他身后,一众将领呼呼啦啦走了一大半。
偌大议事厅里,就剩下了一小半将领以及瑟瑟发抖的伏波郡的郡守大人了。
伏波郡的郡守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咱们还出兵虚域吗?”
李幼泽刚想说话,只听得好几声接连巨响,伏波郡的几颗星辰背面,巨大的仿制帝君星舰居然动了!
李幼泽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要气炸了。
救援一个古月,需要这么多人吗?
救援一个古月,需要动用帝君星舰吗?
需要动用这么多的帝君星舰吗?
李幼泽就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军部的那群兵油子们在搞他了!
李幼泽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之中带着疯狂道:“动手!我们也动手!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