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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芨     一仙难求txt下载     一仙难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40、身陨

    接到这趟差事的时候,霍子期内心窃喜。

    如今仙盟跟妖修、魔道两面开战,留在昆吾,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尤其灵兽宗只有三位元婴修士,他是修为最低的一位,一直负责当炮灰。

    如今,他不但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昆吾山,远离危险,而且,说不定还能从中得到机缘,一举晋阶。

    巧合的是,与他一同执行这个任务的宗嗣,与他相识数年,颇有交情。

    表面看来,他与宗嗣并没有什么共同点,一个是数万年传承的大宗门元婴祖师,一个是勉强晋阶元婴、苦苦维持道统的中小门派长老,一个年纪尚轻,拥有美好的前程,一个行将坐化,仙路已经走到了头。

    但实际上,霍子期觉得,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年纪确实不大,但也不小,七百多岁,元婴修士的寿元已经过了一半,他仍然困于元婴初期,不要说晋阶,连修炼到初期顶峰都遥不可及。要帮助本命灵兽晋阶,灵兽宗的修士晋阶本就不易,许多资质过人的前辈,都止步元婴初期,何况他自身资质只能算是中上,晋阶元婴都令许多师兄弟大吃一惊。

    资质寻常,这两百年修为又止步不前,他在灵兽宗虽是人人景仰的太上长老,但在首座灵运祖师看来,与打理杂务的掌门没有分别,只是修为高一些,能上台面一些。

    如果没有意外,剩下的五六百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与大部分元婴修士一样,止于元婴初期,直到坐化。

    可他怎么会甘心呢?但凡有一点机会,哪怕冒着陨落的风险,也想再进一步,晋阶中期。

    这一点,寿元只剩下两三百年的宗嗣与他一样,甚至,更迫切一些。

    所以,一接受这个任务,两人想到了一块。上古门派的秘密库房,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以往想得到这样的消息,必需付出极大的代价,而现在,他们平白就得到了线索。

    在其他人看来,那份地图太模糊,很难找到藏宝之地,极西又荒僻,连个灵脉都没有,这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但他和宗嗣两人另有他想。极西广阔,如果真的找不到确凿的线索,两人就当避祸,并不吃亏,如果找到了什么,那可就是他们的大机缘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来到了极西。

    没料到,这一次,上天真的眷顾他们了。

    他们中途在一个绿洲落脚,无意中发现了古修的坐化之地,在那位古修前辈的身上,他们找到一份完整的地图。这份地图与手中的残缺地图一对比,两人发现,这个秘密库房,就在风沙城。

    临走之时,两人将临时洞府中的东西全部带走,没料到,这位古修前辈的灵兽袋中保留了一种奇虫,一直存活至今。数百只飞虫蜂拥而出,将他们二人追得灰头土脸。

    狼狈不堪地逃至风沙城附近,他们终于摆脱了奇虫。刚刚在旁边的小镇落了脚,恢复了灵气,准备按照地图入内一探,恰巧就碰到了玄清门的秦守静和陌清微。

    对这两个人,他心存嫉妒,或者说,天极的修士,没几个不嫉妒他们的。他们的修仙之途,顺利得让人无法不嫉妒,年纪轻轻,便已晋阶元婴。尤其是秦守静,与他一样是双灵根,居然两百来岁就结婴成功,而且还早早晋阶中期,剩下千岁的寿元,说不定有机会冲击化神。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将这件事透露给他们知道,但,想到从妖修手中夺得地图的人中,就有玄清门的玄因道君,他和霍宗最终决定拉他们入伙。从另一个方面想,秦守静神通过人,有他加入,多了一分把握。

    入了风沙城,发现其中的大阵只是难以破解,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危险,他立刻提出了分头的主意。如果他们能应付,就不必与这两人分享宝物,若是超出他们的能力,再传讯不迟。而就算中途被发现了,也可以借口刚刚寻到入口。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和宗嗣准备破阵的时候,秦守静他们发现过的魔修居然出现了。

    那肤色苍蓝的男修,似乎根本不将他们看在眼里,只是命他的侍女出手。

    霍子期大怒,不仅仅因为此人灭杀了他的灵兽觅灵蝶,更因为他们的轻视。

    …………

    金翅大鹏发出一声鸣叫,那个名为红绡的魔修女子轻蔑地一哼,手中如同风车一般的古怪武器转了起来,向金翅大鹏扑去。

    霍子期冷笑,手中鞭子一抽,不停地变长,向红绡卷去。

    红绡却是看了不看,身影百变,从中穿了过去,手中双刃匕首狠狠地向金翅大鹏扎下。

    金翅大鹏嘴一张,一道闪电向红绡劈去。

    雷系法术,是各系法术中最强悍的一种,尤其这金翅大鹏已经八阶。避之不及的情况下,红绡握住双刃匕首中部一拉,仍然还原成两柄匕首,而后双手一错,交叉的匕首轻松地将闪电挡了下来。

    霍子期脸色一沉。他原以为,自己和宗嗣两人都是元婴初期,这两个魔修也是初期,未必就比他们弱了,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魔修。

    昆吾几乎没有真正的魔修存在,包括松风上人那个变态,也不是单纯的魔修。数万年来,魔修被拒于天魔山之北,这使得他们都低估了魔修的实力。实际上,论单打独斗,魔修的实力要高于他们,只是魔修人数不多,这才一直被打压。

    “宗兄!”霍子期正要叫宗嗣出手,视线一扫,却发现宗嗣正与缠身魔气相斗,五行旗和魔气纠缠在一起,始终不能脱困而出,而那个魔修男子,仍然只是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与红绡相斗。

    他心中一凉,直到此时,才知道秦守静所说的神通诡秘是什么意思。这男修看来只有初期修为,实力却远远胜过他和宗嗣。他不禁后悔,为何想独吞宝物,而支开秦守静二人?若是四人联手,一定可以胜过这两人。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希望,秦守静和陌清微能发现灵气波动,及时赶到。

    正这样想着,他忽地胸口一痛,灵息大乱,却是他的本命灵兽金翅大鹏被红绡刺伤了。

    翅膀被匕首刺中,金翅大鹏从空中滚了下来,勉强稳住身形,向霍子期鸣叫了一声。八阶的灵兽,已拥有灵智,金翅大鹏是在向他求救。

    眼见自己的灵兽受伤,无法反抗,霍子期一鞭挥了出去,卷向红绡。

    在他的干扰之下,红绡迫不得已,只好后退。

    此时,始终站在半空中的男修忽然向北方看去:“不能再耽搁了。”说罢,银白色的假手忽然暴涨,向宗嗣探去。

    “啊——”听到惨叫声,霍子期转头一看,脸色巨变。

    那男修的假手,就这么硬生生地把宗嗣的脑袋捏碎了,连元婴都没能逃出!

    惊惧涌上心头,来不及多想,他瞬移至金翅大鹏身边,将它收进灵兽袋,化作一道遁光,便向远处遁去。

    “想逃?”男修冷哼一声,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巨手,狠狠地向霍子期捏去。

    “啊——”这次是霍子期一声惨叫,肉身被捏成一堆肉,连刚刚遁出的元婴也来不及逃走,被捏成一片血雾。

    血雾散去,男修抹了抹收回的假手,将上面的血迹擦去。

    “公子。”侍女红绡已将两人的东西捡起,奉上羊皮卷。

    男修接过羊皮卷,道:“走!”

    他们走后不久,两道遁光出现在天际,很快落了下来。

    看到满地的血肉,以及宗嗣的无头尸体,秦羲眉头一皱:“我们来迟了。”

    感觉到灵气波动,他们两人立刻往这边赶来。可是,风沙城说大不小,说小也不小,哪怕两人遁速达到极致,赶到灵气波动地点,也花了小半个时辰,霍子期与宗嗣已然身陨。

    看着地上散落的肉块,陌天歌忍着恶心:“这两人,手段真狠。”尸体她见多了,这么恶心的还真没见过,前几天还在一起说笑的人,就这么变成了一堆肉块。

    秦羲扫视一圈,俯下身,从沙堆里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他惦了惦重量,道:“这是乌金。”

    “乌金?”陌天歌惊讶。乌金是珍贵的炼器材料,尤其适合铸剑,上古时较为普遍,如今已经不多见了,对剑修来说,一两难求。他们曾在归墟海秘地中见过,被上古大派的修士用来制作机关。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捡到了?

    “看来是他们两个的东西。”秦羲说。这块乌金锃亮发光,怎么看都不像上古遗留下来的。

    陌天歌从他手中接过乌金片,仔细看了看,道:“这块乌金切合得十分整齐,几乎没有杂质,似乎不是单纯的材料。”

    “嗯,材料的话,也许是古修之物。”秦羲说罢,忽然看到陌天歌的脸色变得十分奇怪,便问,“怎么了?”

    陌天歌将乌金片递给他:“你摸摸。”

    秦羲一摸,这才发现,乌金片的表面,有非常细微的刻痕。

    两人对视一眼,陌天歌从乾坤袋中取出墨盒,将乌金片染上墨,往自己手背上一按。

    拿开乌金片,手背上线条错杂,组成了一副杂乱的图案。

    两人看到这图案,抬头望着对方,脱口而出:“地图!”

541、还有人

    得知风沙城有上古秘密库房存在,又见此处有如此高明的阵法,陌天歌差不多已经肯定,此处就是肖子澜陨落之地。

    肖子澜是玄机门弟子,而玄机门是阵法大宗,传下的那本玄机阵书,精妙绝伦,堪称当世顶尖的阵法之术。与肖子澜夫妻两百年的紫微散人都有那般的阵法造诣,那作为正宗传人的肖子澜必然是阵法大师。像风沙城这样的地方,修士结伴前来探险,肯定会邀请一名阵法师同行,肖子澜无疑是很好的人选。

    假如事情真的是这样,那这个风沙城就是龙潭虎穴,连肖子澜这样的阵法大师都陨落于此。

    把玩着手中的金乌片,陌天歌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风沙城的阵法,我没什么把握。”远的不说,就这明摆着的大阵,还有其中无数自成阵法的小阵,她都摸不透。

    秦羲点头表示理解。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摸索这个大阵,他虽不擅阵法,但也知道此阵远远超过如今修仙界的阵法水平,哪怕把天极所有的阵法师拉过来,也不能保证破解。可肖子澜陨落在此的可能性非常高,事关天歌的性命,就算没有把握,也要闯一闯。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说,“我们总要试一试。”

    陌天歌也跟着叹了口气,点点头。

    秦羲转身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沙坑面前:“你看这里。”

    陌天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怔。只见沙坑周围,散落着几块中阶灵石,似乎毫无规律,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中有某种规律,而灵石周围,还有用兽血画成的交叉的线条。

    “以阵破阵么?”她自言自语,随后蹲下身,演示了一番。

    片刻后,她拍掉手上的灰尘,站起身:“那位宗道友,阵法颇有独到之处,居然想出了这个办法。”

    见她面色轻松,秦羲问:“有办法了?”

    “我可以尝试补全这个阵法。”陌天歌说,“究竟能不能破解,现在还难说,不过,希望很大。”

    “能这样破解那最好。霍子期他们在这里布下这个残阵,入口多半就在这里了。”

    陌天歌犹豫了一下:“你说,那两个魔修会不会再来?”

    秦羲道:“短期内应该不会,否则他们也不必走了。”

    “嗯。”

    陌天歌蹲下身,开始补全阵法,秦羲则拿着那块乌金片细看。

    这块乌金片,应该就是玄因道君等人从妖修手中得到的线索。乌金片乌黑发亮,两面都有细微的刻痕,若不细摸,难以发现。他将两面刻痕都印在纸上,仔细琢磨。

    两面刻痕,分别是两幅地图。其中一幅,有山峦的轮廓,勉强可以分辨出是极西的地形,另外一幅,应该是迷宫地图。

    奇怪的是,两幅地图都不是完整的,按地图来看,最起码还有两块碎片——莫非那两个魔修,得到了其中一块碎片?

    光凭这两幅地图,只能确定是极西之地,难怪仙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极西这般广阔,找到的可能性并不大。

    只是,他们怎么知道,这地图画的是上古大派的秘密库房呢?

    秦羲握着此物,一边绕着沙坑转圈,一边思索。

    直到他无意中用神识深入乌金片的内部,才恍然大悟。

    这乌金片并不仅仅只是刻画地图的,里面还封印了一道禁制,看来此物也是藏宝之地的钥匙——上古遗留下的典籍中记载,有些门派会将禁制封印在某个物件中,以此作为钥匙。

    不过,单凭此物,根本无法肯定秘密库房就在风沙城内,想必霍子期与宗嗣还得到了别的线索,可惜的是,他们两人的东西都被那两个魔修拿走了。

    …………

    时间流逝,陌天歌一直在演算宗嗣留下的残阵,秦羲一开始琢磨那两幅地图,后来干脆在旁边打坐调息。

    那两个魔修没有再来,不知道是另有目标,还是不想与他们起纷争。

    两天过后,陌天歌终于一拍手掌,喜道:“好了!”

    秦羲睁眼起身:“有结果了?”

    “嗯,宗嗣留下的阵法算是修复了,下面可以试试,能不能破解这个小阵法。”

    陌天歌在阵法中央布下阵旗,放下最后一块灵石。

    “嗡!”一声轻鸣,数百块灵石同时亮起光芒,组成了一个光罩。光罩的中心点,出现一条白亮的光线,射向沙坑。

    “轰!”巨响之后,是“沙沙沙”的声音,却是沙坑中的沙子全数往下漏去,片刻之后,沙坑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个黑呼呼的大洞。

    陌天歌与秦羲都是一喜,两人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们来此,根本不知道此处有什么秘密库房,霍宗二人意外陨落,全便宜了他们。

    地上灵石的灵气被吸纳一空,全部变成了粉末,陌天歌将阵法的痕迹抹去,问秦羲:“下去吗?”

    秦羲想了想,道:“把你的人偶先放下去试试,说不定其中会有什么机关。”

    “嗯。”从乾坤戒中取出玉骨人偶,放入晶玉,指令人偶从洞口跳下去。

    “轰轰轰轰!”人偶一跃进去,就听到数声炸响,陌天歌感觉到人偶被什么东西击中,差点摔了下去,幸好这人偶是坚固无比的圣灵软玉制成,只是晃了晃,仍然稳稳地往下降落。

    等到平安落到底部,又重新往上飞去。

    洞内的机关术再次启动,人偶晃晃悠悠地往上飞,被击中无数次。

    待人偶飞出来,陌天歌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它身上微小的伤痕。幸好人偶身上穿的白袍是防御法宝,这些只是蹭伤,并不影响人偶的实力。

    将灵力用光的晶玉换掉,再次指令人偶跳下去,如此数次,直到其中的机关不再启动为止。

    “好了,我们下去吧。”

    “嗯。”秦羲振臂,三阳真火剑浮现,化为数道剑光,将两人包围,“走吧。”

    …………

    “公子,”风沙城另一个角落,名为红绡的侍女问道,“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两个道修也杀了?”

    这句话,她忍了两天了。以公子个性,不管什么人,碍事都杀掉才对,可这次他却选择了避开。她知道公子的个性,一直不敢问他,直到现在,见他仍然不紧不慢地在此修炼,实在是忍不住了。

    “急什么?”男修盘坐调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红绡咬了咬唇,说道:“小婢是怕,城主会以为小婢办事不力。”

    听到这句话,男修睁开眼,挑了挑眉:“你倒是坦白。”

    红绡低头:“在公子面前,说谎也没有用,小婢还是坦白的好。”

    “呵……”男修笑了一下,“难怪你能跟着霜儿这么久,还让她破例帮助你结婴,果然是个聪明人。”

    这个聪明,并非称赞她的才智,而是说她识时务。红绡低了眉眼,内心有些伤怀,却不敢露出任何表情,让他看到。她默默在想,城主虽然性情冷漠,为人却直率,为何公子却如此阴沉?

    这男修似乎心情颇好,解释道:“我们杀的那两个道修,实力一般,杀了也就杀了,另外两个人,可不好对付。”

    红绡摸不准他是不是说自己实力不济,小心翼翼道:“都是小婢拖累了公子。”

    “不关你的事,就算你胜得过那女修,另外一个人,我也没把握能胜过。”

    这话让红绡有些惊讶:“公子神通惊人,若非元后大修士,谁能令公子感到棘手?”

    “天才辈出,可不止我而已。”男修脸上浮起感慨之色,“我还道除了大修士,这世上已经无人是我敌手,原来是我太小看他人了。”

    红绡没有说话,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感叹中,这男修忽然眉头一皱,随后冷笑:“哼,又是两个元婴初期的小辈,胆子真大!”

    红绡也感觉到了,有两个人往这边飞近,古怪的是,这两个人,一个是魔修,一个是道修。据说天极的魔修与道修誓不两立,怎么一魔一道会结伴同行?

    这般想着,那两人越来越近,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红绡双手一并,将匕首合在一起,防备他人攻击。

    这两人,一个较为年轻,青衫负剑,面无表情;另一个小老头模样,面皮干瘦,裹着黑衣。前者是个剑修,后者是魔修。

    两人落到他们面前,四人戒备地互相打量。

    片刻后,那黑袍老头似乎发现了什么,首先上前:“两位可是来自云中?”

    男修一挑眉,敌意稍退,望向他们:“你们是……”

    老头咧开嘴,笑得脸皮皱巴巴的,他指着男修的腰间:“这位同道的腰带上,绣的是夜枭城的标记。”

    男修低头一看,自己的外袍被风吹开一些,露出半块黑色的标记。他不禁对这老头另眼相看,腰带上的标记非常小,寻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这老头倒是细心。

    他缓了语气,说道:“不错,我们确实是夜枭城的人,你们又是何人?来此做什么?”

    老头道:“我与这位道友,是云中的散修,来此寻宝,不知两位是不是寻宝来的?”

    虽说如今云中与天极有了来往,可此处离云中何止万里,又荒凉无比,除了寻宝,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男修也不隐瞒:“正是。”说着,目光打量过两人,仍带着戒备,“不知两位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此处有宝?”

    下一刻,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因为,这老头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一块乌金片,通体乌黑,掌心大小。

542、互相算计

    “这东西,两位从何处得来?”男修寒声问道。

    老头笑了起来:“看来阁下手中也有一块了?”

    男修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们。

    老头收起乌金片,脸上笑容收起,斜着眼看他们:“阁下难道想下手强抢?”

    他话音未落,这男修假手暴涨,猛然向老头抓去。

    一瞬间,老头化作一团魔气,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十丈外的地方。

    “呛”一声清鸣,那剑修的剑从背后跃出,向巨手斩去。

    男修冷哼一声,无视那把剑,仍旧向老头抓去。下一刻,剑身斩在巨手上,发出尖利的声响。

    男修脸色一变,立刻收回手,震惊地望着那剑修。

    这剑修似笑非笑,一振臂,收回飞剑,慢条斯理道:“这位道友,好久不见。”

    男修盯着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微微吃惊:“你……”

    “在下剑心。”这剑修的脸,消瘦得有些嶙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却冒着桃花。他道,“八十多年前,曾与阁下有过一面之缘。”

    男修盯着他们,没有说话。剑心一笑,一边摸着剑,一边道:“阁下似乎太高估自己了,杀人夺宝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事。”

    男修双掌握紧,细看才会发现,被剑心斩过的那只手微微抖动。好半天他才黑着脸问:“你们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答话的是那老头,他慢慢走到剑心身边,脸皮抖了抖,道,“我等都从云中而来,能在天极相逢,真是有缘,阁下何不把东西拿出来,大家合作一番呢?”

    男修脸色阴沉,紧盯着两人,半晌没有说话。

    “阁下,”老头眯着眼,再次说道,“你若心存疑虑,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告辞了。”

    二人转身欲走。

    “慢着。”男修终于出声,“怎么合作?”

    老头笑了起来:“想必阁下也知道,这地图可不止一份,光凭自己手中那一份,很难寻得宝物,如果两份合起来,机会将会大增。”

    男修目光动了动:“那东西怎么分?”

    “你们二人,我们二人,四人同为元婴初期,自然是平分。”

    “……”

    男修一时不答话,老头和剑心两人也不催促。

    好一会儿,男修终于道:“好。”

    “爽快。”老头再次取出乌金片,“阁下是不是也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男修默不作声,从乾坤袋中取出同样造型的乌金片,向他晃了晃,以示自己并未欺骗他们。

    老头与剑心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老头抬手揖礼:“小老儿人称黑袍,名不经传云中一散修。”他指了指剑心,“这位剑心道友,阁下似乎认识,就不必介绍了。”

    男修僵硬地点了点头,道:“我名天渲,这是我的侍女红绡,我们二人出自夜枭城。”

    “夜枭城的元婴修士,两位身份不凡啊。”黑袍笑眯眯说了句。云中的魔域之城,不同于门派,一般情况下,只有城主一人是元婴修士,若还有其他元婴修士,多半是继任者,或者与城主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名为天渲的男修挑了挑嘴角,没有说话,不怎么爱答理的样子。

    黑袍与剑心二人也不计较,开始与天渲谈论合作的细节。

    “天渲道友……”

    “慢着,”天渲望着他们二人,问道,“不知两位介不介意告诉我,你们的乌金片从何处得来?”

    黑袍咧开嘴,不答反问:“数月前,元州商盟举办的云翼城拍卖会,天渲道友参加了吧?”

    听到此言,天渲眼中闪过精光,答道:“不错。”他手中的乌金片,正是那次拍卖会拍得的。世界异变后,元州商盟在云中的分部为了筹借费用,寻找元州,拿出了许多珍藏之物拍卖,这乌金片正是其中之一。

    天渲盯着他们二人:“看来阁下也去过那次拍卖会了。”

    “正是。若不是如此,小老儿也不知道这乌金片究竟有何作用。”

    天渲眯了眯眼,不明白他的意思:“黑袍道友还没说,你的乌金片究竟从何而来。”

    “嘿嘿,”黑袍笑了两声,“我可没有天渲道友那么富有,三百万灵石,我全部的身家都不够,否则的话,天渲道友手中的乌金片,我拼尽积蓄也要拿下来。”

    见天渲有些不耐烦,黑袍进入正题:“这东西,小老儿几百年前无意中得来,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数月前,去云翼城参加拍卖会,方知此物关系到一处上古藏宝之地,可惜,身家不足,未能拍下道友手中的乌金片。事后,我贿赂了元州商盟的一位管事,才得到乌金片附赠的藏宝消息。”

    “原来是这样。”确认不关元州商盟的事,天渲缓了神色。若是元州商盟刻意将东西分卖,事后少不得要去寻他们的晦气。

    黑袍问:“天渲道友,你们比我们早到,是否寻到了线索?”

    天渲摇头:“之前我们遇到了四名道修,杀了其中两人,另两人实力颇强,我们便遁到了此处,暂且休息。”

    “居然有其他人。”黑袍皱了皱眉头,随后道:“天渲道友,可否将乌金片上的地图拿出来对一对,确认一下?”

    天渲略一沉吟,便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地图就在此处。”

    黑袍亦取出了一块兽皮,两人上前,将手中的地图一对,都是一怔:“对不上?”

    两人大眼对小眼,都有些吃惊,他们手中的乌金片,无论是大小还是样式,都是一模一样,没想到地图居然会对不上。

    “两位,”一旁扶着剑的剑心道,“你们看这地图,大小笔触完全相同,应该是同一幅地图。”

    黑袍转向他:“剑心道友的意思是?”

    “呵呵,”剑心抬起手中剑,剑柄在纸和兽皮中间敲了敲,“中间缺了一块,所以你们才对不上。”

    黑袍与天渲略一思索,两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来,那几个道修手中应该有另一块地图。”黑袍说,随后问天渲,“天渲道友,他们可是天极修士?”

    “不错。”天渲点头。

    “这可有点麻烦了,”黑袍摸了摸没几根胡子的下巴,“天极的修士,未必会与我们合作呢!”

    “哼!”天渲道,“他们现在只剩下两人,我们有四人,抢了就是,合作什么?”

    黑袍闻言一挑眉,而后笑了:“说的是。”顿了顿,问道,“既然要合作,下一步要怎么做,天渲道友可有意见?”

    “自然是先夺地图,”天渲面无表情,“三份地图合而为一,寻宝才更有把握。”

    “天渲道友说的有理,我们先去寻那两个道修?”

    “嗯。”天渲目光闪了闪,说道,“这风沙城说小可不小,这些沙堆又十分古怪,要找两个人,可不大好办。”

    “那依天渲道友的意思?”

    “我们分头找吧。”天渲道,“寻到了,再会合。”

    黑袍略想了想,点点头:“好。”

    如此说定,双方互相交换联系玉符,一左一右,分头离开。

    一刻钟后,已经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一直沉默的红绡疑惑地问道:“公子,我们已经知道了藏宝地的入口,为什么要和他们合作?”

    天渲沉着脸色,道:“这两个人,实力非同一般,若是不和他们合作,难道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吗?”

    “可是,那时候他们不是打算走人了吗?”

    “你真信他们干脆走人?”天渲瞥了她一眼,“哼!别把元婴修士想得太简单了,如果那时候我们不答应,他们必定会暗中算计我们。”

    “……”

    “与其随时防备他们的暗算,倒不如先答应了,这样一来,在没把握胜过我之前,他们不会随意动手。”

    “小婢明白了,”红绡道,“公子这么做,是为了拖时间,等城主到了,直接将他们全部灭杀就是。”

    “不错,你还不算太笨。”

    红绡咬了咬唇,低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一段路,天渲方才叹道:“我太小看他人了,那个天极修士也就罢了,连云中都有这样深藏不露的初期修士。那个剑心,不过才八十多年,强了这么多……”

    …………

    另一头,黑袍与剑心亦有一段对话。

    “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合作?”剑心拧着眉头说,“那两人是夜枭城的人,很有可能夜霜魔君就在后头,等她到了,我们怎么斗得过元后大修士?到时候,我们手中的地图,可就得乖乖交出去了,说不定性命也难保。”

    “你以为我没想到?”黑袍的声音一变,“他们想拖时间,说明夜霜魔君不是一时半刻能到的。我知道藏宝入口在哪,不如顺他们的意,跟着拖时间,等夜霜魔君来了,我们已经把宝物带走了,岂不美妙?”

    “这……”剑心仔细一想,果然是这么回事。那个天渲,实力不凡,身边还有个元婴初期的侍女,与其双方斗得两败俱伤,还不如取巧。就算夜霜魔君来了,单凭他们手中三分之一的地图,寻到入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吧?

543、地下石道

    玉骨人偶探路,陌天歌与秦羲二人有惊无险地跳下深坑。

    陌天歌来回挥动衣袖,扫去机关启动带起的灰尘,取出天地扇,依靠扇尾上的月光石母照亮。

    “咦?”她有些惊讶,看过地图,还以为下面会是个地下城,没料到只是普通的石道。

    秦羲挥袖,周身的剑光分出一缕,沿着石道前行。

    石道被剑光照得分明,却见这些岩石的表面纹理红得发亮,如同岩浆陡然凝固一般。

    陌天歌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洞口离得极远,只有一点微光。这么深的地方,有岩浆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里的岩浆如何被凝固成岩石。

    秦羲摸了摸岩石表面,道:“这应该是某个修为高深的修士,使用神通创造出来的。”

    “是吗?”陌天歌也摸了摸岩石,发现这些岩石表面冰凉,没有丝毫的热度。看起来,这些岩石原来都是岩浆,有个大神通修士令此处温度陡然降低,全部凝结成了岩石,创造了这个地下通道。

    这种手段,并不算太稀奇,陌天歌自己就可以做到。但维持十几万年不变,那就不是元婴修士的能力了。风沙城的地底,果然暗藏玄机。

    “走。”剑光将石道探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秦羲举步。

    “嗯。”陌天歌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这石道并不宽,只能容纳两三个人并列前行。走在最前头的是玉骨人偶,陌天歌与秦羲跟在后面。

    虽说结婴天劫将自己的攻击法宝毁了个干净,但,归墟海一行,陌天歌得到了莫大的好处,远远超过损失。

    这个玉骨人偶、乾坤戒、天雷大法,还有众多的晶玉和高阶灵石,这些东西加起来,岂是几件普通法宝能比的?再说,她损失的都是攻击法宝,这些东西是可以替代的,而那些拥有独特功能的法宝都能修复。

    玉骨人偶走在前面,没有遇到任何危险。饶是如此,他们二人也没有放松警惕,秦羲的剑气一直外放,陌天歌的混元一气诀也没有放松,天雷亦浮在身侧。

    走了一阵路,陌天歌抬起手背,看着上面的地图。默默回忆刚才走过的路,和地图核对了一番,她道:“跟地图上的路线并不相同,不知道是缺失的部分,还是这里根本不在地图上。”

    秦羲道:“很有可能,这部分并没有画在地图上。”

    “哦?为什么这么说?”

    “你留意到没有?地图上所画的空间应该是封闭的。”

    陌天歌抬起手,地图的外围,画着一条线,将路线都包围了起来,按这走势,缺失的部分应该也会有这条线,那么这个地方,确实应该是封闭的。

    秦羲继续说道:“这地图细节处详尽细微,规划齐整,有可能是类似洞府一样的建筑。”

    陌天歌点头赞同。秘密库房,既然是秘密,就要防止他人发现,库房则要保存物品,需要特殊的防护。这条岩石通道,应该是通往秘密库房的外围阶段。

    “这么说来,我们这段路,只能自己摸索了。”

    “嗯。”秦羲顿了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图出现?”

    “嗯?”陌天歌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羲道:“据我所知,秘密库房,只有门派的真正掌权人才会知道。比如我们玄清门,只有震阳师兄才知道秘密库房的位置,其他人,包括掌管门派库房的掌门也是不知道的。每个门派都是如此,不会有例外。”

    听他这么说,陌天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万一震阳师兄突然陨落,来不及告知秘密库房的地点,怎么办?”

    秦羲一笑,指了指她手中的乌金片:“所以,我觉得,这东西应该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出现的。”

    陌天歌想了想:“这么重要的东西,想必不会随意流出去吧?”

    “照理说是这样。”秦羲道,“据我所知,玄清门秘密库房的位置,也有地图备份,分别掌握在几个人手中,其中就有我们的师尊。”

    假如震阳道君意外陨落,那么靖和道君就是玄清门修为最高的人了,由其掌握地图之一,十分合理。

    “所以,这乌金片应该也是如此,分成几份,分别掌握在几个人手中,若是掌权人有意外,那就要合而为一,去寻找库房的确切的位置,再将之传下去。”

    “所以呢?”这样说很合理,但对他们目前的处境有什么帮助吗?

    秦羲继续道:“所以,只要到达地图所标记的库房,按地图走,就会很安全。但是,为预防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外面这条路必然十分困难,甚至有可能布下必死之局,而将破解之法,早早告知后辈。”

    这样一来,秘密库房就有了好几重保护。地图分成好几份是其一,若是门派传承出现了问题,地图无法合一取宝。破解之法另外传下,则防止外人得到地图,取走库房之物。至于乌金片内封印的是个完整的禁制,可能是以防万一,如果门派发生了重大危机,地图又没能全部传下,可借此物来取宝,不过,到那个时候,没有完整的地图,就要摸索着来寻宝,究竟能不能寻到,也要赌一把。如此,只是争权,那些大门派的修士没必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寻找秘密库房,如果门派发生了危机,这就是宗门的最后希望。

    对他们来说,寻到了这里,已经省去了费时费力的一步,要克服的,就是这条路上的危险。这样的话,就存在一个问题。

    “师兄,”陌天歌想了想,说道,“假如这个门派实力很强,掌权人修为非常高,甚至面临飞升,那这段路岂非根本不是我们的力量能破解的?”

    秦羲却笑了:“你忘了?这里根本没有灵脉,他们布下的禁制阵法,很可能已经失效了。”

    陌天歌却道:“可如果他们擅长的是机关术怎么办?”

    “就算是机关,也不可能威力始终不变吧?”

    陌天歌一想,机关确实可以保存非常之久,归墟海秘地中的机关就是明证,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机关很有可能会松动,虽然还能起作用,威力却会变小。而且,机关这东西,依赖的是材料,能保存如此之久的机关,需要的材料珍贵异常,不可能无限制地制作。

    如此一想,她对此行信心大增。而且,她想到了另一个方面。

    “紫微散人会机关术,想来那位肖子澜前辈也会机关术,假如她真的来过这里,前面的机关必定被破解了。”而且,她有信心,她的机关术比肖子澜强多了,哪怕是玄机门,流传下来的机关术也只是皮毛,她得到归墟海秘地的传承,才是真正的上古的机关术。

    事情正如两人所料,一路走来,有惊无险。其中的阵法禁制,有许多已经失效了,就算没失效的,也没有多大的威力。至于机关术,有是有,不过,大部分都已经被破坏了,如此一来,两人更加肯定,此处必定有人来过,很有可能就是肖子澜一行。

    半日后,两人走过了最外围的岩石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陌天歌抬头四望。眼前所在,更像是一个洞府。宽大的石道,足够十人并行,地面上,青灰色的石板整整齐齐,周围的石壁,嵌有许多色彩瑰丽的宝石,用以照明。

    这些发光的宝石,并不像月光石一样,只有照明的功能,它们同时还是珍稀的材料,虽不至于让元婴修士大打出手,但若全部收集起来,就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若是普通的探宝者,行到此处,取走宝石,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但他们二人的目的,并不在此。

    看着整整一条石道的宝石,陌天歌与秦羲眼中只有惊叹,没有贪欲。惊叹的是,这些宝石,虽然并非天地奇珍,但要收集这么多,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看来这个秘密库房所属的门派,颇具实力。没有贪欲,则是因为他们见多了灵宝,这些材料对于元婴修士来说,并不是那么珍贵。

    “要小心了。”秦羲说。

    陌天歌轻轻点头,仍是让玉骨人偶走在前面。

    就在石道的前端,留有镶嵌宝石的痕迹,却没有宝石,想必已经被人拿走了。这些挖取的痕迹,只维持了三五米,就戛然而止,甚至留有半颗宝石没有挖去,很有可能挖到此处,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段路可能有危险。

    跟在人偶后面,两人踏上石板,慢慢往前走去。

    走了三五米,人偶踏上一块石板,忽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脚下的石板往下一翻。

    两人都很谨慎,立刻往后退,同时,陌天歌操纵着玉骨人偶悬空飞起。

    等到两人站定,石道两侧的石板全部消失了,而中间,相隔一块的石板,也消失了。

    陌天歌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这石道下面,燃烧着地火,地火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火蚁。这种火蚁,以火焰为食,天生灵气。一只并不厉害,便是一个炼气小修士,也可以灭杀,但若成千上万,就连元婴修士,都未必对付得了。

    两人灵气护体,手握法宝,准备战斗。

544、又相逢

    无数的火蚁仿佛潮水一般涌上来,带来一股炽热的火灵气。

    此处的地火,并不是最高品阶的至阳真火,但也不算太差。陌天歌暗想,这风沙城地面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想不到地底深处有灵火,想来此处有条灵脉,只是占地不广,又深入地底,所以地面上没有丝毫灵气。

    “嗡!”耳边响起一声嗡鸣,秦羲的三阳真火剑化为无数柄小剑,向火蚁轰去,剑光到处,火蚁纷纷退避。

    陌天歌一掐指诀,周身雷光闪烁,亦向前袭去。

    各系法术中,火系是破坏力最强的,雷系则是威力最大的,他们二人一火一雷,火蚁很快被清了大半。二人踏着中间的石板,慢慢向前走去。

    一边杀一边走,一个时辰后,两人过了这条石道,到了一处石室。

    两人一踏上石室,就听“呯呯”之声不绝于耳,翻下去的石板全数翻了上来,火蚁亦消失不见。

    见到此景,陌天歌感叹:“发动之后还能复原,这机关真是奇妙。”

    秦羲没应声,眼睛盯着石道,半天没动。

    陌天歌见状,拉了拉他的衣袖:“师兄?”

    秦羲回过神,道:“你发现没有,这里机关一开启,就有灵气泄露出来。”

    “嗯。”

    “此处有灵火,自然有灵脉。既然有灵脉,那这里的禁制很可能还完好。”

    之前陌天歌就想到了这点,不过,她并不担心:“没关系,归墟海的灵山灵气那般充盈,禁制仍然减弱了,这里只是一条小灵脉,就算禁制仍存,应该也很好破解。”

    秦羲想了想,点头赞同:“嗯。”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刚要重新起程,忽听后面传来“呯呯”之声。

    转头一看,石板再度翻开了。

    陌天歌惊讶:“怎么回事?”他们已经过了这条石道,怎么机关又发动了?

    “有人来了!”秦羲的神识已经发觉了别人的气息,“都是元婴初期,难道那两个魔修这么快就来了?不对,一道一魔,不是那两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困惑的神情。道修只有他们两个和霍子期两人,霍子期和宗嗣已经身死,怎么还有道修?难道风沙城又来人了?

    “一道一魔?”陌天歌不解,“难道那个男修带了别人进来?”

    那两个魔修,明显实力不及他们,说不定那男修又寻了什么帮手——极西如此遥远,这么快就有了帮手,难道他们的同伙就在后面?

    “没事,”看到陌天歌询问的目光,秦羲轻轻摇头,“只要是元婴初期,料想不是我的对手。”有了朱雀之弓,他如今与后期修士也可一拼,任凭初期修士再强,也不可能达到后期修士的程度。比如景行止,他是剑修,修炼的又是上古秘法,可说是初期修士中顶尖的存在,但也只是比普通的中期修士强些,远远不是后期修士的对手。

    见他如此自信,陌天歌也就不说什么了。想了想,她道:“这两人不但杀了霍子期二人,而且还寻到这里来了,莫非他们的目的也是这秘密库房?”

    “很有可能。一个风沙城,有一个秘密库房已经够了,不可能有太多的秘地。”顿了下,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如果他们真是冲着秘密库房来的,恐怕手中也有地图。”

    听出了他话中之意,陌天歌道:“我们在这里等着,抢了他们的?”

    秦羲含笑:“这样省事多了。”

    陌天歌一想,也笑了:“好,之前他们先动手了,也怪不得我们。”

    秦羲扫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危险,便寻了个角落,席地坐了下来,“我们先恢复灵气,到时先发制人。”

    陌天歌也看了看周围,选了个位置,让人偶拿着扶生剑埋伏在侧,而后,布置下一个匿灵阵,便也坐了下来。

    这条石道很长,初期修士的神识不足以铺展至此,那两人应该还没发现他们。

    两个时辰过去,施展法术的声音从远及近。

    陌天歌睁开眼,却见秦羲已经停止了调息,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见她睁眼,伸出食指,示意她噤声。

    为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用神识监视,此时,只听到施展法术的声音越来越近,中间掺杂着轻浅的脚步声。

    “这两人,实力不凡。”秦羲以神识传音,“这么短的时间,就到这里了。”

    那些火蚁虽然不强,却能飞能爬,灭之不尽,麻烦得很,他们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这两人只是比他们略长一些。

    陌天歌听了一会儿,道:“似乎有剑修?”剑气之声最是清锐,她应该不会听错。

    “嗯。”秦羲眉头微皱,“多加小心。”

    这般说罢,那两人已经到了。

    踏上石室的一瞬间,“呯呯呯呯”又是数声,机关再度关闭。

    “呼……”有人喘了口气,正要说话,忽地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地掠来,顿时惊得一句话憋了回去。

    “呛!”一声,那人飞剑一挡,堪堪挡住秦羲的剑气。

    两人剑气相交,往对方看去,同时一惊:“你——”

    同时,埋伏在侧的人偶手举扶生剑,劈了下去。

    “轰!”另外一人,动作更快,一团魔气袭来,将人偶击退数步。

    陌天歌踏前一步,手握天地扇,正要动手,也是一愣:“你们……”

    一触即发的元婴大战,突然间停了,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话。

    “咳!”终于有人咳了一声,“秦守静,你真是阴魂不散,怎么我走哪都能碰到你?”

    秦羲一挥袖,收回剑气,不答反问:“你怎么回天极了?”

    剑修剑心,也就是景行止一抹脸,露出自己的真容,一边收剑回鞘,一边撇着嘴:“我回没回天极,关你什么事?”

    “那我在这里,也不关你的事。”

    “……”三年不见,才说了两句话又被堵了一句,景行止郁闷得想撞墙。

    “你们俩能不能好好说话?”陌天歌收回人偶,转向景行止,问了一句一样的话,“景道友,你怎么回天极了?”

    面对陌天歌,景行止收起他的反骨,答道:“我留在元州也没事,就回天极了。”他瞧了瞧秦羲和陌天歌,纳闷,“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跑极西来了?”

    “我们有任务,”陌天歌一句话带过,“你呢?”

    “嘿嘿,不告诉你们。”景行止得意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道,“你们俩过得不错嘛,修为又有精进啊!”

    “你也不错啊,你的剑气更厉害了。”陌天歌瞅了瞅他寒光闪闪的飞剑,想必炼化了不少晶玉。

    景行止嫉妒地看着她的人偶不说话。

    陌天歌见状一笑,转向另一个人:“你呢,这么多年不见,过得可好?”

    魔修老头一愣:“你……你认得出我是谁?”

    “你身上有元魔之气,除了你还有谁。”陌天歌道。修炼元魔大法的人就那么几个,梅风已死,杨成基不会易容,松风上人已经元后,她才不相信又让她碰到修炼元魔大法的人,这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老头目光闪了闪,伸手到下巴处轻轻一揭,剥下一层软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年轻清秀的脸。

    “好久不见。”聂无伤说,声音清悦,不复嘶哑苍老。

    听到这句话,陌天歌正想说什么,忽地惊讶:“你的声音……”以前的聂无伤,不但声音沙哑,而且说腹语,怎么现在……

    聂无伤笑了,她道:“我已经结婴了。”

    陌天歌一怔,恍然明白过来。结成元婴,便可重塑身躯,她以前不能说话,必是哪里伤了,如今能说,自然是结婴后修复了。

    看着她真诚的笑容,陌天歌衷心道:“恭喜你了。”既是恭喜她结婴,亦是恭喜她脱离昔日的阴影。云中相遇,聂无伤心理上摆脱了松风上人,而如今,松风上人留下的身体的伤痕,也没有了。

    聂无伤听懂了,目光闪闪地望着她:“你也是啊,不但安全从云中回来了,而且还成功结婴。”

    “我……”

    “行了,”景行止打断她们的对话,“别恭喜来恭喜去的,我恭喜你们两个,不就好了吗?”

    “……”

    “……”

    “时间不多,以后再叙旧。”景行止正色道,“还是先说说到这里的目的吧,我们心里都清楚,在这里碰到,绝对不只是凑巧。”

    在极西碰到,还可以说是巧合,在地底通往秘密库房的石道中碰到,这个几率也太低了。就算他们目的不同,目的地也一定相同。

    四人四双眼睛,你瞪我我瞪你看了一会儿,陌天歌咳了一声,拿出乌金片:“我猜,你们手中也有这个东西,是吧?”

    看到这东西,聂无伤道:“原来最后一块地图,就在你们身上。看来那两个云中魔修说的道修,就是你们了。”

    “云中魔修?”陌天歌与秦羲对视一眼,“那两个人,原来是云中的魔修。怎么云中的魔修会跑到这里来?”

    “这事等下再说。”聂无伤望着他们,“现在已经确定,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接下来是不是合作?”

    “这还用说?”陌天歌道,“不跟你们合作,难道跟那两个魔修合作吗?他们手中也有地图,对不对?”

    聂无伤笑了:“好,那我们先对一下地图,看看怎么合作。”

545、别后遭遇

    双方拿出地图一对,果然连在一起,只缺最下面的一块。

    “二缺一,剩下的那张地图怎么办?”景行止问。

    陌天歌瞥了他一眼:“想抢就直接说好了,我们都知道你什么德性,不用装。”

    “……”景行止咳了一声,道,“现在抢,可能不太合适。”

    秦羲望着他,问:“什么意思?这里是天极,他们两个不过元婴初期,抢了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们真的只有两个人是没什么问题,可我们推测,他们后面很可能跟着一个元后修士。”

    “元后修士?”陌天歌与秦羲对视一眼,有些吃惊,“这两人什么来历?”

    “他们是夜枭城的人。”聂无伤答道。

    “夜枭城?”陌天歌略一回想,“是夜霜魔君?”

    “只是猜想。”聂无伤说,“你在云中呆了那么久,应该知道,一座魔城,一般只有一个元婴修士。”

    她话没说完,不过陌天歌已经知道她言下之意:“没错,看来这两人,跟夜霜魔君关系非比寻常。”

    聂无伤接着道:“所以,我们认为,这么重大的事情,夜霜魔君很可能跟在后面。”

    一个秘密库房,是元后修士也不能拒绝的诱惑,如果他们不是私自行事,夜霜魔君不可能不来。

    秦羲点点头,望向景行止:“所以,你认为,现在抢了他们的地图,夜霜魔君来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如果你有把握胜过元后修士的话,可以当我没说。”景行止一摊手,很光棍地说。

    秦羲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元后修士,我有一拼之力,未必能胜,自保应该不是问题。”

    “如果对方不顾一切,拼着陨落也要灭杀我们呢?”景行止又追问。

    “……”沉默了片刻,秦羲淡淡说道,“那就看自己的造化了。”不说别的,元后大修士在元婴期停留了几百上千年,本命法宝、绝活神通,不知道温养修炼了多少年,这漫长的时间累积而成的优势,非同小可,哪怕秦羲号称天才,机缘连连,也是不敌。毕竟,修炼到元后的修士,哪个不天才?哪个没奇遇?

    这样说罢,秦羲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行止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只不过提出一种可能性,那夜霜魔君可是个女人,女人感情用事者多,哪怕修至元婴也不例外——你们看我干什么?”

    陌天歌收回目光,若无其事;聂无伤却哼了一声。

    “那你的意思呢?”秦羲问。

    景行止道:“我觉得,事情未明之前,我们先装作不认识,提出三方合作的建议。等我们合作寻到了库房,再决定不迟。”

    如果顺利寻到了库房,那地图抢不抢就无所谓了;如果中途那两个魔修耍手段,他们四人灭杀了他们就是。至于夜霜魔君,要是她果真随后到来,大不了省点事,让出部分宝物,他们四人都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至于夜霜魔君想翻脸,他们也不俱,除非玉石俱焚的攻击,四人合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秦羲首先同意了,陌天歌也表示无异议。至于聂无伤,应该早就与景行止商量过了。

    四人这么议定,一边继续前进,一边谈起别后之事。

    陌天歌传音聂无伤:“你怎么跟景行止混一块去了?”

    聂无伤回她一个颇无奈的眼神,亦传音回道:“碰巧遇到的。”便说起了别后之事。

    当年鬼方城分别,陌天歌游历云中,聂无伤则专心炼化元魔之气。她吞食的元魔之气,是梅风预备从初期直接冲到后期的,虽然未完成,其中包括的能量也不容小觑,足够她从结丹冲至元婴。陌天歌走后,她又闭关了四十多年,一举晋阶元婴。

    听她这么说,陌天歌算了算,聂无伤结婴的时间与她十分接近,也没几年。

    聂无伤出关,才听说了归墟海之事。这件事是云中修仙界的大事,关系到云中绝大部分的元婴修士,以及各大势力,低阶修士虽不甚了了,高阶修士却是无所不知。得知陌天歌被关在独立空间内,八成是出不来的,她还伤感了一把,结果没两年,就听说她不但安全出了归墟海秘地,还一举结婴,更因结婴天劫把云中闹了个天翻地覆。

    听到此处,陌天歌问:“云中后来如何了?我在天劫之后就远去了元州,回来后就一直闭关,直到不久前才出关,还没来得及打听云中的事。”

    这个问题,让聂无伤幸灾乐祸地笑了:“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怎么?”陌天歌不明白,她的结婴天劫只是将那片海面的海兽灭得差不多了,这对云中来说可没什么要紧的,归墟海内的妖兽多着呢。

    聂无伤道:“当日天劫之后,引发了地裂和海啸,一叶岛护岛大阵被撕裂,整座岛沉入了海底。”

    “什么?!”陌天歌吓了一跳,“这么说,云中损失了许多高阶修士了?”一叶岛聚集着不少结丹修士,若是都陨落了,云中这几百年内,结婴的人数将会大大减少。

    “倒也没那么多。”聂无伤说,“一叶岛正好聚集了许多元婴修士,虽然有许多去追你们了,但也留了不少在那里维持局面,见势不好,就把那些修士都带回大陆,只是那些捕兽未归的修士,永远地失踪了。”

    “还好。”陌天歌庆幸,“此事虽不是我直接导致的,不必背负因果,但若真死了这么多人,心里也不好受。”

    聂无伤嘿嘿一笑:“反正跟你脱不了干系,你可真是个大灾星。”接着说,“一叶岛消失,云中可有了大麻烦。你也知道,云中高阶修士大半的资源,都来自一叶岛。”

    陌天歌点点头:“这么说,云中这几年过得不是很好了。”

    “是啊。”聂无伤摇头,“一叶岛经营了十数万年,再建一个一叶岛,岂是几年能建成的?况且,云中的南端,已经不是归墟海了,海兽远远没有归墟海多。依我看来,云中已经失去了资源优势,如今比之天极,也好不了多少了。”

    要说灵地,天极也不少,就是比云中少了海洋的资源,如今云中失去一叶岛,又不再与归墟海相连,优势不再。

    陌天歌倒有一分喜色:“如此,天极与云中联手,也不怕被压制了。”

    聂无伤却脸色平静:“双方谁强谁弱,都与我无关。”天极与她相关的,只有松风上人,偏偏那是她一生的阴影。而云中与她毫无干系。

    见她如此神色,陌天歌在心中暗暗叹息,转了话题:“你还没说,你跟景行止怎么碰上的?”

    聂无伤露出苦笑,回道:“后来天地异变,云中与天极有路相通,我便回天极了。谁知那么巧,一到天道宗,就碰上了这家伙。”说着,她瞥了眼景行止。

    “原来是这样。”陌天歌点点头,“那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聂无伤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乌金片,半晌之后,方才开口:“这东西,是我从我师父那偷出来的。”

    陌天歌一怔,惊讶无比。难道松风上人获得的机缘,是在这里?

    果然,聂无伤接下来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测:“当年,我师父从天魔山得到的,便是这东西和一份完整的地图。也许是他气运来了,按着地图寻到此处,此处的禁制都已经被破解了,他有惊无险地寻到了里面,得到了元魔大法。”

    “原来是这样……”陌天歌点了点头,随后又眉头一皱,觉得不对。

    元魔大法,根据自己的经历,这东西很可能跟五灵祭庙内的石碑有关,难道这里跟五灵祭庙有关?

    这件事,跟聂无伤解释起来很麻烦,索性先不说了。

    “我回天极之前,在云中参加了一次拍卖会,那次拍卖会正好流出了另一块乌金片,也就是那两个魔修手中的那块。所以,我就回来了,免得宝物被别人捷足先登。”

    “既如此,你很清楚这条路怎么走了?”

    聂无伤摇了摇头,道:“我年幼时倒是跟师父来过一趟,但是,那时太小,记不太清了,而且,我之前只偷到了这块乌金片,完整的地图我师父随身携带,并没有得到。”

    这么多年,聂无伤一直专心修炼,根本没有赚过灵石,想必当初把松风上人的某个乾坤袋给顺出来了。

    “这么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寻宝?”

    聂无伤点头又摇头:“寻宝是顺便,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功法。”

    “功法?”陌天歌不解,“你不是修炼元魔大法么?”

    “是啊,可我手中的元魔大法不全。”聂无伤叹气,“元魔大法是我师父悟出来的,元婴后的部分,他并没有记下来。”

    “所以你迟早要来一趟。”

    “嗯。”聂无伤看一眼景行止,撇嘴,“我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正好碰上了这家伙,就跟他谈了笔交易,我带他进这里,他帮我取宝。”

    看聂无伤这神色,陌天歌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禁笑道:“跟他谈交易,被敲了不少好东西吧?”

    果然,聂无伤甚是恼恨地瞪了眼景行止。她很快收起情绪,问道:“你呢?怎么也跑这边来了?”

546、地下

    这一路下来,果然如聂无伤所说,禁制机关被破解得差不多了,只有少许遗留。包括前面的火蚁机关,都不算太厉害,一个筑基修士,如果运气好又准备充足的话,很有可能闯过去。

    元魔大法,秘密库房,陌天歌嘲弄地想,上天果然不会分辨什么好人坏人,松风上人得到的机缘,叫那些规规矩矩修炼却不得突破的修士们情何以堪?不过,当年还是个小修士的松风上人,未必不比这些修士勤奋,未必就如今日一般喜怒无常杀人如麻,没有谁天生就是坏人。

    走在前面的秦羲和景行止站住了,陌天歌抬头一眼,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空间,石林高耸,地火点缀,抬起头,一眼望不到顶,根本不像地下。

    三个人全部转过头,看着聂无伤。

    “不用看我。”聂无伤说,“这段路我也不知道怎么走?”

    景行止首先沉不住气:“那你还说带我进库房?”

    聂无伤一摊手,有些无赖地道:“我可没说都认得路,最后把你带到库房不就成了?”

    “你——”景行止不可思议地瞪着她,没想到自己被人阴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聂无伤没再理他,对陌天歌道:“这段路原本机关遍布,后来不知道被哪位前辈给破解了,如今就是个单纯的迷宫,只要我们走出去,离库房就不远了。”

    陌天歌颔首,这片地下石林,应该是人为开辟地下空间创造出来的。长长的石柱与顶端相连,这使得他们只能走而不能飞,石柱间相隔不远不近,随处可走,所以无路可循。

    正要铺开神识,聂无伤已经说道:“这些石柱,本身拥有误导神识的功效,所以,在这里,是无法用神识探路的。”

    陌天歌与秦羲顿了下,都收回神识。

    “这么说,我们只能一步步走了?”秦羲问。

    “差不多。若非有前辈将此处阵法和机关破解了,我们要过这片石林,恐怕是九死一生,现在只是走迷宫,已经很好了。”随后,聂无伤又补充了一句,“我师父来了这么多次,也是走迷宫的。”

    破解此处阵法和机关的,八成是肖子澜一行了。陌天歌在心中暗想,肖子澜不愧是玄机门的传人,仅凭上古传下来的零星机关术,就能将这些机关破解得七七八八,这一路下来,只有少量没有破解完全的机关。拥有这样的机关造诣,为什么她还是没能回去呢?在这地底库房,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是远超境界的阵法机关,还是内讧?

    秦羲沉吟了片刻,道:“风沙城能干扰神识,难道是因为地底这片石林?”

    陌天歌不禁点头:“很有可能。”上面那个阵法,她只能看懂部分,能干扰神识,也是猜测。

    “我师父也是这样想的。”聂无伤说。

    “那就走吧。”事已至此,跟聂无伤较劲也没用,景行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头率先进入石林。

    “为什么不做好记号呢?”进入石林,陌天歌一边走一边问。

    “做记事用处也不大”聂无伤摊手,“这里神识会产生错觉,又无路可走,不管是记号或者拉线到最后都会一片混乱。还不如找找前人留下的痕迹,我记得我师父也有记路线的。”

    陌天歌想想也是,就不再多说。

    虽说没什么大用,几人一路上还是留下了自己的记号,至少可以发现自己走错了。

    “你来此处,真是为了什么任务?”聂无伤再次传音问。刚才她们还没说完,就到了石林。

    陌天歌摇了摇头,亦传音回答:“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来,这东西,其实是别人的任务。”便将遇到霍子期两人的事说了一遍,包括二人身死,他们得到这乌金片的后续,至于遇到两个魔修的经过,秦羲刚才已经跟景行止说过了。

    最后,陌天歌道:“如今看来,这位肖子澜前辈很有可能陨落在此处,既如此,我们顺便探探路,把这任务完成了就是。”

    “是吗?”聂无伤斜睨着她,似笑非笑。

    “好吧,”在她的目光下,陌天歌只好坦白,“寻到库房,我们正好顺点东西出来。”

    聂无伤点头,很满意她的答案。

    “对了,你去过库房,路上可曾见到骸骨什么的?”

    聂无伤摇头:“没有,我师父也曾说过,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机关禁制早就被人破解了,应该有人来过,但库房却完整无损,也没有找到那些修士陨落的痕迹。”

    “这样么……”当年松风上人仅凭筑基期的修为,都能顺利到达库房,可见这一路的机关禁制早就没了威胁,那肖子澜为什么会陨落在此呢?还是说,他们猜错了,这里并非肖子澜的葬身之地?

    “有一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聂无伤说,“库房外,有一条通道,我不知通往何处,也许会有线索。”

    通道?陌天歌脑中念头一转,想到松风上人的元魔大法,不禁猜测,莫非这条路通往某个祭庙?

    前方秦羲和景行止突然停了下来,景行止叫道:“快看,这里有个记号。”

    陌天歌和聂无伤凑上前,一看到那个蝌蚪状的标记,聂无伤眼睛一亮:“这是我师父的标记。”她说,“继续走下去,如果看到这个标志,就按尾巴方向前进。我师父来了很多遍,这是他走过的路线,能省不少事。”

    三人都没反对,继续前行。

    石柱密集,四通八达,时常走着走着,就找不到标记了。不过,松风上人的路线有很多重复,经常四处逛逛,又看到了另外一条路线。

    四人反反复复,花费了数个时辰,终于安然从迷宫中出来。

    陌天歌看着这壮观的地底石林,不由感叹:“真不知道上古修士是何等神通,居然能开辟出这么奇妙的地下世界。”

    聂无伤点点头,说道:“若是那几个人被迷宫困住,我们省了不少事,到时候拿了宝物出去就是,不必争抢。”

    这地下库房,并非宝物随便拿取,否则松风上人来这么多趟早就将库房搬空了。所以,聂无伤觉得,双方同时进入库房寻宝,只要自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冲突。可问题是,同时进入宝地,谁会放心对方?既觊觎对方手中的宝物,又要提防对方抢先出手,除非双方实力平衡,否则,难免一战。

    聂无伤之前偷了松风上人的宝物逃走,偏偏这里是松风上人的机缘地,她心里发虚,并不想与别人动手。

    秦羲却摇摇头:“如果真有元后修士跟着,这个迷宫恐怕困不了他们多久,我们动作快点。”

    离开石林,前面是一处天然的溶洞。山洞低矮,许多石笋垂下来,四通八达,无数的洞口相通,这里进去,那里出来,仿佛一处天然的迷宫。

    经过数个关口,机关禁制无一例外被人破解,四人无惊无险地到达了库房门口。

    只是,看着这个库房,陌天歌,秦羲,景行止三人,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想那归墟海的上古大派寒冰宫,他们的库房是个巨大的冰洞,美仑美奂,绚丽无比,一看就非同小可。可眼前这个库房呢?低矮的山洞,没有任何装饰,与刚才石林的壮观毫不相衬,看起来倒像是哪个低阶修士的洞府。哪怕是秘密库房,这也太简陋了吧?

    “你没走错吧?”景行止怀疑地看着聂无伤。

    聂无伤鼻子里哼出一声,不予回答。

    陌天歌看着眼前的山洞,窄小的洞口,没有任何装饰,灰扑扑的,差一点就忽略过去了。

    但,尽管如此,她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个库房。

    一层蒙蒙的光罩覆盖了洞口,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威压。

    …………

    一名紫衫女子摇摇地从风沙城上空飘了下来,冷若寒霜,艳如桃李。

    沙楼下的红绡迎了上去:“城主!”

    紫衫女子点点头,面色冷淡,没有任何表情。

    “霜儿!”看到她,天渲脸上的阴沉总算褪去了一些。

    夜枭城的城主夜霜魔君,她仍然面无表情,眼中却有一点点的柔光。

    “如何?”她望着天渲,开口问道,声音清寒如雪水,既清澈,又透明。

    “已经找到了。”天渲扬了扬手中的羊皮卷,递给她,“不过,有点麻烦。”

    夜霜魔君接过翻了翻,丢还给他:“什么麻烦?”

    “另外有两拨人。”天渲道,“一拨是天极的修士,另一拨是云中的元婴散修,都是两个人。”

    “实力如何?”

    “都不差。”天渲眉头拧起,“天极的修士,一男一女,一个中期一个初期。中期那个交过手,我不是他的对手,初期那个,红绡奈何她不得。云中的两个散修,两个都是初期,一个是魔修,一个是剑修。那剑修实力不凡,斩破了我的修罗手。”

    夜霜魔君目光一定:“你的手……”

    天渲抬起手臂:“不要紧,只是大意了。”

    “早就说过,来天极要小心点,都两世为人了,怎么还这么大意?”夜霜魔君声音冰冷,语气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仔细听着,反而觉得有一丝温情。

    “我知道了。”天渲望着她,声音温柔。

    似乎不适应这样的目光,夜霜魔君转开脸,道:“好了,正事要紧,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547、取宝

    “晶玉?!”看着眼前密密麻晶玉镶嵌而成的阵法,除聂无伤外,三人都叫了出来。

    聂无伤不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少晶玉,还以为是见到宝物而惊讶:“就是因为用的晶玉,这里的防护阵法才不会失效。”

    眼前这防护阵法,足有上千的晶玉,哪怕在上古,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可惜的是,这阵法十分奥妙,没办法破解,也取不下来。

    三人很快收起惊讶,景行止问:“下面呢?”

    “急什么?”聂无伤走上前。

    防护阵法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聂无伤取出乌金片,轻轻放了下去。

    “轰!”原本朦胧的光罩,猛然亮了起来,透明的光壁散开,变成一粒粒微尘,组成莹白的光幕。

    “进去吧。”聂无伤率先举步,往光幕走去。

    光幕仿佛无形的存在,聂无伤毫无障碍地穿了过去。

    三人见状,也跟了进去。

    一进山洞,陌天歌不禁眯了眯眼,周围斥着灵宝的光芒,几乎闪瞎了四人的眼睛。

    “极品浩英石!”适应了洞内的光线,景行止视线一扫,喜滋滋地冲上前。

    浩英石虽然不是太稀有,却是上佳的养剑之物,在剑修中十分抢手,一小块就值上千灵石,而在这个不起眼的库房里,品相上佳的浩英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堆在角落里。

    看他这模样,聂无伤嘴角勾了勾,一句话也不说。

    下一刻,“嗡”一声,一道白光亮起,景行止猛然止住了去势。

    “什么东西?”他叫道。

    聂无伤幸灾乐祸:“要是什么禁制也没有,东西早让我师父搬光了,还等到现在?”

    “……”

    景行止黑着脸,却说不出话来,聂无伤心中爽快极了,宽宏大量道:“这禁制没有特殊之处,强力打破就是了。”

    看景行止默默攻击禁制,一脸憋屈,陌天歌和秦羲相视一笑,移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个秘密库房,并没有太厉害的法宝,以材料、丹药居多,甚至动用了化神以上的灵符,以保灵气不失。

    陌天歌一想,就明白了。秘密库房存在的意义,是宗门遭受到几乎灭派的打击后,还能保留住一点香火,以期光复宗门。材料和丹药是培养弟子的根本,有足够的材料和丹药,门派就能迅速地壮大。而法宝不然,没有足够的修为,就不能发挥法宝的威力。光有法宝,没有修为,那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能长久。

    他们想在这个库房找到厉害的法宝,可能性很小。但这库房内的材料,都是今世少见的极品,此行绝对是大赚。

    可惜的是,这些材料周围,均有禁制,只有选择一二拿走。

    不多时,秦羲看中一块炫火玉精。这块玉精足有两尺高,通体火红,晶莹剔透,隔着半尺长的玉精,仍能清晰地看到另一边的情景。

    炫火玉精是炼制火系法宝的顶阶材料,当年众仙墟出产的一块炫火玉精,险些引起众多元婴修士争抢,连松风上人都出手了,可知其珍贵。

    这块玉精的品质,比之众仙墟出产的那块,相差仿佛,大小却是那块的数倍。

    秦羲召出三阳真火剑,对陌天歌道:“你先去找,若是看中了什么,再来唤我。”

    陌天歌点点头,一个人走开。

    这库房之中的材料虽多,却没有她特别想要的。攻击法宝,她已经决定不再另外炼制,手中有天地扇和扶生剑,再辅以天雷大法。辅助法宝,在天劫之下虽有损坏,但都能修好,没必要再炼制。丹药么,是她最不缺的。

    片刻后,她在一件物品前停下。

    这是一块晶体,拳头大小,通体透明,仿佛水晶。乍看之下,这东西是固体,仔细盯着瞧,似有水波粼粼,再看一会儿,又有雾气氤氲。最古怪的是,这东西居然没有灵气!

    “难道是件凡物?”陌天歌嘀咕了一句,左右看了看,摇了摇头。

    这东西绝不可能是凡物,周围的禁制,甚至比那些珍惜材料还要高级,怎么可能是凡物?

    看了一会儿,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秦羲已经取了炫火玉精过来了:“怎么样?”

    陌天歌指着这块晶体,道:“这东西,你认得出来吗?”

    秦羲看了一会儿,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怎么如此古怪?一点也不像修仙界的材料。”

    陌天歌想了想,道:“把这东西带走吧,连我们都认不出来,必是珍贵无比。”

    秦羲没意见,再次召出三阳真火剑,向禁制攻击而去。

    两人齐心协力,本以为很快就击破禁制,不料这禁制的强度超乎想像,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打出一条裂缝。

    等他们拿到此物,聂无伤忽然警觉地道:“有人来了。”

    听到此话,陌天歌、秦羲、景行止三人同时停下,转过头。

    聂无伤解释道:“我在路上埋伏了魔气,感觉到有人经过。”

    “是他们。”景行止收回飞剑,“你的魔气能感觉到修为吗?”

    聂无伤摇摇头:“不能,不过,可以感觉到他们是三个人。”

    听得这话,四人目光相交,最后秦羲道:“看来你们猜测成真了。”

    “那现在怎么办?”聂无伤望着他们,“我老实说,我结婴还不久,面对一个元后修士,一点把握都没有。”

    陌天歌沉吟片刻,问:“那我们避一避?”

    景行止点点头,看向聂无伤:“我们是来寻宝的,没必要跟他们冲突。”

    秦羲亦点了点头。此处宝物虽多,但还不到为之拼命的地步,如果那三人愿意和平共处就算了,怕就怕他们以为有元后修士,可以将他们全数灭杀。

    看他们三人意见统一,聂无伤也没犹豫:“那走吧。”说着,转身便往入口而去。

    “你的功法呢?”出去之前,陌天歌传音,“刚才拿到了吗?”

    聂无伤转头,望着她的目光中似乎有感动,亦有感激。她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四人出了库房,聂无伤用乌金片关上防护阵法,带着他们在溶洞中转来转去,很快离开了。

    不多时,夜霜魔君带着天渲红绡二人到达库房前,一番研究后,打开了防护阵法,进入库房内部。

    “我们离得这么近,不会被发觉吗?”走在溶洞中,景行止忍不住问。

    “没事,”聂无伤说,“库房内有禁断神识的阵法,出了库房,这溶洞的岩层也有古怪,就算是元后修士,不是靠得很近,也没法发现我们。”

    四人在溶洞中穿行,越走越深,渐渐地,空气中似有肃杀之气传来。

    “这是何处?”秦羲问。

    聂无伤顿了顿,答道:“我去找功法,你们想留在此处也可以。”

    一般来说,功法此物,是修士的隐秘之一,决计不会告诉他人。听聂无伤说是去寻功法,秦羲迟疑了一下,想说不跟过去了,可听聂无伤这话,似乎并不介意他们跟过去,如果他没问,她甚至不会说。

    他看眼陌天歌,却见陌天歌出现沉思之色,便传音问:“怎么了?”

    陌天歌抬头看他,亦传音答道:“我怀疑,她去寻功法的地方,也是一个五灵祭庙。”

    秦羲面露疑惑:“为什么?”

    “她修炼的是元魔大法。”陌天歌简单地说。

    她这么一说,秦羲一下子明白过来。陌天歌曾与他说过,关于祭庙与元魔大法的关系,他手中还有一块得自梅风的石碑,很可能跟元魔大法有关。既然聂无伤修炼的是元魔大法,那她的功法,很可能就是来自祭庙,自然是往祭庙寻去。只是……

    “她的功法,来自松风上人?”

    陌天歌点点头:“不错。”

    听到答案,秦羲摇了摇头:“她此去恐怕一无所获。”

    陌天歌顿了顿,没有出言反对。听聂无伤说来寻功法,她心中就有了这念头。既然松风上人的功法得之于此,那么石碑应该已经被他带走了,聂无伤再找,也不会找到。

    可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她想了想,还是先不说,等聂无伤去看过再说。

    沿着黑暗的通道,四人沉默地前进。

    空气中的肃杀之气越来越浓烈,到后来,景行止背上的止水剑铮铮跳动,似乎下一刻就会脱鞘而去。

    景行止终于忍不住,问聂无伤:“怎么回事,你要去的是哪里?”

    聂无伤看了他一眼:“对你有好处。”说罢,不管景行止再追问,只管往前走。景行止只好按捺下急迫的心情,跟着她前进。

    肃杀之气,对景行止有好处……陌天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西方白虎,兑金,主杀伐,为凶神。莫非此处是白虎祭庙?不管是青龙祭庙,还是朱雀祭庙,其中的气息都符合神兽应有的气息,肃杀暴戾,正是白虎应有的气息。

    剑修修剑,剑属金,故而剑修要驾驭的,正是五行之金。古剑派收徒,取金灵根为先,概因没有金灵根,修剑只得皮不得骨。

    白虎是金之精,景行止若能吸收白虎气息一二,正可涤荡剑气,对他而言,好处不尽。

    这般想着,肃杀之息越来越浓了。

548、白虎

    溶洞的尽头,凌乱地散着几块青石,仔细一看,原来溶洞被一面石墙横面截断,便有人打破了石墙,连通两处。

    四人通过洞开的石墙,踏上一条宽敞的石道。

    “这是哪里?”景行止扫视四周。

    如果说刚才还是猜测,现在陌天歌已经肯定了,这必是祭庙无疑。

    厚重的巨石,整整齐齐地垒成石墙。墙面光洁,古朴幽深,带着亘古以来的苍茫气息。

    当他们站在石道中,浩浩而来的肃杀之气将他们淹没,每个人都觉得热血涌起,滚滚不息,仿佛有人在心头擂鼓,令他们热血沸腾。景行止的飞剑,更是跃动不止,甚至发出了清啸声。

    陌天歌感觉到灵兽袋内有东西挪动,似乎是飞飞。以神识传音:“飞飞?”

    “放我出去!”飞飞急切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快放我出去!”

    陌天歌略一犹豫,便打开了灵兽袋。反正,景行止和聂无伤早就见过飞飞了。

    袋口一开,飞飞立刻跃了出来,抬起脑袋,鼻子嗅了起来。

    “飞飞?”陌天歌不解,它这是干什么?

    “白虎之息,这是白虎之息!”飞飞喜形于色。

    白虎之息,看来这里果真是白虎祭庙了?陌天歌看了看聂无伤,决定坦白直言:“聂道友,这里可是供奉着四灵之一的白虎?”

    聂无伤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是了?”

    聂无伤点点头:“不错,此处确实供奉着白虎之像。”

    陌天歌与秦羲对视一眼,两人目露惊喜,没想到白虎祭庙就这么撞上门来。

    聂无伤看着他们,疑惑:“怎么了?”

    “我大概知道一些。”景行止压下飞剑,看向秦羲,目露询问,“是不是跟归墟海的朱雀祭庙有关?”

    “不错。”这件事他们曾向景行止透露一些,但并没有说太多,“我们猜测,这里是白虎祭庙,与朱雀祭庙一般,供奉着五灵之一。”

    景行止看看聂无伤,又看看他们:“你们对此事知道多少?”

    “我来说吧。”陌天歌接过话头,“这件事要说我筑基时说起……”

    花了小半个时辰,陌天歌将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包括神兽遗骨,以及元魔石碑。朱雀祭庙的经历,景行止全程参与了,到时候一看就会知道。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更不是不能分享的机缘,不管是景行止还是聂无伤,对他们而言,都是可信之人。

    “原来还有这样的来历……”景行止想了一会儿,忽地喜笑颜开,“上次是朱雀祭庙,正好秦守静修的是火系功法,让他得了机缘,这次是白虎,看来要便宜我了。”

    “哼!”飞飞冷哼一声,“当我是死的吗?”

    当然,这句话只有陌天歌听到了。

    陌天歌莞尔一笑,道:“我说景道友,这到底是不是白虎祭庙,还不确定呢,你是不是高兴太早了?”

    “先高兴一下,反正又不吃亏。”景行止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飞剑。他才不相信自己那么倒霉呢,朱雀祭庙就罢了,他抢不过秦守静,现在是白虎,在场四人,只有他跟五行之金有关系,这下总没人跟他抢了吧?

    飞飞再次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它的动作太明显,景行止发现了,指着它说:“陌清微,你把灵兽放出来干嘛?这小家伙虽然聪明,可没什么本事。”

    “吱唔!”飞飞愤怒地瞪着他,毛都竖起来了。

    陌天歌安抚地拍了拍飞飞的脑袋,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有一位元后修士,迟则生变。”

    “说的是。”这话提醒聂无伤了,“我记得,我师父曾在这里埋伏下什么手段,若是有人进来,他就会知道。”

    景行止脸色微变:“这么说,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没意外的话。”聂无伤瞥了他一眼,“不过,你也不必害怕,狼突山离这里不算近,就算我师父没在闭关,也要一两天才能到,我们手脚快,到时候已经出去了。”

    “你师父在狼突山?”陌天歌诧异。

    “是啊。”聂无伤奇怪地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惊讶,“怎么了?”

    陌天歌与秦羲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庆幸。

    “来到极西,我们的目标就是三大险地,首先去了落神渊,然后就是风沙城。还好我们没有先去狼突山,否则的话……”若是遇到松风上人,那可就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陌天歌没那么自大,自己结成元婴,就以为能跟天极第一修士叫板。

    “好了,”景行止不耐烦了,“既然时间紧迫,我们还不赶紧把东西捞了走人?”说罢,率先举步。

    走了两步,他又停住,转向聂无伤:“这里没什么古怪吧?”

    聂无伤瞥了一眼,越过他,一边走一边嘲笑:“原来你怕的事情还挺多的嘛!”

    “你——”景行止忿忿,想说点什么捞回面子,想想又闭嘴了。

    陌天歌与秦羲忍不住一笑,跟了上去。

    不管是景行止还是聂无伤,都有着沉重的过往。一个曾是天之骄子,却高高摔下,忍受了百多年被排斥的日子,最后被迫叛出师门;一个自小孤苦,受尽虐待,连做一个真正的人都不能。如今的他们,能这般肆无忌惮地玩笑,想必已经摆脱了心理阴影。

    四人一兽一路往前,身边弥漫的肃杀之气越来越浓烈,到后来,景行止不得不按住自己的飞剑,才能控制住杀伐之气。

    秦羲要好一些,但三阳真火剑也受到了影响。

    陌天歌觉得奇怪:“为什么白虎之息会这么强烈?不管是青龙还是朱雀,都不会如此啊!”

    秦羲想了想,说道:“可能跟本身的属性有关。青龙属木,温和包容,朱雀属火,热烈升腾。白虎名为凶神,却是肃杀暴戾。”

    “也有可能是此处白虎之息比较浓厚的原因。”景行止插话。

    “嗯。”秦羲点头赞同。

    说话间,巨大的石门出现在面前。

    四人走近,石门上镌刻着的壁画渐渐清晰。左边的石门上,一列列穿着兽皮的人,一排排古老的战车,一匹匹强壮的战马,刻的是战争的场面。右边的石门,却是车毁马倒,遍地伏尸,似乎是战争之后。

    陌天歌摇摇头,甩掉奇怪的感觉,跟着他们,踏入大殿。

    宽阔的大殿,高耸的石柱,绘着金与白交杂的纹路,一直延伸到一座巨大的石像面前。

    站在石像面前,凶戾之气扑面而来。四肢强健,胁生双翼,硕大的脑袋昂起,张口欲吼。

    景行止失望地摇头:“怎么这里没有通灵法宝?”

    陌天歌收住心神,道:“朱雀祭庙中会有朱雀之弓,是因为寒冰宫,可不是原本就有。”

    “那此处白虎之息从何处而来?”

    陌天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朱雀祭庙中没有朱雀之骨,是因为寒冰宫将朱雀之骨炼制成了朱雀之弓,这白虎祭庙中白虎之息这么浓烈,白虎之骨应该还在。

    “你的目的不是这里吧?”陌天歌望向聂无伤。

    聂无伤道:“要不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功法之事,本是修士隐秘,陌天歌也就不多说:“那你去吧。”

    聂无伤离开,余下三人一兽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景行止问:“下面去哪?”

    陌天歌一摊手:“我怎么知道?”

    景行止眼睛一瞪:“你怎么会不知道?”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陌天歌笑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白虎之骨就在祭庙之内,我们找一找。”

    “那还等什么?走吧!”景行止袖起跃动不止的飞剑,就要离开。

    “等等。”陌天歌唤住他,指了指飞飞,“有飞飞在,你着什么急?”

    飞飞撇撇嘴,很不屑地扫了景行止一眼,从陌天歌肩头跃下,飞窜而去。

    “走吧!”陌天歌招呼一声,跟了上去。

    跟着飞飞一路飞奔,白虎之息越来越浓烈,到最后,冲进一处石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白虎,足有十几丈长,它静静地卧在地上,似是伏地休憩,却全无生气。

    看到此景,陌天歌一怔。这是怎么回事?过了几十上百万年,应该只剩下一副骨架才对,就像青龙一样,为何看到的却是一只完整的白虎?

    “飞飞?”她唤道。

    飞飞也愣住了,站在她脚下,迟疑地没有上前。

    听到她唤,抓了抓脑袋,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景行止疑惑:“活的?还是死的?”

    秦羲一言不发,灵气一挥,三阳真火剑分出一道剑光,向白虎扑去。

    “喂,秦守静!”景行止叫道。

    秦羲没理他,剑光在白虎身上一触,陡然大放光芒,炽热之气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陌天歌吃惊。

    秦羲一使力,才将剑光收了回来。

    “白虎之息……”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道,“看来我们带不走这东西了。”

    “为什么?”景行止奇怪地看着他,“白虎再大,我们有乾坤戒,怎么会带不走?”

    秦羲没有解释,只道:“你试试。”

    景行止想了想,右手一指,剑光亦向白虎扑去。

    下一刻,他脸色大变,一咬牙,很艰难才将剑光收了回来。

    陌天歌正要发问,忽地地面一阵晃动。

    “怎么回事?”

549、鬼修

    549、鬼修

    聂无伤一阵风似地冲了过来:“快走,我师父来了”

    三人一兽一齐扭头:“什么?”

    聂无伤急切地说:“我师父来了,在上面,跟那个元后魔修打起来了。”

    陌天歌微怔,这么说,此处晃动,是元后修士动手引起的?

    元婴修士动手,小范围内足以地动山摇,何况他们都是元婴修士中的最强者。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景行止问。

    “我不知道……”聂无伤心慌意乱,“我们快走吧,要是碰上了,我……”

    “聂道友,冷静”陌天歌按住她的肩,“你已经不是他随意打骂的小徒弟了,怕什么?”

    聂无伤顿住,深呼吸,很快地,情绪稳定下来:“不错,我已结婴,哪怕实力不及他,也是与他平等的修士,他已经不能主宰我的幸运”

    她眼中露出坚定地目光,握了握拳。

    “我们走吧,”她道,“我师父在元后停留了几百年,实力绝非普通修士可比,能不碰上,还是不要碰上的好。”

    天歌赞同,他们是来寻宝的,可不是来找架打的。

    秦羲与景行止也表示同意,只是,景行止很可惜地望着白虎:“这东西怎么办?”

    “你们想把白虎带走?”聂无伤惊讶。

    景行止奇怪地看着她:“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难道不是让我们带走白虎吗?”

    “……”聂无伤摇头,“这白虎带不走的,一旦靠近,就杀意沸腾,迷失心智,否则,我师父早就带走了。”

    陌天歌一愣,原来秦羲和景行止刚才是遇到了这事,这么说,这白虎与他们无缘了?

    “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景行止问。

    聂无伤看怪物似的看着他:“难道此处的白虎气息不是大机缘?你胃口可真大。”

    “……”景行止一阵无语。如果不是归墟海的遭遇,能吸收些许的白虎之息,他已经觉得是大机缘了,但是,秦羲得到了朱雀之弓,一下子把他的眼光拉高了。

    “走吧”聂无伤说,“白虎就在这里,谁来也带不走,要是我师父腾出手来,我们可就倒霉了。”

    三人不再迟疑,秦羲和景行止收剑,陌天歌把飞飞揪回灵兽袋,跟随着聂无伤,往祭庙入口而去。

    一边飞遁,陌天歌一边问:“你的可得了?”

    聂无伤叹息着摇头:“没有。当年我师父来到这里,只是打坐吸收魔气,我还以为那魔气有什么玄机,刚才试了半天,也没发现。”

    陌天歌早有预料,并不意外。此处祭庙的元魔石碑,必定已经被拿走了。松风上人来到此处,有可能是这里还遗留精纯的元魔之气,聂无伤过来,自然是什么也弄不到。

    “你怎么知道是你师父来了?”景行止问。

    聂无伤白他一眼:“我在上面留下了魔气好不好?”刚才说过了,真是一点记性也没有。

    平白被鄙视了一番,景行止闭嘴了。

    “你师父怎么会这么巧过来?”秦羲接着问。

    面对秦羲发问,聂无伤很客气:“不知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就算我们一进来,他就发觉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他们进来不过半天,狼突山离此不算近,没道理松风上人来得这么快。

    陌天歌转头问道:“你认为你师父一定会获胜?”

    这个问题,让聂无伤露出苦笑:“我虽恨我师父入骨,可我是他教出来的,他的本事,我再清楚不过。哪怕那人是云中三大魔君之一,我也觉得不是我师父的对手——或者说,在我眼中,天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那你……”陌天歌想说,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躲着松风上人,直到他坐化?想想这句话说出来,可能刺到她的痛处,便不说了。

    聂无伤却猜到了她想说什么,黯然道:“所幸,我比他年轻,他若不能晋阶化神,大概只三四百年可活了,到时候,我才能真正地自由。”

    陌天歌默然。既是为聂无伤感到伤怀,亦是因松风上人而感叹。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松风上人也只有三四百年的寿元了,不得长生,不管多么神通广大,最终只得变成一堆枯骨……

    一边说话,一边脚不沾地往祭庙出口飞奔,不多时,回到溶洞之中。

    斗的动静越来越大,祭庙之中,只是摇晃,溶洞之内,却有石块不停地落下来。

    聂无伤带着他们七拐八弯,在溶洞里绕行。

    发现聂无伤并没有走原来的那条路,陌天歌问:“我们到哪去?”

    聂无伤答道:“如果顺原路离开,我师父必然会察觉,这里有另一条路,只是要难走一些。”

    “原来如此。”

    四人不再多言,施展遁术飞快离开。

    “轰”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岩层一阵晃动,沙石“沙沙”落下。

    “轰轰”声音更大了,估计那两位元后修士的斗已经白热化。

    又一块岩石落下来,走在最前面的聂无伤衣袖一挥,将岩石击粉粉末,片刻也没有停留。

    陌天歌跟在后面,总觉得有点不对。

    都说元婴修士初步具备了移山倒海之能,但是,这山是小山,海也只能是内海,现在这动静未免太大了。那上古大派选中此处作为秘密库房,怎么可能这么脆弱呢?

    “沙沙”之声越来越大,前方的聂无伤猛然一停,愣在那里。

    “怎么了?”紧跟着停下的陌天歌问。

    聂无伤脸色苍白,指着前方:“路断了……”

    前方不远处,溶洞截面而断,沙石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秦羲释放出神识,片刻后,沉声道:“风沙城紧靠西岭山脉,刚才必定是山体坍塌了,要从这里出去,除非把半整山打穿。”

    打穿半整山,这并不是不能做到,但需要的时间,就不是一时半刻了。

    景行止道:“要不原路返回?趁着他们两人动手,我们赶紧出去就是了。”

    聂无伤摇摇头:“我师父看到我们,一定会选择拦住我们的。”她苦笑,“我背叛了他,又知道他太多秘密,他不会放过我。”

    这一点,陌天歌毫不怀疑,松风上人一贯睚眦必报,他的仇人中,秦羲就罢了,靖和道君其实只是与他言语不合,他就一直记恨到现在,何况聂无伤偷了他众多宝物逃走。

    “你们走吧,”聂无伤扭过头,看着地面,“如果没有我,你们还有机会逃生。”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此时此刻,聂无伤的心中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悲凉。当年,她逃离天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丧生于南海之中,自暴自弃,只求有生之年能尝到自由的滋味。后来,在云中遇到陌天歌,坚定了问道之心,终于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如果可以,她不求长生,不求飞升,只要痛痛快快活得像个人。可她知道,师父不会放过她的,在师父眼中,逃离他的身边,就是背叛他,何况还偷走了他那么多的宝物。他一定会抓住她,惩罚她的背叛,就像娘一样……

    其实,她记得母亲是什么样子。她生下来的时候,师父在闭关,出关之时,她已经三岁了。那个时候,懵懂无知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幸福是那样虚假,直到有一天,师父出现,娘突然消失了。

    她记得,这些事,她一直记得。师父杀了娘之后,没有杀她,但也没有管她。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当然也不知道娘亲永远回不来了。她哭了整整一天,后来,饿得受不了了,就自己找吃的。许多天后,师父又出现了,看到她还活着,才将她带回洞府。

    这些事,她一直不敢回想,就假装自己忘了。

    对师父来说,她是背叛的证据,她活着,只能卑微地活在他身边,让他报复娘亲当年的背叛。

    耳边忽然传来尖锐的响声,她从回忆中回过神,一转头,却看到景行止正驭剑削向石壁。

    “干什么?”

    景行止瞟了她一眼:“当然是逃命了。”

    啊?她愣住了。

    景行止没看她,专注地削着石壁,嘴里嘀咕:“我可没有把牺牲同伴的习惯……”

    一旁的秦羲亦召出三阳真火剑,向她微微笑道:“聂道友,对令师来说,我是必杀之人,他同样不会放过我的。”说罢,三阳真火剑亦削向石壁。

    剩下陌天歌,拍了拍她的肩,没说话,也去帮忙了。

    聂无伤愣愣地看着他们,渐渐地,眼角湿润。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景行止叫道。

    她笑,抹掉眼角的湿痕,走了上去。

    四个人一齐动手,岩壁飞快地被打出一个洞。不多时,已经打出了长长的一条通道。

    打着打着,秦羲忽然停下:“不对。”

    见他神色凝重,陌天歌不解:“怎么了?”

    “有古怪”秦羲道,“有一股诡异的气息传过来了。”

    陌天歌一怔,施展炼神诀,铺开神识。

    确实有一股诡异的气息,似乎就是从库房散发出来。阴冷、灰暗,只是神识触及,便觉得寒毛直竖。

    这股气息扩展得很快,比他们的遁术犹有过之,很快地漫延而来。

    四人齐齐变色,景行止更是脸色大变:“鬼修”。

550、交涉

    “你见过鬼修?”见景行止毫不犹豫地叫出来,秦羲侧头问道。

    景行止点点头:“我在云中流浪时曾经见过。”

    陌天歌想起,云中确实是存在鬼修的,只是鬼修数量极少,又偏居一隅,不入人世,所以她走遍云中也没见过。

    “这里怎么会有鬼修?”秦羲越发觉得奇怪,秘密库房、白虎祭庙放在一起就罢了,怎么连鬼修都有?这到底是风水宝地,还是绝煞凶地?

    “啊?”看他们三个人的目光同时放到自己身上,聂无伤茫然,“我不知道啊!”

    她若知道,刚才早就说了,也不会什么也没准备。

    阴寒森冷的气息很快蔓延过来,陌天歌眼疾手快,祭出菡萏伞。菡萏伞对魔气有克制效果,想来对付同样负面的鬼气,也有一定的作用吧?

    菡萏伞浮在空中,发现鬼气,放出灵光,但鬼气只是停了一停,仍旧漫延而来,菡萏伞却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陌天歌一惊,菡萏伞的周围,围绕着一圈黑气,阴冷幽深,无声而快速地将菡萏伞的灵光吞噬。

    见此,她急忙甩出一个乾坤袋,将菡萏伞单独收起,放回乾坤戒,以免鬼气将其他法宝也腐蚀了——乾坤戒是芥子空间,可以存放使用空间阵法的乾坤袋。

    秦羲见状,三阳真火剑分出一道剑光,盘旋一圈后,幻化出一个光罩,将鬼气挡了下来。炼化了朱雀之弓后,秦羲的真火已尽数转化为朱雀之焰,朱雀是光明的象征,对鬼魔等有天生的克制作用。

    “我挡住鬼气,你们快点。”他说。

    景行止点点头,重新祭出飞剑,幻化为万千剑光,往岩壁打去。

    他们虽是从风沙城下来的,但在地下走了许久,早已脱离风沙城的范围,看周围的岩层,应该已经在西岭山脉内部。西岭山脉地势复杂,但愿他们没有走错方向,不然,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离开。

    唉!陌天歌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来到此处,是为了寻找肖子澜的遗骨,寻宝只是顺手为之,如今形势发展出乎意料,只能以后再来了。

    说来奇怪,此处阵法机关尽数被破解,肖子澜的目的地应该就是这里,为什么找不到线索呢?难道她并非陨落在此,而是顺利取走宝物后,在外面陨落的?

    这不是不可能,如果他们一行人在此处寻到了灵宝,出去后才翻脸,这线索就断了。

    麻烦啊!她眉心紧蹙。想再来此处一探,同样不轻松。对他们来说,鬼修是完全陌生的修行者,真要对上了,一点把握也没有。

    “快点!”正在抵挡鬼气的秦羲叫道,“有鬼修出来了。”

    鬼气弥漫之后,鬼修终于出现了,那强大的、阴森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同样是让人觉得森寒的气息,鬼气与魔气全然不同。魔气黑暗、可怕,但仍属于人间,鬼气却不然,让人如坠冰窖,茫然而失去生的意志。

    陌天歌的神识也发现了鬼修。确切地说,那是一团凝实的鬼气,鬼修已经没有了躯体,哪怕结成鬼婴,仍然只是一团气息。

    这鬼修的气势十分强大,应该不下于元婴期。它一出现,便往松风上人和夜霜魔君所在处而去。

    四人略松一口气,目标不是他们就好。

    但是,下一刻,四人愣了!

    这个鬼修出现之后,又有许多气息涌了出来,竟然全是元婴期的鬼修!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几十个!

    这些鬼修,有的往松风上人那里去,也有的顺着生人的气息,向他们飘来。

    景行止顿了一下,驭起飞剑,疯狂地往岩壁攻去。

    他们全无应对鬼修的经验,这么多元婴鬼修,要是动起手来,凶多吉少!

    然而,这些鬼修的遁速超乎想像,倏忽之间,鬼气便压了过来。

    “嗡!”秦羲撑起的护罩黯了黯,他一掐指诀,丹田光芒亮起,藏于阳灵珠的朱雀之焰涌了出来,倾注到护罩上。

    匆忙之间,陌天歌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鬼修已经到了。

    没见过鬼修之前,还以为拥有这种邪恶气息的,会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一见之下,才知道鬼修的模样跟人差不多,只是形体透明而已。

    对鬼修来说,他们虽然是一团气息,但仍保留有人的意识,所以,无论是具有些微意识的鬼魂,还是结出鬼婴的大修士,都会使自己保持人的模样。只有那些被抹去意识的游魂,才会什么样子也没有。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侵犯我们的鬼城?”那为首的鬼修,观望片刻后,居然说话了。

    秦羲见他们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便道:“什么鬼城?我们寻宝而来,不知道什么鬼城。”

    这为首的鬼修,儒衣儒冠,手握书卷,斯文儒雅,大约生前是个书生。他看着他们四人,说道:“胡说!既不知道此处是鬼城,怎么会那么巧破坏了鬼城之基?”

    鬼城之基?四人茫然。

    秦羲说道:“我们并未破坏什么东西,那两人与我们无关。”

    这些鬼修出现的地方,是在库房旁边,想来应该是松风上人和夜霜魔君打斗时破坏的。

    “哼!”这书生一甩袖,说道,“既然无关,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四人一愣,而后意识到,这鬼修说的是他们打穿岩壁的行为。

    聂无伤说道:“难道这西岭山脉便是你们的鬼城?这里有一座库房,可是我们人类修士的东西。”

    “那座库房,是人类修士的,但不是你们的。”书生鬼修漠然道,“我们来到此处的时候,这库房已经废弃了。以往你们人类修士下来,都是拿了东西就走,我们也不计较,可今日,你们居然把鬼城破坏了,此事不能不计较!”

    听这鬼修的意思,他们鬼城一直就在这里,以往松风上人过来的时候,他们都知道。

    这么说起来,这些鬼修并非暴戾之辈,说不定能谈一谈。

    “这位……道友,”秦羲迟疑了下,仍然选择称呼道友,“我们并不知道此处是你们的栖息之地,现在知道了,不再破坏就是。”

    “哼!”鬼修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你们是想离开,才这样说吧?”

    秦羲平静地说道:“我们本来就要离开,并不想与你们起冲突。”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阁下既然能成为鬼修,想必生前也是修士,应当知道,元婴修士不是那么容易灭杀的,如果动起手来,你我双方全无好处,何必多生事端?”

    这鬼修没有立刻拒绝,似乎被秦羲说动了,转过头,好像与同伴商量。

    片刻后,这书生鬼修手中发出一道鬼气,循着来路掠去。

    这是在传讯吧?陌天歌如此猜想。

    发出这道鬼气后,眼前十几个元婴鬼修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情景太诡异了,陌天歌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且不说这些鬼修出现得蹊跷,单说这些鬼修的来历,就是个问题。

    这么多年来,天极从来没听说过鬼城的存在,这个鬼城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是本来就在此处,还是迁来的?据典籍记载,天极早些年是有鬼修的,但后来就消失了,难道这些鬼修并没有消失,而是躲到此处,建起了鬼城?

    另外,鬼修中元婴这么不值钱吗?整个天极的元婴修士一百不到,还很分散,占据一座大灵脉的大宗门,一般只有个位数的元婴修士,为何鬼修的一座鬼城,就有这么多的元婴鬼修?而且,对付他们几个,不可能所有的元婴鬼修都倾巢而出,那这个鬼城的元婴鬼修,岂不是有五六十位?

    想到此处,陌天歌悚然。如此说来,这鬼城的力量也太可怕了,若是鬼修出世,如今两面作战的天极仙盟,岂不是更麻烦了?

    她在这东想西想的时候,秦羲琢磨了一下,问那鬼修:“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书生鬼修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地道:“吾名文思。”

    “原来是文思道友,”秦羲抬手一揖,“我姓秦,道号守静,乃玄清门修士。”

    鬼修听得玄清门三字,眼珠动了动,僵硬地说道:“原来是玄清门的道友。”

    听得这句话,秦羲好奇:“道友知道玄清门?”

    “我们原来都是人。”文思木然道,“玄清门立派十几万年,我们当然知道。”

    “……这么说,诸位原来都是天极的修士了?”秦羲试探地问道。

    文思灰白的眼珠闪过光芒:“你想说什么?”

    秦羲道:“文思道友,天极传闻,鬼修早已在天极消失,原来你们是迁移到此处,建立了一个鬼城。”

    “你不必试探,”文思表情虽僵硬,心思却灵敏,“鬼城的来历,不会随意告诉你们的。”

    “……”秦羲顿了顿,又道,“那么,请问文思道友,鬼城打算怎么处置我们?你们之前放过了来此的修士,想来对人类修士没有敌意吧?”

    文思灰暗的眸光转动,伸出手,接住飞遁而来的鬼气,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罢,鬼气在他手中散开,他目光一动,书卷扬起:“鬼尊有令,全部格杀!”

551、苦战

    被鬼修指责破坏鬼城之后,陌天歌三人便停下了打穿山壁的行为,以免激怒他们——眼前十几个元婴鬼修,他们再自大也不会以为凭四个人就能跟人家对着干,再说,这里是鬼修的地盘,还是客气点好。

    没想到,这些鬼修说打就打,文思说罢,十几名元婴鬼修一拥而上。

    这些鬼修中,文思是元婴中期,其他都是元婴初期,如果是人类修士,他们倒也不惧,四人中无论哪一个,都有一打多的实力。然而,这些是鬼修,他们根本没有对付鬼修的经验……

    “轰!”小小的石洞,无法承受元婴修士动手的威压,一声巨响,石块纷飞。还未交手,他们周围足足空出了数十丈。

    秦羲见状,撤回剑光。原来他们之间,只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他可以占据洞口,哪怕对方有十几个元婴鬼修,也只有两三人能出手。而现在,周围空空如也,足以把他们围得跟铁桶一般。

    这些鬼修,虽然表情僵硬,不似活物,脑子却一点也不笨。

    陌天歌取出人偶,让它操纵着扶生剑。这人偶身穿法宝道袍,手握扶生剑,足以抵过一名元婴初期修士。

    一名鬼修冲她来了,陌天歌一挥天地扇,无数的花草从扇中飞出,向鬼修缠绕而去。

    这鬼修手握白骨棒,毫无花巧地一挥,将花草尽数打落,而后,白骨棒向她劈来。

    陌天歌脸色一凝。论修为,她与这鬼修相差仿佛,然而鬼气似乎对她的法宝有克制作用,天地扇幻化出的花草沾到鬼气,就纷纷失去了控制。

    来不及多想,白骨棒呼啸而来,她一抬手,一块巨石凭空出现,向白骨棒重重压了下去。

    天地扇可幻化出天地万物,她又是五灵根的资质,无论何物,都能轻松操纵。

    刚刚压下这个鬼修,鬼气幻化成的针芒铺天盖地飞来。陌天歌一抬手,手心出现一团金雷,迅速幻化成金光耀目、令人无法逼视的罗网。她扬手一挥,雷网迎上鬼针。

    “嗤!嗤!嗤!”声音不断,鬼针一撞上雷网,立刻消失无踪。

    雷电乃是天下至阳至正之物,是一切鬼物妖邪的克星,罗网到处,鬼气无踪。

    见到这一幕,鬼修哗然。

    他们四个人中,秦羲的朱雀之焰十分难缠,文思带领着四名元婴鬼修,都无法将他困住。景行止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剑修本身就极端追求杀伤力,何况景行止这人的个性,带着一股狠性,一出剑,一切拦在他前面的东西他都敢一剑挥上去,围着他截杀的鬼修立时就被他压了下来。聂无伤也不差,她修炼的元魔大法是极其霸道的功法,与鬼气正好相抗衡,若不是她结婴不久,神通还不熟悉,只怕这鬼气反倒让她的魔气吞吃了。再加上陌天歌,不但有元婴期的人偶,而且金雷克邪,四个人没一个好对付。

    这些鬼修原以为,十几个人对付他们四个人,定是很快就解决了,没想到反而陷入胶着,若不是他们人多势众,只怕一开场,就被灭杀了几个。

    文思见状,呼喝一声,十几名鬼修齐齐退出,而后各自站位。

    文思望着他们四人,阴沉沉道:“几位好本事,看来,只能让你们尝尝万鬼噬魂阵的滋味了!”

    言罢,托起手中书卷,喝道:“万鬼齐聚!”

    十几名鬼修齐齐举起手中鬼器,无数道鬼气从鬼器中射出来,向文思手中的书卷涌去。

    秦羲见此,抢上前一步,三阳真火剑剑光合一,向文思扑去。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就在剑光扑向文思的一瞬间,周围陡然一暗,光亮全部消失。

    “呜……”低沉的鬼哭声响起,三阳真火剑的剑光停在半空中,失去了目标。

    秦羲转头四顾,发现自己身陷黑暗之中。不但看不到周围的景物,连陌天歌三人也失去了踪迹。

    …………

    “嗬嗬!”“咿呀!”“呜呜!”厉鬼嚎哭之声不绝于耳,陌天歌凝神倾听,却听不到来处。

    周身是无边的黑暗,空荡荡的,仿佛置身虚无。

    这种黑暗,并非伸手不见五指,而是极目望去,虚空无尽,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置身这黑暗之中,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吃殆尽。

    背后,披发女鬼陡然出现,长长的五指无声无息地刺来。

    “嗤”一声,就在鬼爪碰到她的一瞬间,陌天歌身上浮起一层金光。

    “啊!”女鬼一声惨叫,迅速被金雷吞噬。

    女鬼消失的一瞬间,一个无头人慢慢地向她走来。

    说走并不正确,确切地说,是飘过来的。无头人身后,紧跟着一个血淋淋无皮的鬼物。

    陌天歌觉得脊背发寒。她知道,这些鬼物是这个万鬼噬魂阵幻化出来的,并不是她的对手,她也见过许多血腥的场景,胆子并不小。但是,看着这些可怖的鬼物,还是控制不住地恶心。

    越来越多的鬼物向她飘来,她咬咬牙,克制住寒毛直竖的感觉,专心对付这些鬼物。

    这些鬼物的修为,只相当于筑基期,还没触到她,就被金雷击中,瞬间化为飞灰。只是,鬼物源源不绝,让她抽不出空破阵,更要命的是,鬼物的修为越来越高了。

    这种需要多人发动的大阵,通常来说,只要力量足够,便可以打破。只是,陌天歌不以为他们四人各自为战,会有足够的力量破阵。

    怎么办呢?

    与此同时,库房的外面。

    “老妖婆,你远来天极寻宝,不是为了陨落在此吧?”松风上人隐在黑云之中,瞥了眼冷若冰霜的紫衫女子。

    “你想说什么?”

    夜霜魔君被这样称呼,却一点也不生气,连脸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众多鬼修。倒是那个名为红绡的侍女,脸上出现忿然之色。

    “嘿嘿!”松风上人道,“老夫多年来在天极没有敌手,寂寞得很,要是一次打够,反倒不美,不如,我们留着以后再打吧!”

    夜霜魔君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本座远来天极,可不是打架来的。”

    “你——哼!”松风上人森寒道,“莫非你以为,你一人可以走出这里?”

    “阁下,”夜霜魔君斜瞟他一眼,“本座又不是天极人,天极第一修士的架子,不必再端了吧?”

    “……”黑云涨缩不停,显而易见,松风上人十分恼怒,但是没办法,他虽是天极第一修士,这个小妞也不弱,同样是元婴后期,一身神通比起他,也只差了一点,真想收拾掉她,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而眼前的危机,已是刻不容缓。

    所幸,夜霜魔君没再针对他,淡淡道:“这位道友,我们可要先出去了,你要留下随意。”

    说罢,紫缎带出冰霜,魔气一隐而现,向围着他们的一个鬼修冲去。

    一挨到寒冰魔气,那鬼修立时被冻住,夜霜魔君紫锻一挥,这鬼修轰然破碎。

    只是,鬼修没有形体,对付他们,这寒冰魔气威力有限,紫缎抽回,鬼气晃了晃,又重新聚了起来。

    “哼!”松风上人亦不示弱,黑云化成一个旋涡,猛然一吸,将那些弱一些的鬼修尽数吸了过来。

    这首的元婴鬼修,哇哇大怒,操纵着鬼器,向黑云攻去。

    …………

    陌天歌手下不停,鬼物一旦冒头,天地扇就挥了过去,一时间,鬼物纷纷倒下。

    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这些鬼物如潮一般涌来,她一直没有停歇,也就抽不出手来破解阵法。她心中暗暗着急,虽说元婴修士的丹田能容纳的灵气十分庞大,但也架不住这么不停地打啊,尤其鬼修的大本营就在此处,再来个厉害点的鬼修,岂不是把他们一窝炖了?

    正这样想着,忽听一声凤唳,一片红光升起,一只火焰组成的朱雀在黑暗中出现,顿时撕开了黑暗。

    朱雀下,陌天歌看到了秦羲。

    她心中一喜,金雷一挥,阻住鬼物,向秦羲奔去。

    “师兄!”

    秦羲回过头,微微一笑,将朱雀之弓收回,仍旧操纵着三阳真火剑,灭杀不停涌来的鬼物。

    黑暗慢慢地被朱雀之焰吞吃,重新出现光亮,紧接着,景行止与聂无伤向他们奔来,四人重新会合。

    “恶心死我了!”景行止嫌恶地看着这些鬼物,“难道人变成了鬼,就没了审美吗?”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血淋淋的,难道真能恶心死人不成?

    虽然这么说,看他的样子,仍然行有余力。

    见万鬼噬魂阵被破解,文思喝道:“再布阵!”

    陌天歌等人又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剑光与雷光同时击向文思。

    “怎么办?”打乱他们的阵型后,陌天歌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他们人多,这里又是山腹,我们杀又杀不过,逃也逃不走,会被他们拖垮。”

    若是外面,他们想逃很容易,元婴修士可不是那么容易留住的,偏偏这里是山腹。

    “我有个办法,”聂无伤说,“回去,我们回祭庙,他们肯定进不去。”

    “没错!”陌天歌想起,他们在归墟海时,那些魔物就没办法进朱雀大殿,想来白虎也是一样。

    秦羲当机立断:“走!”

552、逃命

    朱雀之弓射出一箭,所需朱雀之焰极多,而阳灵珠内的朱雀之焰,秦羲只能调动极少的一部分,至多只能射出一箭。如今一箭已毕,他灵气不足,没办法发挥出最大的战力,若是再有什么厉害的鬼修过来,他们四人可就危险了。

    既然如此,不如到白虎祭庙中暂歇,再谋后路。

    主意一定,陌天歌令人偶在前开路。人偶虽没有元婴修士的秘术和本命法宝,但它不怕受伤,控制技对它全无效果,如今又有扶生剑在手,倒也不差多少。最重要的是,哪怕人偶损坏了,修一修就好了,不像真正的修士,到了元婴境界受个重伤还不得休养三五十年的。

    至于扶生剑,经由淬灵水去除魔气后,连杂质也一并去除了,祭出时风雷之声不止,绝对是上品的法宝。扶摇子临去之前,将祭炼扶生剑的口诀也一并给了陌天歌,若是能祭炼完全,亦是一件犀利的杀器。

    让人偶使用扶生剑,只是权宜之法,扶生剑是雷属性飞剑,要配合雷法,才能发挥完全的战力。像人偶这般,没有丹田没有神识的死物,最适合的是纯武力的法宝,但这种法宝只适合武修,武修人数又极少,高阶的更少,想寻到威力不错的纯武力法宝,比买到顶阶法宝还难。

    这件事,只能以后多参加元婴修士的交易会,用宝物交换了。

    人偶在前开路,秦羲紧跟在后,陌天歌与聂无伤在中间,景行止断后。

    他们三人走后,景行止看着这些鬼修,脸上露出坏笑,从乾坤戒中取出一物,猛然向这些鬼修掷去。

    “噗!”此物出手,在空中化成极淡的烟雾。这些烟雾仿若有灵,分成十几缕,分别向鬼修缠绕而去。

    这些鬼修猝不及防,被烟雾近身,来不及做什么,忽然“轰轰轰”数声巨响,雷电交错,将这些鬼修定在了原地。

    “快走!”见鬼修们都中招了,景行止急步跟上去。

    陌天歌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她知道有种东西叫天雷子,用妖兽精魂将雷电封起,一掷出去,威力极强。但这种东西制作不易,而且结丹之后,并非没有破解之术,故而并不普及。

    景行止扔出去的东西,很像天雷子,但又比天雷子高明得多,不但以烟雾扰人视线,而且还能自动近身,更重要的是,具有定身之效。斗法之时,若能扔出这么一个一颗,猝不及防之下,很容易就着了道。等下要问问他,这东西怎么来的。

    鬼修这一定,被定了十来息时间,对元婴修士来说,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了,就算山腹之中,没办法极速飞行,四人施展遁术,也可以把鬼修远远甩在后面。

    片刻后,这些鬼修追了上来。他们并无形体,速度极快,哪怕是遁术最高明的人类修士,也无法企及。

    景行止见状,从乾坤戒中又取出一物,抛了出去。

    这些鬼修停下,各自抛出鬼器,作势防御。

    结果这东西只是轻飘飘地掉了下来,根本没有炸开。

    鬼修们一愣,文思大怒,手中书卷抬起,书页间飞出一个个黑色的文字,向他们压来。

    景行止飞剑一甩,无数的剑光组成一个护罩,将这些黑字挡住。

    如此持续了半刻钟,四人轮番出手,终于看到了祭庙的入口。

    越靠近祭庙,白虎之息越明显,那些鬼修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甚至有人出现惶惑不安的神色。

    见此情景,四人知道他们赌对了,他们果然不敢进入白虎祭庙。

    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那些鬼修最终停了下来。

    有个鬼修惶恐地问:“文长老,我们还要进去吗?”

    文思恼怒地瞪着他们四人的背影,最终咬咬牙:“回去禀报鬼尊!”

    “可是,”另一个鬼修战战兢兢道,“我们没能把他们擒杀,鬼尊会不会惩戒我们?”

    文思灰暗的眼珠转向他,冷道:“你还指望鬼尊不作追究?”

    十几个鬼修低头沉默。

    文思道:“此处有白虎之息,我们进入,便会被灼伤,你们自己想想,这灼伤之苦,与鬼尊惩戒,哪个更难忍受。”

    “……”听文思此言,鬼修们不语,有几位脸上出现惧怕之色。

    鬼修修炼,没有灵根之说,瓶颈也少,因为他们只有灵魂之力。而付出的代价是,他们比人类妖兽都要脆弱得多,灵魂一旦被灼伤,那种可怕的感觉,哪怕他们已经结成鬼婴,也难以忍受,更何况,鬼魂灼伤,他们的修为也会大损,倒退也有可能。可接受鬼尊的惩戒,同样痛苦得很。

    许久之后,文思轻叹,惨白的脸上出现忧伤之色:“回去吧,就算我们忍受灼伤的痛苦,也不一定能灭杀他们,不如死心接受鬼尊惩戒。”

    终于有鬼修应声:“是,长老。”

    …………

    “他们都走了。”景行止说。

    他们四人已经到达白虎所在广场,这里白虎之息十分浓烈,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紧挨着石壁坐下调息。

    “他们果然很怕白虎之息。”秦羲睁开眼,说道。

    “他们不敢进来,我们也不敢出去。”景行止唉声叹气,“难道我们要在这里闭关几十年,把白虎之息吸收了,才能出去吗?”

    秦羲摇头道:“何需如此?虽然我们出不去,却可以搬救兵。”

    “你要给你家老祖宗传讯吗?”

    秦羲微微一笑,瞥向他:“你很嫉妒?”

    景行止翻白眼:“是啊,我嫉妒死了,你有人可以求救。”哪像他,别说现在已经离开了古剑派,就算当年他还在古剑派的时候,也是一切靠自己。

    尽管怨念,景行止的神色间却没有任何的自哀,显然心境上已经勘破了。

    秦羲便正色道:“此处鬼修如此之多,已经不能等闲视之。就算我们出去,也要通知仙盟做好准备,以免鬼修出世,天极大乱。”

    “你的意思是说……”景行止若有所思。

    “仙盟虽然两面作战,但要抽调十来个元婴修士,还是可以的。”

    这可是大手笔啊!景行止在心中赞叹,搬来十几个元婴修士相救,以往想都不敢想,没有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不过,这也是机缘巧合,如今有了天极仙盟,才能集合这么多的元婴修士。

    “十几个,你觉得够吗?”景行止另有一层担心,这些鬼修不少呢。

    “其中若有元后修士带队,应该是够的。”秦羲说,“何况,本来就有针对鬼物的道具,只是以往天极没有鬼修,才不受重视,现下他们知道这里是鬼修,就好办多了。”

    想想那些鬼修实力也不怎么强,景行止点点头:“看来,你准备请你家老祖宗亲自过来了。”

    秦羲望着广场中央的白虎,意味深长道:“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

    景行止听懂了他的意思,嘿嘿一笑。

    “在此之前,我们先炼化部分白虎之息。”别的元婴修士一到,白虎祭庙就不再是秘密了,到时候,这祭庙就归属于仙盟,他们想吸收白虎之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景行止点头,白虎之息,这可是大机缘,怎能白白让给别人,当然是先把便宜占完再说,反正那些鬼修也不敢进来。

    只是,想到即将与那些元婴修士见面,他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郁,若是其中有古剑派的人……

    “你怎么了?”一旁的陌天歌出声。

    景行止转头一看,却是对聂无伤说的。此时的聂无伤,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听到陌天歌的声音,聂无伤睁开眼,道:“这白虎之息……”

    陌天歌一怔,忽然想起来,神兽之息,是可以克制魔气的,而聂无伤修的是魔功……

    “我……去外面,”聂无伤站起来,“再留在这里,我没伤也要弄出伤来。”

    “等等,”陌天歌拦住她,“白虎之息淡了,对那些鬼修也就没了牵制的作用。而且,你师父就在外面,若是你单独碰到他,可怎么办?”

    聂无伤苦笑:“不然如何?若是留在这里,我还无法对抗白虎之息。”

    陌天歌想了想,取出一套阵盘:“我这套匿灵阵,不是那些普通货色,应该可以隔绝白虎之息。”

    聂无伤半信半疑:“白虎之息如此霸道……”

    “试试不就行了。”陌天歌一笑,起身走出几步,一一将阵盘布下,嵌上灵石,“好了,进去吧。”

    聂无伤走进阵中,盘膝坐下。

    “如何?”

    聂无伤感受了一会儿,喜道:“真的隔绝了!”

    “这样你就不用走了。”

    “嗯。”聂无伤感激地看着她。

    陌天歌微微一笑,回去盘膝坐下。

    “她对你如此信任?”耳边传来秦羲的传音。

    陌天歌转头,见他看着自己。

    刚才,陌天歌布下阵法,聂无伤毫不迟疑地走进去,连试探都没有。

    随意进入别人的阵法,是修士大忌。一不小心,自己的命就可能掌握在别人手上,聂无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点常识也不懂?

    “我也可以如此信任她。”陌天歌传音回道,“你还记得吧,我们曾经性命相交。”

    在云中,被梅风骗入迷踪窟喂元魔,聂无伤曾经交性命交到她的手上,她不以为,那样的时候,还能作假。

    “好吧。”秦羲点头,“我信你,所以也信她。”

    陌天歌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地眉头一皱,觉得不对。

    秦羲面色一变,已然出声:“有人来了!”

553、师徒相逢

    几道气息倏忽而至,沿着石道,往他们这边迅速遁来。

    四人同时起身,各自施放出防御手段。

    来人亦是四个,其中有两道十分强大,必是松风上人和夜霜魔君一行人无疑了。

    秦羲给陌天歌使了个眼色,传音:“不行就跑。”

    陌天歌点点头。如果松风上人和夜霜魔君仍是敌对的,那就还有生机,他们四人联手,元后修士也不惧。但是,如果松风上人和夜霜魔君连成一气,两个元后修士,那只有跑了。

    不过,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很大。松风上人的个性,绝对不会跟人分享宝物,夜霜魔君一行人已经知道了此处库房的存在,松风上人不会放过他们的,现在一同逃命,恐怕也是情势所逼。

    脑中这么一转念,来人已经冲过了石门,果然是松风上人和夜霜魔君一行。

    一冲进来,看到他们,松风上人停住了,乌云涌动不止。

    陌天歌转头,看到聂无伤苍白着脸色,双掌握拳,紧靠着墙壁。

    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她还是小看了松风上人对聂无伤的影响力,她这个样子,引颈就戮还差不多。

    “贱人!”黑云里传出森寒的声音。

    聂无伤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牙关紧咬,看着眼前的松风上人。

    “你好大的胆子!”松风上人一字一字地说出这句话,带着沁骨的杀意。

    陌天歌紧盯着聂无伤。能不能顶住松风上人的积威,是她获得新生的最后障碍,这一关,别人都帮不上忙,只能靠她自己。

    聂无伤咬住唇,呼吸沉重。这些年,逃离师父的身边,她很自由,也很快乐。她以为自己比原来强大了,面对师父,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的小徒弟,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师父……听到他声音,她便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深深种植在心里,哪怕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失去母亲无依无靠的孩子,哪怕她结成了元婴,成为顶尖的修士,看到他仍会颤抖。

    “师父……”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直到今日,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叫他师父。

    “贱人,自己过来受死!”松风上人嘶哑的声音,恨意满满。

    聂无伤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贱人……她想起年幼时,师父时常望着她,恨恨地骂着:贱人!

    她知道,师父骂的并不是她,而是娘。可今天,这个词终于用到了她的身上。

    贱人……

    她想起三岁那一年,已经模糊的记忆;她想起被师父带回洞府,日夜打骂;她想起时常被扔进元魔池,痛不欲生……

    聂无伤的目光茫然了一会儿,终于定住。

    她深深吸气,抬起头,慢慢道:“师父,我不是贱人,我娘也不是。”

    她的声音镇定而平静,既没有愤怒,也没惶恐,尽管叫着师父,却是平平淡淡,没有敬意,没有惧意。

    黑云顿住了,黑云忽然如被风吹一般散开,露出了松风上人的真容——一个干巴巴的,如同人皮披在骷髅上的中年人。

    陌天歌忽然想起师父对松风上人的评价。人不人,鬼不鬼,道不道,魔不魔,根本就是个怪物。

    眼前的松风上人,果然如此。说是人,五官根本没有生气,说是鬼,却还会起伏波动。

    他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字地问:“你说什么?”

    “师父,”聂无伤望着他,毫无惧意,“我说,我不是贱人,我娘也不是。”

    “你……”松风上人上前一步,骷髅一般的手向前一伸,似乎要把聂无伤抓过来。

    却听一声轻响,一道无形的剑气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噗哧”一声,刺入他们两人之间的地面,切开了石板。

    松风上人抬起黑洞一般的眼睛,望向聂无伤身边不远处。

    在他可怖的目光下,景行止笑嘻嘻地抬了抬手中的剑:“不好意思,手误。”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个炼气修士,也不可能手误。松风上人眼中闪过黑色的光。

    景行止却毫无惧色,仿佛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欣赏自己的飞剑。

    松风上人干枯的眼珠在眼眶里动了动,缓缓说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小辈。”

    秦羲一笑,仿佛见到故人一般,拱了拱手:“一别经年,松风前辈别来无恙?”

    陌天歌随后招呼:“上次得见前辈风采,还是在天魔山,一转眼,都要一百年了。”

    “你们……”松风上人有些失语。如果他没记错的吧,他曾经做了一件会让他们很恶心的事,他虽然没有看着事情发生,但以当时的布置,不可能会有意外,为什么他们却……

    松风上人望向秦羲,忽然阴森森地笑了:“秦守静,天魔山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听到这句话,秦羲与陌天歌相视一笑,松风上人这是试探他们,看来当年那件事,还是他的得意手笔。

    “师父,”插话的却是聂无伤,她淡淡说道,“徒儿忘了告诉你,那件事,被我破坏了。”

    松风上人猛然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许久之后,暴喝:“贱人,受死!”

    黑云席卷而来,瞬间便至聂无伤面前。

    聂无伤一抬手臂,一团元魔之气浮现在身前,变成盾牌的形状,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噗!”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聂无伤跌倒在地。

    但,令人惊讶的是,聂无伤只是抹了抹嘴角,仍旧站了起来。

    刚才这一击,松风上人愤而出手,全然没有收力,是元后大修士十成十的一击,照理说,像聂无伤这样结婴没几年的新晋元婴修士,是根本承受不住的。幸运的是,这里有白虎之息克制松风上人的魔功,他虽修为深厚行动如常,威力却打了个折扣。而聂无伤身处匿灵阵中,实力不但没有影响,那一击的威力还被匿灵阵挡下来一些,受的伤只是不轻不重。

    松风上人见一击不死,更加愤怒,再想出手,却见一个人偶突然闪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随后,陌天歌慢条斯理地道:“松风前辈,您太心急了吧?”

    松风上人眼眶中干枯的眼珠转来转去,看看聂无伤,又看看陌天歌,最后对聂无伤冷笑:“贱人,你真是长本事了,居然拉到人为你出头!”

    看着眼前这四个人,松风上人只觉得充满了狂暴。

    他恨,这个贱人,跟着他的时候,装得规规矩矩,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结果却阳奉阴违,甚至趁着他在元魔池中养伤的时候,将他最重要的一个乾坤袋偷走!

    他怎能不恨?他恨得想将她挫骨扬灰。就因为她的逃走,他失去了众多法宝,这百年来,不敢踏入昆吾一步,以免被老对头们趁火打劫。

    一百年了,他在狼突山躲了百年,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她!对他仅剩的几百年寿元来说,一百年,何其宝贵?

    而这个贱人呢?拿着他的乾坤袋逍遥了百年,还结成了元婴!

    想到她这一身的修为,和快活的时光,都是自己窝囊百年换来的,他便控制自己的恨意。

    尤其,她回到天极,还带着别人到他的宝库取宝。

    贱人,就跟她娘一样!

    不过,还好,他还没有失去理智,这个贱人现在有了帮手,不是自己能随手灭杀的。这几个小辈,都结成了元婴,尤其是秦守静,已然晋阶中期。他们四人联手,自己被白虎之息压制住了实力,旁边还有个云中的老妖婆虎视眈眈,一个不好,反遭他们围攻,那就得不偿失了。

    望着聂无伤,松风上人重新平静下来,冷声道:“怎么,你不是很害怕变成魔修吗?还敢修炼元魔大法?”

    聂无伤垂下眼眸,淡淡说道:“是道是魔,皆在本心,修炼的是不是魔功,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让松风上人再次暴怒起来,偷了他的乾坤袋,拿走他的元魔大法,居然还跟他谈论什么本心?

    黑气涌动,他重又恢复成黑云模样,掩盖自己的怒火。

    “好一句本心,”松风上人冷冷说道,“贱人,这一百年过得快活吧?”

    “我不是贱人。”他话音刚落,聂无伤昂起头,这一次,她眼中带了高傲与怒气,“你凭什么说我是贱人,师父?”

    松风上人还没答话,聂无伤已踏前一步,站得笔直:“我是个人,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我不是生来就是你奴隶,我不欠你。”望着那朵黑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没有资格轻贱我!”

    这句贱人,只是松风上人随口一句斥骂,她如此较真,只是为了最后一句。

    我来到这个世界,只受父母之恩。我亦是珍贵的生命,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的存在因自己有意义,不取决于你。

    你,没有资格轻贱我。

    “师父,”聂无伤缓缓说道,“曾经,我害怕你,我准备回天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面对你。但是,现在,我要对你说,从今天开始,现在开始,我活着,与你再无干系。我的生命,只属于我自己。”

554、针锋相对

    她曾经恨过自己的存在,在离开师父之前。

    当年,为了躲避师父,母亲藏身俗世深山。师父杀了母亲之后,没有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如果师父后来没回来,她要么成为一个野人,要么就此殒命。幸好,师父又回来了。

    被带回狼突山后,师父把她丢给了自己的徒弟,也就是师兄。

    师兄的性格,跟师父一样,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万幸的是,娘不曾得罪过他,他只是态度漠然,并未虐待于她。那个时候,师兄急着冲击结丹,对她也是不管不问,除了命附近的村人给她送食水,就不再管她。

    稍大一些,师兄开始差她做事,照顾药草,打理洞府,为了方便差使她做事,教她修炼,认字——她之所以是武修,原因就在于此。如果没有后来,师兄对她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有恩。

    师父偶尔会出闭关室,看到她的时候,从来没有好脸色。有时候,只是对着她骂贱人,有的时候,会把她丢到元魔池中,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次师父把她丢到元魔池,看着她苦苦挣扎的时候,便会大骂,或者骂娘是贱人,或者骂她是野种。

    那个时候,她便恨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如果没有她,娘不必出逃,不会死于非命。如果她不存在,也就不用过这样日夜煎熬的日子。

    渐渐地,她长大了。十多年来,一直逆来顺受,终于搏得师父和师兄的信任,将洞府中的事务全部交给她。

    师父经常闭关,师兄忙于结丹,那是她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她时常下山,看那些平凡的西戎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哪怕失去一身修为,成为一个凡人。

    可惜,她并没有快活太久。

    师兄结丹失败,心情极差,她但凡有一点做不好,轻则责骂,重则挨打。

    师兄是师父辛苦寻来的衣钵传人,为了帮助师兄修炼,师父甚至会抓凡人进元魔池,创造出元魔让师兄吞服。师父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对一个人千依百顺,而她得到的,永远是打骂。

    在这样苦闷的日子里,修炼成了她惟一的爱好,只有修炼的时候,她才能摆脱心中的苦闷,也只有修为进步,才能向师父证明,她有一点价值。

    师父开始差她出去办事。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手抖得一拳都挥不出去,但是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她假装自己没有思想,就当自己是个工具,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师兄在筑基圆满停留了很久,一直没能结丹。师兄曾经希望师父能帮忙他晋阶,师父却把他痛骂了一顿,如果连结丹一关,都要别人相助,将来如何结婴,成为大修士?

    同样是骂,师父对她是恨之入骨,对师兄却是爱之深责之切。

    师兄只能想办法自己结丹,而他想到的办法竟然是采补……

    回想起往事,聂无伤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于是,师父用元魔之气打通了她的经脉,将元魔之气灌注到她的体内,好助师兄一臂之力。

    那段时间,她几乎想了此残生。既是因为元魔入体的痛苦,也是因为身不由己的绝望。

    为了逃避这样的命运,她甚至想到了自残。可笑的是,最终没能成功,是因为师兄自己练功岔了气。

    她逃脱了被采补的命运,却更加明白,在师父和师兄眼里,她只是一个工具。

    她嫉妒陌天歌,因为,她同样有师父师兄,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令。

    采补不成,师兄去昆吾寻找结丹的机缘,结果一去不回,死在玄清门秦靖和的徒弟手中。师父与秦靖和有旧怨,闻知此事,勃然大怒。

    她却暗暗欢喜。没有师兄,少了一个打骂她的人,师父闭关的时间极多,她的日子也好过很多。

    事情确实如此。师兄陨落后,师父一心一意报仇,总是在修炼秘术,折磨她的时间少了。也因为没了徒弟,师父终于把她当徒弟看待,虽然也时常打骂,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下狠手。

    几十年过去,杀了师兄的秦守静晋阶结丹,名扬天极。玄清门有了第六位元婴修士,声名大震。师父终于忍不住了,要去报仇。

    就是在那位玄因道君的结婴大典上,她见到了陌天歌。

    在此之前,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从未想过背叛师父。玄清门的经历,让她对这些名门正派的女修们羡慕嫉妒。

    五十多年后,她成功结丹,跟随师父去天魔山。那短短的相处时光,终于让她下定决心,背叛逃离。

    她也想要这样的日子,自由自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然后,她趁着师父疗伤,偷了师父的乾坤袋,逃离天极。

    这是她一生最大胆的决定,成则海阔天空,败则尸骨无存。

    …………

    “你以为,你逃了一次,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黑云里传来声音。

    聂无伤站着,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我的命,从来就是我自己的,从前是我不明白。”

    “哼,哼哼……”松风上人冷笑起来,分明气急。

    笑够了,他沙哑着声音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那就把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交出来!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全身上下,哪一样东西不是我的?!你的修为,你的功法,还有你身上的乾坤袋!”

    聂无伤咬了咬唇,低下头。

    松风上人继续道:“好,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逃走,那为何偷走老夫的乾坤袋?为何还带人到风沙城来?贱人,别说得那么义正辞言,你做的事,有哪一点光明正大?”

    聂无伤仍然没有答话。她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但,面对师父的质问,她也答不上来。

    沉默片刻后,忽听一声轻笑,带着嘲弄的意味。

    景行止一边百无聊赖地敲着手中的剑,一边道:“这可真好笑,只准自己杀别人妈,把别人当奴隶似的糟蹋一百多年,却不准别人偷自己的东西。哎呀,这种人以为自己是神呢!”

    “是啊!”陌天歌望着涌动不止的黑云,冷笑着接了一句,“要我说,杀母之仇,再加上一百多年的苦力,是一个小小的乾坤袋能补偿得了的?没杀人偿命算好的了!”

    “可不是,”景行止啧啧道,“我最讨厌那种喜欢糟践别人,还不准别人反抗的人了。这要是个小姑娘,还能理解一下,哪个女孩子没有做过公主的梦呢,可要换成个老人家,尤其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嘿……”

    两人一搭一唱,极尽讽刺,顿时将松风上人气得七窍生烟,化身的乌云涌动不止。

    终于,在景行止说罢,乌云拉出一条长长的线,射向陌天歌。

    陌天歌将天地扇一扬,一个青色的影子倏忽跃了出来,一张嘴,将松风上人射来的那条线全数吞了下去。

    松风上人一怔,见那青色的影子吞吃了他的黑云后,盘旋了一圈,又回到天地扇中。

    “青龙?”他疑惑不已,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可能会有青龙?

    在一旁看好戏的夜霜魔君等人,亦吃了一惊。

    他们一进来,松风上人便与他们四人起了冲突,这三个人很干脆在看好戏,而不打算插手。如果他们双方打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夜霜魔君盯着执扇的陌天歌,陷入沉思。

    天渲见了,低声问道:“霜儿,怎么了?”

    夜霜魔君望着陌天歌,扬了扬下巴:“我见过她。”

    “她?”天渲不解地扫向陌天歌,看着看着,自己也疑惑起来,“咦,是她……”

    这下换夜霜魔君不解了:“你认识她?”

    天渲道:“你还记得吧,我结丹时,曾被落星城主梅风骗进迷路窟。”

    “嗯。”夜霜魔君点点头,忽然想起点什么。

    “她亦在其中,她和那个剑心也是那次幸存之人。”他们一进来,没看到之前见过的剑心和黑袍,反而看到了景行止和聂无伤,立刻就明白了,这两人是乔装的。只是,听他们的对话,不禁糊涂起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听起来似乎是天极人士,那又怎么对云中的事情那么清楚,居然知道拍卖会。

    “哦,对了。”夜霜想起来,梅风可不就是被那位秦道友灭杀的么?当时梅风便是要对这位陌小友出手,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了。

    “霜儿,你到底哪里见过她?”见她不说话,天渲追问。

    “归墟海。”夜霜魔君道,“你没见过她,但一定听说过她。”

    归墟海之事,对云中的高阶修士来说,不是秘密。天渲略微一想,就想起来了,大惊:“是她!”

    “不错。”夜霜魔君缓缓点头,望着陌天歌,“这位陌小友不简单啊,一个结丹修士,把云中搅得一团乱,自己结成了元婴,拍拍屁股回了天极。哼!”

    夜霜魔君冷哼了一声。她是云中修士,如今云中一叶岛不存,她同样被影响到了,而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个女子,她对陌天歌岂能有好印象?

    不过,这回却动她不得,不说她有好几个元婴同伴,单说这里是天极,自己就不能妄动。这位陌小友,应该是天极哪个大宗门或大家族的子弟,如果动了,引来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就不妙了。

    接下来若有机会,再叫她吃吃苦头就是。夜霜魔君作如此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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