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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袖唐     崔大人驾到txt下载     崔大人驾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9章 名声太好

    两人说着话,到了碎天江。

    崔凝把陈元带到月下居的书房,“这里的东西看完后都要放回原处。”

    “好。”陈元站在屋内四处打量,“这是个术士的屋子?”

    “悬宿先生擅长观星,不过据说他为了寻亲放弃了观星,开始研究中天八卦,可我们在这里没有发现关于中天八卦的书籍和推演手稿。”崔凝道。

    道家典籍种类庞杂,这些符篆之类的东西,崔凝只是有所涉猎,并不精通,能认出符篆还得益于她自小便记性好。

    崔凝想,如果五哥不想用陈元,定会直接把人安排在监察司里喝茶休息,不会特意让她把人带到这里来。本来这个案子有没有陈元都一样要查,但若他能发现或者推算出什么线索也算是意外之喜。

    她这样想着,于是便把案件内容与陈元细细讲了一遍。

    “你在看看有什么线索,我得去隔壁青玉枝探查夹道。”崔凝见他雪白的皮肤下泛出芙蓉色,便解了披风递给他,“你身子弱,这里又不能生火,先穿着吧!青玉枝那边有如春夏,我也穿着这个反倒多余。”

    “好。”陈元抱着披风,眉眼含笑。

    披风上的淡香混着体温变成了一种暖香,像是被阳光烘干的花瓣,清甜又温暖干燥。他觉得,走出观星台的第一天,一切比想象的还要好。

    崔凝安顿好陈元,为了省时省事还是从角楼翻出去。

    她刚爬上窗便听见隐约有马蹄声,动作稍稍顿了一下,还是翻身跳了下来。

    刚落地站稳,正见一辆华丽的马车迎面过来。

    翻个墙被车夫看见也没所谓,反正监察司也不是多么循规蹈矩的衙门,崔凝原是没有放在心上,不料马车靠近后,车窗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美人面,“小崔大人真是好身手呢。”

    像是由衷赞叹,又像是讥讽。

    “柳意娘?”崔凝想起案情走向似乎又与这女人有些联系,不禁皱起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车夫听见主人与路边的女大人搭话,又未听见停车的命令,便只好把速度放的极缓。

    柳意娘娇笑,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小崔大人辞官改做了山匪不成,此树是你栽,此路是你开?我偏我从这里过又如何?”

    崔凝可没心情斗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从眼前经过,“看来是我久未揍人,名声太好了些。打听清楚了吗你就小嘴叭叭的说?”

    想到之前听闻崔凝刚进监察司的时候与一个女官发生争执,直接把人肋骨打断,柳意娘花容微变,轻哼,“不过是说笑罢了,小崔大人上来就喊打,真是好不讲道理。”

    打一顿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讲道理?崔凝懒得争辩,她虽然对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总会分外宽容,但也要视情况而定。

    脸好看与否影响她喜爱的上限,却不能决定她的容忍下限。对于觊觎魏潜、没事找茬的柳意娘,崔凝那是半点耐心都欠奉。

    直到马车过去,崔凝都没再搭理。柳意娘觉得无趣,关了窗子,催促车夫快行。

    崔凝望着离开的马车,心中疑惑丛生。

    这女人无理取闹又记仇,很让人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人被她迷得五迷三道。柳意娘诚然是个美人儿,但论皮相远不比那些胡姬艳丽魅惑,性子又不如别的女子活泼可爱,难不成世间男子偏就喜欢那一身矫情劲儿?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更让崔凝在意的是,早上才说完柳意娘的义兄有嫌疑,扭头就瞧见她从案发地门口经过,世上竟然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崔凝很想跟去看看她究竟去往何处,忍了又忍,终归没有自作主张。

    不过进了青玉枝后,一见到魏潜便同他说了此事。

    二人边说话边往夹道入口去。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牵扯巧合,柳意娘是不是与这个案子有关?”

    “这么想知道?”魏潜瞧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眸中泛起笑意。

    崔凝惊讶,“五哥知道?!”

    “她是太平公主的人。”魏潜见她一瞬的惊讶之后显得越发好奇,便解释道,“上次抓人时便已查过她的背景。这满长安的权贵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有人觉着有趣,愿意纵着她,但也有人喜欢强取豪夺。她想来去片叶不沾身,自然需要靠山,公主是最好的人选。”

    柳意娘那样的处境,凑上来的男人无不是图色,最易变心,哪有纯粹的利益交换来的安稳。公主提供庇护,而她成为公主的耳目,再好不过了。

    “柳鹑是柳意娘的义兄,难道他也是公主的人?”崔凝问。

    魏潜道,“不一定。娼门里的义兄义妹,便如宫里寺人私下里相互称兄道弟。一种既牢固又脆弱的关系。”

    利益一致则牢不可破,然而一旦利益相悖,背叛只在一念间,都不需要旁人策反。

    两人在夹道入口处停下。

    崔凝边固定袍角边道,“这样看来,这个案子恐怕是有人栽赃公主和太子。柳意娘、青玉枝,一个是公主的耳目,一个是公主的私产,若真是公主想做点什么,也犯不着把自己牵扯这样深。”

    再说太子,那可真是人在东宫坐,祸从天上来。

    魏潜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又从差役手里接了一盏灯递给她。

    崔凝一切准备就绪,正欲进夹道之前忽然想到一件事,“五哥,距离预言中太白经天出现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嗯。莫想太多,不管是天象还是上意,终归不是你我能够左右。”魏潜稍顿,想起她从观星台回来时交给自己的那张观星图,知道她是担心陈元无辜受牵累。

    会观星术的人不止一个,若天象真的出现,那也只能说有人凭本事推测出了结果,这个人却未必是陈元,而若是天象未出现,那就是陈元推演错了。

    正确答案是唯一的,错误答案雷同的几率却极小。

    假如太白经天不曾出现,那消息是从何处传出去不言而喻。

    魏潜没有说的太过直白,“圣人爱对弈,输了虽偶有不悦,但不至于摔棋泄愤。”

    崔凝自能领会他的意思,闻言稍稍放下心来,提着灯钻进夹道中。

    幽深狭窄的道路一片漆黑,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里面比崔凝想象的还要窄,站在其中得稍稍缩着肩膀才确保不会被两侧墙壁卡住。

    隔着鞋底,崔凝感受到脚下的触感似乎湿润软绵,于是提着灯蹲下查看。

    “果然是泥土。”她仔细看地面,发现上面有几个脚印,看大小深浅是出自同一个人,但绝不是魏潜的。

    崔凝手中是能提能摆放的马灯,她把灯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纸张炭笔,仔细丈量好脚印的大小形状,分毫不差的拓在纸上。

    绘完脚印,崔凝收好纸笔正欲继续前行,目光突然一凝。

第330章 不愧是我

    就在前方不到三尺的墙根下有一小片暗红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凝固的血迹。

    崔凝提灯走近,细看之下才发现并非是血,而是一些红色的粉末。这些粉末受了潮,有一部分粘在墙体上,其他的都已融于土壤。崔凝用纸把墙上那部分小心刮下来包好。

    往前走了一小段,崔凝便猜到昨日魏潜在夹道里用了轻身功夫,这样湿软的地面上都没有他留下的脚印,只有偶尔脚尖借力踩出的小坑。

    这里漆黑狭窄,她要在狭道里排查一遍,很可能会把线索破坏殆尽,但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使用轻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崔凝自语,“怪不得昨天那样狼狈。”

    魏潜给了她这样的信任,便是为了这份信任,她也得用上万分心思。

    这一路上,崔凝连顶部都没有放过,几乎是每一寸都要提灯仔细查看。不过这段路除了脚印之外再无别的发现,直到转弯处,才又出现一大片红色粉末。红色粉末沿着转角的墙体洒落,在墙根处堆积,这些因为潮湿附着在墙体的粉末,看上去比刚才那片更像是血迹。

    崔凝按着墙上的痕迹比划高度——比她的腰线要高两到三寸。

    她记下高度,又把下面那一撮全都包了起来,才继续探索前面道路。

    这一段没有发现魏潜借力而留下的坑,崔凝猜测,他是在这里折回去了。他身材高大,无法仔细查探,再往前走意义不大。

    转弯之后,崔凝发觉脚下的触感变了,低头一看,地面已经变成了石板。

    这里不容易留下脚印,但若是留下什么别的痕迹反而会更清楚。不过让崔凝失望的是,就连之前那些红色的粉末都没有再出现。而且让她疑惑的是,这条道虽然通向所有院子,却没有任何一个出口。

    那凶手是如何转移尸体的呢?

    “一定会有出口。”崔凝想着青玉枝的院落布局,稍稍向后退了一些,估算这里大约就是松鹤院,于是弯腰摸索墙壁。

    道观遭袭的那一夜,她就是被二师兄骗进了密道才逃过一劫,所以“密道”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几乎是意识到没有出口的一瞬间,她便想到了密道。

    “不对,未必会是在墙上。”崔凝突然想起来这条夹道与那个院子之间还隔着一条在明处的隔热通道。

    那条道要宽的多,能容一个正常成年男子在其中随意走动,还有许多通风口和进出口,说不定还会做为密道供客人使用。如果是这样,密道口开在墙壁上未免也太明显了。

    崔凝在靠近松鹤院这一段来回走动,用脚轻轻踢踩石板。

    狭道内密封很好,转了弯之后连入口涌进来的气流都减弱了许多。崔凝站在其中静下心来仔细感受,能隐约辨出这里的风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她循着极其微弱的气流方向把手放在地砖砖缝之间,耐心的一一试探。

    果然,其中一道砖缝处有细微的风涌上来。

    崔凝用脚踩了踩,发现声音似乎有些不同,连忙放下灯笼,从小腿处抽出匕首,沿着砖缝撬开。青石板砖移开,地下露出了一块木板,崔凝用手敲了敲,里面发出“空空”的声音。

    “不愧是我!”崔凝心中一喜,立刻把旁边的砖也起开。

    等到全部清理开,地面上露出了一个可容崔凝勉强进去的入口。

    崔凝小时候总听二师兄讲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江湖事,十个故事八个有密室,密室里头还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机关。以至于,她现在第一反应不是下去查探,而是十分谨慎的站在距离入口不远处朝里面丢了一枚铜钱。

    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听着声音,里面空间应该不是很大。等了片刻,没有出现任何想象中的机关暗器,崔凝松了口气,这才提着灯探头向里看。

    灯光隐约能照到底下的石板,目测高度绝不会超过一丈,平常人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何况崔凝还会点武功。

    崔凝一手提灯,一手握着匕首,从洞口滑入,像猫儿一样轻巧无声的落稳。她半蹲着身子,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顺势观察了起了下面的情况。

    这里确实不大,前面和左右两侧的墙壁距离不过一步,而且下面的很热,比起上头千方百计保温的院子还要热很多。

    三面都是墙壁,未见出口,崔凝带着疑惑扭头向后看,只见热气在暖黄的光线里滚滚涌来,雾气飘渺后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

第331章 地洞

    背后是一扇石门,石门敞开一条两指宽的缝隙,那些雾气就是从缝隙中涌进来,然后很快消散。

    她身处的地方空间不大,也没有任何东西,看来只是为了隔离热气而修建的“井”,在她打开入口之前是个半密闭空间,雾气就算不会越聚越多,也不应该消失的这么快啊?

    崔凝正欲起身到墙边查看一番,忽然从门缝里隐约看见外面有微光。

    她屏息慢慢靠近,从门缝中看过去,愕然发现门后竟然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巨大地穴!空腔之内有一个温泉池,这些热气正源源不断从池中冒出来。整个地穴只在池边摆着一盏小灯,所照范围不过一丈左右,崔凝根本无法判断地穴究竟有多大,只能看见温泉池周围雕栏玉砌,有纱幔从顶上垂落,半掩住池内情形。

    崔凝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突然看见其间似有人影闪动。

    糟了!

    外面光线那么暗,她在这里亮灯万一从门缝透出去岂不是很明显?!意识到这一点,崔凝飞快的吹灭灯笼,眼前骤然陷入黑暗。

    崔凝不知自己有没有被发现,只能握紧匕首悄悄缩到门后。

    外面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在地上留下极浅的一道,她适应了一会,才能借助这点光隐约看见东西。

    等了一会,外面毫无动静,安静到崔凝都怀疑刚才是自己眼花了。不过出于谨慎,她还是静静蹲在门后,打算观望一会再行动。

    石门看上去很沉重,这就意味她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半盏茶时间过去,依旧安静。

    狭道黑暗窄长,就算是个经验丰富的监察使至少也得半个时辰才能查完,崔凝估算自己进入夹道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时辰,如果再过一两刻不出去,五哥一定会察觉有情况。

    “井”中没有梯子,别看不到一丈的高度跳下来轻轻松松,只看这笔直四壁便知道没那么容易攀上去,即使有轻功也不能原地飘起来。

    不过,若是不顾虑弄出动静,借助匕首和墙面上微微的凹凸,倒也不是不能上去。不管走那条道,总归要打草惊蛇的话,崔凝情愿冒险冲进去。哪怕遇上会武功的人,只要她能拖上一会,就能等到五哥过来。

    一番思量之下,崔凝起身正决定过一会出去查看,便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窸窣脚步声,紧接着有人低声说话。

    于是,她又悄悄蹲下,从门缝小心翼翼的向外看了一眼。

    来人不知是在她视线死角还是站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她未看见人,只听一个粗犷些的男声急促而又不耐烦的问,“怎么这么慢?”

    崔凝立即悄无声息的缩了回来,越发紧张的同时也稍稍安心一点,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她。

    紧接着又听见另一个温和低缓的男声平淡的道,“被柳意娘绊住了。”

    “都处理干净了吗?”

    “嗯。不过……此事恐怕会暴露。”

    “……”

    低缓的男声继续道,“若是暴露,你我还有活路吗?”

    “那……”

    “先不要动,观望一下再说,此处也要处理干净。外面都是监察司的人,我不能久留,东西我先拿走了。”

    ?!

    崔凝顿时一个激灵,拿走了啥?不行!好想知道!

    忍住忍住忍住,不能追……崔凝心中默念。

    从对话来看,这两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悬宿先生的凶手,但她不知对方深浅,贸然冲出去一打二多半就是去送人头。几番犹豫,崔凝按住满心蠢蠢欲动,选择按兵不动。

    这两个声音听着都不熟,昨天没有见到过。而且青玉枝被封,四周全是监察司的鹰卫,任何人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假山的入口也有人把守,但他们两个却进来了。

    地穴肯定不止一个出口。

    其中一个人还说被柳意娘缠住,显然是从青玉枝外刚刚进来。要么,这个地穴肯定还有通往青玉枝外的出入口,要么他是监察司内部的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自由出入青玉枝。

    崔凝不到一个时辰前才在青玉枝门口遇见柳意娘,按照这个节点去捋一下时间,说明柳意娘在离开之后去了某处见了某人,又缠了他一会儿。

    就算柳意娘只是去了青玉枝隔壁某个院子,前后算下来时间也并不短,这就意味着此人是在崔凝进入监察司后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才进入青玉枝。

    崔凝是因为送陈元去碎天江才稍晚一些,其他在青玉枝有任务的人甚至比魏潜还要先到。

    也就是说,在崔凝之后来到青玉枝的人只有极少数,想查清楚很容易。

    不过崔凝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方才的谈话的最后一句是“附近都是监察司的人,我不能久留”,说明他大概率不是。

    由此种种,崔凝暂时排除了监察司有内鬼的可能,认为地穴必是有通向外面的出口。

    根据这个出口所在,极有可能能够判断出此人身份,再不然还可以暗中审问柳意娘。

    一定不能惊动他们!

    崔凝脑子里飞快闪过了这些事,呼吸越发低缓,直到确定其中有一人离开。

    这时候她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想抓住留下的这个人。

    她再次悄悄凑近门缝往外面看。地穴里还是和方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也未见到那人究竟在何处。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留下来的人要负责收尾,收什么尾呢?难道里面还有什么线索?

    崔凝觉得自己心里像揣了只小猫,急的开始挠心肝了。她此事此刻万分犹豫,若是冲出去没有抓住人反而让他逃走通风报信怎么办?但线索也很重要啊!

    罢了!犹豫就会败北!

    崔凝抓住石门尝试推了一下,发现声音比想象的小一点,于是一鼓作气,直接将门踹开闪身出去,飞快没入黑暗。

    “谁?!”

    那人听见动静,低声呵斥。

    这时候崔凝才发现这个地穴连接着好几个门,她毫不犹豫的运起轻功朝着声音来处奔去,所过之处只余风声和残影。

    那边的人似乎意识到来人不是同伙,立刻便奔逃起来。

    崔凝一扯嘴角——就怕你不跑!

    这里只有温泉池边一丝丝光线,她又对地形不熟,若是对方不发出声音反而静静隐藏在某处伺机逃离,她十有**发现不了。偏偏这人被石门踹开的巨大声响惊到,竟是第一时间发出质问,然后慌张逃走。

    崔凝跟着冲进靠近温泉池的一扇门内,眼前骤然大亮,眼睛被晃了一下,脚下一顿,瞧见那人钻进一个半人高的洞。

    崔凝听着脚步声沉重,并非习武之人,心下更是大定,直接握紧匕首跟着钻了进去。

    她身量娇小,在窄洞里面的活动可比成年男子要灵活多了,钻入之后便已极快的速度追赶上,一把抓住那人脚腕,紧接着猛然将匕首刺进了他小腿。

    “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整个过程丝毫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匕首穿透腿肉锭在了地上,若是想逃,除非回身拔掉匕首或者直接撕扯掉小腿上的皮肉。

第332章 独当一面

    那人也是有一股狠劲,只是僵硬了一瞬便猛地一蹬,硬生生扯开,血顿时飚了满洞。

    崔凝被血雨浇了满头,顾不得其他,拔起匕首一把将人扑倒,“别动,否则这一回刺穿的就是脖子了!”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令那人瞬间生出一丝侥幸,但是冰冷的匕首贴着颈侧,提醒他刚才追击的过程,那份狠辣利落完全不输男子。

    崔凝趁着他僵住的一瞬飞快扯开腰带,“把手背到身后。”

    那人一动不动。

    崔凝不耐烦,匕首直接刺入颈侧,“我听二处的人说,割开这里不会马上死,你这么不乖,要不试试?”

    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天真,话中的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崔凝没有想到的是,监察司二处的名声起了反作用,趴在地上的人开始疯狂挣扎。

    成年男子的力气比崔凝要大的多,然而她从上方压制,占据有利位置,再加上通道中又十分狭窄,再大的力气因为环境限制也无法全部施展,才挣扎没几下便被一招锁喉制住。

    崔凝大概也是意识到他挣扎的原因,飞快道,“二处放假了,你要是再反抗,指不准明儿就要回来上职。他们可不管你是死是活,死人才不说假话。”

    “我不动。”那人连忙求饶。

    崔凝方才听到他与另外一人对话,知道这二人为保命有了反心,于是道,“你觉得从我手里逃出去就能活?我们监察司是讲道理的地方,有错必罚,有功必赏,将功赎罪明白吗?”

    那人不说话,却也不再挣扎了。崔凝顺利把人捆上,拖出通道。

    方才追的急,只觉得光线刺眼,直到将人拖出来她才有闲心查看环境。

    这个洞穴就在温泉池旁边,里面摆着衣柜衣架软塌,看起来是一间更衣室。软塌两侧放置两盏一人高的仙鹤连枝灯,把整间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她见衣架上搭着一件白叠布中衣,准备拿来扯成布条把嫌犯手脚重新捆一遍,但念头一闪便止住了。这里一切都有可能是线索,不能随便破坏。于是目光一转,直接将那人腰带解了捆住他的双脚,然后冷不丁的出手把人下巴一拉直接卸掉了。

    “啊!”许是失血过多,那人连惨叫声都不如方才高亢了。

    崔凝拍拍他肩膀,“虽然你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死志,但还是得预防万一,你别介意啊。”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留着山羊须,一身文士衣袍,居然是个读书人!

    此刻山羊须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面色惨白,惊疑不定的看着崔凝。

    崔凝从他的反应推测,这人可能并不是主谋,或者知道的东西不多,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束手就擒,她笑道,“您说您一个斯文人这是何苦呢?方才扯匕首那股子狠劲还怪吓人的。”

    她满头满脸的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配上截然相反的清脆少女音,简直犹如刚刚浴血杀戮的女罗刹。

    山羊胡被卸了下颌不能出声,但眼中恐惧犹如实质。

    崔凝也不打算在这里审问,只担忧山羊胡同伙去而复返,于是稍稍喘了口气便将人拖到自己来时的那个“井”中。

    她摸了摸身上的哨子,又放了回去。这是监察司的信号,声音尖锐,穿透力极强。她吹响哨子之后魏潜固然能够第一时间赶来,但地穴其他出口的人也能听到。

    之前都没有吹,现在就更不会吹了,她赌魏潜一定能很快赶来。

    玉枝泉竹林里。

    魏潜早就命六名身材劲瘦的鹰卫在外待命。

    他方才去办了点事,估算着时间约莫半个时辰便回来了,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考虑到狭道中的情况,耐心等了两刻后带人进入。

    狭道难行,但一行人不考虑线索,很快到了密道入口。

    魏潜走在最前,看见前方洞口冒着缕缕白雾,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心里咯噔一下,几步上前。

    在井里的崔凝第一时间发现了光亮,试探的喊了一声,“五哥?”

    魏潜打着灯笼朝洞中一看,崔凝满头是血的样子顿时出现在眼前,骇得他倒吸了口冷气,“阿凝!”

    崔凝看不清魏潜的表情,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惊惧,解释道,“不是我的血,这下面有个特别大的地洞,我在里面抓住一个人。”

    魏潜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亲自跳了下去。

    他提着高灯笼仔细看了看崔凝,确认道,“真的没有受伤?”

    崔凝摇头,拉着魏潜到已经半昏迷的山羊胡面前,有些不安,“这人被我刺伤了,流了很多血。他不会死吧?”

    她方才追捕的时候虎的很,后来把人拖到井中,在里面等着魏潜过来的时候,见山羊胡一点一点的失去生机,心里越来越后怕。

    想到如果当时遇到的是个高手,现在躺在地上的大概就是她了。

    “别怕。”魏潜温声安慰过崔凝,这才俯身查看山羊胡,“没事,死不了。”

    说着,他解开绑着山羊胡脚腕的腰带,把伤处捆紧避免继续流血。

    随后跟着下来的那几个鹰卫看向崔凝的目光均十分惊诧。

    崔凝惦记的事情太多,没曾留意,继续道,“这里不止一个出口。之前还有一个人,与此人对话交代他收尾,之后带走了什么东西。要是……要是五哥下来一准能将他们都抓住。”

    魏潜见她有些自责,笑笑道,“我一个监察佐令,难道还要事事亲力亲为?你做的很好,立了大功,监察司里一大半监察使都赶不上你的决断。”

    这倒不是安慰崔凝,监察司不是军队,对武力没有硬性要求,便是今日换个人来也未必能比她做的更好。

    谁也没有料到这下面有这么大的地穴,而且在监察司大张旗鼓的封了青玉枝后,竟然还有人敢在眼皮底下蹦跶。

    魏潜私心希望崔凝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信号,但站在四处监察佐令的立场上,他说不出这种话。

    崔凝处理的很好,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对于监察司官员来说,危险与机遇是并存的,魏潜屡次出生入死才能年纪轻轻当上了监察佐令,易君如比他入职早的多,熬着资历多少年才能升上一级半级。

    很早之前,魏潜就意识到保护崔凝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自己经历、成长,而不是将人护在羽翼之下,只是真正直面这种情况的时候,他内心仍然无法平静。

    他敛去复杂情绪,温声对崔凝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去洗洗。晚上不是还有宴吗,下午直接回去准备吧。”

第333章 抠门

    青玉枝本就是个温泉汤馆,自是不愁没有洗澡的地方。

    崔凝顶着满头满脸的血,唬了崔平香一跳,“大人这是怎么了?!”

    崔平香因为上次失职被崔玄碧重罚,崔凝大概也觉着带她这个护卫甚至没有丫鬟好使,以至于整日被扔在崔家偏院吃闲饭,这回一看崔凝满身是血,心都要蹦出来了。

    “没事,别人的血。”崔凝看她满脸写着“我要完”的表情,不由笑出声音。

    青玉枝的管事急急忙忙赶过来,“崔大人,现在客人都还不能离开,现下除了松鹤泉就只有玉枝泉有个室内温泉可以用,但……恰巧就是吊尸的那间……”

    “无事,就那间吧。”崔凝道。

    松鹤泉很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有可能地穴的出入口,说不定等一会魏潜他们还会从松鹤泉出来,她在那洗澡很容易被撞见。

    管事松了口气,命一个侍女领她去了玉枝泉。

    玉枝泉冰天雪地,朔风飒飒,崔凝走到地方的时候头发上的血都结冰了,恨不能立刻跳到温泉里,但崔平香坚持把她拦住,要求先进去查探一番。

    崔凝只好顶着一身的血,哭笑不得的站在门口等着她查完。

    这事儿办的真是……不能说不对,只能说粗糙极了。

    崔平香武功高强,但平时不如青心青禄细心妥帖,所以家里要求身边一定要带人,她也更喜欢带着她们。倒不是嫌弃崔平香,而是监察司的差事是崔凝的职责,就像今天身边无法带人,崔平香武功再高也无用武之地,可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崔平香却一定会被祖父责罚。

    结果便是大家都落不得好。

    而青心青禄只是跟着去上职,平时就留在监察司里候着,出去办案并不会带着她们,便是有什么磕磕碰碰,责任也不在她们身上。

    “大人,可以了。”崔平香出来,看见崔凝一身狼狈的模样,反应过来好像不该把主子挡在门外,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尴尬。

    侍女低头忍笑,上前引崔凝进屋。

    这玉枝泉从外看古朴清幽,屋内装饰也不算奢华,温泉周围垂着一圈细密的竹帘,竹帘后的月白纱因为沾了水汽失去飘逸感而变得垂坠。

    “这几天都是关着门窗,屋里头很暖和。”侍女边说边手脚飞快的准备好浴巾澡豆等物,忙得像只小蜜蜂。

    崔平香僵硬的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眼见着侍女笑盈盈道,“大人,奴婢伺候您更衣。”

    她墙壁处退了退,如同雕像一般站在角落里,紧紧抿着唇,心想,这也怨不得大人不爱带着她。

    崔平香一面自暴自弃,一面又想着要不回去找青心青禄学一学。

    崔凝一心想着洗掉身上的血,不曾留意自家正在自闭的女护卫。

    侍女跪在温泉边拿着水瓢慢慢往她肩膀上浇着温泉水,“大人,奴婢先帮您把头发洗洗吧。”

    “好。”崔凝看了她一眼。侍女生的并不算漂亮,但是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很甜很可爱,有点像青禄。

    青玉枝往来客人大都是权贵,里面的侍女都特意调/教过,她们也不像家里的丫鬟只面对一两个主子,而是每日都要面对不同客人,伺候起人来比高门大户里头的一等丫鬟还要娴熟妥帖。

    崔凝靠在池子边,侍女提了水帮她清理,那么多已经半干的血竟然被轻轻松松洗净,甚至池子里的水都一点没有被弄脏。

    忽然一股清新的橘子香气从身后飘散,崔凝疑惑看过去。

    侍女顿了一下,“这是咱们青玉枝特制的洗头香膏,是橘子香,大人不喜欢吗?”

    “挺好闻。”崔凝伸手抹了点放在鼻端,“咦?真的像是刚摘的橘子。”

    侍女笑道,“奴婢也觉得好,不过咱们馆里寻常没有女客,郎君们却更偏爱竹香松香。大人若是平日要用,知会一声便是,咱们差人送上门去。”

    崔凝心中一动,“一会拿六罐交给我的护卫。”

    “是,奴婢记下了。”侍女欢欢喜喜的应下。

    崔凝沐浴之后,整个人透着一股甜甜的橘子味,闻着便令人心情愉悦。

    这青玉枝倒是有意思,这么短时间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衣物。

    侍女捧上来的是一身男女皆可用的束袖胡装,蟹壳青色的外袍上面用极细的银丝线在领口袍角绣了竹子暗纹,使得整件衣服乍一看很朴素,细看之下却显华贵。

    崔凝穿上有一些宽大,不过这件衣服腰带很宽,束上之后显得她腰肢盈盈一把,竟是露出几分楚楚之姿。

    “香膏记账,回头我派人来结。”崔凝说着又掏出几粒金花生递给侍女,“快过年了,拿去玩。”

    侍女喜不自胜,“多谢大人!”

    崔凝见她的反应便知道是给太多了,心中不由一痛,只能木着一张脸带上崔平香去松鹤院等候魏潜出来。

    这钱给出去便不能要回来了,她不要脸,崔家还要脸呢!

    崔平香拎着几罐香膏跟在身后,眼瞅着大人情绪突然低落,连头上翘着的毛毛都显得没那么精神了。想了又想,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学着贴心起来,不然是没有前途的,“大人是因为赏钱给多了不高兴?”

    崔凝只觉得心口又中一箭,并且连皮都被扒了。

    “平香,你……”崔凝捂着心口回头看她。

    崔平香见她如此“感动”,顿时信心倍增,“大人莫要心痛,尚书大人给您准备了好些嫁妆,沿着朱雀街的铺面就有两家。”

    何止祖父为她准备了嫁妆呢,连祖母的遗产都是她继承的!

    若是这样算起来,凌氏怕是都没有崔凝富裕,可是这不一样!一想到方才的赏金是她半年俸禄,就止不住的心痛。

    “罢了,日后人情往来多着呢,总得想开点。”崔凝偶尔会花家里的钱,但祖母的遗产一直分文未动。

    她总觉得那是祖母在人间最后的凭证,花一点就消失一点,所以从来没有把它们当做可以支配的钱财。

    崔平香安慰归安慰,却不免觉得大人有点抠。

    崔凝想不到她的腹诽,思忖再三,建议道,“等我休沐的时候,你到内院来,让青心带带你吧,我怕你以后行走在外被人打死。”

    “不可能,属下或许不够仔细,但属下武功很是不差,遍长安也寻不出多少能打死属下的人!”崔平香感觉自己能力受到了质疑。

第334章 仙鹤排云障

    原来看着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护卫,万万没有想到她受了一回罚之后竟有这番变化……

    崔平香哪能想到崔凝在想什么,只见她神色平静,心中暗喜,满以为自己这番贴心话说的很是漂亮。虽然被主子质疑能力,但她不慌,来日方长,以后一定能证明自己。

    崔凝要在回家之前把线索记下,于是便要了笔墨,在松鹤院的茶室里整理草稿。

    从夹道里发现的脚印长六寸九,比正常成年男子要小很多。

    崔凝从前在典书处任职,誊抄了大量的卷宗和书籍,从中大致总结出了一个从脚印判断人体重、性别、年龄以及状态的方法。

    “立七坐五盘三半”,一般人站着七个头高,坐着五个头高,盘坐三个半个头高,当然这是很笼统的说法,只能大致推测出一个人的身高,现实中多少会有些出入,更甚至有些人完全无法套用这个比例。

    若是按照正常推算,此人身高四尺八寸上下(1.6米),也就如崔凝身高仿佛,对方若是个成年男子,算是很矮了。更何况,此人还穿着鞋,说明他的脚长甚至不到六寸九,身高也很可能在四寸八尺以下。

    崔凝拿着脚印与自己的对比,发现长度差不多,只是宽很多。一般来说,同样长度的脚印,成年男子会比女子略宽一些,还有夹道中脚印蹬踏的压痕明显。这些都是男子脚印会呈现出的特征。

    而且由于男子的盆骨窄于女子,所以通常情况下,步宽较窄。

    这一点在狭道的脚印上体现也十分明显。

    同时脚步痕迹也没有出现步伐凌乱等不正常的情况,所以凶犯当时大概状态不错,并未出现受伤、仓惶、力竭之类的状态,行凶或转移尸体过程都很从容。

    另外,以崔凝从各种书籍、卷宗里总结出判断年龄的经验:通常情况下,男子少年时期步子短,脚印之间的距离不规则,脚步的路线相对弯曲,也就是所谓的下盘不稳。青年往往脚印大,步子跨得大,脚印之间的距离均匀,路线较直。而中年人则脚印间距变短。老人步幅更短,足迹也是脚后跟吃力。

    只是这些经验只都适用于普通人,而习武之人即使是少年也很有可能脚步稳健规律。

    崔凝在狭道中层量过自己的脚印深度,对方脚印下陷要比他深两倍还多,同样的身高,在这么狭窄的通道里,他注定不可能很胖,所以应该是背负尸体的原因,而习武之人不管是自己走路还是背负重物脚步都较平常人轻很多。

    所以综合种种线索,崔凝判断,这个人有七八成可能是个身高不到四尺八的成年男子,并且不会武功。

    这并不是成年男子常见的体型。

    被崔凝抓捕的文士身量中等,应该不是他。

    她想到洞中另外一个声音柔缓的男子,会不是那个人?

    崔凝不敢确定,因为听声辨体型实在不怎么靠谱,之前她听着留下善后的人声音粗犷,以为是个高壮大汉,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冲出去的,结果竟然是个文士。

    崔凝把线索推测详细记下,这份勘察将会被录入卷宗,需要言简意赅。所以她写了两份,一份录入卷宗用,另外一份作为协助破案的记录则更为详细,包括狭道中的泥质、湿润程度,空气情况,光线情况等等都要详细阐述。

    其实,比起脚印更让崔凝在意的是在狭道里发现的神秘红色粉末。

    道家有一脉专门研究丹方药剂,可以说,精于此道的丹术道士比普通大夫更懂药石。崔凝的师门中也有人钻研此道,所以她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有些了解。

    其中朱砂就是丹方中常用的一味药石。

    不过崔凝确定这种红色粉末并不是朱砂,也不是丹方里常见的其他红色药石。

    还有,在转弯处红色粉末从墙壁落下的高度高于崔凝腰线,她腿长上身短,一般同等高度她这个比例差不多是极限,这东西显然不会是从对方腰间掉落。

    “究竟是如何染上去的呢?”崔凝将东西小心包好,与手稿放到一起。

    咚、咚——

    主屋里传出两声敲击木板的声音。

    崔凝惊了一下,立刻把东西收好,带着崔平香过去。

    咚、咚、咚!

    两人刚刚进屋,紧接着又响起三声。

    “那里。”崔平香指着仙鹤坐障用气声道。

    障,屏障阻隔也。

    坐障是指摆在坐榻后的大幅屏风,有些用来做室内隔断,也有些会靠墙摆放,用于装饰和阻隔单调的墙面,因而称之为“障”。

    松鹤泉院中造景以黑松和假山石为主,室内摆设多带有各类松树和仙鹤,但有别于一般松鹤装饰的清淡雅正,主屋里色彩饱满浓郁,明丽大气,而整个主屋里最为瞩目的便是迎门靠墙摆放的仙鹤坐障。

    那坐障开七尺高五尺余,以彩漆金粉绘就的仙鹤排云图,华丽非凡。屏风前以白玉为竿,挂着层层叠叠金色纱幔,仔细看,那纱幔上串了发丝细的金丝,有光落在上面会显出星星点点的金光,实在美不胜收。

    崔凝上了坐榻,正打算看看哪里有几关,脚下突然发出“咚”的一声,仙鹤排云图上竟弹出一个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门!

    崔凝事先知道多半会有密道通到松鹤院,这会儿见魏潜侧身出来并不惊讶,只是觉得入口设计实在巧妙,“原来暗门就在最显眼的地方。”

    跟着出来的鹰卫看见门在坐障上,亦感叹道,“这屏风后面是一道石门,只能单侧开门,屏风上用彩绘遮掩,看起来严丝合缝,怪不得咱们之前搜查的时候没有发现。”

    被木屏风和帐幔遮掩之下,石门和砖墙没有太大区别,敲击不会发出空洞声,所以在外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现这里有暗门。

    “单侧开门?什么意思?”崔凝问。

    鹰卫道,“此门只能从密室里面开,外面根本没有机关,只是个出口。”

    玉枝泉那边有一个入口,这里仅设成出口虽有些不方便,但足够隐蔽。

    设计这个地穴通道的人可以说十分谨慎了。

    再说夹道那边的入口,倘若不是井中那道石门不知为何没有关严实,有气流涌上来,崔凝也很难发现异常。

第335章 不想要的小厮

    这样一来,作案过程已经很清晰了。

    悬宿先生应某人之约独自来到松鹤院,被人迎进地穴之中,而后杀害转移吊尸。

    崔凝把痕检记录交给魏潜,“我在密道里发现了一种红色粉末,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应该与凶案有关,东西和详细内容都记在这里了。”

    “好。”魏潜接了东西,目光落在她尚有些湿润的头发上,微微皱眉,“先去把头发擦干。”

    崔凝笑道,“知道了。”

    这么大阵仗,没有人会觉得破不了这桩杀人案,何况现在一个嫌疑人落网,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只是所有人仍绷着一口气。

    对于监察司来说,最大的挑战并不是抓到凶手,而是查明隐藏在这桩凶案背后的阴谋。

    归根结底,监察司就不是个对百姓负责的衙门,他们立足的根本是皇帝,事情轻重缓急,要看上面那位想知道什么。于他们来说,圣上的意志凌驾于一切之上。

    崔凝一直知道监察司与刑部、大理寺之间的不同,却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区别,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拼命五郎”也许是不那么喜欢呆在监察司的。

    月下居书房里。

    陈元身上披着黛色披风,跪坐在案边看一份手稿。

    他眼睛不能受强光,眼上覆着黑纱又看不清楚字,只能俯身去看。雪白的兔毛挨着脸颊,银丝随着倾身落入其间,一时竟辨不出哪个更白些。

    站在门口的鹰卫忍不住朝里面看。

    “大人。”

    听见门口守卫的声音,鹰卫回过头,正见未穿官服的崔凝走过来,立刻拱手行礼,“崔大人。”

    崔凝冲他颌首,进了书房。

    “阿凝。”陈元直起身,欣喜的看向她。

    崔凝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午时了,一起去吃饭吧。”

    “好。”

    陈元小心翼翼的把手稿卷起,起身随着崔凝离开。

    一个谋杀案,出动半个监察司,其实除了第一日为了抢时间收集线索之外,到了今天分派到每个人头上的任务已经少了很多。

    陛下把陈元送过来之后所有人便都默认崔凝负责沟通,她自然没什么不乐意,本来除了探查狭道取证之外,她手上也都是些零碎的活儿,谁做都行,并不是非她不可。

    崔凝不敢带陈元在街上招摇,比起出去转悠,令人送席面过来自然不易生事,只是陈元宁愿冒死也要走出观星台,可不是为了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牢笼。

    司言灵至今在民间仍然有着不小的知名度,有他的前例,平常人看见陈元的外貌,惊奇敬畏的心理远远大于排斥。再加上大唐万国来朝,西市一群红头发、黄头发的番邦人,多一个白发好像也并不多么难以接受。

    她一番思量后,带着陈元去了比较熟悉的乐天居。相对安全,又能满足陈元迫切想要感受“俗世”的需求。

    陈元不是多事的性子,尽管太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但也知道很难,所以对于崔凝避免他碰见太多人的各种做法也十分配合。

    自两人坐到二楼临街的雅间里,陈元面上的兴奋欣喜就没有褪去过。

    崔凝很能感同身受,她刚到清河崔家时也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阿凝!”陈元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到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能不能……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留意个宅子……”

    他也知道总是依赖崔凝不好,但他在这世间茕茕一人,也只与她相熟了。

    “行。”崔凝粗粗点了一下,居然有十万之多,惊诧道,“这么多!”

    陈元道,“我身在观星台,一是不能出来,二是不懂经营,所以结案的时候我便托魏大人处置了五叔的所有产业。除了这些,我还有三千金没带出来。”

    一金十银,那也有三万两了。

    本以为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伶仃是伶仃了,但苦不苦可真全看心态了。

    “长安的宅子就先不要买了,我差人在洛阳给你寻摸一个。”崔凝暂时把钱全留下,“我还不知道洛阳物价,待晚上我同家里人打听打听。你若是不想回观星台,暂时住在乐天居的客房也行。眼下最紧要的是得买个随从和车马。”

    崔凝至少有一群师兄,也不算与世隔绝了,下山之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士族引导教育,就算如此,还是花了好些时间才让她真正融入。

    陈元的处境比崔凝更难百倍,她也毕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时时照顾,所以平时陪在他身边的人就尤为重要了。

    可陈元这样的情况,想找到可信可靠的随从比买宅子难多了。

    “对了!”崔凝突然想到一个人,“我五哥有个不想要的小厮,话多嘴甜,人也能干可靠,我问问他能不能借你用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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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冲击

    “五哥以前身边有个小厮叫云喜,是个很活泼的性子,五哥嫌他话多便把人调走了,有一阵子没见着人了。”

    崔凝了解魏潜,但又不那么了解,所以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有忌讳,“先问问再说。若是不行,我便先在我家里挑个合适的人暂时顶几日。”

    正逢多事之时,长安处于一片忙乱之中,短时间内怕是难以买到合适的小厮,这也是权宜之计。

    “好。阿凝,谢谢你。”陈元笑容纯挚。

    崔凝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悬山书院的朋友。虽只是短暂的交集,但性情相投,处的还算不错,后来她考入监察司,几人小聚还曾发帖邀过她,她却因为需要尽快适应监察司的生活,屡次无暇赴约,后来人家也就不请她了。

    久不相见,连通信也没了,如今只是逢年过节相互赠礼而已。

    崔凝想着她们多半也会参加这次宴会,心里不免有些高兴。与陈元用完午膳,把他安顿好之后,她又特意早早回家准备了礼物,想着到时候若是遇上,正好送给她们。

    宴会本就是互相联络关系的场合,凌氏见都是她平日攒下的玩意,并不打眼,也就没有阻止。

    凌氏见她兴冲冲的模样,有些话几番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崔凝如今观察力远不是从前能比,早已察觉她有话要说,方欲开口询问,不防马车猛然一顿,整个人往前栽去。

    “娘子!”青心连忙扶住她。

    凌氏也被吓了一跳,“何故停车?”

    车夫惊魂未定,“夫人、娘子恕罪,旁边巷子里突然有辆马车窜出来,险些撞上。”

    凌氏蹙眉,语气中透出不悦,“谁家马车?”

    车夫道,“他们并未停留,方才瞧见车上徽记,似乎是江左谢家的。”

    听闻对方竟然连句话都没有,凌氏面色更加不愉了,但想到城中只有特殊情况才能纵马疾行,说不定人家真有急事,便未多言,“罢了,走吧。”

    倒是崔凝好奇道,“江左谢家?长安有几个江左谢家?”

    凌氏未答反问,“你可知谢家为何叫江左谢家?”

    崔凝在族学背过《氏族谱》,“因为他们家族所在的地方?”

    “对,也不对。”凌氏没有卖关子,与她解释道,“谢家由阳夏迁入会稽东山,那时只有东山谢家,后来兴盛逐渐分支,最鼎盛时,各个分支人才辈出,在外面都是单独报家门,譬如东山谢氏、白下谢氏、梁溪谢氏、临安谢氏。但是入唐以来,谢家权势下落,便也没那么多说法了,不论哪家总归都是那一片的人。”1

    这个崔凝懂,有权势才配有姓名。就譬如崔氏分支繁多,但外人眼里只有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

    “你祖母与你表哥出身东山谢家,你悬山书院那位同窗其实是出身白下谢家。”凌氏想了想,又道,“此外听说还有临安谢家的人在大理寺任职,不过官职实在不高,不常遇上。所以啊,江左谢氏,如今却是不容易分辨了。”

    崔凝闻言忍不住笑,这话说的多气人啊!若是不明就里的听了,还以为凌氏瞧不起人,然而她也不过是说个事实罢了。

    以凌氏出身,外出交际自有一个世家的圈子,根本不会局限于夫君的官职,更何况她还上无婆母,却有个身为兵部尚书的公爹。

    “依母亲所说也不过就是三家。这是朝公主府去的路,多半都是前去赴宴,大理寺那位的家眷应不会受邀,表哥如今不做官,家中一向深居简出,也不可能参宴。”

    青心接道,“那就只剩下二房女眷和白下谢家了。”

    凌氏面带揶揄的赞叹,“我儿真是没白白在监察司待着,还是圣上慧眼,我这个当娘的起初竟错把珍珠当鱼目。”

    “母亲这是成心臊我呢!”崔凝原也只是随口一说,不料被凌氏捉着一顿逗趣。

    马车缓缓停下。

    青心拨开帘子看了一眼,“夫人、娘子,到了。”

    赏花宴设在宜安公主府,别说崔凝没有来过,便是此次受邀的包括凌氏在内的诸位夫人亦少有人来过,因此许多人进门便毫不掩饰的打量起公主府。

    嫌弃归嫌弃,她们对这座传闻藏美数百的府邸也的确好奇。

    宜安公主府果然没有令人失望,一入门的迎宾便是两名身姿丰腴、蛾眉皓齿的双生少女。

    这两名垂髻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生的一模一样,丰容盛鬋,圆圆的杏核眼,笑起来却弯弯如新月。那胸前峰峦起伏,纤腰盈盈一握,微微下蹲行礼之时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后脖颈。

    崔凝如今已颇有些见识,看见二女仍是移不开眼,但后面陆续有客人到,她不好堵在门口,只得恋恋不舍的前行。

    结果没走多远,迎面又来一名提宫灯的清丽少女,“见过夫人娘子。府里往宴厅去的路有些曲折,奴婢特来引路。”

    宫灯少女穿着交领齐腰襦裙,比起门口那两位要清新保守,但一转身,只见行走间裙裾摆动,隐约显露出纤腰以下蜜桃般的形状。

    崔凝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甚至开始怀疑人生——明明看着岁数也没比她大多少,为何这些人全都前凸后翘,她却从头到脚笔直一根?

    宫灯少女侧着身子,轻声曼语,“今日为了赏花宴,府中除了护卫,其余男子皆移去了郊外庄子,夫人娘子可随意赏玩。”

    穿过中庭,一行人沿着游廊进入侧院,又沿着池塘绕了一圈,这才到一个邻水而建的花房。花房里搜罗了不少在冬日里开放的花,缤纷满目,香气袭人。

    远近一排排灯笼将花园照的纤毫毕现,行走其中,周身甚至笼罩了一层光晕,只瞧了片刻便生出恍惚入梦之感。待到了宴厅里,到处衣香鬓影,美人款款,越发如临梦境。

    崔凝闭了闭眼,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场景不知是刻入脑中还是印在了眼底,总觉得明晃晃的仍在眼前闪动。

    这时耳边宫灯侍女的声音亦如从天外传来,“今晚除了牡丹,各位还能看到百株夜昙盛放的奇景。”

第337章 瘦

    (补更)

    宴会尚未开始,厅内往来多是侍女,大多数客人都聚集在宴厅两侧的暖阁内喝茶聊天,只有像崔凝这样刚到的客人会先驻足观赏一会主厅布置。

    “崔夫人!”

    崔凝睁开眼,见一名与凌氏年龄相仿的妇人笑盈盈的走过来。

    凌氏一见她便露出一丝不耐烦,但转瞬便挂上了得体的微笑,“卢夫人。”

    两人寒暄几句,卢夫人便把话题扯到了崔凝身上,“这就是崔二娘子吧?”

    “正是。”凌氏应了话之后才向崔凝说明卢夫人的身份,“这位是宁远将军的夫人。”

    崔凝微微欠身,“见过卢夫人。”

    “真是罕见的好模样,就是瘦了点。”卢夫人从头到脚的将崔凝打量一遍,毫不遮掩的端详着她的脸。

    崔凝今日一袭妃色齐胸襦裙,垂髻挨着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额前还有一撮新剪的刘海,比平日穿官服时显得娇嫩幼态。

    凌氏原想着女儿已经做了官,又快要及笄,往成熟里装扮最好,可谁知装扮之后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纤瘦,颇有些《洛神赋》中“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之态,只是实在不太符合时下审美,好不容易在家捣鼓半天,才堪堪弄出这个突出婴儿肥的样子。

    凌氏道,“是啊,她如今做着官,日日在外头跑,哪里养的出肉啊!”

    卢夫人一脸惋惜的道,“女子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插花捶丸最好,这样好看的一张脸,风吹日晒的可惜了。”

    这位卢夫人聊天的本事真是一绝,崔凝瞧着她眼里的真诚劲儿,竟完全分辨不出到底是真心还是阴阳怪气。

    “您有这样的见地,不叫圣上知道也是可惜了。”凌氏笑容真诚,也不遑多让。

    凌氏说完就打算告辞,不料卢夫人压根不给她机会,直接叹道,“我哪有什么见识,不过是瞧着二娘子生的貌美,胡乱感慨几句罢了,若有什么不当之处,崔夫人莫怪。不过,我是一片好心,您也莫怪我多嘴,二娘子还是要养养身子才行,不然女子瘦弱将来孕育不易。”

    弱?崔凝心道,你这样的,我怕是能打十个。

    “怎么会怪您呢!不过啊我虽然不生气,但也劝您日后还是少说几句晦气话吧,不然将来您家夫君官场上也不易。”凌氏说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歉疚道,“啊,您也别嫌我多嘴,我也是一片好心。”

    卢夫人顿时脸色铁青。

    看了这一番你来我往,崔凝才确定卢夫人果然是在阴阳怪气。

    卢夫人的话若是换个场合换个亲近些的人来说,倒也没什么问题,可大庭广众之下,凌氏与她又不对付,只觉得恶心透了。

    “阿荣!”

    一名身姿丰腴的妇人一脸欣喜的过来,像是没看见卢夫人,直接将凌氏拉走,“你怎么才来!我都快喝个水饱了。”

    崔凝冲卢夫人微微欠身,转身跟在后面。

    起初崔凝真以为这就是个风风火火的妇人,不料没走没多远,前面两人脚步便慢下来了,那妇人斜斜往卢夫人那边瞟了一眼,一脸鄙夷的道,“你同她说什么话,就是个见不得人好的酸话精,浑身全是小心眼子,也不为她家夫君想想!卢将军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这么个妇人。”

    崔玄碧是兵部尚书,虽不带兵,但统管军事,算是卢将军的上峰。他若是真因为卢夫人言行举止生出不满,卢将军日子可不好过。

    “才进门她便凑过来了。”凌氏笑着解释一句,又向崔凝介绍,“阿凝,这是辛夫人,你唤她双姨便是。”

    “双姨。”

    “噫!这就是阿凝呀?!”辛夫人有些惊奇,毫不见外的拉着她的手,感慨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呢,尿了我一身,没想到一转眼就成了大姑娘。”

    凌氏笑打了她一下,“可不准揭我闺女的短!”

    崔凝看见凌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心知辛夫人抱过的孩子是另外一个崔凝。她见凌氏与辛夫人十分亲近,便知道二人应该是闺中密友,便不再拘着,故作委屈的道,“母亲是不是封口费没打点好?”

    辛夫人大笑,“可不是!你可要多给些好处才行。”

    崔凝从兜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塞进她手里,“我给双姨糖吃。”

    “哈哈,行了,双姨吃了你糖定然保守秘密。”辛夫人笑道。

    崔凝想到方才在门口见着的一对双生姐妹,心里也有点遗憾,也不知母亲方才有没有伤心,但眼下见她笑得开心便放心许多。

    凌氏与辛夫人带着崔凝进了左边的暖阁。因着她从不参加这类宴会,众人对她都很好奇,一群夫人围着她又摸又夸,收了大一堆见面礼。

    好不容易等她们转了话题,崔凝正打算悄悄吐一口气,却见对面一个圆乎乎的女孩儿正瞅着她捂嘴偷笑。

    那姑娘叫裴煦,是裴钊的女儿,与崔况的小未婚妻裴九娘差不多的岁数,却是她的侄女。

    凌氏笑道,“你若是在这里觉得闷,不如喊阿煦一块出去玩。”

    “好。”崔凝看了裴煦一眼,指指外面,用口型问:出去玩?

    见裴煦点头,崔凝便直接起身出去。

    外面还是亮得晃眼,崔凝皱眉,好像除了暖阁里,四下就没有一处光线正常的地方。

    “姐姐!”裴煦蹿出来,抓住崔凝的手。

    肉呼呼的小手捏着还挺舒服,崔凝没有什么反感,只笑道,“不能喊姐姐,要喊阿凝。”

    若按着亲戚关系,崔凝长裴煦一辈儿,不过裴颖尚未嫁过来,凌氏交代她喊对方序齿排行或名字。

    裴煦却认真点头,“阿凝姐姐!”

    不愧是一家人,这股子天真无邪的劲儿与裴颖如出一辙。崔凝也懒得纠正她,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她并不看重这个。

    “阿凝姐姐,我听说公主府上有孔雀,就养在花房附近,咱们去瞧瞧吧?”裴煦指着来时曾经过的花房兴致勃勃的建议。

    反正崔凝也没有别的好去处,便同意了。

    两人手拉手往那灯火辉煌的花房处走,快近时,隐约听见有人在附近说笑,谈论的正是她们两个。

    “你们看,一个瘦的像杆子,一个圆的像球,走在一处真是太好笑了。”

    紧接着便是一群人哄笑。

    崔凝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瞧见那边人影绰绰,便顺势拉着裴煦拐入那个小道。

    那群人许是没想到她们竟然会直接过来,有些骚动。

    其间有个熟悉的声音,犹疑的唤了一声,“阿凝?”

    崔凝刚好转过花丛,明晃晃的灯火之下,能清楚看见李逸逸面上惊诧又尴尬的表情。

第338章 闹掰

    那句调侃的话并不是李逸逸所说,但她没有阻止,还与众人一起笑了。

    崔凝本也不是打算过来好好说话的,只是这会儿见着熟人倒是有了点顾忌。

    她还在犹豫,却有人按捺不住了。

    “哟,这不是崔大人吗?怎么,咱们这些寻常人请不动,公主邀请就有时间了?”

    说话的人一身银红襦裙,披着兔裘,正是很久不见的胡敏。

    她语气讽刺,神情嘲讽,并不是在开玩笑。

    裴煦手被崔凝抓的有些痛,不过只一瞬又放松了,她见气氛不太对便没敢吱声。

    崔凝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她逢年过节往胡府送的礼物没断过,就连上回去苏州带回的土仪都没落下,纵使多次推脱聚会确实惹人不快,但也曾特意回信说明,那时候胡敏并没有表示出不满,甚至还回了礼,不至于因此当众撕破脸吧。

    “敏儿!”李逸逸扯了扯胡敏的袖子,又朝崔凝道,“阿凝,敏儿她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崔凝尚未说什么,胡敏甩开李逸逸的袖子,“你少和稀泥,你不敢得罪她,我可不怕!”

    她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是何意,李逸逸的父亲任兵部侍郎,正是崔玄碧的下属。

    李逸逸性子大大咧咧,听了这种话虽有些不高兴却没有往心里去。胡敏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你想不到的她都能帮你想到,人也很仗义,可一旦生气翻脸,嘴里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比她那父亲不遑多让。

    胡敏父亲胡御史,一天到晚瞪着眼睛找别人的错处,朝上言辞犀利刻薄到能被人暗地里套头打一顿的程度。

    不过也正是因为胡御史的身份,胡敏消息灵通,她们几个在一块玩的时候,她是知道八卦最多懂最多的一个。

    当初武惠要被送给夏侍郎做妾时,胡敏给崔凝灌了满脑子的“男女之情”,把她心里那层懵懂的窗户纸戳了点漏洞,从某种程度讲,算是她这方面的启蒙者。

    崔凝心里有点难过,但她本就不是个感情细腻敏感之人,只觉得胡敏无理取闹,“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朋友能做便做,不能做便一拍两散,不要弄的像我负了你似的。”

    崔凝说罢,拉着裴煦转身便走。

    “阿凝!”李逸逸抬腿要追。

    胡敏像是被崔凝的态度刺激到了,言辞愈发刻薄,“人家是高门贵女,自有高门贵女玩儿,看不见她手上牵的是闻喜裴家的娘子?你上赶着去伺候人吗?”

    这些话针一般的刺人。

    李逸逸顿住脚步,红着眼睛回头道,“你太过分了!多大点事啊,犯得着当众给人没脸!”

    崔凝与裴煦走进花房。

    裴煦仰头,看着她平静的脸,小声道,“她是个坏人,咱们不同她玩!阿凝姐姐,你别不高兴了。”

    崔凝看了她一眼,笑道,“好。”

    “我外祖家有好多好多姐姐,我带你去找她们玩。”裴煦笨拙的哄着她。

    “阿凝……”

    崔凝转身,看见李逸逸站在花房门口,神情复杂,“对不起。”

    “你又没做什么,为何道歉?”崔凝问。

    因为别人嘲笑你像杆子一样,我也笑了,因为我曾也认同过胡敏说的话……

    李逸逸眼眶凝了一包泪,鼓起勇气问,“你……真的还当我是朋友吗?”

    崔凝气笑了,“没有!我往你府里送东西都因为钱多烧的慌!”

    李逸逸绷不住破涕为笑,笑着笑着又呜呜哭了起来,眼泪冲掉面上的粉,留下两道粗粗的泪痕。

    “啧。”崔凝无奈掏了帕子在她脸上一通乱抹。

    “别别别!妆都花了!”李逸逸惊慌逃开。

    “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妆呢?”崔凝没好气的问。

    李逸逸啊了一声,“那怎么办?!”

    李逸逸从前是个小胖子,馒头一样软软白白,现在因为抽条瘦了很多,但皮肤依然像以前一样细腻白皙,没有丝毫瑕疵,崔凝很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傅粉。

    马上就要开宴了,总不能顶着一张花脸,崔凝只好找了个侍女领着她们去盥洗。

    “等会吃完宴我们再去看孔雀。”崔凝揉揉裴煦的头发,心说手感真是不错,怪不得五哥总爱揉她脑壳。

    裴煦对孔雀倒是没有什么执念,乖乖点头,“嗯。”

    李逸逸洗完脸出来,觉着有些丢人,但想起胡敏的那些话,又忍不住委屈,“我以后再也不想理胡敏了!”

    从前胡敏不高兴的时候也会说不好听的话,但那都是私下里,李逸逸心宽,只觉得朋友间互相刺几句是小事,这是胡敏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刻薄她,她就是再心大,也还是要脸的。

    今日胡敏那一番话无疑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去追崔凝就是上赶着巴结,留下来恐怕又会被人议论:堂堂兵部侍郎家的姑娘被人这样羞辱还没脾气,合该让人作践。

    这传出去算怎么一回事!李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李逸逸看她淡定的样子,疑惑道,“她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的吗?”

    “刚才有点生气,现在不生气了。”崔凝如实道。

    李逸逸诧异道,“那你原谅她了?”

    崔凝觉得她的想法有点可爱,笑道,“不生气就是原谅了啊?我不再把她当朋友,自然犯不上与她置气。”

    “那……那也……”李逸逸微惊,方才还满心火气,现在却有点懵了。她确实被胡敏气到了,可心里还惦记着从前的好,若是胡敏软了态度哄上几句,说不定又可以回到从前了,没想到崔凝竟然直接选择一刀两断。

    崔凝看出李逸逸的想法,叹了口气,“并不全是因为她刚才的话。”

    “那是为何?”

    “打我进监察司开始就知道,我们肯定没办法常聚。母亲说,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久不见面,感情就会淡,指不准哪天就断了。我就想,淡淡处着也没什么不好,既然有缘相识,若能处得一段‘君子之交淡如水’亦是美事。”崔凝看着她,认真道,“逸逸,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交朋友,合则聚,不合则散,若是不痛快又何必非要绑到一处去?”

    崔凝平常见缝插针的玩儿,也并非没有休息的时间,但贵女们的交际,隔三差五就要聚一回,喝个茶赏个花就能一弄一整天,对她而言太奢侈了。

第339章 声音

    莫说崔凝心底深处压着一桩大事要去完成,便是像易君如这样不求上进、挺多闲工夫的官员,平日里顶多也就抽空约上几顿酒,绝不会见天儿的跑出去和朋友待在一处打发时间。

    过去几年,崔凝刚刚开始待在典书处,每天都在不停的抄卷宗、抄书,不仅要抄,还要从中学习吸取经验。尽管如此,转入监察四处时还是像个蹒跚学步的幼童,事事都要魏潜手把手的教。

    她没有觉得艰苦,但这些无疑都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

    而现在,哪怕她已经能够像其他监察使一样能独自完成自己的份内事,却依旧远远不够。

    这条路好像仍然遥无尽头。

    李逸逸有些低落,“最近子玉也在准备考吏部书令史,与我们聚会的时候也少了。”

    “她很有志气。”崔凝发自肺腑的道。

    谢子玉想入朝为官,想和男子一样争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这个梦想说出去恐怕十个有九个会笑话她异想天开。

    可崔凝以为,不管希望多渺茫,最终能不能达成,有远大梦想并且为之付诸努力,都不应当被嘲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论志向,崔凝觉得自己远不如她。

    “可是敏儿却没有生她的气。”李逸逸闷闷的道。

    “嗯?”崔凝不明白她是何意。

    李逸逸道,“所有人都觉得我好糊弄,其实我都知道,敏儿她待你、我还有子玉的态度都不一样。”

    谢子玉出身没落门阀世家,空有名头却无权势,再加上她本人性子也不活泼,所以胡敏便待她尊重有余却不亲近;李逸逸娇憨宽厚,家世底蕴一般,父亲官职却不低,胡敏便与她十分亲近,平常说话也很随意。

    “她想与你交好,可你却屡次拒绝她的宴请。有两回别人还借此嘲笑过她,所以她便恼了。”李逸逸扁了扁嘴,很是纠结,“其实她每次宴请的那些人,总是捧高踩低,我不大喜欢,玩的也不痛快,但她待我确实好的很,我又不能不卖这个面子。”

    崔凝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胡敏宴请比较频繁。

    她想不明白,胡御史可是有名的刚直,怼起人来满朝上下一视同仁,胡敏言辞犀利倒是学了个三五分,怎么性情如此不同呢?

    “你又不缺人疼爱,为什么偏偏放不下她那份?”崔凝还记得李逸逸吃穿用度多么豪奢,可见家中对她定然千娇百宠,这样长大的孩子多少会有一些娇气和傲气,为什么李逸逸竟然是个包子?

    “敏儿懂我心里想什么,比家里人待我还要无微不至。”李逸逸越说越难过,红着眼眶道,“说她势利吧,也不全是,她还为了我怼过赵将军家的嫡女呢。她就像个谜一样,时好时坏,忽冷忽热。”

    “……”

    崔凝挠头:实不相瞒,我觉得你也像个谜一样。

    这些复杂的感情牵绊,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姐姐。”裴煦轻轻拍拍李逸逸的手臂,“我外祖家有很多很多姐姐,她们待人一直都很和气,不像谜,我让她们和你玩。你不要伤心。”

    崔凝一把捏住她肥嘟嘟的脸,“你到底把外祖家的姐姐许给了多少人?方才还是我的呢?”

    “我有十个表姐!你三个,她三个,我还有四个。”裴煦得意道。

    “你倒是把姐姐们安排的挺明白,也不问问她们同不同意。”崔凝松开她,拍拍她的脑壳,“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先回暖阁去。”

    裴煦很是自来熟,知道李逸逸的名字之后很快便亲亲热热的唤起了“逸逸姐姐”,出来的时候一个人,回暖阁时一手牵着一个姐姐。

    此时距主宴开宴不过一刻,那些出去玩的小辈们也都陆续返回,暖阁里很快便聚满了人。熟悉的要交流联络感情,不熟的要引荐认识,一时间熙熙攘攘,虽然声音都不大,但显得复杂纷乱。

    崔凝作为头一回在大宴露脸的新面孔,又颇有些名声,过来结识的人一茬接一茬,到开宴前一刻,她觉得自己脸都已经僵了。从头到尾面带笑容,应对得体,可着实出了一脑门急汗。

    凌氏只好让辛夫人先行,自己拉着女儿留在后头替她整理仪容。

    “你今日应对的很好。”凌氏见她懵头懵脑的模样,觉得既心疼又好笑,只觉得女儿前天还在族学里闯祸,今日就能礼仪周全的应对宴会了。

    现实逼着她必须成长,短短几年,从懵懵懂懂飞速成了能够独挡一面的朝廷官员。

    身为母亲,凌氏骄傲之余,不免难过,“头一回难免不适应,以后就好了。”

    崔凝顿时觉得脑壳都要炸了,惊慌道,“以后?”

    凌氏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嘴里却不是商量的语气,“你在衙门里当差忙的很,后宅里的事情我就不想着叫你费心,你将来嫁到魏家毕竟也不是宗妇,魏五是老幺,家里干净清爽,到时候给你配几个能干的管事嬷嬷也尽够了,但是这些交际必须学起来,否则日后成了亲,难不成还要叫个管事代你赴宴?”

    “我……”

    “你什么你?世上总是有许多事身不由己,难不成日后宫宴你也同陛下说不去?”凌氏越心疼却越要硬下心肠。

    崔凝在山野长大,想要融入崔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

    刚开始崔凝在族中小错不断,加之凌氏刚刚失去一个亲手养大的女儿,那时候,她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孩子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到了长安之后崔凝也没有显露出多么突出的才能,凌氏不明白家里男人们为何都支持她进监察司。连家里规矩都学不好,朝廷的规矩就能学好了吗?

    凌氏有这种想法并非是看不起自己女儿,而是心疼。明明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才能摇摇晃晃站起来,为何非要让她去跑?

    过了很久之后,凌氏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包容和关爱。

    崔凝不知道母亲一时间这样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只听她数落半晌又不知为何突然哽住,将自己拥入怀里抱了抱。

    “母亲?”崔凝拍拍她,撒娇道,“娘亲?我肯定好好学。”

    “嗯,但凡你想学就一定能行。”凌氏忍住泪意,放开她,“走吧。”

    “好。”崔凝见她面色平静,只是眼底有些泛红,心中莫名有些惆怅。只是眼下并不是个谈心的好时机,她也只能跟着凌氏往主宴厅。

    嘶——

    凌氏已经走进厅内,崔凝半只脚跨进门槛,忽然听见极细微的“嘶嘶”声,像是蛇又像是什么东西划在地上的声音。

    崔凝疑惑,转头查看周围。

第340章 公主

    那声音不大,必然就在附近,只是院子里灯火通明,乱花迷眼,灯火映在湖面上,波光摇曳,令人眼花缭乱,竟是一时看不出哪里有异样。

    崔凝见宴厅大半客人均已落座,但也还有些位置空着,她若是等一会儿再进来似乎也不算太扎眼,正欲出去查探,却忽闻寺人尖细的嗓音高声道,“宜安公主到!”

    宴厅内众人起身,响起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崔凝看见一名身着黛色交领襦裙的女子在众人簇拥下正穿过花房,缓步朝这边来。

    崔凝站在门处,正在所有人目光之中,当下别无选择,只得进门,贴着墙根避开众人目光走到凌氏身边。

    宜安公主的名声不好,不受人待见,所以在座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不曾见过她。

    这些平日里循规蹈矩的贵妇、贵女,想到马上就要看见传说中放浪形骸的宜安公主,心底厌恶之余竟然生出丝许隐秘的刺激。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两个提香开道的侍女在大门两侧站定,宜安公主扶着一名漂亮少年的手缓步进门。

    直到这时候崔凝才看清她的长相。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宜安公主并不是个风流的相貌,这样的场合她都没有上妆,素着一张清秀温婉的面容,很是和善可亲的模样,浑身上下并无公主的威仪却也绝不会令人忽视她。

    “参见殿下!”众人施礼。

    “都无需多礼。”宜安公主在落座,甫一开口,便令众人忍不住再次朝她看去。

    她的声音并不是时下推崇的黄莺出谷般清脆婉扬,反而微微沙哑,但是语调低柔,让人觉得仿佛带着一丝缠绵,“诸位都请落坐。”

    崔凝随着众人的动作坐下,目光却落在宜安公主衣饰上。

    这位公主似乎极喜欢昙花,深深的黛色衣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白玉似花,用料看上去比平常丝线更加光亮柔润,在无数宫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竟真如暗夜里绽放的昙花。

    不仅如此,就连她发间的钗簪亦是白玉雕的昙花,片片花瓣薄如蝉翼透着水光,精致的令人移不开眼。

    或许是她皮肤过于白皙,又或许是昙花高洁神秘,那张有几分素淡的脸与这样精致的装扮竟然相得益彰。

    众人带着不同的心思,但几乎都在看着宜安公主。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在众多目光之中,宜安公主最先与崔凝目光交汇,只是微微一笑又移开。

    少年跪坐在宜安公主身侧伺候,她斜身轻靠着扶手,接过少年递来的酒,慵懒随意,看上去没什么聊天寒暄的意思,“阿姐晚些才到,咱们不必特意等她,开宴吧。”

    立在一侧的侍女击掌,一群舞姬鱼贯而入。

    乐声响起,众人看着翩然起舞的舞姬,内心惊奇,因为那乐声仿佛就在耳边,却并没有看见奏乐之人。

    崔凝猜测那些伶人应该在别的房间,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声音传了过来。她想起方才异样的声音,心道,莫非与藏在别处的伶人有关?

    宴刚刚开始,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这时候若是出去未免也太打眼了,崔凝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坐着。

    在舞乐之中,又有众多侍女捧着托盘从偏门进入,莲步轻移为客人摆膳上菜。

    宜安公主最会玩乐,她府上的歌舞自然有意思,吃食也新奇,就连平常参宴多到有些腻味的凌氏,此刻也看得津津有味。可平常最爱看热闹的崔凝,看了一会后竟然开始跑神,满脑子都惦记着还有昨天问话柳欢和楼仲的记录没有写完,颇有些食不知味、神思不属的意思。

    开始尚能够按捺住性子,等到第六个歌舞,崔凝一想到这才仅仅是起了个头,宴会主角还没有到,赏花的重头戏也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开始,她便觉得如坐针毡。

    不过眼下如坐针毡的也不止她一个。宜安公主坐在上首一语不发,享受着美少年的伺候,有一口没一口的饮酒,众人在下面也不好喧闹,只得静静吃饭赏歌舞,气氛逐渐怪异,所有人都觉得不太舒适。

    这时有个寺人进门,垂首匆匆走到宜安公主身侧,与她耳语。宜安公主听罢,抬手示意暂停歌舞,起身亲自迎到门口。

    “太平公主到!”

    崔凝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宴会终于向结束又迈进了一步!

    众人纷纷起身,崔凝跟着站起来,打起精神盯着门口看。这位公主与青玉枝案关联密切,尽管已经不打算轻举妄动,但不妨碍她的好奇心。

    在崔凝的翘首期盼中,太平公主缓步入内,高髻凤冠,丹地五彩云凤大袖衫,臂弯苔色轻纱披帛长长拖于身后。前有寺人、侍女提香开道,后有奴婢躬身提裙,外面众多侍卫停于庭中。

    “阿姐。”宜安公主笑着见礼

    众人亦随之拜见。

    宜安公主将人迎到上座。

    方才上了几波菜,中间隔了很久没有再上,崔凝本以为席面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曾想二位公主方一落座,又开始新一轮的传菜。

    太平公主并没什么吃饭的意思,略尝了几口便与诸位夫人说话。

    比起宜安公主,太平公主的人缘显然很好,她主动递话儿,各位夫人亦很给面子的热情攀谈,一时气氛热络起来。

    宜安公主在逐渐热闹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而她本人也没有任何想要参与聊天的意思,但她坐在那里存在感太强了,明明一副温婉规矩的模样,却举止轻佻的拉着男宠的手,垂眸细细把玩。

    而那少年有着一双绝美的手,手指修长细白如玉,指节如竹,指头微张,被宜安公主托着放在大袖上,竟与那高洁仙气的昙花不分伯仲。

    明明是个卑贱男宠,却有一双这样神仙般的手。

    似乎围绕在宜安公主身边的一切,都如此矛盾。

    “什么时辰了?”太平公主忽然问。

    侍女躬身应道,“回禀殿下,戌时末了。”

    太平公主沉吟道,“昙花可是这个时辰开?”

    “正是呢。”宜安公主松开少年的手,坐直身子笑答道,“百株昙花都已结花苞二十日余,算时间正好今晚戌时末到亥时初开放。”

    “冬季养催开昙花不易,万万不能错过,现在便过去吧。”

第341章 赠笔求卦

    且说赏牡丹,还是得当季才能欣赏到“占断城中物华”、“千娇万态破朝霞”之美,如今不过是占个冬季开花的新奇。

    这场赏花宴说是赏牡丹,实际品相最好的都先挑拣着送入宫中里,宜安公主府拢共也就剩下十来株。太平公主若想看,入宫岂不比来这儿强?

    可太平公主掐着时间过来,与诸位夫人亦只是随意寒暄几句,好像赏脸过来真就只是为了看花,而且问的还是昙花。

    崔凝带着满心的疑问,与其他人一道移步花房。

    养昙花和牡丹的花房是专门修建,与来时经过的摆放时令鲜花的花房并不在一处。

    两位公主并几名高品阶的命妇缓步走在最前头,都是见惯了各种场合的人,自然如鱼得水,说说笑笑半点不见冷场。只有宜安公主和其他人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旁人若是搭话,她也客客气气的回应,不得罪人,但也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那架势,看上去不是被孤立,而是她自己要“孤立”这一大群人。

    崔凝距离不远,看见这一幕,只觉着这人好像还挺有意思。

    方至花房前。

    太平公主驻足,回身问道,“听闻今日监察司小崔大人也来了?”

    在场都是官员家眷,崔凝今日也不是以官员的身份赴宴,便就没有自称下官,“崔世宁见过殿下。”

    太平公主浅笑,“崔大人不如与吾同行?”

    “是。”公主相邀,显然不能拒绝,崔凝只得依言走近。

    她目光温和的打量,“早听闻母亲提拔了一位女大人,却没有机会见上一见,没想到竟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

    “公主谬赞。”崔凝道。

    太平公主通身气势慑人,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相貌,离得近了,崔凝一抬头便见一张丰润的芙蓉面映入眼帘,深眸琼鼻,五官立体,牡丹一般秾丽,与宜安公主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相貌。

    崔凝怔愣一瞬,又听她道,“崔大人请。”

    崔凝哪里敢真的先行,“公主先请。”

    花房为了保温,筑在高台之上,太平公主步上阶梯,崔凝落后两步跟在身侧,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花香。

    侍女推开门,一股热浪裹挟着一股清冽独特的花香扑面而来,入目是一盏八幅屏风,上面黛底绘白昙,与宜安公主身上衣料花纹很像。

    待绕过屏风,崔凝这才看见两侧一排排错落摆放的昙花。

    这种花在大唐并不多见,但是花房花丛簇拥,挤挤挨挨,每一株高度都达到四尺以上,一树花苞纷纷低垂,此时已有不少半开,白玉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状如水莲,却又比水莲纤细灵动。

    若说外头那些繁花灯影如梦似幻,这里便是犹如仙境。

    “天呐!这也……”有人惊呼,一时竟不知如何形容。

    太壮观了!

    绘本上昙花图案给崔凝的印象便如世人所形容的那般,是位“月下美人”,然而第一次见到实物,她感受到的却是震撼。

    “来的正好呢。”宜安公主抚上一朵半开的花苞,笑道,“阿姐可还喜欢?”

    大多数昙花一年只开一次花,多的也不过就三四次,也不似别的花那般花期长,它晚上戌时前后开花,短短两个时辰便会凋谢,正常养着的昙花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短暂一现,更何况是违反季节催开?

    便是太平公主见惯了天下奇珍异事,在初见此景时也不免惊讶,“你这花儿倒是养的极用心。”

    为了一年看一回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财人力,何止是用心呢!

    “呀!花、花瓣动了!”裴煦惊讶的小声低呼。

    崔凝看向面前的花,恰巧也看见其中有一只花筒缓缓翘起。

    有趣的是,这些花苞全是低垂的,开花的时候却都会仰起头。

    花房里温度极高,人在里面不多时便开始冒汗。宜安公主很是贴心的提前在花房侧边准备了更衣间,室内四处还有坐席茶水,站着看累了还能坐下来喝茶赏花。

    百株花树上大都有十余只花苞,上千昙花齐齐绽放,何等难得!这辈子能见一回已是不易。众人便也不再拘束,陆续进更衣间把裘衣除去,各自成群结伴的赏起花来。

    就连方才满心惦记公事的崔凝,此刻也不知不觉放下,只可以被太平公主拘在身侧,很难像其他人那样放松。

    “崔大人不问问我青玉枝的事?”太平公主竟是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其他人听见两人似乎要谈事,便主动避开。

    崔凝心中微讶,面上却不露端倪,不答反问,“莫非殿下有话对下官说?”

    既然已经接了话,就不好再刻意划分场合了。

    太平公主道,“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潜人来我府上问。”

    “此话下官定然如实转达。”崔凝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案情之事下官不便多言,但有一件事还望殿下能替下官解惑。”

    “嗯?”

    崔凝问,“殿下可曾听说过步天聿?”

    “步天聿……”太平公主摇头。

    天下珍宝无数,也不是件件都世人皆知,没听说过也不奇怪。若此时与太平公主无关,那么真是柳欢自作主张拿步天聿来收买她吗?还是有其他人指使?

    “啊。”太平公主忽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当年司言灵闭口不言,有商贾为求他一卦,曾赠他奇笔,请他以此笔写下卦象,那笔……似乎就是步天聿。”

    在查司言灵案时,崔凝也有所耳闻:当年的司言灵句句灵验,为免泄露天机,轻易不会开口说话。

    崔凝追问,“那他收笔写卦象了吗?”

    “我不知。”太平公主本就对这件事情只有个模糊的印象,若不是青玉枝的案子涉及诸多“天象”“卦象”“预言”之类的东西,她未必能够想起来。

    “多谢殿下相告。”崔凝拱手行礼。

    太平公主笑笑,不再谈青玉枝的事,“今晚是赏花宴,还是要尽兴而归才好,我便不拘着你了,小崔大人自便。”

    崔凝行礼退开,正欲去找凌氏,却瞧见不远处一个侍女匆匆进来向宜安公主耳语,而后宜安公主便跟着她走出花房。

第342章 偷听

    崔凝迟疑一下,悄悄跟了出去。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出门便已不见人了。崔凝状若随意的在花房周围赚了一圈,没有发现宜安公主的行踪。

    她沿着游廊往回走,快到转弯处,隐约听见台阶下有说话声,其中一个正是宜安公主的声音。

    “饿晕过去了?”

    另一个女子道,“是。人已经醒了,奴婢依殿下交代与他说:殿下府里爱宠多的很,不过贪一回新鲜,若是他能从这一回,便能给他弄个外放的名额。方才已经服软了。”

    搁着以往,没有背景的新人外放大都是不好的差事,个个都想方设法走关系,如今科举频繁,一堆人在那候职,随便一个外放名额都能抢的头破血流。

    “告诉他今日府上是什么宴了吗?”

    “说了。”

    宜安公主轻笑,声音温柔有如羽毛拂过人心尖儿,有些意兴阑珊,“没趣的很,还以为是个硬骨头。”

    “庄子不是有个……”另一个声音忧心忡忡道,“万一传到圣上耳朵里……”

    “圣上?哈。”宜安公主声音拔高几分,“我一个不受重视甚至碍着圣上眼的公主,不过占了个虚名,那些人自个儿都不争气,还指望圣上专门腾出空为几个男子的贞操讨公道不成!娘们还知道宁死不从,他们有哪里值得圣上多看一眼。”

    崔凝在上面听着,觉得这话有点毛病,却又无法反驳。

    另一人也是哑口无言,只是仍不能打消顾虑,“可……”

    宜安公主有些不耐烦,“行了,我心里有数。他们若是把自己当个人,我自然不会把人当狗。”

    崔凝听着她们像是说完了话,怕偷听被人抓住,便先回了花房。

    她在冷风里吹了半晌,乍被温暖包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凌氏过来,面上带着未及敛去的焦急,“一个人跑去哪儿了?”

    “屋里有点闷,我出去换换气。”崔凝道。

    她方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了出去,听得一耳朵宜安公主强迫“良家男子”的风流事,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知是不是入监察司久了,变得有点草木皆兵了。

    凌氏松了口气,“这花香气清冽,哪里就闷了,可别再乱跑了。”

    若是在别处,凌氏不会如此焦虑,但宜安公主府上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如今贵妇养面首都有不少,更别说公主,但是满大唐要论声名狼藉,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崔凝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行行行,我今天一晚上就把自己拴在您腰带上。”

    “谁要拴你!”凌氏笑斥道。

    “阿凝姐姐。”裴煦跑过来,见着凌氏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凌奶奶。”

    这个称呼崔凝听几次都觉得奇怪,但裴颖是凌氏的准儿媳,裴煦又是裴颖的侄女,是这个辈分没错。

    凌氏倒是接受良好,连笑容都多了几分慈祥的感觉,“好阿煦,与阿凝玩去吧。”

    “多谢凌奶奶。”裴煦拉着崔凝往一个少女聚集之处去。

    花房极大,每一张桌子都被花墙或屏风隔开,相对私密。崔凝去的那处正在屋角,桌椅被围在一簇簇昙花之中,里面贵女叽叽喳喳的说笑。

    放在平时这些矜贵自持的少女并不会如此,可以看出,这样罕见的奇景和夜宴令每个人都很亢奋。

    “阿凝姐姐,这就是我四表姐。姓韦,名蘅。”裴煦拉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开始引荐,“四表姐,这位是小姑姑未婚夫的二姐姐。”

    那少女连忙行礼,“崔二姑姑。”

    “大、大可不必。”崔凝看着这么大个的侄女有些慌,“唤我阿凝便是。”

    裴煦道,“是呢,母亲也说唤名字唤序齿都好。”

    崔凝认了一圈人,见李逸逸也在,便坐到她身旁去了。

    李逸逸刚在这里玩了一会儿,显然处的还不错,说笑也很自在,“这是刚把阿蘅许了我,又许给了阿凝?”

    “净拿我逗趣。”韦蘅红着脸笑斥道。

    李逸逸才与胡敏闹了不愉快,虽已经不生气了,但一想到她说的那些话便拉不下脸往跟前凑,崔凝又被公主叫去,她还以为自己要落单,没想裴煦还记得刚才说的话,拉着她过来认识韦蘅。

    她出身不错,以前不是混不进门阀贵女的圈子,是自己觉得与她们相处累得慌,现在不知是认识的人不同,还是心态变了,总之感觉还挺好。

    此次宴会主要请的各家夫人,只有一部分未出阁的娘子接到了帖子,在场有些是跟着母亲一同前来,所以就算是一家姐妹,也是有的来了有的没来,因此崔凝没有见到裴颖,也没有多问。

    “各位娘子。”几名侍女拎着食盒过来,“这是殿下让厨房特意准备昙花甜羹。”

    “这花儿还能吃?”裴煦惊奇道。

    “不仅可食,还可安神清毒呢,娘子们尝尝。”侍女道。

    汤羹摆上桌,崔凝尝了一口,清甜可口。

    “这……”

    李逸逸正要说话,被崔凝打断,“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方才,又出现了“嘶嘶”的声响,这次就近在咫尺。

    “好像是有些声音。”韦蘅觉得这声音在自己脚下,于是放下汤羹低头查看,“好像就在这儿。”

    崔凝起身过去,只见坐席附近地砖缝隙之间隐隐有白雾冒出,时不时的伴着“嘶嘶”的声音,像是漏气。

    “应当是地龙吧……”韦蘅不确定的道。

    崔凝招来侍女询问。

    侍女道,“娘子们安心,因着昙花喜湿热,所以地龙之上设有水槽,砖缝之间特意留了缝隙让水汽蒸上来。”

    “原来如此。”崔凝笑了笑,感觉自己似乎还没有从上午抓捕疑犯的状态中走出来,心里一直莫名紧张。

    “殿下为了养花真是煞费苦心。”有人感叹道。

    这时室内昙花已经绽放大半,香气袭人,正是最美的时候,又有侍女将牡丹从隔壁搬过来,摆在了花房正中央。

    冬季里的牡丹到底难得,许多人已经近前观赏去了。

    “阿凝姐姐,我想如厕。”裴煦轻轻拽了拽崔凝的衣袖。

    “走吧,正好我也想去。”崔凝道。

    李逸逸连忙放下碗,“我也去我也去。”

第343章 两包药

    花房外并无东圊之所1,所以崔凝她们要先去更衣处穿上袄子,再出门穿过一条长廊去东北角。【1茅房】

    整个院子都亮如白昼,唯独这处稍微正常些,崔凝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解决完问题,整理好衣物打开门。

    侍女早已捧着水等在外间。

    崔凝刚要走过去,突然发现那侍女虽然拼命躬着身子,但依旧能看出身形高大,身上的裙子极不合身,仿佛马上要崩开似的。

    她止住脚步,把门半掩上只露出一半身子,而后装作衣服没整理好,手探入裙子里悄悄从腿侧拔出匕首藏进袖中。

    宜安公主是个喜爱玩乐的,平常府中宴饮极多,所以连东圊沿着墙建了一排,每间都是里外两间,里面放恭桶之类的东西,外面是盥洗的地方。

    外间只有这个人,他身上穿的是公主府婢女的衣物,青心也不知道被弄去哪里了。既然他做了伪装,多半是不想被人发现,如果装作没有看出来,说不定能避免正面交锋,然而,也只是说不定。

    崔凝一不想赌,二不想放过可能伤害了青心的人。

    崔凝握着匕首平静的走过去,装作准备洗手,而后手腕一番,冷锋瞬息之间递了上去。

    “别动。”匕首抵便在他咽喉间,崔凝压低声音,“抬头!”

    那人抖了一下,崔凝目光从他腿上一扫而过,判断这个人可能不会武功,但手上动作却并未有丝毫放松。

    那人微微抬头,看见崔凝的脸顿时欣喜不已,连声音中都染上了雀跃,“崔二娘子?!”

    崔凝看着他脸上厚厚的脂粉,“你谁?”

    “是我啊!”他连忙帮水盆放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陈智!”

    崔凝看见他的眯缝眼,这才想起来——这不是与谢飏一届的“如探花”吗?!

    当年陈智放榜之后连殿试都没上便打算收拾包袱回蜀中,直言太丑怕污了圣上的眼,结果被捉回来在殿上当场给他封了一个侮辱性极强的“如探花”,他反倒乐颠颠的受了。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心思狡诈,用这种手段引起圣上注意,他却又千方百计找门路到悬山书院教一帮小娘子弹琴去了。当时,他还曾是崔凝的先生。

    崔凝记着,他后来被圣上派飞骑队捆起来扔到清河去做县令了,“您不是在清河?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想到宜安公主的嗜好,崔凝不由张大嘴巴,难道说……公主的口味这么杂吗?!

    “不是那样!”陈智看一眼便知晓她在想些什么,“我弟弟半月前被捉来了公主府。”

    崔凝仍是疑问不减,很难想象陈智的兄弟长成何等模样。

    陈智无奈解释,“诶,我那兄弟肖母,今年才十七,生得玉树临风,与我并不相像。”

    “您家人不是都在蜀中?”

    “小半年前,我收到家书,说小弟想来寻我,让我到时候好生照顾。我想着今年年末正巧要回长安述职,可以带他逛逛,便回信让他在长安先寻个地方落脚等我,却不料……”陈智眼泪哗哗的流,伸手抹了把脸,脸上的脂粉已糊成一团,看着很是吓人。

    他一向洒脱随性,仿佛游戏人间什么都不在意,不想竟然哭的如此肝肠寸断。

    崔凝道,“今日公主府夜宴,请的都是夫人娘子,听说已将那些人都暂时送到城外庄子上了。”

    “竟然如此!”陈智咬牙,“我本以为可以混进来先探一探,不想这府上连侍候洗手的奴婢是都身段曼妙、娇娇俏俏的丫头,我这模样实在扎眼,很是不便。”

    所以陈智虽然成功潜进来,但一直狼狈的东躲西藏,根本没有机会去查探。

    提到丫头,崔凝突然反应过来,“对了,青心呢?”

    “你说那穿青衣的丫头啊?”陈智一顿,颇有些不好意思,“被我打晕抗到屋后去了。”

    “呵。”崔凝皮笑肉不笑,“您身手不错嘛。”

    陈智没学过武,但是老家那片山林多,自是练得十分矫捷,对付青心这样手无缚鸡的姑娘不在话下。

    外面传来脚步声,崔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阿凝姐姐?”裴煦敲门。

    崔凝道,“阿煦,你与逸逸先回去,我还要一会儿。”

    “好吧。”

    崔凝听见外面动静渐渐远离,这才没好气的道,“先与我把青心搬进来,冻坏了怎么办!”

    陈智理亏,蔫蔫带着她绕到屋后,把藏在树丛里的青心抗回屋内。

    崔凝仔细检查一遍,发现只是晕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说来,我弟弟现在不在府内?”陈智急切的问。

    崔凝想到之前偷听到宜安公主的对话,“不一定,我觉得这府上侍女就没有几句真话。说是把那些男子全都移出去了,我却偷听到府上还关了一个,不过……听着她们话里的意思,那人应该是个候补官员。”

    那段对话中,还提到庄子上还有一个没有服软的,崔凝觉得那个或许才是陈智的弟弟。

    陈智道,“既然如此,等会儿我先探一探府中情形,说不定他为了防止公主逼迫,故意编了个身份呢?”

    “你方才不是说露头必然被抓……”崔凝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小臂,“你做了什么?”

    陈智讪讪道,“咳,也、也没做什么,就是一探之下发现公主府的地龙构造特殊,在里面加了点料……”

    崔凝想到有些烈性药碰水会发出“嘶嘶”声,立刻追问,“你下的什么药,下在哪儿了?”

    “就池塘里、宴厅还有花房。”陈智刚翻墙进来时才发现府内好像在举办宴席,到处都是人,逼得他四处躲藏,无意间钻到了宴厅下面,发现了地龙的特殊之处。

    他藏身的地方并不算特别隐秘,很容易被守卫发现,所以他索性在地龙里下了药。

    陈智有些心虚,好在眼睛太小,脸上又糊了一团,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没事,就是两包迷药。少量吸入的时候只会觉得自己恍如梦中,到了一定药量就会觉得眼睛胀痛、头脑发晕,中药再深一些便会出现幻觉或者直接昏迷。”

    药确确实实是两包,但一包一斤。

    迷药也的确是迷药,不过却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巫药,遇火遇水药性都会翻倍。刚开始他发现公主府有池塘、还有地龙,甚至这边花房的地龙中还有水槽可以蒸腾水汽进屋,陈智觉得有如天助,一股脑把两斤迷药全下了。

    “原来不是灯太亮……”崔凝进入府内不久之后就觉得有些异样,还以为是光线刺眼的原因。

    “啊——”

    外面突然传来惊叫声,紧接着便是骚乱。

    “糟了!”崔凝反应过来,“先生!你知不知道今日府内都有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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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520/ 第一时间欣赏崔大人驾到最新章节! 作者:袖唐所写的《崔大人驾到》为转载作品,崔大人驾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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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介绍:
严肃正经的文案:阿凝是个目标明确的女孩纸,从懂事以来对自己的形象定位就是:贤淑、优雅、淡定、从容、大气!但在做到这一切之前,她首先,必须得撸起袖子掀翻那帮装逼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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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智多者夭寿,你能拯救我和我们的孩子。
她恼怒又担忧:就算以后我生的孩子能笨点,可你又不会变笨。
他抱住她道: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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