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到昆中城
半个月后,陌天歌与秦羲带着一干弟子,离开了太康山。
队伍中,有六名结丹修士,六峰各出其一,其中五名是熟人。朝阳峰白雁飞,道号知非;清泉峰叶景文,道号冲云;甘露峰韩清玉,道号蕴玉;流云峰姜敏,道号无华;灵隐峰况烛,道号寒箬。这几人,相识时都还只是筑基,一转眼,都成了结丹修士。
五人中,最大的韩清玉二百八十多岁,最小的姜敏和白雁飞一百八十多岁,这样一队结丹修士出去,惊人的年轻。
这表示着,玄清门的结丹修士,已经成功换代,往后,他们这一批人,就是玄清门的中流砥柱。
一百多人踏上飞舷宝船,往昆中城飞去。
飞舷宝船是宗门的飞行法宝,外面看起来像是一只小舟,内里可容纳千人,由高阶修士操纵,比低阶修士自己飞行快得多,也安全得多。
六位结丹修士上船,纷纷上前见礼。青鸾峰的朝风是妙一道君的弟子,不过三百岁光景,放在结丹修士中,还算年轻,偏偏眼前一干人,除了秦羲与他年纪相当,个个都比他年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朝风之后,况烛上前一揖,淡淡道:“见过两位师叔。”
陌天歌知他性情冷淡,并不是对他们有意见,便回了一笑。她倒是很想唤一声况烛师兄,可她如今已经是元婴道君,不能一点上下之别都没有。
“守静师叔,清微师叔。”姜敏上前见礼,她神情亦冷淡,看着陌天歌的时候,才露出一闪而逝的笑容。
陌天歌想起百多年前,那个娇蛮活泼的姜师妹,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
“守静师叔,清微师叔。”韩清玉微笑着上前来,还跟以前一样,稳重和善。她是无可挑剔的大师姐,无论何时,都行为得体,温和亲切。
叶景文没有上前,但是笑容灿烂,向他们一揖。
他们五人都见过礼了,不远处的白雁飞面露挣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当年那场闹剧之后,他被震阳道君勒令禁足闭关,从此再也没有去过清泉峰。几十年后,清泉峰风起云涌,出现惊人的结丹天象,他才知道陌师姐结丹了。自以为天资过人,在她面前自傲自得,后来才发现,这位陌师姐有着比他更优秀的资质,也有着比他更坚韧的意志,筑基、结丹,全都走在他的前头。她就像戏台上最完美的角色,把他衬得灰暗苍白、面目可憎。
目睹她结丹之后,他终于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哪怕他是百年难出的单灵根,在仙路上,也只是比别人多走几步,这不能让他傲视众生,也不能让他一步登天。
五十年后,他终于结成金丹,然而,相比他的资质,这个成绩只是差强人意,与玄清门最优秀的三个弟子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经常想起那年那个无人的山头,自己大放厥词,如果给他一百年时间,一定会把秦守静踩在脚下。结果,他一百三十岁才迈入金丹,相比秦守静的七十八,几乎多了一半,而他结丹之时,秦守静早就已经元婴了。现在,自己才结丹中期,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陌师姐却已经结婴了。
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真的适合走这条路吗?为何双灵根的秦守静,都能把他远远甩下?
而现在,这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他要执晚辈之礼——
挣扎半晌,他终于走上前:“知非见过两位师叔。”长辈在前,却视而不见,这般无礼的行迳,不能让他出这一口气,只能让他失去品德。
知非——他想起师尊赐号的时候,这样对他说:你天资过人,出身高贵,因而性格高傲,目下无尘。须知,大道之前,天资不是惟一,出身更是毫无用处。单灵根是上天之赐,但并非身具单灵根便是一片坦途。从今日起,望你每日三省吾身,闻过知非。
他知道师父说的没错,可是,心中总有不平……
面对他,他们仍然只是微笑点头,既没有冷言嘲讽,也没有多加关注,仿佛他只是宗门内很寻常的一个结丹晚辈。
白雁飞按捺住心中的失望,退到一边。哪怕他们在他面前摆元婴道君的架子也好啊……
在这艘宝船上,他如坐针毡,陌天歌与秦羲让他想到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而不远处的姜敏,让他想到当年的幼稚可笑。
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似乎想安慰他,却被他似有意似无意地避开。那人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乘坐着飞舷宝船,一行人三四天便到了昆中城,这还不是极限速度,如果没有此物,带着这么多的筑基修士,起码要走半个月。宗门法宝,于个人来说用处不大,人多时就派上了用场,这就是宗门的积累。
一接近昆中城,城中掠起一道遁光,在飞舷宝船前停下。
“玄清门哪位道友到此?”来人高声喊道。
陌天歌与秦羲从船中出来,看到浮在宝船前方的修士——是他们的熟人,碧云宗凤箫。
秦羲抬手道:“凤道友。”
“原来是你们两个小朋友!”凤箫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是,我们二人奉命前来助战。”
“你们来得正好,现在正缺人。”说罢,一指昆中城北的高台,“宝船停在那边,自有人接待,你们二人随我来。”
秦羲转头,吩咐了韩清玉一声,便和陌天歌二人跟随凤箫,飞至城中,在万合塔前落下。三人畅通无阻地上到第六层。
与那日元婴修士齐聚相比,今日第六层只有七八位元婴修士,然而,这七八位,个个都是大宗门说一不二的人物,非寻常元婴修士可比。
在这些人中,他们看到了震阳道君。
见过礼后,二人很自觉地站到震阳道君身旁。
震阳道君望着他们笑问:“事情解决了?”
陌天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答道:“是,都解决了。”
“那就好。华炎受了点伤,灵犀境界有些不稳,都需要回去。既然你们事情解决了,就多呆几年。”
“是。”二人恭声。
“震阳道兄。”有人唤道。
三人结束谈话,扭过头,天道宗的柳定元正望着他们。
比起百年前,他似乎长了几岁,魔气也有些外泄。难道他寿元将近?陌天歌暗自猜测。
“哦,定元兄。”
柳定元笑容慈祥,看着陌天歌和秦羲,对震阳道君道:“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出色的后辈,都不用操心了!”
震阳道君呵呵一笑:“定元兄只看到好处,没看到难处啊!这些小家伙,一个个都不爱理事,根本指望不上他们,看来我得忙到坐化了。”
说是难处,脸上笑容却灿烂无比,比起柳定元,他这是幸福的烦恼,正好恶心恶心柳定元。这老家伙,跟他斗了几百年,老是被他压一头,现在终于轮到自己翻身了!
柳定元仍是笑得一团和气,神态没有半分不自然,至于他心里是不是也这么平静,就不知道了。
笑罢,柳定元道:“我以为,就派他们二人去东海镇守,如何?”
震阳道君眉头一皱:“定元兄,光凭他们两个,不够吧?”
“再加上鸾凤仙侣的宝贝女儿,应该没问题了。凤清来报,八阶以上化形的妖修不超过五只,守静并非普通修士,不说以一敌五,敌三总是可以的。”
“那也要这些妖修不超过八阶……”
柳定元立刻接到:“若有八阶以上妖兽,凤清可就回不来了。”
震阳道君没再接话,指节轻敲桌面,皱眉思索。片刻后,转头问他们:“你们以为如何?”
秦羲没有迟疑,回道:“如果凤清仙子所报属实,应该没问题。”
震阳道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柳定元已经赞叹:“年轻人,真是锐气十足啊!”又对震阳道君道,“东海紧临天道宗,如果实力不及,可向凤清和鲁大全救援。”
震阳道君没再表示反对,说:“那还要看鸾凤二人肯不肯了。”
凤箫正与丁鸾一处说话,闻言扭过头:“我说柳老头,我家凤宁可没什么本事,靠着我们夫妻俩才混成个元婴,你要靠她成事,那铁定不成。”
“凤道友,你也太谦虚了。”柳定元瞥了他一眼,“如果你家凤宁还算没本事,我们天极的元婴,都靠不住了。”
“柳道友太看得起我家凤宁了,”丁鸾笑吟吟,“她不过运气好,才没吃过亏,关键时刻靠不靠得住,我们夫妻俩可不敢保证。”
“行了行了,你们夫妻什么时候自夸过啊?早就听你们说烂了!”柳定元挥着手,“一开始说凤宁资质不好,然后说她能结丹就不错了,结成元婴,你们还要说是凑巧。要真这么凑巧,天极还不到处是元婴?”
丁鸾凤箫笑而不语。
“你们夫妻俩就给句话吧,愿不愿意让凤宁跟着去?”
丁鸾沉吟:“去也成,让她见识见识真正的少年英才也好。”说到此处,目光瞟向陌天歌和秦羲。
577、退敌
三阳真火剑的剑光,划破风雷鸟的黑色双翼,鲜血四溅,将海面染红。
风雷鸟一声惨叫,从空中掉了下去。
另外五只妖修一看,互相递了个眼色,水木两只妖往下冲去,欲将风雷鸟接下,金火土三只同时出手,猛然向凤宁攻去。
它们本意是围魏救赵,谁料陌天歌与秦羲二人看也没看他们,朱雀之焰一铺,袭向水木二妖,陌天歌天地扇一挥,雾气从扇中涌出,向风雷鸟卷了过去。
水妖张嘴一吐,滔天巨浪扑向朱雀之焰。水克火,它又是长年生长在海中的海兽,面对火系法术很有自信,不料,眼前的火焰却非凡火,瞬间便把巨浪烤成水汽,依旧扑向二妖。
二妖大惊,被朱雀之焰一灸,半边身子痛不可抑,逼不得已放开风雷鸟。秦羲挥出一道剑气,直透风雷鸟前胸。
失去双翼,风雷鸟已无法施展风雷遁,只能硬生生地受了下来。
天地扇飞出的雾气化为一道道细丝,将风雷鸟卷得结结实实,拉了过来。
另外一边,箜篌一响,凤宁堪堪挡住攻击,却是后力不足,被火妖余威扫到。
金火土三妖看到被缚的风雷鸟,再看已经惨败的水木二妖,一使眼色,五妖同时逃遁,往妖城方向遁去。
五妖逃走,他们没有去追。陌天歌将风雷鸟丢给秦羲,扭头看凤宁。
凤宁整个袖子都焦了,此时捂着手臂,怒瞪着他们。
“凤姑娘,你没事吧?”
凤宁脸庞扭曲了一下,最后忍不住了,愤怒道:“你们居然把我当诱饵?!”
陌天歌若无其事:“这不是没事么?”
“你们当然没事!”凤宁越想越是生气,指着自己半边袖子,“有事的是我!”焦了半边的袖子,从仙子变成了疯子!
陌天歌瞧着她,笑了一下,露出闪闪发光的牙:“这么点小伤算什么?打架当然会受伤了。”
“不是你,当然没什么!”凤宁又瞪向秦羲,“你就由着她?”
秦羲微笑:“这点小伤,确实没什么。”
“你们,你们……”凤宁七窍生烟,指着秦羲道,“怎么,娶了别人就这么对我?”
秦羲一顿。
陌天歌瞟了他一眼,又看凤宁。
凤宁冷笑:“干什么?你把他当宝,我可不稀罕!”
陌天歌却笑:“你就算想稀罕,也没机会吧?”
“你说什么?”凤宁的性子,哪里忍得了别人这么讽刺她,“若不是我无意,早八百年我们就订亲了!”
陌天歌望向秦羲:“是吗?”
秦羲咳了一声,转开脸:“此事……我不知情。”
看他这模样也知道,八成有这回事。陌天歌心中冷哼一声,却又对凤宁笑道:“凤姑娘,我师兄可没答应过吧?”
凤宁冷冷瞥着她:“靖和前辈答应了。”
陌天歌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原来凤姑娘喜欢我家师尊?虽说年纪差得有点大,不过无所谓,对我们这些元婴修士来说,几百年算什么?我家师尊不过千岁,离坐化还早呢!说不定化神也是指日可待啊!”
“胡说八道!”凤宁涨红了脸,“谁跟靖和前辈有关系了!”
陌天歌露出诧异无比的表情:“我师父不是答应了姑娘的亲事么?”
她故意扭曲自己的话,凤宁直跳脚:“我说的是,靖和前辈答应了我和秦守静的亲事!”
“哦,是这样啊!”陌天歌仿佛没了兴趣,嘀咕,“真奇怪,我师父既然答应了亲事,怎么没跟我师兄说呢?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哎呀,我师父这个人就是这样,老是逗晚辈玩,真是的……”
“……”凤宁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最后指着陌天歌怒喊,“陌清微,你!”
“凤姑娘怎么生气?”陌天歌凑近她,“总是生气容易老的,凤姑娘这般美貌,老了多可惜?”
“……”
“咳!”秦羲拉过她,“别闹了,凤姑娘受伤了,先回去疗伤吧!”
陌天歌扭头,目光可以杀死人,一字一顿地说:“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
陌天歌满意地点头,转头又笑得分外和善,对凤宁道:“凤姑娘,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回去换件衣服吧?这个样子,鸾凤两位前辈见了,可要心疼了。”
凤宁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最终一甩完好的那只衣袖,化为遁光,往碧轩阁遁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陌天歌才一收笑容,转头望着秦羲。
被她的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秦羲硬着头皮道:“师父是说过,但我那时醉心修炼,并没有回应……”
陌天歌合起天地扇,双手抱胸:“这么说,她喜欢你了?”
“怎么可能?”秦羲道,“向她献殷勤的人多着,我只是见过她几次,话也没说过几句……”
“那可说不好,”陌天歌说,“当年魏师姐不也是……”
想到魏佳思,又想到她惨淡的结局,她不由地沉默下来。
秦羲又辩解:“你莫疑心,凤宁只是不忿而已。她出生至今,被鸾凤二人捧在手心,又生得美貌,谁见她都客客气气,所以……”
陌天歌没再说什么,道:“回去吧。”说罢,驾起遁光,飞回碧轩阁。
秦羲提着风雷鸟,愣了半晌,最后摇摇头,跟了上去。
回到掌门大殿,陌天歌已坐在一旁享受碧轩阁顶级的灵茶,看到他进来,扭过头不理。
秦羲将风雷鸟一扔,也坐了下来。
“你们是哪里来的妖修?”
受了两剑,风雷鸟已是气若游丝,它睁了睁眼,又闭上。
“不说?”秦羲嘴边露出一丝冷笑,“如果不想活生生被制成炼尸,最好老实交代。”
风雷鸟发出沙哑的声音:“不必了,我自行了断。”
说罢,体内妖丹慢慢亮起。
见此情景,两人大惊失色,秦羲连忙唤出剑光,一声招呼也无,狠狠地刺向风雷鸟的妖丹。陌天歌则一抽白丝帕,化成数丈大小的白布,向风雷鸟一盖。
…………
“轰”一声炸响,广场上被白雁飞折腾着的修士们扭头,看到碧轩阁的掌门大殿晃了晃。
“咳!”陌天歌挥挥手,挥开眼前的粉尘,口中嘀咕,“真是狡猾,原来早就准备自爆妖丹了。”
不论是修士的自爆金丹、自爆元婴,还是妖修的自爆妖丹,都不是一息便可完成的事,但若爆出来,就危险了。风雷鸟的妖丹到底还是爆了出来,幸而两人反应快,妖丹还没完全爆出来,风雷鸟就被秦羲一剑抹杀,剩余的威力又被白丝帕挡了下来,整个掌门大殿,也就是坏了几把椅子。
陌天歌捡起破成十八个洞的白丝帕,叹了口气。这件高祖赐的防御法宝,到底是坏了,破这个样子,想修都没法修。
秦羲则可惜地看着炸成一堆烂肉的风雷鸟,八阶妖兽的身体,处处都是宝呢,若是能用八阶妖丹炼丹服下,必能修为大涨!
应锦衣匆匆赶来,一进掌门大殿,吓了一跳:“两位前辈,这是……”
“你收拾了吧!”秦羲道。
“是。”应锦衣唤来两名杂役弟子。
“呵!”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凤宁换过了衣衫,倚着门口嘲弄地望着他们,“两位可真潇洒。”
虽然并没有被炸到,但被洒了一身粉末,怎么看怎么狼狈。
陌天歌一挥袖,施了个简单的法术,身上粉末尽去。她望着凤宁笑得诚恳:“凤姑娘怎么不留在小院养伤?刚才伤得不轻吧?”
凤宁又被戳中了痛处,脸色变了变。她确实伤得不轻,整条手臂都被火气侵入,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将火气全部拔除。
她沉着脸色道:“这还要感谢你们啊,若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受伤呢?”
陌天歌笑眯眯:“凤姑娘真是高风亮节,为了我们,情愿以身为饵,在下真是感动。”
“哼!”凤宁气呼呼地瞪着她,“你还有脸说?我可不是愿意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秦羲,更生气了,“男人!哼,果然是见色忘义的东西!”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秦羲抬起头,目光如电:“凤姑娘,若不是如此,我们想击退那些妖修,可不容易。”
看到他的脸色,凤宁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又不肯认输,强辩道:“你修为最高,牵制那几个妖修,不是更稳妥吗?”
秦羲淡淡道:“一则,我们二人配合默契,二则,凤姑娘缺乏一击必杀的手段。让姑娘受伤,在下很抱歉。”
“……”凤宁扭头转身,“哼,不跟你们说了,以后别理我。”
陌天歌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玉瓶,听到她这话,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在下刚想说,为表示歉意,这有三颗九转还阳丹,可姑娘说,以后别理你……在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凤宁猛然转回来,死死地盯着陌天歌,咬牙切齿:“陌、清、微!”
陌天歌立刻道:“凤姑娘有何指教?”
“你给我去死!”凤宁暴跳,“故意玩我是吧?本姑娘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你你……”
584、王子
回到掌门大殿,秦羲就说:“准备回去!”
陌天歌一怔:“怎么了?”
秦羲道:“我刚才巡视,发现妖修援军已经来了。”
“啊!”陌天歌惊讶,来得居然如此之快。
“我已经吩咐寒箬和唐慎,将两派弟子集合起来,进飞舷宝船。”
陌天歌道:“碧轩阁有两千弟子,应锦衣先前转移了一部分,如今也有一千多,加上我们带来三百弟子,总数也有一千五六吧?这么多人,飞舷宝船不够呢!”
“无妨,”秦羲说,“我们留下断后,飞舷宝船载不下的,就通过传送阵传送到天极。”他略算了算,“应该来得及。”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了。就算上报仙盟,一则没那么快,二则仙盟如今也抽不出人来。放弃碧轩阁,以天魔山为险,就好守得多,就算攻进来,天道宗正好就在近旁,那里是抵挡魔道的大本营,元婴修士随时可以出动。
秦羲将此处的情况记到一张玉符中,给仙盟传讯——前几天,他们刚刚给震阳道君传讯,还没回音,猜测就变成了现实。
随后,他命人去唤白雁飞。
好半天,白雁飞才过来,他双目无神,形容邋遢,向二人见礼:“见过两位师叔。”
看到他这模样,秦羲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生性爱洁,最受不了别人不修边幅。他声音冷了下来:“知非,如今大事临头,你却形容堕落,如何对得起震阳师兄的教导?!”
白雁飞仍是有气无力地模样,道:“有两位师叔在,我又算什么?”
“胡闹!”秦羲更怒了,“你不是单灵根的天才吗?受一点挫折,就爬不起来了?既如此,你还修仙做什么?既然你看不起你自己,那这里没你的事了,滚回飞舷宝船,回玄清门!”
秦羲虽然性情冷漠,对人却从不苛责,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么重的话。白雁飞被他这么一骂,脸色涨红,头低得抬不起来。他从没有被别人这样骂过,哪怕是他的师尊震阳道君,如今被人一顿痛骂,骂的人还是他自认为死对头的秦羲,更觉难堪。
“还愣着做什么?你有时间,我可没时间!”
白雁飞咬了咬唇,转身离开,连告退的话都忘了说。
看着他落魄的背影,陌天歌轻叹一口气。若是不能破茧重生,难得一见的单灵根,算是夭折了。
不多时,况烛、唐慎各自来报,众弟子已经集合完毕。秦羲下令,飞舷宝船立刻起航,剩余弟子开始传送。
陌天歌走在碧轩阁内,看着眼前雕栏玉彻、花团锦簇,不禁叹息。弟子可以走,财物可以搬,这些建筑,却注定要毁于战火。陌瑶卿的心血,最终还是要毁灭了。
正想着,忽见远处浮于半空的得道塔,缩小体积,落了下去。
“咦?”她心中惊讶,一振袖,往那边掠去。
遁至原得道塔所在地,那里已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见唐慎站在那里,手托微型的得道塔。
“叶长老!”看到她,唐慎连忙招呼。
陌天歌看着他手中的得道塔,奇道:“得道塔可以缩小?”
“嗯。”唐慎微红着脸点头,“得道塔是一件法宝,所以可以缩小。”
“原来是这样。”碧轩阁的宗门库房,就在得道塔内,得道塔可以带走,碧轩阁的损失就没那么大。
“叶长老……”唐慎望着她,面带犹豫。
“何事?”陌天歌问。
唐慎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既然碧轩阁保不住,那么只能在昆吾另选宗门驻地,重建碧轩阁。”
陌天歌点头道:“你们这么想很对,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仙盟不可能为了你们,派人将东海抢回。再说,就算抢回了,也不安全。如今临海没有凡人了,倒不如在昆吾重建。”
“是,只不过……”唐慎看了她一眼,“我们在昆吾并没有人脉,很难寻到灵气充盈之地,重建门派,所以,还请叶长老帮一把手。”
“这不难。”陌天歌道,“我那只灵兽,最擅长寻宝,让它帮你们就是。若选中了有主之地,可以让它去谈。”
唐慎连忙躬身揖礼:“多谢叶长老。”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
下午,他们发现,妖城中的八九阶妖修达到了两位数,其中甚至有两名十阶妖修!
集合这些妖修,已经有能力对碧轩阁的护山大阵进行挑战了。
二人心中沉重,唐慎却又传讯来,他们还需要一天时间,才能将所有弟子安全送至昆吾。
“说不定,他们过几日才会攻上门来。”秦羲说。
“但愿如此。”陌天歌十分忧心。
然而,老天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祈祷,一个时辰后,妖城的妖兽倾巢而出。
陌天歌与秦羲连忙回遁,有护山大阵在,他们还能与几十名妖修一战,若是就这么被包围,那就是找死了——里面有十阶妖修呢!
遁光迅速划过天空,飞入碧轩阁,陌天歌一挥手中令牌,“嗡”一声,碧轩阁的护山大阵全面开启。
一道传讯符飞过来,秦羲接过,道:“唐慎说,我们最起码要撑上半天,人才能全部送走。”
陌天歌点点头,等到这些弟子全部传送完毕,他们就会将传送阵毁去,自己逃之夭夭。没有负累,元婴修士要逃命还是很简单的。
说话间,地平线浮现无数的黑点,密密麻麻,往这边而来。黑点越来越近,却是一只只妖兽。
陌天歌面色凝重,这对她而言,是一次阵法的考验。
妖兽数息便至,打头的,是二至四阶的妖兽,只听“嗡”一声,这些妖兽触到护山大阵的边缘,便被涌现出的迷雾吞进去,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随后是五至七阶的妖兽,它们终于攻击到了实处,然而,在它们的攻击之下,大阵纹丝不动。
终于,八阶以上的妖修到了,他们大部分现出本体,簇拥着二男一女向碧轩阁飞来。
陌天歌看到被簇拥在最中央的那名妖修,忽然一愣,惊愕不已。
“师兄……”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曾见过一个人,与那名妖修一模一样!”
秦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是一个样貌二十出头的青年,八阶的修为,一身黑衣,面如秋月,浑身散发着妖异的气息,危险而俊美。他被拥在妖修中间,左右分别立着两名十阶妖修,十分恭敬。
陌天歌的表情非常震惊,显然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
秦羲问:“你何处见过他?”
陌天歌镇定下来,道:“在云中。”
“云中?”
“是,当初见他时,还以为他是魔修……”
那青年目光如电,落在她身上,忽然笑了起来,道:“秦姑娘,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原来你是天极的修士。”
陌天歌淡淡道:“我也不曾想过,阁下居然是妖修。”
青年抬手,文质彬彬地一礼:“当年情势不得已,望秦姑娘见谅。”
“……”陌天歌深吸一口气,道,“玄月道友,客气了。”
这青年,正是她在云中天雪城遇到的玄月魔君——他既是妖修,想来应该唤玄月妖君才是。
玄月妖君的目光落在秦羲身上,笑问:“不知这位道友是……”
陌天歌道:“这是外子,秦守静。”
玄月妖君面上诧异,打量了秦羲一番,对她道:“原来不是秦姑娘,应该是秦夫人才对。”一听秦羲的姓氏,他就知道,秦微乃是化名。
陌天歌淡淡笑道:“是秦姑娘还是秦夫人都不重要了,当年一面之缘,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刀剑相向。”
玄月妖君仍然面带微笑,道:“在下也觉得不可思议,实在太可惜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可惜的意思。
这个玄月妖君,有点像景行止,没事飞桃花,有事笑面虎。
陌天歌提了提嘴角,问:“不知玄月道友如何称呼,是何身份?”
玄月妖君道:“在下名姓为何,早就没人知道了,秦姑娘仍旧唤作玄月就是。在下麒麟一族,家中排行第二,家父南海君主。”
南海君主,听起来应该是南海妖修之王,这么说,这位玄月妖君,是南海的二王子了?真不知道他当初冒充魔修,在云中做什么。
“原来是玄月王子。”陌天歌扫了妖修队伍一眼,忽然勾起嘴角,道,“玄月王子这是打算拿这些妖修的命,来换碧轩阁了?”
玄月妖君没有回答,微笑道:“秦姑娘,你这座大阵虽然玄妙,可也挡不住我们。我们只要东海,不如干脆地让给我们吧!”
陌天歌摇摇头:“王子保证只要东海吗?”她望着玄月妖君,露出一点笑,“只怕有了东海之后,还想要昆吾吧?”
玄月妖君顿了一下,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注定要打这一场了。”
陌天歌一句废话也懒得说,只吐出一个字:“请!”
玄月收起笑容,淡淡下令:“上吧。”
“是,二王子!”妖修齐应一声,除了两名十阶妖修,全部冲向护山大阵。
601、出现
凤清仙子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上,让琥珀细看。
正是那节麒麟骨!
琥珀看着此物,目光幽暗复杂,半晌后,轻叹一声:“你想要什么?我被囚此处,一身气息尽数被禁,只有不死之身仍存,若你要求太过,只怕我做不到。”
凤清仙子道:“晚辈什么也不要,只求前辈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琥珀面露苦笑,“我若能破解此处阵法,又怎会被囚十数万年?你这个要求,我无法满足。”
凤清仙子一怔:“前辈不是能操纵幻象?”
“只是令幻境产生我想让它产生的幻象,并不能将它关系。更何况,此处何止一个幻境?我数万年未得逃脱,皆因此处无异天罗地网。”
凤清仙子越听,脸色越白,最后抖抖索索道:“难道,难道我要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
琥珀语气淡淡地:“你既有寿元,何来永远?寿元尽了,你便解脱了。”
凤清仙子呆呆地望着他,见他神色冷漠,不像故意骗她的样子,顿时失了力气,委顿在地。
“怎么可能?终生困于此地,与死有何区别?我还没活够,我只有七百岁,我还有七八百年好活,我不要困在这里——”说到最后,她面色恐慌声音凄厉,却没有人安慰她。
琥珀仍旧神情淡淡,不见一丝同情之色。对于他这样活了几万年的怪物来说,没什么好同情的。
他目光一转,落到陌天歌和秦羲身上,玩味道:“怎么你们不害怕?”
陌天歌撇了撇嘴,道:“若是我们能破了此间阵法禁制,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琥珀讶然:“你觉得你们破解得了?”
陌天歌答非所问:“此处灵气如此充盈,正是修炼的好地方。”
“……”
她心中却想,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当年他们被困归墟海仙宫,若不是刚好凑齐四人一偶,他们就永远出不来了,如今再发生一次,也没那么可怕了。
别忘了,他们手中可是有玄虚通云阵,哪怕人不够,等上三五十年,有朱雀之息青龙之息相助,小凡小火便可晋升八阶,再加上人偶,他们就能摆出玄虚通云阵。
琥珀道:“看来你们二人是纯正的道修。”
诸道修行,道修和佛修最重心境。得知此间阵法无法破解,凤清仙子与他们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足以分别他们的道。而此事也证明了秦羲所言,别的道固然可以不修心境,却往往折在半途,道修之道,虽途中艰辛、顾忌颇多,但是只要坚持下去,便是坦途。
“前辈!”凤清仙子嘶声喊道,“这麒麟骨,难道您不想要了吗?”
琥珀面色沉了下来,最终却淡淡道:“像我这等不死不灭的存在,早就可以自生肢体,我留着这点缺憾,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牢记往事——你太自为是了。”
说罢,他一拂袖,将凤清仙子手中的麒麟骨收回,漠然道:“此物原为我躯体所有,我有权收回,作为你寻回的报酬,只要你在此一日,我便保你一日性命。”
凤清仙子惨笑,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除了她只有秦守静和陌清微二人,她会有什么危险?她却不知,琥珀察觉到她对陌天歌和秦羲有杀意,才会许下这个承诺。
眼见凤清仙子大受打击,陌天歌叹息一声,问道:“前辈,此处阵法禁制,是何人所布?”
琥珀瞥了她一眼,道:“怎么,又想听故事?”
陌天歌睁大眼:“这个也不能说?”
琥珀嘴角微微一扬:“告诉你也没用,那是远超你等的存在。”
“那是上古或者远古时期了?”
“你在套话么?”琥珀抱膝笑,“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们那个世界,还是有人飞升成仙的。”
果然是上古或太古的年代!这么说来,这位琥珀前辈,最起码活了十几万年了,而他自称不死不灭的存在,莫非已经达到飞升的条件,却因某种原因滞留在人间?
“那前辈为何会被困在此地?以前辈的修为,谁有能力将前辈囚禁十几万年之久?”
琥珀闭了闭眼,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幽幽叹息一声,道:“现在告诉你们这些,也没有用。”
“因为我们修为太低?”
琥珀扫过他们一眼,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他被囚此处数万年,第一次见到外人,却丝毫没有要他们帮忙的意思,可见这不是他们能帮的忙。
“那,前辈,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琥珀躺了下去,只是伸出手来摆了摆,口中含糊道:“别烦我。”
陌天歌只好作罢,想着反正一时之间出不去,以后有的是时间烦他,也就罢了。
刚这样想罢,忽见琥珀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又有人?”
陌天歌立刻想到,是那几名妖修?
琥珀结了个手印,向外一推,只见云海忽然涌动,泛出水波一样的波光,波光里,出现数名妖修的身影。
这些妖修同样陷入了幻境,明明周围空无他物,却做出各种动作,时而喜悦,时而愤怒。小凤亦在其中。
看到玄日妖君的身影,琥珀双眼眯起:“麒麟血脉……”
陌天歌心中一跳,那位玄日妖君是麒麟族的,琥珀必然不会为难他们,若是他们到了这里,会不会想杀他们?
想到这里,她看向秦羲,没法传音,只能眼神示意。秦羲对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不必在意,还是不会发生。
琥珀介入之后,妖修们所经历的幻境轻松不少,陆续斩破幻象,从幻境中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妖修,是个邋遢的黑皮汉子,便是那泥鳅倪七。他首先看到陌天歌二人,“咦”了一声,指着他们道:“你们是人类?”
秦羲上前一步:“不错,在下昆吾修士秦守静,这是内人陌清微,不知道友高姓大名?”
他言辞客气,没有人妖之见,似乎当他是同类一般通报姓名,倪七咧嘴笑,学他一般拱手:“倪七,南海妖修,本体是泥鳅。”
听到泥鳅二字,秦羲心中一跳,想到他在守阵之时,曾在天地颠倒阵中斩杀了一只泥鳅,听说泥鳅这种东西是很难成妖的,不会那么巧,他们是亲戚吧?
倪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扫过角落里呆呆出神的凤清仙子,再看到横匾上的琥珀,“啊”了一声,便问:“你也是我们妖族的?”
琥珀懒懒地抬起眼皮,他是血统最尊贵的神兽,眼前的倪七却是妖兽中血统最低贱的泥鳅,这让他惊讶了一下:“居然是泥鳅?你小子福缘不错呀!”
倪七呵呵笑着,摸了摸头,问:“你是哪一族的?我虽然知道你应该是妖族,却感觉不到你的气息,你是被封印的吗?”
琥珀纠正:“我们是灵族,不是妖族。”
倪七“啊”了一声,不解地望着琥珀。
琥珀道:“你别被人类误导了,人类最自私了,为他们所用,就叫灵兽,不为他们所用,就成了妖兽,其实我们飞升之后是去灵界的,当然是灵族不是妖族了。”
倪七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我们修炼的是灵气,当然是灵族了。”
“孺子可教!”琥珀露出微笑。
倪七一拍脑袋,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一族的呢!”
琥珀说:“麒麟族。”
“麒麟……”倪七摸头的手一顿,揪下一大块黑泥巴,却停在了半空中,头抬起来,惊讶无比地望着琥珀,“你——”
“有什么问题吗?”琥珀仍旧懒洋洋的。
倪七又是一拍脑袋,跪了下来:“倪七见过神君大人!”
神君大人,好久远的称呼。琥珀在心中感叹了一番,方才问道:“你怎知我是神兽?”
倪七道:“回神君大人,我等来到此处,正是遵从圣物提示,特意前来寻找神君遗府,只是我等没想到,神君还在……”
琥珀脸色一正,坐起来盯着他:“你是须弥海的妖修?”
“正是。”倪七禀道,“小妖护卫大王子而来。”
“大王子……”琥珀喃喃念着,转头望着云海中,玄日妖君的身影。他一眼便看出这位是麒麟血统,却没料到居然是他刻意留下的血脉。
“须弥海大王子,血统竟然已经稀薄到这个程度,看来他们寻到此处,也是迫不得已,再不找来,他们的血统就不足以支撑他们的外形了。”琥珀想罢,却更悲伤,“我被困此处,就算他们找来,又能如何?我没办法送他们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陪我送死。”
倪七不知此时琥珀心潮起伏,只见又一人跳出幻境,正是另一只十阶妖修“京长老”。
京长老一跳出来,警惕地看了陌天歌他们一眼,便问倪七:“大王子呢?”
倪七一指云海:“大王子还没出来。”
京长老一看,云海映出来的景象,大王子满面怒色,似在争执。京长老暗自着急,玄日妖君这模样,丝毫没有斩破幻象的迹象,可千万被受了幻象的诱惑,自寻死路。
第三个跳出幻境的人,居然是金晶。
她怯生生了看了眼陌天歌和秦羲,咽了咽口水,问:“长老,这两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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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困,没检查就发了
607、源源不绝
“奇怪,怎么会这样……”秦羲喃喃自语。他拍在小凤身上的,是张静心符,照理说,陷入幻境,被幻象所迷,静心符是有效用的,可小凤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转过视线,再看凤清仙子,骄横之色又回到了她的脸上,想必梦境十分美妙。他伸出手,将静心符拍在凤清仙子身上,灵符同样亮了一下,却毫无作用。
“这是为什么?”陌天歌不解,灵符亮了一下,表示没坏,可怎么会没有作用呢?难道,难道此幻象并非扰乱心神?
秦羲思来想去,忽地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
陌天歌见他脸色难看,忙问:“怎么?”
秦羲稍稍冷静下来:“静心符有宁心静气功效,平定扰乱的心神,而现在,静心符明明没坏,却没发挥出功效,我只想到一种可能。”他顿了一下,缓缓道,“她们的心神并没有被扰乱。”
陌天歌一怔,下一刻叫道:“怎么可能?幻境就是以扰乱心神来制造幻象……”说到这里,她声音陡然停了。
“你也想到了吧?”秦羲说,“这根本就不是幻境!”
陌天歌好半天才回过神,道:“这不是幻境,又会是什么?明明所有的特征,都跟幻境一模一样!”
“仙人所有,岂会是普通的幻境?”秦羲面色凝重,“如果真是仙人布下的幻境,我们怎么会这么容易挣脱?”
“对啊……”陌天歌喃喃地说,“仙人幻境,我们不可能轻松挣脱。”
“我有一个主意。”秦羲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到别的门看看。”
陌天歌回神,看着小凤和凤清仙子:“不管她们了?要是凤清先醒怎么办?”
“无妨,”秦羲看着凤清仙子,又取出一张灵符,拍在她的身上,凤清仙子晃了一下,又继续露出幸福的笑容,“就算她醒过来,浑身灵气也会被束缚住。”
陌天歌惊异道:“你的符术大有长进啊,这都弄得出来!”
秦羲笑:“这多亏了你的虚天境,里面典籍繁多,我翻来翻去,发现这个灵符还能制出来。”
闲话不多说,两人收拾了一下,带着人偶回了大殿,进入对门的一扇门。
同样是迷雾四起,这一次两人很镇定,各自祭出看家法宝,护好周身。
迷雾中,隐约响起低喃声,如呜咽,如低泣,毛毛的,让人从心底凉上来。
陌天歌有些不适,低声道:“这是什么?”
秦羲还没说话,忽地一道黑影从迷雾中飞出,化成一个七窍流血的鬼头,向她扑来。
陌天歌骇得心口一跳,天地扇一挥,一道灵气将鬼头打散,自己却直觉地抓住秦羲的衣袖。
秦羲调侃:“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鬼头散去,陌天歌心神略定,被他笑话,又有些不满,放开他的衣袖,说:“只是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秦羲仍是笑着,却挽了她的手,轻声道:“不用强撑着不去害怕,有我呢!”
虽然连情话也不是,陌天歌听了,却觉得世上所有的情话,都不及这句话动人。
心情愉快,连眼前的情景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其实,她修炼至今,可怖的东西见得多了,多么血腥的场景都吓不到她,只是这些鬼怪之物模样可怖,才有些不适。刚才所见,有点像风沙城中,他们在万鬼噬魂阵的遭遇,奇形怪状的鬼怪,极尽恶心之能事。
刚这样想罢,就见一只鬼物在雾中慢慢出现,它自身无脸,却提着血淋淋的脸皮,一边走,一边发出似哭泣、似嚎叫的声音。
陌天歌眉头一皱,一道金雷出手,将鬼物完全困住。金雷之下,鬼物被炙得“嗞嗞”作响,不多时,便失去力量,化为轻烟。
之后,鬼物纷纷涌现,两人各出手段。
打了一会儿,秦羲忽然道:“你发现没有,有件事很奇怪。”
“嗯?”陌天歌正指使人偶拿着扶生剑斩杀鬼物。
“这些鬼物是真的。”秦羲说,“而不是幻化的。”
陌天歌动作一停,抬头望着他。
秦羲继续道:“我们在鬼修的万鬼噬魂阵中,所杀的那个鬼物,都是幻化而出的,并没有实体。”
陌天歌看着眼前血肉模糊、表情狰狞的鬼物,烂肉污血甚至能溅到她的手背上,不由地寒毛直竖,“啊”了一声。
一道剑光从剑阵中分出,在她手背上一绕,那团烂肉便消失无踪。秦羲说:“这也说明了,这根本不是幻境,或者说,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幻境。”
“那是什么?”陌天歌心中一动,“难道,这便是仙人的手段?”
“不错,”秦羲神色凝重,“仙人手段,创世造人。”
…………
玄日面色煞白,望着眼前的情景。
在他面前,是一群“人”。这些人有男有女,男的既高壮且丑陋,手臂比他们整个人还粗,腰围哪怕十人合围也抱不过来;女的却娇艳美貌,比之天仙,更有一番野性之美。
“这,这是何物?”
他的身边,只有京涛和一位九阶妖修,其他人已经失散了。
京涛身形一晃,现出巨大的本体,对那名九阶妖修喝道:“保护大王子!”
相对他的本体,这些怪异的人就不是那么高大了,京涛张开巨大的嘴,猛力一吸!
他这一吸,虽比不上倪七的吞天功,但也差不太多。都说鲸吞蚕食,这是鲸的本能。
吸力之下,这些古怪的人大吼一声,声势震天,所有人汇集在一起,向他挥出一拳。
一声闷响,一道强大的气劲挥来,与吸力撞在一处,京涛只觉得嘴一麻,一颗牙齿“啪”一声掉了下来。
京涛大惊失色,牙齿是他的武器之一,没想到一照面就被打掉一颗,当下不敢大意,张嘴一吐,喷出无数细小的水线,向这些人兜头浇去。
虽是水线,却与利刃无异,无数的水刃射出,这些人防无可防,只能以身挡刃,最终流干血倒下。
玄日惊魂未定,正要问此物从何而来,却见远处地面震动,这些古怪的人从出现了,而且身材更高大,眉目更凶恶。
…………
玄月的经历,与他们都不同。
眼前迷雾消失,出现一幕幕骇人的情景。
有的煮着一口热气沸腾的大锅,锅底炭火通红,许多人排着队跳进大锅中,煮至皮开肉绽,惨叫不绝,最后又爬出来,皮肉慢慢生长完全,再次跳入大锅中,循环不止;有的被捆在铜柱上,一寸一寸,一刀一刀地将身上所有骨肉割下,血淋不止,直至成为一堆烂肉,等受尽了痛苦,却又再度合为一个人,继续经历千刀万剐;有的互相砍杀,直至血肉模糊,五官移位,却始终不死;有的困在高大木桶中,被上方巨锤一锤一锤,锤成烂泥,嚎叫不止,却始终不能摆脱。
玄月扭开头,不忍直视:“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京虎蝶依脸色沉重,这个问题他们也答不上来,但眼前所见,分明危险至极。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有身穿皂服的小吏冲过来,横眉怒目地拉他们。这些小吏面目丑恶,似乎没有什么能力,却力大无穷,玄月妖君只是慢了一步,被他们抓住衣袖,就被生生扯断一只衣袖。要知道,他身上的衣衫是南海珍宝织成,便是元婴修士动手,也是丝毫不损。
“这是怎么回事?”
蝶依现出本体,洒出一片黄色粉末,阻住了小吏,口中冷静地道:“别管那么多,杀了再说。”
“不错。”京虎口中飞出白色利刃,正是他的本命法宝。
两位十阶大妖大开杀戒,不管是人是妖是魔是怪,挡在前面的一律灭杀。
那小吏虽力大无穷,又岂是十阶妖修的对手,被蝶依的黄色粉末洒个正着,又被京虎的齿刃割得粉碎,成了一堆肉块。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无数在受刑或抓人受刑的全部抬起了头,目光诡异地盯着他们,举步向他们涌来。
玄月妖君哪还顾得上发表感想,张口一喷,现出麒麟本体。
…………
“怎么会这么多?”源源不绝涌来的鬼怪,陌天歌已经顾不得保持干净,见得多了,也不觉得多么恶心了。
秦羲闭目,三阳真火剑在周身盘旋,他运起秘诀,朱雀之焰绵绵不绝地从阳灵珠内涌出,一道造型古朴、弓身燃烧着明亮火焰的长弓慢慢浮现在他身前。
秦羲睁眼,握住弓身,另一只手拉住紧绷的弦,指尖窜出明亮而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缓缓地拉开。
朱雀之弓。陌天歌惊呼:“你要动朱雀之弓?”
秦羲道:“仙人手段,岂能有所保留?”
说罢,朱雀之弓拉成满月,朱雀之息涌出,化成朱雀之焰,变成箭的模样,在他指尖燃烧。
他凝神,将朱雀之弓对准上空,一松手,朱雀之箭挟带着无比的威势及毁灭的气息,向周遭扑去。
“轰轰轰!”连绵不绝,周围的禁制被朱雀之焰燃烧一空,恶鬼也被灭杀殆尽,出现原先的石室。
这一箭,凝聚了所有能动用的朱雀之息,秦羲一阵头晕,几乎跌坐在地。
恶鬼阵破了,但他也暂时失去了能力。
610、器灵之斗
迷雾散开,强壮丑陋的阿修罗向他们扑来。
金晶柳眉一轩,指尖一弹,麒麟双剑化成万道剑光,须臾便将这些阿修罗斩杀殆尽,比杀苍蝇还轻松。
跟在后面的倪七惊得目瞪口呆,之前为了保护金晶,他险些被这些修罗撕成碎片,好不容易设下屏障,暂时保得性命,而现在的金晶,却随手便将之灭杀了。
迷雾浓了又散,阿修罗们再次出现,气势万钧地向他们压来。
金晶冷哼一声,剑光再出,再次绞杀全部的敌人。
倪七已经呆住了,或许是感觉到金晶的实力,这些阿修罗越来越强,到最后,倪七已经无法察看了,只觉得每一只都比他的境界高了太多。
直到此时,他才相信,这仙宫的主人是仙人,想必他们太弱,仙宫根本不屑对付他们。
随着阿修罗的实力增强,金晶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将之灭杀的时间也花得越来越多。
倪七很自觉地施展保命手段,躲在后面。这个级别的交手,已经不是他所能窥视的,稍不留神,便是灭顶之灾。
又一批阿修罗尽数被灭,金晶收起麒麟双剑,哂道:“什么六道宫,上仙法宝,不过如此!”
没有人回应他,四周的修罗血肉忽然蠕动起来,各自向中间爬去,直至合成一堆,慢慢地变成一个巨大的男性修罗。他身躯高大,有如小山;脚掌宽阔,一脚踩死百人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他气息惊人,站在那里,如巨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修罗丑陋的脸庞低下,硕大的眼睛盯着金晶,忽然开口:“你想得太简单了。”
“是吗?”金晶懒洋洋地笑,“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阿修罗道:“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出去的。”
金晶忽地一声嗤笑,语气嘲讽:“十几万年了,我真不明白,到底我犯了什么天规,你们要把我囚在此处。”
阿修罗语气平平:“你被囚不是因为犯天规,而是你太危险。”
“……太危险,”金晶笑,“照你们的意思,我连抗争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
阿修罗面无表情:“既是命运,又岂容反抗?”
“哈,哈哈……”金晶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既是如此,为何要创造生命?创造一群玩偶,岂不是更听话?”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阿修罗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人修成仙,妖修成灵,你已经可以飞升灵界,摆脱命运,是你非要留下来。”
金晶已经收了笑容,冷冷地看着他:“既如此,为什么我的后辈们无法飞升?为什么今日的人类只能修炼至化神?你们给他们路走了吗?”
阿修罗道:“与我说何用?我乃器灵,这些规则,与我无关。”
“好,好,好!”金晶指间灵光一动,麒麟双剑暴出万丈光芒,“陪了我十几万年,你也辛苦了,与其几十万年,百万年这样下去,不如结束在这里吧!”
阿修罗没有再回答,全身已经燃烧起滔天的战意。
…………
“这是什么?”玄月脸色苍白,望着眼前的东西。
玄日难得没有与他唱反调,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座荒山。天色昏暗,树木尽枯,阴气浓郁,时不时传来鸦声,一点生气也无。静默低暗的枯木间,时不时转出或黑或白的影子,幽幽地飘来飘去。
陌天歌脸色更苍白,玄日玄月只是觉得情景可怖,她却知道,这根本不应该出现,这道门不久之前还是天道之门!
她抬头看着秦羲,低声传音:“师兄,为什么会这样?”
秦羲半晌后,才道:“也许,六道之间可以转换?”六道轮回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仙宫只是一件法宝,以此来表现六道轮回,也不是不可能。
众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京虎转头问道:“两位道友,这便是两位经历过的饿鬼道么?”
陌天歌迟疑地摇摇头:“我们所见,并非如此。”
“那是怎样的情况?”
她道:“就是一个空间内,有许多的恶鬼向我们扑来,而不像现在,有真实的场景。”他们在先前的饿鬼道所经历的,是个典型的攻击阵法,而现在这个,多了幻阵的特征,比那个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来了!”秦羲低声说罢,一道阴风袭来,众人都打了个冷战。
他们身为修士,早已寒暑不侵,能让他们打冷战,这气息中蕴含的阴寒古怪,足以侵害人命。
“小心!”蝶依叫了一声,黄衣一展,现出本体,变成一只巨大的黄蝶。
阴气侵至,化出一个惊悚可怖的恶鬼,淋漓着鲜血向他们扑来。
首当其冲是玄月,他一挥衣袖,一道蓝光从袖中飞起,化成一片蓝芒。
然而,蓝芒与恶鬼相撞,仅仅只是阻了恶鬼一瞬,便碎成千万碎片。这一碎,玄月如被重击,向后倒飞。
蝶依双翅一扇,一道柔和的力量将玄月托住,阻住倒飞之势。
京虎同时出手,利齿脱离,化成一片片尖刺,全部袭向恶鬼。
京虎全力一击,恶鬼终于被阻住了,却仍然没有散去。他脸色数变,心中惊讶无比。他已经没有留手,却仍然无法将此恶鬼灭去,这样的实力,可比他们之前入的地狱道强多了,地狱道先前出现的小鬼并不强,后来才慢慢增强的。
蝶依见状,双翅扇动,蝶影蹁跹,如同舞蹈,洒出层层黄色粉末。随着她的舞步,周围空间仿佛被扭曲,这道扭曲之力迅速延伸至恶鬼身上,“咔嚓”一声,恶鬼仿佛被冻住一般,僵硬地裂成数片,渐渐消散于空气中。
陌天歌与秦羲惊讶,蝶依这一招真是厉害。不过,看她施展此术,十分繁复,应用于实战颇有难度,舞步一被打断,便施展不出来了。
“呜呜呜……”风声中,似有若无的呜咽响起,气氛更加诡谲,若是凡人,必定要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鬼故事。
呜咽中,夹杂着沙沙的声音,无数鬼怪从荒山四处聚拢而来,一步步向他们逼近。渐渐地,鬼怪残破的躯体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周围忽地狂风大作、阴气四溢!
…………
麒麟双剑化成的剑光击中阿修罗的身躯,阿修罗大吼一声,巨掌向天,一根粗大的棍子出现在手中,狠狠地向金晶砸下。
金晶闭目,指诀一掐,口中念起古老晦涩的口诀。随着她的口诀,一道清透的光芒从她身体里慢慢闪现,越来越亮,竟将千钧之势的棍子挡了下来,不论阿修罗如何使力,始终定在空中牢牢不动。
光芒越来越亮,一道人影从金晶身上慢慢出现,白衣潇洒,面带傲气,不是琥珀,又是何人?
金晶是实,琥珀是虚,两人的动作表情却是毫无二致。忽然,两人同时睁开双眼,一股苍茫浩荡的气息狂涌而出,琥珀的身躯由虚转实,金晶却身体一软,就要跌下。
琥珀一展衣袖,一股无形的气流将金晶托起。这股气流中,金晶的外形迅速地发生变化。金色褪去,胸部隆起,取而代之的是,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青丝红唇,气度风流。
“殿下!”躲在琥珀营造的防御护罩内,倪七忙将金晶接过——或许,她并不是金晶。
“咳咳!”少女幽幽转醒,看到半空中的琥珀,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
琥珀似笑非笑:“你虽心机深沉,到底不曾心存恶念,看在你亦是我子孙的份上,本神君就如了你的心愿!”
说罢,他一点眉心,一滴精血从中飞出,缓缓向金晶飞去。
金晶讶然:“神君,这……”
琥珀没有理会,精血瞬间便没入她的眉心,一股浩然神圣的气息顿时充盈她的身体。
“啊——”金晶一声惨叫,只觉得身体被这股气息撕裂成碎片。
“殿下,殿下!”倪七手足无措。他虽是十阶大妖,灵智却不算多高,眼前之事又超过他的认知,就不知如何是好。
琥珀也懒得解释,抛下他们不理,抬头望着占据了半个天空的阿修罗,唇角一勾,流露出淡淡的傲气:“哪怕你是仙人法宝,也不过是件死物!”
“就算是件死物,这十几万年,你也跑不出去。”阿修罗的声音仍然不带情绪,手中有如天柱的棒子再度扬起,大喝一声,再次向他砸下。
这一次,不止力破千钧,更是力破千山……
…………
三阳真火剑浩荡的剑光海洋中,一个个狰狞的鬼物被燃烧殆尽。
剑光收回,众人惊疑。
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有些狼狈,刚才鬼物的实力强大,一窝蜂涌上来,他们支持得很艰难,几乎以为自己要葬身此地,不料刚才却突然变弱,让他们轻松绞杀了。
“怎么回事?”玄月望向京虎,“京长老,难道危险在后面?”
“好像不是,”秦羲说,“周围并没有强大的气息,这点不可能作假。”
“不错。”京涛缓缓点头,“其实刚才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坚持不住了。”
蝶依道:“管那么多干什么?趁现在破阵吧!”
613、要干净
“我们也走吧!”秦羲说。
“好。”陌天歌转头,望着一旁的凤清仙子,“凤清道友,你呢?可要与我们一同离开?”
凤清仙子面无血色,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也好。”
三人各自收拾一番,祭出飞行法宝,离开小岛——小凤已被陌天歌寻机放进了虚天境。
考虑到他们都有伤在身,三人飞遁的速度并不快,飞上大半天,就寻个小岛休息。
数日后,他们远远察觉到许多妖修的气息飞过,有高阶有低阶,想必是玄妙他们将攻占碧轩阁的妖修全部带走了。照琥珀的意思,这些妖修将回到须弥海,不再轻易入世,以避人界之祸,东海自然是不会再来了。
想着想着,陌天歌忽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秦羲瞥了她一眼,随口问。
她说:“我笑我们,运气实在好得过分。去极西风沙城,无意中寻到了库房;来东海,又阴差阳错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现在妖修退出东海,不再与天极为敌,我们算不算立下大功劳?”
“当然算。”秦羲亦面带微笑,“这可比镇守东海、防止妖修入侵难多了,替仙盟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那是不是有很多奖赏?”
看她期盼的样子,秦羲笑着摸摸她的头:“应该。”
陌天歌便道:“那我们领了奖赏就回去闭关好不好?自我结婴,一直东奔西走,是时候闭关了。”
“嗯。”他想了想,“我们立下这一大功,仙盟应该会允准的。”
“那就好,这些日子,我感触颇多,若能闭关三五十载,应该可以冲击中期。”她自信满满地说。
秦羲笑:“多少元婴修士终身困于初期,你这么有信心?”
“那是,你也不看我是谁!”陌天歌神色骄傲,“……嗯,还差一棵凤冠草便能炼太清金丹了,若能炼成此丹,晋阶中期又有了些把握。”
“这倒不难,我们回仙盟交了任务,奖赏时这般要求就是。”
“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陌天歌扬声唤凤清仙子:“凤清道友,我们就在此休息一晚吧?”
凤清一直闭目调息,此时眼睛也没睁开,只缓缓应声:“……好。”
她话音一落,陌天歌已从怀中取出万里独行舟,拉了秦羲的手入内。
凤清仙子这才睁眼抬头,夕阳下,小岛上只有她一人孤独的身影。
第二日,直到日山三竿,陌天歌二人才从小舟出来,偕同凤清仙子上路。这一日,仍旧只飞遁半日,临近黄昏,也还是找了个小岛休息。幸好这里小岛繁多,不然他们哪能这么随意休息。
这一次,他们连请求也没有,随便招呼了凤清仙子一句,又钻进小舟了。
月升日落,海浪声声,凤清仙子睁着双眼,坐在黑暗中默然无声。许久之后,她转头看着停在沙滩上的小舟。法宝之物,自然隔音,她却仿佛听到了那轻佻活泼的声音。
她沉默坐了很久,月上中天之时,才站起身来,走到舟边。
红莲出现在手中的时候,引起了周围灵气轻微的波动,凤清仙子脸上犹豫不决,到最后终于一咬牙,指点红莲,带出无数的花瓣,在小舟周围形成一个复杂的图案。而后,她一点眉心,从中逼出一滴精血,滴落在红莲上。
“嗡”一声清鸣,红莲光华绽放,似乎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使地上的花瓣全部飞起,围绕着小舟,以一种古怪的旋律飞舞。
凤清仙子又觉得不太满意,再度逼出一滴精血,溶入红莲,红莲光芒更炽,花瓣也飞舞得更疯狂。
凤清仙子双手合拢,食指相并,指向眉心,低喝一声:“破!”
一道难以言喻的力量牢牢圈住小舟,用力挤压——
“嗤——”有些刺耳的声音响起,小舟的顶被慢慢地拉长,底部不可思议地凸出,仿佛一颗橄榄——万里独行舟的材料是玄铁心木,坚韧无比法术难侵,竟被她拉成这样的形状,可知她手中法宝红莲的可怖!
凤清仙子却有些不满意,若非六道宫破禁之时,她的红莲受创严重,早就将此舟压成齑粉,哪会如此麻烦?哼!都说秦守静机敏过人,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凤清仙子顿了一下,脑中立时警觉:“不好!”
她立刻弃了小舟,踏上红莲便欲飞遁而去——
“凤清道友,这么急去哪?”她的去路上,一人白衣翻飞,执扇而立,望着她嘴角含笑,不是陌天歌又是谁?
凤清仙子大惊,红莲一亮,花瓣纷飞,向她袭去。
陌天歌右手一翻,天地扇刷开,向着花瓣一挥,一张金雷之网罩下,一点声响也无,花瓣便消失无踪。
凤清仙子骇然,她只道陌天歌结婴未久,境界都不一定稳当,手段自然及不上她这个经年的元婴修士,却不知她手中有天劫之雷,寻常初期修士,绝非对手。
她来不及多想,从怀中一扯,一件弥漫着魔气的黑色斗篷被拉了出来,迅速披在身上。斗篷这一披,凤清仙子整个人气息一变,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你果然有后手。”陌天歌说,手中出现一柄绘着粉荷碧叶的伞,慢悠悠地撑起。
斗篷下,凤清仙子目光幽暗:“你们故意引诱我?”
陌天歌一手擎伞,一手执扇,笑得亲切:“道友这话说的,我们说的可没一句虚言,怎么能说是引诱呢?”
凤清仙子目光闪动,她此时哪有不明白的?他们二人,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奖赏,说起晋阶中期,又刻意冷待她,在她面前亲亲热热……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动她的杀机。
秦羲出现在她身后,淡淡说道:“在下倒要问问仙子,若非我们出手相助,仙子何以脱身,何以站在这里?”
凤清仙子冷哼一声,魔气覆盖之下,原本还算美丽的面容阴沉可怖:“怎么,难道你们还以为你们对我有恩?”她的脸扭曲了一下,“你们跟踪我,伺机抢夺宝物,为此派出你们的灵兽试探我;到了六道宫,你们又故意让我破禁受创,在那位神君前辈抢了属于我的机缘!这些,难道我还要感激你们?!”
秦羲神色淡淡:“机缘,你以为有什么机缘?”
她清醒之后,只听说琥珀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却不知道任务为何,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机缘——神**待的任务,怎么不是机缘?
可惜,她这个本应该理所当然的想法,却是错误的,琥珀交待之事,绝非机缘,而是天大的麻烦!
“就算没有我们,这件事也不会落在你头上。”秦羲不欲解释任务,只道,“如果没有我们,你们甚至进不了六道宫,更不用说打破禁制,只怕此生此世,直到寿元终尽,都无法踏出六道宫一步。”
“师兄,跟她有什么好解释的?”陌天歌说,“你看她这样子,像是会听解释的人吗?”
凤清仙子恰如其分地冷哼一声。
陌天歌目光淡漠地注视着她:“不错,我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谁叫道友对我们始终抱有敌意呢?甚至还动了杀机!任由你回到昆吾,岂不是平白给自己竖立一个敌人?”她此时眼中也带了杀气,“我们给了你机会,假如你安安分分地跟我们回昆吾,我们就放过你。可惜……”
“我应该感谢你们的机会吗?”凤清仙子喉中发出一声怪笑,她此时已经被愤怒左右了,“要杀便杀,何必如此虚伪!”
秦羲叹息一声,一道璀璨的剑光缓缓游出他的衣袖。同时,陌天歌也抬起了她的天地扇。
就在他们各自出手之时,凤清仙子身上的斗篷一闪,黑气突然爆了开来!
“轰!”一声炸响,血肉纷飞,一个影子掠了出去,快得不可思议。
哪怕施展出压箱底的绝招,暂时恢复了实力,凤清仙子也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安然脱身,惟一的办法就是自爆肉身,元婴遁逃。魔变之后,肉身自爆的威力比寻常情况下大得多,借这一爆之力,她相信自己的元婴能安全逃回山门,到那个时候……
“啊……”带着焚毁一切气息的烈焰迎面而来,元婴的小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而后被烈焰淹没。
将燃烧着的元婴一吞,嚼吧嚼吧吞下,小凤摇身变回人形,露出不屑的表情:“笨,杀人当然要杀干净了,早就防着你这手了!”笑眯眯地飞回去,“主人,夫人,小凤不负所托!”
陌天歌也笑眯眯地合起菡萏伞,掸掸衣袖:“确实是笨,回到昆吾,怎么好动手?当然是在路上把麻烦解决了!”
他们一出仙宫,就商量着把凤清仙子这个隐患除了,所以早早把小凤送回虚天境,让它快点养好伤,好跟在后面伺机而动。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凤清仙子杀了,而要故意引诱她对他们动手,是因为他们要占住理,才好对天道宗交待。
他们早就怀疑,凤清仙子情绪那么容易失控,不仅仅是不修心境,而是修炼了什么对心境有影响的功法,果然,她最后施展出的手段,分明就是魔功。正因为修炼魔功让她变得易怒、难以自持,才会在嫉妒的情况下不多加考虑地对他们下手。正常的元婴修士,哪怕不修心境,也不会那么冒失,毕竟他们是两人,其中还有一位中期修士。
秦羲将自爆后还完好无损的斗篷收进乾坤戒,说:“走吧,回去还要想办法糊弄柳定元。”
630、妖兽
说到“她”字,凌云鹤就顿住了,目光直视秦羲,唇边带着浅笑,似乎在等待秦羲的反击。
让他失望的是,秦羲始终没有别的反应,仍然就这么看着他。
好半天,凌云鹤叹了口气:“你到底是太自信,还是不在乎?”见他还是不答话,便认真地说,“不要假装听不懂。”
他是决意要听个答案了。秦羲终于开口,却只是摇了摇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所以我无从说起。”他没有将情事说给别人听的爱好,也不需要。
凌云鹤定住了,许久以后,他一声苦笑:“罢了,我何必自寻烦恼。”他的目光恢复了清明,说,“这件事,我会跟你们说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秦羲一点也不想被敷衍。
“……等我冷静的时候。”凌云鹤丢了一句一点也不冷静的话,便要转身。
却听到后头陌天歌的声音:“你是不是也知道,太古、上古天毁地灭的原因了?”
凌云鹤猛然顿住,转过身来。
陌天歌盯着他,瞬也不瞬。
刚才他们的对话没头没脑,她还有点想不明白,但凌云鹤先前的话,她有些听出来了。一切都会毁灭,除了他们所得知的那件事,还有什么事称得上“一切都会毁灭”?凌云鹤一定知道什么!
许久,凌云鹤问:“你怎么知道?”
“你果然知道。”陌天歌没有回答,而是望着他。
凌云鹤又叹了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很多。他说:“我们还是先去找天残道友吧,晚一天,就难找一天。”
陌天歌只考虑了数息,便同意了:“好吧。”相比起这件事,她更看重聂无伤的安危。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三人重新往北海深处飞去。
越往北飞,海风就越强烈,到后来,已隐隐带了撕裂一切的力量,刮过之时,周围的空间变得极不稳定。
凌云鹤提醒一句:“这就是飓裂之风,我们很快就会进入北极圈,极光之下,飓裂之风会更猛烈,若是遇到风眼,除了躲避,别无他法。”
天色越来越暗,北边的天空却渐渐亮起一层荧光,这荧光五颜六色、如雾如电,绚丽至极,如仙人执画笔潇洒一挥,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这美丽至极的景色,却带着逼人的杀机。他们三人刚刚进入极光的范围内,陌天歌与秦羲的护身灵光就“嗤”一声腾起烟雾。
凌云鹤停下,说道:“极光带有元磁之力,两位最好有点特别的护身手段。”
陌天歌与秦羲对视一眼。他们两人,秦羲专精于火系,目前看来,似乎没什么大用;陌天歌么,所学倒是很杂,可惜,最强的防御法宝白丝帕已经毁了,身上的宝衣贴身防护。两人琢磨了一下,陌天歌祭起太极八卦图,秦羲扯出一件如丝仙衣,挥手展开,铺成匹练,将两人护住。
这件仙衣,是仙盟奖励物品之一,来自于风沙城的那个库房。他们将东海妖修之事彻底解决,立下不小的功劳,仙盟特意奖赏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他们既不缺灵石,又不缺丹药,就挑了几件比较有用的法宝,其他都留在洞府,填充他们的收藏室。
凌云鹤的目光在仙衣上停了一瞬,便移开了。这固然是件不错的法宝,但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
三人越往北飞,极光所带的元磁之力越是强大,而且,根本无法躲避。还有飓裂之风时常刮过,威力比之极光有过之无不及。
这一飞,就飞了三天。北海地界,凌云鹤布下的眼线不敢轻入,只是在北海边盯着,这些天都没有发现月影魔君或聂无伤的踪迹,所以推断,他们应该还在北海中,到底在哪,就只有他们自己找了。所幸,聂无伤留给凌云鹤一个元神牌,可以大致感应到距离远近,他们可以肯定,聂无伤还安全。
耳边尖锐的声音响起,飓裂之风所带来的空间动荡之力瞬间加剧,凌云鹤脸色一变:“不好,风眼来了!”
三人抬头去看,就在不远处,一个个巨大的灰色旋涡,倒吸在海面上,所过之处,海水翻涌,浮冰粉碎,掀起狂风巨浪,无一例外。
“我们得避一避。”凌云鹤急促地说,“风眼之力,绝对不是我们能抵挡的,哪怕元后修士,也扛不住。”
陌天歌左右一看,眉头皱起:“这里除了海水就是浮冰,哪里能避?海底么?”
凌云鹤点头:“不错,就是海底。”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北海的妖兽,大部分都藏在海底,我们入海,一定要小心。”
风眼正在移动,不多时,就会到达他们所在的位置,凌云鹤说完,毫不迟疑地一头栽下,潜入海底。
秦羲也没拖延时间,仙衣一展,丢给陌天歌,自己一振臂,唤出剑阵,便也跟着潜下去。
“……”陌天歌一句话没说出来,只好披上仙衣,跟了下去。
飓裂之风影响下,海水同样动荡不安,幸而他们都是元婴修士,这点动荡并不放在眼里。等到风眼刮到他们头顶的海域时,他们已经潜入深海,影响不到了。
这些天来,海面上始终不见生物的踪迹,直到此时,才见海水里隐约游过阴暗的影子。
陌天歌看着那影子滑过,许久都未消失,心中有些悚然。这么大的海兽,气息却这么微弱……她可不会以为,没有气息是实力低微,凌云鹤说过,能在北海生存的海兽,都有元婴期的实力。
凌云鹤早有准备,一到达海底,他就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船形法宝,此宝一出手,迅速变大成为一艘真正的船,可以容纳几十人。
“进去吧。”他说,率先开启舱门。
等他们跟了进去,舱门关闭,整艘船就成了封闭的空间。“风眼可能要几天才能散去,我们在这等着。”凌云鹤说罢,自顾自在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背对着他们盘膝打坐。
看他这样子,是不打算与他们说话了。陌天歌向来是识趣的人,便拉着秦羲在后舱坐下,与凌云鹤遥遥相对。
“你怎么样?”她关切地问。
“没事。”秦羲知道她问的什么,刚才他把仙衣留给她,自己只用剑阵护身,剑阵在极光和飓裂之风下,威力大减,“只是灵气消耗得多些,不至于撑不住。”
过了一会儿,秦羲说道:“这种环境,我们的实力会有所下降。我不用说,除了本命法宝就是朱雀之弓,都是火系;你的话,天地扇是五系俱全,扶生剑、天雷大法是雷系……那位月影魔君,不但是元后修为,身边还有炼尸,若是魔修受的影响小一些……”
他们如今都是元婴中期,凭借身上的神兽之息,以二敌一应对元后修士还有胜机,但如果削弱得太厉害……
“应该不会。”陌天歌想到无忧谷的经历,“魔气与灵气相对,但还在五行之中、阴阳之内。污秽之气、死气,这些都是独特的存在,可以对魔气产生影响,想来极光和飓裂之风也是一样,应该不会例外。”
极光说到底,是元磁之力,飓裂之风则是空间撕扯之力,这两种力量,可不管是灵气还是魔气。
秦羲想想,觉得有理:“但愿如此。”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那天,凌云鹤说的话,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知道。”
秦羲笑:“我还以为你会听不懂。”
“原来听不懂,后来想了想,就明白了。”陌天歌老老实实地回答。等半天,秦羲没再问什么,她又忍不住问,“你……不问为什么吗?”
秦羲低头看着她,嘴角始终含笑:“这要问什么吗?我从来不觉得你没有魅力。”
他的反应太平静,醋海生波这种好像从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哪怕此时此刻,都是这么平淡的一句。陌天歌说:“……难怪那天他会问,你到底是太自信,还是不在乎。”
秦羲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们之间的事,跟别人无关。如今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如何相伴千年、万年?感情从来不是一时冲动,就能开花结果的,猜忌和怀疑,只会消磨它的存在,如果有朝一日消磨光了,那才叫自作孽不可活。”
见陌天歌只定定地看着他,他笑:“怎么了?”
她唉声叹气:“我现在知道了,其实输的人是我。”
“嗯?”秦羲挑眉,表示不解。
陌天歌却笑而不答。
飓裂之风足足刮了两天,两天后,凌云鹤站了起来。
陌天歌和秦羲也跟着站起来,只听凌云鹤说:“风眼应该已经不在了,我们上去吧。”
他们正要应声,忽地船体一晃。凌云鹤一怔,转回去看着外面。
一只巨大的眼睛从船的上空掠过,而后是空洞洞的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这是……北海妖兽?”陌天歌心惊。这只海兽体型之巨大,是她生平仅见。身上没有丝毫气息,但也因此更可怕。
凌云鹤脸色难看无比:“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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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这几天在断奶,他奶奶又回去了,今天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先更一章,晚上空了再写。
646、第二个
“元真呢?”无忧谷外,元沐真人问。
一名守在无忧谷入口大树的结丹修士禀报:“回首座师伯,元真师叔说,他在里面盯着,首座师伯若到了,传讯给他就是。”
元沐真人的眉头深深地叠了起来。这人说联系元真,实际上,他一到就向元真发了传讯符,但元真并没有收到。目前这种情况,着实诡异了。
“元沐师兄。”另有一位长着一脸大胡子的中期修士上前问,“元真师弟该不会被卷进去了吧?”
“不会。”元沐真人眉目沉沉,“只是让他盯着些,又不是多难办的事,难道连这个也办不好?”
听出了元沐真人语气中的不悦之意,这名大胡子修士不再多言,只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进去吗?”
元沐真人也在纠结这个问题,想了想,慢慢道:“元真办事向来稳妥,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
大胡子修士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师兄怀疑,有人困住了元真师弟?”
元沐真人点点头:“元真必定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们有三个人,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肯定有人针对他们,说不定,针对的是我们!”
“不会吧?”大胡子修士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夺宝归夺宝,若是蓄意杀害我派修士,不怕惹怒了九彦宗?”
元沐真人显然没有这么乐观,他道:“铁面师兄坐化,不过在这几十年间,我又有伤在身,说不准就有什么人,以为翻身的机会来了。”
大胡子心知元沐真人所言有理,便问:“既然师兄觉得元真师弟出事了,那我们是先去找元真师弟,还是救凌师弟?”
元沐真人的眉头叠了又叠,显然十分烦恼:“先救元真吧,那个小子向来有福缘,暂时应该死不了。”
他口中的小子是指凌云鹤,大胡子想了想,道:“元沐师兄,元真有三个人,又没有什么让人觊觎的东西,就算一时被困住了,应该也没有性命之危,反倒是凌师弟……这些天来,各大门派元婴修士尽出,都往这边赶来,我怕凌师弟撑不了多久,禁神珠不容有失,如今他又自称得了玄武传承,我们是不是该早些过去?”
元沐真人冷哼一声,道:“早些救他做什么?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明知道那些人与宗门有大仇,还跟他们来往,来往也就算了,有玄武的消息,不通知宗门,却与他们几人同行!他眼里到底有没有宗门?”
“师兄息怒,”大胡子忙劝道,“凌师弟年轻,受些挫折难免觉得不快,无视宗门,他还没有这个胆子,凌家如今都靠他撑着呢!”
元沐真人缓了些,道:“这个我也知道,陡然从天上掉下来,必然会觉得失意。可他自己不争气,又有什么办法?九彦宗的担子太重,我没那胆子把它交到一个行事太过随意的人手里。”
大胡子有些不以为然:“依师弟所见,说这话还太早,历来首座都是元后修为,凌师弟结婴未久,究竟有没有到元后的机缘,还不好说,假如真有一日晋阶元后,师兄就算不喜,也只能交到他手里。”
元沐真人知道他所言不假,叹了口气:“还是先寻元真吧,这件事透着古怪,我总觉得有阴谋,不找到元真,心定不下来。至于凌云鹤那小子……哼,禁神珠只有修炼冰火诀的人才能认主,倒是不怕。”
见他心意已决,大胡子不再多言:“是,师兄。”心中暗暗一叹,这位师兄一向多疑较真,一旦起了疑心,心里就像卡了根刺,不找到元真,就没办法消除他的顾虑。只是,这话一出口,分明打定主意,万一来不及,就放弃凌云鹤,毕竟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凌云鹤一个人比不上元真三个人重要。想到一向与自己交好的凌士羽,大胡子暗自叹息,没了凌云鹤,凌家可真的败落了。
…………
南归田与如意道人正在飞遁,不一会儿,两人在一条石道的尽头停住,露出惊疑的表情。
“怎么回事?”南归田看着眼前堆得密密麻麻的乱石,眉头皱得紧紧的。
如意道人上前看了看,脸色阴沉:“路被人堵了。”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条路,是月影魔君带他们进来走的小道,据说是星落城当年寻找魔矿,无意间发现了诡异的气息,花费了多年时间挖出来的。如果没有这条秘道,想进来就难了,他们也亲眼看过,黑水聚形的可怕之处。
现在这条路被人堵了,他们施展神识,发现被堵得很彻底,就算他们是元婴修士,也不可能疏通了。
“怎么会这样?”想了一会儿,南归田问,“如意道兄,依你看,到底是谁把这条路堵了?有什么用意?”
如意道人思索片刻,道:“既然把路堵了,那就是暂时不想我们出去,或者不想别人进来。不想别人进来好解释,无非是这些天来的人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难。可如果是不想我们出去……”
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南归田追问:“不想我们出去,又如何?”
好半天,如意道人吐出一口气:“此人必定居心险恶。”
南归田双眼一眯:“什么意思?”
如意道人说:“我们为什么要出去?除了宝物归属落定,还有……”
南归田略一思索,惊了:“逃命!”
如意道人沉沉地点头。
两人又是沉默,许久之后,南归田说:“说不定,是防止那几个人逃命呢?”
如意道人苦笑:“南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自欺欺人了?”
南归田跟着苦笑:“是啊,我不该自欺欺人的,我们这么多人,他们想逃哪那么容易?根本不必用上这样的手段。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什么人这么大手笔。”他只庆幸,丹霞宗和五行谷的人都还没到,免去了此劫。
“不管是谁,我们只有两个选择。”如意道人已经考虑到了后果,“一是,马上回去,让他们暂时放下争夺,联手杀出去;二是,投靠另一方。”
南归田还未说话,就听寂静的山腹间响起了清晰的掌声。
“啪!啪!啪!”随着声音,月影魔君悄无声息地走近,在他们不远处站定,道:“两位道友果然是聪明人,不知道两位会怎么选择呢?”
听到声音,两人已经转过身来,看到月影魔君走近,自己的神识却全无发现,不禁骇然。这个老鬼,已经可怕到这个程度了吗?
不过,他们都是活了几百近千年的老怪物,脑中一闪,便恢复了过来。此情此景,他们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月影道友。”如意道人沉声道,“原来你设计这么多,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功法!”
“不。”月影魔君说,“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那小辈的功法,只是没想到,那小辈居然能叫来那几个帮手,叫本君一番心血成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这里,灵机一动,忽然想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即便是后来才想到,道友也是早早起了杀心吧?”南归田盯着他,“为什么?杀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魔修,所占不过一城,就算你要统一魔域,也犯不着把我们全杀了。”
月影魔君轻轻一笑:“南道友好像觉得,统一魔域很简单?”
南归田没说话。
月影魔君接下去说:“且不说夜霜那个老妖婆有多麻烦,现在的局面,道修强盛得太久,就算统一魔域,也没办法恢复魔尊在世的盛况!”
“原来,月影道友想做第二个魔尊。”如意道人面无表情,缓缓道,“把我们这些人都坑杀于此,道、佛、儒各大门派全部一蹶不振,连魔道惟一能跟道友相抗的夜霜道友也逃不了,道友便可一统魔域,甚至称霸云中。”
想到这里,他又微微皱眉:“不对,这件事不是单凭道友一个人能做的,一定还有帮手吧?”
“这是自然。”月影魔君模糊的脸上目光闪动,“如意道友太看得起我了,本君确实想做第二个魔尊,不过,还没有狂妄到想称霸云中。”那么多元后修士,岂是容易灭杀的?只要将那几个一向不对付的灭杀于此,就够了,他只想创一个自古未有的巨大魔域,并不想成为云中之主。他很有自知之明,魔尊在世时,尚且有扶摇子等四圣压制,何况是他?
“那么,”南归田叹了口气,“月影道友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呢?”
月影魔君定定地看他们许久,说道:“杀你们两个,还不算很难,不过,那样就太可惜了。就像你们刚才说的,我给你们两个选择,打败我逃走,或者,加入我们。”
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那张模糊的脸上,南归田和如意道人仿佛看到了笃定的笑。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加入。”
“好!”月影魔君这下真的笑了,一边转身一边说,“跟我走吧。”
下一刻,他的脚步停住了。
一个紫衣人从角落转出来,同样毫无声息。她叹了口气,说:“月影,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题外话------
中秋过去了,国庆又来了。嗯,祝大家国庆快乐,旅游婚宴打游戏的同时,不要忘了刷更新呀!
651、斩
飞船残骸上空,凌云鹤突然出现,顿时吸引了大殿内所有修士的目光。
九彦宗众人中,元沐真人的目光尤其凌厉。
凌云鹤迳自走到他面前,拂衣跪下,一句话也没说。
许久之后,元沐真人终于哼了一声:“怎么,你不是要跟他们同进退吗?难不成他们把你踢回来了?”
“不是,”凌云鹤神色平静,“我是九彦宗的弟子,自该与各位师兄师姐同进退。”
元沐真人勃然大怒,讥诮道:“跟我们同进退?你刚才不是说不听我的话吗?”
“对不起,师伯。”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元沐真人简直想一掌拍死他,“看看你干的什么?啊?明知道有玄武的消息,却不告知宗门,还与宗门大敌同行!关键时候,你还站在他们那边,帮助他们脱身!你做了这些,只一句对不起?”
凌云鹤冷静地说:“师伯,不是我有玄武的消息,而是他们带我找到了玄武。”
元沐真人一怔:“什么?”
凌云鹤继续道:“他们一行人中,陌、杨、聂三位道友当年于我有相助之情,月前我在北海遇到聂道友,受其所托,往天极传信,他们因此带我来寻玄武,并且允诺,若是玄武认我为主,他们便助我得到玄武。”
元沐真人收了怒容,问:“结果呢?”
“他们信守承诺,”凌云鹤说,“弟子得到了玄武之息。”
元沐真人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他。而周围的元婴修士,听到这句话,看着凌云鹤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贪婪。
当这些目光从贪婪变得危险,并且蠢蠢欲动的时候,元沐真人抬起头来,元后修士的威压一下子散发开来,牢牢地定住这些人的脚步。
“诸位,宝物花落谁家,已是尘埃落定,莫要再生事端!”元沐真一字一字地说,目光凌厉,“何况,我们正处围困之中,能不能出去还是两说!”
他此话一出口,众修士迟疑了。不错,宝物再重要,能及得上自己重要?如果被困此地,不得脱困,就算有再多的宝物又怎样?
元沐真人语气一缓,又道:“各位道友,月影马老驴等人用心险恶,意欲将我等困死于此地,我等正该同心协力才是,若是再起纷争,如何冲破重围?”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我等安全脱困,九彦宗自有谢礼奉上。”
又是恐吓又是利诱,元沐真人总算是把这些人安抚住了,而后在九彦宗众人周围施放出隔音结界,恶狠狠地瞪凌云鹤:“起来吧,晚点再跟你算帐!”
“谢师伯。”凌云鹤站起,在大胡子修士身边坐下。
“你们突然消失是怎么回事?”元沐真人缓了口气问,“你又突然出现,难道他们也可以突然出现?”
凌云鹤迟疑了一下,道:“元沐师伯,他们怎么说也助我得了玄武,这个……”
他这个态度,让元沐真人又恼了,但这次他控制住了,很快恢复平静:“罢了,你小子就是这犟脾气,你只说,他们对我们有没有威胁,就够了。”
这个问题,凌云鹤很快答道:“师伯请放心,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元沐真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妥协地叹了口气:“好,我就信你一回!”
…………
确定凌云鹤没事,陌天歌合上手中小镜。这面镜子,是件普通的法宝,随着修为日深,她对虚天境的操纵越来越随意,将虚天境外的景象在镜中展示,只是随手而为。
“凌道友没事,我们不用担心他了。”陌天歌说,“既然决定要等,你们随意吧,别把我这拆了就行。”
见她满脸疲惫,有送客之意,三人都站了起来。
聂无伤说:“你好好休息。”
杨成基只拱了拱手。
景行止则笑嘻嘻:“这么快就想赶我们走,这些天憋坏了吧?”
他们哪会听不出景行止这话什么意思?秦羲无动于衷,陌天歌狠狠瞪他:“再说踹你出去!”
景行止封口,贼笑着出去了,还很体贴地帮他们把门带上。
“累死我了。”陌天歌虚浮着脚步起身,推开相邻的休息室,一头栽在床上,而后一滚,把自己埋起来了。
秦羲跟在后面,看得好笑,把她从里面捞出来躺好,自己也躺了上去。
两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只静静地躺着。从进入无忧谷开始,这些天来,一直在战斗,没有停过,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陌天歌忽然道:“我们要等多久呢?”
秦羲没睁眼:“你着急?”
“没。”否定后,陌天歌转过来摸摸他的脸,“不会又在这里留个几十年吧?那样你就老了。”
秦羲睁眼,贴上去:“我老么?”
……
陌天歌败退。
等他们缓过劲来,外头景行止、聂无伤和杨成基已经大兴土木,把她的竹林砍了大半,建起了一大排竹屋。
陌天歌看到的时候心疼得都滴血了。这些竹林,她当初盖竹屋里砍了一半,后来被飞飞试验他的白虎一击又砍了一片,现在再被他们砍了大半,只剩下外围半圈了。这可不是普通竹子,其质地之坚硬,炼制法宝都行了。
“你们还真不客气啊!”她咬牙切齿。建这么多房屋,难道想在这落地生根?
景行止很厚脸皮地说:“你说随意嘛!”
聂无伤抿嘴笑:“我是无所谓,这家伙非要建给我们每个人都建一套洞府,什么修炼室、休息室、收藏室、炼丹室……全都要。”
陌天歌额角青筋抽动,还套间了!
秦羲挑眉,斜瞅着景行止:“你想长住?”
“别这么小气嘛!”景行止搭上他的肩,“将来给我的未婚妻住也行啊!”
聂无伤一本正经地点头:“说的对,将来你倒插门也方便。”
景行止扭头,冲她呲牙:“真是谢谢你了,替我想得这么周到!”
“必须地!”聂无伤毫不客气,“想到将来你管我叫声师叔什么的,我就觉得,应该对你多一点爱心。”
“……”景行止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貌似占了秦守静未来女儿的便宜,但好像让自己矮了一辈……
“白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杨成基自顾自地进屋修炼了。
…………
玄武祭庙内,众修士当天就在元沐真人的主导下,达成了初步合作协议。被困在祭庙内的所有修士,暂且放下恩怨,同心协力,直到脱困。
休息几日后,他们按照亲疏远近,分成各个小队,去试探鬼修的虚实。其中二十人留守,其他人有出击有掠阵,各队队员之间配合密切,不求强攻,但求坚守。
如此安排后,众修士放下成见,出祭庙试探鬼修的实力。
结果很不妙,这些鬼修并没有意识,论单个并不是很强,可他们似乎有着战斗的本能,一发现人气,就一窝蜂地涌上来——这么个打法,他们五十多人全部拉出来,也要以一敌二。而且,他们身上带有诡异的死气,这些死气与寻常鬼修身上的有所不同,腐蚀能力极强,一旦沾染上,就很难将之逼出。
第一次试探,二十人被包围,最后陨落一人,严重腐蚀两人,轻度腐蚀七八人。
对于元婴修士来说,这已经是可怕的伤亡。这使得人人面色冷峻,气氛沉重。
花了三天时间,轻度腐蚀的伤者全部逼出死气,严重腐蚀的两人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战斗能力。
接下来的试探更加小心翼翼,元沐真人甚至亲自出动,只留下十个人照应,其他人全部出去,尽量抱团,不要与鬼修直接接触,避免死气侵蚀。
有针对性地方案,许多人不再保留地拿出一些克制鬼修的法宝,这一次试探十分成功,甚至斩杀了七八名鬼修,而他们多数只是轻伤。
这一次大胜,鼓舞了众修士,他们对于冲出重围,终于有了一点信心。
伤者较多,这一次休养了十天,才再度动手。众修士有的放矢地安排了一系列手段,只在祭庙内留了少数几人,仍旧大胜而归,灭杀了五名鬼修。不过,运气不太好的是,这一次重伤的两三个,轻伤的更多。
凌云鹤疑惑了:“我们有了经验,为什么受伤的人反而更多?”
元沐真人思索良久,叹息道:“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
“资源。”元沐真人说,“这些鬼修的鬼气防不胜防,被腐蚀得稍微严重些,靠自身修为就行不通,要动用丹药,而丹药是有限的……”他说得委婉,事实是,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消耗,元婴期的丹药贵了很多,他们每个人身上备用的都不多,这就直接影响到了他们恢复的速度。如果鬼气没有逼干净,就投入战斗,实力受到影响,受伤的人当然更多了。
“那怎么办?”凌云鹤沉吟,“留出更多休息的时间?”
元沐真人,以及其他被推举出来的暂时领袖,一堆人考虑了一天,终于决定,采纳凌云鹤的意见:拉长休息时间,尽量将鬼气完全逼出,恢复了实力后,再出祭庙一战。
如果刻意放慢脚步,他们足足花了大半年,才将鬼修斩杀了大部分。
657、回来了
北来的风夹着黄沙,席卷而来,整座山都下着沙雨,簌簌作响。
狼突山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只有难得几天阴雨天,才能免于黄沙漫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的黄沙,总是带着一股诡异的黑色气息,一旦沾染上,凡人会立刻死去,连修士也会被腐蚀。
天极修士,很多人知道,狼突山是极西三大险地之一,却几乎没人知道,这里是天极第一修士的洞府所在。
漫天沙雨中,一个黑衣人步履闲适地踏上狼突山,视黄沙如无物,一步一步,往山腹走去。
山腹有一个地方,被黄沙掩埋着,但,元婴修士能感觉到,那里透露出不同的气息波动。
黑衣人停下,双手掐起繁复的手诀,最后轻轻一推,陡然出现一个幽深的洞口,而后走了进去。
“谁!”洞府幽暗,传来阴沉的喝声。
黑衣人停下,轻叹一口气:“你对自己真自信,连开门法诀都没有换,师父。”
清悦的声音,与昔日的沙哑完全不同,松风上人一顿,幽暗的洞府里陡然魔气涌动,沛然汹涌。
“是你……”绷紧的声音,每个字都饱含怒气。
“是我。”聂无伤轻轻一挥衣袖,周围魔气平顺俨然。
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松风上人惊怒:“你竟然元婴中期了!这才多久,你哪来的功法?!”不自觉地摸了摸,乾坤袋内,元魔石碑还在。
“天下间不是只有你手上那部元魔功法。”聂无伤微笑道,“师父威风太久了,似乎连警惕心都忘记了。”
松风上人当然不会忘记,几十年前的风沙城,几大修士围攻,他连肉身都被迫放弃,回到狼突山,时时都警惕着。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贱人居然有胆回来!
“你以为你元婴中期了,就可以跟我叫板了?”
“不敢,”聂无伤语气淡淡,“所以,我才趁着你还没恢复的时候回来。”
“你倒是聪明。”松风上人冷笑,“就是太自信了!”
“是吗?”聂无伤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忽然问,“师父,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元魔大法哪来的?”
松风上人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魔气中传来一声冷哼:“你打什么主意?”
聂无伤微微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多么坐井观天!”
她话音一落,洞府内的魔气似乎感觉到了松风上人的情绪,起伏不定,只是这些魔气始终无法近她的身。
松风上人似乎发现了,于是这些魔气稍稍带上了一点压力,缓缓向聂无伤逼去。
“没用的。”聂无伤始终面带微笑,头微微仰起,带着以往绝不会有的轻慢,“师父,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你欺凌,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件事、不敢多露一个表情的聂无伤了。”
幽暗的洞府,漆黑的魔气,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容颜如雪,松风上人有一刻的恍惚,在她脸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痕迹,牙关就咬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沉沉地问:“你的元魔大法,从何而来?”
聂无伤轻笑一声:“你终于还是问了。”她顿了顿,说,“那你想过没有,既然有白虎祭庙,是不是有青龙、朱雀、玄武?”
松风上人一怔。这个,他当年不是没想过,只是找到一个祭庙,已经是他机缘深厚,又从何处去寻别的祭庙?难道,这贱人真的有这样的机缘?想到这个可能,松风上人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修炼元魔大法,据我所知,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杨成基,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倒霉被灭的星落城主梅风,“师父,你确实是世间难得见一间的修炼奇才,但很可惜,你刚开始走错了路,等悟出真正的元魔大法,已经晚了。”
聂无伤的语气始终温和淡定,语速不疾不徐,似乎一点也不把他放在心里,这让松风上人十分不快!什么时候,那个在他身旁战战兢兢的丫头,变成了这副模样,变得敢与他叫板,变得他无法掌控!
“你想说,你走对了?”
聂无伤嘴角一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走对了,不过,你一定走错了。”她挑了下眉,“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同样修炼元魔大法,你放弃肉身,重新夺舍,仍然不能拥有一具完整的躯体,而我,却毫无影响?”
“哼!”松风上人心中微动,却只是冷哼一声。
聂无伤不理会,继续道:“一来,你前面走了弯路,二来,也许你根本不曾注意到,元魔大法,不是只能修炼元魔之气。”
幽暗的洞府无声无息,不知道松风上人此刻是何种心情。
聂无伤的声音静静响起:“师父,你进入元后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有突破?是修为不够,还是根本不能突破?”
黑暗中的松风上人巨震,喝道:“你说什么?!”
一声轻笑,聂无伤道:“以前我不明白,这些年来,修炼着元魔大法,慢慢想着以前的事,我才发现。”她目光转动,看着黑暗中的人影,“师父,是不是进入元后,你的肉身不堪重负,才会修炼元魔气云,试图代替肉身?”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松风上人感觉到一股咄咄逼人的锐气,而话的内容,更让他心惊。什么时候,那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求得一线生机的丫头,变成这个样子了?
“看来,我猜对了。”许久等不到回答,聂无伤微笑,“你一开始悟错了功法,让死气有机可趁,腐蚀了肉体。如果你当机立断夺舍重生,还可以断了一切隐患,可惜那时你不知道,等你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死气连你的元神也腐蚀了。”
“……”
聂无伤脸上挂着笑,目光却越来越犀利:“……所以,哪怕你夺了舍,还是一具骷髅!”
话音落,魔气陡然张扬开来,将原本的气息逼开,露出一个在石台上盘膝而座的人影,这人影身形消瘦,几乎连衣服都挂不住,抬起的脸上,血红红的烂肉与白生生的骨茬混合成令人作呕的一幕。
“师父,好久不见。”聂无伤轻轻道。
“哼!”元魔之气再度狂涌,往骷髅附去,不多时,仍旧变作一团黑云,与松风上人平时的模样一般无二。紧接着,强大的威势散发开来,向聂无伤压下。
聂无伤目光幽冷,双手一结手印,调动魔气,抵挡松风上人的威压。
“你果然是她的女儿,”松风上人沙哑着说,“我太小看你了。”
聂无伤心中一动,缓缓问道:“师父,这么多年了,你可曾想过我娘?”
洞府中的元魔之气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
聂无伤继续道:“你打我、折磨我的时候,是不是想着我娘?”
“……住口!”松风上人低喝,“如果你想死得更快一点的话,就接着说!”
聂无伤笑:“我是不是长得有点像我娘?所以你每次折磨我,都会骂我贱人。可惜,你骂不着我娘了,你是不是有点后悔,当时干脆利落地把她杀了?”
魔气涌动得更加剧烈,松风上人的声音低低暗暗地响起:“我后悔什么?那个贱人早就受报应了,背着我偷人,可惜那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们母女的?是那个男人亲口告诉我的!”
聂无伤目光一变,笑容尽敛。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他杀了,他这种人,该死!!哈哈,哈哈哈……”松风上人放声大笑,骷髅发出的声音,还有那阴森的语气,犹如从地狱中爬起来的恶鬼,令人毛骨悚然。
聂无伤忽地撇嘴一笑,这动作显然学自景行止。她嘲弄地说:“那还真是多谢你了,这种男人,确实该死,他若活到现在,我就亲手要他的性命。”她目光又放在松风上人的身上,“师父,其实何必呢?你这副样子,不人不鬼,人憎鬼厌,既不能突破元后、晋阶化神,以求元神与肉体合一,摆脱死气侵扰,又不能快意恩仇,把仇人都灭杀了,你还活着干什么?你的敌人都在变强,只有你,在慢慢地失去生气。就算我不回来,再过几百年,你的寿元也尽了……你这一生,没有希望了。”
“怎么,用这个就想打击我?”松风上人不为所动,“贱人,你还太嫩了!”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聂无伤套上一双拳套,慢条斯理地说,“你日薄西山行将就木了,认命吧!”
说罢,元魔之气在双拳聚集,随着她一拳打了出去!
洞府中元魔之气如浪涛狂涌,分不清是谁的,松风上人已重新化成一朵黑云,冷哼道:“天真!”
只见黑云,松风上人扬起了一面小旗:“贸然跑进别人的洞府,还想杀人?”
小旗挥舞了一下,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松风上人一怔,看着手中的小旗。这是阵旗没错,也没有失效,为什么会……
“说的是,我既然敢进来,岂会没有把握?”聂无伤说,几颗浸透了死气的魔晶在阵眼的位置上闪动。
658、失败的人生
狼突山上,陡然爆开一团黑色魔云,其威之盛,其势之强,不但将整座狼突山覆盖其中,更是越过西岭山脉的南端,漫延至昆吾山脉。
黑色魔气中,隐约可以看到两个人在对峙。一方一身黑衣,略有些娇小,另一方藏身于黑云之中,看不清模样。
“师父,”聂无伤紧紧盯着黑云中的那个人,“认输吧,虽然我中期不久,可你伤重未愈,肉体又不契合……你打不过我的。”
黑云中传来一声冷哼,松风上人阴森森道:“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算如此,你的实力始终不如我,不过是用言语刺激,以求胜机罢了!”
话音落,黑云陡然爆涨,原本的幽暗中,生出毁灭之息,幻化出许许多多可怖的魔头,向聂无伤撕咬而去。
聂无伤身形不动,一条燃烧着黑色火焰的丝带出现在她身前,向这些魔头迎了上去。
松风上人见状,黑云陡然晃动了一下。
“贱人!”黑云中传来声音,“白养你这么多年,若非你偷我宝物,我岂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聂无伤御敌的宝物,正是得自松风上人。她在丝带后咬紧牙关,抵御魔头的侵扰,冷笑道:“莫非你还要与我算账不成?这么可笑的事,可不像师父你做的。”
别跟她算什么饶她性命养育她成年的恩情,人生不是一笔收支分明的账,加减之后,便可以抵消恩仇,她只知道,母亲死于他手,自己的一生亦毁于他手,这样的仇,日夜刻骨难忘!
松风上人不说话,魔云中瞬间飞出三道黑线,向聂无伤缠绕而来。
聂无伤双手间顿时绽放开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花瓣舒展,将自身整个包围起来。
三道黑线击中花瓣,就顿住了,双方开始角力。
聂无伤此刻正承受着想像不到的压力,那三道黑线,是松风上人的秘术,数百年温养而形成,每一根线,都带着震动元神的元魔之力,每次施展,都会消耗自身修为,故此术松风上人轻易不会施展。而今日,他不但施展此术,甚至三线齐出,可见对聂无伤恨之入骨。
黑线之下,聂无伤身上的花瓣越来越淡,渐渐地,露出她的轮廓。
就在花瓣消散的一瞬间,黑线就要穿透身躯的时候,聂无伤陡然消失了,同时,惊天动地的一拳从上空砸在松风上人身上。
“咔嚓!”骨骼被击中的声音响起,松风上人坠了下去。
虚空中露出聂无伤的身影,也跟了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落在狼突山上,松风上人身上魔云摇动,魔气消散了许多。
“贱人,你……”
“这该感谢你啊,师父,”聂无伤说,“幻影移形符,还是师父你当年从一名元婴修士身上抢来的。”
“哼!”松风上人当然知道。当年他被偷走的乾坤袋,装的都是重要的灵宝,这导致今日他不但无宝可用,甚至还被自己的宝物重伤!
这个小贱人……
看着聂无伤冰冷的脸,松风上人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就像她猜测的一样,风沙城被迫放弃肉身,他不得已进行了夺舍。
当年悟错了功法,他没有夺舍,其一是已经被死气侵蚀了元神,夺舍也解决不了问题,其二也是给自己留了希望,夺舍终生只能一次,有朝一日排尽死气,再行夺舍,便能拥有全新的躯体,那就有了化神的希望。
可现在呢?如果不是发觉这个贱人回了天极,他怎么会跑去风沙城,怎么会被那些老家伙围攻,怎么会放弃肉身,怎么会被迫夺舍,怎么会失去化神的一切希望?!都是这个贱人!
“我真后悔,当年没有杀了你!”松风上人一字一字地说。
聂无伤笑了一声:“是啊,当年如果你杀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可惜,你后悔也没有用了!”
一朵魔云从她手中升起。相比起松风上人,聂无伤的魔云没有那么强势,却也干净得多,就是纯纯粹粹的元魔之气。
这使得松风上人更加愤恨,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属于他的——
“呀——”失控的喊声后,魔气翻涌而起,如浪涛般一波波汹涌澎湃。
聂无伤一见此景,便知道松风上人已经被她刺激到疯狂了。他本就不修心境,错误的元魔大法又使得他精神扭曲,断绝了化神的希望,再加上聂无伤连番打击,终于使他陷入魔障。
“我杀了你——”阴暗的声音,带着腾腾的杀气,卷起魔气与黄沙,一股脑往聂无伤打去。
聂无伤毫不吝惜,一件件灵宝出现在手上,抵挡松风上人的攻击。
魔气舞动她的黑衣,黄沙铺天盖地,她丝毫不敢松懈。元后毕竟是元后,尽管言语上她刻意刺激轻视,但她心中知道,哪怕师父身受重伤,夺舍失败而肉身不契合,仍不是她能正面抵挡的。
这是天极第一修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只能拖,只要拖下去,最后赢的人就是她!
元魔气云中,黄沙簌簌,山石滚落,狼突山几乎要整个倾颓。
聂无伤咬着咬在支撑。法宝、灵符一件件地丢出来,迎上松风上人的魔云,又一件件地被爆毁。
每一次,她都有种错觉,自己要支撑不住了,但想到那一百多年的屈辱,她又撑了下来。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她捏着早就准备好的魔符,不间接地补充魔气。
这些算什么?她已经不是那个被欺压凌辱,却无法反抗的聂无伤了!她有了朋友,她挺直了背脊,她可以走在阳光下,她要有自己的人生!
这个在她心里留下阴影,连喘息都不敢的人,她要亲手将他抹去!
无数次捏碎魔符补充魔气,无数次丢出灵宝抵挡攻击,终于,身上的威压慢慢弱了下来。等到攻击停下的时候,聂无伤精神一震,双手一合,一颗硕大的魔晶出现在她手间,闪烁着诡异的死亡的气息。
她轻轻一弹,魔晶飞出,明明是平缓的速度,却迅速出现在了松风上人身边。
松风上人嗤笑一声:“这样就想反击?做梦!”
聂无伤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冷笑,拳上元魔聚集,无声无息地打了出去。
松风上人一挥,魔云缠绕,随意一挡。
不料,下一刻,聂无伤的拳头,却穿透了魔云,实实在在地击在了他的身上。
松风上人睁大双眼,难以置信。不可能,怎么可能……
看着他重重摔下,聂无伤语气淡淡:“师父,道有三千,却未必都是通途。”
魔云散去,露出一具干枯如骷髅的躯体,可怖的脸上,两只眼珠死死地盯着她,犹不相信:“怎么可能,你……为什么我会输……”
聂无伤注视着他:“你真想知道?”
松风上人死死不闭眼。
聂无伤说:“在我踏上狼突山的时候,就开始布置魔晶。师父你大概不知道,这魔晶不仅仅只有死气,它在云中人见人怕,因为它有一种诡异的功效,那就是吸人精气。”
看到松风上人躺在地上,拼命地想站起来,聂无伤怜悯道:“师父,你的肉身坏了,元神也被死气缠绕,自身的精气本就不足,若非你修为深厚,灵魂的精气早就无法支撑你活下去了。我一直激怒你,一是让你轻敌,二是拖时间,让魔晶吸收你的精气。”
“原来……”松风上人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似乎是在笑,“你……果然是她的女儿……”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却有着不同的语气。第一次,是愤恨,这一次,却是思念。他幽幽地说:“也好,死在你女儿手里,好过不人不鬼,无声无息地死去……阿英,下辈子……”
“你现在这样,有什么用呢?”聂无伤望着他,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弱小,“我娘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对她说?”
松风上人喉咙里发出古怪的一笑,他道:“她都背叛我了,也对,我这个鬼样子,怎么可能会有女人一直爱我……”
“我娘是这样的人吗?”聂无伤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你深爱的女人,生命里惟一的女人,是这样的人吗?虽然我不记得三岁以前的事,但我不相信。”
松风上人睁大眼,几乎脱离眼眶的眼珠看着越发恶心可怖。
“师父,”聂无伤轻声说,“你始终保留着洞府里我娘的石室,你不允许任何人踏入,不让任何人提她,连师兄骂她你都要罚他……师父,你一直爱着我娘,对不对?”
“我……”没有嘴唇,牙齿露在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颤抖。
“你这么深爱的女人,会因为这样的理由离开你吗?她已经陪伴了你几千年,会这样离开你吗?”聂无伤冷冷地说,“与其责怪她,不如责怪你自己吧!这样的你,就算下辈子,她也不会再想遇见的!”
松风上人失神地看着漫天的黄沙,一千多年的岁月,在眼前一一晃过。
踏入仙道,普通弟子,门派被灭,天魔山,机缘,石碑,悟错功法,身躯溃烂,阿英……是的,遇到阿英的时候,他已经是那个鬼样子了,她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他的,是他怀疑她,才一步步将她推远。
原来他的人生,完全地失败了。没能迈入化神,又亲手毁了她。
这样失败的一生……那就这样结束吧……
659、混沌之气
收到聂无伤万里传音符的时候,陌天歌吃了一惊,因为她只在其中附了两个字:救我,而地点竟然是狼突山!
她曾经从聂无伤口中得到确认,松风上人的秘密洞府,就在狼突山。
“我得去狼突山!”放下传音符,陌天歌说。
“怎么了?”秦羲诧异,“狼突山可不是普通地方。”
“无伤求救,她在狼突山。”陌天歌简洁地说,已经起身准备了。
秦羲一怔,很快想明白其中关键,道:“等等!让师父陪你一起去!”
陌天歌顿了下,没逞强:“好。”
太康山和玄清门已经建立了传送阵,靖和道君回来得很快,得到传信,不过两个时辰就回了宗门,听陌天歌这么一说,一句废话也没有:“走!”
有了元后修士陪伴,陌天歌底气很足,不过两天,就踏入了狼突山。
“这是……”
狼突山之所以名为狼突山,是因为形状如一只狼急奔,此时的狼突山已经面目全非,狼头的地方光秃秃的,应该是尾巴的山崖也消失了。魔气到处弥漫,与之相连的西岭山脉首先遭殃,花草树木,尽数被夹杂了死气的魔气腐蚀。
靖和道君一挥衣袖,甩去黄沙,口中抱怨:“松风老儿这是搞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儿?”
陌天歌撑起菡萏伞,隔绝了周围的魔气:“看样子,无伤回来报仇了。”
靖和道君表示赞同,狼突山的样子,分明经历了一场大战。
“那个丫头,能跟松风老儿打成这样,实力不凡啊!”靖和道君感叹一句,随后皱了皱眉,往一个地方降下。
“师父?”
“来。”靖和道君只说了一个字。
陌天歌闭了嘴,很快也发现了不对。
落在黄沙上,靖和道君一拂衣袖,黄沙被吹开,露出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一具骷髅。
“这是松风老儿?”靖和道君诧异地看着那具骷髅,虽然魔气未消,却明显已经死了,连身体都腐烂了。
“无伤!”看到另一个人,陌天歌连忙扑上去。
聂无伤脸色惨白,全身僵硬若死,魔气聚而不凝。
“这丫头了不起啊!”靖和道君啧啧称赞,“我都没能把松风老儿干掉,她居然办到了!”
陌天歌没空发表感想,正想握住聂无伤的脉门,看看她的经脉情况,却猛然想到她是魔修,自己对魔修了解得不多,也没办法用灵气进入她的经脉检查一番。愣了一会儿,她问:“师父,这个,怎么办?”
陌天歌的求助,让靖和道君得意非凡:“关键时刻,还要为师出马。等着!”
说着,眼珠光芒闪动,往聂无伤身上一扫,便收了功,恢复常态:“没事,伤虽然有点重,不过没损及元婴,休养个三五十年,估计就能复原。”
“三五十年?”
“这是不算外物的时间,如果她有魔丹之类的疗伤丹药,估计一二十年就可以。”
陌天歌点点头:“那我们带她回去吧。”
靖和道君没立刻回答,看了她好几眼,才道:“丫头,你对她真是不同啊!她可是魔修,又是松风老儿的徒弟,你竟要带她回宗门养伤?”
陌天歌说:“不然怎么样呢?看她死在这吗?”
“……”
“师父觉得不好?”
靖和道君想了想:“没事,震阳那老头不敢有意见。”
“……”
师徒俩几句话,就这么决定了,两人带着聂无伤回玄清门。到了玄清门,靖和道君什么事也没管,去昆中城了。
陌天歌则开了一间石室,把聂无伤往里头一塞。魔修养伤什么的,她帮不上忙。
“怎么样?”等她安顿好聂无伤,回修炼室,秦羲问。
陌天歌说:“她把松风上人杀了。”
“什么?”秦羲以为自己听错了。
陌天歌又说了一遍:“她把松风上人杀了,所以身受重伤。”
秦羲缓缓神,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她还真的把松风上人杀了?刚才我感觉了一下,她也只是刚刚中期而已,到底怎么杀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等她醒了再问吧。”陌天歌想了想,“毕竟她跟了松风上人那么多年,也许知道他不为人知的弱点?”
秦羲点点头,指指桌上:“先不管她,你来看看这个。”
陌天歌一看,桌案上摆着数件东西,一是淬灵水,二是落神渊中的吸灵粉,三是白虎祭庙旁的上古大派库房中得到的那块晶体。淬灵水暂且不论,那吸灵粉他们至今还没想好怎么用,晶体更不用说了,他们问遍人都不知道是什么。
“怎么?”
秦羲没说话,拿起淬灵水,就往上面滴。晶体上面,已经有一个小小凹洞,淬灵水滴下去,凹洞缓慢地融化下去,等到一杯淬灵水滴完,已经融出了一个洞。
“原来只是外壳。”陌天歌看着,上层的晶体已经被淬灵水融了,里面是一团似雾似水的东西,没有任何灵气,却有一种玄奥无比的气息,“这是什么?”
秦羲看了眼旁边一堆堆的书籍玉简:“我们被误导了,连真面目都不知道,怎么查得出是什么东西?发现这一点后,我翻了古书,发现它有可能是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混沌之气。”秦羲说,“天地之始混沌开。”
陌天歌很久没说话,她已经傻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照你这么说,哪怕在仙界,混沌之气也是顶阶的宝物,怎么可能会流落在人界?”
秦羲摇摇头:“追究这个没有意义,你再来看看。”
说着,随手拿过几块灵石,丢了进去。而后就见,气体以肉体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消失无踪。
“就像这样,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融化。”
“是吗?”陌天歌神色郑重起来,从乾坤戒中掏了几块不重要的材料,丢进去,果然全部消失了,连渣都没剩下。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吸灵粉可以吸收任何法术,这些混沌之气能融化任何东西,如果放在一起,会怎么样?”
秦羲笑:“我正是这样想的,只不过还没试,你就回来了。”
“那就快试试!”
秦羲点点头,看看包裹混沌之气的晶体又有些愈合了,就拿了淬灵水,重新将之融化。
“原来这东西会自动生长。”陌天歌似有所悟,“难怪可以用来盛装混沌之气。”
再度融掉外面的晶体,秦羲小心地用灵气包裹着些许混沌之气,使之浮在半空,而后取了吸灵粉洒上去……滋滋声不绝于耳,仿佛在沸腾燃烧,吸灵粉与混沌互相缠绕互相吞噬,仿佛在激烈交战。
两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多时,声音慢慢弱了下来,从下到上,露出冰晶一样透明的颜色,最后成成一个晶体。
相对无言好半晌,陌天歌敲敲存放混沌气息的外壳:“原来这个东西,就是吸灵粉做的?”
秦羲也摸了摸,感觉看来看去都没区别,直到他试图输入灵气,猛地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陌天歌发现他神色有异,忙问一句。
秦羲没有立刻回答,费了些功夫收回灵气后,道:“吸灵粉能吸收灵气,混沌之气能化解万物,这两者结合,简直是防御利器!”
陌天歌敲敲晶体,问:“你是说,做防御法宝?”
秦羲颔首:“不错。我们原来就想过,吸灵粉用来做防御法宝最好,如今加上混沌之气,效果好了一倍不止。”
陌天歌想了一会儿,却道:“我倒觉得,做攻击法宝不错。”
“哦?”
陌天歌摸了件普通的法宝丢进混沌之气,很快地,法宝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秦羲看了一会儿,悟了:“你是说……”
“哪件法宝这般霸道?不攻击可惜了。”
秦羲看了她好一会儿,说:“天歌,你似乎与以前不同了?”
“不同?”陌天歌微讶扬眉,“哪里不同?”
“似乎……更锐利一些。”他说,一边回忆一边含笑,“以前的你,居守势居多,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而现在的你,也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陌天歌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便笑道:“也许是被你们影响的吧?这样不是更好么?”
“嗯。”秦羲笑应一声,看着手中的晶体,思忖片刻,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炼制,还真是一时摸不清楚。我去一趟昆中城吧?向几位师兄师姐讨教一下,群策群力……另外,也可以借交易会与其他人交流一番,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线索。”
陌天歌想了想,同意了:“有传送阵在,我与灵犀师兄坐镇宗门足矣,你去个把月问题应该不大。”
“好。”秦羲将后来凝出的晶体收了起来,又拿了一筒淬灵水,少量吸灵粉,收进乾坤戒,“我现在就走。”
“这么快?”陌天歌意外。
“早去早回。”秦羲顿了下,又低声提醒,“聂无伤现在这个样子,你多留心,她身份敏感,传出去不好。另外,你与她交情是不错,可她到底是魔修,又是松风上人的徒弟,松风上人那个疯疯癫癫睚眦必报的个性,据传也是受了功法的影响,我实在有点担心……”
“我知道。”陌天歌理智地说,“我早有准备,在她养伤的石室内布置了许多防御阵法,你放心。”
秦羲点点头,不再多说,收了东西离开洞府,去昆中城。
673、仙缘何寻
旁边一直沉默的元宝轻声道:“十万年前,云中有一名修士,号扶摇子,他一直在探寻这个世界的真相,经由各种蛛丝马迹,找到许多上古毁灭时的记载。化神后,他在一座仙宫中,寻到一名上古大乘期修士的手记,才知道上古毁灭是怎么回事。”
“……太古虽然毁灭了,但那是一次正常的重建,而上古毁灭,却是神放弃了这个世界。”
“放弃?”陌天歌有些茫然。
元宝轻轻点头:“不错,放弃。当时,他们想完全地毁灭这个世界,但结果却是,并没有毁灭干净,这个世界又重新兴旺了起来。而上一次的毁灭力量太强大,本源受到了损伤,所以我们这个世界,变得灵气稀薄,灵物稀有。”
陌天歌深深吸气,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真相。
“这是个被抛弃的世界,”钟沐灵目光冷漠地说,“无论我们怎么修炼,都没办法飞升,化神,就是我们的终途!所以,你们还能看到五灵的祭庙存在,还能得到五灵的传承,因为这些对我们化神修士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倒不如留给后人,看是不是有天命之人,得到传承,改变这样的命运。”
“可是……”陌天歌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过来,“既然已经被神放弃,怎么会有天命之人?”
“……”
钟沐灵和元宝都没有回答,这是一个他们也答不上来的问题。
天命,对于一个被抛弃的世界,天命在哪里?
尽管他们知道这很可笑,内心却还是希望,存在这么一个天命。
“……就算是这样,你们试过了吗?五灵传承,元魔大法,真的不能通天?”陌天歌不死心。
回答的是元宝:“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选择在麒麟祭庙轮值?因为一开始被发现的,就是麒麟祭庙。麒麟和其中的元魔大法,都有人传承了,发现这一点的,正是他们。”
“他们……是谁?”
钟沐灵道:“这两个人,你们应该听说过,得到元魔大法的,便是云中第一魔修天曜魔尊,得到麒麟传承的,便是扶摇子。”他注视着陌天歌,“就是你那位师父。”
陌天歌“啊”了一声,刚才听元宝所言,她已知扶摇子化神了,但没想到钟沐灵连这个都知道。
钟沐灵知道她在想什么,说:“莫疑心,我们没有监视你,只是你进过青龙祭庙,后来又机缘巧合进了朱雀祭庙,我们才会特别关注你。”
化神修士特别关注,一生经历自然无所遁形。
陌天歌没有纠结此事,道:“就算我同时进过两座祭庙,又怎样?你们化神前辈,想必都进过了,天命之人,岂会这么简单……”
钟沐灵苦笑:“这个道理,我们岂会不知?只是……”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抛弃在这个无法飞升的世界里。
“……当年,扶摇子和天曜魔尊寻遍这个世界,找到了麒麟祭庙,其中机缘各得其一,扶摇子得到了麒麟传承,天曜魔尊得到元魔石碑。他们很快发现,这两种东西,包含着强大的力量,若能好好修习,超过这世上所存的一切功法。这个发现,很快被各位化神修士得知,他们晋阶化神之后,便发现修为难有进步,几乎没有可能再晋阶,为此,他们开始寻找五灵的线索。”
“你们应该知道,化神修士很少,各大陆几千年才会出现一两位,尤其他们那个年代,世界重新兴盛,也不过才几万年,世上存在的化神修士,不超过十位。竞争并不是太激烈,再加上哪怕得了神兽传承和元魔大法,通天之路仍然茫茫,他们索性结成了同盟,约定寻出五座祭庙,再行分配。”
说到这里,钟沐灵停住叹了口气。下面无须再说,陌天歌和秦羲已经明白,化神修士结盟,自然是顺利寻到了,可惜的是,寻到之后,他们立刻发现,这些对他们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除了麒麟之外,五灵仍然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几万年来,不断地有人化神,不断地有人得知真相,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始终联系不到外面的人,似乎在化神境界,根本无法突破那层无形的隔膜。可在这个世界,我们根本无法再晋阶。周而复始,成了无解的难题。”
“……那,我们这个世界,还会毁灭吗?”许久之后,陌天歌问。
“不知道。”钟沐灵语气淡淡地回答,“也许会,也许不会。”
陌天歌有点想问,如果毁灭了,那是不是会重新得到神的注意,可以看到通天之途?但她没有再问,因为不需要,也得不到答案。
四个人,都没再说话。元宝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酒,钟沐灵默默地坐着,陌天歌和秦羲相对无言,只是紧紧握着的手冰凉无比。
原来他们长久的追求,天下万千修士的追求,都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你们,还想化神吗?”许久之后,钟沐灵问,“或者,还想修炼吗?”
“……”
看到他们沉默着回答不上来,钟沐灵也不再多说,他道:“我送你们回去吧,等你们化神的那一天,大概还能再见。麒麟祭庙,也不用再关注了,那不过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穷极无聊的游戏,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能找过来,既然你们找到了,那它将会被废弃。”
钟沐灵抬手,正欲创建一个空间传送门,却听陌天歌叫道:“高祖,等等!”
他暂时停下,问:“你还有何话要说?”
陌天歌问:“我还有事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地异变,大陆移位之后,才会符合五灵祭庙应该在的位置?为什么会发生大陆位移这种事?是跟我有关吗?还有……”
听到她的问题,钟沐灵的脸僵了一下,露出古怪的表情,最后说:“你就想问这些?”这不是重点好么?
陌天歌有些不好意思,道:“高祖所说之事,确实惊人,可这件事已经改变不了了。这几件事,困惑我良久,一直无人可问……”
“好吧!”钟沐灵露出无奈之色,“其实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就是现在这样的,只是上古毁灭之时太过彻底,才会变成原来那个样子。至于为什么会变回来,这个问题,我们也不能详尽地回答,只能说,跟你是有关的。你在朱雀祭庙中启动了改动后的玄虚通云阵,影响了空间的平衡,造成空间崩塌,而五灵祭庙,与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后造成大陆移位,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陌天歌若有所悟地点头,又问,“高祖,敢问化神修士有多少的寿元,为何连十万年前的修士,都能生存至今?”
“……”钟沐灵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世界既然已经改变,规则也就改变了。化神修士在这个残破的世界里,能力太高,所以相应地,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之事,至于寿元,连我们也不知道,化神究竟能活多久,也许就是永生也不一定。”
“……还有什么问题吗?”详详细细说了一通,钟沐灵问。
陌天歌摇摇头:“其他的没有了,只想问高祖一个人。”
“是你那个便宜师父吧?”一旁的元宝插嘴问。
陌天歌点点头:“不错,刚才听元宝前辈说,我那位扶摇子师父化神了?”
“是啊,他可是这个世界最早化神的几个人之一呢!”元宝有些酸溜溜地说。说起来,他跟钟沐灵都活了几千年了,可对十万年前的扶摇子而言,他们是晚得不能再晚的晚辈,平白地矮了辈分。
“那我能见见他吗?”
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神,钟沐灵道:“……我会告诉他的,如果他想见你,自会找你。”
陌天歌露出喜悦的笑容:“谢谢高祖!”
她这神情,让钟沐灵也有些酸溜溜了:“你对他倒是尊敬得很,对高祖我也没这样……”
“高祖,我……”陌天歌想要解释一下,但钟沐灵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回去吧,尽管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但你毕竟不是化神修士,想操心这些事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指尖一点,空间传送之门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们还有没有亲缘,能不能再见,端看你自己的选择。”
…………
陌天歌和秦羲的身影消失后,钟沐灵和元宝好久没有说话。他们早知道这些真相,但逍遥得太久,都有些忘了,这真相对于一生追寻大道的修士而言,有多么残酷。
“……阿灵,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元宝站起身,在云端向大海洒下一杯酒,似乎在祭奠那些为了追寻大道逝去的英灵。
“这个丫头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五座祭庙毁了两座,天地恢复了从前的位置,甚至,找到了一位连我们都没有发现的被囚禁此界的麒麟前辈。”
钟沐灵默然半晌,道:“这些并非她一人所为,便说那位麒麟前辈,是须弥海麒麟一族努力的结果。”
“可又跟她扯上关系了不是吗?”元宝说,“天命之人,并非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而是会引动世界改变。”
钟沐灵心中微动:“你是说,她会是天命之人。”
“我可没这么说,”元宝神情淡定,“不管怎么说,这个游戏落幕了,也许真的会给我们带来天命之人,也许什么也没有。不过,无所谓,化神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啊……”
674、山门,结婴
陌天歌看着脚下的太康山,叹了口气。
此番离山,不过短短数日,他们谁也没料到,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个答案。
“师兄,”她望着仙气缭绕的太康山,问,“我们要照实说吗?”
秦羲摇摇头:“我们怎么说?说这个世界已经被遗弃了,飞升无路?算了吧,这个秘密化神前辈们几万年都没有出口,我们何必断绝别人的希望?”
真相的残酷,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化神修士们没有说,自有他们的顾虑。
陌天歌想了想,叹息着点头:“也好,飞升无路,是化神修士应该考虑的问题,几千年,也不过一两位修士需要面对……就让他们心中始终存有希望吧。”
正说着,太康山上飞起一道遁光,向他们掠来。
来人在他们面前停下,遁光散去,露出一张平凡却笑意吟吟的脸:“守静师叔,清微师叔,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此人正是吴非双。她晋阶结丹之后,道号定观。这个道号,陌天歌曾腹诽,吴非双的个性,像极了妙一道君,看起来和气,其实内心再坚定不过,偏偏妙一道君又给她取了个定观的道号,这岂不是要修成块石头?
话虽如此,看着吴非双空荡荡的左袖,陌天歌还是一阵唏嘘。未结婴无法重化肉身,可做出暂时代替的假手不难,她却任由左袖空着,似乎在宣告自己的某种决心。
“事情比想像中的顺利。”陌天歌含糊地说了一句。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有几位道君知道,其他人等知之不详,此时更是没有必要详说。
身为晚辈,吴非双也不会多问,向二人躬身道:“职责在身,请两位师叔出示身份令牌。”
战事越演越烈,玄清门的护山大阵一直处于警戒的状态,无论是何身份,进出均需出示身份令牌。
验过两人的身份令牌,确认无误,吴非双方才恭敬地再次见礼:“恭迎两位师叔回山。”
“不必多礼。”秦羲摆手,从临时开启的护山大阵入口进入,随口问,“灵犀师弟可回山了?”
吴非双回答:“禀师叔,弟子近日当值,未曾见到灵犀师叔。”
秦羲点点头,他们被传送至钟沐灵、元宝跟前,不过半日就被送了回来,而寒泉曾说过,其他人会有一场机缘,灵犀道君或许就是因此耽搁了。
正往清泉峰落下,忽然两人同时心头震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平空出世。
下一刻,天空忽然响起惊雷,天地灵气翻涌,凝结成一颗颗有形有质的灵光。
“这是……”吴非双大惊。
“何人结婴了?”陌天歌先惊后喜,转头对秦羲说。
秦羲惊喜过后,看向灵气翻涌的源头:“朝阳峰……”
“结婴……”吴非双低喃,亦将目光投注在朝阳峰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期待,又有担忧,“难道是他……”
结婴的天象越来越明显,震阳道君已经从洞府中出来了,他看着周围涌动的风云,老怀欣慰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知非,你总算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
眼见靖和道君门下弟子一个一个地结婴,要说震阳道君一点也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然而结婴之事,不可强求,他门下弟子,不是欠缺机缘,就是自己不争气,他也是无可奈何。此时此刻,多年愿望终于实现,他欢喜至极。
笑罢,看到陌天歌和秦羲归来,更是喜上眉梢:“你们两个这么快就回来了?灵犀呢?”
“震阳师兄!”二人躬身见礼。
“灵犀师弟大概晚些时候回来。”秦羲答毕,看着朝阳峰顶的结婴天象,问,“师兄,是否知非结婴了?”
“正是!”震阳道君喜上眉梢,声音洪亮,“知非他这些年来,吸取教训,抛开执着,如今总算是斩断了往日是非纠葛,成就元婴了。”
秦羲微笑点头:“我玄清门有了第九位元婴道君,真是可喜可贺。”
九位元婴修士,离十位不远了。想到宗门有望在自己当权时,元婴修士达到两位数,震阳道君一时间踌躇满志。他并不是一心苦修之士,多年执掌玄清门,宗门的强大,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感,尤其如今结婴的还是他的弟子。
“清微,守静,这多亏了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玄清门的今日。”兴奋过后,震阳道君肃容,向他们深深一揖。
二人连忙避让:“震阳师兄太客气了,我们也是玄清门弟子,这都是应该的。”
震阳道君揖罢,笑眯眯道:“你们二人回来得正好,妙一玄因都在闭关,知非出关未免冷清,你们就充个场面吧!何况,你们都是一辈的弟子,亲近亲近,总是好的。”
陌天歌与秦羲对视一眼,都明白了震阳道君言下之意。白雁飞的沉沦,与他们不无关系,如今他结成元婴,并列道君,便该把过去的全都抹掉,他们两个去迎接,就是先一步表明态度,这也是震阳道君给白雁飞的最后一个考验。
说实话,他们之间的纠葛,陌天歌和秦羲根本没放在心上,震阳道君这个小小的要求,自然是答应了。再说,宗门有人结婴,他们本该迎接,想当初秦羲结婴回山,以震阳道君首座之尊,不也亲自出迎了吗?
两人满口答应,跟随震阳道君往白雁飞洞府而去,走了两步,却听吴非双道:“震阳师伯,两位师叔,弟子正当值,不便离开,就不过去了。”
震阳道君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兴奋的神情略收了收,有些愧疚地道:“非双啊,离开一会儿也不要紧,知非他……你……”
后面的话,震阳道君犹豫着没有说出来,就算陌天歌和秦羲不是外人,这夫妻之事,到底不好放到外面说。
吴非双肃容道:“正是因为有人结婴,值守更当留意,师侄不好多留。”顿了顿,道,“烦请师伯代为转达,定观恭贺知非师叔走出魔障,踏上大道。”
她自称道号,又称白雁飞为知非师叔,态度已经十分明显。震阳道君默然片刻,叹息一声:“罢了,师伯我再多管,就是为老不尊了,你去吧。”
吴非双向三人抱了抱拳,驾起法宝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陌天歌摇摇头,跟随震阳道君在朝阳峰落下。
白雁飞的洞府,就在震阳道君洞府之侧,灵气不下于朝阳峰主洞府,可见震阳道君对他的偏爱。
陌天歌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就是太偏爱了,才使白雁飞走错了道路?白雁飞与他们都不同。她出身平凡、少年坎坷;秦羲虽出身王府,但只是旁枝,离金尊玉贵很远。而白雁飞,生来是太子,入门后又是首座爱徒,他太习惯被人宠爱了,所以受挫时一跌不起。
其实,论天资论悟性,白雁飞不比他们差,就算及不上她的混元灵根,比秦羲却要好上数倍。他还有着足够丰厚的条件,一名元后大修士精心教导,无数的资材任他取用。或者,他就是拥有得太多,才会忘记有些东西,要通过努力去索取。
一个人,无论多么聪明,多么富有,他也只是走得比别人早一些、快一些。始终昂着头,固然可以看到更高的目标,却往往看不清脚下的路。长此以往,总有一天,那些从来到不了他眼里的人,早晚会出现在他扬起的视线中,变成仰望的存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发现自己一路走来,脚步有多么虚浮。从高处跌下的滋味不好受,但若不跌下,就无从爬起。
陌天歌在震阳道君身后站定,看着洞府石门打开,一个人缓缓迈了出来,目光平静,举止沉凝。
她微微笑了,那个高傲浮躁的师弟,在沉寂了几十年后,终于站起来,把曾经虚浮的道路,牢牢地夯实了。
…………
见过白雁飞,陌天歌二人回了洞府。
他们此行离开不久,洞府一切安好。两人传讯师尊,训诫弟子,一番忙乱后,向古剑派传信,询问景行止是否已经回转。
还没等古剑派回讯,震阳道君已经携同靖和道君、妙一道君前来拜访了。
陌天歌见他们如此慎重,有些受宠若惊,一番见礼后,道:“师父既然回来了,派人通传我们就是,怎好劳烦师父亲自上门。”
靖和道君今天没摆师尊的款,摆摆手,说:“你师父我临时赶回来的,完了还得去昆中城,没那个时间摆谱,咱们还是赶紧说吧!”
陌天歌无语了片刻,还是秦羲反应快,直接将他们迎进了修炼室。
修炼室内,没有座椅,五人在蒲团上随意坐了,震阳道君首先问:“那日知非结婴,为兄未曾细问。守静清微,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灵犀又未同行,是否事有不偕?”
秦羲给几位师长一一倒了茶,方才答道:“震阳师兄放心,没有发生什么不愉之事。”
“那你们……”震阳道君眉头仍未舒展。身为首座,身为师兄,他同样担心还未归来的灵犀道君。
妙一托起茶杯,在鼻端轻轻闻了闻又放下,笑道:“师兄,守静清微虽然身上带伤,但神情安然,显然灵犀无事;而且,他们丝毫没有焦灼不快,看起来,此行应该找到了一些答案。”
陌天歌钦佩地看了妙一道君一眼,道:“妙一师姐高见,我们确实找到答案,只是这个答案……”说到这里,她有些踌躇起来,长叹一声,“希望你们知道了以后,不会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