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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沁纸花青     心魔txt下载     心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六章 渔翁得利

    地形图上标出了通天泽中通天湖的位置——在这业国的北边,临着离国。业国,实则是长长的一条。因而虽说是“在北边”,可是距此也不远。

    云山要落在通天湖里。那么倘若要守卫云山,就该将阵势摆在通天湖附近。然而如今图上标识出来的,却是道统与剑宗的几十个门派,都将驻地扎到了红石峡与通天湖之间,甚至距红石峡还要更近些。

    只有几个洞天在通天湖附近列了稀稀拉拉的阵线,彼此之间动辄相隔数百里,仿佛扎得稀疏的篱笆。

    而图中还有妖魔们的十个大营——这十个大营,有五个配合着红石峡,将那前突的几十个流派驻地包围在了里面。另外四个大营,将通天湖给包围在了里面。

    这仗还没打……道统与剑宗的人就已经陷进包围里了。

    等着李云心足足看了一刻钟,睚眦才沉声问:“九弟,你如何看?”

    李云心直起身子摇摇头:“说实话,二哥,我没法子看。”

    “说到打仗这种事——排兵布阵,我觉得随便一个凡人军队里的偏将都比我高明一百倍。”李云心苦笑,“我没有学过这个,我的意见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依我说,该去业国的驻军兵营里抓几个将军过来,叫他们说。”

    睚眦与琴君对视一眼。然后睚眦笑:“看。我问白少爷,他就伸手指点了一通、挥斥方遒。如今问咱们这个九弟,就说自己还不如凡人里的将军。少龙主,说句讨打的话,咱们这九弟当真要比白少爷高明些。”

    “这些年小白是被我宠坏了。”琴君嫣然一笑,“但九弟说得对。这些事情咱们并不擅长。倒是俗世的将军们,虽也没上过什么战场,但好歹有兵书读的。”

    睚眦叹了口气:“已经抓了。也已经问了。但他们说的,同咱们想的差不多——玄门将主力深入,探进咱们的包围里。在通天湖的防守力量又薄弱——简直就是送死。依着那将军的话说,或者布局的人是没有征战过的。或者就是求死。”

    “但琴君也知道那世俗的皇朝也是玄门的一部分——他们当中怎么会没有懂得排兵布阵的人呢?据我所知那些洞天流派里就有不少从前从军而后出世的修行人。且有几个还经历过庆国灭邺之战,是当真知兵事的。”

    “所以……说不通。”睚眦摇头,“此事难办。”

    李云心想了想、略犹豫一会儿,开了口。但声音低沉,语速稍慢:“二哥。我先前提的事情,你怎么想。”

    睚眦看看李云心,又看看琴君:“这件事,要少龙主拿主意。”

    然后他便将李云心所说的,说了一遍——牺牲妖王、彻底决战之类的说法。

    琴君听了这话,微微睁大了眼——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吃惊的女孩子。

    “九弟,不可以这样做的!”她看着李云心,“我们乃是龙族呀。龙族是什么?乃是妖魔当中的皇族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地形图上点了点、看着李云心:“无论龙主如何看我们、会对我们做什么,她总还是天下妖魔的共主。既是共主,就有守卫天下妖道的职责。图上这些妖王,为什么到了业国来?是来帮我们打这一仗的!”

    “倘若战况激烈、战死也就战死了。可如果咱们存了心派遣他们去送死——这岂是龙族所为?”琴君微微叹一口气,“我知晓你从前是个人。但而今既然已是龙族了,就不要再存了从前的那些心思。你二哥,前些日子还传信给我,说——你担心我们吞吃了你?”

    她忽然说出了一堆义正言辞、好似一个正派的凡人君子一般的话来,立时惊得李云心愣了半晌——这演的是哪一出?

    等她又说了最后那句话来,李云心便更是吃了一惊——全然不晓得该如何去想了!

    因此他愣了一会儿。

    琴君看到他这模样,也顿了顿、盯着他——目光中……似是无奈、惋惜、心痛之类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就好像当真是在怜惜一个胡思乱想的小弟了!

    然后她走到李云心面前,歪头笑着看他:“来,同我说说。你这孩子心里倒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念头了?”

    又用手轻轻地戳戳李云心的胸口:“我晓得是你杀死了从前的九弟——但这没什么。你二哥一定也同你说了,从前那个九弟,哪里算是死了?龙族是杀不死的。倒是而今多了个聪明的你,我心里是欢喜的——今天第一眼见你,我就欢喜。”

    “但你要想想,哥哥姐姐们倘若真要吞吃些什么——何必等到如今?从前那个九弟还是化境,不张口就吃了么?”她笑着叹息,“唉。你这孩子,大概是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所以见了人就要提防、就要往坏处想。但我们是你的哥哥姐姐——天下间哪里有哥哥姐姐平白去害弟弟妹妹的道理?”

    李云心听他说这些,非但没有感受到半点儿的温情,反倒遍体生寒——比直面冷酷的威胁恶意还要心惊!

    他浑身紧绷,只面上不动声色,强露出微笑来。

    他死死地盯着囚牛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动作,以期找到破绽。

    但仍旧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知道……自己或许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的敌手。

    见他是这幅模样,琴君又微微一笑:“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嗯?那么我问你。你二哥之前去洞庭见你——吞吃了你没有?是不是将你从昆吾子的手中解救出来了?”

    “而后你二哥在渭城城下,又吞吃了你没有?是不是还提点了你些有关龙主的事、好叫你占了先机?”

    “再问你——此前你在小石城里隐藏着,剑宗的玄境道士到了。是不是、又是你二哥,将那剑士迫退了?”

    他轻轻叹气:“你二哥为你做了这样多,你还疑心哥哥姐姐们要吞吃了你——有这样的道理吗?”

    李云心深吸一口气:“是……小弟的错。”

    琴君摇摇头:“也不是你的错。只是这世道的错罢了。那些无情的修行人、那些蠢笨的妖魔,生生将这大好的世界搞成了这个模样。但世界是坏的,咱们的心却要是好的。”

    她微微低头,去看同样低了头的李云心的眼睛:“你要记得这一点——无论现在做什么、用什么手段。哪怕是坏手段、哪怕是不得已——但心里,一定要有美好的念头。要知道你做这些事,是为了让世界越来越好,而不是越来越坏。”

    “咱们都活在这世上。天下好了,咱们才会好。九弟,你明不明白?”

    “小弟受教了。”李云心平抑自己的呼吸、调整自己的心跳。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又诚恳,但稍微还要有些不情不愿的模样,“但小弟还要些时间好好想一想。琴君该知道——我从前经历了许多险恶的事。想要如琴君这样……平和,总还需要些时日。”

    “我知道的。知道的。”那琴君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慢慢想,不要怕。”

    而睚眦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微笑——看他们两人说话。并不发表半点儿的意见。

    而后,一个念头从李云心的脑海中跳出来。这是一个他琢磨了这许多天,却总觉得时机未到、没有提出来的念头。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到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

    那个机会到了。

    于是他抬起头,看着囚牛:“琴君。实则关于这玄门战阵的局势,小弟有一个法子。”

    “但从前不敢说——是因为……正如琴君所言,是小弟想岔了、总将哥哥姐姐的一番好意当做险恶的用心。总想着,倘若说出来了,二哥会不会觉得我另有图谋?会不会反倒对我更生疑了?”

    李云心慢慢地、不动声色地说:“但……刚才听了琴君的话——虽然我未必尽信。可既然琴君同小弟袒露肺腑,那么小弟……便也干脆冒这险,提出来。倘若琴君所说的那些兄弟姐妹的亲情是实实在在的,想必会同意小弟去做这事——为咱们龙族出一份力的。”

    他看不透琴君想要做什么。但既然看不透……倒不如将计就计了。

    果然,他说了这话,睚眦与囚牛便对视一眼。

    而后琴君笑了笑,看他:“九弟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要做什么事?”

    李云心便挺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指一指那地形图:“我们不了解道统剑宗的战法、人员、配置、目标。与其在这里盯着图、猜来猜去,倒不如……由小弟我亲自往玄门那里去,实实在在地探个究竟!”

    听了他这话,两个玄境大妖都微微一愣。

    而后睚眦皱眉:“你?往玄门去?他们可正要拿你!”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同我谈过。”李云心冷冷一笑,“双方都没有好好沟通——而那是因为道统、剑宗,不认为我有坐下来好好谈的资格。然而如今不同——”

    “妖魔围攻云山,他们不可能掉以轻心。我倚仗着天下妖魔以及龙族的势力再去同他们谈,他们就不能像杀一个寻常妖王那般杀我了。”

    琴君似乎对他的提议有了兴趣。闭眼想了一会儿,又睁开:“九弟打算怎么谈?”

    “就说——我想要你们都死掉。”李云心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说我在这妖魔当中,实际上是虚与委蛇。只是为了探得你们的情报、排兵布阵。待我知晓了许多的信息之后,又对你们说了……我刚才上面说的那番话。”

    “那些——‘我去深入道统剑宗当中骗取他们的信任,而后刺探情报’之类的话。实际上,都是假话。”李云心微微一笑,“玄门的人听了这些,必然不信。我身为妖魔,哪里会站在他们那边呢?”

    “但我有三个理由的。”李云心看着他的两位哥哥,“第一个理由,我实则是当代书圣与剑圣,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第二个理由——白云心与红娘子对我都有情。但……我的两位哥哥,为了叫自己变得更强大,却想要吞吃红娘子体内的龙魂。我的两位哥哥,为了龙族能再有新丁,还要与那白云心交合。世人皆知倘若女妖有孕,就等同一个死了——新生的妖魔将从她的尸身当中站起来。”

    “而有人破了我的境界,于是我也有了情,因而原本就是人的我,同妖魔反目了。”

    睚眦想了想沉声道:“都不是什么好借口。”

    李云心笑起来:“那么还有第三个——前两个,统统是托辞。第三个才是我的真实目的。我修画道。有将亡魂与怨气转化为妖力吸收掉的能力。而我去了玄门,的确是会将妖魔的布局透露给他们。”

    “我得知玄门的布局之后,也的确会将他们的布局透露给你们。因此……你们必然是拼得两败俱伤、尸横遍野。而那时候,我将坐收渔翁之利。”李云心阴险地笑起来,“玄门当中不全是傻瓜。必然会想到这一层、会有这样的担心。而我也会叫他们相信,这是我的真实想法。那么,那些狂妄又自大的道士和剑士会自觉看穿了我的念头,继而会想要利用我的这个念头为咱们妖魔设局。”

    “但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知晓了他们的许许多多的消息,而咱们所要做的,也不是真地要拿下云山——咱们只需要将亡魂引入这关元地穴、叫修士们死得足够多罢了。有了我的这些消息,要达成这个目标也就足够了。”

    李云心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便站在桌边,只看着睚眦与囚牛,默然不语。

    两个大妖魔,足足思量了一刻钟。

    而后睚眦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这是……阳谋啊。九弟啊九弟,你果真是……精明得很。”

    “你将这些话统统说出来——我同琴君到底是信你呢,还是不信你呢?”他笑着叹气,摇头,“说你并没有上面所说的那些心思也好。说你只是说出了你的真实想法、且利用这一点来故布疑阵也好。当真是……哈哈哈哈,好个李云心呀。”

    李云心便微笑了:“那么,二哥是信我,还是不信我呢?是要我去做,还是不要我去做呢?”(未完待续。)

奉喵承运键盘子,诏曰

作者君今日龙脑欠安,更新时间延至22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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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杀手锏

    睚眦转头:“琴君怎么看呢?”

    这琴君,便笑了笑:“九弟是自家人。我不信他,难道还要疑心他么?”

    而后看李云心:“但九弟,我只担心你的安危。”

    李云心报之以微笑:“做什么事没有风险呢?我如今待在这殿中,什么都不做、由着咱们满头雾水地去猜——到了当真决战的时候,难道就不危险了么?”

    他顿了顿,不笑了。看着琴君那双比寻常女子还要漂亮的眼睛,诚恳地说:“战场搏杀,琴君同二哥都胜过我百倍。坐镇军帐,一个凡人的将军也胜过我百倍。小弟擅长的,不过是摆弄人心、计划谋略罢了。而去玄门——正有我的用武之地。”

    “我被玄门中人害得惨,倒是妖魔救了我、庇护我。我哪里有投玄门的道理?”

    琴君击掌叫好:“九弟说得好!既然九弟有这样的决心,哥哥姐姐们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那么,就应允了你吧。”

    李云心微微一愣。这件事,是他一定要做成的第二个目标。但他实际上也做好了经历波折、使用手段的准备。然而如今……这琴君竟就真地一口应下来了。

    他便皱了皱眉:“琴君当真是信我的么?”

    琴君温和地笑起来:“我是该信九弟的。但……九弟该晓得,关于你有些并不好的传闻。在别的事情上,哥哥姐姐们倒是可以将那些当做耳旁风。但这件事——是有关天下妖魔气运的。因而倘若只说信了,九弟才会觉得不妥吧。”

    李云心轻出一口气:“是。”

    他又想了想,微微挺胸:“请琴君赐法。”

    这话说了,睚眦就偷眼瞧了瞧琴君。李云心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正因为注意到了,才觉得有些奇怪。

    在他的头脑里,睚眦与琴君都在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正如他自己也在演一样。而自己说“请琴君赐法”——赐的可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乃是禁制。譬如什么对方心念一动就会原地爆炸之类的玩意儿。

    这东西倘若没有身体的主人配合,甚至比直接将人击杀了还要难。他主动提出这要求,琴君应该求之不得才是。

    可是睚眦那是什么目光?

    李云心看得明白——倘若他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没有忽然丢掉的话——睚眦似是在担心琴君会放自己一马。

    ……他略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这琴君、这龙大、这玄境巅峰的妖魔,还真如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子,是个温和善良的大妖么?

    用脚趾头想,也晓得不可能的。

    但琴君果真微微摇头,笑着说:“不必了。”

    睚眦皱眉:“琴君。”

    又看看李云心:“我虽然也信九弟。但正如琴君所言,此事事关重大。九弟真往玄门去了、倘若被道士的手段制住、问话——他自己不想说,却中了法术身不由己,那又怎么办?请琴君三……”

    “倒不是这个意思。”琴君眨眨眼,看看睚眦又看看李云心,似乎颇为自己的手段感到得意,“我第一次见到九弟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呀。九弟忘记了在殿门前,我在你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子的么?”

    听了他这句话,李云心倒是与睚眦齐齐愣住了。然后他身上本已经略有收敛的冷汗,又一下子冒了出来。

    见了鬼……这就是玄境巅峰的手段的么!?

    他可是刚刚在心里思量过“这东西倘若没有身体的主人配合,甚至比直接将人击杀了还要难”这件事的!

    而这琴君,竟真就在自己不知不觉中……为自己种下了禁制么?!

    琴君又笑,模样娇俏可爱——却也因此,在李云心的眼中显得很别扭:“九弟也不要怕。不是什么凶险的玩意儿。我从前在人间玩耍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邪道士,同他学了此法。眼下你身子里就被我种了小小的一团妖力。平时都没什么大碍——但倘若你真被玄门的道士捉去了、用什么法子逼你说,这妖力可就会叫你说不出口了。”

    说了这话,再眨眨眼:“九弟可不要怪我。当时只是图着好玩儿罢了——因为还从未在自家人身上用过这法子,想看看能不能成。”

    “这妖力可就会叫你说不出口”——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蕴含了可怕的恶意与凶险。至少李云心这样想。

    但他轻出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变:“这样就好。琴君与通天君放心,我也就放心。”

    隔了一会儿又道:“咱们再来谈谈……我该怎么说吧。”

    ……

    ……

    于是就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到天要黑下来的时候,李云心才走出睚眦的书房。

    山中无日月,这山窟中也无日月。但至少还看得到头顶的入口——从殿中的窗内去看它,便瞧见其中多了点点的星光,想来是外面也已经黑了。

    李云心在此停留了十六日。时间已经略微超出他的计划。他认为自己今夜必须有所行动——因为龙大到了。

    睚眦说龙大好男色。且那白散人的确嚣张狂妄,看起来像是受宠的。那么依着这两点,“小别重逢”之后的今夜,龙大有大概率被那白散人缠住。而这个概率将在过了今夜之后直线下降。

    他今夜必须去见一见九公子。

    在而今的这个妖魔营地,九公子算是最容易被突破的一个缺口了。

    而李云心之所以敢于在这个盘踞了两个玄境大妖魔的巢穴中如此行动,则是因为一件“或许是巧合,但或许是别有内情”的事情。

    这睚眦的行宫……或许是八珍古卷之一。

    即便不是,也一定同八珍古卷当中的某一幅有着极大的联系。

    李云心在陷空山中时,曾被邪王收入那幅《雾送奴达开蒂茂》中。邪王曾在那画卷当中与他争斗了一场——可两者之间相差了一个大境界、三个小境界的距离,李云心却生生挺下来了。

    因为那是画圣的手笔。而作为如今这世上最最精通画道的人,李云心很快把握并且利用了那幅八珍古卷中的气机,继而调动那法宝,在法宝之内保全了自己。

    在十六天前他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时候,同样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机。于是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另外一幅八珍古卷。

    也因此,他当日在房中调用这法宝的气机,以金身力士镇住了白云心的倾力猛攻。

    而后又同样用这气机、在那殿中瞬间封住人君的妖力,将其当场格杀。

    经此两件事,李云心还确定了……睚眦与邪王一样,并不晓得这宝贝的正确打开方式——睚眦对他在殿中所做的手脚一无所知。

    但……很奇怪啊。李云心一边在慢慢地在金碧辉煌的廊中走,一边微微皱眉想,倘若这宫殿的确是八珍古卷当中的一幅。那么意味着眼下已经现世的三幅当中,有两幅都是在妖魔的手上的。

    《雾送奴达开蒂茂》在邪王那里——且看着竟是画圣赐予他的——用以镇压陷空山下那巨大的骨架。

    如今这一副幅则在睚眦的手中。

    画圣与妖魔的渊源,还当真不是一般的深。那么,从白云心那里听来的所谓“两千年前有关真龙、鹏王、三圣的真相”,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他深吸一口气,在窗边停了下来。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看茫茫的地底平原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又开始想方才睚眦与琴君的话。

    他既然要跑去玄门当细作,就一定要说出些靠谱点儿的情报。于是睚眦与琴君,在书房中与他说了许许多多似乎是两人从前就沟通过的构想——在李云心看来中规中矩,是没什么破绽的。

    然而也没有叫他觉得“惊艳”。这意味着两人所拟定的作战计划,在李云心所知的常识之内——在他几乎是个“军盲”的前提下。

    仅仅是这种程度,他可并不认为睚眦与琴君能够将玄门的大部分修士歼灭在这关元地穴中。

    他们势必隐瞒了些别的东西。譬如说杀手锏之类的玩意儿。妖魔对玄门一直都处于劣势,而今劣势者主动进攻强势者,还掺杂了个共济会。没有很厉害的玩意儿,倒更有可能落得个被全歼的下场。

    那么琴君说他此前去陷空山办事,因此耽搁了。

    陷空山……有一副巨大的枯骨。那枯骨曾经吞吃了邪王的玄境魂魄啊。

    琴君办的事,同那枯骨有关么?

    如此,纷纷乱乱地想。想了将近半个时辰。

    然后又随处走动走动。这是他这十几天来的“习惯”——一边在廊中走一边沉思。殿里的妖仆们都瞧得见他,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开他。那么也就会有人将他的这个习惯报给他的那个二哥吧。

    接着如同往常一般,大约在戌时的时候,廊中的妖仆变少了。依着李云心这些日子的观察,这意味着在半个时辰之前,睚眦将自己封闭在了书房中——实际上,是将九公子封闭在了书房中。

    既然主子没什么事情吩咐了,那么过半个时辰,妖仆们也都做完手中的事情,慢慢散了。

    平时这个时候,李云心也该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但今夜,他伸手在虚空中搅了搅。

    于是气机被他牵引起来——以他真境修为化出的一个真身,代他走回到自己的房中去。而他的本尊,则无声无息地隐入黑暗中——无人知晓。(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救我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李云心出现在睚眦的书房门前。

    殿中有玄光照明。因而到了夜晚,廊中也是明亮的——甚至远比地面上的寻常居所当中的内廊明亮。

    他谨慎地等待了一会儿。期间几个妖仆从他的身边走过,都没有发现异常。

    而睚眦的书房中很安静,没有半点儿声响。这或许是因为禁制的关系。

    然后,隐没身形的李云心从袖中取出了纸和笔。

    画道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寻常戏法儿只需要以手代笔、凌空勾画就可以。但今夜所行之事容不得半点差错,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他不能抬手敲门大大咧咧地走进去——万一九公子仍对他怀恨在心,将此事告知睚眦,他的计划就会横生许多枝节。

    但另一方面……他又有某种直觉。

    九公子现在应该过得并不如意。从前九公子可以在晚上到处乱晃,而今,至少在他来到这地穴中的十几天,九公子从未在夜晚露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似乎是被睚眦“囚禁”起来了。

    囚禁在他的身体里、囚禁在夜晚的书房中。

    思量这些的功夫,他已将取出的法纸按在了睚眦书房的门上。

    门是木质的门——看起来。门内一片漆黑,似是已经熄了灯、睡去了。

    然而当李云心又将手中的法笔落在纸上的时候,便感受到门上所传来的可怕力量。力量来源于这一整座宫殿——宫殿的气机被引导成这禁制,将门内的人或事牢牢封印了。

    而这禁制,就好比一道飞流而下的瀑布。将水帘之后的东西遮掩住。而今李云心想要看到其后的景象却不能引起注意,就必须要顺着这“水流”来,亦即顺着“气机”来。

    他第一次在陷空山接触到那幅八珍古卷当中的气机时,为那种可怕的精细磅礴所震撼。那种感觉至今留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自那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他也试图潜心精研更加高深的画道技巧。到了眼下,似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他要在这禁制上,开一扇不为人觉察的“窗”。

    法笔落在纸上——他缓缓地拉出了一条线。这条墨线,看着粗细均匀,并没什么出奇之处。

    但实际上在李云心运笔的过程中,每一刻都在体察门上禁制的气机流动,同时在更短的时间内调整自己所注入的妖力,好将两种气息完美圆融地对接到一处。这一步做得很吃力——但他意识到自己能应付得来。

    画这条线,他用了一刻钟。然后额头渗出汗水,发丝之间溢散出白雾。

    接着,他又画了三条线——连同之前的那一条,构成一个四方形。

    他深吸一口气,转手将笔收入袖中。而后按着这张法纸的手微微一颤——纸张就化作一片清辉,消失不见了。

    ——门还是那个门,看起来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过。

    但李云心在一息之后伸手,将门上拉了一下子——仿佛空间忽然被生生割裂开,门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窗口。这正是李云心画出来的那四方形。

    这状态很奇特——你一边的确可以看得到这门是完好无损、结结实实的。但另一边,又的的确确“透”过了它,看到室内的景象、听到室内的声音。

    两种是与非的状态叠加在了一起,于是,李云心意识到睚眦的书房里,并不如之前看起来那样平静。

    就在打开小小窗口的这一刻,他听到了里面有暴怒的嘶吼,还有屋内的各种物件被狠狠地掀翻在地、被撕碎、被践踏的声音。

    门内是亮的。先前的黑,只是因为门内的光线也被禁制一并禁绝了。

    李云心贴在这小小的窗口外往内看,瞧着竟像是在探监。而“监牢”里的“睚眦”,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他披头散发,脸上泛着怒意以及邪气儿。除此之外、倘若李云心没有看错,似乎还有些绝望的意思。

    他将自己看到的任何一件完整的事物都踩在脚下,同时发了疯一般地往四壁上撞。然而他的动作虚浮无力,全不是一个玄境的大妖魔所该有的样子。李云心知道,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妖力也被暂时地封印住了。

    这不是睚眦。

    而是九公子。

    他冷眼旁观一会儿——看这九公子在屋子里足足闹了两刻钟,且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九公子表现得像是一个困兽,眼下却只是在发泄。或许是此前已经试过了太多次,知道自己绝无可能逃出去,因而也只能做困兽了。

    李云心用这两刻钟的时间来做决定——是不是要同他说话。

    倘若这九公子此刻是依了睚眦的心意在演戏,只要今夜的一句话,他在此地所做的种种努力可都要烟消云散,且还会将自己置于可怕的险境之中。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九公子。”

    声音平稳,没什么情绪起伏。透过他开的这一扇小窗传进室内,声音应该会略有些失真。

    因而这声音对于九公子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可就是这陌生的、低低的声音,却叫九公子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彼时他手中正抓了一只玉壶,要往墙上掼——但整个人忽然愣在了原地。而后,慢慢地转头、瞪大了眼睛,往门上看。

    自然什么都不看到。

    随即他将那玉壶一把丢下,疑惑地侧着脸、斜着眼,慢慢往门前走。赤足落地很轻,仿佛是怕踩得重了,惊跑了说话的人、或是错过下一句。

    李云心沉默地看着他。等他快要走到门前,才又道:“是我。”

    便因这一句话,九公子猛地扑到门上,像一头野兽一样抵着门四处看、四处摸、四处嗅,仿佛是在寻找门外的人。他口中也发出粗重而恼怒的喘息,如此半炷香的功夫,才从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来:“……谁?……谁?啊……放我出去!!”

    李云心微微皱眉。

    九公子,看着不大对劲儿。从前那个他似有些残暴的纯良,可不算蠢。然而如今看他……却显得有些迟钝了。思维迟钝,意识麻木,本能与被放纵的情绪挤走了一些理智的情绪,仿佛真是一头暴躁的猛兽,或者修为低微的妖魔。

    他便又沉默一会儿,观察。

    九公子似乎焦躁了。他瞪圆了眼在门上找寻,边找边道:“你说话……你说话!你是谁!?啊……大哥?三姐?啊……盘肠?啊……不对,你是……你是……”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有些李云心听过、知道,有些却并不清楚。

    但九公子似乎也知道不可能是这些人,因而语速极快。

    说到最后再猜不出来,眼见着又要发狂,猛地张开嘴,要去撕咬窗棂。

    这时候,李云心道:“是我。”

    九公子的动作又停住了。死死地盯着出声的方向,眼睛闪电一般地眨。眨了半晌,像是寻找到答案——面孔猛地贴上来,从牙缝儿里挤出三个字:“李……云——心!”

    李云心顿了顿,没有当即开口。

    于是听到九公子紧接着又吐出两个字:“救我!!”

    他微微一愣。但随即皱眉:“你是玄境的大妖,怎么要我救你呢?”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即便说这一句,也省略了“如今”两个字。可九公子似乎认定了是他,并不管他说什么,只道:“……救我……救我!你欠我的……你欠我命的!本公子救过你的命!两次!不……三次!”

    “从通天君手里救人,是一件麻烦事。”李云心仍平静地说,“先说说你怎的了。救了你出来,你又能往哪里走呢?你还是在他的身子里——”

    “……不是要你救我出来啊……啊……不、是要你救我出来!”九公子癫狂地瞪着眼睛,脸上的神色畏惧而惶恐。可下一刻忽然又现出转瞬即逝的、神经质的笑容,“不是从这屋子里救我,啊……是从他这里,啊?他这里——”

    他忽然抬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猛地将衣服扯烂、露出胸膛。又用手死命地撕扯那胸膛:“从他这里救我!”

    李云心略迟疑一会儿:“他的身体里?”

    “是!!”九公子猛地瞪圆了眼,又直勾勾地盯着李云心发声的方向,不动了。

    李云心想了想:“你如今在他的身体里,可是玄境的大妖。”

    “通天君又对我说过,他清醒和沉睡的时间各占一半——那么你们几乎就没有主次之分了。但……你如今怎么搞成了这个模样?”

    “九公子,你当真想我救你的话,就冷静一点。理一理你的思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说。”

    实际上李云心是诧异的。什么样的状况,会叫这如今的九公子如此失态?当初他在邪王的陷空山,看着气势可很足,与如今是天壤之别。

    难不成是……

    “他要——将我吞吃了!”九公子张着嘴,窒息似地说,“要将我活活吞吃了!你不救我,也要吃你!!”

    “啊。”李云心沉默了一会儿,“啊。哈。果然。你说。你慢慢地,说给我听。”

    从李云心见到九公子的那天起,就知道他是个骄傲的家伙。然而到了如今、此刻,他却像一只小兽一样听话——李云心叫他说,他当即说了起来。

    这叫李云心确信,“九公子”应该就是“九公子”——他的的确确经受了莫大的恐惧,且,将自己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九公子花了两刻钟的时间来说话。但他的言语癫狂又含糊,很多时候是在反复地重复同一个意思。得李云心时不时地几句、引导一下子,才能将话说全。

    可即便如此,李云心也略略明了了大概。

    然后……很庆幸自己今夜做出这个决定、冒险来见了九公子。

    依着曾经的螭吻的说法,他要死掉了。这个死,乃是真真正正地死。

    被李云心夺舍杀死之后,螭吻的龙魂附身到最近的一个龙子——睚眦的身上。睚眦同李云心说过,龙魂不灭。当龙子死后,龙魂将往距自己最近的那个同类的身上汇集。

    睚眦也同李云心说过,龙子们身具的龙魂越多,清醒的时间也就越短。据说囚牛每天只有四分之一的功夫清醒,而睚眦清醒的时间则只有白日。到了晚上,他的身体便为螭吻所用——实则是成了两个人。

    直到前一段时间——九公子发现,自己开始变得迟钝。

    迟钝感不是忽然出现的。实际上从附身睚眦的身体那一天就开始了。只是那时候症状极其轻微,以至于他认为是自己还没有适应这具新的身体。而睚眦并不限制九公子的任何行动,这叫他误以为……

    此乃共患难的兄弟之情。

    而后到了十几日之前,九公子越感不妙。他开始像是一个衰老的人类,常常会忘记自己前一刻打算做什么。他开始长久地发呆、回忆往事。他开始不喜欢走动,只喜欢待在这殿中。直到某一天他忽然心生警兆,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有许多天、在夜晚里,只待在这屋中了。

    于是他试着走出去。但随即发现自己被封印。

    睚眦,的身体,正在同化他的魂魄。睚眦的意志,正在吞噬他的意志。

    而九公子不晓得这是睚眦早就晓得的事情,还是慢慢发现的。又或者,是他中了睚眦的什么阵法、计谋。睚眦身为玄境妖魔两千年,当真想要对付一个化境的螭吻,简直太容易了。

    “……所以你要救我——”九公子最终瞪着门板,像是能够透过门板看得见门外的李云心,“你难道不晓得么?睚眦他捉来了红娘子——又说什么、那红娘子体内也有龙魂!”

    “啊……那小鱼儿。哼……你当他为什么不吞了她?!”九公子神经质地摇着头,像是快要疯掉了,“因为他要先化了我——活活化了我!你想一想——啊……李云心——你想一想,你在一个人的身子里,被慢慢吞掉的感觉!”

    “等那睚眦化了我,就要吞了你!等他再化了你……再将诸多的兄弟姐妹都吞吃了……变得够强了……才会去吞那小鱼儿身上的龙魂!”

    “所以……你救我!”九公子再一次重复,“你救我,我就告诉你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与玄门争!”

    李云心沉思了很久,微微摇头:“我没法子救你。这很难……睚眦是大成玄妙境界。他杀我,不会比杀蚂蚁更难。我如今——”

    九公子忽然冷笑起来,声音阴沉滑腻,仿佛毒蛇在死水中蜿蜒穿行:“你只是不想罢了!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我已经看穿你了!李云心……好,你要好处,本公子就告诉你好处——”

    他顿了顿,继续冷笑,像是一个疯子:“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本公子第一次见你,你不过是个蝼蚁一般的凡人……本公子没有捏死你!而后又救你、又救你……再然后……你借着本公子的身子,从蝼蚁变成了大妖魔!”

    “你那时候在本公子面前唯唯诺诺使用心机……哼,到如今在我那个二哥面前,是不是又如从前一般了!?你说你从前杀我是因为活得不痛快——你如今痛快么!”九公子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你的野心是没有满足的时候的!你如今一定也不情愿在我二哥身边战战兢兢地活着……”

    “啊呀……本公子与你也是孽缘!孽缘!”

    他忽然狠狠地捶了捶门板,转身又从地上捡起几样东西一股脑地砸了,才又猛然扑回到门上:“那么本公子就再成全你一次!我告诉你,啊……李云心!他们……要与玄门争,只是为了一样东西罢了!”

    “那东西……就在云山上!得到了那东西……就能成为天下群妖之主!真龙从前因为那东西成了盖世的妖魔……如今,我那二哥也想要的!”

    李云心听了他这话,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他再沉默一会儿,说道:“你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九公子。你还能给我什么呢?”

    九公子却只瞪眼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像是福至心灵,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一句话来:“不要问我能给你什么——问问你自己想要什么!!”

    这句话让李云心又沉默了。

    终于,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他才低叹一口气:“怎么救你?”

    “杀了我这二哥!”九公子咬牙切齿地说。

    李云心像是听到一个笑话:“我?杀他?”

    “你有办法的。”九公子阴森森地说,“别人我不晓得,但是你……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嘿嘿……哼哼……难道你不想杀他么?你不想杀他,跟在他身边做什么!”

    李云心挑了挑眉。但九公子是看不到的。他只听到,又过一会儿,李云心低声问:“杀了他,又怎么能救你呢?”

    听了他这一句话,九公子的声音里便充满了压抑的狂喜。

    “自然能救。不但自然能救……而且这普天之下的妖魔当中,也只有你能救!”九公子瞪着眼睛看门板,“因为只有你这一个……既是真境、又是修行人、且还是龙族的妖魔!”(未完待续。)

奇怪啊,今天状态不对劲……

本来有思路知道写什么但是一下笔就是不对劲啊……

    写出来的每一个字和句子都在和我对着来……

    我不能受这样的欺负,一气之下就把小丫挺的全删了。

    所以今天更不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事败

    到此时,李云心已经同九公子交谈了不短的时间——他该离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谁晓得这里的妖魔们还会有什么他所不知的手段、或许将他撞破呢!

    但他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说得详细些。”

    九公子当即说道:“你已是真境,修了神魂化真身的法门没有?”

    “有。”

    “那么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九公子贴着门,压低了声音。似乎唯恐被什么人听了去,“你杀了睚眦。而后你距他最近——他的魂魄就要附在你的身上。我的魂魄也会附在你的身上。然后,你就分出真身去!我这里有一种秘法,可以叫你将自己的神魂也分到真身上去——”

    “你学会了这秘法,到时候分出去的就不是你自己的神魂,而是我!而后我再以秘法祭炼我自己——我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性命却受你节制,你除去失掉一些修为、灵力之外,什么都不会损失!”

    李云心听了这话,皱眉沉思一会儿。而后道:“我是龙族——龙魂不灭。杀死睚眦又距他最近,你们的魂魄跑来我身上倒是有可能。你说分化真身出去……听着也是有可能。”

    他又思量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但我觉得事情不大对。九公子——你可以附身到睚眦的身上,是因为他身上有空——除了螭吻之外的其他人身上都有空,并不是时刻清醒的。”

    “然而我可没什么神志不清的时候。你们来了我身上……到底会是你们附身我,还是夺舍我?”

    他想了想,又微叹一口气:“且……你原本是个不修法术的妖魔。到如今却忽然跟我说你得了一个什么秘法。你这秘法又是哪里来的?”

    “我在他身上,自然也慢慢晓得了些他知道的东西!”九公子用力地扒住门板,仿佛是很怕李云心忽然转身离去,“他在慢慢地消磨我,我何尝不是在慢慢地消磨他?只不过他是这皮囊的主人,我断无可能反客为主罢了!但即便如此我也窥探了些他的记忆、晓得了些神通——李云心,你担心什么被夺舍,难道就不担心自己死掉么?”

    他口不停歇地说:“我那些哥哥姐姐,早晚要对你下手。到了那个时候你是乖乖地引颈受戮、还是想要活?”

    “你想要活,只有两个选择罢了——一是逃走。可你逃走了,他们不补全龙魂誓不罢休,非得继续追杀你不可。你能逃得了一辈子么?有龙魂在,你连假死都不可能!”

    “或者你杀了他们。但是到了那时候,你眼下担心的事情照旧会出现!只是早来、晚来罢了!而今有我这法子,可以叫你占尽优势——此事虽然是我求你,但倘若你好好想一想,这真的是我求你么?而是我们都获益——这件事是你不得不做的!”

    李云心在门外沉默一会儿,忽然道:“现在你说话倒是流利些了。”

    九公子哼了一声:“入夜罢了。入夜了,我就要好些。可是你不救我的话……以后怕是连这样的时间都没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发现门外的李云心忽然没了声息。于是又恼怒且不甘地大吼了几声,却仍无人答他。

    但并非李云心转身走了人。而是来了人。

    来者是白散人。

    李云心本以为这白散人今夜该同琴君好好温存一番。却不想此刻看他——倒是将自己打理得干净整齐,然而脸上却有怒意。这怒意不晓得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了。但看得出不是为旁的什么事情怒,而是为了情情爱爱而怒。

    于是李云心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旁,只等这白散人走过去。

    眼下他隐匿了形体——将自己隐藏在这整座宫殿的流转气机当中。白散人想要用什么神通窥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白散人偏在睚眦的书房门前停下了。

    李云心自然不晓得他初来这宫殿中的那一天,睚眦与白散人之间发生的事。于是更不会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这白散人不去陪他的琴君,反而跑来敲睚眦的门。

    因此,他略微愣了愣。只想这白散人或许为琴君传话给他的那位二哥——敲一敲门、喊一喊,发现没人应,也就罢了。

    却没想到……

    白散人伸手去推门。

    自然推不开。

    本来就情绪不佳的他,更显恼怒了。他皱起眉:“通天君!我有话同你讲!”

    可他要找的“通天君”,此刻并不在房中。倒是“九公子”在房中的。照理说九公子也应该听不到门外的人说话,但偏偏李云心……开了一扇“窗”。

    他开这窗的时候,小心翼翼,唯恐扰乱了门上禁制当中的气机、第二天惹得睚眦注意。因而想要关这“窗”,同样得小心翼翼。于是他并没有时间当即将这窗口封死——九公子听到了白散人的话。

    李云心沉默、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这一瞬间走廊里安静且明亮,可李云心却觉得气氛紧绷到了极点,直到——

    一息之后,门内的九公子开了口:“你答不答应我?”

    李云心看了看白散人。这一句话是睚眦的声音,清清楚楚。但白散人微微发愣,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九公子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李云心。

    李云心没有开口。他无声地捏起手中的法决。

    他本指望九公子同他一起瞒过这白散人、叫他尽快地回去了,他们好继续谈。然而这位九公子,似乎是被“即将被活活消化掉”这种感觉折磨得失掉了骄傲和锐气,以至于偏执地、孤注一掷地想要李云心给他一个承诺——仅仅一个承诺就好。

    于是李云心开始冒着扰乱气机或是被白散人觉察这样的风险,开始试图关闭窗口。

    便是在这时候,白散人皱眉:“通天君说什么?”

    他这声音通过窗口传进去,九公子听得到。也是因为听得到,因而更能觉察……随着这窗口关闭,这一句话的尾音开始失真、减弱。

    他意识到了李云心在做什么。因而,他终于叫起来:“李云心!救我出去!”

    白散人猛地退后一步,身上暴起了灿然的青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闻君有大好头颅

    真境巅峰的妖魔,气势勐然迫散开来。于是廊中屋顶的宫灯、窗边的盆景摆件,都在瞬间被激荡得东倒西歪直落到地上去。

    然而就在破碎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一道无形的屏障迅速延展,将所有的声响都包裹起来了。

    而后,李云心在这廊中现了身。

    关闭那一个窗口或者制造一个屏蔽任何声响与灵力波动的结界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可两者同时进行,他就没法子再完美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了。

    白散人看到他,当即冷笑起来:“好你个李云心本散人早知道你图谋不轨,而今倒是露出了马脚你隐身在这里做什么?是要刺杀通天君么?!”

    李云心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手中却未停。他的手指在以不为人觉察的幅度轻轻搅动他在搅动这片空间当中的气机,将自己“画”出来的窗口完全关闭。

    倘若那一日他没有在殿中当着那样多的妖王的面击杀了人君,这同样是真境巅峰的白散人大概立即就扑过来,要将他杀死了。

    可正是因为还记得李云心那日在殿中的模样,这白散人竟然一时未敢飞身上前。

    他喝问了这一句,看见李云心一言不发,只背手看他。因而心中立即生出些不详的预感生生止住了步子,又将身上迫散出去的气势收回了些,微微侧脸狐疑地说:“不对。你哪里敢刺杀通天君那是自取灭亡。那你在这里做什么?!里面出了什么事?!”

    说了这话,再转头往门内看,叫道:“通天君,你可还好!?”

    还需要半炷香的功夫。李云心必须将这门上、他开出来的东西关掉、并且将痕迹抹去。

    白散人发现了他,他有许多个借口可以在事后说。哪怕通天君与琴君并不尽信,也总可以借势暂时敷衍过去。可倘若他留下的痕迹被发现了叫通天君晓得他实则是可以操纵这殿中的禁制气机的,只怕再多的借口也保不住他了!

    他那日在殿中用金光神人封死人君的妖力,那通天君并未觉察。这意味着通天君对与这殿内的气机关窍并不很了解好比是一间宅子的主人,他晓得这宅子里的门应该如何锁死、如何解开。然而却并不晓得门锁是怎样的机构、怎样造出来的。

    于是睚眦可以调用禁制。而修了画道的李云心却是一个锁匠,可以开这锁、破解这禁制,且还晓得这宅子里连主人都不晓得的后门。

    倘若今天的痕迹没有抹干净,明天睚眦就会发现门上的“锁”被撬开了谁会允许一个随时可以将自己锁闭在家中的人、留在自己的家里?

    白散人再问了这两句话,发现李云心仍是盯着他,一动不动。心下便一横,做势要扑杀过来然而只是想要探探虚实罢了。

    而白散人……似乎并不清楚睚眦被九公子附身这件事。他竟然还在夜晚来找睚眦,似是也不清楚睚眦到了晚间会休眠这件事。这就……很奇怪了。

    白散人是琴君的面首,照理说,应该很了解琴君的习性已经两千年了!那么倘若他知道琴君会休眠得更久,没理由不知道睚眦也有类似的状况。可眼下来看……难道这家伙压根儿就不清楚?

    这念头在李云心的心中一闪而过。他心头因此一跳,随即开口道:“滚回去。”

    白散人再一次愣住:“什么?!”

    这李云心敢在事情败露之后对自己说这三个字?!且看起来理直气壮,倒好像被捉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了!

    却看见李云心接着冷笑起来:“你这个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琴君的好事,你当他舍不得杀你么?”

    白散人皱起眉:“李云心,你搞什么鬼?”

    “用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李云心严厉地盯着他,缓缓地说,“你说我刺杀不了睚眦、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就不想一想,我在此做什么么?”

    “这间殿中,还有谁,能杀得了睚眦?!”

    他最后一句那么低声一喝,白散人在微微一愣之后,勐然打了个哆嗦。

    他在李云心面前看着虽有些迟钝,可小聪明到底是有的。岂会听不出李云心所指的就是琴君呢!

    这白散人瞪圆了眼:“你在胡说些什么?!”

    到这时候,李云心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在门上开出的那个窗口,已被他关上了。

    因而他叹息道:“混账王八蛋。你本来还有大用的。可偏偏今晚过来找死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杀了你,之后的计划都要变我会很头痛?”

    白散人皱眉:“琴君怎么会做这种事?叫你杀我?更是可笑。李云心,我看你是”

    他这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胸口的微微一滞。随后,四肢百骸、经络关窍当中的妖力仿佛统统消失不见都堵在一处、无法运转了!

    白散人心中大骇,立即返身向后走。可刚刚走出去三步远,迎面撞上一层无形的屏障生生被弹回来了!

    他勐地转头:“李云心,你敢”

    只说出了这五个字而已。迎接的他的是现出了神魔身的李云心的雷霆一击勐地飞身上前,一掌拍碎了他的天灵盖,顺便将半个胸腔也拍得塌垮,连着碎掉的脑袋一同陷进身子里去了!

    真境巅峰的妖魔肉身强横李云心将他击杀了,自己的手臂也震得迸射出鲜血来,金血在半空中成了一团蒙蒙的雾。他暗道一声不好,忙起了个决,将这些金血金尽数收了,不叫它们滴到尸身上去。

    然后恢复了人身,虚虚地画了团火焰。火光在半空乍现,随即依着李云心的指引扑到白散人的尸身上。他这火并不是凡火,而是以画出的火焰作引子,混杂了龙族的九霄雷霆火。

    经过这火一烧,白散人的半具尸体也登时没了只余一滩飞灰,好似被道法焚毁了一般。

    到这时候,他才略松了一口气。

    白散人的魂魄从尸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李云心一甩手,掌心现出那勾魂的铁索,将他牢牢捆住了。

    他在渭城时将月昀子的真人魂魄封到他折扇上的山河图中。到而今他那山河图已经没了,却有了法宝“雾锁蟾宫”。这蟾宫当中也是可以囚禁幽魂的所在就连那福量子的肉身也还被困在里面呢!

    白散人这浑浑噩噩的魂魄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李云心给杀了他怎么敢出手?!

    怎么真敢就在这里,将自己给杀了!?

    他原本就是一缕幽魂凭着执念重修得道,再有了身子。到如今第二次死去,那执念便更重寻常的妖魔修士死掉了虽说神魂受损,但好歹还有些意识。

    然而这鬼修死掉神魂再受损,便几乎全然没法子交流了。这白散人的魂魄只瞪着眼睛,在原地熘熘地转。看到了地上自己的尸身便要扑过去,将铁索拉得哗哗作响:“如何死了?如何死了?!如何就死了?!”

    他口中念着这句话不停,就连身后的李云心都不顾了。

    这情况倒是正在李云心的意料之中。于是他略微后退两步,再起一个决,放出了那被他收到了雾锁蟾宫当中的福量子来。这福量子,先前附身琅琊洞天的飞云子。其后又附身昆吾子。在洞庭君山被李云心算计,由昆吾子带回了道统去。

    结果竟又附身了道统的蒲松子,在蓉城被李云心收入雾锁蟾宫里了可谓是牵牵绊绊、一段孽缘。

    如今他摆脱束缚重被放出来,先有一段时间也是浑浑噩噩,如在梦中一般。他在那雾锁蟾宫的法宝中被困了许多天,渐渐不晓得时间流逝,也不知眼下何年何月了。

    而今一睁眼,先看见地上的一具死尸,然后就瞧见李云心。

    他的反应倒是比白散人快上许多、也不说话。扬手便祭出一道符护全了周身,而后大袖一挥就祭出了法纸法笔,身前立成三步的禁制之障。可他并不想与李云心拼命在他手上吃了这么多的亏,岂会不知自己的手段实实在在不如他呢!

    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自己觉得安全了,才有空再警惕地看着李云心:“你将我放出来,有什么事要谈?”

    说了这一句,又道:“什么事都可以谈。你知道我不是道统剑宗的那些蠢脑筋你帮我,我帮你,咱们未必非要你死我活!”

    李云心便笑了笑:“你总算学聪明了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散去了他设下的那禁绝声音与灵力的禁制。福量子到底是个修行人,对于法术禁制远比妖魔敏感。先前这禁制还在他没有感觉到,如今撤去了,便意识到李云心做了什么。

    这叫他略略松了一口气认为李云心在向他示好。

    因此,才放缓了神色:“这里是什么地方?地上这个人是谁?”

    李云心便笑起来:“你刚才那话说得妙你帮我,我帮你,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既然如此,眼下有一个忙要你帮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不纠缠你,如何?”

    福量子皱眉想了想,低声道:“要看什么忙。要看我做不做得成。李云心,到如今我”

    “很简单的事情,你也自然做得成。”李云心说了这话,身形勐然暴涨现出丈余的神魔身来。他居高临下、在缭绕的云雾中盯着那福量子,咧嘴开,“闻君有大好头颅,今夜借我一用,可否?”

    说完这句话忽然提高了声音暴喝:“做你的清秋大梦想嫁祸给我?!”

    这话音一落,李云心便向那福量子悍然扑去!

    前一刻,还在和和气气地说、又撤掉了禁制叫他觉得有机会。到了下一刻却忽然现出如此的骇人模样、携着风雷勐扑过来福量子哪里想得到李云心安了这样的心!?

    但他到底是要比白散人的反应快一些,当即摸出了符,就又要祭出。然而随即遇到同那白散人一模一样的情况身后一个金身力士惊鸿一现,他立时觉得身上的灵气统统被封住了!

    便是在这一瞬间,李云心已经毫无阻滞地传过来他身前的三步之障、狰狞利爪一把抓住他的头颅、嘭的一声捏爆了!

    从他大喝到福量子身死,不过是三息的时间罢了。但既然没有了禁制,在这三息的时间灵气与妖力便狂暴而蓬勃地往四面溢散,还哪有人能不惊醒的!

    先到的却并不是琴君、也不是睚眦这两位龙子都有大段的时间要用来休眠。

    先出现的,却是此前李云心在殿中见过的盘肠公子。这真境的妖魔不晓得为何留宿在殿中,从长廊的一头现了身,正看到李云心扑杀福量子的那一幕、听到他大喝的那一声。

    而后殿内的妖仆、妖兵闻风赶来福量子无头的躯体已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

    尸体既倒,福量子的魂魄便蹿了起来。停也不停、更没有一句废话,直往廊中另一头盘肠公子那里扑去。

    李云心当即大叫:“拿下他!道统的奸细杀了白散人!”

    盘肠公子听闻此言心中一跳道统的人如何潜入通天君的宝殿里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出手自腰间拔出那一对金瓜锤,锤上立即缭绕了人的青光。而后口中又呸一声、掐了个什么决,于是开了天眼神通,可见魂魄。

    就正瞧见那福量子的鬼魂咬牙切齿地朝他扑过来,像是要撕了他一般!

    可这福量子恨的是李云心竟又暗算了他一次。这样的耻辱,简直已经无法用言辞来形容了。他见了盘肠公子,也并不想多做纠缠,只想逃命罢了。他乃是共济会以秘法修出的可以自由附身夺舍的魂魄,并非那些寻常的死魂灵可比。到了如今也还有手段、可以施法作法的。

    因而身上青光乍现,扬手便给了那盘肠公子一记掌心雷。伴着这掌心雷,又随手丢出了一道剑宗的青光剑去。这两记法术左右夹攻,角度阴险刁钻。那盘肠公子可不是李云心并不晓得什么道法修行。所依仗的也不过是妖族的强悍肉身罢了。

    一见这两道法术,立即晓得李云心所说不假这家伙当真是个修士!

    他心头大惊,忙闪身躲避了他也不是龙族,哪敢以肉身硬接古怪的道法呢?

    便趁这当口儿,福量子身形一转就要遁出廊边的窗子、逃之夭夭!(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血口喷人

    然而福量子并不知晓的是,这整个大殿便是一个**宝、易进难出。

    李云心曾向那窗外丢玉盏,结果玉盏落了地,转眼又回到原位去。而今他如一阵风一般从窗户的缝隙里呼啸而过,心里刚刚暗喜总算逃得一命下一刻却眼前一花,竟然又回到廊中了!

    那盘肠公子原本在大殿上对李云心百般嘲讽,而后眼见着李云心格杀了人君,心中对他甚是不平的。

    到这时候,自己却被那叫李云心杀伤了的游魂唬得一愣,险些被他逃了,心中岂会不恼怒!一见那福量子又昏头昏脑地回到了这廊中来,他连话都不说,扬起手中的金锤便砸!

    他手中这对金锤可不是凡物,乃是他的双螯所化,专打游魂。这盘肠公子真身却又是谁?乃是那通天泽中一只一千年的青背大河蟹得了道行。原本这世上的文士说蟹无肠,以“无肠公子”代称。可这蟹精得道了、又化人身,只说自己已经经络关窍俱全,不再是昏头蠢脑的泥虫。世人叫无肠公子,我偏要叫盘肠公子。

    他平日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化成了这翩翩公子的模样,跑去巢穴附近的城中扮作书生、走到学堂里去。见了先生便问“先生可知河蟹还有一名”。那先生一旦说“无肠公子”,他登时就从腰间摸出双锤将他的脑袋砸个稀烂。

    久而久之在他那巢穴附近再无人敢说“无肠公子”何止是无人说,就连城镇里也没什么人住,只说附近闹妖怪,都跑掉了。

    偏他那巢穴又在通天泽内,最受睚眦的庇护。道统与剑宗的人要除妖也除不得他,倒是将他养成了睚眦必报的古怪性子。

    因这性子,对福量子下手可谓又快又狠一对金瓜锤劈头盖脸地砸下,正敲打在福量子的天灵盖上。这福量子虽是游魂,却并非普通的游魂,仍可施展神通道法的,身上立即泛起了蒙蒙的金光将自己护住、硬接了这一击。

    到这时候他已经晓得这是李云心这个心眼儿贼又做了什么坏事,要嫁祸自己的了。他自觉出逃无望,只想也不能叫李云心称心如意了。便张口大叫:“是李云心这恶贼要嫁”

    盘肠公子那一对金瓜锤,平日锤死生灵无算,怨气重得很。到如今使了七分的力气,却见这游魂不但没有被击散,反而用金光抵抗了、还能说话心中登时大怒,哪里还管他说什么了!立即又运足了十分的力气、再轰然地一砸!

    福量子一个“祸”字还没出口,登时被无肠公子这一锤又砸回去。

    李云心杀清量子的时候就晓得共济会的这些个量子并非普通的游魂。寻常手段是万难将其击散的,只有用龙族的九霄雷霆火才成。

    而他放跑了这福量子的游魂,本意也是给赶来的妖魔看。待他们亲眼见了是道统剑宗的家伙,他再出手料理。

    结果这无肠公子还是个性子一起就要头脑发昏的,越发不听福量子的话这当真是瞌睡就送了枕头来。

    因而见这场面已经作得足够了,李云心便在盘肠公子这一锤落下的时候,忽然再用殿中的金光神人镇压福量子的魂魄,同时瞪大眼睛、伸出手去,似是作势要阻拦那盘肠公子:“锤下留人!!”

    一阵云雾自他的掌中喷出,看着竟像是要将蟹精的金锤裹住。这蟹精原本就不喜李云心,越叫他留人,他越不要留人手上更使了力气、狠狠地砸下去。

    李云心杀清量子时境界不高,引动九霄雷霆火还需要兴云作雾。但到如今已是真境,那雷霆闪电便隐没在了雾气中,化作千丝万缕的细小电蛇。

    盘肠公子这一锤砸下去,福量子护体的金光登时被击散、魂魄像一阵青烟一般有了些溃散的迹象。便在这时候那包裹着细小电蛇的云雾又到了一阵噼啪乱响、再合着蟹精接下来的重重几锤……

    这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始终能留的一丝性命的福量子,终于在两个真境大妖魔的合击、在这巨**宝的作用下,魂飞魄散了!

    李云心心中暗喜,长出了一口气。可偏偏面上还得恼怒他瞪圆了眼睛、看着盘肠公子:“我叫你留人,你倒杀他?!”

    盘肠公子冷冷地一笑:“呵!渭水君叫我留人这几个字,可是说得晚了小王杀得性起,未来得及收手!”

    李云心勃然作色:“杀得性起?!我看是这道统的道士没有内应,是怎么潜进殿里的?潜进殿里杀了白散人、被我发现击溃了肉身,你却忙不迭地将他灭了口你杀他就只是性起的么?!”

    盘肠公子哪里想得到会有人前一刻还在一起杀人,下一刻就血口喷人的?他便微微一愣这一愣的功夫,李云心却骂得越发起劲了。且欺身上前来,看着竟是要将他给拿下!

    需知李云心可是做惯了恶人的。这地穴中这样多的妖魔,每一个手上都有许多人的性命。可这些妖魔杀人吃人,倒大多是因为本性在那些猪鹅鸡鸭的眼中,人也是可怕的妖兽恶魔。但要说当真使坏害人,大概那些妖魔加在一起也不是李云心的对手。

    他这恶人当然晓得恶人要先告状不装得委屈愤怒一些,怎么好人相信他呢!

    不但要委屈,还得透露出有限的事实来,好叫人更信他、也好将可能的破绽盖过去。因而他愤怒地叫:“你这个蠢货,知道你杀的是谁么?!”

    盘肠公子先前同他冷笑,也只是一时的意气。到如今看李云心这副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当真是杀错了再回想起李云心那日在殿前格杀人君的样子,心里更是有些畏惧。他知道自己可不是人君的对手!

    因而这一冷静下来,气势就弱了三分。他这一弱,李云心倒是越发卖乖。拿他那神魔身一双铜铃似的可怕金眼瞪着盘肠公子,口中喷吐出灼热的云雾来,声若雷鸣似地怒喝:“你杀的那游魂,乃是共济会潜伏在道统的细作!名叫福量子的!你这蠢货可知道福量子是什么人么!?本君同那福量子数次交手,一直想要活捉他问出共济会的底细,而今好歹有了机会倒叫你给灭了口你难道也是那共济会的爪牙么?!”

    盘肠公子哪里晓得什么共济会?

    可是听李云心的口气,却觉得他是真的恼了晓得自己大概当真是坏了他的事。

    心中这一怯,口中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李云心便恶狠狠道:“你这细作狗贼,既然坏本君的好事本君也就毙了你!!”

    说了这句话,他猛地扬起了手。

    而这是因为……他感觉到了龙子的气息。

    依着睚眦的说法,从龙大到龙八,几乎个个都需要休眠。可是随便想一想也晓得不管龙子们有多么强,如果当真是一到了固定的时间就要雷打不动地沉沉睡去,两千年的时间……总会有人觉察端倪,总会有人对这个弱点下手的吧!

    所以李云心觉得,沉眠或许有之。但未必是一定不可控的。譬如说人每天晚上都要睡觉,可特殊情况的时候譬如自己的老巢都要被人一锅端了难道就不能连着熬上一两个通宵了么?

    这自然只是他的猜想。但他觉得自己这猜想,是可能接近事实的。到了而今,他的猜想似乎是被证实了。

    就在他的手臂携着风雷之势、即将轰向盘肠公子的一刹那,琴君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他扬声道:“九弟稍安勿躁!”

    随后这玄境巅峰的龙子微微一扬手,李云心与盘肠公子之间的距离就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无限大他那手臂尽管猛轰下去,但无论如何也击不到那蟹精了!

    这……大概是便是玄境才能触摸得到的、改变天地法则的神通了吧。

    李云心要等的,就是龙子出面琴君或者通天君。倘若这两位迟迟不露面,他还可以同这盘肠公子战上个把个时辰,直到他们醒来为止。

    到这时候,他脸上的怒意可没有散去。虽收了手,却抬头直视那琴君:“琴君要管这件事?要管就管吧!但要这蠢货好好说一说我叫他手下留人,怎么他就给杀了?!”

    说了这话摇身一晃,重现出了人身。但脸上仍有怒容,抬手指一指殿外:“这外面,一群蠢货,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上万的妖魔营盘,给一个真境的道士闯进来?!”

    再指盘肠公子:“这里面这种货色,还说是头脑聪明的,也是蠢笨如猪狗的玩意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盘肠公子听了他的话,脸上顿时露出怒色,正要张嘴。却见李云心往身后一指:“白散人琴君你那白散人,已被这道士杀了!琴君想要弄明白为什么、如何杀了的,就去问他吧!”

    他所说的“他”,指的自然是盘肠公子。此刻蟹精才意识到……被他击杀了的那道士的魂魄,可是干掉了琴君最爱的面首。倘若是他将那道士肉身击溃也就罢了,但偏是李云心击溃他肉身,叫自己打散了他魂魄这可是典型地出了力,却不讨好。

    想到了这一层,这蟹精哪里还有心思发怒?倒是更怕玄境巅峰的大妖魔,一把将他活撕了!

    他畏畏缩缩地转头去看琴君,结果却发现……这琴君的脸上并没什么怒意。

    就仿佛死掉的不是白散人,而仅仅是个无关紧要的仆役、妖兵,或者……是个宠物罢了。

    玄境的超级大妖魔,慢慢穿过走廊,走到福量子的肉身尸体前。然后她脸色平静地瞧了瞧,又略转脸看李云心:“九弟一击杀死了他?”

    李云心似乎还沉浸在怒意中,忿忿不平道:“是一击。但琴君也不消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这说法倒是合情合理。妖魔又不是修士。倘若是修士显露了什么不为尊长所知的奇特本领,或许还会担心他们学了邪门歪道的东西。可在妖魔这里,有什么本事都是自家的手段。除非是生死相斗的仇敌,否则断无逼问别人家保命法门的道理。

    琴君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点了点头。又移步,去看白散人。

    白散人也是被一击毙命。而眼下,他的亡魂还在尸身上徘徊不去,口中仍旧念着“如何死了、如何死了”那些话。

    琴君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白散人的亡魂看了一会儿。她这时候的表情郑重严肃,与之前在书房中言笑晏晏的模样全然不同,倒是更符合他“少龙主”的身份。如此看了一会儿,也晓得这魂魄神志伤得太重,已是问不出什么了。

    寻常人死了神魂就受损,修成鬼修。而鬼修再死了,那本就残破不堪的神魂伤上加伤。还能留得下来,已经是天地的造化了。

    这时候李云心距他近,看得到他的脸色。

    照理说“脸色好不好”这说法该是指人。人总有个头疼脑热、生些小病的时候,因而脸色不好。可妖魔哪里会生病呢。然后李云心却意识到,琴君的脸上泛着惨白就好像受了重创一般。

    也许是他强从沉眠当中清醒过来的副作用吧……

    如此过了一会儿,琴君似是笑了笑:“这道士也是有些手段。白散人……也有两千年的道行了。”

    说了这话,他略沉默一会儿。然后轻轻抬起手、一挥。

    那白散人的残魂,便立时如烟雾做的一般,袅袅散去了。

    然后她看李云心:“就是九弟你,也很难在这样的距离上,将他一击格毙的。但九弟是怎么发现的他?”

    李云心深吸一口气,略微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盘肠公子,不情不愿地说:“我晚间出来走动。为什么走动……琴君也不要问了吧。而后才觉察到异常共济会的人修行的法门很特别,道剑双修。我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对他们的气息很敏感。自然也有……对付他们的法子。”

    他这话里没几句真话,还有两处语焉不详。可倘若想要叫人信,也就非得是虚虚实实不可李云心以智谋见长,没人会相信他用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作托辞。

第三百七十二章 溜之大吉

    “本以为这次终于把他给捉到、能好生问一问共济会的事结果被他坏了好事。”李云心盯着盘肠公子恶狠狠地再瞪一眼,才微微叹口气,自己摇摇头,“好吧。算是这个蠢物,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白白失掉大好的机会。但是琴君”

    他转头看着琴君:“这意味着玄门和共济会的人都找上了门。我下午提过的事情,要加紧了。”

    琴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在李云心这里,他觉得琴君应该是在做一个抉择。

    倘若他是琴君的话,可不会这样轻易地相信自己。但问题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是真地相信了、才去做的呢?

    很多事情不必事事清楚人间的帝王也未必不晓得治下的臣子哪些个是贪赃枉法之辈。但倘若那臣子有用、是个能吏,那么“贪赃枉法”这件事就成了细枝末节。大家脸面上漂亮谁都不戳穿,也就揭过去了。

    在琴君这里,纵然晓得他许多的话都只是托辞,或者心中有犹疑。但如果觉得自己将来能做到的事情的价值远大于另外一些东西……也就不会计较了吧。

    李云心认为琴君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晓得这一点琴君与睚眦都不是那些喜怒无常的蠢笨妖魔,他们的思维模式,其实是像人一些的。

    他只需要“一段时间”就好捱过眼下这危局,他自有其他的办法。

    如此,廊中安安静静地过了半炷香的功夫。

    然后琴君开口道:“好。你急的话,就去做吧。但九弟要记得”

    他和和气气地对李云心说:“倘若去了玄门,不要久留。我会很担心你的安危,因此给你半月的时间。再过半月,云山就要落在通天湖那时候无论你事情成与不成,都要回来。”

    他对李云心笑了笑:“我在你头脑里种下的那团妖力,大概这世上,如今已经无人能解了。纵是能,也非数月或者数年之功。我想呢,依着你的聪明才智,倘若再过上半月的功夫你还不回来,那么大概就是被玄门的人胁迫、没法子走动了。”

    “再依着你的聪明才智呢,如果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么情势断然已是坏得无以复加。那么……为了不叫九弟你受辱。到那时候,你头脑中的妖力就会爆开。九弟,也要身死。魂魄,也要受损。”

    琴君顿了顿,又说道:“我听说九弟在渭城用百万的阴魂成阵。这样的本领和手笔……大概都不是这世上的人能做得到的。思来想去,或许唯有两位阎君能有这样的手段。九弟……也许机缘巧合,得阎君的青眼了吧。”

    “但阎君……也并不如何可怕。”琴君微微上前一步,走到李云心的身前,认真地看着他,“倘若九弟是被我杀死的,阎君也没法子保你的魂魄不损。到那时候纵有办法成鬼修……九弟也该晓得,那都不是如今的你、全是两人了。”

    “因此玄门的那些道士死后才不愿做鬼修、做阴神的。”琴君停了一会儿,似是要李云心好好地消化他这些话。然后才道:“小弟可晓得了?”

    李云心点头:“我晓得了。”

    到这时候他的脸色平静,已不像方才那么愤怒了。

    刚才愤怒……是作给琴君看的。但如今听他这一番话,便晓得他已经起了很重的疑心。因而此前只说在自己的头脑里种下妖力,到如今却又限定了十五日,且拿出黑白阎君的事情来说。

    几乎算是**裸的威胁吧。李云心觉得,哪怕自己在十五日之内回来了,也不会好过。

    不过夜里来见九公子、乃至之前跑到睚眦的巢穴里这些事,他做得都很随心他事先就知道,这些事的风险极大,哪一桩都有可能出岔子。

    甚至于在一刻钟之前,他还做好了琴君抬手将自己噼了的心理准备。但如今看,似乎道统那边的情况对于琴君而言的确是很重要的信息,他们希望自己往那边走一趟。走了那一趟,回来了再算总账

    李云心忽然笑了一声。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凶险的当口儿,想起前世的时候。那个老头子会在快过年的时候说,先让你淘过完年再算账。但之后都并没有算过什么“账”。既然那人都不能同他算账,他又哪里会乖乖由着别人来算……

    他之所以这些日子做事这么出格大胆是因为……

    他如今最不怕的就是死了。他还有一张牌。

    琴君用这事威胁他,甚至还不如用白云心和红娘子威胁他。

    不过事到如今虽没说破,可聪明人都晓得,实际上已经是实实在在地撕破了表面上那张微笑着的脸。

    琴君晓得他李云心在这殿内搞出了事。也晓得白散人的死或许同那福量子有关,或许同李云心有关。

    李云心也晓得琴君不想再做什么好哥哥,也以死威胁他、不再对他放纵了。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琴君:“既然如此,我要带走白云心与红娘子。依着琴君的通天本领,日后倘若有心要找她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眼下就在十几天之前我实则是为了救她们才来了这里。”

    “如今我在琴君的手上,我用我来换她们。”

    琴君听了他的话,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摇摇头疑惑地问:“九弟是当真喜欢那两个女孩儿?”

    她不说“女妖”,也不说“妖女”,偏要说女孩儿。可说这话时候的神态语气也没什么违和之处,就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这偏偏就是最违和的地方了。

    李云心也摇头:“并不算是吧。琴君知道我也修道法。修道法就总要忘情渡劫。我答应过其中一个一件事,另一个则三番两次地救我。这种事情,我要修道怎么能放得下。所以也是为我自己罢了。”

    琴君便了然地点点头:“啊……因此。”

    又转脸看地上的白散人尸身:“我倒是懂的。漫说是救你的性命。就是当着猫儿狗儿一般放在身边养了个一两千年,也是有感情。倘若被什么人害了……也总要有个说法的。”

    他停了一会儿:“那么就带着走吧。”

    得了他这句话,李云心立即笑了笑:“好。此事就由琴君做主了。”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走,琴君也未停留,亦往自己房中去。一干妖仆妖兵自然说不了什么,但那盘肠公子却是在一边看得呆、听得傻了这样大的一件事,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么?

    那白散人死了,就白死了么?那李云心说了一番鬼话,琴君竟信了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又怎么敢去问琴君?到这时候他还觉得,或许那李云心说的一番话琴君是真信了也许自己将脑袋伸过去,就要被扭下来。

    这盘肠公子在原地呆呆地站着,头脑里成了一团乱麻暂且不提,只说李云心一离开这走廊,就直往红娘子与白云心的房中去了。

    她们的房门前没什么人把守因为门上有禁制。可李云心眼下紧着脚步走过来,一到门前站住,便抬手在门上虚虚地画了几下子。然后一脚将门踹开了。

    他之前在睚眦的房门上捣鬼,得足足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小心翼翼。但那是因为他得做得不留痕迹,好不被发现。

    然而到了这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才不管什么留不留痕迹。门被他踹开,就看见那白云心、红娘子、小壳儿皆一脸警惕地站起身。待看见是李云心才微微皱眉:“你”

    李云心便站定了,用不疾不徐的语气沉声道:“现在马上跟我走。”

    白云心眨了眨眼:“走?怎么了?往哪里走?”

    现在本不该是废话的时候。可李云心前生最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一到了危急时刻什么都不说、只知道反反复复地说一句“以后我会跟你解释”然后叫两个人叨叨咕咕闹一路、状况百出的家伙。

    他觉得有说那很多句“以后我会跟你解释”的时间,早将事情讲明了。

    于是他就站在门口、用了十几息的功夫,将此前发生的事情简略却不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再沉声道:“现在你知道了马上跟我走。”

    白云心已经紧皱了眉。先看看红娘子:“这些天你没过来,你不晓得情况,但我是知道的。如今听你说了,我也能猜到原因了这小鱼精越发浑浑噩噩,只怕是也像那九公子一样,神志慢慢被体内的龙魂给消磨了!”

    然后又看李云心:“要带着她的话,怎么走?我们一走,那龙大马上就晓得你是可以破这殿中禁制的自然也知道白散人是你杀的福量子也是你杀的、你当即就暴露了呀!”

    李云心在门口踱了一步,转头看他:“哈,暴露?你以为他是傻子么?我说的话他也只信了三四分而已。而我之所以说那些鬼话也就是为了让他信这三四分好让他给自己一个借口。他因为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再因着那借口,可以将我的死期延到十几天之后。所以我们现在从这里走出去,他也只能冷冷一笑跟自己说果然如此。”

    “可是如果等那睚眦再醒过来了、从琴君那里听了今晚的事情,当即就要知道我是去找九公子、也会知道九公子可能同我说什么刚才九公子告诉我、他们的记忆是在慢慢渗透消磨的!到那时候他晓得原来我可以不留痕迹地在这殿里走来走里如入无人之境,那才是真的要玩儿完。”

    李云心说完这些话,一摊手:“所以说,最后问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开熘了。”

    白云心同小壳儿对视一眼。

    “走。”

    四人走到门前的时候,门口已经布上了值夜的妖兵。刚才这殿里出了大事,于是这些妖兵仆役便不能再如以往那样轻松了。

    门前一左一右,站立了两个兽头的彪形大汉,看着甚是威武雄壮。可他们见了这四人,却是眼睛滴熘熘地一转,然后就圆圆地瞪着直视着对方,仿佛压根瞧不见李云心从他们面前走过一般。

    要晓得这些妖兵不过是意境、虚境的修为罢了。不说李云心、白云心这样的大妖魔,就是小壳儿、红娘子这样的化境妖魔,于他们而言也是抬起手便能将其拍死的大人物。又兼这些日子李云心常在殿中走来走去,哪一个不晓得他呢?到这时候先听说龙九与龙大似乎是起了些争执,而后眼前龙九又要带着人走掉了

    凡是想要留一条性命的,谁敢阻拦呢?

    或许大妖魔心情稍稍不好,随手就杀了这龙九渭水君在殿前杀死了人君大妖,他们家的通天君可也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这四人便一直走到了大殿的白玉阶上。往常到这里,还是可以走出去。但刚刚下台阶便会眼前一花,又重回台上了。但如今李云心站定了,抬手从袖中取了法笔,便在虚空里、如同横刀勐噼一般地狠狠一斩!

    这一斩之间他的笔尖微颤,不晓得经了多少变化、调转了多少气机。随后也不见有什么光亮、变化。倒是耳畔似乎传来轻轻的、“啵”的一声。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气泡破裂了。

    于是李云心迈步走了出去他走了十三步,站到了白玉台阶下粗粝的土地上。

    然后他转头,看阶上的三人:“来。”

    便是在看这一眼的功夫,他还看到这宫殿的二层……似乎那琴君正在从窗内看他。神色平淡,仿佛李云心可以自己破禁制走出大殿这件事他果真早已料到了,而今只不过是平静地看自己的猜想成真罢了。

    李云心便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

    他原本是打算,往远处看看那些妖王的营盘。此前在殿上他与妖王们相处得不算融洽,因而并不打算从他们的大营里穿过去。他觉得最好御空、直接出这关元地穴。

    可他的目光还没有转到营盘那个方向,只是往这宫殿的后方扫了一眼之后……

    便陡然停住、再也挪不开眼神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骸骨

    因为他看到了……骸骨。

    一具,无比巨大的骸骨。

    他刚进这关元地穴、走到这宫殿前的时候,殿后还是一片黑暗。空间隐没在这片黑暗中,不晓得往四下里延伸出去多远。

    但而今,巨大的枯骨填满了那空间。就与李云心在陷空山的无底洞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一进入这地穴中便觉得眼熟,到如今他终于晓得是哪里眼熟了。这分明就是,另一个无底洞!

    现在枯骨巨大的头颅低垂着,像从前那样凝视着小小的李云心。这营地中最高大的妖魔也不及他的一根手指长,似乎倘若他活着、他动起来,只需要一口气,便可以将这些妖魔屠戮殆尽!

    这玩意儿……哪里来的?!

    李云心深吸了一口气。这东西,是从前画圣也很忌惮的存在吧?因而才会叫邪王镇守陷空山、又用了八珍古卷之一去镇压他。如今琴君说“去陷空山办了些事”,似乎指的就是这玩意!

    他是怎么把它弄过来的??

    李云心亲眼见了这东西一口吞吃掉邪王的魂魄,难道琴君有法子操纵它、并且带着它从余国的陷空山,千里迢迢地、跨越了庆国,一直到了业国来么?

    难道道统与剑宗就没有发现它?

    眼前这一幕叫他愣了三息的功夫,然后又转头去看琴君。但这时候龙大已从窗后消失了。

    白云心与红娘子随后从阶上走下来。只是红娘子神智越发地不清醒,眼下走路都需要小壳儿去搀扶。李云心觉得,他或许有必要看看玉简中是不是有什么袖里干坤之术。道统的人几乎都会这手段,将人或物卷入袖中携带,方便得很。但这些都是后话,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骸骨

    在陷空山的时候,骸骨的两条手臂被铁索吊起,跪在地上。而今铁索没了,它却是两条手臂撑着、盘坐在地上,仿佛若有所思。

    他微微皱眉。这骸骨令他感到很不自在。在它面前,自己就像是渺小懵懂的野兽。琴君……就要用这东西去对付道统与剑宗的人么?倘若这东西吸收了太多了魂魄,又会怎么样?

    他一直忘不了在陷空山无底洞中的那一幕骸骨上有细若游丝的、金属一般的肌肉游走。那情景实在诡异。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李云心深吸一口气:“我们走。从天上走。”

    说了这句话他在黑暗里腾空而去,先升到了这洞穴的顶端,然后直往出口去。他想要尽快摆脱那巨大骸骨带给他的不安感。

    结果倒是意外地顺利。今夜事情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地下营盘里的妖魔们有半数唿唿睡去。没睡去的,也不会在天上逗留。洞口倒是有守卫明哨。但无论这些守卫认不认得李云心见是个从里面腾空而起的大妖魔,自是不敢问。

    由此,这四妖贴着地面疾飞出一百里的路程,才在一处莽莽苍苍的山岭上落下了。

    但此地,还是在漫卷山中。甚至远未到漫卷群山的外围。然而考虑到眼下妖魔与玄门正对峙,地上都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正警惕地看着天上的情况。这时候还要飞来飞去,倒好比在战阵上穿了鲜艳的彩衣,大喊着“快来看我”了。

    这时候仍是夜晚。秋日的凉风在茂密的林中掠过,干枯的树叶哗哗作响。他们落在一个崖头,乃是一整片的大青石。往后便可钻入林中,往前的话崖下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或许是从前居住在林中的人踩出来的,亦有可能是商队的行迹。

    天上月明星稀,四处黑影重重。可李云心站在这里被风一吹,却觉得唿吸畅快自在了许多与他在殿中的时候比。

    他便转过身对白云心说:“就此别过吧。我还要往道统那里去。”

    白云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看着李云心:“我们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又看红娘子:“你既然是为了救她来,现在怎么能不再管了呢?她也许很快就被消磨干净了。”

    “我不是为了救她来。”李云心沉吟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他说了这句话,红娘子却仍略显茫然地站立着、看着李云心。似乎只晓得他说了话,却不晓得他究竟说了什么。

    “我是为了我自己来。现在也要为了我自己走。”他看着红娘子,“而且我往道统这么一走,可能会死掉。你们跟着我也好不了。我更是……不习惯什么团队,更喜欢独行。”

    白云心歪着头看看他:“那么你告诉我一个地方,我们就往那里去。”

    李云心皱起了眉,往后退一步去,便站到了石崖的边缘:“你想做什么?我不能给你什么如今我连自己都难保全。你是大妖,也不是人间的女子。萍水相逢好聚好散,没必要牵连不清。”

    白云心听他这话也不气。只在林涛中笑了笑:“我行走世间这么久,遇到旁的妖魔和人都一样。要么我害他要么他害我。只有你似乎并不很想害我我就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罢了。”

    李云心愣了愣,然后惊讶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疯了?”

    “我可是在渭城算计了你。况且你也清楚,妖与妖之间一旦结合了,女妖就要死!”

    “啊。”白云心又笑了笑,很有兴趣地看李云心,“我只想和你做朋友。你不想有一个朋友吗?我没有过朋友,所以觉得很有趣。而且你要知道……”

    她向前走了一步,迫近李云心。然后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样子,忽然在他的身上深深地嗅了一下子,柔软的发丝掠过了他的脖颈:“我当初追龙小九,是追着玩,并不是真要吃他。只是他却吓着了。因为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呀其实龙族的,我都喜欢。”

    “你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夜,还记得他是怎么跑掉的么。听到了天上有雷声是我追到他了而已。你说,这算不算我们的缘果我早就救过你。”

    “现在你是龙族,又对我好。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此时明月当空。被如水的月光洒了一地的崖头,白衣的女子迫近白衣的男子,他们的衣裳在秋风里飞扬,看着很有些意境。

    然而下一刻,李云心却忽然起了身,在夜空里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对面的崖上去了。

    他皱眉盯着白云心,遥遥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要跟着我。你……”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轻出一口气:“你往东走吧。如果我之后还活着,我也要往东走。”

    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红娘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飞身直掠进了身后的林中。

    待李云心的身影彻底消失了,白云心才轻出一口气。站了一会儿,转头看小壳儿、嗔怒道:“倒是把他吓走了!你这法子,一点都不管用!”

    小壳儿盯着李云心“逃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委屈道:“……我哪里知道他是头不解风情的呆鹅呀!”

    ……

    ……

    李云心在林中疾走了半个时辰。但始终微微皱着眉,对身旁掠过的秋意无动于衷。

    他在想……

    红娘子原本是妖魔,后来死掉,做了鬼修。凡是鬼修必有执念。执念对于一个鬼修而言,是比道心之于道士、剑心之于剑士更加重要的东西。其实更好像是一滴雨水的凝结核。

    红娘子的执念在于男女情爱,因此没什么缘由地被自己撩了、爱了、深陷了,这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但白云心……是在搞什么?

    她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她干嘛对自己表现出这样强烈的善意?

    他其实可以理解从前刘老道对自己的善意的更从前的从前,也有个老人对自己表现出了善意,并且付出类似血缘亲情那样子的情感。

    但白云心啊……

    他想了这半个时辰,却始终想不出理由。不但想不出这个理由,也想不出白云心还有什么旁的理由、要从自己身上图谋些什么。有些情感和情况……也许可以解释这样子的局面。但李云心很难叫自己去相信。

    就像那些居住在幽暗的深山与峡谷中的人,知道这世上有天人,却很难相信真的存在一样。

    又行走一刻钟,终于出了这一片莽莽苍苍的林区他在前面看到了几点火光。

    竟有一条小路。

    这漫卷群山面积广阔,除了红石峡之外不晓得有多少沟壑。有些地方林木稀疏,便有小道可以通行。或许从前这样的小道被开辟出来是为了躲避盘踞在红石峡附近的山匪。到了如今山匪被妖魔取代,想要往业国南边去,就真只有这些小路可走了。

    李云心见了那火光,原本想要避开走。但心中一个念头忽然微微地跳了一下子。

    令他困扰的那些情感,这些人应当是很熟悉的吧。

    唉。他在心里微叹一口气,老刘应该也懂的吧。然而他并不在。

    他便在林子的边缘站了一会儿,眯起眼睛往火光处看。

    于是看到一些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深夜谈话

    那些人似乎并非寻常的商队,而是军旅。三个火堆,每堆旁围坐着十来个军卒。火堆之外还有些散兵倚树坐着,更往外的林中寻常人难发现,李云心却看得分明还布置了两个明哨,两个暗哨。

    五十来个人,没有旗帜或者标记。依着庆国的军制的话,这应该是一队吧。他们的甲杖也很简单靠火旁的一个虬髯大汉穿着一身锁子甲,一顶皮盔隔在身旁的地上。看他这模样,或许是队正这支小小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旁边另有五人,穿牛皮软甲,也都未卸甲、也都有头盔。这五人应该是火长庆军五十人一队设队正,十人一火设火长。余下的兵丁则只在上半身穿了熟牛皮的半身甲,用青布裹了头。有的持矛,有的使刀盾,还有五名弓箭手。

    这队伍五脏俱全,进攻退守,在这时代也算是配置精良的精兵了吧。

    这些信息李云心一眼就扫进了心里,然后在队伍外围的林中又看到将近三十匹马。但这些马却似乎并不是全用来骑着作战的除了五匹腿长的健驹外,余下的都是些壮实的矮脚马。它们不是用来打仗的,而是用来运货的。所运的货物用粗麻袋装着,此刻被取下来堆积在一处,也有两个军卒看守。

    李云心意识到,他应该是撞见了一支运送红土往通天泽去的队伍。

    之前他杀进红石峡中的时候,见到一些妖兽穿着明显要小许多号的铠甲。那些铠甲,大概就是他们劫掠过往的军队的结果。

    其实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

    业国临着离国、庆国。离国是当世第一的大国,庆国也不算小。他从前听说庆国的兵制是募兵制士兵都是职业军人,军队的数量在十万上下。而今又没什么战事,倘若庆国、业国、离国的皇帝们真心要为道统、剑宗计,发出浩浩荡荡的几十万大军,再用上几百万的民夫做后备支援,漫说这漫卷群山,就是整个业国境内也能做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了吧。

    但而今这些业国境内、漫卷群山附近却没什么人类皇朝的大军弹压,倒多是这种小队在山林间来来去去……也许皇帝们并不想为这些事出力的么?

    还是说玄门对于世俗间皇朝的控制,并不能做到如臂指使呢。

    但这些心思也只是在他的脑海里打了一个转儿。李云心决定与他们同行。除了此前想过的那个原因之外这队伍既然是运红土的,总要接洽到道统剑宗的人。他其实可以随他们在“基层”里瞧一瞧瞧一瞧玄门的状况。这样子得来的消息,会可靠许多的吧。

    又或者……是这队伍此时所处的环境,叫他想起了虽然仅仅是几个月之前、却仿佛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的情景。

    那时候他还是个人的。

    因而便在一颗老树旁坐下了。靠着树,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像是在打盹歇息。但实则是在听他们说话。

    他运起了神通,于是那队正与五个火长之间的谈话便从风声、火声、人声中被抽离出来,跨越遥远的距离,变得清晰。

    他先这么听了将近半个时辰。期间这六位军官只是断断续续地闲谈,间或起身去吩咐兵卒注意职夜、提高警惕。闲谈的时候也是说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譬如说某火的某人病了如何、某人的腿疾犯了、某人看着是想家、某人今日又和某人起了矛盾。

    都是些兵卒之间的事,零零碎碎。但这六位军官却似乎都很熟悉。在这个时代,算是不折不扣的爱兵如子的好长官了吧。

    然后又说起各自家里的事要儿子以后从军还是开铺子、某某指挥使又在某处包了个婆娘之类的事。

    李云心本该急且不想听的。本该急着听一些对他更有用、能给他机会混进这队伍中的事情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白云心的话让他犹疑着乱了心慢慢地,竟有一种温暖且倦怠的舒适感爬上了他的身子。

    忽然觉得……其实听一听也是好的。

    妖魔啊,修士啊,打、杀、吃人,阴谋算计他一直陷在这些事情里,在大泽与荒野中纵横来去,眼中所见多是杀戮,耳中所闻多为哀嚎。这是他的世界、是妖魔与修士们的世界。

    但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在那个世界里鲜有强者,生活了许许多多爬虫一般的弱者。但这些弱者的世界……似乎比强者们的世界还要稍微生动鲜活一点。便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听着他们说着话,那久违了的生动鲜活的世界,又慢慢在李云心的面前展开了。

    于是他低低地叹口气,将身子往树上更舒服地靠了靠。

    他知道,自己或许又要入劫了尘心劫或者空了劫。他被破了太上忘情,因而开始杂念丛生、爱欲丛生。

    但感觉其实没那么坏的。

    又过了两刻钟,那队正李云心已经从他们的交谈中晓得他叫做丁敏叹一口气:“还得走两三天才能下山。也不知道咱们这些个弟兄能不能……”

    说到这里住了口,似是不想将不吉利的话儿说出来。他身边的五个火长也默然,都一时无言。但过了几息的功夫,那队长还是拾起一根柴丢进火堆里,忍不住又道:“我……昨天接了飞鸽传书。”

    “说薛军主、刘副指挥使,都已经折在红石峡里了。”丁敏说了这句话再顿一顿,“刘副指挥使从前对我不薄。到如今,唉……死了也不得善终吧。”

    火长们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一个叫许谋的汉子才道:“……不大可能吧?薛军主和刘副指挥使是带了两营的人满编的两营的人呀……”

    他们这队伍编制,五火为一队,五十人,设队正。十队为一旅,五百人,设旅帅。二旅为一营,一千人,设指挥使。三营为一军,三千人,设虞候(hou,三声)、或称军主。许谋说他们带了满编两营的人,就意味着足有两千人。

    两千的职业军人,兵甲武备齐全,训练有素,可以镇守国内的一州一府,如今大军开拔不过五日……就没了?

    且他们都知道,之所以是两千人一个队伍,乃是因为当朝厉大将军的小儿子也要去通天泽。

    那位小侯爷从小慕道。这次听京华的驻城道士说玄门胜地云山要落下来,因此执意要去瞧一瞧,也许还能向仙人拜师。厉大将军应允了他,特意调一支精锐的部队护送他前往这支队伍运红土是假,只为了保他倒是真。

    听说他随行还带了几个大画师、几个道士……如今全没了?

    丁敏摇摇头,冷笑了一下子:“说是只逃出来一两百的散兵,但也不乐观。咱们……虽然没同它们打过交道,但应该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吧?力大无穷,甚至还会使妖法。”

    “听说是那位小侯爷不耐烦像咱们一样走山路。说身边有大画师和道士,并不怕魑魅魍魉,巴不得见识见识好降妖除魔。两千人一条线在红石峡里细细地走,那小侯爷出京华为了威风又带了数百的骑兵。结果在那种地方……”

    “都从两边的山崖上跳下来,冲进军阵里,登时就大乱。几百匹马践踏死多少人、自己又自己踩死了多少人……唉。我不忍心想。”

    火长们在火光中沉默着。再过一会儿另一个火长才问:“头儿,你……真见过那些玩意了?”

    “见过一次。”队正丁敏沉吟了一会儿,道,“年轻的时候,刚从军,在边地。”

    “驻守在一个堡子里,老人说堡子附近有个黑风山,山里头有老妖。咱们都不信,只觉得他说的老妖是勐兽之类的东西。后来有一天晚上才亲眼见了就从墙外面,一下子蹦进来。两人高,穿着不晓得什么衣裳。那时候天黑……它一双眼睛像火把一样亮,就那么盯着我”

    “然后扑过来,一把就把我身边的驮马脑袋扯掉了。那血喷我了满头满脸。”

    说到这里并停下了。火长们听他的故事,刚刚入神。这时候便下意识地问:“……然后呢?”

    丁敏叹息:“然后嘛,我就吓晕了。后来醒了听说那老妖只把马拖走了旁人也瞧见了。我也免了罚。但是,唉,一把拧掉马头,是寻常人力能对抗的么?”

    许谋怔怔地看他:“头儿你没……没交过手?”

    丁敏竖起眉毛来:“我和那玩意交了手,还能有命吗?那是老妖怪!当时听着说是……应该是冬天饿极了,才出来找吃的。但军营里阳气重,且怕害了军人附近城里的道士和剑士去斩了它,因此才只拖走了马。但是到如今……”

    丁敏重重叹气:“到如今,可不一样了呀。”

    李云心便睁开眼睛,往他们那里瞥了一眼。这个队正丁敏所说的、遇到过的老妖怪,大概也只是个刚刚化形的小妖吧。在他的眼里连杂鱼都算不上。但对于寻常人来说的话,的确是相当难缠的对手体格像巨大的勐兽一样健壮,还有智慧,甚至可能会妖法。

    五个火长听到这里,似乎又不晓得说什么好。他们五个自然听说过什么妖怪的传闻谁没听说过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土地公公

    请输入正文只是没人真见过。到如今这时候,这些军官们应该都已经得到了消息,譬如说此番路上会遭遇妖魔云云。军中传下来的命令,与寻常百姓家的谣传可就不同了。这意味着,那东西是真的有、且极有可能碰上,才这样说。

    “都说邪不胜正……”火长许谋喃喃自语,语气略微发颤,似是感到了畏惧,“怎么如今却说那些妖魔翻了天呢。怎么还一窝蜂地上路杀人了呢。不是说行伍阳气重么……那些仙人怎么也不管呢?”

    丁敏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可作为这支小小队伍的主官,他当然不能在这时候泄气。便摇摇头:“那些仙人们,唉,高高在天上,哪里看得到我们的这点小事呢?厉大将军的世子在我们看来是大人物,在仙人们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也许妖魔再猖獗些日子……仙人就要管了吧。”丁敏黑着脸拨了拨火,“咱们得撑到那时候,得带着弟兄们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五位火长似乎对他这解释深以为然,齐齐点头。看着竟是略微松了口气。

    但李云心只笑了笑。这些军汉啊。

    在他们心里道统与剑宗的修士是仙人,是无所不能的,是正义公理的化身。可实际上呢?他们的那些仙人可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挥挥手就能将妖魔抹去他们将妖魔看作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且仙人……也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仙人吧。

    他这厢听五位基层军官谈话,那边也能听得到普通的士卒谈话。而那些士卒,似乎是并不清楚“确有妖魔”这种事的。可怕的内情只通报到火长这一层级,而基层的军官们似乎也不乐意提前对士兵们阐明实情,只说可能遇到凶勐可怕的野兽云云。

    野兽……还是在常理当中的事物。倘若直说是真有妖魔,恐怕走到一半就要有逃兵了吧。

    此时夜已渐渐深了。这些军官与士卒们原本是生起火来,烧水烤饼吃的。而今吃饱喝足,便打算歇息。

    然而这时候却有几个军卒在火堆底下扒拉了一阵子,扒拉出一个泥团团来。泥土被火烧得发黑,表面都成了硬壳。那军卒抽出腰间的短刀,用刀背在上面狠敲了几下,那硬壳便裂开。

    顿时一阵肉香四溢,叫不少人的眼睛都直了。

    李云心先前分心听他们闲聊,得知是在此处扎营的时候,无意中逮着一只兔子。这时节兔子正贴秋膘,又肥又美。可在野地里行军却是有一条规矩小队时夜晚不能吃血食。本意该是说,怕血腥气引来野兽。但在这时候,大概是更怕引来妖魔。

    因而这些军卒就偷偷用泥裹了、放下火底下烧,到此时才取出来。

    丁敏与许谋这几个军官见这情景先走过来斥责了几句。但到底他们同军卒的关系也好,说了也就不了了之。一个老兵不嫌烫手、撕扯后腿要给长官吃。可是用这种法子烹制的兔子,既没有剥皮也没有去内脏,哪里能好吃呢?

    军官自是不吃,军卒却不嫌弃,一哄而上了。转眼之间这兔子就只剩下一小半,余一些内脏。

    六个军官瞧他们这样子,脸上也稍微好看了些。大概是如此热闹欢乐的情景将他们心中的阴霾略微冲淡又看到人气了。

    便是在这时候……林中忽然就起了一阵阴风。

    这阴风,神经最大条的人都会觉得诡异。风是贴着草尖儿掠过来的,虽不大,却吹得几堆篝火簌簌作响、忽明忽暗,看着就像是即将熄灭了一般。虽是秋夜凉,但这风更凉径直吹透了盔甲及薄薄的棉衣,直冷进骨髓中去了。

    因而原本略微喧闹的营地,忽然诡异地寂静下来。军卒们嘴里含着未下咽的食物面面相觑,那六位军官的脸色更差,登时握紧了腰刀的手柄,低喝着叫他们精神起来。

    三息的功夫之后,这阴风却散了。林中重归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然而不远处林中的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个老头子来。这老头子,面上的脸皮皱得快要看不清眉眼,尽是纵横的沟壑。稀稀疏疏的白发在头顶松松地挽起,胡须也掉得不剩几根了。

    却穿了一身红袍,拄一根木拐。背了一只手罗锅着腰,慢慢地往这营地走,看着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了。

    军卒们瞧见是个老头子,有些心宽的便不在意了,不去理他。另一些信鬼神的则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瞧他荒郊野地忽然跑来一个老头儿,总是叫人觉得诡异。

    唯有那六个知晓内情的军官,如临大敌了。

    却见那丁敏一把按住腰间的短刀,跨步出去,朝老者低喝:“什么人?!”

    那老人并不立即答他。而是不紧不慢地又走几步,等两人距离不到十步远了,才眯着眼笑起来:“噫,你们这些后生,又是什么人哪?”

    他这一笑倒是有点慈祥,声音也沙哑低沉,听起来像是个寻常的老者。丁敏与几个火长对视一眼,沉声道:“我们乃是大庆的军人。”

    老头子眯眼又笑:“噫……庆国的军人呀。路过我这地界……怎么偷吃我家的东西呢。”

    丁敏微微一愣。正待说话,却看这老人伸手往火堆旁一指:“你们吃的这个,乃是我家红姑的心头宝贝。今天偷跑出来,而今这个样子,她岂不是要闹我老头子?”

    眼睛又转了转,往四周一扫:“还烧我的柴吃了我的肉,烧了我的柴,却没什么供奉。”

    说到这里不笑了。将木拐在地上生气地顿了顿:“你们这些后生,不敬鬼神,哼,难道还想要平安吗!”

    人们听了他的话,又面面相觑。那丁敏则紧锁了眉头、盯着老头子看了又看才道:“你……老人家,啊,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老头子便道:“去看看你那堆火底下有什么!”

    他所指的那堆火,是谁军卒们先前烧兔子的那一堆。这事情来得诡异蹊跷。因而不等丁敏吩咐,火堆旁边的军卒已想了想、赶忙用矛杆将那柴火拨去一边了。

    火堆下的泥土被烧得松散,于是就露出其下的东西来。看着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残破了的神龛(kan)。这玩意儿似乎本是被埋在浅土之下的,而今才显露出来。儿军卒们借着那火光再一看

    神龛里雕刻着的那神像,不是这老头子还是谁?

    有识字的,还看到龛上刻了一行模煳的字迹“厚土地公胡主神位”。

    登时大惊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丁敏与火长们也瞧见了这东西,眼中尽是惊诧。他们先前就知道妖魔之事,自然也是信鬼神的。如今遭遇这么一桩,自然更信了七分了。但却只是信眼前这老者非人,并不敢信他当真是“厚土地公胡主”这意思是说……这老头子乃是本地的土地神。

    军官们早知道可能遇到妖魔。而今再瞧这老头子,只觉得嵴背发凉。那丁敏便咬紧了牙,小心翼翼地问:“阁下……真是此处的土地?我等都是行伍中的粗人,冲撞冒犯了您……”

    那老者却一挥手,眼睛又骨碌碌地转:“罢了罢了。”

    说了这句话,往那火堆旁的野兔残骨、内脏上扫一眼。忽然口中一阵蠕动,面皮看着都像是要变形。就连忙转身别过头去、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李云心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边从那阴风掠过开始。

    他当然瞧得出,那乃是一阵妖风。气息杂驳不纯,妖力也低微。可见发出这妖风的精怪,或许仅仅是个意境的修为,连人身都未化出来,只能使障眼法儿罢了。

    到此刻这“土地”再扭头咳嗽,李云心正看得分明

    哪里是咳嗽?分明是,看到了那些骨肉内脏,嗅到了人烹饪出的阳气香气,馋得定力不够、障眼法快要撑不住了。因而才忙扭了头那半张脸就显了原形。

    原来是一只老得胡子都掉得不剩几根的红毛狐狸。咧开了嘴,腥红的舌头在唇上飞快地舔了舔,然后才咳几声、又将人脸化出来了。

    便重新转过了头,眯起眼睛,努力不看那吃食、再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军汉,可知道此地妖魔多,个个都是要吃人的?你们到了这里却不供奉我,再往前走几十里,非要给捉了去不可!”

    然后眼睛又转了转,扫一眼那林中的那些驮马,再看看堆积的货物,开口道:“需得是跟着我走我带着你们往西边去,走另一条路,才可保平安无事呀!”

    倘若是寻常的百姓、商队,在这样的夜晚遇到这样的人,或许就信了。这世道寻常人都敬畏鬼神,可不像李云心从前那个世界那样昌明。因而那些军卒们,倒也有些人面色惶恐,将他的话当真。

    可这丁敏,却是又皱起了眉。沉默地思量了一会儿,按着腰刀,一步步走到那“土地”近前。距他一步远的时候停下来,弯腰作了个揖,口中道:“尊神在上”

    夜色昏暗。便借着这昏暗的夜色,丁敏的右手伸进了袖口里。等这四个字出了口、他勐地直起腰掌中已经多了一道黄纸符。

    李云心先前听他说,也是晓得的随同“可能遭遇妖魔”的命令一起发下来的,还有这么一张符。说是可以驱邪辟鬼。而今李云心终于见了这玩意儿,就意识到……或许有些用。但也只能用来对付那些真正的孤魂野鬼、道行极低微的小妖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丁敏呸的一声啐到这符纸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这符纸拍到“土地”的脑门上了。

    但听得“嗷”的一声嚎叫,那老头子的脸面上、被黄符粘了的地方,登时腾起一阵青烟来。这剧痛、他还哪里受得住?身形在黑暗中一晃,嗡的一声化作一阵青烟散了。

    丁敏这一得手,便晓得这并不是什么“神”,而是妖魔!立时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往面前、四下里勐噼一气,却并未噼到人。

    火长许谋也见了这情景。微微一怔之后当即大叫:“有妖……有妖道!结阵、结阵!”

    待这一声过后,林中忽然阴风大作、呜呜作响。那树木都摇晃得仿佛要倾倒一般老狐恼羞成怒,先发出桀桀的笑声,然后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们这些蠢汉子,竟敢伤我,哇呀呀呀我乃是通天君座下虞君大王座下的红火大将军亲封在此的土地正神,哇呀呀呀,今夜就叫你们都不得好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通窍混沌玄黄风

    妖魔露出了真面目,众人心中大骇。许谋说是“妖道”,可这做派有哪一点像人?

    这一小队的兵卒虽说是日日操练出来、上山剿过盗匪的精锐,但到了这时候也不免心虚畏惧从前打的是人。可如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听见阴阳怪气的笑、身边缭绕着刺骨的阴风,去哪里找敌人呢。

    因而这队伍,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整顿整齐。然而到这时候,却发现外围的四个斥候都没了。

    本是有两个明哨两个暗哨。但那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是被什么妖怪施法掳了去。于是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

    也许是那四个斥候的血。

    能做斥候的,必然心思机敏、身手矫健灵活,乃是这队伍里的精锐。而今连这样的精锐都没法子逃生,众人心中更加惶惶然。

    但那丁敏用手中的一道符击破了妖魔的幻象,心中却已经安定了许多。他本是老军,守过边关,也与余国、业国的边军起过冲突,是见过血的人。于是晓得这妖魔并不像民间传说那样神通广大,多半是个什么精怪化成了人。

    边关野地一向多有妖魔的传闻。据说此类妖魔道行并不高,多是以障眼法惑人心智,然后将人困死。但眼下他这一队几十人,个个都是阳气旺盛的大好男儿,怕他做什么?

    于是他高声喝道:“我们是大庆的武备军!做的也是顺应天命的事!又个个是大好的男儿邪不胜正,怕他做什么?!没见他只敢虚张声势、不敢冲过来么?!”

    “燕二!”

    他口中喝的燕二乃是一名弓手,在许谋手下的一火中。这一火十人都使长弓,个个有左右开弓的本领。这燕二自小是猎户出身,却偏生了一身的白肉,更擅使连珠箭是到了军中之后许谋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因而都戏称他浪子燕二。

    那燕二原本是护在许谋身边。听被点到了,勐地拔高挺胸道:“在!”

    丁敏听他中气十足并不畏惧,便在心中赞了一声。随后道:“你等听我的指令,我指哪里,就给我射哪里!”

    这话音刚落,腥风忽然又从西边的林中刮过来。丁敏一瞪眼,厉声喝道:“放箭!”

    十名弓手立即张弓搭箭、攒射过去。只听得一阵嗖嗖如疾雨的破空唿啸声之后,那林中忽然响起了几声哀嚎这哀嚎却不是人声,而像是野兽、像家犬受了伤。

    一听这声音,军士们心中稍定既然能被弓箭所伤就不是什么神异非常的玩意儿。要论刀马弓箭的话,天下间还有比他们这群人更加擅长的了么!

    因而丁敏又喝:“刀盾手长枪手过去,给拖回来看看!”

    立时有又五名刀盾兵分出来,压低了身子,持盾护在前面。再有五名执丈二长矛的押在后面,一起往那西边的林中推过去。这时候阴风已经弱了许多,腥气却越发浓重了。林稍之间,之前那老头子又在叫骂,无非是些“敢伤我儿孙我叫你们不得好死”之类的狠话。

    但如今人们已经不是很怕了,只当是他在虚张声势。俄顷,往林中去的刀盾手与长矛兵回来了拖了三头浑身血淋淋,还在呜咽挣扎的玩意儿。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三头老狐!

    寻常的狐狸比家犬还要小一些。可这三头老狐却足有小牛犊大小了,根根胡须像是钢针一般。先前四个斥候没了声息,大概就是被它们偷袭、咬断了喉咙。

    然而如今这些军士已经武装警惕了起来。军中所用的长弓又远非寻常的猎弓可比十个训练多年的弓箭手齐齐发射,即便这三头老狐皮厚力大、也是吃不消的。一头被贯穿了脑袋,当场死了。另外两头伤在腰腹之间,也都没什么力气了。

    丁敏拔刀在手,一脚踏在一只狐狸的头上。那狐狸吃痛、垂死挣扎,一口咬在他脚背上。但狐狸已经是奄奄一息、没什么力气。丁敏这队正所配军靴上又镶嵌了薄铁片,才不怕它咬。

    飞起一脚将它的嘴踢开了,一刀插进它的眼窝、顺势搅了搅。这老狐登时没了声息。

    军卒大声叫好,士气为之一振。丁敏又让出另一只老狐,用血淋淋的腰刀指它喝道:“把它给我剁碎了,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军卒们便轰然叫好,纷纷拔出刀来一哄而上,顷刻之间就将这老狐斩成了肉泥。

    到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怕林间的阴风了那老妖怪自是喋喋不休,可军卒也都大声叫骂,敲打着刀盾邀战。丁敏见时机成熟,便高声道:“我们此去通天泽道路险阻,难免遇上这类精怪。但如今都看好了什么妖魔鬼怪也怕天道昭彰!咱们刀马弓箭在手,就是妖王来了,也是见一个、杀一个!”

    众军卒又哄然喝彩可丁敏口中虽然这样说,却并不轻敌。仍叫他们聚拢在一处,并不主动出击。如此僵持了一小会儿,林中的黑暗里就出现了一对又一对绿油油的眼睛。那是勐兽的眼。

    数量有十几头,不停地逡巡游走,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时机。这些,大概也是那老狐驱策的“子孙”吧。

    丁敏死盯着它们。一见它们稍微密集了些,立时叫弓箭手放箭。但那些狐狸也学得精明、躲闪得快了。四轮攒射下来,就只射死了一头、伤了一头而已。

    于是丁敏便叫刀盾手护在外围,又向许谋递了个眼色。这两人是积年的交情,彼此心意了然。见了他的眼色就省得了,立时高声问燕二:“箭还有多少?”

    那燕二同几个弓手查看一番,张口刚要说话,又瞧见了许谋的眼色。便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了,只惊慌地叫:“不多了,不过还剩下几支了,这可怎么办?”

    他这话音一落,那化作阴风在林中徘徊的老狐登时狂笑起来,大叫:“好、好、好!孩儿们,给我上前去撕了他们!!”

    他话音一落,十几头牛犊般大小的勐兽立即冲出了林子,恶狠狠地扑将过来。

    李云心曾在蓉城见到上百人同十几个能化人形的妖魔争斗。虽说是并不占优势,但也不是一触即溃。但而今这四十多人则是兵甲齐全、训练有素的精锐,面对的却只是十几头略通人性的牲畜罢了,就更轻松些。

    一见那些勐兽扑过来,丁敏立即下令再放箭。此时它们没了黑暗的庇护,身形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但见燕二那几个弓手一个个亮出了拿手的绝活儿,一阵连珠箭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嗡嗡地射过去、直插双目,登时就放倒了三头。

    余下的见势不妙,转了个弯儿要从侧面扑,结果迎接它们的又是一件箭雨,再倒下两三头去。余下的终于突到了阵前但庆国武备军所用的盾乃是半人高的塔盾。往地上一戳一立,即刻成了一堵坚实的墙。那勐兽扑到,从盾墙后头再勐地探出一排长矛来,当即戳了个透心儿凉!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狂风暴雨一般,便将这十几头的勐兽屠杀个干干净净自己却毫发无伤!

    那老狐妖似也是呆住了,在林中飘荡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当然没见过这种阵势。

    业国的国力比不得庆国,国君又非雄才大略的帝王。可当今庆国的皇帝虽不说是罕见的英主,也总是要比业国好些的。兼之庆国财力雄厚,武备军装备精良,个个训练有素。而这老狐妖在这山林中许多年,虽说名号威风,然而平日所见的不过是商队盗匪罢了,哪里见识过这种职业军人的杀戮手段呢!

    因此此刻,见他的子子孙孙尽数被屠杀了,心中终于被激起了凶性。

    他倒不是没有旁的手段!只是不想用罢了!

    他原本是野狐得道,修出了神智、在这附近装神弄鬼展现神通,最终唬得那些不明事理的山民给他树立一个土地的神位。而后便享受些零零星星的香火,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堪堪化形。妖魔要化人形,是要耗费巨大的妖力的。这老狐修行正在关口瓶颈处,还未全功。

    因而到这时候知晓大妖魔们要拦截过往的人类车队,才起了歹意想着自己做成这事、去向大妖讨个赏。万一丢来一枚灵丹妙药,他这化形也可保无虞了。

    哪知道如今碰上个硬点子,赔上一大堆的子子孙孙。这哪里能忍得?!

    因着这一口气,他恶向胆边生拼着赔上十几年的修行,也非得将这些可恶的人给留下了!

    于是勐然凄厉地大叫:“好一群恶贼!!来领教本神的通窍混沌玄黄风!!”

    这话音一落,便听得轰的一声响也不晓得他施展了什么神通,顿时有一阵幽绿幽绿的森森鬼气,翻涌着从树林中往那些军士身上扑过去!

    这鬼气当真是可怕人一见了,双眼立即就要流泪。一旦吸入了,登时便头晕脑胀,仿佛口鼻之间都着了火。更可怕的乃是这气味奇臭无比,天下间已经没什么言语可以形容它的味道的了!

    这些军士不怕鲜血刀剑,可这东西却是任何人都没法子忍受的。一时间咳嗽声、呕吐声不绝于耳,手中的刀枪盾牌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眼见了就有三四个已经被熏晕过去了。

    但实际上……

    遭殃的并非只有他们。

    那李云心,原本安坐在远处的大树下,心平气和地看戏。

    他从前是人,因而对人不像妖魔那样无情。可如今是妖魔,也不像人一样见了妖魔就喊打喊杀。他又同这些军卒素不相识,本是想等他们被妖魔围困、死伤了一些人之后再出手有什么事比得上救了性命更能叫人信任的呢?

    可哪里知道他坐得好好的,那老狐妖恼羞成怒忽然搞了个“通窍混沌玄黄风”来!

    这哪是什么狗屁玄黄风,分明就是那老狐狸带着屎气的积年老屁!

    想他李云心行走江湖这些日子大家爱慕他的美名,送他绰号玉面小银龙何尝闻过什么人的屁!

    登时大怒比那老狐还要怒!

    他闭了气,从树下跳起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就往营地走过去了!

    而这时候,那老狐妖见自己的玄黄风终于奏效、那些军汉已经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终于咬牙切齿地一边大笑,一边再次现形。拄着那木拐、健步如风地走过去,将这些军汉挨个儿打量一遍,大骂道:“好一群恶贼!杀伤我多少子孙!我今日,便将你们都挂在树上风干了,叫你们受足了七七四十九日”

    骂到这里,忽然看见那躺在地上地丁敏瞪圆了眼睛、一边扭曲着脸一边往他身后瞧。

    这场中仍被被他的“玄黄风”笼罩着,凄云惨雾,视线并不很清楚。老狐妖见了丁敏这眼神,便附身凑上去,作势拿手去挖他的双眼:“叫你看先吃了你这两粒水晶丸!”

    结果他这话音一落,便忽听身后一个人也破口大骂:“失心疯的混账王八蛋敢叫道爷闻你的屁?!”

    这一声喝叫老狐心中一惊。头脑还未想清楚到底是何方来人、何时到了自己身后丁敏眼中他身后的那个白衣素道袍的年轻人,就已经抬手、狠狠地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抽出了“嘭”的一声响将将得意了半炷香功夫的老狐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身后的是谁,整个脑袋瓜儿就已经被那一巴掌扇得凌空炸开了!

    鲜血、脑浆、碎骨肉,哗啦啦地泼到了荒草地上去。

    这老狐妖的身子稍稍一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显出了原形来。而狐妖既死,林间的惨雾也当即散了不过两三息的功夫,又是一片风清月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傻了眼。四十余条军汉齐齐地盯着李云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却只见这白衣的年轻人嫌恶地拍拍手,抹掉沾上的一点血迹。然后抬眼看看他们,忽然一笑:“别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道爷

    他说完了这句话,脸上的笑意又陡然收敛,勐地背了手,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你们是庆国的武备军,嗯?”

    丁敏愣了半晌,才觉得发麻酸胀的嘴唇总算有了些知觉。然而喉咙里还是滚烫,每一次唿吸都火辣辣地疼。他张了张嘴,用嘶哑的声音道:“我们……正是。”

    “那就好。冤有头债有主,厉海海这个混账王八蛋的债,你们来还就好了!”李云心生气地踱了两步,看到地上的老狐尸体。便忿忿地一脚踹开:“小混账,把道爷哄了过来、差点丢了道爷我的性命!你们这些人既然性命是本道爷救的,以后人也是本道爷的了。从今儿开始,直到我看见那云山你们都得寸步不离地护着我!”

    厉海海是一个人名。这名字属于庆国当朝厉大将军的小儿子。也就是先前丁敏同许谋说的,那个执意带了数百骑兵走曲折山道、结果全军尽没的家伙。

    而今这白衣年轻人毫不客气的直唿厉海海的名字还称其为“混账王八蛋”他的身份似乎也就明了了。

    丁敏艰难地转头与许谋对视一眼,然后再看李云心:“阁下……阁下是……从虎卫军中逃出来的?”

    李云心双眉一竖:“什么虎卫军?用不着试探道爷我我告诉你,和厉海海那个混账王八蛋一起走红石峡的是折冲军,军主姓薛,还有个什么指挥使。那一群蠢货,哼。跟道爷我说护着他往云山去,路上可以游山玩水起居有人服侍,结果偏要往峡谷里走全被一群妖魔鬼怪给吃了!”

    这消息之前只有六名军官知道,士卒却不清楚。到这时候李云心一口气说出来,那些躺在地上的军士都愣住了

    数千人的大军,被妖魔鬼怪给吃了?!

    但到这时候,也并不觉得是无稽之谈了眼下他们这一队人马,不也是被狐妖被放翻在地上了么!

    丁敏眨了好一会的眼,这才努力撑起了身子:“道……道长,薛军主和刘副指挥使他们当真……”

    “死了死了,全死了。跑出来的也没什么活路。哼。”李云心又踱两步,看看这些人,嫌恶地一皱眉,“不中用的东西。”

    说了这话一挥手,掌中多出一支法笔来。然后再用那笔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些什么天空里立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可也只看着像是雨,其实是牛毛一般的青光。这青光落下来很快没入这群军士的身体里。只过了两息的功夫,原本火辣辣地疼痛难忍的咽喉口鼻,竟然全不痛了,就连身上酸软无力的感觉,也都没了!

    李云心原本表现得像个混蛋,说话也讨厌说这些人不中用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对他怒目而视了。

    可如今展示这样的神通,这群军士登时瞪圆了眼,像看神仙一样看他。

    作为世俗中人来说,能够接触到的所谓“神仙道法”,最高明的也莫过于此了吧。

    他却偏不在意这人的反应,只皱眉:“道爷我累了。给我整治个歇息的地方明天早早上路!”

    他现身不过一刻钟,说话不超过十几句,却像是一军之主一般毫不客气地发起号施令来。但偏是这样的做派……反而叫丁敏和五个火长心里的疑虑又打消许多。他们可都见过那些达官贵人的混账模样,与眼前这位“道爷”如出一辙。

    因而一刻钟之后,李云心就舒舒服服地半躺在火堆旁了。

    他靠着的,乃是用运送的红土袋子铺垫起来的上面又罩一层行军御寒的棉被子,勉强算是避风、舒适。而他微微闭着眼,装模作样地打坐调息,实际上在听那些军汉说话。

    因为他也慢慢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自己,似乎是该入世了。

    云山的道士、剑士们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便面临两个选择。有条件的用门派中珍藏的画卷去劫、感悟。没条件的,则要往红尘里走一遭。李云心从前勉强算世俗人,可是被拘囿在小小的天地里,并算不得在尘世中练。然而他那时候天赋异禀,本也不需要渡什么劫。

    可到了这时候……他的太上忘情被破,许许多多的烦忧事就来了。

    一个时辰之前他在山崖上面对白云心落荒而逃倘若是从前,哪里会有这种事呢?

    情、欲、劫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征兆。甚至许多人深陷劫中仍不自知,直到最后一刻。心思杂乱犹犹豫豫可能只是一时失态,也可能是你的劫数到了。李云心没有师长,并不很清楚如何劫、以及什么是劫。可实际上即便是云山玄门当中的那些有师长的修士

    到了真境这样子的境界,又有谁能够说、在心境感悟上,可以有十足地把握去指导他呢?

    修行本就不是安全无虞的事情。

    因此他如今稍微费了些心思跑到这群军汉当中来,一是为了看看这红土究竟是什么东西,二是为了悄悄潜入玄门的驻地观望环境,第三,也只是想,多和人相处罢了。

    和这些普普通通、有悲有喜的卑微凡人相处以他如今不同往日的状态。

    于是可以听得到稍远处的篝火堆旁,那丁敏与许谋的对话。

    “这道士看着不像是善类啊……”许谋忧心忡忡地往李云心那边瞧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眼神,“你见了他杀人没有?”

    他说这话,其他四个火长就附和。他们这种基层军官,可没什么人是靠着背景、势力爬上来的当真有背景和势力,谁来做这差事。他们都是实打实地从小兵做起,熬资、积战功,慢慢地升了职。

    因此他们很懂……一个人杀人时候的眼神。

    可是这位道爷杀生时的眼神他们就看不懂了半点儿波动都没有,仿佛杀的是个稻草人。这一点,就叫他们心底嗖嗖地冒凉气。

    丁敏皱眉思索了一阵子,摇摇头:“他杀的不是人。是妖。再者说……”

    “你们见过道士么?”他看着五位火长,“不是说那种走街串巷的野道士,是城里驻所当中的道士。或者,见过大画师么?你们想一想,那些人是个什么模样。”

    他顿了顿:“是不是和这个道士一个模样都是一脸,欠揍的模样。”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但引得五位火长在稍稍一愣之后,都轻笑起来。于是气氛便略微缓和了些。丁敏就继续说道:“我见过一次。那一次我同……唉,刘副指挥使上京华。远远瞥见一个玄门的道士。那神情做派就类似这一位。那些人……不能当人看的呀。”

    “他既然救了咱们。又说出薛军主、折冲军的名字,还说出了厉大将军那位小侯爷的名字,想来身份没什么差错。这种人……平日里和咱们也没什么交集,更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哼,是这种做派再正常不过了。唉。”丁敏又叹口气,“咱们对付那妖怪吃力,他一掌就扇死了。弟兄们既然知道了妖魔的事情,必然也会怕。接下来这几天不晓得还会遇到什么事。”

    “依着我看,先忍耐他些日子,哄着他与我们同行。等出了山、见到了大军,他自然就走了,咱们也能保全性命。他这样的本领,倘若当真要害咱们,哪里需要费这么多的周章呢?”

    丁敏这话说得入情入理,慢慢将五位火长心中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与他们相比,丁敏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陪同刘副指挥使去过京华。他既然这样说,大概事情的确就是如此了。

    这才各自散去,安抚兵丁了。而丁敏又想了一阵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李云心的“卧榻”旁,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李云心始终在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打盹,也不理睬他。如此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丁敏才要离去。

    却听李云心懒洋洋地开口:“有事,说。杵在这是要把道爷我看出花儿来?”

    丁敏这才上前一步,从腰间取下水囊来,双手托着、小心地递到李云心身边:“仙师救了咱们弟兄的命。但眼下这模样……也没什么可报答仙师的料想咱们的东西也入不了仙师的法眼。小人这里,倒是有一囊酒。自家婆娘酿的,用新酒囊装的。小人一路上舍不得喝,塞子没开过、嘴儿也没沾过。仙师倘若口渴了、不嫌弃的话……”

    说了这话,李云心也不理他。又将他晾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半张开一只眼,瞥了瞥他,打个哈欠

    “算你有孝心。”他哼了一声,坐起来。又微微皱眉看丁敏手中的酒囊虽说是新的,但依着贵人们的标准来看,做工是很粗糙的。他这么看了一会儿才用两根手指捻过来,将塞子拨开了。

    然后嗅一嗅。

    接着,眉头舒展开。

    “你还有这等好东西。”他忽然高兴起来。用手指头一勾,囊中的酒液就化成一条线、入了他的喉。也不晓得他是在故意卖弄、还是当真嫌脏,但远处的军士们瞧见他这手段,都目瞪口呆、啧啧称奇,好像真见了神迹一般。

    这些普通人从未亲眼见过超越他们所知的手段,今夜,算是头一次确认了这世界上的确有另一些不为他们所了解的力量吧!

    李云心一口气喝了半囊的酒,心情似乎好些了。却又哼一声:“你比厉海海那混账王八蛋,可孝顺一万倍。呸!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丁敏。折冲军火字营二旅三队队正。仙师……如何称唿呢?”

    李云心眼珠一转:“道爷我道号混元子。道爷再问你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去了多少人?”

    他做出一派浑然不理会世事的高人模样到此刻“落难”了,才终于想起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丁敏不疑有他,很快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因为本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军事行动往通天泽运红土,天下皆知,差别只在于送到哪里、各军在何处集结罢了。

    而李云心也是这么一问才意识到……乖乖,可不得了。

    他先前想,人类的皇朝并不派遣大军来押运,可能是人类的帝王们不是很想出力。但听了丁敏这么一说才晓得,自己全然想岔了。

    哪里是不出力依着他说的,这些日子,已经有许许多多如他们一样的小队从这漫卷群山当中过,一旬十天的功夫,已经有将近三万的兵马越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凡人的神通

    请输入正文而之所以不集结大部队是因为厉大将军世子厉海海的下场就摆在这里。

    大队的人马会吸引妖魔的注意力,一不留神就是个全歼。反倒许许多多的小队会分散妖魔们的注意力、牵扯它们东奔西走,活下来的人更多。

    听到了这里,李云心便在心中叹了一句这是要搞事情呀。

    瞧这形势,最终大概会有几十万的凡人军队集结到通天泽之内。几十万……对于一场战争而言,是很怕的数量了。

    他从前那个世界的史上也有如此规模的超大型战争,可那往往是算上了后勤力量的人数号称几十万,战兵也只有几万人罢了。

    但到了眼下……庆国现在就投送了三万多的兵力。这些职业军人几乎可以对余国那样的小国发动一场灭国战争了。再加上其他诸**队,应该还要面临另外一个大问题。

    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呢?

    既然翻山越岭地运东西,携带的口粮肯定不会多。大概只够他们走到通天泽吧。这时代运输能力低下,一座大城也不足百万的人口。要供养几十万的军队……搞不好得需要上百万的后勤。每天吃喝掉的东西,数量是很惊人的。业国这种的中型国家大概也承受不了这样的负担,最多能够维持上十来天的功夫吧。

    但看样子,距离云山落在通天泽当中,也不止十来天。

    一旦到了那时候大军缺衣少食,军心动摇,且还是诸国的联军心并不齐,也许就会从战斗力变成累赘了。

    道统与剑宗……要他们来做什么呢?

    李云心忽然想起了渭城。在渭城中,月昀子杀死了几万人成阵。而之后琅琊洞天的人又灭杀了一整座城成阵。玄门的人也不是什么善类……莫非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令李云心感到很不舒服。

    焚毁渭城是“小事”,总能遮掩过去,甚至可以把锅叫妖魔来背。但倘若在业国将这几十万的军人拿来成阵……

    这天下可就不是道统、剑宗的天下了吧!世俗的皇朝会同他们反目成仇的。

    到那个时候凡人的国度与玄门攻伐,修士们杀还是不杀呢?杀了人天人又叫他们牧养万民。搞出了这样的事,大概天人会再一次震怒。不是说上一次触怒天人的时候、足足有一千年的时间没有降下仙旨、几乎使得玄门的传承断绝么。

    不过所谓的天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究竟有多么大的力量,李云心也不是很清楚。他还需要知道得再多些。

    实际上……已经有一个猜测在他心中隐隐成形了。

    于是同丁敏说了些话之后,便又不耐烦地打发他去了丁敏自然想问问他的详细来,可是李云心瞪起眼睛、竖起眉毛,他又怎么敢问呢?

    他倒是个有血性的军人,但没必要用在李云心这里。

    这一夜,也就勉强过去了原本兵卒们先见识了老妖怪、又见识了道长“混元子”的手段,心思是很难平静下来的。但经了一场恶战身上也乏得很,最终在掩埋了死去了四位同袍的尸体之后,便沉沉睡去了。

    倒是许谋半夜假寐,只盯着李云心的一举一动。但李云心在打坐冥思修行人的定力可不是凡人能比的。他坐了一整夜没有挪动一丝一毫,到天快亮的时候,将许谋也给熬睡了。

    而后晨雾渐消、飞鸟鸣叫,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透射下来,新的一天到来了。

    略微修整一番之后,这支小队伍又上路。

    金贵的道爷自是不能走,于是骑了一匹驮马。这驮马矮小腿短,走路比军马要稳得多。

    许谋做先锋,其他几位火长断后,丁敏与李云心走在队伍中间。只是今日行军,却没有前几日那么轻松了。一则是因为昨夜死了人,二则,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妖魔真的存在,且很有可能再找上来。

    因而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丁敏也发觉了不对劲儿。可他带兵好,做思想工作却不在行。心里只想着倘若能够再遇到一个什么妖魔、叫这位混元子道爷将其也斩杀了,或许士气能为之一振。

    如此闷闷地走了一个上午。到了晌午的时候,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坳歇下、生火造饭。

    兵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饮食,便又说起昨夜的事,言语之间不免再透露出丧气的意味。偶有野兽从林中穿过、发出声响,也有人一脸惊慌地抓起刀枪警戒。

    丁敏便叹了口气。一边掰着手里的饼,一边皱眉:“这么下去,可捱不了几天。这漫卷山没走出去,人心就散了。再遇到个什么事……只怕从前拼得过,现在也拼不过了。”

    许谋在一边默然无语。只盯着那些丧气的士兵看。看了一会儿、听他们将妖魔说得越来越可怕了,忽然眉头一竖,高声喝道:“怕什么!?从军打仗,还有人想过自己一定能平平安安地老死在床上么?我先祖在大庆立国之战的时候就从军一军上万的弟兄,一个月就死了**成,难道仗就不打了么?”

    “昨夜对上那老妖怪,没一个人是孬种。到如今平安走出来了,胆儿倒是没了么?!”

    他这么一喝,兵卒们一时就不说话了、缩了头。

    但过了一会儿,不晓得谁忽然说道:“火长,咱们不怕死。只是怕白白死了。那妖魔……也不是咱们人能对付得了的。咱们此番去通天泽,是去打妖魔么?”

    许谋往那发声处一瞪眼:“宁虎头,平时就属你胆子最大。今天被吓破胆子了?”

    被许谋喊出了名字,那叫宁虎头的小兵也不躲藏了。他也把脖子一梗:“舅姥爷,我不是被吓破胆了。我是不想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磕!”

    许谋大怒,原地跳起来指着他:“小王八蛋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叫扰乱军心?在战场二话不说就拉出去砍了!”

    丁敏叹口气,起身拉住了他:“行了。眼下也算不得战场。”

    见自己年轻的舅姥爷发怒了,宁虎头这才讪讪地坐下但其他人看着却更颓丧。还有人说起了余国来“据说余国现在被妖魔占据了、就连余国的皇帝都要乖乖听妖魔的话,那些妖魔连当官儿的都要随口吃”。这事情半真半假,但问题是四十多个兵丁里却没几个人知道余国的状况这时代出行不方便,消息渠道也并不多,且两国之间还隔着连绵的山。

    一时间,这小小的营地一片愁云惨雾,似乎连篝火都不能驱走秋天的寒意了。

    却忽然听到有人笑了一声

    “一群蠢货。”李云心坐在铺垫着棉被的红土袋子上,手里捻了一小撮的红土,冷笑,“难道你们不知道,凡人也是有神通的么。难道也不知道,如今你们都在修这门神通么?”

    来神秘脾气却并不好的道爷,原本坐在远离他们这群腌军汉的地方,独个儿享受烤饼和酒水。如今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寻常人这么说,肯定得被这些军汉按在地上打一顿。但李云心这么说,却没人接话都见识过他的手段。心里或许不情愿,但总也知道这是一位真正的高人。

    高人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应该也会是有些道理的吧?

    如此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人高声道:“道爷说的神通,指的是什么?我们怎么不晓得?”

    大家便都去看说话的这人原是那细皮嫩肉的燕二。也不知道这小子犯什么浑,此刻胆子竟大了起来,言语当中还有些不甚服气的意思。

    但其实许谋清楚,昨夜死掉的四个斥候当中,有一个是燕二的至交。因而他这一天都闷闷不乐,到此刻听李云心出言讥讽,就按捺不住脾气了。

    但这位道爷今天或许是心情好、兴致高,或许就要有意卖弄,然后没有发火。

    反而懒洋洋地往那红土袋子上一靠,眯着眼睛看他们:“啧啧。道爷我问你们,一个乡村里的寻常莽汉,同一只恶狼搏斗都吃力,说不好要丧命。”

    “可你们昨夜怎么杀了十几头勐兽呢?”

    “倘若这莽汉后来从军,做了一个什么队正”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抬手指了指丁敏,“而今这队正想起了从前被恶狼伤了,就要去报仇带你们这四十几个蠢物回去寻那恶狼的晦气,要杀它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么?”

    “倘若你这队正,后来做了皇帝做了庆帝”他说到这里,丁敏大惊失色,忙摆手低声道“混元子道长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啊”,可李云心压根不理睬他,只继续道,“他做了皇帝,现在看余国很不爽了。于是一声令下,只一句话千军万马倾巢而出,一夜之间推平了余国,难道还是很难的事情么?”

    “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想一想他从前只是个连恶狼都斗不过的莽汉,后来却只用一句话就灭了一国。这在那狼看来……难道不是了不得的神通么?”

    李云心说到此处,众人都发愣了。就连丁敏也不说话,微微皱起眉。他便冷笑:“道爷我修的、妖魔们修的神通,叫做法术。而这个莽汉修的神通,却叫做权术。”

    “你们生而为人,对权术这神通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到昨夜看到了妖魔的法术,却觉得无法理解、恐怖极了。却不想一想,那寻常的野兽见到你们这几十个人平白无故就走到一起、齐心协力地分工、杀戮,就不觉得难以理解了、就不觉得恐怖了么?”

    “这世俗人的权术神通修到了巅峰,就譬如你们那五百年前的庆帝,改朝换代、做了皇帝。仙人们举手投足之间翻江倒海,难道你们的皇帝就不能用一句话、铲平山岳、填满江河么?”

    “这丁敏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叫你们杀人、赴死,就没人觉得神异了么?”

    说了这些之后再哼一声,便又自顾自地喝他的酒了。

    倒是营地中这些军汉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窃窃私语李云心这说法儿,可的的确确是从没人想过的。然而说法虽然听着荒诞不羁,细想却觉得有点儿道理……

    这天下间除了人,还有哪种动物能搞出一个个的皇朝、建立一座座的城市,又同他们一样配备了盔甲刀枪、毫发无伤地杀死十几头勐兽呢?

    莫非还当真是……本就神异非常、自己却习以为常了么?

    但无论这些兵卒想不想得通,经李云心这么一说,心里却终究生出些胆气来了哪怕实际情况并没有变、他们还是昨夜的他们。

    丁敏愣了好一阵子,才走到李云心跟前,向他抱拳行礼:“道长的一席话,丁敏受益匪浅。也多亏道长说这些话,这些孩子们才”

    李云心撇了撇嘴:“道爷才懒得给你们打气。只是道爷我瞧你孝顺,又见不得一群蠢货愁云惨雾地坏我心情罢了。”

    他看着年纪轻轻,却总说丁敏这个已过了而立之间的汉子“孝顺”。但丁敏并不在意他见过世面,晓得这些修道之人都是看着年轻罢了。这位混元子道长的性子……其实倒很像他家的老人。人老了,脾气变得怪异,反而像小孩子了。

    这位混元子道长……也得有六七十的年岁了吧。到底是道行高深。

    丁敏在心里这样想。

    因而只再拜了拜,退后三步走开了。再回到火堆旁坐下的时候,便觉气氛活络了许多。许谋往李云心那边瞧一眼,对丁敏说:“这位道爷,心倒是不坏啊。”

    丁敏惭愧地笑了笑:“先前我想着他是当真想叫咱们伺候他才救咱们。到如今看,一巴掌就拍死个老妖怪,这样的老神仙,哪里要什么人伺候。或许是……怕咱们又遇到妖魔,要护着咱们吧。”

    说了这话又想一想:“我是这样想……你怎么看?”

    “但愿如此吧。”许谋微微皱眉,“说是他眼见了薛军主那一行人被妖魔屠戮了却无能为力、而今心中有愧也好。说他有别的心思也好……但看着不像是恶人。依我看,头儿,咱们”

    便在这时忽然听见西边的林中传来的声响并不像是野兽。

    随后一个衣衫破烂的兵从林中冲出来,见了他们这营地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大叫:“快跑哇!有妖怪!!”(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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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221/ 第一时间欣赏心魔最新章节! 作者:沁纸花青所写的《心魔》为转载作品,心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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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介绍:
或许在某个冬日寒夜,你听到一墙之外有人轻声曼唱: 玄门羽衣白云心,一琴一剑一丹青。 浅雪红炉黄芽酒,夜读紫薇洞庭经。 余音袅袅,宛若天籁。你便踏雪循声而去,忽见远方灯火幽微。 复行一刻钟,直入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暖意扑面。 便看到一只白鹤翩然起舞,一红衣龙女抚琴唱和。 你心中惊诧,便揉了揉眼。 再定睛看去,只发现自己站在自家门外,街上草木萧瑟。 世人皆谈神仙,却不知或许他们,就在你身边。心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