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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袖唐     崔大人驾到txt下载     崔大人驾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廿朝巷

    第224章

    天光乍破。

    坊市间有袅袅炊烟升起,随着街巷里响起叫卖的声音,路上的行人也开始越来越多。

    廿朝巷却被鹰卫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往来。

    尸体所在的死巷在晨光下分毫毕现,暗红色的血几乎将整片地方淹没,两侧墙壁上昨夜被忽略的点点血迹,此刻清晰无比。

    魏潜知晓崔凝对大量血迹有阴影,因此便让她和易君如去李昴宅邸查找证据,而他则带着黄锐再次勘察案发现场。

    黄锐俯首,发现墙壁上有两寸浅浅的划痕,像是被刀刃擦过的痕迹,“李佐令生前曾与人搏斗过。”

    魏潜沉声道,“李佐令不仅会武功,更是极为熟悉人体要害,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够毫发无损的……”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黄锐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这里的血迹并非是李佐令一个人的?”

    “你看墙上这片血迹。”魏潜站到血迹边上,偏头目测了一下高度,“李佐令的伤口全部在腹部,大部分血迹集中在胸腹之下,他靠在墙上根本不会在这里留下痕迹。”

    黄锐沉思片刻,“也就是说,昨夜李佐令正打算就寝的时候有人刻意引他到此处,然后经过一番搏斗之后,二人皆受了重伤,最终李佐令落了下风,命丧于此。”

    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没错,但是稍一深想就会发现很多疑点。

    “下官有几件事想不通。”黄锐在尸体前面蹲下,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烟花残骸,“第一,李佐令连外衣都没有穿,为什么会记得专门带上烟花?第二,凶手既然受了重伤,离开的时候应该也会留下血迹,可是并没有。第三,凶手为什么会往一个死巷里跑?”

    假如凶手是在准备暗杀李昴之前不慎暴露,想先行撤退,为什么要往一个死巷里钻?退一步说,就算凶手想把李昴引到别处去,以便下手,这里也并不是一个好的伏击地点,昨夜巷子里几乎可见度很低,而且两侧有人家,稍微弄出大一点的动静,都有可能惊醒他们……

    “先说第三个问题。”魏潜示意他看墙壁,“看这巷子里的墙壁颜色有新有旧,看上去像是拆了墙壁之后混入新的石砖重新砌了一遍,或许这里之前根本就不是个死巷?而往这边跑的人并不知道它已经被堵死了。”

    黄锐愣了一下,旋即点头。他也注意到了墙壁,但一时并未想到这些。

    “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凶手往这里跑。”魏潜不知道这条窄巷之前是什么样子,但看它的朝向,穿过这里,距离坊间的守卫亭就不远了,“不能排除凶手人数太多,李佐令自知不敌,故而奔逃求生的可能。

    黄锐眼睛微亮,“对啊,这样一来也能解释李佐令为何从家里出来之前会带上烟花。”

    可以想象,昨夜李昴宽衣之后正准备休息,突然发现暗杀者,看对方人数占上风,便立即逃生,他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于是带上了血烟花……或许还带了兵刃……

    “道路都改了,左邻右舍哪有不知道的?但李佐令……真有可能会不知晓。”黄锐叹息道,“他为人孤僻,还不爱凑热闹,一个月中有大半个月都会主动留在监察司值夜,倘若这巷子最近封死,他不知情再正常不过。”

    “先查巷子两侧人家。”魏潜道。

    “是!”黄锐领命,立即带上鹰卫去了。

    平常若是这种案子,监察司一般都是和别的衙门合作,但是这一次死的是自家官员,监察司早早便摆出一副“谁也不许插手”的架势,平日极少露真容的鹰卫,此刻像寻常兵卒一般站满了整条廿朝巷,杀气直冲云霄。

    死巷两侧的人家一户姓孙,另一户姓卫。孙家是祖孙三代,家里兄弟两个,长子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有三个了,但是因为家里房子太小,长子成亲之后次子连个住处都没有,亲事也一直耽误着。

    恰好,隔壁的卫家男人三年前死了,遗孀才二十多岁,并个四岁半的闺女。那卫家男人原是个外地来的屠户,本来小有家资,可因他重病拖了一两年,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积蓄,孤儿寡母不好活。

    孙家早早便动了心思,等寡妇一守满三年,便立刻请媒人上门提亲,上个月二人成亲之后便把中间巷子堵了,两家打通,还合计着过些日子连死巷这块地方也占了,把灶房扩一扩。(未完待续。)

第225章 刀

    第225章

    死巷的东侧靠着孙家的灶房。

    说是灶房,其实不过是一个简陋的小棚子,还没有院墙高,里头一个黄泥与石头混合起的大灶,手一碰便哗哗往下掉土。

    魏潜将袍子下摆掖进腰带里,翻身上墙。

    墙头零零碎碎的插了陶碗碎片,在下面根本看不见,若不是魏潜身手敏捷,脚底非得被扎个窟窿。他仔细检查这些碎片,在一片尖角上看见了黑色的线。

    魏潜让人拿了纸来,将黑线小心包好。

    “大人,在灶底发现带血的兵刃!”一名监察佐使站在孙家灶棚里道。

    那监察佐使已将兵刃取出来放在素布之上,然后继续检查灶膛。

    墙头已经仔细检查过,魏潜便顺势跳下来去看那把长刀。

    这是一把很常见的唐刀,细细的刀身微弯,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魏潜只用目测便知道,杀死李昴的凶器不是这一把。

    李昴身上的刀口宽两寸,两面开锋,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那么,这一把又是谁的?

    “大人,又找到一把!”监察佐使欣喜道。

    站在一旁的孙家人见自家灶膛里找出凶器,脸都吓白了,他们这辈子最多也就惦记过隔壁寡妇家的宅子,还是贴了个儿子才弄到手,做梦都不敢想害人命啊!

    胡子花白的孙老叟腿脚一软,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挣扎着跪起来,“大人,这东西不是咱家的啊!”

    其他人一见老爹都跪了,也都忙不迭的跟着跪下,老妪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几个孩子吓的哇哇大哭。

    场面鸡飞狗跳。

    从昨夜三更中到今天巳时末,能收集的消息结已收集,整条廿朝巷都被监察司的人细细搜查过了,魏潜便令人将尸体抬走。

    李昴的家,成了监察司临时办公地点。

    “说一下李宅的情况。”魏潜道。

    崔凝看了易君如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院子里有里发现三个半脚印,经过我和易大人的测量,怀疑昨夜至少有两到三个人潜入李宅。”

    崔凝把拓印下来的脚印递过去,“根据脚印的距离、大小、深浅,确定其中两个完整的脚印属于同一个人,而由于另外一个半脚印不甚清晰,所以无法确定,不过以两只脚印的间距来看,我们暂时怀疑是属于不同的人。”

    “昨夜厨房灶膛还是温的,灶膛中有少量灰烬,浴房里有大半桶温水,没有沐浴过的痕迹。”崔凝又将昨天记下的笔记给魏潜,“监察二处的人说,昨晚下职之后李大人便离开了监察司,但是我看遍了整座宅子,家里没有一点食物,书房、厅堂、院子等处也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我认为昨晚李大人离开监察司之后可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某处吃饭或办事,直到天黑之后才回家。”

    除非李昴有坐在一个地方发呆两三个时辰的爱好。

    “并且,我以为李大人在回家之前这段时间可能办了一些事情,使得他不得不沐浴。”

    最近整个监察司都比较清闲,他昨天没有外出也没有审问犯人,这个天气并不会汗流浃背。监察司大部分人都知道李昴并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不太讲究的单身男人,突然在不怎么动火的家里烧水沐浴?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黄锐道,“这种天气,若只是流汗,用凉水擦一擦就行了,没有必要特地烧水沐浴。”

    崔凝和魏潜家里一年四季都有仆役烧好热水候着,倒是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

    据目前现有的线索,已经可以大致推测出昨晚的李昴死前的经过。

    昨日下职之后,李昴去了某个地方用膳或者办事,可能身很脏,回家之后鲜为少见的自己烧水沐浴。他刚刚烧好热水,用水桶提去了浴房里,然后回到寝房中找替换的衣裳,还没有来得及沐浴便察觉外面有人潜入,他发觉对方人数较多,情急之下,拿了兵刃和烟花冲出包围,准备向最近的守卫亭求援,但是他不知道以前的巷子已经在半个月前就封死了。

    他跑入死巷之后被困,展开一场殊死搏斗,最终不敌身亡……

    “他换下来的衣物呢?”魏潜发现崔凝的笔记里没有提到衣服。

    崔凝愣了一下,“没有发现。”

    黄锐道,“会不会是李佐令被杀的原因?”

    “不排除这个可能。”魏潜快速写下疑点,暂时把这个问题放过去,“死巷两侧人家没有被吵醒,可见所谓的殊死搏斗持续的时间不长,有可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易君如补充道,“昨夜咱们问遍了整条街,没有人发现异样或者听见异常声音。”(未完待续。)

第226章 柳树

    第226章

    “在烟花燃放之前,他们都处于熟睡中。”

    易君如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发现其中一个巡兵鞋面上有点状血迹,似乎是从上滴落,我觉得很奇怪。”

    昨晚梁超等人从看见烟花到赶至事发地点,中间用了至小半个时辰,李昴恐怕早停止心跳了。人在停止心跳不久后,伤口中的血就不会再喷溅,而梁超上前去确认受害者是否还活着,就算沾了血,大部分也会沾在身前,血怎么反而会落到后面人的鞋面上?

    易君如检查了梁超的手,他左手只有很少量的血迹,形成不了血滴,而右手沾染过大量血液,倒是很有可能会滴落。可问题是,那名巡兵是左脚鞋面上有血迹。

    动态和静态滴落的血迹是截然不同的,滴落的高度、方向不同也会呈现不同形状,所以不论梁超是不小心把血甩上去,还是在转身的时候滴落,都不应该是那个样子。

    “经过我仔细的辨认,可以确定那个血滴是在静止状态下垂直滴落。如果是别人身上滴下来的血……你们想想。”易君如把黄锐拉起来,两个人站在一块,“两个人要挨得这么近,而且至少两个人都保持片刻静止才行。”

    “有没有可能是从巷子上方低落,当时墙头上有人或者沾血的东西?”崔凝问。

    众人沉默片刻,魏潜才道,“笔记上面记了,那名巡兵曾经蹭过墙壁,巷子很窄,一下子进去的人又多,很有可能他当时就贴着墙壁站立,但是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经过训练的巡兵,墙头还不到一丈高,若是有人在上面,不可能没有人发现。至于沾血的东西……墙头上很干净。”

    “大人也觉得那名巡兵很可疑?”易君如问。

    魏潜点头。

    易君如得到认可,顿时得意洋洋的回了座位。

    旁边的黄锐因上峰惨死,心情正阴郁着,眼见他这副样子,简直恨不能直接拖出去揍一顿。

    “先把人扣下,尤其是梁超和他身后那名巡兵,单独看押。”魏潜手指轻轻点着崔凝的笔记,顿了顿,又补充道,“离开去叫医者的那名巡兵也单独看押。这件事崔监察使带人去办。卢副佐去查一下昨天傍晚李大人离开监察司之后去了那里,做了什么,接触过什么人,越详细越好。黄监察使去仵作那边等详细结果,易副佐现在反回监察司查一下李大人最近一年经手过的案子。”

    “找到了犯罪动机就等于找到了罪犯”这句话很有道理,但就目前的案子来说,搜集证据比考虑杀人动机更重要,也更有效率。

    尽管案发现场被最先赶到的巡兵破坏一部分,但因为李昴临死之前燃放了烟花,案发时间和他们介入案件的时间相隔很短,现场能找到的线索很多。

    再者,李昴身份特殊,接触的都是生死攸关的大案,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不经意间得罪过多少人。想从杀人动机上面去寻找突破,恐怕很难,而经过一晚上的证据搜集,现在有理由怀疑这群巡兵中有人是凶手同伙。

    孙家的灶膛里发现了两件兵刃,本身就很奇怪,其中那把比较常见的唐刀有可能是李昴的兵器,而另外一把则基本可以确认是凶器,为什么凶手逃跑之后要故意把兵刃就近藏起来?拿远一些销毁不是更好?

    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凶手中有人被重伤,一行人仓促离开,把兵刃丢在了案发现场,等到他们发现这一重大疏漏之后,只好让同伙赶来藏匿凶器……

    而后赶来的同伙或许不认得哪一把是凶器,于是只好将两把全部藏匿。

    方法也不难,只要把兵器扔过墙,再有人过去藏起来就行了。

    昨晚巡兵中有人离开,也许就是为了藏匿凶器,而现在只要确认昨夜在他们发现尸体之后、监察司的人赶到之前是否有人独自在巷中呆过。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那么他们冒险费了这么大功夫藏匿起来的凶器,恐怕是能够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

    至于巡兵之中无人提及在现场发现凶器,可能性有很多,需要再进行确认。

    “如此多的漏洞……”魏潜盯着那两把被素布包裹的兵器,更多种可能性从脑海中掠过。

    过了好一会,他不禁自嘲,许是近两年总是遇到一些喜好弯弯绕绕的凶手,让他习惯性的往预谋杀人上去想吧!这一伙人凶悍非常,又留下种种尾巴,像是没有什么头脑的人铤而走险进行了一场报复。

    魏潜飞快的将捋过一遍的案子记录下来,又将各种疑点标注好,搁下笔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最终凝于李昴面上的神情,还有那棵柳树。

    他收起东西,快步出了李宅,走到那棵柳树前。

    初夏时节,柳叶葱葱郁郁,昭示着蓬勃的生命力,全然不似昨夜那般诡异。它看上去与其他柳树并没有什么不同,树干上干干净净,树根处也没有新翻的痕迹。

    魏潜将两丈之内都细细的看了一遍,甚至翻找了一些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

    或许,李昴不是在看柳树?而是在看柳树后面这户人家?

    魏潜略一迟疑,便决定带人进了宅子搜查。

    然而,竟也毫无异常。

    柳树后的宅子和卫寡妇家的宅子解构一样,进门之后一目了然,户主祖辈便居住于此,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魏潜出来时看向那条被血浸染的死巷,心中不禁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放着那么多线索不去查证,却为了李昴一个表情白白浪费时间。人死之前可能会回忆到很多事情,有些人会目光看向某个地方,未必是因为那个地方与其所想的东西有关。

    魏潜皱起眉头,让人去请兵器监的人过来辨认一下那把凶器所属,另又叫人去大绣坊中请了个纺织师傅来,他在墙头上发现的一丝黑线,或许对辨认凶手身份也有用处。(未完待续。)

第227章 关押

    第227章

    崔凝的任务比较简单,不过是把嫌疑人分开关押而已,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但是在关完之后,事情突然变得麻烦起来了。

    这一次扣留的嫌疑人多达十六人,而且是隶属于兵马司的巡兵。

    这边刚刚把人押入大牢,那边兵马司就来人了。

    两个衙门表面上一直关系和睦,监察司平时办案也难免要用到兵马司的人,他们此时若是开口要人,这个面子给是不给?

    跟着崔凝一起回来的监察副使还有鹰卫,此时此刻都不免暗想,原来耿直的魏五郎也不是的全然不懂官场里头的门道,只是平时懒得把心思用于此处罢了!那么多老少爷们,魏潜偏偏派了崔凝这个小姑娘来关押罪犯,竟是为了等着兵马司的人呢!

    来人是兵马司右副指挥使萧从,官从五品,比崔凝官职高出好几级,四十多岁一脸虬髯的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监察四处,浑身杀气凛冽,吓得屋里几名监察副使大气不敢喘。

    崔凝拱手施礼,“下官见过大人。”

    萧从打量她两眼,心里更气,整个监察司,上到监察令下到各个监察佐令,能主事的人统统不在就算了,眼下居然弄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来糊弄他!他们兵马司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手底下人真犯了事,他还能包庇不成!

    崔凝瞧着萧从的神情大致便能猜出他此刻的想法,兵马司是不能包庇,但问题是,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些人里头到底谁是罪犯啊!

    “这事你能做主?”萧从压着怒气问。

    “是,下官暂领了这个差事。”崔凝说话间心里不由琢磨着,接下来是该硬气一点还是狗腿一点。

    萧从知她好歹是个监察使,便也就耐着性子道,“我且问你,监察司凭何扣了我一队人?”

    崔凝斟酌着答道,“昨夜我监察司一名佐令被人暗杀,我们搜查了现场各种证据,怀疑这一队巡兵当中有人是罪犯同伙,这才将人暂时扣押。监察司大部分人都派出去了,事急从权,一时不曾来得及告之兵马司,还请大人见谅。”

    昨夜的血烟花惊醒了半城的人,萧从虽不知内情,但也知晓血烟花不同寻常,此刻听说监察司竟有一名佐令被杀,也不禁心头一惊,“哪位佐令遇难?”

    崔凝道,“监察二处李佐令。”

    监察佐令官职不高,但整个大唐一共也就四位,个个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李昴平素不喜露面又极为擅长刑讯,一般落到他手里的人,不死也得脱几层皮,因而在外面绝对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声。

    萧从此刻才算明白,并不是监察司的人故意避着他,发生这样打脸的事,恐怕连圣上都要坐不住了,此番行凶之人若真与兵马司的人有关,那……

    “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萧从必须要马上把兵马司摘出去,“李佐令遭到暗杀恐怕是有人蓄意报复,一对十六个人总不能个个都有嫌疑!你把有嫌疑的留下,其余的让我带走。”

    开玩笑,倘若兵马司十几个人参与暗杀监察司官员的嫌疑,圣上会怎么想?满朝上下又会怎么想?

    而这些人是他萧从手下的兵!事情若是往大了里闹,别说官职了,就是他头顶上的脑袋都未必保得住!

    也许到最后查出来只是个人行为,但若是有人借此使绊子,萧从也承受不起,他太懂得官场尔虞我诈了,那些早就盼着他倒的人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大人,借一步说话。”崔凝道。

    萧从点头,起身跟她出去。

    崔凝带他去了魏潜平时处理公事的地方,让两名鹰卫守着门口。

    “大人且放心,咱们数日之内必能破案,在抓到凶手以前,此事必不会外泄。”崔凝毕竟经历的事情还少,想的也浅,只以为萧从如此着急是怕兵马司丢大脸。

    然而,萧从眼下哪里管得了兵马司的脸面啊!

    一名监察佐令被杀,传出去多骇人听闻,不光是监察司,朝中上下都不会有人敢胡乱往外传,这种事情寻常人不知情,但在朝中为官的人还能不知道?毕竟那么硕大的血烟花,谁也不瞎啊!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放人?”萧从一掌猛的拍下,只闻轰隆一声,掌下长几四分五裂,“十六个人,难不成个个都有嫌疑!查了一个晚上,屁都没查出来一个!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反正今日之内必须给我个交代!”

    萧从长得威武高大,又是满脸虬髯,发怒的时候简直像是一头雄狮在咆哮。

    崔凝缩了缩脑袋,干脆学崔况那样抄手坐下来。

    两人大小瞪小眼。

    崔凝像是感觉不到对面杀气腾腾,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萧从那厢却是煎熬的很,干巴巴的坐了一上午就像坐了半辈子似的。

    直至午时,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带我去牢房。”

    崔凝梗着脑袋道,“下官也就是个小小的监察使,分内事必须做好,否则担不起任何人责问,您今日哪怕想带走一根头发丝,都得从下官尸体上踏过去!”

    萧从直接被气笑了,“就你这小身板,够不够我一脚还难说!”

    然而,他是真不敢动崔凝一根毫毛。监察司唯一的女监察使,萧从自然认得,也知晓她的身份,清河崔氏家的嫡女,兵部尚书崔玄碧的孙女,哪怕就是弄破一点皮,明日崔玄碧就能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崔凝这个人,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但见旁人语气稍微软和点,便立刻道,“您且消消气,我们监察佐令破案神速,转眼就抓到凶手了。再说了,就算今日明日抓不到凶手,至少也能排除一些人的嫌疑,断不会把您的人扣押太久。”

    这话无意戳到要点了,萧从闻言,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明日午时之前来领人。”

    丢下这句话,他便匆匆走了,才走出没几步便听闻那小监察使在身后脆生生的喊,“大人。”

    萧从回头,哂笑,“怎么,改变主意打算放人了?”

    “咳。”崔凝假假的咳嗽了一声,弱弱的道,“您明儿过来的时候别忘记赔咱屋里的桌几……碎了满屋子呢。”(未完待续。)

第228章 万年飞雪

    第228章

    萧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黑着一张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监察司。

    在到处都是权贵高官的皇城,一个兵马司右副指挥使算不上什么,但没人愿意轻易得罪一个掌管城防的官员,更何况,萧从出身赫赫有名的兰陵萧氏,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要说眼下有哪个大族能与崔氏旗鼓相当,定非萧氏莫属。

    兰陵萧氏在隋末是外戚也是权臣,而到了初唐依旧屹立不倒,还出过一个萧瑀,武德、贞观两朝宰相,那时候萧氏可谓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然而萧瑀之后,他那一支就再没出过什么权臣,反而是其兄萧钧的子孙繁茂且人才辈出。

    而萧从,便是出自萧钧那一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

    虽然萧家家风刚直鲠正,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趋利避害,萧从正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家族,才会如此忧心忡忡。

    监察司佐令被杀,往小了里说,不过就是一名官员被暗害,有可能纯粹是个人恩怨,但现在嫌疑人是兵马司的人,是他萧从的手下,若被有心人攀扯起来,非说他指使手下人残害监察司官员,那他也是百口莫辩。

    萧从若被拖下水,那他背后的萧家又岂能撇干净?

    如今陛下明里暗里的削弱世家势力,鬼知道她会怎么做。

    想的越多,萧从越是烦躁,真是他娘的天降横祸!

    不过,萧从想到崔凝的身份,又稍微安心一些。各个世家大族之间都存在竞争,但对外时又格外团结,不会任由皇权分化他们而后逐一击破。这次参与案件的有崔凝,萧从不指望崔家的帮助,但有崔家人在,他就不用担心今上借此做点什么。

    哪怕崔凝时不到这些弯弯绕绕,背后也一定会有很人会提醒她。

    崔凝办完差事就暂时闲下来了,于是有空余的时间想事情,她从案情想到萧从不同寻常的急切表现,也不由深思起来。

    尽管她想的不如萧从那么深,但多多少少也想到一点,于是顿时明白,萧从之所以耐住性子与自己沟通,并不是真高看她一眼,而是在尊重她的家族。

    崔凝暂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晚上回家之后,便先去了崔玄碧那里。

    让崔凝没想到的是,她在东院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东院里少有花草,多植树木,一到夏季便格外凉爽,蔓延的郁郁葱葱,看上去也格外令人舒心。

    而此刻,草木扶疏之间,那人坐在石桌前自弈,一身荼白广袖袍服,微湿的墨发垂在身后松松束起,如同刀削斧凿般侧颜,挑不出一丝瑕疵。单单是一个侧影,便已如此摄人,这般容颜气度,除了那个天尊一般的表哥,崔凝想不到第二个人。

    在崔凝远远打量谢飏的时候,他显然也发现了她。

    时光把谢飏精心雕琢,别后时日不算太久,他却已经将少年人的青涩褪去大半,线条越发硬朗,气度也越发沉稳,当初灼热眼的万丈光芒稍稍敛起,酝成了一种更加吸引人的魅力。

    他静静看着她,面上表情无多,眼里宛若藏着万年飞雪。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那么明亮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能被灼伤,可偏偏又那么冷漠,让人觉得若再靠近一尺便会被冰寒浸骨。

    谢飏改变巨大,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令人不敢亵渎。

    “别来无恙?”

    他好听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送至耳畔,崔凝听的分明,却莫名觉得有些飘渺。

    “表……表哥。”崔凝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你回来啦。”

    他比之前话更少,“嗯。”

    “见过二娘子。”旁边的小厮冲崔凝施礼,而后开口帮他解释道,“郎君调职了,再过几日便会去交州赴任。”

    交州在云南,靠近南诏的地方。崔凝想到那边最近乱的很,想建功立业的有为青年都愿意去冒险,谢飏要去也不奇怪。

    “表哥才外放半年吧。”崔凝问道。

    谢飏淡淡看她一眼,“谢家虽然没落了,想做到这点事情却也不难。”

    崔凝身在崔家,很懂得深厚背景的好处,她不怀疑谢家的能力,只是觉得谢家未免有些太急切了,或者是谢飏太急于成功?

    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否定了后者的可能性。

    站在谢飏身旁的小厮心里暗暗高兴,郎君这半年间埋头公事,将所有事情都处理的极好,虽然话不多,但对政事抱着极大的热情,然而自从家族突然安排郎君去交州之后,他突然就变了,整个人冷清至极,有时候一天都不会说一个字。

    小厮一面欢喜着,觉得郎君郎君面对崔家二娘子能主动说话是好事,又一面替自家郎君感到难过,眼看能娶到手的媳妇怎么就没了呢!

    崔凝见谢飏穿着随意,便明白可能祖父是留他在家里暂住了,“祖父回来了吗?”

    “尚未。”谢飏看着崔凝身上的官服,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手谈一局?”

    大唐棋道盛行,不光读书人喜欢,就连贵女贵妇平日也拿这个当做消遣,凡是闲着总会拉个人战上几局。

    崔凝要等祖父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如同很多女人总是忍不住想去撩拨禁欲的魏潜一样,像谢飏这样高高在上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也很能激发人的探知欲。

    崔凝兴致勃勃的抢了先手。

    试想一下,一个道门信徒对面坐着一尊神,而这尊神竟然在跟自己下棋!怎能不令人心旌摇曳?

    刚刚开始,崔凝总会时不时的走神,后来发现棋盘上的局势被谢飏左右,便开始排除杂念,心无旁骛的应对起来。

    战至正酣时,小厮轻声说了一句,“崔尚书回来了。”

    谢飏修长的手指拈了一粒黑子,看似随意的落在了棋盘上。

    局势瞬间扭转,崔凝不禁瞪大眼睛。眼下她还没有输,但是继续下去恐怕离输也不远了!

    原来,她全力以赴的实力还是只能任由谢飏逗弄,他想继续她才能继续,他想结束,她无从挣扎。

    崔凝有一瞬觉得恐惧,她不敢说自己于棋道上的水平有多么高超,但至少就算对阵崔况那样的天才,她也有赢的时候,而眼前这个人完全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有多强的计算能力又有多深的谋算,她完全看不透。(未完待续。)

第229章 吃饭

    第229章

    “表哥……”

    谢飏低眉捡着棋子,“有事便去吧。”

    “哦。”崔凝匆匆走出两步,又扭头回来施了一礼。

    谢飏没有回头,余光却瞧见了她的动作,不禁莞尔。

    崔玄碧从官署回来,在书房坐下,茶刚刚送到嘴边,便听小厮道崔凝来了。

    “进来吧。”崔玄碧饮了口茶,放下茶盏抬眼看一身官服的崔凝。

    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监察司官员被暗杀之事,但崔玄碧身居要职,在官场浸淫数十年,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猜个大概。

    “祖父。”崔凝笑嘻嘻的施了一礼,径自寻了位置坐下。

    整个崔家的后辈里头,也就崔凝敢在崔玄碧面前如此随意,可他非但不会觉得无礼,反而觉得亲近,就连她不同于其他女孩儿的嬉皮笑脸,他竟然也能看出几分天真可爱。

    “嬉皮笑脸成什么样子!”崔玄碧嘴上斥责,脸上却连半点不满都没有。

    崔凝更加放松,见崔玄碧心情不错,就没有立即说起正事,“我在外头都装了一天崔大人了,难不成在自己祖父跟前还要端着?”

    “胡言乱语,做官还靠演的不成!”崔玄碧瞪着她,“有事说事吧。”

    崔凝正了正身子,“祖父,监察司的李佐令昨晚被人杀了。”

    崔玄碧沉默了一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与兵马司有关?”

    “嗯,扣了萧副指挥使的手下的一队巡兵。”崔凝直接问道,“我想了许多,萧副指挥使今早匆匆赶到监察司要人,想必是怕此事连累到他,或者萧家?”

    崔玄碧看着她,从来严肃的面上竟然浮起笑意。

    这个孙女刚刚到崔家的时候全然不通凡尘俗事,大祸不闯小祸不断,如今却已经能够胜任监察使了,哪怕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只凭今日她能想到这些,崔玄碧心里就十分满意,“你能想到这层关系很不错。你参与此案,只做好该做的事情便好,其他的不用多管。”

    倘若凶手真是萧从,任凭圣上想如何发作,崔家都是不会伸手去管的,不过崔玄碧心中笃定,萧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出这么没有脑子的事情。各大家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是因为看得明白,更是因为从来都不作死。

    “我明白了,案子在五哥手里,必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任何凶手。”崔凝道。

    崔玄碧心情不错,揶揄道,“呵,看来你对那小子很满意?”

    若是寻常女儿家,这会子大约便羞了,只有崔凝这种异类才会一本正经点头,“五哥很好。”

    在崔玄碧看来,同样是木头,魏潜名声有瑕,谢飏却是没有什么好挑的,与崔凝年龄差距还小点,于是他就奇了怪,这两个人曾经摆在崔凝面前随她挑,她怎么就会选了魏潜?明明当初她为了看谢飏,连屏风都撞倒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与崔玄碧的打算不谋而合,他便不再提了。

    “对了,表哥最近住在咱家吗?”崔凝问。

    崔玄碧叹了口气,如今谢家的当家人如此急功近利……这是迟早要完啊!越是有才华的人,越不愿意被人摆布,更何况这一回是谢家做的太过,谢飏心里不痛快也实属正常。

    崔玄碧每日政事繁多,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是谢灏亲自来求他开解开解谢飏。

    谢灏是崔玄碧发妻的兄弟,官职不低,也颇有名望,只不过并不掌权。他坚决反对谢飏突然调职,可是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文书都过了,他总不能再把人弄回去!

    因着这事,谢灏这般有修养的大儒,气的险些拆了房子,但谢飏终究不是他家的孩子,人家亲爹都点头同意了,他又有什么立场跑去据理力争?

    可是上天赐给他们谢家这样一个奇才,岂能容得这般糟践?谢灏憋了几天气,总算把怒火压了压,匆匆赶回老家口苦婆心的劝。

    崔玄碧把谢飏留下来,一是想看看他的心性;二是因为士族的通病,看着有才的后生就忍不住想照拂一二。

    “嗯。”崔玄碧叹了口气,“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我已命人去叫阿况了。”

    崔凝道,“那我先去给母亲请安,正好吃完饭我还要去官署,直接就从这边走了。”

    “去吧。”崔玄碧道。

    崔凝到凌氏那里小坐了一会儿,稍微梳洗了一下,才又和崔况一起回到东院。

    两人在小径上静静并行,崔况忽然道,“我下午去了观星台。”

    “嗯?你自己去了?”崔凝惊讶道。

    崔况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观星台上又没有写着只有你一个人能进。”

    “嘿,怎么样,他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冰雪聪明?”崔凝得意洋洋。

    他迈着小方步,不紧不慢的走着,全不接她的话茬,“观星倒是有些意思。”(未完待续。)

第230章 此生作陪

    第230章

    崔况中了状元之后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翰林院,不过呆了没几日便被圣上召到中书省担任主书一职。

    中书省是圣上直属的中枢官署,掌管机要,起草、颁布诏书。

    不过这个位置也有些微妙,虽然再往上便是被称之为储相的中书舍人,但其实本质上主要是掌管文吏,几十年里也只有一位升职做了中书舍人,而且近些年来中书省手中的职权被翰林院分走,并不像以前那么炙手可热了。

    然而即便如此,它仍然是天子近臣。

    圣上面对对士族的试探,态度依然暧昧,既给了足够的重视,又似乎有意打压。

    各大家族的人都愁白了头,崔况倒是适应的很好,态度谦虚的学习,做事认认真真,可绝对算不上勤奋,不是分内的事情绝不多做一件,因此平时算不上忙。

    “司元灵的确算得上冰雪一样的人了。”崔况惋惜道,“可惜不能经常去看他。”

    崔凝蹙眉问,“为何?”

    崔况看向她,一脸“你果然是傻子”的表情,“陛下推崇佛家,而李氏支持道家,司元灵算是出身道家吧?不然你以为圣上把他禁足在观星台做什么?”

    被他这话一点拨,崔凝眼前一片豁然。

    圣上把陈元禁足在观星台,又赐了“司元灵”的称号,他就不仅仅是一个会看向算卦的孩子了,而是成了一种标志。

    先皇被迫退位,如今被禁足在东宫里又成了太子,他甘心吗?那些原先在李氏掌权是煊赫而如今又没落的贵族又会甘心吗?

    绝对不会!

    于普通百姓来说,宗教是一种信仰,于政权而言,它更是一种力量。道门如今被打压的很惨,但民间仍然不乏信徒,倘若道门再次展现出神秘力量,怕是转眼又能获得大批信徒,这显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那么,司言灵的死,恐怕确实另有内情。

    崔凝顿时明白了之前被她忽略的事情——也许师门遭屠戮,与政权之争有莫大的关系吧!

    崔家之所以要瞒住她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应该也是有这一层顾虑。

    想通这些事情之后,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冒然行事,否则也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小命,说不定还会连累崔家,可同时她越发愁了,万一师门被屠是圣上的旨意该怎么办?造反吗?

    崔凝微微抿唇,有些事情只是一叶障目,拂去这片树叶之后,便什么都能看明白了,她此时此刻也懂了祖父为什么会出手促成自己与魏潜的婚事,而不是将她嫁入谢家,抑或是哪个大族。

    谢家有野心也有名望,又一心想重回“王谢时代”的煊赫,只要有足够的机遇,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不管是私心还是大义,崔玄碧都绝不会允许崔凝掺和进权利之争。

    相比较之下,魏潜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魏家人大多手里不掌实权,个个都是清流诤臣,而且有魏潜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的夫君,崔凝的一举一动都在魏家眼皮底下,几乎是被断了复仇之路。

    想到这些,崔凝心里有些复杂,她想,假如自己早早看清这一切,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嫁给魏潜吗?

    鬼才知道答案吧!

    崔况见她神色数变,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乱七八糟的事儿。”崔凝使劲揉了揉脸,故作轻松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崔况是个爱探究真相的孩子,但并没有开口问,除了因为他一向喜欢自己探索之外,也是因为方才感觉到了她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吃过晚饭,崔凝把各种情绪都暂放一边,赶往官署去协助魏潜查案。

    可她终究是年纪太小,尽管已经尽力开解自己,但在不经意间总会走神,魏潜这样敏锐的人,自然早就发现了。

    魏潜打算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破案再急再重要,也总能挤出一点时间宽解宽解他的小姑娘,“先陪我去吃个晚饭吧?”

    “啊?”崔凝一愣,忙点头,“好。”

    两人就近去了监察司附近的羊肉面摊,落座之后,在等面的间隙,魏潜问,“不开心?”

    崔凝看着他眼底因为熬夜而留下的淡淡的青痕,实在不忍心让自己这点情绪影响他,“没事,就是胡思乱想。”

    魏潜沉默了两息,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你既然愿意嫁给我,我便会做你一辈子的依靠,任何事情,只要我力所能及,必会为你办到。”

    他神色严肃,与说案情时候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同,既不是在承诺什么,也不是安慰她的情话,而是在陈述一个很浅显的事实。

    面端上来,崔凝道,“我吃过了,这些吃不完。”

    “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魏潜用筷箸拨了拨碗里的面,又问,“关于师门?”

    他太了解崔凝了,她是个心宽无边的人,除了师门的遭遇之外,任何烦恼在她都如大风从她心上刮过一般,过后不留痕迹,没有哪件事情能困扰她太久。

    “嗯。”崔凝看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道,“五哥,如果是圣上下令除去我的师门,该怎么办?”

    魏潜认真想了想,没有任何敷衍的道,“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答案,等我仔细查过之后再做出判断。”

    “五哥……”崔凝讷讷,“要不你别管了吧。”

    魏潜面上忽而展颜一笑,目光变得温柔宠溺,“言不由衷。”

    眼前是灯火幽微,面碗里热气袅袅升腾,一张带着些许倦色的俊颜上笑容浅淡,却令懵懂的崔凝心跳加速,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他,下意识的要把这一刻深深镌刻于心。

    魏潜没有什么侍奉皇权的心思,因此也从未想过去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心里有的是是非曲直、世道黑白,欲以微末之力行廓清寰宇之事。

    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但在做这些事之前,他首先不愿辜负身边的人,倘若她要飞蛾扑火,他愿舍命相陪。

    这些事儿,魏潜认为理所应当,不值得宣之于口,所以他只是认真的分析她眼前烦恼的事,“我目前认为你说的可能性不大,在那个位置上若是想除掉谁,能寻的理由太多了,既然能名正言顺又何必暗做小人?暂且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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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两年睡眠一直不大好,最近这两天一反常态,睡的特别久,但总是不安稳,一睡着就是一个大片,而且都是灾难片。

    平时做梦醒来感觉不大,但今天这个梦让我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

    这个梦的背景也是末世,异种来袭,人类遭受重创,有些组织开始强行招战士和劳力,并对外宣称征召的劳力主要是为了建造防御建筑。我父亲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体格健壮,所以被征去做了筑坊,而我弟弟为了避免被征做战士,所以和我一起前去接远嫁在外的小姨,同行的还有姑姑家的表妹。

    这时候世界已经一片萧条,我们一路上还算比较顺利,坐火车返回的路上,到中转站休息,再上车,乘务员突然开始把人群分成几拨,而我姨妹居然被强行带到隔壁车厢。

    官方态度强硬,经过一番争吵之后,我们还是妥协了,至少隔着一扇玻璃门,我们能够看见她,而且这节车厢里面有许多乘客的亲人也在那边,如果隔壁的人受到伤害,大家不会无动于衷。

    火车轨道部分被毁坏,我们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到了第三天,我趴在车窗边上往外看的时候,发现对面的轨道有一列火车,拉煤炭的那种,非常简陋,能看见里面挤了满满的人。就在这时候,我们的列车忽然缓下了,然后我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下火车疯狂的往轨道旁边的坡上爬,那个人是我姨妹,后边追逐她的人开始放枪。

    我小姨当时就承受不住,打开窗子钻出去。

    我和弟弟、表妹也跟着一块追下去,我们在坡上疯狂的跑,我鞋子都不知甩到哪里去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听见有人喊“站住,不许追,那个女孩变异了”,我惊诧的抬头去看,见到我姨妹用手撕开通了电的防护网,追她的战士直接开始丢特制的炸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的我脑子直接懵了,那种特制的炸弹流出岩浆一样的东西,我的脚烫的特别痛,滚滚的尘烟里,我没有看见我姨妹是生是死。

    尖锐的耳鸣过去之后,恍惚听见有人说“那几个是她家人,怀疑被感染,先放到第九节车厢”。

    我弟背着我小姨,拉着我和我表妹开始逃窜狂奔,也顾不上外边是不是有异种了。

    我们运气不错,逃开了追捕,一路坎坷,行李丢了,钱也用的差不多了,一路狼狈的回到安全区,进了一家kfc,里面食物少的可怜,但是每一样都贵的离谱。

    我们几个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都不够买个汉堡。我弟说,他手机里接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通知邮局有包裹,他说可能是爸爸寄来的东西。

    他让我们先休息一下,自己去取邮件。他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文件袋,显得很高兴,说是可能是爸爸寄来的钱,我看了一眼,全都是崭新的一块钱,厚厚的一沓,但算起来可能连两百块都没有。

    不过拿了这些钱至少我们不会饿死。

    我们进了kfc里,里面很简陋,是l形的房间,很狭小,只有三四张桌子,我们点了餐之后拐到角落里坐下,正要开始吃东西,我表妹看见包着钱的纸,脸唰的一下白了,哆嗦着要说什么,但是只发出了类似哭的声音。

    我们也察觉到不对,我弟弟赶紧展开纸看,上面写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是:xxx同志在筑坊现场不幸身亡……

    是我爸的名字。落款是四川某某外防军。

    一片静默之中,我表妹哭着说:当时我爸爸离开不久之后,也是收到了这样的信。

    我心脏都绞痛了,看着眼前的食物,胃都缩在一起,我抢过我弟的手机,拨打了邮局那个电话,电话通了,却不是邮局。

    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说:这里是四川某某外防军。

    我赶紧报了我爸的名字,问他我爸爸现在在哪里,那边沉默了一会,用很遗憾的语气解释了他已经身亡的事情。

    我不死心,说:既然这样,我要去带我爸回家。

    那边却说:很抱歉,因为接触过外界,所以只能销毁了……

    听见这个消息,我简直肝胆欲碎,逼着自己吃了东西,叫我弟在家好好照顾家里,不要把消息告诉我妈,然后我自己就跑去四川开始找这个外防处,满心都是想着,对方不给我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我就背着炸弹与那个军事处同归于尽,然而我心里清楚,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接受。

    我一边往那边赶,一边开始找各种关系查那个军事处,我不相信盖房子的劳力死亡率会这么高!快到的时候,才查出一点眉目,发现那个地方打着筑建的幌子大肆招壮年男子做人体实验,美其名曰这些人“抵抗异种为人类做出贡献”,想到其中种种细节,我气的要吐血,满心都是去******人类贡献,不还我爸爸,******还要什么人类!

    然后……我就被气醒了,醒来的时候心脏真的在痛,头都快裂开了。

    这个梦做得太晦气,我花了大半天才安抚住自己情绪,现在想起来都恨。

    我们这边说梦说给别人听就不会发生,当然这么荒谬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发生,只是我快要郁卒了,所以必须说给一票女盆友听。

    愿天底下所有爸爸都一辈子健健康康。(未完待续。)

第231章 偶遇

    第231章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见不得光的事情,魏潜最后这句只是为了安慰崔凝。

    然而尚未见过太多世面的阿凝此时觉得五哥说的话很有道理,当真宽心很多。

    饭罢,两人一起去了西市。

    魏潜带着崔凝站在街角处,看向一栋灯火辉煌的楼阁,“李佐令死前来过这里。”

    崔凝讶然,“青楼?”

    她不甚明白青楼主根本营生是什么,只知晓里头有很多女人唱曲跳舞,伺候男人玩乐,但这也足够让她吃惊——李昴那样孤僻的人竟然会来这里!

    西市有很多烟花之地,这家春风楼只是其中之一。

    春风楼在两年前还只是一个下等妓院,纯粹做些皮肉生意,后来老板不知从哪里寻了个倾国倾城又极赋才情的女子来,在花魁赛上拔了头筹,许多人慕名而来,从此春风楼便成了西市最有名的青楼。

    那花魁娘子名叫柳意,人称柳意娘。

    据查到的消息来看,李昴来春风楼就是为了见柳意娘。

    “你先在茶楼里坐上片刻,我去去就来。”魏潜道。

    崔凝点头,乖乖往旁边的茶楼走去。

    魏潜下午便打算过来查一查春风楼,因此早已换掉官服。他一身玄色常服,在灯火阑珊的夜里乍一看不显眼,可但凡看了第二眼便会被他吸引。

    夜晚的魏潜像是一把利刃,看起来有一种神秘而又危险的气质,他刚刚接近春风楼便引来一片娇软的呼唤声。

    崔凝顿足转身,看着楼上花枝招展的女子们露着大半截雪白的胸脯冲魏潜搔首弄姿,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五哥,我跟你一起去!”

    崔凝并不是用商量的语气,魏潜有些纳闷,一向乖巧的孩子怎么突然不听话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如果跟着进青楼的人不是崔凝,他绝对不会劝一句,但这可是未婚妻啊,先不管名声的问题,一旦被崔家知道他带着崔家的女孩往青楼里钻,岂能善罢甘休?他倒是不怕崔家为难他,只是万一崔家觉得他行事轻浮,断了这门亲事该怎么办?把快要娶到家的媳妇弄没了,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此魏潜这一次格外坚持,“听话,我尽快回来。”

    崔凝鼓着腮帮,脚下生了根一样。

    两人已经距离春风楼很近了,显然早已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崔凝虽然一身男装,但风月里的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娘子。

    二楼扶栏边的一位姑娘娇笑,用十分亲近的口吻道,“五郎,这位可是你的未婚妻?”

    魏潜在长安很有名,尽管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他俊朗的外表还是很吸引女子的,凡见过一回便不会忘记,再加之浑身禁欲的气息,只要到这种地方都会遭到肆无忌惮的挑逗。

    他潜意识里就不想让崔凝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崔凝向来识时务,见魏潜没有一丝退让,只好悻悻回了茶楼。稍微冷静下来,她便明白魏潜拒绝的原因,心说就不应该跟上去,白白讨了个没趣。

    今晚恰好有夜市,她端了杯茶伏在窗边,百无聊赖的看着街道上行人如织,本想趁机想想案情,然而不远处春风楼中飘出的丝竹与调笑声扰乱她的思绪,脑子里盛了许多东西,却怎么都捋不顺。

    崔凝的目光漫无目的在人群中游移,时不时的转眼看看春风楼,当她第五次把目光落在那处时,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的手里的茶盏直接从楼上掉落下去。

    她的目光不敢离开那人片刻,抓了一把钱丢在桌上,索性从窗户翻了出去,疯了似的朝那个人影奔过去。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她,愣了一下,旋即拔腿就跑。

    “站住!”崔凝如鱼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越来越接近那个人,她灵机一动,大喊道,“拦住那个青衣道士,他是小偷!”

    那人不是标准的道士打扮,但时下大多数人都穿圆领袍服,而道士着交领衣袍,街上的人一听见这话,便把目光锁定在穿青衣交领的人身上,有个自恃身手不错的青年冲青衣人出手。

    青衣人不太高,也不是很健壮,看着就没有什么力气似的,高大魁梧的青年信心满满,谁料那人手掌一翻,轻飘飘的一掌拍到他胸口上,一股巨大的劲力毫无预料的袭来,生生将其逼退了半丈。

    那壮硕的青年不可置信的看着青衣人,正欲再追,可脚步一动,便觉得心口剧痛,甚至恍惚听见了骨头咔嚓咔嚓的声响。

    就在青衣人被绊住脚步的须臾之间,崔凝已经跑到距他只有几丈远的地方了,离得近了,崔凝看清他的长相,神情越发激动,“别走,大师兄别走!”

    道衍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闪身往小巷里去。

    春风楼门前人最多,难免偶尔撞到人,崔凝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钻入小巷,可惜还是失去了大师兄的踪迹。

    在黑暗中愣愣站了一会,她忽然失声痛哭。

    她闭着眼长大嘴嚎啕,哭的涕泗横流,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不断打着嗝。

    “哭够了?”身后看了她半晌的人才无奈的问道。

    崔凝蓦地转身,看见道衍蹲在巷口的墙上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大师兄……呜呜呜……”崔凝一边打嗝一边哭嚎,仿佛要把这几年压抑的痛苦全部都发泄出来。

    道衍简直怕了她,从墙头轻盈跃下,抬手笨拙的拍拍她的脑袋,嘴里道,“别哭了,再哭把你扔出去!”

    崔凝立刻拉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那你不许再跑了!”

    “不跑。”道衍顿了一下,道,“说的好像我跑过似的。”

    崔凝瞪他,哭着咆哮道,“怎么没跑!那年上元节,你跑的比兔子都快!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道衍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他正在追一个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崔凝。这几年里,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崔凝在哪里,也曾偷偷在暗中看过,但是他不想让她掺和到师门的事中。

    “别喊别喊,脑子都炸了。”道衍伸出一根食指顶着她的脑门,把人推远一点,“有话好好说。”(未完待续。)

第232章 柳意娘

    第232章

    崔凝抓起他的宽袖擦脸,看着道衍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心情大好。

    这几年里,她在慢慢融入崔家,如今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了,出身高贵,锦衣华服,有人疼有人爱,还有了一个什么都好的未婚夫,比从前过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每每午夜梦回她始终觉得不踏实,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矫情。

    现在拉着大师兄袖子,心一下子安稳许多。

    回想起来,所有师兄里头,她和大师兄最没话聊。

    大师兄是个怕麻烦的性子,他会把所有能给的好东西都给崔凝,却绝不会把她带在身边。崔凝听其他师兄说,她刚刚蹒跚学步时,有一回二师兄下山去办事,大师兄带了她两天,她尿了裤子,哭个不停,大师兄就把她放在墙角,自己则远远跑去另一个墙角打坐,就这么看着她提着裤子哭了大半个时辰,也是她好带,发现裤子捂干之后就不哭了。等到二师兄回来,原本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直接臭了,一头的乱已经毛捋不顺,只好剪掉。

    打哪以后,大师兄简直是能离她多远就尽量离她多远,但他永远是全道观最好说话的,只要她有求,他必应。

    大师兄一点都不细心,但每一次下山都会学着二师兄,买许多小玩意给她,但他那审美,简直可怕至极。崔凝在没有被二师兄培养出审美观的时候,总是把大师兄买的衣服头花往身上穿戴,心里还美的不行,后来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心疼年幼无知的自己。

    崔凝望着他,心里有许多问题,此时却一个都问不出来,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道衍也头疼的看着崔凝,相顾无言了半晌,才开口干巴巴的问道,“在崔家过的还习惯吧?”

    “嗯,就是会想师父和师兄们。”提起这些,崔凝眼里又迅速涌出了两包泪,“大师兄,师父和师兄们都好吗?”

    道衍抿唇不语。

    “二师兄……”崔凝亲眼看见他们倒在血泊里,也亲眼看见二师兄葬身火海,可她总是存着一丝丝希望,或许有些师兄只是受伤了呢?或许二师兄从别的密道里逃走了呢?

    道衍皱眉,“好好过日子,你过的好了,师父和师弟们在哪儿都会高兴,甭整天胡思乱想!”

    “我不,我要报仇。”崔凝擦掉眼泪,执拗道。

    道衍眉心的纹路更深了,他一向嘴笨,不像道明整天舌灿莲花,死的都能给说活了,更不会劝人,面对固执的小师妹,他满心的纠结与心疼,说出来的话却是违心的斥责,“合着你和魏长渊订亲就没打算好生过日子是吧!”

    崔凝早就免疫了,大师兄发起火来也就是看着吓人,不像四师兄,不动声色的却能教人掉一层皮,“大师兄,你查到什么了吗?我报仇会连累五哥吗?”

    道衍现在一门心思劝她忘记仇恨,好好过日子,思量了半晌,点头道,“你不想连累他,就甭跟着瞎掺和。”

    崔凝心中一痛,那么好的五哥,她舍不得放手,可是更加舍不得连累他……

    此时的魏潜正一脸肃容的坐在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面前,全然不知多了个坑货大师兄。

    夜风习习,纱帐拢着邻水亭,将蚊虫阻隔在外,亭内中四面来风,一丸千金的香料徐徐燃烧,香味被风打散,隐隐幽幽,越发勾人。亭子四角垂挂灯笼,光线既不黯淡也不算明亮,灯下的美人便如那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越是抓不住,越想探究。

    因着柳意娘,春风楼如今的生意红红火火,自然将其捧如天上明月,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甚至在春风楼后面给她专门建造出了这个占地十几亩的园子。

    这个园子清幽雅致,然而这亭子里的用物,无一不金贵,霞绡雾縠寸尺寸金,香炉中的香料千金难求一丸,更莫说乐人梦寐以求名琴“春雷”,还有薄如纸润如玉的白瓷茶碗……如此不动声色的奢靡。

    可是柳意娘坐在这里,绝大部分的男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些器物。

    魏潜显然不是那绝大部分中的一员,“昨晚李佐令过来做什么?”

    清冷的语调,令柳意娘的贴身侍婢不由抬头看他,那双黑眸里没有一丝痴迷,甚至似乎还有淡淡的厌恶,她心想,这人是瞎吧!

    “大人这话好生奇怪,李大人来这里还能做甚?”柳意娘裙下之臣无数且死心塌地,当然与外面那些妖艳货色不一样,她说话时的语调是清清冷冷的,尾音略长且微扬,如一根羽毛挠过聆听者的耳廓,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妩媚。

    她的长相也是添一份则艳,减一分则淡,端坐如贵女,雪岭明月般高洁,偏偏眉角眼梢又会不经意透出三分妖娆。

    这样的女人,近之恐亵渎,远之怕挂牵。

    “他全部家当怕是都买不起你这一只茶碗。”魏潜冷冷道,“本官来此地不是寻欢作乐,把你那一套做派收起来,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什么叫媚眼抛给瞎子,柳意娘还是第一次领教。

    她的声音便很有灵气,哪怕真的是瞎子呢,怕是也比眼前这人懂得欣赏。

    “奴家天生便是这般做派。”

    柳意娘七分嗔三分委屈,连旁边的婢女都心疼了,魏潜却皱起眉头。

    李佐令来春风楼与柳意娘会面之后就被杀了,很难说她没有嫌疑,其实就算直接把人带走问话也很正常,但这个女人裙下之臣太多,且绝大部分都是权贵,真动她一根头发丝,麻烦事绝对不少。

    他道,“回答问题。”

    柳意娘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琴弦,眼里似有委屈,“奴家向来不以钱财取人,李佐令才情斐然,奴家自然愿意接待。”

    “呵。”魏潜目光从眼前这些奢侈物品上一扫而过,讽刺一笑,屈指有节奏的轻扣几面。

    凉亭外瞬间出现了四名鹰卫。

    魏潜道,“把她带走。”

    柳意娘脸色微变,她身旁的婢女急急将人护在身后,“我家娘子不是认真回话了吗!你还要怎样!你这人实在太无礼!”(未完待续。)

第233章 放不下

    第233章

    魏潜本就没有指望柳意娘配合调查,他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查这个园子。

    全监察司的人都知道李昴是个特别抠的人,如今莫说朝廷官员,便是普通人家,条件稍微好点都一日三餐,他却仍旧一日两餐,还都是些满头包子之类,连吃顿肉都得专门等到逢年过节,除了官服之外,身上穿的都是几年前在成衣店买的。

    这样几十年如一日节俭之人,为何会突然为一个女人一掷千金?

    柳意娘说看重李昴才情,因此不介意他穷酸……不是魏潜看不起人,而是那位孤僻的李佐令除了脑子灵活、擅长刑讯、会两手功夫,之外,压根就没有别的才能,什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就算他略懂一二,也绝称不上什么才情。

    鹰卫们入亭之后看见柳意娘的面容,稍稍怔了一下,随即便抽出绳索,将这位大美人随手一捆,毫不怜香惜玉的拽了出去。

    柳意娘的侍婢尖叫声引来了春风楼的护院,他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场面,护卫头子一面让人去请东家,一面拦住鹰卫,“在下冯大,是这里的护卫长,不知咱们柳娘子如何得罪了贵人?”

    鹰卫掏出令牌,“监察司,尔等不得妨碍公务。”

    魏潜没闲心在这里耗时间,他给过机会让柳意娘保留体面,可人家硬要对着干,他也没办法。

    拘押柳意娘或许会招来诸多麻烦,但魏潜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在柳意娘被带走之后,春风楼后的园子立刻被监察司带人来封了。

    魏潜来之前便已有了计划,本未打算让崔凝跟来,只是见她不高兴,心里有些放不下,这才将人带在身边,然而到了春风楼外,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件蠢事。

    花了一刻时间大致查了一遍园子,魏潜匆匆离开。

    这时春风楼中已经有不少人发现后园发生的事情,纷纷张头探脑,春风楼的掌柜也被堵在园外,魏潜翻墙出去之后直奔茶楼。

    崔凝坐的雅间里此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道衍要郁闷死了,他不过说了句“若不想连累魏潜,便不要瞎掺和”,结果崔凝便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说要退婚。

    魏潜听力极佳刚刚到门口,便隐隐听里头有人道,“师父下落不明,师弟们都已经殉道,你又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

    道衍原是不准备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但看着执迷不悟的小师妹,他只好狠下心来,“想必是二师弟舍命相护,你才能活着出来,你若就此把命折进去,将来到了阴曹地府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魏潜抬手扣了扣门,“阿凝?”

    崔凝忙用帕子抹抹脸,“五哥,你进来吧。”

    魏潜推门进屋,看了崔凝一眼,目光旋即转到道衍身上。

    “五哥,这是我大师兄。”崔凝介绍道。

    道衍虽是崔凝师兄,但比魏潜还长十余岁,他便恭恭敬敬的施礼,跟着唤了一声,“大师兄。”

    “无量天尊。贫道不沾尘世,不需多礼。”道衍有那么一丁点心虚,人家好好的姻缘,被自己无心搅出了波折,真是罪过。

    魏潜看崔凝眼睛都肿了,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却并未多问。

    “五哥。”崔凝抓着他的手臂,扁着嘴忍住眼里的泪。

    道衍见她满是不舍,趁机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我等入了道门,便不能只论生死,小阿凝,待你参悟便不会再痛苦再执着。”

    “这话,不是儒家人说的么?”崔凝干脆把脸埋在魏潜的衣袖上。

    “咳,只是说这么个道理。”道衍深感小师妹读的书多了便不再好糊弄了。

    “阿凝既放不下,便是我的放不下。”魏潜给他斟了一杯茶,不动声色的将一些细节纳入眼中,快要破了的鞋子、发灰的衣襟、微微凌乱的头发,多半是风餐露宿,“阿凝心里惦记师门,大师兄若无要事不如先在乐天居落脚?长渊盼与大师兄一叙。”

    道衍眯着眼睛多看了他几眼,叹道,“都是痴儿。”

    “此地多有不便。”魏潜看向崔凝,“你带大师兄先过去吧,我稍晚一些到。”

    崔凝毫不犹豫的点头,“大师兄咱们先走吧。”

    道衍忍不住“啧”了一声,先前还打定主意为师门报仇,不欲连累魏潜,要与他断了关系……

    魏潜安排马车送二人回去之后,又返回柳意娘的园子。

    “魏大人!”春风楼的东家见到魏潜,差点扑上来,“大人,不知意娘犯了什么错,咱们万事好商量,怎的忽然将人绑走了啊?”

    “你听谁说案子到了监察司手里还能商量?”魏潜道。

    “这、这!”那人看似急的不行,余光却不住的往魏潜身上飘,“见意娘的人都已经排到了明年,这可怎生是好!”

    魏潜仿佛没听见这委婉的威胁,绕开他径直进了园子。

    一名监察使迎上来,“大人,院子里的下人已聚集起来,在堂中候着,下官已问过了,柳意娘就是在那水亭中见的李大人。”

    魏潜跟着监察使到堂中,看见蹲了满屋子的人,又想到那个自恃美貌总是兜圈子的柳意娘,突然就特别怀念李昴。李昴对查案没多大兴趣,却是配合查案的一把好手,只要把嫌疑人往他那里一扔就行。

    (未完待续。)

第234章 冯孺

    第234章

    (这章没打完,我半个小时之后替换,现在是一千四百字,替换之后是有一千字免费的。为什么会这样,过程简直%&%*&%**……%*,我打定主意要做个说话算数的好人,结果天都不容我,一个小时之前,我网络又出问题了,托马的修网络修了一个小时,好恨啊!!!!!!!!!!!!!!!!!!!!!!)

    莫说整个监察司,便是满大唐都未必有一个能在刑讯方面比得上李昴的人。

    李昴的死,不仅仅事关面子这么简单,这是朝廷的损失。

    李昴死前来见过柳意娘,之后便被人刺杀,柳意娘虽有嫌疑,但没到必须拘押的地步,因为除了事前见过一面,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与刺杀之事有关,只是魏潜满脑子都是李昴死前紧盯着柳树的画面。

    就那么刚刚好,柳意娘,她姓柳。

    魏潜在办案的过程中从来都不会贸然相信巧合,像这样的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查证,哪怕惹上麻烦也绝不能拖着,所以他在得到消息的瞬间,便开始安排拘押柳意娘。

    “大人!大人!”园子外头传来春风楼东家的声音。

    春风楼的东家名叫冯孺,从街头地痞混混发家,一手撒泼耍赖用的炉火纯青,他长得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别人以为他能有今日是靠着三分手段三分运道四分没脸没皮,但其实熟知他的人却知晓,此人长着一副狼子野心。

    当初冯孺不过是西市这一片的地痞,平日里欺压百姓,靠收小摊贩的保护费过活。他幼时跟着走南闯北的杂耍班子混,班主见他年纪轻轻肯吃苦,也很机灵,就多照拂几分,后来班主唯一的儿子在赶路的时候染病过世,杂耍班后继无人,便招了冯孺为赘婿,并将一身的武艺都教给他。才三年的时间,班主也得病去了,冯孺便一直带着杂耍班子在京郊的村镇表演,因生意一落千丈,冯孺遣散班子,带着余财和媳妇在长安城安顿下来,开始地痞混混的日子。

    仗着走南闯北的见识,还有从杂耍班主那里学来的功夫,冯孺很快就收拢了西市一些散人,成立了一个小帮派。当时的春风楼只是个做皮肉生意小窑子,因着原来的东家没什么像样的背景,平日里是地痞们重点欺压的对象,多股势力重复收费,很快让春风楼吃不消。

    冯孺平日里也收保护费,但是比起其他小帮派雁过拔毛的做法,他显得温和多了,收过好处之后也确实会出力保护他们,也算仗义,那春风楼的掌柜许是看中这一点,于是在众多帮派中选择请他保护。

    有了春风楼这份固定收入,冯孺帮派势力越来越壮大,即使不算西市一霸,可轻易也没有人敢动他。

    春风楼有了他的保护之后,生意愈见好转。冯孺与春风楼之间互相帮助又互相牵制,春风楼依靠他的保护,而他帮里绝大部分的钱财运转都来自春风楼。原来的春风楼不过是块蚊子肉,随着生意越来越好,春风楼就有了更多的选择,那些大帮派可以提供的保护不是他冯孺能比的,而且人家混到那种地位,行事比他更有规矩更加厚道,冯孺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便开始实施了他一直暗藏于心的计划。

    他为人精明,并没有心急火燎的吞下这块肥肉,因为一旦让春风楼的东家察觉他的企图,马上跑去投靠别的帮,可就得不偿失了!他聪明选择了蚕食之法,一面对外展现自己的仗义,步步退让,一面暗地里慢慢将春风楼逼入绝境,等到那东家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刻意给了一个假机会,让他跑去投靠别的帮,不过在去的路上便被截下了。

    这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成了春风楼背叛在先,冯孺怒而报复,吞下春风楼顺理成章,至少在他们这个道儿上的观念看来,他做的没有错。

    然而不管对错,利益是永恒的,冯孺接手了春风楼之后便成了大帮派眼里的肥肉,就在这种时候,冯孺寻来了柳意娘,短短时间便收了一票权贵为裙下之臣,正准备下手的帮派暂缓行动,开始观望起来。

    冯孺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鸡蛋永远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不想把一身安危系于一个女人。这几年间,他陆续又寻来许多美人儿,也有一两个在容色上不输于柳意娘,但始终没有一个能比她更能留住男人心。

    他很清楚,他不能失去柳意娘,至少在这一两年里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魏潜命人将冯孺带到偏厅,把堂中的人交给两名监察使审问。(未完待续。)

第235章 她是谁

    第235章

    冯孺一怔,尴尬道,“也不是说付不起……咱们春风楼刚刚开始生意不太好,意娘便只见一些大手笔的客人,现在她名声越来越响,楼里也不指她一个人扛着生意,见客人大多是随她心意的,收取多少钱财也看她心情,只不过……咳,一般能见意娘的客人出手都很大方,只有李佐令,呃……每次只给两吊钱。”

    两吊钱让一个绝色美人儿陪着坐一两个时辰,冯孺想想都觉得亏得慌,意娘焚香用的羽扫价钱都是十倍之数,更别提那些贵的让人肉疼的香料。反正,就因为这个,每次李昴过来,冯孺就忍不住盯着沙漏看,觉得每一粒沙子落下来,都像是过了半年。

    魏潜很满意冯孺回答问题的态度,目光稍微温和了一点,“你没有劝过柳意娘?”

    处在巨大精神压力下的冯孺,立刻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知自己走的方向对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一面忧心忡忡,一面认真交代,“自是劝过,不过意娘说李佐令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平素总要违心伺候那些权贵,怪没意思,就当找点乐子。小民一想,那也成吧,反正每个月就一两个时辰,这么大园子都给建了,少这一点也不少,全凭她高兴吧!”

    觉得李昴有意思的女人,也挺有意思。

    在许多人看来,两吊钱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简直像打发要饭似的,还不如留一幅字、一首曲来的风雅,但熟悉李昴的人估计都会震惊,这于他来说简直是斥巨资piaochang。

    “你于何处寻得柳意娘?她的出身背景,你可曾查过?”魏潜又问。

    冯孺看了魏潜一眼,不出意料,从他表情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心里飞速掂量了几番,“据说意娘原就是长安人……家里败了之后迁居别处,在路上遭遇盗匪,小民正巧经过,用五十车粮食换了她。”

    那时候春风楼里一共就不到二十个妓,且都年纪有些大了,会吹拉弹唱的只有三个,可以想见,再过几年春风楼会是怎样的光景。

    在长安也会遇到穷苦人家卖女儿,但只收这种女孩,显然没办法提高春风楼档次,冯孺听说江南道有专门卖训练好的妓人,他便去碰碰运气。

    冯孺揣上所有钱去了江南道,也寻到了卖妓人的地方,那些女孩当真是个个肤白貌美、身娇体软,连随便哼哼都像唱歌似的,可也真的贵,一个鼎好的妓子竟然值千金!

    彼时冯孺没有这么多钱不说,也考虑春风楼本就是个小窑子,这些美人是不错,但长安的大青楼里也不缺,人家贵人放着富丽堂皇地儿不去,偏往个小窑子里钻?他倾家荡产的买个美人回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本!

    思来想去,冯孺觉着不能白来一趟,便拿出大部分的钱买了粮食,打算运送回去卖给长安熟识的粮食店赚个差价。

    冯孺一行三十多汉子,个个都是打架能手,遇到劫匪也不虚。他们去的时候多是走水路,倒是没有遇见过匪徒,回来时因为临时决定买了大量粮食又寻不到合适的船只,只好走陆路。这一遭就恰好遇上了刚刚抢劫完,准备回寨子的土匪。

    那些土匪有三四十人,经历了一场打斗之后都挂了彩,与冯孺的粮食队迎面遇上,倘若真打起来,还是冯孺这边赢面更大。

    当时双方都准备装着看不见对方,可就在与那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冯孺看见了柳意娘。

    惊艳过后,他脑子里飞快掠过许多想法,譬如能不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抢了这个女人……但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冯孺压抑住心里这些想法,与土匪头目谈了笔生意。

    女人再美,不比填饱肚子重要,土匪窝里有上百号人要养,一个女人换五十车粮食不亏。

    交易达成之后,冯孺等人为了防止匪徒反杀,立刻带着柳意娘日夜兼程,在江宁转了水路。那匪寨大当家回去修整一番之后,果然又惦记起美人,立刻派了五六十个人去追,然而早已寻不见美人踪迹。

    至于柳意娘的身份,冯孺自是查过,但并未查出结果,她自己也从未提起过。

    魏潜沉吟片刻,问,“柳意娘是自愿留在春风楼?”

    “是,回来的路上,小民就与她说了春风楼的情况,小民还怕她会逃跑,专门多加了人手看着,谁料她竟一路安安分分,省了不少事,只是后来提了个要求,说第一次接的客人由她自己选。”

    冯孺心想,看着这柳意娘像是出身不低,能入她眼的,估计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却也不怕亏,于是略一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然而事实是,柳意娘到现在为止都不曾公开出卖身体。冯孺也不知她究竟还是不是清白身子,毕竟每一次见客人,他又不能全程跟着。

    魏潜觉得很奇怪,再怎么识时务,一个出身高贵的人一朝跌落尘埃里也不可能如此认命,并不单单关乎贞操,还有刻在骨子里的尊严。莫说贵女,便是寻常好人家的女孩,谁又能做到如此干脆?

    听冯孺的叙述,这柳意娘只是家族败落,遭了一次劫便破罐子破摔了?

    柳意娘入春风楼的时候已经十六岁,在这里待了四年。她懂琴、懂香,当年参加花魁赛的时候一舞倾城,连许多天生便是舞者的胡姬都比了下去,这些才能若是还不能说明什么,那她的眼光绝对骗不了人——她对器物的认知,绝非一朝一夕练就。

    一般人家根本养不出这样的闺女。

    长安风气开放,贵女亦不会藏于深闺,出身高贵容貌绝艳的贵女,应不会籍籍无名,那她参加花魁赛,如今又是西市有名的妓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认出来呢?

    一个孑然一身的妓人,四年不靠卖身赚出这么大个园子,过上如此奢华生活,不是每个美貌的女人都能办到,这种本事,能让许多男人都自愧弗如。魏潜不相信这些东西全靠美色得来,就算她柳意娘是褒姒,也得有那么多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才行。

    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谁?(未完待续。)

第236章 是我,唯有我

    第236章

    冯孺试探着问道,“大人,不知意娘究竟惹上什么样的官司?”

    “此事不便透露,但本官保证尽快查明柳意娘是否参与作案。”魏潜摩挲着食指关节,看着他道,“本官相信,有冯掌柜的配合,一定能够更快查出真相。”

    言下之意是,破案的速度取决于你冯孺配合的态度。

    “是是是,小民一定尽力配合。”冯孺自是听懂了,他在长安混迹多年,自然知道监察司接手的案子都不简单,虽抱着拿钱财活动一下的心思,但并未抱有太大希望,闹着要见魏潜只不过是想句准信。

    早得到消息,才好早作打算。

    魏潜在询问的过程中,必会透露出一些讯息,于是冯孺又主动交代了许多关于柳意娘的事,到离开之时,已经差不多猜到出了什么事。

    两人在交流过程中多次提到李昴,冯孺猜想,如果不是李昴犯了事便是他被人害了。

    至今为止,冯孺都不算了解柳意娘,但二人认识四年有余,他自是不会把柳意娘当做一般的女人来看,这个女人有胆色有心计,若真是杀个把朝廷命官,他一点都不会惊讶。

    魏潜坐在偏厅里,将所得到的消息都整合了一遍。

    柳意娘身份有问题,这是毫无疑问的,假如她真的谋划或参与刺杀李昴,那么是否与她的身份有关系?园子里寻不到证据,若是查明她的身份,是否能够找到作案动机?

    李昴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他“斥巨资”见柳意娘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现在看来当务之急除了根据现场线索追查刺杀者的身份之外,还得开始查柳意娘的出身背景了。

    魏潜听完监察使的汇报之后,将需要查证的事情分派下去,而后便驱马回了乐天居。

    当初他们几个之所以在朱雀街弄个店面,主要是因为这里夜间往来不需要通过坊门,方便晚归,同时也适合平日小聚,而不是为了挣钱。

    开店是凌策的主意,然而如今最常来的人却是他。

    魏潜进了后院,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过去敲了敲门。

    屋里崔凝一听见动静便跑过来开门,“五哥!”

    “这么晚还没回去?”魏潜摸摸她的头,见道衍不在,“大师兄呢?”

    “大师兄说他好久没有睡踏实过了,我便寻了间客房让他先休息。”崔凝道。

    魏潜见她眼睛有点肿,心头微滞,“我先送你回家。”

    崔凝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夜色如水。

    崔凝坐在马背上,魏潜在前头牵着马缰散步一般慢慢前行,皆未开口,只有马蹄踏在石板上清脆的声音。

    良久。

    “五哥。”

    “嗯。”

    “五哥。”

    “嗯。”

    “魏长渊郎君……”

    “嗯。”

    崔凝眼睛微湿,“五哥,我们……别成亲了吧。”

    尽管是离别之言,却教她说出了浓浓的不舍。

    她从前可以毫无负担利用他,觉得只要做牛做马报答他的恩情便好了,而今感情愈深,她竟然丝毫不愿意连累,每觉自己又利用他的时候,内心的煎熬无法言说。

    在道衍没有出现之前,她还能一心依着自己的本能去依恋他,可事到临头,还要怎么缩起来装鸵鸟?

    魏潜一言不发的牵马闷头走在前面,崔凝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可是挺直的肩背慢慢耷了下来,看上去像一头被族群抛弃的孤狼,在外奔波挣扎,倔强的他,终于露出了最狼狈疲惫的一面。

    快到崔府的时候,魏潜在路口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巷口。

    他在这里等过一个人,吻过一个人,把心交给了一个人,那年刚刚到他胸口高的小女孩。

    “君子一诺轻生死。”在订婚之前魏潜曾经说过,如果崔凝将来想要离开他,他就会放手,“但是我想我要食言了。”

    他一直觉得,万一真有那一天,自己必然能够潇洒放手,就像当初轻易放弃那门快要成了的亲事那般,然而直至现在才明白,因为情未至深所以才得洒脱。

    “从一开始我便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魏潜回过头,微微仰头看着崔凝。

    她坐在马上也只比魏潜高一点,此时能清楚看见他的神情。

    “倘若你是因为不想连累我才做出这个决定,那大可不必。你可知崔尚书为何选择我?选择魏家?因为我魏长渊不怕事不怕死,我魏家为求正道亦无所畏惧。如果这满大唐还有一个人可以被你依靠,愿意成为你的依靠,那个人,是我,唯有我,只能是我!”

    崔凝长大嘴巴,满脸震惊。

    从她认识魏潜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表情,也是头一回感受到他这般激烈的情绪。

    “你看着我。”魏潜定定望着她,“说心里话。”(未完待续。)

第237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第237章

    崔凝咽了咽,“什,什么心里话?”

    “不喜欢与我在一起?”他问。

    崔凝闻言,实诚的摇头。

    “觉得我不值得信任?”

    她继续摇头,如果连五哥都不值得信任,这世上还有几个人值得她信呢?

    魏潜缓缓神色,“阿凝,如果我们换一换,现在是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会不管吗?”

    “那……”崔凝继续发扬她实诚的良好品质,“那也说不一定。”

    魏潜一时语塞,机智如他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聊下去。

    “五哥这么厉害也需要人帮忙吗?”崔凝疑惑。

    “自然。”魏潜稍感安慰,小姑娘不是不愿意帮他,只是把他想的太无所不能了。

    “我觉得自己只会拖后腿。”崔凝下山之前思想很单纯,平日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而自打师门出事后,她觉得自己一直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莫说凶手,便是连蛛丝马迹都不知该向何处去寻。身边一个个都聪明过人,只有她蠢,猜不透,看不破。如今终于理清方向,而她仍然无能为力。

    崔凝一开始想的很好,利用崔家的势力和魏潜的能力找到凶手为师门报仇,可随着随着感情日益渐深,她又谁都不想连累。

    “胡说,阿凝很聪明。”魏潜翻身上马,将她揽入怀中。

    身后传来的温暖令崔凝忍不住想哭,她忍住眼泪,抖着嗓子呜咽,“我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一直如影随形。

    魏潜知道崔凝可能是突然遇到道衍,情绪波动过大,一时间想的太多太远。他叹了口气,真是不放心让她一个独处,不知道回头这小脑袋瓜里还能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唉!好好的表白也给她带歪了!魏潜认命了,“是是,我们阿凝可努力了。可是所谓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有什么事情不能一起面对呢?我之前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么?不许再胡思乱想。”

    崔凝扁了扁嘴,“大师兄以前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好个大师兄!

    魏潜扯了扯嘴角,咬牙切齿道,“大师兄肯定是因为媳妇和别人跑了才说这种话。”

    “五哥真是什么都知道。”

    崔凝小小年纪对这句话印象如此深刻,大概不会是道衍随口感叹。魏潜也只是猜有这种可能性,说来哄哄崔凝,没想到真叫他猜中了。

    紧接着,魏潜只是稍问了两句,崔凝便倒豆子似的把大师兄给卖了。

    这还是赶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倘若哪天心情好了,只要魏潜稍一引导,能将道衍祖上八辈都数上一遍。

    魏潜含笑听着,如今是看清了,崔凝看似情绪来去如风,不过只是暂时忘却不开心的事情罢了,她其实是个极为固执的小姑娘,若是钻了牛角尖,就是劝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只有慢慢引导她自己去想明白。

    教导小孩子得注意方式……

    魏潜心想,这是还没混上媳妇就提前当爹了吗?也罢,只要崔凝不打定主意离开他就好,耐心这种东西,他从来不缺。

    遛弯似的回到府中,已是三更。

    崔凝草草洗漱之后便爬上床,夜深人静,她却越发睡不着了。

    因她之前心绪纷乱,魏潜在路上说的话,只是过耳不过心,此时此刻,却一字一句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就连他说话时的表情也清晰无比。

    越想,越是难受。

    在床上翻滚到下半夜,崔凝晃晃悠悠的爬起来。

    “娘子,这便起了?”隔间的青禄问。

    崔凝道,“你睡吧,我坐一会儿。”

    她听到隔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补了一句,“不要打扰我,我要一个人想想事情。”

    青禄顿下动作,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心中却暗自嘀咕,有什么事情不能躺在床上想呢?她很想过来看看,但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月色里树影婆娑,花草清香,行在其间能感觉到淡淡温热的水汽,尚能感受到白日里的炎热。

    崔凝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听着知了和青蛙聒噪的叫声,方才清净些的脑子又开始乱了。她想了想,往墙边走去,扯着藤蔓轻巧的翻上墙头,兔起鹘落间已经落在了另一处院子里,而后悄悄潜入屋内。

    她摸黑站到床榻边,盯着正熟睡的人许久,幽幽叹了口气。

    崔况在睡梦中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令他不由自主的绷紧身子,就在他渐渐放松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惊得他猛然睁开眼睛。

    崔凝已经适应屋里的光线,自然看见他睁眼了,声音凄凄幽幽的喊,“小弟……”

    崔况倏然转头去看,发现床榻边竟然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人!惊得他瞬间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小弟……”白衣人期期艾艾的往前凑。

    崔况这时看清她的面容了,心道八成是死去的二姐是在下面受了什么委屈?可再一看,不对呀,二姐死的时候才那么高点,难不成鬼还会长个儿?

    心里想了一个来回,再加上面前的人已经坐在了凳墩子上,崔况发现,这人俨然是另外那个活生生的姐!

    崔况猛地坐起来,上上下下的指着她,怒道,“你想吓死人吗!”

    崔凝主动放低姿态,拨了拨两侧碍事的长发,“小弟,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咱们说会话吧。”

    “你这一两年也没再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儿了,我以为你的傻病好了呢。”

    崔况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上睡眼惺忪,脱去了白日里故作严肃的伪装,这会儿看上去相当俊秀可爱,只是嘴里说出的话仍旧不怎么可爱,“说吧,为什么又病发了。”

    崔凝悲伤的望着他,“你说,如果裴九身负血海深仇,她又不愿意连累你,提出和你解除婚约,你能理解吗?”

    “她出什么事了?”崔况刚被惊醒,脑子还懵着,但是一念之间便转过弯了,“你和魏兄的事儿?”

    崔凝点头。

    “哦,你这个比方我没法回答。这么说吧……”崔况不自觉的又抄起小手,皱着眉头道,“她虽然跟你一样蠢,但没你有主意,她对自己的认知就很正确,真要是遇上和你一般的处境,肯定第一时间抱紧我的大腿。可怜魏兄一把年纪,好不容易说上个媳妇,为你忙前忙后,生死置之度外,你竟然扭头就不要他了。”

    崔凝想起他孤独的背影,喃喃道,“我做的是有些过分……”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浮浮沉沉,比你那点事凶险多了。”崔况斜睨了她一眼,捂着脸打了个呵欠,“天下有志向的好男儿哪有不喜欢冒险的?你觉得连累,没准他觉得可刺激了呢。行了,你快滚吧,我要睡觉了。”

    半睡半醒的一番胡扯,竟叫崔凝听出了“听君一席话,顿觉醍醐灌顶”之感。

    也不知倘若叫魏潜知道自己一番发自肺腑的表白还抵不上崔况的一派胡言,又是何等心塞。(未完待续。)

第238章 编号

    第238章

    崔凝回去想了一宿,次日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监察司。

    昨天魏潜的话一字一句印在她心底,再见到他时,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视半晌,扭扭捏捏的唤了一声,“五哥。”

    魏潜松了口气,“跟我去狱中吧。”

    “好。”崔凝搓搓脸,闷头跟在他身后。

    “昨夜根据兵器监那边给的线索,抓到了兵器持有者。”魏潜边走边道。

    提起案情,崔凝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过去,“那人是行凶者之一?”

    魏潜道,“应该没错了。”

    兵器监统管兵刃设计与铸造,大唐军队用的兵刃皆出于此,只是军队兵器时有更换,想要依据一把刀找到持有人,总要花点时间。

    另一位监察使道,“凶手所用的兵刃造型特殊,兵器监最近才铸造成,只发放到中城兵马司试用,因仅有两千人领了兵刃,所以咱们才能轻易找到。”

    更可喜的是,兵器监在这三千把刀的刀脊上刻了编号,兵刃按照编号排列,十把一箱。两千把刀材质配比有细微不同,因此又特意在箱子上标了号,由兵器监派人亲自纷发下去。

    在发放兵刃的时候,这两千人按照队列来领取。也就是说,就算有人偷偷拿了别人的刀,只要令所有人排好队列,便能发现编号不对。

    崔凝听罢疑道,“那会不会有人知道编号的事,故意拿别人的兵器作案?”

    那监察使道,“编号并不是从一到几百几千,而是根据铸造兵刃配方比例分批编号。据兵器监的人说,这一批兵器共两千把,分十批,也就是两百把一批。刀脊上的圆点代表批次,叉号代表百,右划线代表十,左划线代表数字。凶器的编号是第一批,第三号。”

    长长的记号在刀脊上会像花纹,然而凶器上的数字的记号很短,只有一个点,外加三条左划线。倘若不仔细观察,甚至会以为这些是铸造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监察使继续道,“这人很精明,发现兵刃上的不同,所以自作聪明的偷了第二批三号兵刃,并且把上面多余的圆点磨掉了。”

    因为兵器监的铸造师都是随手划上记号,所以刀脊上记号的位置高度都很随意,那一点点痕迹被磨掉,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

    可是兵器监为什么分批次?因为铸造材料配比不同啊!别人看不出来,兵器监的铸造师却能分辨。

    监察司牢房。

    一名男子被绑在木桩上,身上没有丝毫伤痕,看起来状态不算糟。

    崔凝仔细看去,那男子中等身量,面黑无须,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双眼睛清亮极了,看见他们进来,表情很平静。

    魏潜在长凳上落座,招手令人把两把刀呈上来。

    他拿起两把刀,看了一会儿刀脊才开口道,“想明白了就招供,本官不想施行。”

    少年冷笑,“你们监察司不就擅长屈打成招吗?”

    “哦?”魏潜从这句话里听出许多内容,他放下手里的刀,坐直身子,“看来你对监察司很有成见,为什么?”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惊慌,紧紧抿唇,再不愿说一句话。

    “本官问你,是猜你们有什么冤情,所以才会刺杀李佐令,我不喜欢逼别人,你不说,总有人会说。”魏潜忽然扬声道,“来人,把他同队的另外九个人全部抓住。”

    那少年忽然红了眼,剧烈挣扎起来,“狗官!你们除了会乱抓人还会干什么!”

    “乱抓人?”魏潜拿起那两把刀,将刀脊向着少年,“兵器监的符号并不复杂,也很随意,可是很难修改,对吧?”

    批次,百、十、个,排列不紧密也不松散,假如去掉中间某个符号,中间就会空缺,一眼就能看出符号被修改过了。

    这些记号是铸造之初加上去,后来很难刻得相似,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磨掉之后再划上其他符号。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头”或“尾”。

    “这就意味着,凶器的一批三号,能选择修改的号码只有一批一到九号,二批一到九号,三批一到九号,再往下的批次符号太长,如果改了就容易露出马脚了。”魏潜屈指弹了一下刀身,看向少年,“我原来以为凶手只有三四个人,你们换刀的举动却让我明白,凶手至少有九人。”

    魏潜把刀举得距离少年更近,“你看这个代表批次的圆点,刺得比其他符号要深很多,想要把它填补磨平很难,不是吗?按道理来说,一批次的一到九号是你最好的选择,而且能改的神不知鬼不觉,恐怕连兵器监的人都不见得能发现,可你却舍近求远,舍易求难,为什么呢?”

    少年惊疑不定的看着魏潜,死死要着牙,眼里却忍不住蓄起泪。

    “因为他们都是同伙吧。”魏潜把刀递给旁边的差役,“本来,我也是怎么都想不通,你们行事不算缜密,但杀人可称得上娴熟了,这种老手怎么会把自己的兵器都丢在案发现场?答案就是你了。”

    他们之中有一个毛头小子,从来没有杀过人,心智脆弱,慌乱之中笨手笨脚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自责吗?”魏潜慢条斯理的对他进行心理攻击,“如果不是你非要参与,他们不会留下任何把柄,也许你们现在全都能逍遥法外。”

    “噗!”

    少年受不住刺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有几滴溅在了魏潜的官服上。

    他在参与刺杀的时候被李昴伤到,至今内伤未愈,被魏潜戳到心底最痛处,哪里受得住?一口血喷出之后,少年整张脸惨白如纸。

    “我招。”少年死死盯着魏潜,眼里血红一片,“李昴是我杀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魏潜拍拍他的肩膀,“请个医者来给他看伤。”

    “是我干的!大人,人是我杀的!”少年挣扎嘶吼,脖子上青筋爆出来,满脸涨红。

    魏潜原本是想继续审问,将那晚巡逻兵中的内应也查出来,但看着他这副模样便没有再问下去。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非要去参与一场刺杀,肯定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魏潜也不想逼他过甚。(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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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520/ 第一时间欣赏崔大人驾到最新章节! 作者:袖唐所写的《崔大人驾到》为转载作品,崔大人驾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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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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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智多者夭寿,你能拯救我和我们的孩子。
她恼怒又担忧:就算以后我生的孩子能笨点,可你又不会变笨。
他抱住她道: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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