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东西
姜宪眯着眼睛看着赵翌,眼底有刀锋般冰冷的清光掠过。
她缓缓地道:“方氏?你喊你的乳母做方氏?”
赵翌全身发僵,脸色煞白。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压制得让人窒息。
可这静默也不过几息的时间,赵翌“扑哧”一声笑,打破了屋里的宁静,道:“你还不承认你心眼小,你看看,我这么着急,你却只知道抓住我的小辫子不放。我不过是口误了一句,你当没听说就是了,还非要点出来……”
姜宪很想拿面镜子给赵翌照照,让他看看他此时他那僵硬的表情,不自然的神色。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
既然放下了,就要放下。
她告诉自己,然后高声喊了情客进来,指着地下的狼藉道:“把东西收拾收拾,上了名册拿去给内务府消账。”然后对赵翌道,“皇上,你把我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你总不能让我屋里连个喝茶的茶盅都没有吧?你得赔我!你库房里的东西得让我随便挑!”
赵翌刚得了曹太后内库的藏品,锦衣夜行没有个说话的地方,闻言顿时觉得姜宪就算是嚣张也嚣张得让他极顺眼,眉眼立刻笑成了个弯月亮,迭声道着:“随你挑,随你挑,我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挑。”还给她出主意,“我刚得了个很稀罕的和田玉玉雕,上面飘着大块大块的粉色,被雕成了桃树林。中间是白色,做了留白,下面是青色。雕成稻田,雕工极其精致,等会我送给你玩。”
姜宪知道这玉雕。
前世赵翌赏给了方氏,方氏给它取名叫“桃花源”,就放在她寝宫临窗大炕的茶几上。
后来方氏死了,她没有问,那玉雕也不知道去向了。
她听着就觉得恶心。
不过。赵翌的话也提醒了她,她迟早要出宫去的,有几样她惯用的东西她决定把它们带出宫去。
姜宪挑了眉问赵翌:“是送我玩?还是送给我?”
这是两个概念。
前者不过是让你拥有。却不是你所有。
后者是送给你,是你自己的东西了。
赵翌如姜宪所料,为表自己的大方,想也没想。立刻道:“当然送给你!我让内库下账。”
这还差不多!
姜宪脸色微霁。
赵翌莫名觉得心头一松。又开始说方氏的事:“你说,母后她到底要干什么啊?方氏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是封赏,那就直接封好了,如果是别的……”他可能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黯,“也要跟我说一声才是……我怎么也不能没有她啊……就是我答应。朝中的阁老们也不答应啊……”
“那你找我干什么?”姜宪听着他像个女人似的絮叨就烦,“你是皇上。派个人去问太后娘娘好了。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赵翌已是眼睛一亮,兴奋地道:“是啊,是啊,我现在是皇上,派人去问就是了,他们还敢不告诉我不成?”
是不敢瞒着你,但可以欺骗你!
姜宪在心里腹诽。
赵翌那里却像得了个好主意似的,高声喊孙德功进来,让他去趟万寿山,寻问方氏的下落。赵翌自己则匆忙地转身,准备回乾清宫。
姜宪冷笑,道:“别人说新人入洞房,媒人抛过墙。皇上这还没有做新人,就把我这媒人放一边了……你许我的东西呢?”
“哎呀!”赵翌拍额,一副忘了的样子,忙吩咐小豆子带情客去他的库房挑东西,他要赶回乾清宫批奏折。
姜宪还留他不成!
她按照以往的记忆,把想带出的东西例了个单子交给了情客,让情客随着小豆子去库房里取东西。
小豆子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又想着也许这些东西是姜宪从前在曹太后那里看到过就留了心的,也就把那淡淡的异样压在了心底,领着情客去了珍宝阁。
到了晚上,姜宪这里就热闹起来。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赵佶的《池塘晚秋图》,一本玄奘亲释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部《大观茶论》,一本《兰花谱》,一套汝窑出品的天青色梅瓶花觚,两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一方洮砚,一方端砚……还有块羊脂玉雕成玉藕荷花模样的玉雕,林林总总,不下四、五十件。
太皇太后不由睁大眼睛,道:“保宁,你这是要搬家吗?”
倒是太皇太妃觉得那玉藕荷花十分的漂亮,上前摸了摸那藕上长着的碧绿色的荷叶笑道:“太皇太后,您瞧,荷叶旁边的荷花下面还吊着几颗黑色的荸荠,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水灵灵的,真是巧夺天工。”
姜宪嘻笑道:“好看吧!到时候再找个透明的琉璃缸,盛了水放下去,远远地看着,就像真的似的。”
她以前批奏折累了,就会走到多宝阁的架子前给看看这荷花。她还给这玉雕取了个名字叫“海宴河清”……
想到这里,她垂了眼睑。
太皇太后被太皇太妃几个扶到桌前打量着那玉藕荷花,白愫却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担心地道:“保宁,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在她的印象里,姜宪对外物都不太在意。金银首饰也好,器具用品也好,身边服侍的人喜欢,都会赏了下去。
她这次却向赵翌要了这么多东西,虽然有的很贵重,有的很平常……
姜宪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留在宫里给人糟蹋而已。
可这种感受其他人又怎么知道呢?
她抿了嘴微笑,道:“看着好就拿过来用呗!我又没有把皇上库房里的珊瑚树、碧玺灯拿来。”
白愫听了直笑,道:“你呀,越来越霸道了,皇上的库房也敢搬。他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姜宪但笑不语,让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留了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偶尔抄抄经书。
转眼间就到了初五,据说孙德功无功而返,曹太后根本不承认方氏在万寿山,赵翌决定和曹太后在万寿山过腊八节。
镇国公夫人房氏递了折子进来,想接了姜宪回镇国公府过腊八节。
太皇太后虽然舍不得,还是应允了。
到时候白愫也会回家,慈宁宫就只剩下太皇太妃和太皇太妃了。
姜宪想想就觉得孤单,她和白愫约了初八那天用过粥八腊就回宫,和太皇太后、太皇太妃一起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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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醒悟
白愫欣然应允。
到了初六那天,姜宪和白愫开始收拾行李。
天空中飘飘洒洒地开始下起了雪,雪花如三月的柳絮,落在地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百结顽皮地跑到檐下伸了手去接那些雪花,“这还是今年下得第一场雪呢!”
奉了太皇太后之命过来帮着姜宪收拾行李的孟芳苓听了道:“瑞雪兆丰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不下雪,明年开了春只怕不是个丰年。”
她的话让姜宪一愣。
在她的记忆里,明年的确不是个丰年。不仅不是丰年,到了正是播种的季节反而来了一场倒春寒,连着下了好几场雪,直到二月初二龙头抬雪才停,整个北方的春耕都被耽搁了,辽王的藩地辽东受损犹为厉害,辽东还曾为此专门写过折子请朝廷开仓放粮,不过最后赵翌没有答应……
不知道山这一次会如何?
姜宪站在了窗棂旁,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正发着呆,就看见小豆子带着两个小内侍冒着雪一路小跑过来。
她不由眉头微蹙。
已有宫女进来通禀。
姜宪让他进来。
小豆子忙上前给她请安,道:“奴婢是奉了皇上之命,想请郡主和皇上一起去万寿山看看太后娘娘。”
姜宪觉得已经不能把赵翌当成正常人看待了。
她道:“你去回了皇上,说他说晚了。我已经答应我大伯母回镇国公府过腊八节了。”
小豆子想到皇上开了自己的库房送东西讨好姜宪,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说,恭敬地应“是”。回去复命去了。
姜宪就催着白愫早点走:“不知道他又哪根筋不对,居然让我陪他去万寿山和曹太后一起过腊八节。曹太后摄政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脸,他现在居然想着让我丢下太皇太后去给他陪曹太……后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愫听了吓一大跳,怕迟则生变,忙拉着她去禀了太皇太后,得了太皇太后的同意,两人匆匆忙忙就出了宫。
镇国公府就在紫禁城旁边不远的小时雍坊。北定侯府却在仁寿坊,一个在西一个在北,她们出了神武门说了几句“早点回来”就分了手。
不到半个时辰。姜镇元就到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原只是个四进两路的宅子,永安公主下嫁的时候,太皇太后想着姜家也不过两兄弟,住得近一些。平日里更能互相照顾。就让内务府把镇国公府东边一个三进两路的宅子买了下来给永安公主做了公主府。永安公主和姜镇元成亲之后,把两边的花园打通,两家不用出府就可以互相串门。姜镇元和永安公主去世后,先帝下旨,这东边的院子就成了姜宪郡主府,除了匾额,其他的都没有变。平时就由镇国公府帮着代管着。
姜宪的马车依旧是从镇国公府的侧门进去的,停在了垂花门前。
房氏已得了信。带着几个在府里颇为体面的管事妈妈在垂花门前迎她。
姜宪上前去给房氏行礼,问了好。房氏就领着她往旁边的公主府去,一路上说着这次的家宴:“是你伯父的主意。说是今年难得大家都在,还请了七叔一家和十六叔一家。”
姜家是同辈的按齿排序。七叔是姜含的父亲,十六叔是姜纵的父亲。姜含今年十五岁,生母早逝,继母还生了个妹妹叫姜蕴,今年七岁。姜纵则是家中独子,今年十三岁,和姜宪同年。
姜宪笑道:“伯父这次的兴致怎么这么好?”
房氏笑道:“自曹太后留在了万寿山之后,你大伯父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前几天还兴致勃勃去了趟丰台,买了很多金钱桔和水仙花回来,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也要热热闹闹,三家人一起过呢!”
“人多总是热闹些。”姜宪回忆道,“有一年过年也是我们三家一起过的,大伯父还告诉我们做花灯,在家里办灯会呢!”
“他就喜欢领着着你们胡来。”房氏嗔着,语气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和骄傲。
有这样一个人喜欢着自己,会感觉很幸福,也很难得吧?
姜宪为自己的伯父高兴。
一行人从花园穿过,到了公主府的正院。
房子里已经收拾好了,撩帘而入就是扑面的热气,像到了阳春三月似的。
房氏催着她休息一会:“……这一路颠簸的,累坏了吗?快梳洗一番,然后睡个觉,我们一起等你伯父和你大哥下了衙用晚膳,你看可否?“
“好啊!”姜家有自己的私房菜,做得都很好吃。
房氏就留下了公主府的管事妈妈,回了镇国公府的正院。
姜宪洗了个澡,换了中衣,很快沉沉睡去,直到房氏派了人来说姜镇元和姜律都回了府,她这才重新梳洗更衣去了镇国公府的正院。
姜律见到她很是高兴,嬉嬉哈哈地和她说了半天五城兵马司的窘事,逗得偶尔听一耳朵的房氏都跟着笑了起来。
一家子欢欢喜喜地用了晚膳,移到宴息室喝茶。
姜镇元打发了屋里服侍的,正色地问姜宪:“保宁,本来这话不应该当着你面说。可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的意思,还是问问你的好——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打算?”
房氏和姜律都盯着她看。
姜宪没有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的扭捏。她仔细地想了一会,想不出来以后的夫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这才发现,两世为人,她竟然从来不曾像白愫或是韩同心、蔡大小姐那样去喜欢一个男子。
可这念头闪过之时,李谦的影子却骤然间浮上了她的心头。
她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影子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他可以是最好的助力,可以是最好的统帅,可以是最好的谋臣……却独独不是最好的丈夫。
他身上,背负着李氏家族,背负着数万人的身家性命,当这些和她相比的时候,她也就变得轻如鸿毛。
这样的念头也如李谦的身影一样突兀地在她的心里闪过。
姜宪的手微微发抖。
前世,是不是在李谦冲进慈宁宫里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不过是掩耳盗铃,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愿意承认在李谦的心里,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
她无论给他多少,他都不会选她。
所以她没有真正恨过欺骗她的方氏,没有真正恨过背叛她的赵翌,没有真正恨过轻怠她的赵啸,没有真正恨毒死她的赵玺……唯独恨李谦。
恨到每次见到李谦都忍不住心中的暴躁。
可这恨,也不过是恨他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而已。
恨他虚情假意,对她如镜花水月,经不起推敲,经不起风雨……
姜宪痛如刀剜,再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如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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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府邸
“哎呀!”房氏忙走去,一把姜宪搂在了怀里,道,“你这孩子,你伯父又不是说今天就把你嫁过去,你怎么哭了起来?快别哭了,小心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
她安慰着姜宪,朝姜镇元投去一个嗔怪的目光,示意他和姜律先出去,她好私底下和姜宪说几句话。
姜镇元和姜镇面对姜宪突如其来的眼泪,都有点傻眼。
两人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轻手轻脚地出了宴息室。
房氏任由姜宪在她怀里哭着,温柔地顺着她的头发,低声地哄着她“没事的,没事的,万事有你伯父和你大哥,我们不怕,不怕”。
姜宪抽泣着点头,心里的伤痛好像也随着这泪水泄了出去,感觉好了很多。
房氏拿了帕子要给她擦眼泪。
“我自己来!”姜宪接过了帕子,声音还有些哽咽。
房氏开门喊自己贴身的丫鬟打热水进来,这才发现姜镇元和姜律并没有走远,而是沉默地站在台阶旁的石榴树下。
见屋里有了动静,姜镇元和姜律都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怎么样了?”
“只是哭。”房氏担心地道,“我看情况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这种事急不得。”
两人点头。
房氏带了两个大丫鬟亲自服侍姜宪净面梳头。
姜镇元和姜律站在院子里头。
姜律道:“爹,保宁。不会是看上什么人了,那人又出身寒微,她没办法跟我们说吧?”
姜镇元也是这么猜想的。
他很是矛盾。
理智告诉他过日子不门当户对大家的习惯不一样。折腾起来容易伤感情。可感情却告诉他,就算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姜宪有他撑腰,还能吃亏不成。
姜镇元没有吱声。
姜律看着迟疑了半天,这才低声道:“爹,我看,若是保宁说出来。人品没什么问题,您就应了吧!她从小体弱多病的……你看二叔父,从小被祖父和祖母捧在手里长大。行伍里的事一概不知,大家都担心您出什么意外,长命灯从年头点到年尾,结果你好好的。二叔父却出事了……可见这世事无常。是谁也说不准的……”
劝父亲祸福旦夕,抓住当下。
姜镇元不由失笑,打趣道:“你总是推说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先把你妹妹推出来做挡箭牌,然后等你妹妹成了亲你好照例行事?”
“没有,没事。”姜律有些狼狈,赧然地道。“我不过同病相怜罢了!”
“你还同病相怜!”姜镇元说着,抽了腰带就朝姜律抽过去。“我看你是皮痒!你明天就给我相亲去。”
姜律就在院子里大喊“救命”。
房氏和姜宪从屋里冲了出来,看见姜律猴似的在院子里蹿来跳去的,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剩下来的一点点伤感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姜宪知道这是姜镇元和姜律逗她开心,心里很是感激,有点后悔前世没有多和伯父一家接触。
公主府和镇国公府第依次点燃了檐下的灯笼。
房氏送姜宪回屋。
路上,她小声地对姜宪道:“你伯父说了,不管你看中了谁,只要是对你真心,人品没问题,你伯父都帮你做主。”
姜宪轻轻地“嗯”了一声,泪水再一次聚集在了眼眶。
她站在公主府正院的门口,抱了抱房氏,回了正房。
那里曾经是她从不曾有过印象的父母的内室。
一直保持着原样。
大婚时的那对没有燃尽了的龙凤烛台还如永安公主活着的时候一样,放在床头板档里面的小格子里,窗外她母亲怀她时父亲种下的那棵香樟树的树杆已长到了碗口大小。
她用帕子轻轻地擦着那对龙凤烛台。
偌大的公主府,只住着她一个人。
就像偌大的镇国公府,只住着她大伯父一家三口一样。
姜宪把龙凤烛台重新放进床头的档板后面,出正房,去了后面的次院。
姜宪没有住父母的内室,而是将次院的宅子改建了一番做为自己的内室。
堂厅已按着她的爱好布置好了,情客正在给她铺床。
她吩咐情客:“多加床被子,天气有点冷。”
情客望着烧了地龙,温暖如春的内室,心里道着“哪里冷了”,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恭敬地应“是”,吩咐值夜的小宫女给姜宪准备了菊花茶。
半夜,姜宪突然醒来,满身大汗。
她不知道是那那破碎得不成记忆的梦吓的还是因为被褥盖得太多。
听到动静的小宫女披了衣裳进来给她喂茶水。
姜宪喝了满满的两盅才觉得心跳缓和下来,吩咐小宫女打水服侍她更衣。
她随行的人被惊醒,直到寅时才渐渐安静下来。
姜宪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却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百结忧心忡忡,私下和情客道:“郡主总是这样半夜地被惊醒可怎么是好?要不要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一声。去姑嫂庙求个平安符也好啊!”
“你少说两句。”情客也担心,但她要比百结冷静,“宫里最忌讳这些了,要说,也只能说给镇国公夫人听。”
百结点头,还是愁眉不展。
姜宪醒来的时候,已到了中午。
雪比昨天的大了些,在地上薄薄地积了一层。
她依在床上不想起来,问情客:“大伯母派人过来了吗?有没有说什么?”
“是夫人身边的余妈妈过来的,见您还睡着,就没有吵醒您,只说您什么时候醒了,让我们去跟厨房说一声,好端了膳食过来。”她说着,犹豫了片刻,又道,“李大人过来了,就坐在前面的院子里,已经等了您快两个时辰了……”
“李大人?”姜宪睡得有点头昏,心不在焉地道,“哪个李大人?”
从前的生活习惯她并没有完全的摒弃,也没想摒弃,那毕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压根就没有想到有个姓“李”的官员来拜访她是件多奇怪的事——前世,她每天不知道要接见多少位“大人”。
情客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道:“是京卫前卫副指挥使李大人?”
那又是个什么鬼?
京卫前卫副指挥使,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吧!
姜宪在心里嘀咕。
情客见她神色很是茫然,只好又道:“是李谦,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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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冰人
姜宪愕然,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道:“他怎么进来的?有人看见他了吗?”
她被昨天的认知闹得心灰意冷,这个时间压根就不想见到李谦。
可镇国公府可不比宫里。镇国公府来来去去就这几个人,多出一个生面孔都会被人发现的。而且这里是内宅,她伯母管家是一等一等的严厉,他伯父也不是宫里那些侍卫——他身手高超不说,打死了人是有办法不偿命的!
情客也不知道,她低声道:“是前面扫院子的小丫鬟来禀的我,我当时还纳闷是谁会来找我……”她看到人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既不敢声张,也不敢赶人,到现在心还怦怦怦跳得厉害呢!
“那你还让他在院子里呆着?”姜宪不悦地道,“你让他去茶房里等吧!”
那边僻静,又有炉子。
这么冷的天,下着雪,若是湿了衣裳,正好借着茶房的炉子烘一烘。
情客低着头应“是”,匆匆出了内室。
姜宪起身梳洗了一番,去了茶房。
李谦正围在茶房的炉子边烘手,见她进来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睡?是不是天气太冷了精神不好?”
姜宪懒得和他搭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伯父和大哥都舞着一手好剑,你小心被他们捉住了顺手丢到顺天府去。”
李谦呵呵笑,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热情道:“你猜?”
姜宪实在是无心和他嬉闹。板着脸看着他。
李谦呵呵地笑,朝着她挑了挑眉,凑上前来低声道:“是你伯父请我过来的!”
姜宪根本不相信。道:“你可以继续编!”
李谦笑得很是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这次真的是你伯父请我过来的,不然我怎么敢在你院子里站那么长的时间?”
姜宪不解。
李谦这才笑道:“你伯父决定缓和和曹太后的关系,想把北定侯家的白大小姐嫁给曹宣,又怕曹太后恨他支持皇上亲政,不愿意妥协,所以请了我爹过来。想让我爹做个冰人。”
李长青的脸恐怕也没有这么大吧?
姜宪冷笑。
李谦忙道:“是真的!镇国公觉得与其去跟曹太后提这件事,还不如跟承恩公说。”
姜还是老的辣。
姜宪讶然,对她伯父这种如同行军布阵般的天马行空的主意非常的佩服。
如今曹太后失势。曹家没落了,曹宣眼睁睁地看着,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他此时此刻只怕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自责、愧疚。后悔。而白愫是北定侯府的嫡长女。从小宫里长大,太皇太后喜欢,和她又情同姐妹,就是在赵翌那里也有几面薄面。娶了白愫,就等于和白家、姜家、王家说上了话,向皇上低了头。若是从前,曹宣可能不会理会,但现在。但凡有一丝能保护曹太后、曹家的机会,他都愿意去做。
曹太后却不同。
她是摄过政的太后。她原本打的是想把她嫁给曹宣的。她伯父若是主动提出让白愫嫁给曹宣,她会认为这是姜家对她的羞辱,对曹家的羞辱,不仅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利用这件事让赵翌以为姜家在脚踏两条船,借赵翌之手收拾姜家。
这件事由李家去跟曹宣说比她伯父去跟曹太后说的效果要好百倍。
如果曹宣能说是自己看中了白愫,那就更好了。
姜宪笑道:“如若李大人做成了这个冰人,那可得好好地谢谢他。”
李谦笑道:“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姜宪扬眉。
李谦笑道:“我爹怎么好和曹宣说这些,不过是让他出这个头罢了。这门亲事,当然还得靠我这个李大人了!”
姜宪立刻就明白过来。
他和曹宣同是曹太后的心腹,还是同僚和朋友。曹宣若是有更好的人选,这件事就当是李谦说了句笑话。如果曹宣同意这件事,李谦也就当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就算是曹宣说到曹太后那里,曹太后也不能因为李谦对曹宣的关心而去责备他。
这件事自然由李谦提比李长青更合适。
姜宪道:“你就是为这件事来找我的吗?”
李谦点头,笑道:“我一直觉得我和白大小姐不合适,担心着有人再提起我和白大小姐的事。如今白大小姐有了更好的归属,我也很替她高兴。”
真是言不由衷。
直接说自己看不上白愫不就得了。
不过,他凭什么看不上白愫!
姜宪心里就有点不舒服,道:“掌珠哪里不好,你居然敢嫌弃她?”
要不是白愫看中的是曹宣,她有的是办法让李谦乖乖地娶了白愫。
以李谦的为人,也会对白愫很好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仿佛有团火苗蹭蹭地往上窜。
姜宪就瞪了李谦一眼。
李谦心中一荡。
姜宪今天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碧绿色遍地金的比甲,玫瑰红的八幅素色湘裙,乌黑的头发挽成了个纂儿,除了个珍珠发箍,什么也没有戴。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映着那淡淡的唇粉嫩粉嫩的,像三月里开在枝头的桃花般娇柔可爱。
他不由觉得喉咙发紧,干渴得厉害,端起旁边茶几上的茶盅一口气喝了大半盏。
姜宪问他:“我伯父请了你来,不可能把你丢在我院子里吧?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伯父知道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住这边?”
李谦道:“你伯父下了帖子请我爹吃饭,我爹觉得机会难得,就带了我一起过来。我想起上次你曾经帮过我,就说来向你道声谢,结果你伯父说不用谢。我爹怕你伯父觉得我们家不知道好歹,说这么大的事,应该当面谢你。你伯父拧不过我爹,就让世子爷领了我过来。你在睡觉,我说我在这里等着好了。世子爷陪了我一会,有从前大同的同僚过来拜访他,他先去了前院的小花厅,说一会就过来……”
姜宪好多年没有听到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了,心里感觉怪怪的,道:“你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我伯父家做客,不怕曹太后知道吗?”
李谦含蓄地道:“曹太后现在不怎么在外面走动。”又道,“而且这件事我也会照实跟曹宣说。以曹宣的聪明,我想我只要把话带到,他就应该知道他怎么选了吧?”
这也是。
曹宣是个聪明人。
如果是别人提这件事,他可能还会犹豫,但她伯父亲自向他提亲,这意义就很不一般了,他应该会郑重地考虑这件事。
姜宪问:“方氏现在怎样?皇上准备到万寿山和曹太后一起过腊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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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好奇
“我也不知道。”李谦道,“现在曹太后住进了宜芸馆,我是侍卫,不太方便在宜芸馆里走动。那天晚上我悄悄地把方氏带去了万寿山交给了程德海就没有再问过这件事……”
姜宪很是意外,道:“程德海还活着?”
前世,曹太后死后这个人也死了。
李谦点头,笑道:“你别小瞧这个人。这个人很有两把刷子。他是怎样死里逃生的我也正在查,但他一出现在曹太后面前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能打动曹太后是真。宜芸馆的事,曹太后都交给了她。”
姜宪沉吟道:“那你见到过一个叫宋娴仪的宫女没有?”
“这个我还真没有注意。”李谦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姜宪也只是随口问问。
李谦笑道:“不过你放心,皇上去万寿山的时候,我会好好地和皇上说话的,怎么也会哄了他高兴,不会让他有机会抓住我的把柄的。”
这个素来会自说自话。
她什么时候担心他得罪赵翌了。
但姜宪不想和他多说话了。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等会我伯父见不到你该着急了。他应该有话对你说吧!”
既然李谦都知道最终白愫和曹宣的婚事能不能成在于他能不能说动曹宣,她伯父就更明白了。
李谦有些失望,道:“你不想知道那天德辉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不想知道了。
“我大哥已经告诉我了。”姜宪道。“你快回镇国公府去吧!”
李谦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半天,道:“我还是等世子爷来了一道去吧,免得他找不到我的人还以为我窜到什么地方去了。”
随他。
姜宪道:“那你在这里喝杯茶。我先回去了。这里有点冷。”
“好的,好的。”李谦忙送她出门,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冷淡和疏离似的。
风夹着雪打在姜宪的丁香色刻丝宝瓶梅花纹的斗篷上。
李谦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边。
风雪也好像骤然一顿。
李谦道:“你怎么穿了件这么老气的斗篷,我觉得你还是穿宝蓝、玫红比较好看。”
嫌她的皮肤还不够苍白吗?
姜宪大怒,道:“这是太皇太后赏的。”
“哦!”李谦显得有些无奈,道,“那就不能不穿了。”说着。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兴奋起来,道。“我下次给你带件斗篷过来吧!我听那些我爹的师爷说,京城有家叫‘花想容’的绸缎铺子,是曾经做过江南织造的曾家开的,里面有很多江南过来的新式样子。到时候我给你去挑几件新式样子……马上要过年了。正是做春衫的时候。”
姜宪打定了主意不理李谦的,可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生气,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前走。
李谦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不是说宫里的东西不好,就是那花色,太老成了,不适合你……”
姜宪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谦猝不及防。差点撞在姜宪的身上。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姜宪冷冷地看着他,“你爹的师爷还管京城哪家的绸缎铺子东西卖得新颖……我看是你的丫鬟说的吧?”
前世。她把百结赐给了他。
姜宪觉得眼睛涩涩的。
李谦却还在那里灿烂的笑,那笑容,看着就让人心烦。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道,“我们家一年四季给人送礼,不要说流行的布料了,就是流行的女服款式都要知道……我到时候让他仔细地挑,送你的东西保证是头一份,决不叫你失了面子。”
姜宪记起来了。
李谦的生母在她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前世他曾经给他的生母请封。
姜宪不由打量了李谦一眼。
他这个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早年失恃。
可见人人都有缺憾之事。
她道:“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前世,李家很低调。除了李长林因为做过福建总兵又是李谦的父亲这个名字被人广为熟之之外,再就是李谦有个叫李麟的堂兄,任陕西都司指挥使,李谦曾为他请封正二品的龙虎将军,不怎么带兵打仗,专管着李谦西北军的粮草马匹等军需。李家其他的人好像都没有谁听说过,既没有谁特别的纨绔玩出事来的,也没有谁有什么建树声名远扬的。先前姜宪还有心问问李谦,后来李谦和她绝裂之后,不要说问李家的事了,就是两人见面,除了场面上的那些话,姜宪一句多的话都不和李谦说。
此时李谦又引起了她的好奇。
李谦笑道:“我们家兄弟三人,有个妹妹。我是长子,生母病逝,还有个比我小五岁的庶弟,叫李骥,是一个跟了我父亲很多年的姨娘所生。三弟叫李驹,今年十岁,妹妹乳名叫冬至,今年八岁。他们两人都是我继母所出。”
他没有提李麟。
原来他和她一样,都只有一个人。
其他都不是同胞弟妹,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前世这些人都不显呢?
姜宪在暗中猜测,微微颔首,很想问问他和他的庶弟好不好,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问得太亲昵了,咽了下去。
姜律大步走进了院子,远远地就喊着李谦:“李大人,你已经见过我妹妹了!”
言下之意,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李谦心中不悦,但人家是正经的堂兄妹,他怎么能比。纵然不悦,也只能忍着。
“是啊!”他笑道,“郡主为人很好,待人十分亲切,我已向她道过谢了。”
这混蛋惯会睁眼说瞎话,他什么时候向自己道过谢了?
姜宪睁大了眼睛。
李谦嘻嘻笑,朝她递过来一个“你就当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快帮我挡挡你堂兄”的眼神,道:“郡主,这里风雪太大了,小心着了凉,您还是快点回屋去吧?”
姜律听着也顾不得和李谦计较了,急声附和道:“保宁,李大人言之有理。你快进屋去,别受了风寒。转眼就要过年了,你不想过年的时候还躺在床上吧?你今年要是好好的,我就带你去什刹海看冰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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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家宴
姜宪笑眯眯地点头。
前世,她身子骨不好,冬天里几乎不出门。第一次出门,是她九岁的时候,姜律用一张虎皮把她裹着,抱着她一路去了什刹海坐冰车。
她永远都记得冰车在冰面划过时寒风扑在脸上的感觉。
事后她什么事都没有,姜律却被她大伯父狠狠揍了一顿,还被叫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赔罪。
她知道姜律是心疼她什么都没有见过,什么都没有玩过。
现在虽然不是小孩子心性了,但她还是愿意哄着哥哥开心。
姜律看她的眼神柔和下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姜宪乖乖地站在那里由着他揉。
李谦睁大了眼睛。
他发现姜宪在谁的面前都很乖,但在他的面前就特别的飞扬跋扈,看他各种不顺眼。
不过,这样不可爱的姜宪却让他觉得非常的有趣,而且真实。
他不由朝着姜宪挑了挑眉,调侃地笑,并在姜律离开的时候在她的耳边低语:“你要是能去,我教你走冰。”
谁要他教了,姜律不知道玩得多好。
姜宪目不斜视地回了屋。
李谦咧了嘴笑,快步跟上了姜律。
下午酉时,李氏父子回去了,姜镇元陪着姜宪在内宅用晚膳。
姜宪问伯父:“李长青是个怎样的人?”
姜镇元思索了一会,道:“是个极聪明的人。能忍,也能审时度势,看似豪迈。实际上心思细腻,很会揣摩别人用意。很不简单!”
能得到她伯父这样一句,可见李长青也是个人物。
姜宪颇为意外。
前世李长青正值壮年却从家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之后好久都不曾在公众面前露面,是为什么呢?
姜宪非常的好奇。
第二天,姜纵一家先到。姜纵父子在花厅陪着姜镇元说话,十六婶则过来给房氏和姜宪请安。
从前姜宪回来的少。见到这位十六婶的时候就更少了,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她一面笑盈盈地还了礼,一面打量着姜纵的母亲道:“我回家来。就是姜家的姑娘,十六婶不必多礼,这样反而让我不自在。”
姜纵的母亲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个子。圆圆的脸,白净的皮肤,乌黑的双眸,笑容温婉,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或者是接触的太少,她在姜宪的面前显得有些拘谨,腼腆地朝着姜宪点了点头,就安静地坐在了一旁。给姜宪剥了个桔子。
正在吩咐管事的妈妈等会的菜都要少盐少油的房氏见了忙道:“她十六婶,保宁吃不得这个。”
姜纵的母亲顿时面色飞红。喃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宪忙解释:“十六婶,我冬天吃不得凉,又怕上火,您要不给我泡个福饼给我吃吧?我喜欢吃那个。这个就您吃吧!”
姜纵的母亲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去给她泡了个福饼。
姜宪慢慢地喝着带了淡淡甜味的福饼水。
有小姑娘撩了帘子就跑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大红锦衣,衣领、袖口都镶着一圈白色的绒毛,一张脸胖嘟嘟的,白生生的,看上去像那过年时画在年画上的小人,非常的可爱。
姜宪的直觉让她觉得这应该是姜含的妹妹姜蕴。
不然没谁敢这样跑进来。
她没有见过姜蕴小时候的样子。
姜蕴进宫去给她问安的时候十三岁了,已经是个身材纤瘦面孔清丽、宫中人人称赞的美少女了。
她看见屋里突然多出来姜宪,急急地收了脚,直着身子站在了那里,细声细语地问姜纵的母亲:“大伯母,十六婶,阿蕴来给您们请安了!”又眨着眼睛问姜宪:“你是我郡主姐姐吗?”
姜宪忍不住笑,道:“我正是嘉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大人般模样地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
姜宪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没有什么适合打赏的东西,就吩咐身边服侍的百结:“去装一斛南珠给堂小姐玩。”
百结笑着应声而去。
姜纵的母亲有些吃惊,但也没有说什么。
姜蕴只知道自己得了郡主的赏,高兴地向姜宪道谢,在她母亲进来的时候没等她母亲和房氏等人见礼,她已高声地嚷道:“娘,娘,郡主姐姐给送了我一斛南珠。”
姜蕴的母亲看上去更年轻,身材苗条,面如芙蓉,像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闻言大惊失色,忙上前向姜宪道谢,委婉地拒绝。
姜宪笑道:“这也没什么。那东西我那里多得是。我看着阿蕴年纪还小,正好给她拿回去串几个发箍、珠花戴。”
姜蕴的母亲还要推辞,房氏笑道:“这是给阿蕴的,是她做姐姐的一点心意,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吧!”
姜蕴的母亲这才收下。
姜宪就猜她出身不太高,或者是家中早已没落。
男一桌女一桌喝了腊八粥。
宫里的内侍赏粥来了。
姜镇元和房氏去接了粥,还有一碗是专程给姜宪的,姜宪懒得去谢恩,让情客带话给那内侍,说天气冷,怕受了寒气,她谢谢皇上的恩赐。
情客出去传话。
姜纵的母亲十六婶和姜含的继母七伯母都惊讶地望着她,掩都掩不住。
姜宪怕把她们吓坏了,只好道:“这是外祖母特许的。”
两人都没有进过宫,也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还以为的确是太皇太后给姜宪的恩宠,齐齐松了口气。
姜宪就准备回宫了。
姜镇把姜宪叫出去,和姜纵、姜含见了一面。
他们两人虽然年纪还小,却还有长大后的轮廓。姜纵高高瘦瘦的,面目清秀,气质文雅。姜含唇红齿白,相貌精致。
两人恭敬地回了姜宪的礼。
姜镇元就道:“姜宪虽是郡主,也是你们的妹妹,你们以后要多看顾着她点,知道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应诺。
姜镇元满意地笑了笑,让姜律送姜宪出门。
姜律却一直把姜宪送到了大门口,还叮嘱她:“不要忘记了,你今年冬天要是好好的,我就带你去什刹海看冰嬉。”
姜宪连连点头,甜甜地笑着应“好”,上了马车还扭过头去撩了车帘往外看,直到镇国公府看不见了才重新坐好。
马车很快朝北去,弯了个拐,就到了神武门。
白愫的马车早已在那里等候。
她下了自己的马车上了姜宪的马车,塞了个手炉给姜宪,问她:“冷不冷?”
姜宪就从旁边的褥子下面扒拉出个手炉塞给了白愫,道:“我这里有好几个呢!”
白愫看着失望,又不免羡慕。
每次姜宪回宫,都会带来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甚至还有打赏。那些小宫女、小内侍都盼着姜宪从镇国公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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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匕现
姜宪和白愫在马车里互相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得知两家的人都平安顺遂的,也就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又不少不得留了她们喝粥。
等回到自己的寝宫,已过了未时。
姜宪有午休的习惯,今天来回奔波,还没有午休,就感觉身体非常的疲惫,梳洗更衣卸妆之后,就倒在床上睡了。
可她刚刚睡了一会儿就被情客推醒了。
情客神色惶恐,低声道:“郡主您快去看看,太皇太后气得昏了过去。”
姜宪听了吓得魂飞魄散,掀了被子趿着鞋就往外跑,还是情客看着不妥当把她给拉了回来,一面喊了宫女进来给她把烘在火盆上的外衣拿下来,一面顺手将床前的一件夹袄披在了姜宪的身上,然后道:“郡主慢些,您要是着了凉,太皇太后知道了又该不吃不喝地守着您了……”
她点头,手脚发软,由着情客和几个宫女帮她穿衣服,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情客帮她系着腰带,道:“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正和太皇太妃下着双陆,乾清宫那边的孙德功孙公公过来了,刘公公就把孙公公领了进去,没一盏功的功夫,暖阁里面就乱了起来,太皇太妃白着脸亲自走了出来,让人去太医院请田医正过来,还让小宫女过来喊了您过去……”
姜宪眉头紧锁,见腰带已经系上了。胡乱掩了衣裳疾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问情客:“太皇太后身边现在谁在服侍?”
情客疾步跟在姜宪的身后。道:“太皇太妃和孟姑姑都在。也让人去请乡郡了。”
姜宪点头,脑子嗡嗡作响,使劲地回忆着前世的事,在拐角遇到同样衣饰不整,面色凝重,匆匆赶过来的白愫。
两人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了,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着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已经清醒过来,刘小满、孙德功几个都围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歪在太皇太妃的怀里由孟芳苓喂着热茶。
看见姜宪和白愫。嗔怪地道:“你们也是的,孩子还小,要是吓着她们了可怎么办?”然后忙对姜宪和白愫道:“我没事,我没事。只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已经好了……”
这人不就是一口气的事!
姜宪接了孟芳苓的小碗。想给太皇太后喂水。
可她实在是没有做过服侍人的事,太皇太后喝得有些别扭。
太皇太妃忍俊不禁,道:“保宁,还是让芳苓来吧!你让情客帮你把衣饰整理整理,免得风吹进衣服里受了寒气。”
姜宪沮丧地把小碗又还给了孟芳苓,站在旁边由着情客帮她整理衣饰。
太皇太后强撑着个笑脸对姜宪道:“我知道你孝顺,可孝顺也不一定就是端茶倒水。你能好好的,外祖母放心。也是孝顺。”
姜宪的眼睛都红了。
田医正由两个捧着医箱的内侍簇拥着跑了进来,众人忙起身让出地方来。田医正说了句“承让”就不客气地坐在了旁边的绣墩上。在太后太后搭了素帕的手腕上把起脉来。
大家都紧张地望着田医正。
良久,给左右手都脉了诊田医正神色缓和下来,笑道:“没事,没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是气於于心,吃点舒心活络丸就好了。汤药都不用。”
屋里的气氛轻快起来。
太皇太后闻言笑道:“我说我没事吧,你们非得把田医正请过来。正好,保宁刚从镇国公府回来,你给她把把平安脉。”
这是不放心外面的吃食。
田医正笑着应“好”,不仅给姜宪把了脉,给白愫和太皇太妃也都把了脉。
姜宪还是老毛病,气血不足;白愫只给开了些清热降火的药,太皇太后是补气养血的方子。
众人皆大欢喜。
刘小满殷勤地送田医正出了门。
孙德功这才从墙角里走出来,低眉顺眼地对着太皇太后谄媚地笑道:“太皇太后,那我先回乾宁宫去了……”
太皇太后是眼角也没有扫他一下,冷冷地“嗯”了一声。
孙德功像兔子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姜宪奇道:“他这是怎么了?”
太皇太妃的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没有做声。
太皇太后则沉思了片刻,把姜宪喊到了面前,低声道:“孙德功这是替皇上跑腿呢!说是从前皇上怕曹氏责骂,临幸了宋娴仪也没敢让敬事房的写在《禁中起居注》上。如今宋娴仪在曹氏那里当值,已经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被曹氏发现了,让我把皇后的凤印交敬事房的人,敬事房的好把《禁中起居注》补上……”
当初曹太后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留在万寿山,代表中宫的凤印留在宫里。
曹太后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姜宪松了口气。
太皇太妃却脸色发白。
方氏怀着赵翌的孩子,她并不知道。
可事后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和自己相伴快五十年的太皇太妃。
而宋娴仪之前一直被姜宪留在慈宁宫,月份浅还能说是看不出来,可如今孩子都已经七个多月了,不可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方氏的。
现在却被曹太后说成是了宋娴仪的。
孩子是方氏的,就生不下来,就算是生下来了也把身世死死地捂住,上不了玉牒。
孩子是宋娴仪的,就会成为皇上的庶长子,如果皇后无出,他将是皇位的继承人。
曹太后这是要干什么?
当孙德功向太皇太后要凤印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却完全明白了曹太后的用意。
这不是混淆皇室血脉吗?
帕子在太皇太妃的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只有白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悄声地和姜宪窃窃私语:“娴仪怀了皇上的孩子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也没有发现她吐,也没有发现她的肚子大起来啊!”
姜宪很想告诉她,怀孩子前三个月才会吐,才会看得出来。
但她这个时候和白愫一样,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还不懂这些。
她问太皇太后:“您准备给宋娴仪用印吗?”
“我是不会用印的。”太皇太后面色苍白,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似的,颓然地道,“皇上非要把宋娴仪和她生的孩子上玉牒,我就只好请了简王出来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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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退让
到了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还顾忌着赵翌的颜面,没有把赵翌做的事嚷出来。
掌灯时分,姜宪陪着吃了小半碗白粥就再也吃不下去的太皇太后说话。
“外祖母,到了这个时候,您拿着凤印不放还有什么用?”她劝太皇太后,“这件事连曹太后都顺了皇上的意思,还帮皇上把遮羞的人都安排好了,您又何必去趟这浑水?最后只能落得个把人全都得罪了。”
“这世上的事,不能因为得罪人就看着犯错而不管。”太皇太后不赞同地道,“保宁,如果让方氏的儿子成了皇上的庶长子,我去了黄泉,怎么有脸去见你外祖父。”
姜宪听了不由在心里嘀咕。
您想见他,他未必想见您呢?
他活着的时候,可是最宠安氏的。
若不是因为安氏这个人老实本份,只怕您这个中宫的位置早就换了人!
姜宪想到这些,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是不是只有她的心胸才会如此的窄狭,容不得别人对不起……
“曹太后虽说性子不好,可毕竟是摄过政的太后。”姜宪温声劝着外祖母把印用上,“您要是觉得这件事不妥当,不防派个人去问问曹太后,她可能也是没有了办法才答应的。再就是简王那里,他是几代的老臣了,见多识广,您与其闹得和皇上不可开交了再找简王出面去说服皇上,还不如提早和简王商量商量。”她最后提醒自己的外祖母。“常言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现在。可是那大腿。”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但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召了简王进宫。
姜宪和白愫躲在东三所里做着针线。
两人的心情都不怎好,姜宪更是拿着针线出神。
前世,简王曾经对她说过,曹太后残害皇家子嗣,若是让她继续垂帘听政,只怕以后赵家的江山就要姓曹了。而后来他对自己各种支持,也是因为她尽心地在抚养赵玺。
但愿他言行一致。
白愫却在担心宋娴仪。她悄声地对姜宪道:“出了这样的事,你说曹太后会怎样处置宋娴仪?”
姜宪道:“可能会给她个低等的封位,让她照顾那孩子吧?”
白愫就叹气。道:“你说她干什么不好,要和皇上搅和在一起……我从前还觉得她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难道这宫里就没有不想给皇上做嫔妃的吗?”
“有啊!”姜宪笑道,“你和我啊?”
“呸!”白愫拿了帕子甩了姜宪一下。道。“你现在说话怎么也没有个门槛了?什么都敢说!”
姜宪和她哈哈笑。
屋里的气氛终于好了些。
等到简王走后,姜宪立刻去见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面色惨白地歪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
和简王商量的结果已不言而喻。
姜宪有些心痛自己的外祖母,轻手轻脚地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盅放在了太皇太后的手边,低声安慰太皇太后:“皇上还年轻,只要能生出嫡长子来,那孩子是养在宫中又有什么要紧的?”
太皇太后难过地闭了闭眼,道:“算了,我已经把凤印交给芳苓让她带去万寿山了。这件事我不管了。随他们闹去吧!我也想通了,他们都怕得罪皇上。我一个人在这里挺着只会让人觉得倚老卖老,为老不尊!”
话虽这么说,可等两日后宫里正式宣称宋娴仪怀了皇上的龙嗣,搬进了宜芸馆的时候,看见那些自作聪明的夫人们写的恭祝折子,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姜宪和白愫、太皇太妃想着法子哄了太皇太后好几天,太皇太后的心情才渐渐地好了起来,想着姜宪说雪连着下了好几天,御花园里的那几株百年老梅树都开了花,决定请几位夫人进宫做客,办个赏梅席什么的。姜宪等人自然是拍手称快,帮着出主意,定菜单,写请帖,这样忙了好几天,太皇太后这才真正地不去想这件事,和姜宪、白愫、太皇太妃一起去了御花园看梅花。
而此时的李谦却和曹宣坐在昆明湖的鱼藻轩学着古人寒雪垂钓。
“……当时镇国公把我叫去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觉得好。”李谦望着风雪中双手拢在衣袖里,冻得直哆嗦,帮着着两人看着鱼杆的小内侍,拿起旁边红泥小炉上温着的金华酒给坐在对面的曹宣筛了一杯,继续道,“我爹说,如果朝廷上下都盯着太后娘娘,偏偏太后娘娘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愿意和皇上服软——皇上在万寿山的时候太后娘娘是怎样对待皇上的你也看见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缓和和皇上、阁老们的关系,留了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以后的,以后再说。”
曹宣何尝不知?
不然李长青也不会让李谦来和他说这件事了。
他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面露羞愧,低声道:“原本太后娘娘是要为你和白大小姐赐婚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李谦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当时是太皇娘娘抬举李家,自然由李家和白家联姻比较好。如今我家和太后娘娘共进退,皇上瞧在太后娘娘的份上,没有清算我们李家已经是好的了,怎么可能看重李家?李家是因为太皇娘娘的青睐才有可能和白家联姻。”他说着,促狭地笑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心存芥蒂吧?”
“怎么会!”曹宣不愉地看了他一眼,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正如李谦所言。李家之前之所以有资格和白家联姻,是因为她姑母要重用李家,如今他姑母都落魄了,跟随着他姑母的李家在别人眼里已全无前程可言,不要说跟白家联姻了,就是跟个京城里五品六品小吏联姻,别人都会觉得李家这是走了大运,像镇国公姜镇元那样的人就更瞧不起李家了。
和如今的新贵联姻,是曹家臣服皇帝,向内阁求和的姿态。
联姻的人选只能是代表曹家的他。
李家根本不够格。
如果把李家推出去,那不是求和,那是打皇上和内阁的脸。
所以和白家联姻的人只能是他。
至于他,娶谁都可以。
只要能让皇上安心。
不过因为白家是镇国公姜镇元提出的,更值得慎重对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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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婚事
“如果当初太后娘娘出事之前能帮你订一门好点的亲事就好了。”曹宣喃喃地道,觉得对不起李谦。
他是因为代表曹家才可能娶个像白家大小姐那样的人,李家是曹家的附庸,若是联姻,能有什么好人选。
李谦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姜宪的影子。
他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地就想把这影子压在心底。
可想到自己要把这影子压在心底,他又莫名地觉得很是烦躁,素来自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陡然如遇到炎炎烈日的冰雪般消融:“我要娶个自己喜欢的……”
李谦突兀地道。
在曹宣为自己即将联姻心情低落的时候,他居然说出了这种往曹宣伤口上洒盐的话……
李谦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狗吃了。
他不由面露尴尬之色,想解释些什么,又觉得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若是解释,就是掩饰……至于为什么不想掩饰,李谦的直觉让他不敢去深想。
曹宣觉得李谦的话有道理。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可总有一两分如意的吧?既然联姻不可能娶到门第、修养都好的姑娘家,那还不如娶个自己喜欢的。
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李谦的肩膀,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已经这样了,你就好好地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吧?!人生漫长,总得有一两样喜欢的东西打发这日子。”语气十分的悲观。
李谦思绪还有些混乱,正想转移话题。听曹宣这么说,自然也就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我虽然只见过那位白大小姐两三次,可我感觉那位白大小姐为人挺不错的。虽说是联姻,可那也是你名媒正娶的夫人,你以后孩子的母亲,纵然做不到恩爱深情,也要做到相敬如宾才是。,这些抱怨的话就别说了。,被别人听见了不好。”
曹宣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然后起身让人卷了挡在水榭前的湘妃帘,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回头对李谦笑道:“我们去钓鱼吧?”
这个季节。钓个鬼的鱼啊!
李谦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一丝不显,笑嘻嘻地和曹宣去了岸边,心里却想着什刹海的冰嬉。
这雪照这样下下去。什刹海应该很快就会结冰了吧?
不知道姜律什么时候带姜宪去?
若是那几天自己请个假。不知道会不会遇到?
还有那天他允诺给姜宪买的东西……怎么才能送到姜宪手里去?
现在自己是万寿山的侍卫了,曹太后和皇上不和,他们这些做侍卫的根本就找不到借口进宫。就算是找到了借口,在宫里的那些人看来,他们就像是被流放九边的人似的,身上带着能传染人的病,不是远远地避开,就是警戒地防备。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盯着,他哪里有机会和姜宪说上一句话。
这可怎么办好?
李谦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初为能留在万寿山而雀跃有点傻!
他还是派个人去什刹海看看吧!
如果什刹海结了冰。至少姜宪去看冰嬉的时候自己有机会遇上。
雪越来越大。
紫禁城白茫茫一片,如玉宇琼楼。
慈宁宫的东暖阁里,姜宪正在和太皇太后说话:“就把酒筵设在桂花树旁边的那个凉亭。那凉亭底下有地热,到时让人提前烧热了,再在四周围上棉布帘子,赏梅的时候卷起来,喝酒的时候放下来,不冷。”
前世,她就试过。
太皇太后欣然点头,感慨道:“我们保宁也长大了,知道怎样在家里设宴了。”
太皇太妃笑着附合,道:“那边的凉亭能烧地龙连我也不知道,保宁却知道。可见保宁为了这件事花了不少的心思。”
太皇太后闻言呵呵地笑,十分的欢喜。
姜宪只好抿了嘴笑。
白愫就在一旁念着菜单。
太皇太后仔细地听着,把白愫也赞扬了一遍,然后问起了宴请的名册。
孟芳苓低了头去找。
有小宫女冒着雪撩帘而入,禀道:“太皇太后,太皇太妃,郡主,乡郡,北定侯夫人递了折子进来,说想进宫来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妃请安。”说到这里,她看了眼白愫,犹豫道,“北定侯夫人还说,若是能允了她明天一早就进宫,她感激不尽。”
这话多半是那些负责往慈宁宫递折子的内侍所说的。
如今皇上亲政,太皇太后执掌六宫,姜宪和白愫的身价也跟着暴涨。那些内侍肯定是不敢得罪白愫,又不敢做主,这才请了这宫女说“实话”。
众人都很是意外,太皇太后道:“那让她明天一早就进宫好了!”
小宫女松了口气,恭声应诺退下去传旨。
太皇太后则目露茫然,喃喃地道:“这些日子没听说出了什么事啊?”说完,她对眉宇带着几分不安的白愫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刘小满去乾清宫走一趟。”
这是要为白愫去探听消息。
白愫和太皇太妃都感激不尽,白愫更是道:“我父母都是谨小慎微的人,这或许是小事。”
她正说着,有小宫女进来禀道:“小刘内侍回来了。”
前些日子他被姜宪打发去小汤山找带温泉的宅子去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精神一振,忙让那小宫女带了刘冬月进来。
刘冬月显然是回屋去梳洗了一番的,人看上去有些憔悴,上前给四人行了礼,笑容满面地朝着姜宪说“恭喜”,不动声色地捧着姜宪道:“要不怎么说我们郡主的运气好呢!郡主早不差了奴婢出宫,晚不差了奴婢出宫,奴婢一到了小汤山就听说严阁老要致仕回钱塘了,想把在小汤山的一处带着温泉的宅子卖了。奴婢一听可高兴坏了,这不是打瞌睡的遇到了送枕头的吗?奴婢可是一刻也没敢耽搁,立刻就去了位于小汤山南边的严阁老宅第。您猜怎么着?我们居然去晚了,那宅子已经卖出去了。”
他说得绘声绘色,太皇太后听了居然“哎呀”一声,着起急来。
刘冬月忙道:“老祖宗您也别急,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我那时候可比您还急,结果您猜怎么了?当时雪下大太,奴婢回不来了,见离严阁老家不远处有个宅院,瞧着比严阁老那家的还要气派些,就上门去借宿。您也知道,奴婢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就和那家的老苍头多说了几句,谁知道那老苍头一听我们是去买严阁老家的宅子去的,立刻道:你们既然要买宅子,与其买严阁老家的,还不如买我们东家的。”
“还有这么巧的事?”太皇太妃都听出兴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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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置办
“可不是。”刘冬月道,“那户人家原籍山东,姓管。做了十几年的皮毛和东珠生意。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加上年岁大了,就想回老家去,把几处平日里不常用还得养着的宅子都卖了。我们借宿的那宅子就是其中一处……我进去看了,比严阁老家的宅子要大两、三倍,温泉建的特别好,那温泉有的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就修在屋里,有的是从山间流下来的,雾气氲氤,像仙境似的,而且价钱还比严阁老家的便宜一半……”
“比严阁老家的便宜那么多?”太皇太妃惊讶地道,“是不是他们知道这宅子是郡主要的啊?”
“不是,不是。”刘冬月道,“是严阁老的名气大,大家一听说是严阁老要买宅子,很多江南籍的士子都跑去看。江南那边有钱的人多,那价格就一路高升……”
姜宪挑了挑眉。
太皇太后笑着点头,问起那管姓人家的宅子来:“你要是看着合适就买下来。要是保宁看了之后不满意,再买就是了。反正今年是泡不成汤池了。你看着办好了。至于这买宅子的钱,你等会跟芳苓说一声,让她拿了凤印去趟内务府,让内务府把这银子给了,写了郡主的名字……”
“外祖母,”姜宪觉得拿走自己常用的东西就行了,其他的,自己又不是没有银子,何必占赵翌的小便宜,“还是从我的私库里扣吧!这些年我的俸禄都没怎么动。”
她一直用的是太皇太后的私库。
“就当是外祖母送给你的。”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想想还要什么,一点点的说给外祖母听,外祖母给你当家作主。”
姜宪前世从出生到死都在这慈宁宫里。去外面生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她并不真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去克服,去重新找回自己的位置。
“还没有想好。”长辈们的赐赏。是爱护,她并不想让外祖母担心或是伤心,笑着歪着脑袋道。“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您。”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点头,说刘冬月的差事办得好,赏了他十两银子和几件做春裳的布料。
东西虽不多,但这是极体面的事。刘冬月激动的脸都红了。刘小满也上前给太皇太后磕头谢恩。
大家说说笑笑,一团欢喜。
等姜宪等人都回了自己屋里歇息,太皇太后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孟芳苓说话:“我记得大兴那边有一处皇庄,有六百多亩地,你明天去趟内务府,一是督办着他们把给保宁买宅子的银子给刘冬月,二来看看这宅子到底在哪里,还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我想给保宁置办点东西。再就是皇上那里,明天见过北定侯夫人之后。让皇上过来一趟。方氏的事我是不管了,可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想让皇上把保宁的封号坐实了……”
自本朝开国,公主就只有封号和俸禄,不再享受封地的供给。
郡主就更不要说了。
孟芳苓大吃一惊,知道太皇太后这是为姜宪出阁做准备。
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想到之前太皇太后对郡主没有一点安排,她猜着太皇太后还是有点想把郡主留在宫里的,只是碍着曹太后,不待见曹家,可能只是想了想……现在开始给郡主准备嫁妆了,那就是绝不会留在宫里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郡主毕竟是慈宁宫里长大的,她的很多作派如宫中的贵人。
特别是这几个月,尤其地像……
孟芳苓笑着应“是”,服侍太皇太后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北定侯夫人就进了宫。
太皇太后还在用早膳,闻言颇为意外,让人赏了几道点心给她,道着:“只怕是早膳都没有用。”
陪着太皇太后用早膳的太皇太妃更是忧心忡忡,好不容易用了早膳,急急地就跟着太皇太后去了偏殿,让人请了北定侯夫人进来。
北定侯夫人穿了真红色通袖袄,戴着二十四片翠云的翟冠,脸上敷着厚厚的粉也没能掩盖住眼底的青色。
她“扑通”一声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就掩面低声地哭了起来:“太皇太后,太皇太妃,您可得救救我们家掌珠啊!曹太后遣了人来,要为承恩公求娶我们家掌珠呢……”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目瞪口呆,继而面面相觑。
北定侯夫人哭得更厉害了,又碍着宫规不敢放声,那哭声就显得犹为悲凉:“我们全都没有想到,之前晋安侯家也有这意思,可掌珠还没有及笄,我和侯爷还在家里商量着给掌珠置办些什么嫁妆好……曹太后突然就派了人来说亲,我和侯爷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昨天侯爷去见了亲恩伯,现在去见镇国公了……”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这才回过神来。
太皇太妃原本就没有太皇太后沉得住气,加上又是自己娘家的事,就更急了,没等太皇太后开口相问,她已越僭地道:“曹太后派谁来说的亲?是直接说要求娶掌珠,还是只是过来探探口气?晋安侯是为他哪个儿子求亲?两家是已经商定好了只等掌珠及笄?还是蔡家只是请了中间人透了个口风?”
北定侯夫人闻言忙掏出帕子来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道:“就前两三天,蔡家请了安国公夫人过来探我们家的口气,说是为他们家的世子爷求娶。侯爷说我们家掌珠是在慈宁宫长大的,婚事怎么也要问问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的意思,就让我把这意思跟安公国夫人说了,安国公夫人也觉得这样行事要妥当些。侯爷就让我春节进宫的时候在两位老宗祖面前提一提的,谁知道……”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很想和晋安侯府结亲。
太皇太后也觉得晋安侯世子是个好人选,但看着北定侯夫人这样六神无主地只知道哭就神色不虞。
太皇太妃了解太皇太后的性子,提醒北定侯夫人道:“都这个时候了,哭有用吗?你赶快把这件事好好地跟太皇太后说明白了。”
不然事情就麻烦了——曹太后虽然被迫退居后宫,可这才几天,影响力还在,皇上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下曹太后面子的。
北定侯夫人显然也明白,焦虑地道:“曹太后请的是严阁老的夫人来提得亲,拿了承恩公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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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各异
一般人家结亲,都会请个和对方私交甚好的人去试探试探对方的口气,若是双方都有这样的意思,这才会请了德高望重或是全福人带了官媒去正式的提亲,然后合了八字,纳采、问名走过场。
曹太后这样直接请了严夫人带着曹宣的生辰八字去提亲,就是要强娶了。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神色大变。
“严阁老不是要致仕吗?”太皇太妃面沉如水,道,“他家怎么会管这些闲事?”
北定侯夫人茫然地摇头,道:“严阁老还没有致仕……就算他致仕,谁不知道他是曹太后的腹臣,帮着曹太后做一件事也是做,做一百件事也是做,还不如在曹太后落魄的时候跳出来狠狠地奉承曹太后一番,好歹也是有始有终,全了他忠臣的名声。”
这就麻烦了!
太皇太妃完全没有了主张,愤忿地望着太皇太后,道:“曹氏到底要干什么?她难道不知道我素来都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她明明知道她若是百年之后曹家的日子不好过,怎么好意思拖累我们家的掌珠?他们上次还想把掌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太皇太后已铁青着脸道:“你少说两句,又不是什么好事!”
北定侯夫人觉得她们是在说白愫的事,可白愫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呢?
她不解地望着太皇太后,又望了望太皇太妃。
是啊!
曹太后想把白愫许配给李谦,那个时候李长青还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而现在,李长青只是个小小的神机营同知,说出来只会丢了白愫的脸……有什么好说的?
太皇太妃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缝。
太皇太后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此时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温和地对北定侯夫人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是说侯爷去找镇国公了吗?皇上对镇国公很是敬重,掌珠又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薄面,这门亲事到底合适不合适,我们不妨先和镇国公商量商量。”
这就是要求助于姜镇元的意思了。
北定侯夫人听着人就松懈下来,道:“亲恩伯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们家侯爷一大早就去了镇国公府……”
“那就好。”太皇太后听着也安心下来,道,“镇国公为人最厚道不过了。你就放心好了。”
北定侯夫人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睛再一次红了起来,道:“我也不求别的,只盼着掌珠能嫁个敬重她的人。”
言下之意。北定侯府也不一定非要和晋安侯府结亲。主要还是看结亲的人能不能对白愫好。
太皇太后了解地点头,留了北定侯夫人午膳。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东、西三所。
白愫去给自己的母亲问安且不说,姜宪却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心思。
没想到曹太后这么快就决定了由曹宣娶白愫。
可见李谦做得还不错。
她只是有点没有想到严阁老在这个时候还会为曹家出头。
前世她和严阁老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从那些文官内侍口中非议这个人,说他胆小无能,靠着巴结曹太后上位,打击异己,是曹太后养得一条狗云云,没有一句好话。
可见成王败寇。史书也是由后人书写的,这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身后那些人会怎么说自己。
东三所静无人语。想到白愫正和自己的母亲亲热的说话,她觉得有些寂寞,索性叫了情客进来帮她更衣梳洗,去了东暖阁。
北定侯夫人正搂着白愫坐在太皇太妃的下首。
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看见姜宪的时候还夸她今天穿的褙子好看。
姜宪笑着没有说话,挨着太皇太后坐下,听她们闲话。
白愫就朝着姜宪使眼色。
两人找了个机会去茶房说话。
“保宁,”白愫拉了姜宪的手,“谢谢你!不管结局怎样,我都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办事,你放心好了。”姜宪不以为意地抿了嘴笑,道,“你母亲和太皇太后、太皇太妃最终会同意的。可你也要好好地和曹宣过日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轻言放弃。不然伤了你母亲的心,我也会难过的。”
白愫重重地点头,两人端了给太皇太后几人做得杏仁茶去了东暖阁。
曹宣不想再往曹太后和姜镇元之间的关系上洒盐了,他没有把姜镇元曾经找过李谦的事告诉曹太后,只是对曹太后说,他在宫里的时候就瞧中了白愫,只是那个时候曹太后一心一意要他娶姜宪,他也就把那点好感压在了心底。
现在曹家今非昔比,他觉得与其遥望无期地等候姜宪,不如娶了白愫:“……至少她相貌出众,性子娴静,比和姜宪在一起舒服多了——她连皇上的面子都说泼就泼,何况是我?”
曹太后立刻就明白了曹宣的用意。
喜不喜欢暂且放到一旁,但现在的曹家的确如曹宣所说,能娶到白愫这样的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何况曹宣年纪不小了,她危在旦夕。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曹宣连白愫这样的都娶不到。
她当机立断,亲笔写了封信给严年华。
严年华次日就拿着曹宪的生辰八字去了北定侯府……
这才有了北定侯府的手足无措。
北定侯夫人此时得了太皇太后的话,定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回了北定侯府。
谁知道从镇国公府回来的北定侯却给了北定侯夫人当头一捧。
“姜镇元建议我们答应这门亲事。”北定侯道,“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晋安侯世子性子浮燥,不是做大事的人,蔡家又人多口杂,蔡定忠这个人惯会见风使舵,与其和蔡家结亲,不如和曹家结亲。至少掌珠是曹太后自己选中的,曹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曹宣不敢对掌珠不敬……”
也就是说,姜镇元是支持这门亲事的。
女儿不嫁不行!
北定侯夫人的眼泪就籁籁地落了下来,道:“这原本不是你们男人的事吗?为何要拿了我的掌珠去还债?我们掌珠还那么小,从前曹家显赫的时候就一心一意打着保宁的主意,现在曹家败落了,就要娶我们家掌珠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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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赐婚
北定侯夫人话里有话,暗指姜镇帮着皇上亲政,结果皇上最终还是亲厚自己的母亲曹太后,姜镇元被皇上晾到了一边,怕皇上对他不利,就怂恿着北定侯拿下了白愫的婚事去联姻。
北定侯听了心里很不舒服,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姑母因妒忌安氏,在中秋宴上让安氏没脸,孝宗皇帝要杀了姑母,太皇太后出面保住了姑母性命的时候,我们白家就和王家分不开了。你现在想撇清,晚了!何况这些年来,北定侯府若不是有太皇太后、镇国公府庇护,我们能这样清泰平安吗?
“先帝杀了多少功勋贵戚,你难道不知道?
“如今曹太后余威犹存,皇上有时候还不得不向曹太后低头,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只能想办法缓和与曹太后的关系,免得到时候皇帝母子和好,我们这些当初帮皇上亲政的就成了离间天家母子的罪臣。
“掌珠能和曹家结亲,我觉得这门婚事不错。
“可反过来想,镇国公是什么人?既然他答应了这门亲事,以后曹家就是有事,他肯定也会尽量地保全曹宣。
“这不也是曹太后和我们家联姻的缘故吗?
“你总是想着我们家掌珠嫁给曹家亏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曹太后的寿诞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可靖海侯世子和辽王还没有回去,我听汪阁老说,皇上说两人来一趟不容易。准备留了两人在京过春节。
“皇上可不是从前的皇上了。万一他想弥补兄弟关系,拉拢宗室,真的给辽王和靖海侯世子赐婚。我们家掌珠是受了封的乡君,肯定也在赐婚的范围之内。东阳郡主为了清仪县主都在四处奔波,难道你就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真,真有这种事啊!”北定侯夫人有些慌神。
北定侯脸色上的怒意就更盛了,道:“你这些日子到底在干什么?”
北定侯夫人语塞。
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还小,又在慈宁宫长大,女儿的婚事怎么也越不过太皇太后去。只要太皇太后不答应。女儿就不可能远嫁。
何况女儿前面还有清仪县主韩同心、晋安侯府大小姐蔡如意这样的名媛……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的女儿。
“要不怎么说你有事多去问问太皇太后呢?”北定侯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你不想把女儿远嫁,难道别人就想把女儿远嫁?谁这个时候不想着法子把自家的女儿摘出去?何况那韩家和蔡家比我们家有办法……”然后庆幸道。“还好这次曹太后看中了掌珠,要是等你帮着掌珠谋划,我看到时候远嫁的肯定是我们掌珠!”
北定侯夫人脸上火辣辣的,可想着从前曹太后在位的时候北定侯府可是靠着姜家和王家才勉强在朝堂上站住了脚。如今曹家没落了。他们却要把女儿嫁过去……她还是心存芥蒂,第二天一大早又递了折子进宫。
太皇太后还以为这件事已经解决,见到北定侯夫人的时候还笑道:“怎么还愁眉苦脸的?难道你昨天回家之后北定侯和你吵架了?”
“吵架算什么啊?”北定侯夫人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道,“我们家侯爷回来说,镇国公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决定让我们掌珠嫁给曹宣呢!”
太皇太后大吃一惊,但转念就明白过来。
她的脸不由沉了下来。
如今她还没有死。姜家就已经到了为缓和和曹太后的关系而让白愫去联姻的地步,如若自己不在了……姜、王两家岂有立足之地!
她为皇上做了这么多。没想到皇上却一点也不领情!
果然是曹氏的种,天性如此的凉薄!
“你别伤心了。”太皇太后道,“从前曹太后摄政的时候,我们这些人是靠着镇国公才能喘口气,如今又是靠着镇国公才有了这从龙之功,你要相信镇国公才是。他既然说这门亲事不错,想必有他觉得好的缘故,他不会让掌珠吃亏的。”
北定侯夫人非常的失望。
太皇太后却被赵翌伤透了心,没有心思和北定侯夫人说话,道:“既然曹太后遣了人来求亲,镇国公和你们家侯爷都答应了,我看这件事就这样了吧!你现在去跟掌珠说说话。定了日子进宫跟我说一声,掌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出阁,我怎么也要给她留几件东西做个念想。”
北定侯夫人含着泪,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恭谨地应“是”,跟着小宫女去了白愫住的西三所。
太皇太后却气得把手边的茶盅都砸了粉碎。
北定侯夫人还以为太皇太后这是在生曹太后的气,遇到白愫的时候也不敢多说,只是让她准备准备,这次回家可能就在家里住下了。
姑娘家要出阁,有很多东西要学,特别是白愫这几年都住在宫里,宫里的规矩和外面又不一样,要学的东西就更多了。
白愫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知道自己和曹宣的婚事算是定了下来了。
她面皮发烫,低声应“是”。
北定侯夫人叹气,起身告辞。
白愫这时才看出母亲的异样,她不由拉了母亲的手,道:“您这是怎么了?不愿意我嫁去曹家吗?”
她不希望母亲觉得她是被迫的,因而记恨曹家和曹宣。
以后女儿就是曹家的人了,北定侯夫人不想女儿因为自己的缘故和曹家生罅。
她强忍着难过笑道:“没有,就是你大了,我有些舍不得!”
白愫这些年在宫里也不是白修炼的,她想了想,赧然道:“母亲,我在宫里见过承恩公,还和他说过话……他为人很好。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和承恩公过日子的……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就算不嫁给承恩公,也会嫁给别人。没有个像曹家这样出了个摄政太后的姑奶奶,也会有其他的麻烦。您要相信我能做好。”
女儿这样的懂事,北定侯夫人越发觉得心里不好受。
她含泪点头,这才出了宫。
白愫望着母亲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很快,圣旨下来,赵翌为曹宣和白愫赐婚。
北定侯府接旨的那天,正是十二月二十二日。
小年夜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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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小年
赐了婚,就是订过亲的人了。
订了亲的姑娘家,自然要待嫁闺中,不能随便出门,更不要说继续(往)住在宫里了。更何况就算是没有这道圣旨,往年过了小年北定侯府也会接了白愫回去过春节。
可当白愫离宫是因为一道旨意,甚至这道旨意原本应该是懿旨而不是圣旨时,太皇太后的怒意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对来报信的乾清宫大总管孙德功道:“你去回了皇上,说清蕙乡君这一出宫就难得再进宫陪我了,我要留了她在宫里过年。”
孙德功点头躬身地称“是”,蹑手蹑脚地走了。
姜宪劝外祖母:“您别生气了!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得。”
此时慈宁宫里的人都在准备过小年,加上昨天接到白愫被赐婚的消息之后姜宪给慈宁宫里的人都封了厚厚的红包,大家脸色上都喜气洋洋的,更显得东暖阁这小小的偏殿气氛凝重。
太皇太后看着那些小宫女或是在给水仙花缠红绳,或给金钱桔擦叶子,或给屋外的冬青树上挂着小红灯笼,个个都神情雀跃,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低声对姜宪道:“皇上真是伤了我的心,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劝你伯父别管他的事的。”
姜宪道:“事已至此,您就别多想了。现在我们也挺好的。”然后笑着转移了话题,和太皇太后说起白愫的添箱来:“我记得您库里有尊珊瑚树的,那东西赐下去应该够体面的吧?”
宫里给的添箱。通常都会放在嫁妆的第一抬。
那是体面和出嫁女子的尊贵。
太皇太后知道姜宪这是想让自己高兴,也就顺着她说起话来:“我看你是看不得我手里有点好东西。那珊瑚树我是准备给你留着的。你给了白愫,到时候你怎么办?”
也就是说。太皇太后准备把自己嫁出宫去了!
外祖母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确地表明态度,姜宪也就顾不得佯装差涩,抱了太皇太后眉眼弯弯地笑道:“哎呀,我不喜欢那珊瑚树,我喜欢您库里的那尊白玉马,您到时候把那尊白玉马赏了我吧?”
想到自己从小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娇娇如今也快要嫁人了,太皇太后顿时觉得心疼。笑着伸指点在姜宪的额头,宠溺地道着:“你呀,真要是嫁了人。可怎么得了?”
姜宪嘻嘻笑,道:“那我就不嫁人,一辈子陪着外祖母!”
她真是这么想的。
在外祖母还好生生的时候,一直陪着她老人家。
等她老人家殡天了。她守三年孝再出嫁。
还可以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
太皇太后只当她是孩子话。让人去叫了白愫过来,道:“既然赐了婚,出阁的日子也应该不远了,今年恐怕是你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我就越僭了,把你留在宫里陪陪我和你姑祖母……”
宫里最忌讳在贵人面前哭丧着个脸了。
可白愫听了这话想到自己这几年在宫里得到的照顾,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咽着跪在了太皇太后的面前,道:“我舍不得太皇太后中。太皇太妃,保宁……”
惹得太皇太后和姜宪也跟着伤心起来。
还是太皇太妃过来。“哎呀”一声教训起白愫不懂事,白愫苦着脸彩衣娱亲,这才让气氛重新欢快起来。
姜宪就吩咐孟芳苓派了人去跟北定侯府的打招呼,说白愫今年会留在宫里过年,又去看了小年夜准备的菜品,指使着宫女、内侍们按着太皇太后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遍东暖阁,准备晚上几个人好好地吃个饭,赵翌没有让人禀告就进了东暖阁。
姜宪淡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要亲自去禀了太皇太后。
赵翌伸手就要拉她。
姜宪装着转身避开了他的手。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赵翌却像膏药似的毫不在意地贴了过来,低声道,“你跟我出去说会话,我等会再进来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问安,留在慈宁宫陪你们过小年夜。”
姜宪不愉地横了他一眼,却也不想给好不容易哄高兴了的太皇太后再添堵,道:“你过来就过来,这样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现在可是亲了政的皇上,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你跟我出来就是了。”赵翌看了一眼宴息室绣着五龙捧寿团花的大红色刻丝帘子,显然不想惊动太皇太后,道,“我现在心里烦死了,想找你说说话。”
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话。
姜宪随他去了茶房。
那里烧了地龙,还可以坐下来喝杯茶。
她叫了个小宫女进来帮他们沏茶。
等那小宫女退下去了赵翌抱怨道:“你就不能给我沏杯茶吗?这宫里的女人谁不围着我转……”
姜宪神色大变,厉声道:“你再说一句!”
赵翌忙闭了嘴。
这宫里围着他转的女人不是宫女就是女官……他把姜宪比做那些女人,姜宪怎么可能不生气!
赵翌随后讪讪然地笑,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你脾气可真大”,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接着像个没事人似的,和姜宪诉起苦来:“我已经让那个严年华致仕了,过年的时候,由汪几道领宴,等开了印,就正式让汪几道任内阁首辅……”
姜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懂!”
赵翌不以为然地道:“这不是白愫马上就要做我的表嫂了吗?你一个人在宫里,肯定不好玩。我有次跟汪几道说起的时候,他觉得可以召些人进宫陪你。我觉得简王家的清仪县主不错,再就是晋安侯府、安国公府、安陆侯……这些人家也是不错……”
姜宪听着皱眉,道:“我从小就和韩同心玩不到一块,你居然还召她进宫陪我?你这是想让我高兴还是想让我生气啊?”
赵翌道:“我也觉得不大好。可汪几道说得有也道理……”
内宫里的事关他汪几道什么事啊?
念头闪过,姜宪突然明白过来。
汪几道这是在给赵翌选后!
可以她的名义……姜宪不由冷笑,道:“你别费那心思了,外祖母说了,要留掌珠在宫里过年,等过了年再说吧!至于汪几道,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和我说两句话,就提了两次汪几道,知道的说他是你的腹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臣子呢!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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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宫宴
只能说姜宪太了解赵翌德行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戳在赵翌的心尖上,让赵翌神色大变,脸色阴得仿佛要下起雨来。
姜宪却是只管挖坑不管填,像没有看见似的站了起来,道:“你还有什么事跟我说?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不答应。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们就进去吧!这茶房里烧着炉子,我闻着不舒服。”
赵翌实际上把姜宪喊出来是想跟他说说方氏的事,姜宪这样对他,他怎么还说得出口。赵翌就觉得心更闷了,粗鲁地站起身来,撩开帘子就往外走:“那我们去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好了!”
姜宪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跟着他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问赵翌来干什么?
赵翌撒着娇挽了太皇太后的胳膊坐在了太皇太后的身边,道:“我想祖母了,来陪您过小年难道不行吗?”
“行,行,行!”太皇太后笑着拍了拍赵翌的手,吩咐孟芳苓,“快去跟御膳房的说一声,皇上等会留在慈宁宫用晚膳。”
孟芳苓笑着应“是”。
太皇太后转身问起曹太后的事来:“可要接了你母亲回宫过年?”
没有像往常那样抱着赵翌“心肝”、“肉啊”地溺爱一番。
赵翌觉得若有所失,但太皇太后所问的话太重要了,他一时也没有来得及多想,脑子里全是怎样应对太皇太后:“祖母觉得应该把母后接回宫来吗?可这些日子雪一直下个不停。母后这两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真怕她受了风寒……”
也就是说,赵翌压根就不想曹太后回宫。
姜宪想想就明白了。
赵翌这么多年来都被曹太后压着。好不容易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又怎么会让曹太后这座大山压在自己头顶呢?有些事他会在曹太后面前低头,可一旦涉及到面子的问题,他是怎么也不会低头的。
太皇太后不知道是也想清楚了,还是的确不想让曹太后回宫,闻言没有多问,说了句“皇上长大了。这些事自然要由皇上定夺了”就转移了话题,问起白愫出阁,皇上能不能从内库拿几件东西给白愫添箱:“正好和我准备送给她的珊瑚树一对。外面的人见了。只会觉得皇上孝顺,不仅赐婚给自己的表哥,还给新娘子体面。”
这种事是赵翌最喜欢干的。他立刻就提出把自己内库里的一尊福禄寿三翁牙雕送给白愫添箱。
太皇太后很满意,说起今年年三十的团圆宴来:“我年纪大了。就不去了。我就请黔安大长主持好了。”
黔安大长公主是孝宗皇帝的女儿。姜宪母亲永安公主同父异母的姐姐,母亲是个普通的宫女,偶然被孝宗皇帝临幸,生了女儿之后才被封了个贵人,是赵翌的姑母。
她嫁给了京城一个很普通的四品世袭佥事,生了一儿一女。俩口子都是老实木讷之人,曹太后在的时候很是瞧不起她,因而宫里的事也多不请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渐渐地。宫里好像忘了有她这个人似的。
太皇太后这么一提,赵翌才想起来。
他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好。
黔安长公主主持年三十的团圆宴,岂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赵翌看太皇太后的目光越发的柔和起来,他想了想,笑道:“我看清蕙出嫁的时候,我再赐她个小田庄好了。”
赵翌赏的田庄不管有多小,毕竟是皇庄,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咋舌。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道:“你赏多少都行啊!反正最后还是被掌珠带去了曹家。”
赵翌呵呵地笑,并不答话。
一顿晚膳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了。
但白愫迟早是要离宫的,过了小年,姜宪就开始帮她收拾东西。北定侯夫人也让人带了信来,让白愫好好地在宫里过年,初一大朝会的时候,她再进宫来探望白愫。
白愫不免有些感慨,对姜宪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宫里过年了!”
所以她今年也没有回镇国公府过年。
姜宪没有作声,指了服侍白愫的两个宫女柳叶和柳眉:“你是带出府去还是由着家里安排?”
在宫里的都是宫女,名义上服侍皇上的,白愫可以用却不可以带出宫去。但什么事都有例外,只要操作妥当,一样可以让两个宫女脱籍。
白愫想了想,道:“若是不麻烦,就让她们跟着我走好了。她们毕竟服侍了我多年,我也使习惯了。”
姜宪就让刘冬月去办这件事。
过了两天,刘冬月就把事情办好了。
姜宪正奖励着他,有小宫女进来道:“郡主,珍宝馆大总管刘公公求见。”
“珍宝馆大总管?”姜宪有些糊涂,想不明白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刘冬月忙对姜宪道:“原来珍宝馆的大太监因悄悄地偷了东西去卖被发现了,就换了个新人管事。这人姓刘,叫清明,原来是浣衣局的管事大太监,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突然被调到了珍宝阁当管事,虽说珍宝阁比不上浣衣局,却在内宫当差,若是运气好,被调到乾清宫也不一定……”
浣衣局,姓刘?!
姜宪脑海里就浮现出个看上去面目敦厚、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的面孔来。
当时只觉得他会办事,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他就想办法调到了内宫。
这个人不容小视。
不知道他找自己干什么?
姜宪有点好奇,让人宣了他进来。
刘清明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还带着四、五个内侍,这些内侍手里都捧着一个由宝蓝色杭绸裹着的包袱。
这下子不仅仅是姜宪了,就是刘冬月都奇怪起来。
他帮着那些内侍把手中的包袱都放在了一旁的罗汉床上,姜宪这才问刘清明:“刘公公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刘清明的态度非常的恭敬,道:“奴婢新来乍道,不懂规矩,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姜宪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给了他这样的印象,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像答应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答应。
刘清明貌似并不要求姜宪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道:“奴婢从前在浣衣局当差,别的不管,这面料尺头却是最擅长不过了。奴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带了几匹今年冬季上贡的春季面料,都是江南那边最流行的,给郡主做两件春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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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送礼
新进宫的管事太监,为了尽快地和宫中的人打成一片,挨个拜访宫里有权有势的人,这是常事。可巴结奉承到姜宪这里的……姜宪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不由困惑地看了刘清明一眼。
刘清明却像没有察觉似的,殷勤地笑着把东西送给了姜宪就告辞走了。
不要说姜宪了,就是刘冬月都满头雾水。他主动道:“郡主,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这个刘清明到底什么来头?”
“算了!”姜宪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够麻烦了,再去搅和到一群大太监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何况这个刘清明这样做低伏小地来见自己,说不定是为了向她表明他不会把她去浣衣局里的事说出来……
“你看着点就行了。”姜宪吩咐刘冬月,“别出了什么事把我们给扯了进来。”
刘冬月恭敬地笑着应诺,小心地和姜宪说起前些日子买的那带温泉的宅子来:“这两天下雨,天气不收潮,墙暂时没办法粉,但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就等您过去看看了……”
原来的房主把一些笨重的家具都留了下来,很多是楠木或是梨花木雕成的,算一算这宅子买得十分划算。
或许是总住在有些年头的宅子里,姜宪恰恰最不喜欢这些上了年头的东西。
她要刘冬月把屋里的东西全都整理出来,让营造司的给她重新打一批家具,甚至抄手游廊的屋檐都按照苏式样子重新绘画。那屋子除了几根柱子、几堵墙,几乎都重新翻新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
刘冬月忙得团团转,眼看要过年了。工匠放了假,他这才回宫。
“也不用急。”姜宪对他道,“明年立冬之前修缮好就行了。”
刘冬月一面帮姜宪打了帘子,一面笑着跟在姜宪身后进了东三所的正殿,道:“郡主这是人宽厚,可我们怎么能失了本份。您放心好了,立夏之前一定把那宅子给您整理好了。我看那旁边绿树葱郁。说不定郡主还能去那里避暑呢!田医正不是说了吗,有很多冬天的病都得夏天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到冬天就说膝盖酸胀。说不定夏天去泡泡温泉,冬天能少受些罪呢!”
一番话说得不由让姜宪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她是郡主,不然出宫的时候可以把刘冬月带在身边服侍。
不过,什么事都事在人为。她想个法子。说不定还真能带了刘冬月出宫。
姜宪思忖着,刘冬月帮着几个小宫女把刘清明送的包袱散开了。
银红色遍地金,鹅黄色杭绸,碧绿色的湖缎,紫色的漳绒,漂色的绫罗……姹紫千红的,闪得她眼睛刺痛。
“哎呀,这颜色可真好!”刘冬月拉出一匹藕荷色布料道。“我只知道十样锦是宝瓶、花盆、笔墨的,还没有见过用十种颜色的菖蒲织成的十样锦。可真是别致!这是江南的新式样子吧?说不定还是苏样呢?郡主,这样的颜色料子到了春天的时候做件褙子最好看不过了……”
姜宪心中一动。
李谦曾经说过,要送她江南流行的新式样子做衣衫的……那个刘清明不会是……
她的心莫名地就怦怦乱跳起来,快如擂鼓。
偏偏刘冬月还不知道收敛地在那里道着:“这个织着樱桃果子,还带着几片绿叶子……瞧这花色,决不是江南织造的贡品。他们可不敢把织着这样图样的料子送进宫来……软软的,丝滑如水,比那些贡品的品质还要好一些……这个刘清明倒没有吹牛。能想着给郡主捎这匹这样的布料进来,他也是有心了……”
是啊!
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呢!
也许这就是那刘清明想得了她的庇护而奉承她的东西……
姜宪的心又慢慢地平静下来,把东西收拾好,又叮嘱了刘冬月几句,她去了白愫住的西三所。
虽说是过了元宵节才出宫,可白愫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一年四季的陈设用具都是宫里的,带不走,能带走的,也就是几件衣裳和首饰。
不知道为什么,姜宪看着就觉得有些凄凉。
她把白愫拉到了寝宫,给了她一个荷包,道:“你自己随便处置吧?”
白愫不解地打开了荷包,里面是几张银票。
“这……”她拿下出来粗粗地看了一下,估计有两、三万两的样子,“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她把银票重新装进了荷包,塞给姜宪。
“你拿着!”姜宪捏住了白愫的手,低声道,“以后曹家要打点的人和事还多着呢,我想了想,给你什么也不如给这个——古画玩物都有序可寻,只有这个,溶了就又是个新物件……”
白愫想想,觉得姜宪说得有道理。
她没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道:“保宁,多的话我也不和你说了,你的大恩我记下了。”
姜宪抿着嘴笑了笑,没有作声。
她一下子帮了两个朋友,她才是没有吃亏的那个人好不好?
“你若有什么事直管来找我!”姜宪道,“三个臭皮匠,顶得上一个诸葛亮。”
白愫点头。
两人手挽着手出了寝宫。
太皇太后派了人叫她们去东暖阁,说是黔安公主过来了。
前世姜宪根本不认识这位黔安公主。
听封号就知道不受宠了。
今生太皇太后却把她的这位姨母抬了出来,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白愫和姜宪去见了黔安公主。
黔安公主应该只有三十五、六岁,可样子却像四十七、八的人,穿着真红色的通袖袄,戴着翟冠,皮肤白净却面容憔悴,神色呆讷而拘谨。见了姜宪和白愫嘴角翕翕了片刻才道:“郡主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过两年也该及笄了吧?这位就是北定侯府的大小姐清蕙乡君吧?长得可真漂亮!”
话说得有些涩,可见是个不怎么交际应酬的。
太皇太后也不见怪,让她坐下来说话。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曹氏身体不好在万寿山静养,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吵闹,今年年三十的团圆宴就由你领着命妇们朝贺了。”太皇太后歪在临窗大炕葛黄色绣着四柿纹的大迎枕上,望着身姿笔直、神情肃然,半坐在绣墩上的黔安公主语气温和地道,“自永安去了之后,我也没有精神管你,如今无人主持六宫事务,你怎么也是孝宗皇帝的女儿,有些事也要学着点了。”
言下之意,好像是因为曹太后的缘故她才会受此冷落,连正常的公主仪驾都没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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