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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袖唐     崔大人驾到txt下载     崔大人驾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上学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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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潜一脸尴尬,半晌不知应作何回应。

    崔凝见没有凑效,又想起符远说过的话,忽然松了他的袖子,改为抓住他的手,“五哥?”

    尽管崔凝还只是个小女孩,但已经初显少女姿态,但凡长眼的的都不能忽略她是个女人的事实。

    软软的微凉的小手抓着他的手,他好像半边身子都僵硬了,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你能出去一下吗?”魏潜看向符远。

    符远笑了笑,缓步出去。

    魏潜尝试着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她看似没有用力,其实抓的挺紧,“你、你先松开。”

    “不松开。”崔凝不仅没松开,反而连另外一只手都用上了。

    魏潜实在有些不耐,语气冷了下来,“松开。”

    以往他虽然板着一张脸,但说话很温和,崔凝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吓得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那,那你不去便不去吧。”

    崔凝原想就这样走了,可一想到日后若总不能真正的亲近起来,得什么时候才能求他帮忙寻神刀呢?

    想到这个,她又忙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起来,瞬间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魏潜还是一张冷面,可是崔凝明显看出他手足无措似的。“你莫哭,我去。”

    崔凝觉得符远教的法子真是很靠谱,心里一松,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嗯。”崔凝抹了抹眼泪,转身出去。

    符远见魏潜跟了出来,冲崔凝赞许的一笑。

    崔凝吐了一下舌头。

    乐天居对面就是一家书局,三人走出酒楼直接步行去了那边。

    科举刚刚过去,书局里的人并不多。

    符远到楼上找了个位置一坐就不打算起来了,“阿凝跟着长渊去挑吧,我歇一会。”

    魏潜认命似的。一言不发的带着崔凝去找书。

    这家书局中的书种类比较偏杂。魏潜常常光顾,不过,关于破案一类的书籍着实不多,整个书局也就几本。学习破案最好是看案例。不仅能够培养敏锐的观察力、逻辑性。还可以积累经验。

    魏潜选了一本内容比较基础又合乎逻辑的书给她当做启蒙。又选了一些诗词歌赋类的正统学问。

    “要这些作甚?”崔凝拿起那些诗集。

    “掩人耳目。”魏潜道。

    崔道郁夫妇知道他们今天来书局,若是只带回去一本奇奇怪怪的书,恐怕立刻要露馅。崔凝不禁吐了吐舌头。“还是五哥想的周到。”

    魏潜未做声。

    “五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崔凝感觉的到,他与平常不太一样。

    任谁被半强迫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心情都不会太好,尤其是魏潜还看出崔凝是在装可怜。不过,魏潜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崔凝能看出来。

    “你别生气了,我给你赔礼。”崔凝欠身。

    她暗自决定,下回不能用这种法子强迫他了,万一他真的恼火怎么办?

    “起来吧。”魏潜看了她一眼,把书递给她,“让长庚送你回去吧,我先回酒楼了。”

    “五哥。”崔凝抱着书,跟在他身后,“我必须学破案,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家里不会同意,并非是刻意为难五哥,等我办成那件事情……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若是这辈子没有机会报答,那就下辈子偿还。

    魏潜垂眸静静看着她,然后嗯了一声,目光从她腰间的双鱼佩划过,而后直接转身离开。

    崔凝心里蓦地跳了一下。

    他,刚刚看了双鱼佩?什么意思?看穿了她的秘密?

    魏潜人高腿长,等她反应过来再想追上去询问的时候,他已经出了店。

    “看什么?脖子都要伸出大门了。”符远俯身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一片玄色衣角。

    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崔凝被吓了一跳,“符大哥,你怎么走路不带声儿!”

    “是你看的太出神了。”符远看了看她手里的书,“挑好了?那走吧。”

    崔凝跟着她下楼,掌柜迎了上来,笑道,“魏状元说了,这几本书都记在他账上。”

    符远点头,待掌柜确认过书籍之后,便直接带着崔凝到对面上了马车。

    回到家里。

    崔凝就迫不及待的看书。

    这是一本汉代的杂记,里面不全是破案,还有很多乡野趣闻,崔凝看着看着就忘记了目的,直接沉浸其中。

    之后每天除了去书房听崔玄碧讲课,其他时间都用来看书。

    废寝忘食的看了**天,终于将这本“故事”看完。

    崔凝发现自己看的太快了,除了觉得有趣之外,别无所得。

    “娘子,方才符郎君令人送来一些东西。”青心捧着一个盒子进来。

    崔凝接了盒子,“你先出去吧,帮我把门关上。”

    青心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崔凝一个人,她才打开木盒。

    里面放着厚厚一沓书,封皮上霸气十足的两个字映入眼帘——案集。

    那字如刀锋一般透着凌厉,浓黑的墨色似乎要溢出纸张。不知怎的,崔凝忽然就想到二师兄说过的那般神刀的名字,斩夜。

    真要斩开夜色一般的气势。

    看纸张和字迹,似乎都是新的。

    崔凝拿出最上面的一册翻开来看,里面记录了一个个案件。案件后面有详细解析。崔凝只翻了几页,指头上就沾染了黑色,显见有些地方墨迹未干透,再一仔细看,写字的人似乎极力的保持着字迹工整清晰,但因写的太急,连笔甚多。这般一气呵成的字,潦草中透出一种狂气。

    崔凝看见旁边贴着一封信,便将书放下,先拆了信。

    这封信中的字清俊有力。总体看来极为雅致。只在某一些地方隐隐能看见一些锋芒,与书上是完全不同的字迹,崔凝飞快的看到最后,落款是符长庚。

    信不长。主要是告诉崔凝。这些书是魏潜托他转交。符远还说。魏潜昨日已经前往江南,待到那边之后会写信回来,如她想写信过去。直接交给他转寄出。

    “真是怪人。”崔凝说的是魏潜。

    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酷,接触之下又觉得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然而这种温柔里又透出一股子冷漠,给她感觉好像很好接近又很难接近。

    “唉!”崔凝捧着书,无限感慨。

    如果精通破案的人是符远,或许情况会好很多?崔凝不敢下这种结论,如果符远性子真的很像二师兄,那还真不如魏潜靠谱。

    崔凝看了几页,觉得很枯燥。魏潜能考上状元,说明是很有文采的人,可这本《案集》写的一点都不有趣,都是干巴巴的叙述案情,更着重写什么动机、推理、尸体、伤口、证物,崔凝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

    睡着了之后就开始做噩梦,方才看过的描写全部都在梦里变成了实物,吓的她险些尿裤子。

    接着,崔凝又在家里打混了三五天,终于被撵去上学。

    悬山书院,是长安比较有名的书院,不仅有女学,也有男学,两处相隔不到一里。

    崔凝原以为书院是建在山上,结果一问之下才知晓,原来创办这座书院的人号悬山居士,是个有名的大儒。

    这位悬山居士生性不喜争,一直独自隐居在郊外,起初办书院也只是想教人识几个字,后来慕名而去的人越来越多,他反倒觉得没什么趣味,就拉了一个徒弟过来撑着,一个人游玩去了。

    如今悬山居士已故多年,但书院还的院训还遗留着他性格的痕迹——充实、淡泊、不争。

    崔凝下了马车,只见四周绿柳垂垂,清竹萧萧,将书院的正门掩藏其中。

    循着曲径前行,很快就看见大门牌匾上“悬山书院”四个潇洒肆意的大字,隐约有读书声传出。

    “这位娘子找谁?”看门的婆子问道。

    崔凝拿出推荐信,“我是来报道的。”

    那婆子看了一眼,“您请随我来。”

    大门打开,崔凝跟着婆子进门。

    “娘子应知我们书院的规矩,来求学的人一律不许带侍女。”婆子边走,边给崔凝普及规矩,“湖边有茶室,您可以让侍女在那里等候,或者下学的时候过来接您。中午书院供应餐饭,都很干净,只是,肯定比不上家里精致。”

    “嗯,我明白,谢谢。”崔凝道。

    “娘子客气了。”婆子微微躬身。

    两人走到了一拍屋舍前面。

    房门未关,崔凝看见里面坐着一名深青色衣裙的中年女子。

    “先生,有位娘子拿着推荐信来报道。”婆子道。

    “进来吧。”

    听声音,像是个端庄温和的女子。

    崔凝略略心安,拿着推荐信走进屋里。

    “学生崔凝,见过先生。”崔凝躬身施礼。

    “请坐。”她道。

    崔凝落座之后才抬头仔细看眼前的女子,约莫有四十岁上下,生的丰腴而肤白,以时下的审美来看,年轻的时候定是个标准的美人儿,而如今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稍损容色,但却赋予了她成熟沉稳的韵味。

    “吾字临轩,你可唤临轩先生,亦或先生,目前打理悬山书院事务。”临轩先生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把你推荐信拿来我看看。”

    崔凝恭恭敬敬的将推荐信双手呈上。

    临轩先生接过信拆开看罢,“原来是崔尚书的孙女,难怪如此品貌。”(小说《崔大人驾到》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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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结怨

    接着,临轩先生又问崔凝读了哪些书,对她进行仔细的考校,最后帮她安排在同龄人较多的乙舍。

    崔凝学的很快,但她八岁以前都是读的道家典籍,到了崔家之后才开始和平常孩子一样读书,自然稍有不足。

    “尚书大人说你生病忘记了之前学过的东西。”临轩先生道,“不过崔大人也说你学的很快,所以便仍旧将你按照年龄来分。刚开始听课的时候或许会有些吃力,相信你很快就能适应。”

    “多谢先生。”崔凝这回放心了,总算不用跟一帮还会尿裤子的熊孩子呆在一处。

    “我先带你去教舍。”临轩先生道。

    待站起来,崔凝才发觉这位女先生很高,个头都快赶上她父亲了。

    临轩先生并不是普通女子的打扮,一袭深青色的袍服是专为女子改良过的,下面是齐地裙子,但是并没有束腰,乍一看整个人呈上窄下宽的样子,朴素又不失庄重,临轩先生身量高挑,穿着颇有气势。

    崔凝跟在后面,暗想,这样的衣服,矮的人穿着会像墩子吧……

    不知不觉,绕过了一块花圃,穿过一道长廊,崔凝看见了坐落于湖上的屋舍。

    岸边生长了一片水芦,再往湖里面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清晨,湖上的雾气将散未散,恍若薄薄的一层纱,将古朴秀美的屋舍衬得宛在仙境。

    “真美。”崔凝由衷赞叹。

    在这样的地方念书,肯定很舒服。

    临轩先生笑道。“但愿你一直觉得它美。”

    崔凝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正要问,才发觉已经站在了一间教舍门口,临轩先生抬手敲了敲门框。

    屋里的先生正在教琴,闻声抬手按住琴弦,转头看过来,淡淡打量崔凝一眼而后起身出来。

    “颍川先生,这是崔凝,今后安排在乙舍。”临轩先生言简意赅的道。

    崔凝见颍川看过来,立刻欠身施礼。“见过先生。”

    颍川先生是个年轻男子。同样颜色袍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崔凝有点吃惊,原来女学里也有男先生,还生的这样好看。

    “不必多礼。”颍川微微颌首。转而与临轩先生道。“你先与诸位同学介绍一下吧。”

    崔凝跟着临轩先生走进教舍。屋里面安安静静,崔凝看一圈,约莫有三十个女孩。都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全穿着浅青色衣裳。

    “这是崔凝,以后便是你们的同窗,日后要互相学习,互相谦让……”

    临轩先生说了一些话,便给崔凝安排了一个座席。

    崔凝在同龄人里算比较高的,于是就坐在了倒数第二排中间,让她先听一节课,适应一下环境。

    待一切安排好之后,颍川先生才进来接着方才的内容继续讲。

    崔凝擅琴,水平远在同龄人之上,因此听了一会儿,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周围女孩的身上。

    突然来了一个新面孔,女孩们本应该很新奇,但恰逢临川先生的课,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先生看,根本无暇顾及她,只有邻座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在偷吃点心的时候很友善的冲她笑了一下。

    讲了一会儿,颍川先生就开始示范。

    琴音一响起,崔凝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

    颍川先生琴技高超,主要在男学那边任教,每隔三日才会过来这边教一回,且都是给年纪较小的孩子上课,主要是因为,他生的太好,又太年轻,掌教考虑到那些十五六岁的娘子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只好大材小用了。

    一曲终,颍川先生环顾一周,“谁想试试?”

    崔凝身旁一个女孩站起来,声音清脆婉转,“先生,学生想试。”

    崔凝这才注意到原来身边就坐了个小美人儿,那姑娘生的白皙,脸庞丰润,琼鼻小口,还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小美人看起来比其他孩子都要大一些,约莫有十三四岁。

    颍川先生点头,示意她坐到前面放着琴的空席。

    小美人莲步轻移,一阵清淡的香风拂过崔凝鼻端,很是好闻。

    崔凝看着她走过去坐下,略微调整一下气息才抬手。

    琴音从纤白的指端流泻而出,看着画面是一种享受。

    待她弹完,颍川先生道,“大致不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愿说的太直白,这姑娘琴音匠气太重,技巧方面虽比同龄人好许多,但在他眼里还是稚嫩的很,算不得精彩。乐,初衷是为了娱人娱己,心有所动,琴音才会有灵气,才能引起聆听者从心而发的共鸣,倘若这个姑娘不能明悟,将来就算学会了世间绝妙的技巧也难成大家。

    “你过来试试。”颍川看向崔凝。他了解乙舍所有学生的水平,叫崔凝上来,只是为了看看她学到什么地步了,以后方便教授。

    崔凝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点名了,不过是自己擅长的琴,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大大方方的上去把刚才听到的曲子弹了一遍。

    一首悠远旷达的曲子,在她手底少了一点凄清之意,宁静神秘之中透出一丝丝按耐不住的莫名欢喜,听着有些怪异,可是又忍不住跟着欢喜。

    曲罢,颍川先生抚掌道,“你抚琴的时候在想何事?”

    崔凝直身道,“回先生,学生方才过来时,看见外面景色很美,觉得在这里念书很好,抚琴时便想的这个。”

    “以前弹过这首曲子?”颍川先生问。

    “并没有。学生第一次听。”崔凝答道。

    颍川先生面上笑意渐浓,“很好,回席吧。”

    “先生,学生方才听她弹错了好几个音,为何先生却说很好?”

    崔凝看过去,原来是之前弹琴的小美人,此时她带着质询的神色。明明都是第一次听!方才她完成的一点不错,先生却只说大致不错,可这个新来的分明弹错了好些,先生居然赞很好!

    颍川如何会听不出崔凝弹错的音符?可整体听下来,崔凝弹的笃定、自在,并不是在战战兢兢的去完成一首曲子,只是为了表达当下的情感,于是她错的那些音符听起来就不那么刺耳。

    崔凝的改动自然比不上原作,可是懂得乐的真谛,又知道如何表达,弹得是哪首曲子、是错是对,又有什么要紧呢?

    “乐之初心,是动情。”颍川微微笑道,第一次指明女孩的缺点,“奏乐者动情,赋予乐曲灵性,聆听者才能被带动,你与她的差别便在于此。她弹琴的时候想的是美景,哪怕错了几处音,大家听着仍是自在享受,你弹琴的时候想着错对,别人也就只能听到错对。”

    众人纷纷点头,她们也才刚刚入门不久,谈不上造诣,更甚至听不出崔凝弹错了音,但是作为听众,她们自然清楚听曲子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态。

    那个女孩咬了咬唇,恨恨的瞪了崔凝一眼。(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出事

    乐课结束之后,便有几个女孩过来与崔凝搭话,其中就有一个是刚刚上课偷吃的小女孩。

    几个小姑娘各自报了家门,竟都是一些贵族女。

    那个偷吃的女孩叫李逸逸,父亲是兵部侍郎,正是崔玄碧的下属。

    两人一见如故,李逸逸还忍痛割爱的分了一些糕点给崔凝。

    坐在水边吃着糕点,吹着湖风,很是惬意。

    “武惠估摸着要跟你较劲,你注意点吧。”李逸逸提醒她道。

    “武惠?方才弹琴的那个?”崔凝微惊,“她与陛下一个姓啊?”

    “是啊,她出身是武氏,不过跟陛下的关系都出九服了,大可不必当回事。”李逸逸将手里的残渣洒进水里喂鱼,“其实她也挺可怜,父亲是兵马司一个侍卫领头,她娘亲以前是歌姬,被养在外边,有孕之后才被原配接回家里做妾室,她与她娘亲在家里过的不大好,她这个人凡是又爱掐尖要强,大家都不喜欢她。不过,心地倒是不坏。”

    崔凝趴在栏杆上看下面聚集过来的鱼儿,笑道,“那我要注意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反正总是被人盯着比来比去挺烦。”李逸逸颇为感慨,“我其余都平平,就字写的不错,我原来挺喜欢写字,可是自从与武惠一个教舍,每回上书课她便总是与我较劲,缠得我都清减了好多,你说她怎么就不嫌累呢?”

    李逸逸捂着腮帮子,“你是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哪个见了不夸一句珠圆玉润?”

    崔凝看着她肥嘟嘟的脸,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崔二娘子?”身后有人道。

    崔凝回头,便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亭亭而立,五官平平,但是给人一种温文亲和之感。

    “是云詹姐姐啊!”李逸逸施礼,又热情的与崔凝介绍,“云詹姐姐姓陆,是个大才女呢!现在帮着临轩先生管理事务。”

    陆云詹冲她笑了笑,转而对崔凝道,“崔二娘子。请跟我来。”

    崔凝与李逸逸道别。随着陆云詹离开学舍。

    “头一次听颍川先生的课感觉如何?”陆云詹问。

    “先生讲的很好。”崔凝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研究魏潜留给她的“案集”,对书院里学的东西并不是很上心,教的好坏都无所谓。

    陆云詹道,“书院上三天休息一天。还有以后只能穿书院提供的衣物。我这就带你去领。”

    崔凝道。“多谢师姐。”

    “师姐?”陆云詹回头笑望她,“倒也贴切。你若不嫌弃,日后跟逸逸一般唤我姐姐即可。”

    “云詹姐姐。”崔凝为表示不嫌弃。忙喊道。

    陆云詹带着她去领了衣物、书等物,之后又去跟着她到处参观,大致了解整个书院的布局,中午就在书院的饭堂里吃了点东西。

    今日是头一天报道,不需要整日上课,崔凝惦记着青心午饭没有着落,过午之后便回家去了。

    次日。

    天色蒙蒙亮崔凝便从家里出来,到得巷口的时候发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阿凝!”李逸逸从车里探出头。

    “咦?”崔凝道,“好巧。”

    “巧什么呀,我专程等着你呢!”李逸逸朝她招招手,“快来快来,到我车上来。”

    两人才见过一面,饶是崔凝性子爽朗,也吃惊于李逸逸的热情,但人家专程等候,她也挺高兴,于是下车过去。

    李逸逸的马车里收拾的十分舒适,车厢宽敞,有一个小榻,上面铺着薄薄的丝褥,在她脚边隔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许多吃食,侍女正从一只镂花竹筒里盛粥。而四周的装饰无一不精致。

    崔凝咋舌,这也忒会享受了吧!

    相较之下,她的马车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一块来吃早膳。”李逸逸指了指桌子上白胖胖的大包子,“这是朱雀街上最好吃的包子了,我特地帮你带了两个,不许说吃过了!”

    朱雀街上的天价,崔净记忆犹新,没想到这李逸逸连一顿早膳都这么奢侈。

    “我是吃过了,不过既然你特地帮我买的,再吃一次也挺好。”崔凝爽快的坐下。

    那侍婢也给她盛了一碗燕窝粥。

    大早上吃这么补,真的好嘛?崔凝搅着碗里的粥,现在她也吃过不少好东西,燕窝的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尝尝。”李逸逸将包子推到她面前。

    马车行走起来,崔凝头一次在车上吃饭,感觉还挺有意思。

    朱雀街上的天价包子,味道当然没有什么好挑剔,不过教崔凝说,比她家厨娘做的包子也就是好吃那么一点点罢了,根本就不值它的价钱。

    “我最喜欢鲜虾馅和豆沙,不过我还带了好些糕点,怕吃多了甜的腻,就只买了鲜虾馅儿。”李逸逸说到吃,两眼像星星一样亮,“鲜肉野菜馅儿也不错。你喜欢吃什么馅儿?”

    “我什么都喜欢。”崔凝道。

    以前崔凝虽说不是吃糠咽菜吧,但过得也相当清苦,师父在林子里逮到一只野鸡都得在外面烤好带回屋里关门偷吃,若是被那些师兄发现,估计连鸡骨头都不剩。如今这些精致吃食,她以前是连做梦都梦不到的。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挑食的人呢,你太瘦了。”李逸逸捏捏她纤细的手腕,一脸的忧国忧民,“你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

    崔凝反手捏捏她的肉腮,“哈哈,等我大一点就会胖起来了。”

    两人嬉笑打闹的吃完了早饭,在车里聊天。李逸逸除了是个吃货。还是个话唠,一张嘴叭叭叭始终不能闲着,一路上给崔凝恶补了一套“悬山书院爱恨情仇录”,譬如谁爱慕谁,哪些人为了男人撕胯,谁又跟谁有过节,谁家在家里表面风光背地里是个受气包,谁的爹喜欢养舞姬,谁的母亲尖酸刻薄……

    崔凝听的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祖父说的“很不错”的女学?!她是不是去错地方了啊?

    李逸逸很满意她的反应,伸手拍拍她的头。一副“不要怕。以后姐姐罩着你”的嘴脸。

    “咱们书院,是叫悬山书院吧?长安有几个悬山书院?”崔凝忍不住要求证一下。

    李逸逸睨着她道,“全长安就咱们一个悬山书院,分男学和女学罢了。”

    “哦。”崔凝揣了一肚子的“爱恨情仇”。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到了书院。

    两人一下车。李逸逸便忍不住直打量崔凝。

    “咋、咋了?”崔凝紧张的理了理衣服。第一天穿书院的衣服,出糗了?

    李逸逸啧道,“我往常总觉得书院的常服丑。没想到这衣服瘦子穿起来挺好看!”

    李逸逸不算太胖,但肉呼呼的身材,加上个头又不算高,穿着没有腰身的常服并不像崔凝想的那样是一个地墩,而是险些成了一颗球。

    而崔凝瘦长,穿这样的衣服既能挑得起来,又能遮掩她过于瘦的缺点。

    “没事就好。”崔凝略略放心。

    可也只是放了一半的心罢了。

    因着早上听了李逸逸说的事情,崔凝再进悬山书院就有点提心吊胆。

    然而一天过去,却并没有透出任何混乱,同窗们都很友好知礼,就连那天乐课上瞪了她的武惠也没有故意找茬。

    她甚至还交到了几个朋友。

    崔凝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的女孩子在一块玩,感觉自然和师兄们截然不同,跟着她们,她了解到了许多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譬如东市哪家料子好,胭脂水粉又出了怎样的新货,西市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

    好像,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随着崔凝渐渐适应悬山书院的生活,已到了盛夏。

    她曾经写了三封信寄给魏潜,却都没有收到回信。

    符远也是朝廷命官,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几个月里,崔凝也只见过他一次,根本无从询问。

    崔凝很苦恼,日子如水般流逝,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师门?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下苦工研究魏潜写的《案集》。

    刚开始看的时候觉得枯燥乏味,看了也没有多大作用,然而当她随着他的思路慢慢去思考推敲每一个案件的细节,就渐渐觉得有意思了,并且她发现自己现在能看见许多以前被她忽略的东西。

    短短几个月,崔凝比在清河三年都成长的迅速,她焦躁的心直至这时才真正平静下来。

    每天研究《案集》,不知不觉天气渐凉。

    崔凝终于收到了魏潜第一封信,厚厚的一沓,全部都是他整理的一些案件分析,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崔凝很感激他在百忙之中还记得对她承诺过的事情,回信的时候也回了厚厚一沓,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琐碎的事情,还有关于《案集》的一些疑问。

    这次魏潜倒是回的很快,仍旧是一些案件整理,还有解答她的疑问,对她那些碎碎念未有只字回应。

    书信往来数次,渐已入冬。

    建在水上的教舍仍旧有一种别样的美,但坐在里面读书的人心情可就不如夏季的时候美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寒气,就算是窗子上挂了厚厚的蒲帘都挡不住。

    崔凝吸着鼻涕,终于明白了报道时候临轩先生说过的话——但愿你一直觉得它美。

    “嘤,好冷。”崔凝抱着手炉,还是冷。这冬天坐在水上,比住在山上还要冷啊!

    李逸逸里面一层层的夹袄,绑的像个粽子,小脸冻得通红,却还嘴硬道,“瘦子就是弱,我就不觉得冷。”

    两个与她们要好的小姑娘一阵笑。

    “年关了,再坚持坚持就可以在家休息好久。”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叹道。

    她是崔凝后来认识的朋友,叫胡敏,也就是传说中那位“不找事儿不痛快”的胡御史的孙女。另外一个凑在崔凝身边直哆嗦的孩子,叫谢子玉,江左谢家的女儿,与崔凝七拐八拐的有点亲戚关系,是崔凝祖母的狂热崇拜者。

    大年过后节气不断,书院索性就每年这个时候放两个月的假。

    秋末她们就开始盼,简直是度日如年。

    “欸,武惠好几天没有来了吧?”李逸逸道。

    武惠的位置就在崔凝右手边,已经空了三日。

    “听说她生母病了,在家里伺候汤药呢。”胡敏虽然不像御史那样严肃自律,但什么小道消息都能被她刨出来,完全继承胡御史的才能。

    谢子玉道,“我昨日在东市见过她一面,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打招呼她都没有听见。”

    自从第一次在乐课小过节之后,武惠果然像李逸逸说的那样,每到了颍川先生的课上就开始处处要压她一头。

    崔凝擅琴,但对此道并不执着,于是也就随她高兴,自己爱怎样弹就怎样弹,半点不受影响。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武惠似乎确实意识到自己弹的曲子缺少灵性,还曾私底下偷偷找崔凝求教过一回。不过,崔凝弹琴并没有什么诀窍,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整,她也如实告知武惠。

    可能武惠觉得她小气不愿意教,所以就再没来问过,以后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崔凝对武惠倒是没有恶感,她来求教的时候,确实放低了姿态,很是诚恳,可能本身就不是一路人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几人说说笑笑,驱走了不少寒意。

    又要到了学书画的时间,可这样冷的天,可怎么伸出爪儿?屋里人人一副要去就义的似的。

    可是等来等去,教授书画先生没到,临轩先生却带着一个官差过来。

    屋里倏然安静。

    临轩先生问道,“昨日可有人见过武惠?”

    谢子玉怔了怔,站起来道,“我见过。”

    “这位是江左谢氏的娘子,家中行六。”临轩先生对官差道。

    那官差冲谢子玉抱拳道,“不知谢六娘可否单独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谢子玉还是冷,但姿态从容,一点不见方才缩在崔凝身上取暖的可怜样。

    官差和临轩先生带着谢子玉出去,屋里才响起窃窃私语声。

    “武惠出事了?”李逸逸凑近崔凝,悄声道。

    崔凝看了《案集》许久,也曾想过,倘若现实中出现一个案子让她练练手多好,可是现在她情愿不是自己想象那样。她与武惠没有多少交情,但这姑娘存在感太强了,毕竟同窗一场,她还是情愿只是出了点小事。(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勾搭

    不多时,谢子玉便回来了,脸色泛白,不知是冻得还是受到惊吓。

    “子玉?”李逸逸小声问道,“何事?”

    旁边也有不少人凑了过来。

    谢子玉道,“说是武惠不见了。”

    崔凝松了口气。

    胡敏道,“怎么会不见,被人绑走了?”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觉得武惠是被人绑走了,但再仔细想想,她在家里过的不好,说不定是离家出走了呢?

    教书画的先生走进来,轻咳了两声,所有人都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

    崔凝一堂课上的心不在焉,武惠到底去了哪里?她跃跃欲试。

    放学之后。

    崔凝拉上胡敏、李逸逸、谢子玉一并上了马车,其他三人也是压抑了一整天的好奇心,这时候全部都迸发出来了,不用崔凝去问,胡敏便开始将知道的事情贡献出来,“我之前听说她的嫡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快说说。”李逸逸催促道。

    胡敏道,“是说给兵部侍郎。”

    李逸逸悚然一惊,她爹就是兵部侍郎啊!

    胡敏见状,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另外一个,夏侍郎。”

    兵部侍郎是兵部尚书的副官,设二人。

    “吓死我了,也不说清楚。”李逸逸抚着心口,“可是夏侍郎都快五十了。”

    谢子玉整个人都要贴在火炉上了,哆哆嗦嗦的问。“夏侍郎不是已有妻室?难道是纳妾?”

    “如果消息属实,定是妾室。”胡敏解释道,“夏侍郎的长子是兵马司副统领,而武惠父亲只是兵马司一个小头领,约莫他们是想用武惠笼络夏副统领,以求升官。”

    “那也应该让武惠给夏副统领做妾啊?”李逸逸不解道。

    胡敏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夏副统领今年才二十六岁,生的十分俊美,据说是陛下身边上官侍诏的裙下之臣。你想。谁给她献妾室不是间接得罪了上官大人嘛?”

    上官婉儿虽只是个侍召的名头,但百司奏疏多经她手,做的是宰相分内事,所以很多人私底下都偷偷称她为女相公。

    崔凝听的满头雾水。“为什么会得罪上官大人?”

    李逸逸正从兜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在几上。闻言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就十二岁了,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敏儿你快同她讲讲吧,哎呦。真是让人操心。”

    她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点心,两腮鼓鼓的瞪着她。

    这些权贵之女,父亲大都不止一个女人,她们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在男女之事上面都开窍的很早,尽管可能也知道的并不详细,但比起崔凝这个从小在一堆光棍里头长大的孩子强太多了。

    于是,接下来就直接转成了对崔凝某方面的启蒙教育。

    三个半吊子你一言我一语,听的崔凝满脑子浆糊,但最后好歹是弄清楚了,夏副统领是上官大人的所有物,别人不能肖想。

    这话题聊了一路,崔凝拉都拉不回来,结果害的她当夜就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次日正值沐休,不用去上学。

    崔凝决定先去找胡敏打听一下情况,谁料,刚刚准备要出门便听青心说符远来接她,只好放弃了形成,乖乖跟着符远去了酒楼。

    马车里,崔凝同符远说了书院里的事,“符大哥,你说武惠是不是不想做小妾,离家出走了啊?”

    以她对武惠的了解,还真有可能如此。

    符远笑望着她,“这么多日不见,也没听说你想念我。”

    他的眼眸如悬山书院的湖水,清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泛起了涟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刚刚被塞了满脑子男女之情的崔凝心头忽的一跳,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坦然的与他对视了。

    这种隐晦的小心思让她觉得羞耻,脸颊不由涨红。

    符远原是开玩笑,却见她难得的露出了女孩儿的羞涩,心里微微一顿,头一次意识到——啊,这原来是个姑娘呢!

    那方才说的话就有些不妥了……

    车厢里出现了几息的寂静,颇有些尴尬,不过符远到底是不拘小节的人,很快便调整了心态,一如往常般带着淡淡的微笑,“你说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莫凑上去,这等事情闹不好就是一身腥。”

    崔凝也将方才那一点点异样撇开,抬起头来,“可是我想看看自己学的如何了。”

    可是一触碰到符远的目光,她就开始不自在,一直想避开,以前她一直觉得符远像二师兄,现在也一直告诉自己他和二师兄一样,结果还是不行,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在她心里,符远就是符远不再是二师兄的影子。

    突然的变化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听话。”他轻轻道,“我来检查你学的怎样。”

    “噢。”崔凝胡乱的点头,觉得自己昨日千不该万不该问李逸逸她们那句话,听完那些教导之后,她现在觉得整个人生都坍塌了。

    符远看出她的不自在,并没有多问,还是如从前一般从容的对待她。

    到了酒楼,崔凝发现凌策也在。

    凌策自从和崔凝解除婚约之后,放弃了对她那些要求,反而能够更自在的与她相处了,在加上崔凝心胸宽广,完全没有怨恨,他更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小姨子很好相处。

    从一进门,凌策就看出崔凝别别扭扭,便问道,“这丫头怎么了?”

    “不知道。”符远笑了笑,俯身去拿酒壶,“春闱不远了,怎的不在家里温书反而跑出来喝酒?”

    凌策叹了口气,“原说我学问不如你和长渊扎实,便让你们先考了,结果你们一个两个全中了状元,可知我现在压力多大?”

    他们三个是徐洞达的关门弟子,只要提起一人,所有人便会想起另外两人,万一就凌策一个人没考上状元,那可真是丢脸。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符远倒了杯酒仰头饮尽。

    崔凝缓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抛到脑后,听着两人的话,也来了兴趣,“表哥开春就要考状元了?”

    “是啊。”凌策戏谑的看着她,“怎么,不别扭了?”

    “谁别扭了!”崔凝反驳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凌策哈哈笑道,“小小年纪心事重重,小心未老先衰。”

    “你才未老先衰!你方才还忧心自己考不上状元呢。”崔凝哼道。

    “你说的有理,我呀就是未老先衰的命。”凌策是开玩笑,可也说的是实话,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要被压垮了。

    这还没扛起整个家族呢,等真正的单子落到他肩上的时候,他都不敢确定自己能撑多久。

    “长渊何日归来?”符远岔开话题。

    凌策道,“算算日子,应是五天之后,听说郊外下雪了,不知别处是否也下雪。”

    “魏五哥要回来了!”崔凝惊喜道。

    凌策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符远。

    符远只是浅笑,“是啊。”

    “魏五哥在江南破了很多案吗?”崔凝问道。

    “是啊!巡察使主要是到各地去查冤案错案,你魏五哥这一趟可是大显神威。”凌策调侃道。

    崔凝目光熠熠,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好像破案的人是她一样。

    符远看着她兴奋的小模样,微微沉吟。

    天气不大好,符远为崔凝讲了一些破案故事之后,便送她回府去了。

    长安的天空阴云密布,也淅淅沥沥的下雨。

    待到符远回府之后,雨已经变成了雪,他换过衣物,便去了书房。

    “祖父,孙儿回来了。”符远站在书房外面道。

    里面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符相单名危,已近花甲,虽鬓发如霜,但看起来精神矍铄,并不显得十分苍老。他的眼睛狭长,目光中尽显岁月沉淀后敛去锋芒的睿智,符远的眼睛生的很像他。

    “祖父。”符远在符危面前并不拘束,随意的坐到距他不远的席上。

    符危暂时放下手里的公文,“今日又去酒楼了?”

    “嗯,与长信小聚。”符远道。

    符危笑问,“哦?不是教崔家那个小娘子念书?”

    “什么都瞒不过祖父。”符远被拆穿之后反倒更坦然。

    “你从不做无用之功,教小娘子念书这种事情不像你能办出来的事儿。”符危抄手淡淡的看着他,“莫不是看上崔家那个小娘子了?”

    “以前就是觉得有意思,不过现在觉得也未尝不可。”符远道。

    “清河崔氏自是好的,可年纪终究是小了点,祖父年纪大了,不过几年就要致仕。祖父拼了好些年才坐上这左仆射的位置,风光一时,难道说致仕之后就沦落到一个人孤苦无依?”符危叹道。

    符远无奈笑道,“怎的就孤苦无依了?不是还有孙儿吗?”

    “你若愿意来书房天天背三字经、学孟子,不去做官,再来说这话。”符危皱眉道,“我原先看好崔家那个净娘子,年纪也差不多,你一点都不争气,那会儿在崔氏族里的时候,净娘子可没有婚约!”

    符远道,“合着您老一口答应我游学,是为了让我去勾搭崔家的娘子?”(未完待续……)

    PS:时间紧迫,没有校对,等下捉虫。还欠一更,明天补上。

第四十九章 十魏

    第四十九章

    符危怒道,“清河崔氏上上下下不信就找不到个年纪合适的娘子?!你就是不肯用心!”

    符危很后悔,前几年忙于朝政,把孙子的婚姻大事给耽搁了,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满长安适龄的娘子竟然大都有婚约了!选择面窄了,符危总是寻不到一个满意的孙媳妇,前两年的时候他还胸有成竹,因为看好了几个年纪小点的娘子,谁料等到那几个女孩子可以议亲的年纪时,符远却是一个都看不上!

    符危就这么一个孙子,打心底希望符远寻到一门合心的婚事,于是在这方面给了他一定的自由,可这也说了不少家了,竟然一个没有成!符危这才开始着急。

    “您还别挑剔,那小丫头恐怕更中意长渊。”符远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家祖父。

    符危一听,顿时长眉倒竖,“那丫头眼光也忒有问题!魏家那个小五哪有一丁点比得上你!你去去,快去把人抢过来。”

    “祖父,别的不敢说,长渊比我长得好看。”符远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可能争不过。”

    “呔!”符危猛的一拍桌子,指着他怒吼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尚未出师就灭自己威风!你不把那个崔家小娘子娶回来,就不是我符危的孙子!”

    “欸!这就去。”符远高高兴兴答了一句,干脆利落的起身走了。

    符危愣了愣,抬腿追了出去。“混小子!你给我站住!”

    符远闻声,脚下走的更快。

    符危眼见追不上,气的将靴子一脱,扬手砸向符远的后脑勺。

    前面符远早就猜到他会有这一手,干脆一撩袍子大步跑了起来。

    碰的一声,靴子落在地上。

    身后传来符危的声音,“来人!把靴子捡回来!”

    符远大笑出府。

    雪密密压压的倾落,没有风,倒是不算太冷。

    他索性就披了大氅,令小厮撑伞在街上慢慢走着。

    他没有恋童癖。今日与祖父说了崔凝的事情。意思不是非崔凝不娶,而是想先得到祖父的许可再进一步打算。婚事方面,祖父给了他一定的自由,可也并非想娶谁就能娶谁。否则天下女子何其之多。他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符家祖上倒是曾显赫过。可是在大唐根本数不上,也就是出了个符危,长安才有符家一席之地。符家人丁单薄,若是想稳固下来就只能靠联姻,像崔氏这样的大族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符危先前之所以看中崔净,是因为他们这一房不仅仅是崔氏,身上还流淌着江左谢氏的血,其实他开始最想为符远求娶崔道默的长女,可惜的是那位娘子早已有了婚约。

    符远知道,今天祖父看起来暴怒,但其实一点都不生气,他肯定早就打探好了有关崔凝的一切,崔凝除了岁数不合适,其他方面比崔净更好,无他,只因她是江左小谢最疼爱的孙女,必会令整个谢家重视。

    而崔凝……是个有趣的孩子。

    符远笑了笑,现在虽无任何绮念,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将来会喜欢她。

    他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郎君似乎很高兴?”小厮问道。

    “高兴,又不高兴。”符远想以前逗崔凝的时候总捎带逗一下魏潜,他俩现在关系更近,有自己一半功劳吧?

    唉!真是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符远相信,这件事情肯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情。

    天色渐暮,气温也低了很多,符远走到朱雀大街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层雪。

    小厮看他转了方向,不禁问道,“郎君不去酒楼?”

    符远未答话,抄着手慢悠悠的走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主仆两人已经站在了崔府外面。

    大门上的灯笼被风吹的轻轻摇晃,雪如柳絮。

    符远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小厮奇怪回头看了崔府一眼,识趣的没有问话。

    迎面一架马车行了过来,符远嘴角微微扬起,朝边上让了两步。

    “咦?”马车上一个女声显得很惊讶。

    马车擦肩而过,走了不远就停了下来,传来崔凝清脆的声音,“符大哥!”

    符远回身,面上绽开一抹笑容。

    刚刚下马车的崔凝怔住。

    符远站在伞下,一袭青衣,身上披着深色大氅,道旁人家门上的灯笼光线温暖,映照着他如玉面容,大雪纷纷泱泱隔在中间却掩不住刹那耀眼的容色,时间彷如凝滞。

    “娘子?”青心帮她撑开伞。

    崔凝这才走向符远,“符大哥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是否听话。”符远垂眸看向她,“果然被我捉个现行。”

    崔凝嘿嘿一笑,“符大哥真是神机妙算。”

    白天符远让她不要掺和武惠的事情,可她回到家里以后怎么都按耐不住,最后还是跑去找胡敏打探消息去了。

    崔凝见他不答话,又解释道,“我有听话,不曾靠近武家,只是找敏儿问问情况。”

    符远屈指弹了她脑门一下,“回家去吧。”

    崔凝看了看,“符大哥没有坐马车?”

    “嗯。”

    “您可真有心劲,大老远步行跑过来捉我现行。”崔凝道。

    符远道,“不是有心劲,是晚饭吃多了。”

    “你说吃饱撑着才来找我?”崔凝哼哼道,“我原还想送送你呢!既然撑着了,那就再走走吧。”

    符远哈哈一笑,“小丫头胆儿肥了!”

    “真没别的事?”崔凝不信他的说辞。他看起来也不像这么闲的人呐?

    符远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书院该节休了吧?”

    这个话题明显骚到崔凝的痒处,她高兴的道,“刚刚敏儿才告诉我,再有三天就不用去书院啦!”

    “正好三日后开始节休,到时带你去个好地方。”符远见她脸颊冻得微红,便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回去吧,外面冷。”

    “去哪儿?”崔凝被他勾起了兴致,哪能就这么算了。

    符远不理会她。转身要走。

    崔凝拽住他的袖子。“到底去哪儿?你不说我今晚都睡不着。”

    符远无奈,只好俯身凑近她耳边,“你感兴趣的地方。”

    崔凝眼睛一亮,“你是说?”

    符远悄悄眨了一下眼。“秘密。”

    崔凝忙捂住嘴。目送他走出好远。才想起来问,“真的不要马车送送你嘛?”

    伞下的人没有回头,只是扬手挥了一下。“赶快回去。”

    符远原说不让她掺和武惠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既得到了许诺,她便懒得去想为什么了。

    今年在书院的最后三天,十分的难熬。

    一是因为崔凝心心念念的事情,二则是因为水上的教舍实在太冷。

    不过也正是因为后者的原因,女学比男学早放了半个月的假。据说男学教舍也是建在水上,但书院认为男孩子糙养一点没关系,哪儿比得女孩子们身娇体弱?

    休假的当天下午,崔凝便做东请了平时要好的几个女孩子去东市一家酒楼里吃饭听话本子,好不快活。

    这间酒楼的东家是个女子,听说容貌出色,虽很能招揽男客,但因着巧思别致的经营,这处也是贵妇贵女们常常来消遣时光的地方。

    前面讲话本的是个女先儿,说的是新编洛神赋,崔凝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李逸逸早就听过好几回了,便隔着薄绡帘四处看景儿。

    “啊!”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李逸逸低呼一声,捉了崔凝的手腕摇晃,“快看快看!”

    “什么事儿呢?”胡敏忙伸长脖子。

    李逸逸指着楼下堂中的几个人,“那、那个!生的好俊!”

    崔凝心思还在洛神赋上,心不在焉的顺着李逸逸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险些惊掉下巴。

    那处几个男子正聚在一处说话,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正面相这边,一张脸宛若造物者精心雕琢,面上美须整齐,与人寒暄的时候亦无多笑容。崔凝恍惚的瞧着她,感觉时光飞逝,她看见了三十年后的魏潜!

    更让她惊讶的是,那旁边一个华服男子转身的时候,居然与魏潜生的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要年轻点。

    “玄衣的是国子监祭酒魏大人。那边与他长得很像的,是长子,如今是太子少师。”胡敏道。

    “啊……”崔凝感叹道,“长得真像啊!”

    “你们不知道?”胡敏讶异。

    李逸逸道,“我知道我知道,长安称他们父子叔伯‘十魏’,我只闻其名,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啊。”

    国子监祭酒魏大人父子六人,加上魏潜的四位叔伯,都是长安有名的美男子,并且皆是惊才绝艳之辈,于是长安人便将他们合称“十魏”。

    谢子玉看了半晌,才问胡敏道,“听说十魏长得都很像?”

    “确实有点像,但也不同,据说生的最好看的就是魏五郎。”胡敏遗憾道,“可惜我都没有见过呢!那日状元游街,就见着一个后脑勺!都是对面楼上一个丫头在哪本鬼吼把魏五郎目光吸引过去了!”

    崔凝心虚,那个鬼吼的丫头不是指的是她吧?

    “不过一个后脑勺也能看出俊俏的很。”胡敏说罢又叹气,小声道,“只是你们也听过那个传闻吧?也不知道真假。”(未完待续……)

    PS:嗷嗷嗷,袖子也被自己蠢哭了~~死活打不开二级页面,不死心的折腾了大半天电脑,才想起来我有笔记本啊!!!!欠的更今天补不上,抱歉。连今天的好像欠的有点多了呢~~慢慢补吧,唉!

第五十章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什么传闻?”崔凝感兴趣道。

    “就是……”胡敏招手让她们靠过来,小声的将那件流传颇广的传闻讲了一遍。

    先前崔净也与崔凝大概讲了这件事情,不过崔净是个比较保守的人,远没有胡敏说的这般深入。

    崔凝仍未全面理解什么叫做“那方面不行”,但见其他三人都一脸惋惜,她也连忙装着很是惋惜的样子,免得再被灌一脑袋乱七八糟的东西。

    几乎整个酒楼的人都在看楼下那几个说话的人,直到他们先后进入雅间。

    李逸逸收回目光,“下雪正是赏梅天,我家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明日都来我家里玩吧?”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崔凝想到明天有约,只好道,“我明日还有事情,就不去了,改日再聚吧。”

    “什么事情?”李逸逸有点不太高兴,像她们这么大的娘子,天大的事情也就是走亲戚而已。

    “家里给我找了先生,明天要见先生呢。”崔凝道。

    “怪不得你进步的如此之快!”谢子玉恍然大悟。

    崔凝刚刚入学的时候基础远比不上她们,但是很快就赶上进度,教她们好生吃惊,以为她天资过人,没想到是私底下偷偷补习了。

    “你们家真是严格。”李逸逸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崔氏家风严谨是满大唐都知道的。

    崔凝但笑不语。

    天色渐黑,几个人便从酒楼里出来。各回各家。

    翌日。

    崔凝天不亮就穿戴好坐在屋里看《案集》,等着符远前来。

    青禄无奈,“娘子今日不用去上学,怎的起这般早?”

    以前崔凝都是天不亮就起,好不容易才将作息从老年状态调整到小姑娘状态,今日难得不用起早贪黑,结果居然她三更就醒了!青禄也只好跟着起来伺候。

    “我今日有事要出门。”崔凝道。

    青禄用手掩着偷偷打了和呵欠,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裳,“这几日雪下个不停,娘子要多穿一些。免得着凉。”

    崔凝每日早晚都要关起门来打一套拳。所以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大冬天坐在水上学舍一动不动的一两个时辰会感觉到冷之外,平时并不是很惧寒。

    但是青禄见过崔凝从书院出来时被冻得青头紫脸的模样,至今还心有余悸。坚持要给她穿三件袄。

    崔凝拗不过她。只好乖乖任她摆弄。

    原本一个清瘦的小姑娘。愣是给青禄打扮成了一颗球,再加上一顶毛茸茸兔毛帽子,那帽子有点类似虎头帽。两侧还缝了两个大绒球用来护住耳朵,再加上厚厚的手捂子用丝缎搓成的绳子连起来挂在脖子上,不戴的时候吊在身前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实在太有喜感了。

    吃饭的时候,崔玄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难得赞了一句,“今天打扮好。”

    早饭后去给凌氏请早安,结果一家子笑的前仰后合,把青禄好好夸了一顿。

    崔凝无语,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好吗?穿的这么厚,抬不起胳膊,迈不开腿,整个人都显得笨笨的。

    待到符远过来,免不了又被调侃了几句,害的崔凝头一次出去查案的兴奋劲都消减了一半。

    外面北风呼啸,马车里升了暖炉,一点都不冷,崔凝觉得自己被衣服固定住了,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还有原来觉着很宽敞的马车,现在居然觉得有些拥挤,她忍不住把帘子拉开一点吹吹风。

    马车行驶在朱雀街上,崔凝奇怪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武惠的家不应该走这个方向吧?

    “我正要与你说。”符远抬手把窗子关上,顿了一会儿才道,“武惠找到了。”

    “是吗……”尽管有一点点失望,但她更庆幸,“没事就好。”

    “她死了,在武家的井里。”符远道。

    崔凝倏地瞪大眼睛,“死、死了?被人害了?”

    “前日就发现了尸体,但官府一直瞒着。今日才查清楚,她是自杀。”

    “怎么可能,她那样好强的人,怎么会自杀?”崔凝不相信。武惠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好强,凡事为了争个名头,情愿付出比别人百倍的努力。在那群女孩子中间,这样的性子固然不讨喜,但说她坚韧刻苦,谁都不会反驳。

    符远拍拍她的头,“正因为她是那样好强的人才会走极端。”

    符远得知此事之后,明里暗里打听得仔细,也设法看见完整的卷宗,武惠是自杀无疑。

    “过刚易折。”符远安慰道,“莫伤心了,她既是这样的性子,这就是她的命数。”

    伤心,倒是不至于。崔凝目睹过整个师门惨遭屠戮,目睹过祖母被人暗害,她已经不再会为了一个不怎么想干的人伤心。

    仿佛经过哪些变故,崔凝的心就变得冷酷起来,也没有那么多慈悲,只不过一个整日在眼前晃悠的人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仍是令她有些缓不过神。

    崔凝摇头,“我没事,武惠为什么自杀?”

    符远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想必你也知道她的那门婚事。其实武夫人虽然刻薄,但在婚姻大事上倒是不曾苛待武惠,原是给她说了一个书香门第,男方今年二十岁,已是举人,还打算明年考进士。男方家里也厚道,打算在春闱之后再定婚事,只是武惠心气高,觉得那家太穷,门第又低,所以死活不愿意嫁。”

    说到门第,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武惠家里虽与圣上的关系已经出了九服,但只要能沾上一点,也就论的上门第了,要不人家一个书香门第哪怕穷了点也不会想娶一个侍卫伍长的闺女。

    武惠心高气傲,觉得自家是皇亲国戚,自己生的好看,才德不缺,将来至少也应该嫁个各方面都相当的男人,于是武夫人费了好大心思相看好的人家,却被武惠认为是对自己的侮辱,说话自然就不太中听,把武夫人气的摔桌砸碗。

    武惠的亲生母亲倒是个明白人,心知武夫人这是真心实意的照顾武惠,于是大冷天替女儿跑去正房跪着,祈求武夫人原谅。

    生母如此做,不仅没有让武惠回心转意,反而觉得她眼界窄,自甘下贱。

    因这桩事,家里闹的乌烟瘴气,武惠的父亲正逢官场不顺意,心中更烦。而兵部侍郎夏大人的一个妾一年前难产过世,之后就没有纳妾,整巧前段时日传出夏夫人想为夫君物色一个机灵乖巧的女子伺候,武惠的父亲便动了心思。

    不是想嫁高门?兵部侍郎的门第够高了吧!

    武惠的父亲既然做了主,武夫人就只好操持此事,趁着去上香的时候带着武惠给夏夫人相看了。夏夫人虽觉得年纪小,但夏大人也一大把年纪了,那方面的需求本就不多,况且武惠来年虚岁也就十五了,房事无碍。夏夫人对武惠的品貌都很满意,还特地反复询问武夫人,这样标致可人的女孩子,家里条件也不差,真愿意到她家来做妾吗?武夫人自然答愿意。

    此事就算是口头定下了。

    不知道是《案集》看多了还是怎么回事,崔凝始终不能相信,“就这样便投井自尽了?”

    “她知道后就收拾东西逃走,结果被家里侍女发现了,武夫人便将她软禁在院子里。”符远看着她道,“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她一时想不开,投井了。”

    这三天里,武惠想了些什么,崔凝不知道,可这是若是摊在她身上,一定不会这样轻易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符远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微微笑道,“你摊不上这种事儿,这天底下能教你做妾的,怕是只有皇帝了,可如今陛下是女子。”

    别看崔道郁现在只是区区七品官,崔凝要是不想嫁给皇家,清河崔氏顶着谁也不敢强迫她。不过有好就有坏,身为崔家女,她自然也不能喜欢谁就嫁给谁,除非她看上的人各个方面都配得上清河崔氏。

    要是在十五年以前,作为这种大族之女更没得选,因为高门大族一向都相互通婚,极少与其他不见经传的姓氏谈婚论嫁,近年来这些大族的女儿才偶有低嫁。

    “魏五哥快要回来了吧?”崔凝忽然问道。

    符远想做的事情,机关算尽也要去做到,但他也并不是个气量狭窄的人,崔凝此时念叨魏潜,他丝毫未有不悦,反而调侃道,“就知道想你魏五哥,怎么不见你念叨念叨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念叨过!”崔凝之前想到符远的次数可比想魏潜多多了,因为他挺像她最喜欢的二师兄。

    符远笑着道,“按说明天就会到,只是风雪如此之大,时间算不准。”

    “我得先献殷勤,明日去接他。”崔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狗腿的机会,说不定魏潜就被她感动了呢?

    “明天你到酒楼来,我会派小厮在城楼上盯着,一旦确定他到了,我就带你去城门候着。这样又显得郑重,还能偷点懒,你说呢?”符远笑问道。

    崔凝抚掌道,“哎呀,还是符大哥聪明。”

    马车停下。

    崔凝在车里憋闷的厉害,于是率先下了车。

    外面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崔凝刚把手揣进手捂子里,就听见头顶上一个微冷的男声道,“你就这样献殷勤?”

    崔凝一怔,猛的回过身去。(未完待续……)

    PS:下一更要后半夜了,大家洗洗睡,明天看吧~~

第五十一章 乖乖不哭

    第五十一章

    细雪中,魏潜坐在马背上,玄色大氅、墨色眼眸,仿如令人沉溺的深渊。

    他宽阔的肩背上落了一层雪,翻身下马的时候抖落一片纷纷扬扬。

    “五哥!”崔凝欣喜的扑过去,谁料脚下一滑,噗通一声趴到了地上。

    这是酒楼整理出来给客人放马车用地方,下面铺上了石砖,每天都会有人清扫干干净净,方才下了一点小雪,地上特别滑。

    崔凝穿的笨拙,在地上蠕动爬不起来。

    魏潜再她面前蹲下,手递了过来。

    崔凝不假思索的抓住,被他微一用力便带了起来,整个人贴在他的臂弯里。

    “符大哥说你明天才到呢,怎么今天就到了?”崔凝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魏潜松开她,伸手拨了一下垂在她前面的手捂子,不答反问,“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都是青禄给我穿成这样!”崔凝想起方才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感觉,就是一阵面红耳赤,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魏潜笑了笑,俊颜上仿佛冰层消融。

    “回来的挺快。”符远迎过来。

    “嗯,一回来就听见你在教人糊弄我。”魏潜道。

    符远哈哈一笑,“走吧,进屋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崔凝像个尾巴似的跟在魏潜身后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将武惠死亡带来的那点阴霾全部都抛诸脑后。

    暖阁里烧着火炉,一进门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魏潜解了大氅挂在衣架上。便听崔凝在那边对青禄道,“我也脱一件,实在太热了!”

    青禄只好领她到屏风后面脱了一件棉袄。

    崔凝顿时觉得被松绑了一样,加上心里高兴,走起路来感觉都打飘,恨不能飞起来的样子。

    青禄也懒得提醒,反正自家娘子在生人面前端的一副好架势,她就不管着管那的讨人嫌了。

    “五哥,你给我的案集我都看完啦。”崔凝跑过去坐在魏潜旁边,“还做了好多注解呢。你何时有空帮我看看吧?”

    “好。”上了酒菜。魏潜见有一道汤,便揽袖盛了一碗,“待我明日述职之后便节休了。”

    崔凝这下更高兴,赶紧约他。“那我后天来找你吧?”

    符远道。“你魏五哥出门大半年。须得同父母说别来之情。”

    “那大后天呢?”崔凝忐忑的看向魏潜。

    迎着这么祈盼的目光,魏潜只好点头。

    崔凝又欢实起来,“我前日还见过魏大人和魏家大哥。你们长得真像。”

    崔凝不认识魏潜的大哥,但她觉得既然唤他魏五哥,那理应唤他的兄长一声“大哥”,虽然那位大哥年纪比崔道郁小不了多少。

    “我几位兄长模样都很像。”魏潜把手上刚盛好的羹汤递给她。

    崔凝顺手接过,埋头吃了半碗,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寒气都被热乎乎的汤水逼了出去,舒畅极了。

    “刚刚回来怎么就来了酒楼?”符远看着魏潜的神情,心里有了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魏潜虽不至于对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生出那种情愫,但是他向来对任何女人都敬而远之,偏偏面对崔凝的时候十分放松,看神态,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享受?

    崔凝如此执着于断案,究竟是真的痴迷此道?还是痴迷会断案的这个男人?

    符远忽然觉得自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过来拿点东西。”魏潜连喝里几杯酒暖了暖身子,俊脸上多了一些红晕,加之又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柔和可亲。

    魏家一大家子聚居,虽为了方便而各开门户,但所有的宅院都相通,并不是分家,魏潜的兄长们都娶了媳妇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就他一个孤家寡人的住在前院,因此他很多时间都住在酒楼后面的院子里,有些东西放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可是,符远见他不焦不躁的坐在这里,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何时回府?”

    “歇一歇。”魏潜看向他,若有所思。

    光电火石的一个对视之间,这两个人已经传递完了所有信息,就连青禄、云喜和符远的小厮郁松在一边都看出一些不对劲,只有崔凝一个人还在傻乐。

    符远笑了笑,掸了一下衣襟上落雪化作的水渍,“我还有点事情,等会你送她回去吧。”

    是他的,不会因为这一时半会的放手就跑了,不是他的,就算在这儿傻杵着又能改变些什么?还不如回家干点别的事儿。

    崔凝傻不啦叽的就把他给揭穿了,“符大哥,你不是跟我约好了吗?怎么还会有别的事?”

    “本来就有不少事儿,只不过你比较重要,所以就先赴约了。”符远走到门口,接过郁松递来的大氅披上,“现在既然有长渊陪着你,我就去忙别的事情啦。”

    嘤,符大哥真好。

    崔凝爬起来,满脸感动的把他送出去,并且目送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五哥。”崔凝回来坐下,仰脸看着他,“五哥下次破案能带我去吗?”

    “看情况。”魏潜道。

    “我一个同窗,溺死在了井里,符大哥说官府查出她是自杀,你觉得她是自杀吗?”

    崔凝顿了下,觉得这么说就算是神也判断不出自杀还是他杀,正准备补充一下,便听魏潜道,“是自杀。”

    “啊?”崔凝愣了须臾,“为什么说是自杀?”

    魏潜扬起一个笑容,“因为我刚刚看过卷宗。”

    他的笑,明显并不是因为开心,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是让人觉得一切尽在掌中般的运筹帷幄,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魏潜回来的时候先去了官署,整理了一下要述职的内容,又翻看了最近长安发生的各类案件,看到武惠自杀案的时候注意到她在悬山书院读书,便猜测崔凝知道此事肯定会按捺不住好奇心,而符远恰好今日开始节休,案子既然已经结了,两人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讨论一下。

    地点,除了酒楼没有更好的地方。

    于是魏潜整理好东西就放下卷宗。驱马过来了。

    “为什么要自杀呀。”崔凝自己并未发现。别人说武惠是自杀,她还是忍不住怀疑,魏潜说是自杀,她却立刻就相信了。

    “习惯较劲的人。比较容易看不开。”魏潜见她小脸惆怅的都要能拧出水了。问道。“你与她有交情?”

    崔凝屈膝坐在席上一手支着脸颊,觉得脑袋晕晕涨涨,视物有些糊。“不算交情吧,她上乐课的时候总喜欢找我茬。”

    魏潜见状,将手里的酒杯放远一些,不再喝酒,又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

    冷风灌了进来,崔凝一个激灵,顿时觉得清醒许多。

    魏潜关上窗,“你闻着酒味便会晕?”

    “估计是吧。”崔凝揉了揉脸,“以前二……”

    她的话戛然而止。

    以前二师兄不知从哪里拎了一坛子酒回来悄悄在半山的一棵松树下面陶醉的喝了几口,便藏在了树下,崔凝以为是好吃的,就刨出来看看,她揭开封口探头过去嗅了嗅,又用手指沾了一点舔舔,结果脑袋栽到坛口上,坛子倒了,酒水洒了一地,而她就在这浓郁的酒味里熏了一整天,被二师兄抬回来的时候晕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就开始吐。

    可把她心疼坏了,奄奄一息的对二师兄说,“才偷了师父一个鸡腿吃呢,吐出来多可惜。”

    “什么时候吃的?”二师兄吃惊又愤怒,失望道,“你竟然没有叫上我?”

    崔凝理亏,耷拉着脑袋,“前天。”

    “放心。”二师兄拍拍她,安慰道,“估计早重归皇天后土了,放心吐吧。”

    然后她就真的放心吐了好几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魏潜见她话说了一半,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阵阵傻笑,便只静静坐着并不打扰她。

    待见她回过神来,才道,“梦醒了?”

    梦醒了,过往烟消云散,徒余悲凉。

    崔凝被他随口的一句话触动,眼眶微红,把脸埋在自己膝盖上蹭了蹭。

    魏潜见她一时喜一时悲,也摸不到头绪。

    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女人,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的抬起手轻拍她的背,声音低柔,“乖,乖,不哭。”

    崔凝本只是一时情绪,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乍然被如此温柔的抚慰,一下子就难受了是许多倍,再也忍不住,趴到他的膝上低低哭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装壁花的云喜猛的抬起头,喜形于色的看着自家郎君,恨不能现在就蹦回去报告夫人——郎君主动安慰小娘子啦!

    坐在一旁打盹的青禄被他的动作唬了一跳,顺着他炯炯的目光扛过去,我的天!自家娘子正趴在魏潜的膝上呜呜哭着,魏潜垂着眼睛一下下的给她顺毛!

    青禄刚刚要起身,便见魏潜凉凉的目光瞟了过来,她浑身一僵。

    待她缓了缓,云喜又虎着一张脸挡在她前面。

    这……要是强行过去会不会被打死啊?呜呜呜,郎君、夫人青禄无能!青禄干脆扭头,专心的搓着衣角。

    那厢,崔凝哭了一阵子,才不好意思的爬起来擦了擦脸,解释道,“我就是想到一些事儿。”

    “嗯。”魏潜点头,表示理解。

    他没有追问,让崔凝松了口气,不过心里暗想,他肯定觉得我是疯婆子吧,突然莫名其妙就开始哭。

    不过,崔凝想起他刚刚的举动,心里对他又亲近了许多,“五哥,我觉得你这个人吧,一时冷一时热。”(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抢手的崔凝

    以魏潜对崔凝的了解,她应该不是一个会挑剔的人,而且是这么突然的挑剔,于是便未做声,静静等着下文。

    崔凝嘿嘿笑了两声,“其实吧,我也是一时欢一时哭,大家都差不多。”

    果然是在为自己找借口,魏潜莞尔,“嗯,都差不多。”

    崔凝忙点头。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崔凝又缠着他讲了一会儿在江南遇到的凶案。

    之后魏潜便送崔凝回府。

    折返的时候,迎面闯出来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却是符远的小厮郁松,“魏郎君,我家郎君请您过去喝茶。”

    魏潜抬头,看见符远正笑吟吟的端着茶盏立于不远处的茶楼上,便调转马头去了那边。

    进了茶楼,魏潜将大氅解下丢给云喜,未等招呼的小二跑过来,便大步上了楼梯。

    雅间里,符远正一派悠闲的听着歌姬唱小曲。

    “还以为你会带着她多玩一会,你做什么事情都利索。”符远笑看向推门而入的人,调侃道,“不知道在床上是否也这般快呀?”

    魏潜一袭玄衣,面无表情的带着外面寒凉之气进来,给人一种冷酷的错觉。

    “唤我来就是为了听曲?”魏潜看也不看那神色痴迷的歌姬一眼,撩起袍子在他对面坐下,只留给歌姬一个后脑勺。

    符远微微抬手,令那歌姬退下。

    屋里只剩下二人,符远放下茶盏。“我与你从小穿着开裆裤就认识,我是什么性子你很清楚,若是旁人,我下手之前必不会明说,冲着我俩的交情,我得先知会你一声,我看上崔凝了。”

    魏潜愣了一下,沉默了许久,面上忽然绽开了一抹明亮的笑容,“多谢你提醒我。”

    今天之前。魏潜从没有想过自己与崔凝之间有那种可能。只是觉得并不讨厌接触这个活泼的小女孩,倘若不是符远突然挑明,或许他得需要等到崔凝可以议亲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这件事情。

    “很少见你笑成这样。不过每一次看。都觉得……”符远长叹一声。“真是讨厌。”

    “以茶代酒,敬你难得如此坦荡。”魏潜举起茶盏,也不管符远喝不喝。反正他说罢就自顾了一口,“天底下女子如此多,为何是崔凝?”

    “我又没说非她不可。”符远指了指茶具,“我如此仗义,就值你敬我一杯茶?怎么也要泡上一壶吧?大半年没喝你泡的茶了,着实有点馋。”

    魏潜不说话,直接坐过去开始泡茶。

    符远啧道,“往常千求万求你就是不肯泡,这回肯劳您一双贵手了?”

    “承蒙你不嫌弃我一双摸尸体的手。”水汽蒙蒙中,魏潜语气淡淡道。

    “心胸狭窄!好不容易要挟你一次,泡茶而已,净给我添堵。”符远捏了一粒豆子抛入口中,嚼得嘎嘣响,“我有一种预感,这次做的选择可能会成为我毕生遗憾。”

    魏潜端着一杯茶递给他,“那就多谢你用毕生遗憾换我下半辈子幸福。”

    符远哼哼一声,接过茶,放在鼻端嗅香。

    喝了一口,他才道,“不是我非要抢,世家大族的娘子多,可是愿意嫁给我的本来就有限,在这有限的贵女里头,有趣的又没有几个。”

    长久以来,世家之间抱成团,他们把自家闺女嫁去同等门第的世家,就算对方的人品才学普通也无所谓,因为联姻的意义本身就在于家族之间的联系,而不单单是为挑好的女婿。

    符远的才学品貌自是不必说,只是论起门第来就差了很多,试想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的世家大族,又怎么会看得上符家这样毫无根基的人家?

    其实,仅清河崔氏与符远年龄相当的娘子就有很多,不过有一大半都是绝对不会配给他这样出身的人,还有一些都是离嫡系远了点,家里好几辈都没有出过权臣了,这种娘子虽也算出身名门,但除了名声之外,联姻能得到的实质上的好处几乎没有。

    崔凝身为清河崔氏嫡系,祖父是兵部尚书,祖叔伯皆是当朝权臣,祖母出自江左谢家,底蕴深厚,母亲出身山东大族,母族昌盛,这样的条件,名列《氏族谱》上的大族肯定都争相聘娶。

    符远和魏潜想娶崔凝,还真得要不一般的努力才行。

    “我娶妻不看重门第。”门第对于魏潜来说反而是累赘,他家不太看重这些,可万一以后真发现非卿不可的地步,崔氏又不肯让她下嫁,那他是要孤独终老还是强抢私奔?

    “我也不想。”符远意兴阑珊的靠在椅背上,长指把玩着手里的杯盏,“但身不由己啊!你看我现在过得过辛酸,出身好又让我中意的,娶不到,出身不好,我中意的,又不让娶,条件合适的娘子我又不想将就。就连纳个妾解决一下问题都不能,因为还要顾及名声,我又不愿意去嫖!”

    时下风气如此,男人去眠花宿柳,是风流不羁,但你婚前纳妾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过成这样,我真是够了!”符远说的轻飘,可是捏着杯子的手却微微泛白,“莫同我说不看门第,我要是有资格选,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他曾经也有过纯粹的恋慕啊。

    魏潜不语。

    略愁。

    尽管愁的事情不一样,但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你说你,为什么就能把脱光送上床的美娇娘给摔吐血了呢?”符远忽然又想起这件事,特别不能理解他,好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毁了。

    如果没这段事,现在也不会盯上同一块肉。尽管魏潜并没有表明盯上了崔凝,但他一向颇有先见之明。

    魏潜皱眉道,“那是意外。”

    “哦?现在要是再重来一次,你愿意了?”符远问。

    “摔吐血是意外。”可怜魏潜真的没有想把一个女子摔成那样啊!谁让恰好他那天半醉,刚好又措手不及,刚好出手有点重,刚好那女子摔到了屏风下,刚好那屏风又是极重的琉璃……

    之后哪一次别人用这种试探法子试探,他不是好声好气的把人请走?

    “我没有打女人的癖好。”魏潜认真解释道。

    “我知道有什么用,你去同旁人解释去!”符远啧啧道,“不知为何又聊到如此惆怅。”

    明明是两个大好青年,明明有那么多娘子愿意嫁,却都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至今婚事还没有个头绪。

    倘若崔凝现在是十六七的姑娘,他们估计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发愁了,行动起来必然一个赛一个的快,而现在,魏潜在等,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而符远,就算浑身都是魅力,对着一个啥也不懂的丫头片子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于是也只能等。

    “于我而言,此等之事皆随缘。”魏潜难得表达一次内心的想法,“我无法承诺不争,但成败亦都平常,愿你也如此。”

    符远很清楚魏潜的性子,倘若他真是做好了打算,必不会放手,他能够接受崔凝最后不选择他,但他仍旧会用别的方式执着到底,譬如,终身不娶。

    “造化弄人。”符远笑笑,把魏潜泡的茶全部都喝了,“开局,你就落了一程。”

    魏潜挑眉。

    符远道,“她现在还没开窍,等她略有情思,以我的手段,骗个小姑娘哪有不成?”

    魏潜沉默须臾,道,“无论你娶得谁,我还是望你有几分真欢喜。”

    外面风雪忽急。

    作为还没有开窍的少女,崔凝裹着被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青禄紧张道,“娘子是不是受凉了?都怪奴婢,不该给娘子脱一件袄子。”

    “不是,我觉得有人在骂我。”崔凝揉了揉鼻子,“肯定是符大哥。”

    “为什么不是魏五郎?”青禄问道。

    “他应该不会在背后骂人吧?”崔凝不太确定的道。

    青心问道,“娘子今日见着魏五郎了?”

    “是呀,五哥今天回来了,还给我讲了好多……趣事。”崔凝道。

    青心一颗心都要操碎了,心想这事儿还是得告诉夫人。

    “我要去母亲那了。”崔凝从被子里爬出来,自己开始穿衣裳。

    青心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过来伺候,“娘子喊奴婢一声就行了,怎需自己来?万一冻着可怎么好。”

    “我手脚快的很,哪里就能冻着了。”

    崔凝因着方才的三个喷嚏,硬是又被两个贴身侍女连逼带哄的穿成了一个球。

    到了凌氏门外,就听见里面的有笑声传出来。

    “母亲和姐姐笑什么?”崔凝进门,见屋里的侍婢在撤茶具,问道,“有人来做客?”

    “是呀。”崔净拉着她的手过来坐,塞了一块糕点在她嘴里,笑道,“是好事。”

    “唔?”崔凝一边嚼着糕点,一边等她继续说下去。

    凌氏道,“也没什么,就是谢家来问你的婚事。”

    “祖母娘家吗?问我婚事作甚?”崔凝被李逸逸她们灌输了一堆东西,现在已经不觉得谈婚论嫁离自己太遥远,只是她并没有嫁人的打算。

    崔净戳了戳她的手臂,“傻啊,想聘去做谢家媳妇呗!”

    “啥?”崔凝惊道,“母亲不是答应了吧!”

    “喊什么?”凌氏对她的反应不解,却还是挺开心的解释道,“还是你那个小同窗子玉的堂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坐庄

    “那又是谁?”崔凝快愁死了,嫁人这件事情真的这么十万火急吗?刚刚解了一桩婚约没多久,又要有下家接手她了?

    “算起来,你应该唤他表哥。单名飏,字子清。”凌氏很是心盛,“之前你表姑就提过,我又暗中打听了一下,是个不错的孩子,才学出众,长得也俊,比那魏五郎还要好看。”

    崔凝想象不出比魏潜还好看得好看成什么样,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你答应了?”

    “既然你祖父开口要管着你,婚事就不能全由父母亲做主了。”凌氏有些忧心的看着她,想了想,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其实符郎君和魏五郎都挺不错,门第虽说低了一点,但一个是相门郎君,一个是名门之后,人品才学上找补找补,往族里一说也勉强能过得去,但比起子清来说却都差远了。”

    就是天仙下凡,崔凝也不想要啊!

    好在祖父看起来是个很靠谱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帮她找下家吧?

    “瞧你那一脸的不情愿,表哥可是江左大才子,多少娘子做梦想嫁的人。”崔净道。

    崔凝笑嘻嘻的道,“姐姐不就一个做梦都想嫁的才子表哥么?哪里又多了一个江左才子啊?”

    崔净俏脸一红,嗔道,“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

    “莫打趣你姐姐。”凌氏摸摸崔凝的头发,“再几日就是你生辰。十二也不小了,听见自己的婚事半点不害臊,还问东问西,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娘子。”

    “母亲……”崔凝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知道母亲最疼我,可我不想随便定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表哥过完年就会到长安参加今年春闱,总要到咱家来的,你尽可以与他多处处。”凌氏对谢子清十分满意,说话间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崔凝苦着小脸。在凌氏身旁蹭来蹭去。“母亲别这么急着赶我走,我不喜欢表哥,只喜欢母亲。”

    原只是撒娇的话,却恰触到了凌氏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她眼眶微红。搂住她道。“母亲没有赶你走,将来定是要留到十八才嫁的。”

    崔凝一抬头发现凌氏哭了,忙又好一阵溜须拍马。才又把她逗乐。

    从凌氏院里出来,崔凝想了想,还是跑去见了崔玄碧。

    书房里。

    因着崔凝的到来,崔玄碧暂时放下了手边的公文。

    “祖父,有人在母亲那里给我说亲了。”崔凝眉毛都快打成结了,“可是我不想嫁人呢?”

    “说的什么人?”崔玄碧声音有些哑。

    崔凝听见他清嗓子,便狗腿的跑过去端茶倒水。

    崔玄碧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神情柔和了许多。

    “是谢家的表哥,单名飏,字子清。”崔凝道。

    崔玄碧点头,“是他啊,挺不错的孩子。你是不愿意嫁给谢子清还是不愿意嫁人?”

    崔凝很想说不愿意嫁人,但考虑到很有可能被驳斥,只能改口道,“不想嫁表哥。”

    崔玄碧是什么人,哪有这样好糊弄,“你见都没见过他,如何知道不是良人?你有中意的人?还是纯粹不想议论婚事?”

    崔凝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了,她缩着脑袋,硬着头皮道,“没有,就是不想这么早说亲。”

    “有祖父在,婚事由着你喜好,只是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看的人出身不能太差,不然不太好办。”崔玄碧语气微缓。

    崔凝一喜,蹦起来给他行了个礼,“谢谢祖父,祖父最好啦!”

    “回去休息吧。”崔玄碧眼睛里似也有了些笑意。

    “祖父也要早些睡,莫熬坏了身子。”崔凝提醒道。

    她决定以后要抱紧祖父这棵大树,平时只觉得祖父沉闷,怎么逗都不乐,可是关键时刻说话管用啊!

    “祖父,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崔凝说罢,见崔玄碧点头,便乐颠颠的跑出去了。

    一路上哼着小曲,蹦跶着回了屋里。

    一夜好梦。

    有了崔玄碧的保证,崔凝过的分外安心,在家里潜心琢磨《案集》,偶尔去酒楼找魏潜。

    崔凝生辰近年关。

    待到这日,便只邀了李逸逸她们来家里玩。

    雪尚未化,梅花亦正盛。

    几个女孩儿聚在一处赏梅玩雪,好不快活。

    谢子玉自从见了崔净之后就两眼发光,一副激动不能自已似的,想要接近,又怕唐突失礼,还是崔净看出她的忐忑,主动找她聊天。

    两人慢慢熟络了,崔净装作随口提了一句江左的大才子。

    谢子玉不知道谢家来说过亲,自是没有疑心,“江左大儒无不夸堂哥是奇才美玉,听说他十二岁遍读各家典籍,之后便出去游学,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且能文能武。”

    崔净笑着,不着痕迹的看了崔凝一眼,并没有再问。

    崔凝心里想的却是,按照她家小弟的发展来看,以后肯定是清河奇才美玉。

    李逸逸好奇道,“我也有所耳闻,听说生的还俊呢,比魏五郎还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有一年祭祖的时候回过一次祖宅,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不大记得清了。”谢子玉笑道,“况且,我也没有见过魏五郎啊。”

    “魏五郎、符郎君、凌郎君在朱雀街开了一家酒楼,叫乐天居,要不咱们这就去吃一顿,看看能不能巧遇上他?”李逸逸提议道。

    胡敏捂着荷包,惊叫道,“不要!别人说朱雀街上的酒楼吃一顿要心疼两年,我得心疼一辈子。”

    御史向来清廉。胡敏家里的情况比长安一般的富户都不如,朱雀街上一顿饭,说不定真够她家砸锅卖铁的了!

    而且胡敏若是出入那种地方,第二天胡御史肯定就要被人查个底朝天。

    “那算了。”李逸逸失望道。

    崔凝想了想,“不然咱们偷偷去看?”

    “去哪儿看?”李逸逸立刻又起了兴致,“要不去魏家门口堵着?说不定一口气能把十魏看个遍呢!”

    “十魏相像,而且数魏五郎生的最好,看他一个就成了,没必要都看吧。”谢子玉道。

    胡敏听说不用去天价酒楼还能看美男子,顿时放下心来。跟着凑趣。“十个人站在一起,那多气派。”

    “哈,说的是。”李逸逸很赞同。

    几个人说定了去堵魏潜的地点,便兴冲冲的收拾好。准备出门。

    崔净没有阻拦。长安风气比较开放。女孩子小时候多半都顽皮过,但她已经算是大人了,不能跟着胡闹。

    在马车里。胡敏兴致勃勃的道,“好些女官对魏五郎有意思,光天化日肆无忌惮的对他示好,听说他可害羞呢,脸红的像红绸一样。”

    长安风气豪放是一方面原因,女官们大都好面子,敢这般毫无顾忌的示好,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传闻,被魏潜拒绝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证明他确实不行啊!

    说是示好,其实调戏的成分更多一点。

    崔凝有点后悔,正色道,“其实我与魏五哥认识,待会儿见了面,你们可不能让他窘迫。”

    三人都是一愣,旋即纷纷扑上来挠她。

    李逸逸道,“好哇,早就认识还藏着掖着,挠她,挠她。”

    “救命,我错了!”崔凝已经笑的快岔气了,“女侠饶命!”

    路人纷纷看过来,见坐在车外的侍婢也跟着笑,便知是女孩之间的玩闹,又听崔凝喊的有趣,也不由跟着笑。

    闹了一路。

    李逸逸道,“既然你认识他,不如咱们直接去乐天居,我请客,到时候你就顺道请他过来坐坐。”

    “还是不要吧,那地方贵的很。”崔凝道。而且上次去吃饭的时候符远就没有收钱,这次万一再不收,可就又欠了一笔。

    虽然白吃白喝还是挺开心的,但总觉得吃人家的嘴软,崔凝否定了李逸逸的建议,“不如我们去东市找一家酒楼,然后我写了帖子请他们来庆生,这办法比较稳妥,可就我不确定他们会来。”

    “没关系,不来咱们就当吃了一顿。”李逸逸最了解吃食,“我知道东市有一家西域人开的食肆,咱们今儿去吃点不一样的?”

    众人很信任李逸逸在吃喝方面的品味,于是全都赞同。

    这家食肆叫“格桑梅朵”,是个挺大的酒楼,一进门便是宽敞的大堂,地上铺着羊毛毡子,上面绘着具有异域风情的图案,里面往来的人并不像是平时常见的那种肤白蓝眼的西域人,他们皮肤黝黑,服饰也复杂一些,也没有露胸露肚子的舞姬。

    有小二带她们到了二楼的雅间坐下。

    崔凝好奇的四处看,屋里的装饰不像别的地方极尽华丽明亮,反而质朴幽暗,分明是白天,却点了灯,像极了晚上,令人觉得神秘而有趣。

    李逸逸要来了纸笔,“快写快写!”

    崔凝接过纸笔,却不知道从何写起,咬着笔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言简意赅的写了一段话,然后誊抄了三份。

    “呀,你还请了凌郎君和符郎君?”李逸逸拿到信之后惊讶了一下。

    崔凝把笔扔到一边,“我只是随手一写,首先表哥是肯定不会来的,他要在家温书。”

    三人这才想起来,凌策是崔凝的亲表哥呢!怪不得她会认识魏潜和符远。

    李逸逸把帖子交给食肆的小二,让他立刻送到乐天居去。

    “来,咱们设赌局。”李逸逸从铺开一张纸,上面画了两个大圈,一个圈里写“来”,一个圈中写“不来”,“来压,他们会不会来。”

    “喂,你们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崔凝不乐意,挠头道,“他们不来我多没面子啊。”

    “所以让你坐庄啊!”李逸逸把她拉过来,问另外两人,“你们压哪个?”(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圆兔子

    “我压来。”胡敏豪爽掏钱放下。

    谢子玉也跟着放钱在“来”字上。

    李逸逸道,“太没有意思啦,这样,不是请了三个人么,除了凌表哥之外剩下两个分开来压,先压符郎君来不来。”

    “来。”胡敏坚持不改。

    谢子玉亦不改。

    “好,嘿嘿,我也猜他会来。”李逸逸掏钱放上,接着道,“再来压魏五郎。”

    这个……胡敏犹豫了半晌,压在了“不来”上面。

    谢子玉也压了他不会来。

    “为什么呀!”崔凝郁闷道。

    李逸逸犹豫了一会,压了“来”。

    “魏五郎这两年何曾赴过女子的约?所以他肯定是不来的,但会派人送礼物。”胡敏猜测道。

    “那为何又猜符大哥会来?”崔凝道。

    胡敏又分析道,“符郎君出了名的好交友,他既与凌表哥是至交好友,肯定会给你面子的。”

    “且等吧。”李逸逸说罢,叫来小二,点了一些酒菜。

    几个人边吃边等。

    这家菜的口味重,烤羊肉和奶浆都比别处味儿要足,崔凝吃的高兴极了,也顾不得沾的满嘴都是。

    正吃得高兴,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逸逸、谢子玉、胡敏同时顿了动作,兴奋的互相看了一眼,弄得崔凝也开始紧张起来。

    “几位娘子,符郎君到了。”外面有人通报道。

    崔凝起身迎到门口。

    符远仍是一袭青衫眉目俊朗的模样。见了崔凝面上笑容更深几分,“怎么不早告诉我今日是你生辰。”

    原本崔凝也不打算说的,她摆摆手,“不足挂齿的小事儿,符大哥快进来坐吧,我与你介绍几位好友。”

    符远点头,随着她进去,又道,“我看见你给长庚和长渊都下了贴,长信怕是来不了。长渊今日不在酒楼。不知是否有空。”

    “嗯,我知道啦。”崔凝道。

    符远进屋,几个小丫头就敛了形容,起身规规矩矩的冲他施礼。“见过符郎君。”

    符远作为相门郎君。算是权贵圈子里的中心人物了。又是如此一表人才,长安城里做梦嫁给他的娘子多不胜数。用他自己的话说,若是不求娶大族贵女。他早就孩子满地跑了。

    符远说了一番祝福的话,又送上了精心准备好的礼物。

    刚开始女孩子们都有些拘谨,不过符远向来擅长交际,几句话便将气氛缓和,她们很快便又活跃起来,推杯换盏的功夫,个个都喊上了符大哥。

    因着都是小娘子,符远便没有让她们喝酒,只用果浆代替。

    崔凝只闻着符远杯子里的酒味,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沉沉,只得猛喝凉凉的浆水保持清醒。

    饭吃罢,魏潜最终也没有来,众人却都没有在意,尽兴而归。

    崔凝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才渐渐有些不失望的情绪涌上来,好歹是相识一场,竟是连句话儿都没有。

    太可气了!小气鬼,肯定是舍不得送礼。

    她扁了扁嘴,哼哼两声。

    马车缓缓行着,约莫快到家的时候,车壁被人嘭的敲了一下。

    因着马车行驶的声音也不小,坐在车外的青心没有注意。

    崔凝飞快的爬过去撩开帘子,只见魏潜骑马在后面,用手指了指一个巷子,又指了一下前面,然后便调转马头朝那个巷口去了。

    崔凝眨了眨眼睛,啥意思啊?

    认真想了想,莫非是叫她找借口支开青心,然后再去找他?

    崔凝忽然兴奋起来,想了好些借口,最后才道,“青心,符大哥叫我去拿点东西。”

    马车慢慢停下,青心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人,“是去乐天居吗?”

    “不是,就在那边巷口,你等我一下。”崔凝出来,跳下了马车。

    青心看了看那个巷口,见已经脱离了她的视线,心里便有不安,“奴婢陪您过去吧?”

    “不用,就说两句话,说不定符大哥要给我生辰礼呢?”崔凝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心跟着追了几步,“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哎呀,谁说只能送一次来着!”崔凝回头,“你莫要跟过来!”

    青心虽然管的比较多,但到底只是个侍女,不敢公然违抗主子的命令,况且崔凝说了是符远,又是确定知道人在那边,她就更不好硬跟过去。

    崔凝一路小跑到了巷口。

    这是一个死巷,平时没人打扫,积雪厚厚一层。魏潜一袭玄衣,牵着马立在皑皑白雪中,俊容干净清冷。

    “五哥?”崔凝做贼似的勾着脑袋小声唤他。

    魏潜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怎么用了这么久?”

    方才他看见马车越走越远,心想别回是这丫头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知道青心可精着呢,下回不带她出来了,还是青禄好糊弄。”崔凝这还是连骗带威吓才脱身。

    “给。”魏潜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她,“我刚才看见你的帖子,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嘿嘿,谢谢啦,我把刚刚说你的坏话收回。”崔凝笑眯眯的伸手去接。

    魏潜却是忽然收手,“哦?说来听听。”

    “就……”崔凝想着扯个谎,可是对上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忍不住都招了,“就说你小气来着,别的没有了。”

    魏潜笑着将东西放进她一直捧在自己面前的小手里,“祝你年年岁岁有今朝。”

    巷外的街道上起了风,巷子里却宁静极了。魏潜好听的嗓音便是此间全部。

    崔凝感动的当着他的面就把礼物给拆了。

    红蓝相间的锦袋显得十分喜庆,里面装了一串肥肥圆圆的小玉兔,上面两大只,下面跟着七只小的,大的也不过拇指大小,小的乍一看就像个圆润的小珠子,一窝球状的小东西用红色的络子穿起来,可爱讨喜。

    “好肥的兔子!”崔凝爱不释手的摸着,或许是魏潜一直呆在怀里,上面还带着一点温度。“谢谢五哥!”

    “不嫌我出手小气?”魏潜问道。

    崔凝见那几颗珠子虽小。但各个如羊脂一般毫无瑕疵,且雕工出色,价钱不知几何,可这样独特的小物件确实难得。“我特别喜欢。五哥在哪儿找的呀?”

    “天上掉的。”魏潜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难得露出一点活泼,“回去吧,外面冷。”

    崔凝小心的把兔子装到锦袋里。“那我走啦!”

    魏潜颌首,目送她。

    崔凝跑到巷口,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听说过年的时候有夜市,五哥出来玩吗?”

    “嗯。”他道。

    崔凝也不知道这是去还是不去,反正他没有反对,她就当做是答应了。

    青心在那边脖子都要伸断了才望见崔凝的身影,连忙拿着披风迎过来,“娘子走的急慌慌的,连个披风都不带。”

    这不是怕遭到阻拦吗!

    崔凝上了车,马车渐渐行驶起来,她从窗子探出头来,正看见魏潜牵马站在巷口目送她。

    崔凝咧嘴冲他笑的开心。

    “娘子,符郎君是送得什么生辰礼啊,神神秘秘的!”青心在外边问道。

    崔凝忙缩回头,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进来,我拿给你看看。”

    青心探身进车中。

    崔凝把那串小兔子掏出来给她看了一眼,得瑟道,“有趣吧!”

    “呀!真是可爱。”青心笑道,“还挺像娘子呢!”

    “哪儿像我啦?”崔凝将一串兔子提到眼前自己瞅了瞅,分明一点都不像。

    青心提醒道,“娘子忘啦?那天穿的三件袄子,带着兔毛帽子,可不是像这小兔子吗?圆乎乎的样子可好看了。”

    一提起这个,崔凝就想到自己在魏潜面前摔了个狗吃屎,还怎么都爬不起来,再看这小兔子就有些不自在,可她偏生就喜欢这些小东西,内心挣扎了半晌,还是觉得面子不要也罢!

    魏家。

    被主子撇下的小厮云喜此刻正在夫人跟前眉飞色舞的讲着,“自打郎君见了崔二娘子那身打扮之后,回来也不看书了,开始拿前几年收藏的玉籽雕兔子,那一个个胖乎乎的兔子雕的可有趣了!谁知正是巧了,今儿是崔二娘子的生辰,郎君一看见帖子,揣了兔子就出去了。”

    魏夫人喜的合不拢嘴,“你办的好,莺歌,将过年打的银果子抓一把赏云喜。”

    “多谢夫人!”云喜忙行礼。

    “日后你在他身边多打打圆场,要说聪明,长渊自小就没人能比,可偏这这个上头犯蠢!老四就比他大一岁,孩子都两个了!”魏夫人说起来就有点焦躁。

    魏家的家风一贯都靠行端坐正来维持,可是自己做的好又如何,这世上偏有那些无事生非的人,没事还能给编出一箩筐子的事儿来,何况魏潜确实在某个方面有点异于常人呢?魏夫人是一向极力主张要把这些事情给捂紧,可是他们家魏大人就是听不进去,只要她一提起来,他就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旁人愿意说就说去”。结果流言越来越凶猛,害的她如此优秀的儿子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夫人不必忧心,智一大师不是给断过吗?这不姻缘就来了?”云喜拿了赏,劝的更用心,“智一大师也说郎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崔二娘子也很是喜欢咱家郎君。夫人想想,崔二娘子的出身、才貌,满大唐都能数得着,不必当初那家好千百倍吗?”

    才貌什么的,魏夫人不知道,但只凭出身的确没得挑。

    魏夫人又有了新的烦恼,“长渊这个名声,崔家能愿意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成亲要趁早

    第五十五章

    云喜机灵嘴巧,想了想道,“崔家岂能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若是崔二娘子有意,崔家肯定要试试,要紧的是要劝着郎君莫再把人给摔了。”

    魏夫人点头,“还是你机灵。”

    “小的这点心思还不是夫人教的?夫人定是忧思过甚了。”云喜忙道。

    “你说长庚对崔二娘子也有意思?”魏夫人问。

    云喜道,“小的瞧着是这么回事。”

    “若论出身,咱们长渊要好多了,只是……唉!”

    魏夫人倒是不怎么不担心崔氏会嫌魏家门第低,魏家虽然比清河崔氏差的远,但往上数,魏潜的曾祖父,也就是那位被太宗誉为明镜的魏征大人娶的可是闻喜裴氏女,再往下,魏潜的祖父娶的乃是琅琊王氏女,怎么算魏潜都得是个名门之后,如何就娶不得崔氏女?

    要命的还是他这个烂名声!

    就凭这个,崔家要在两个人里头选,肯定会先考虑符远。

    魏征当年能娶到闻喜裴氏的女子,可见这些世家大族除了看重门第,也看个人的名声才学。

    魏潜才学是尽够了,身上还流着裴氏和王氏的血,可这名声比他曾祖父那是天渊之别!魏夫人扶额,觉得今夜鬓发又要添霜了。

    那厢里,为了崔凝婚事愁坏的人不知凡几。

    这厢崔凝捧着小兔子玩的心花怒放,她最喜欢这种圆溜溜的小玩意。而且小兔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滑腻腻柔呼呼的手感,摸着的时候,她觉得有小手在心头上挠痒痒,忍不住就想乐。

    青禄睡在小阁间里,听着崔凝噗嗤嗤的窃笑,忍不住道,“娘子,都快子夜了。”

    “我睡不着。”崔凝干脆裹着被子坐起来,“我还去看看符大哥送给我的小玩意。”

    符远送了她一小箱的新奇物件。里面有花花绿绿的西域石头。还有番邦过来的有趣物件,看得她眼花缭乱。

    “娘子,明天天长着呢。”青禄好言劝道。

    崔凝叹了一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先前还说睡不着的人。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滚着滚着就睡着了。

    青禄这才轻手轻脚的披着衣服起来。给她掖好被子。

    长夜风急,吹散了连日的阴云。

    长安冬季寒冷的时间很短,太阳一出来。积雪很快便化了。

    待到除夕那晚,只穿着一件薄袄便可出门。

    晚饭之后,崔凝三姐弟穿戴一新便去往朱雀街。

    每逢节气的时候东市、西市、朱雀大街都免除宵禁,除夕这天却是以朱雀街最为热闹,灯笼从宫门沿着朱雀街一直挂到城门口,照的夜如白昼。

    这晚马车不能通行,因崔凝约了魏潜在乐天居见面,姐弟三人便打算逛过去。

    街道上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就连一贯老成的崔况也忍不住跟着崔凝四处去买各种小吃。

    “长安人真多啊!”崔凝叹道。

    平时觉得宽阔的朱雀街此时挤满了人,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乐天居附近。

    “快看!魏五郎!”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开始骚动,很快都往同一个方向集中。

    崔凝吃得两腮鼓鼓,闻声愣了愣,踮起脚尖妄图看到魏潜。

    崔况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再接上一双小短腿也看不着。”

    崔凝嗤笑道,“说的好像你腿很长似的!”

    “不长,但我没用它干蠢事。”崔况一脸不屑。

    崔凝捏了一大块杏仁糕塞进他嘴里,“看你还说不说!”

    崔况嘴里塞的满满,脸上还沾着粉末,瞪圆眼睛的样子与崔凝还颇有几分相似,辛苦营造的好些年的严肃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

    崔净看的直乐。

    “五哥原来这么有名?”崔凝问道。

    崔况咽下口中的糕点,一边擦拭嘴,一边道,“符兄说,魏兄幼时便很有名。”

    当然,这个名一直都是毁誉参半。

    崔况便与她们讲了魏潜最早出名的缘由。

    那还是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震惊长安的虐杀案。二十几个权贵家中子女被绑,其中也包括魏潜,动用了京畿之地所有的捕快整整寻了半个月都没有线索,结果二十天之后这群孩子衣衫褴褛跑到了长安城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魏潜带领一群孩子自救,这才脱险。而当时还有三个孩子囚在另外一间屋里,被虐得奄奄一息,他们跑出来的时候,魏潜正设法去救那三个孩子。

    逃出来的孩子里有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便带着捕快衙役找到囚禁他们的庄子,那三个孩子已经断气了,魏潜浑身是伤,被泡在水缸里,苍白精致的脸在血水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没救了,从来没有失态过的魏夫人抱着儿子残破的躯体哭的撕心裂肺,见过的人至今印象深刻。

    “后来是智一大师救了他。”崔况道。

    崔凝听的眼泪汪汪,半晌没说出话来。

    崔净也是不语,心里对魏潜肃然起敬,不由懊悔自己那些不负责任的毁谤。

    “这事儿已经淡了,约莫他还是因为摔了人家的侍女才这般出名。”崔况道。

    深谙八卦之道的人们懂得对比、夸张,如果魏潜长相平平、才学平平,他就是再摔几个侍女也不至于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因此伴随着那些恶名,坊间还传闻他生的仙人之姿,并且是个天纵奇才。

    如此完美的人做出那样的事儿才能吸引人关注。

    乐天居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崔凝根本走不进去。

    等了一会儿。人群或许觉着魏五郎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便各自散开,毕竟今夜的朱雀街好玩的事情还多着呢。

    崔凝好不容进了酒楼,不由常常舒了口气。

    小二早已认得崔凝,便殷勤的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崔二娘子来啦!”云喜满眼都崔凝,跑近了才又忙给崔净和崔况行礼,“崔大娘子,崔小郎君,小的云喜。”

    “这是五哥的小厮。”崔凝一直挺喜欢云喜,便与姐姐弟弟介绍了一句。

    崔况微微点头。“听说魏兄身边专门配了个能说会道的说媒小厮。就是你吧?”

    云喜谦虚道,“哪里哪里,崔小郎君谬赞。您三位请随小的来。”

    云喜领着三人去了暖阁,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有几个笑声。

    崔凝不让他通报。便悄悄开门进去。

    崔净跟在后面。一进屋才发现原来凌策也在!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略有些尴尬。

    因着魏潜与符远背对着门,崔凝直接扑过去嚎了一声吓唬他们。

    谁料这两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均回头淡定的看着她。

    崔况操心的上前作揖,“家姐不懂事,两位兄长莫怪。”

    凌策这时也看到了崔净,冲她一笑。

    崔净见状,也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于是也大方的回以一笑,再与符远和魏潜打了招呼。

    “五哥,方才在外头看见你被人堵了!”崔凝一屁股坐到魏潜旁边,遗憾道,“你这么出名,咱们都不能一块到街上逛了呢!”

    “嗯。”魏潜不动声色的将酒壶和酒杯移远了。

    符远笑道,“你五哥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看书,有一年带着面具还被人识破了。”

    “哈哈,你也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中途摘了面具!”凌策笑着起身,将崔净请到自己身边来坐。

    崔净脸色微红,还是坐了过去。

    他们三个人处的好,与符远同行的人,还戴着面具,肯定是魏五郎啊!

    “可不能冤枉我,那是被人挤掉了!”符远道。

    “那可就不能怪我了。”凌策笑吟吟的转头问崔净,“你累不累?可要出去玩儿?”

    崔净的脸唰的红了个透。

    “快去快去!”符远散漫挥手,旋即又叹道,“真羡慕。”

    崔净原是不太好意思单独跟他出去,符远倒是会做人,正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也就顺势点头答应了。

    崔凝看着两人起身要走,“我也羡慕,我也想去。”

    “我的姐,你可长点心眼吧!”崔况瞪了她一眼。

    “正巧咱俩都羡慕,不如结伴而行?”符远探头问崔凝。

    崔凝点头,但立即又摇头。

    刚刚听了一耳朵关于魏潜小时候遭难的故事,现在觉得别人都在外面玩,他却只能一个人呆在屋里,多可怜啊!

    符远见她看了魏潜一眼,便又道,“他不能出去,一会儿咱们买些好玩的带回来可好?”

    嘤,好。

    前一刻还对魏潜充满同情心的崔凝,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毫无原则的跟着符远走了。

    “唉!”崔况沉沉叹了口气,快要操碎了一颗少年老成的心。

    眼见着人都走了,崔况才问,“魏兄,符兄是不是看上我二姐了?”

    魏潜顿了一下,点头。

    崔况默了默,又问,“我二姐若是不崔家女,他还能看得上她吗?”

    “我不清楚。”魏潜抿了一口酒,道,“放心吧,长庚若是只娶门第,也许早就成亲了。”

    “哦,我就怕他以前这样想,现在年岁大了就马马虎虎找个人凑合一下,因为我眼瞅着二姐怪让人操心。”崔况说罢,又似自语道,“看来我早早看好媳妇真是明智之举。”

    魏潜动作一僵,“你现在就看好了?”

    “是啊,裴氏的娘子。”崔况道。

    成名要趁早,成亲也要趁早吗?

    魏潜陷入沉思,原来自己耽误到现在是这个原因?(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小杏子?

    (小修)

    崔凝跟着符远逛了一圈,抱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五哥,这都是给你的。”崔凝豪气的将东西放在魏潜面前。

    崔况凑过来伸手翻了翻,十分的看不上眼,“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崔凝不搭理她,数着东西,“这是我猜谜赢的灯笼,这个是我画的扇面,这个是桂花糖,这个……”

    待她一样一样的数完,魏潜才拿起那张扇面,“你画的?”

    那是一幅很简单的画,大片的留白,只用笔墨晕染了远山和明月,落款也只有一个“凝”字,清爽素雅,画工竟然不俗。

    “嗯,街上有人摆摊卖扇面的。”崔凝从袖中掏出一物,在崔况面前晃了晃,“我也给你画了一个,只是瞧着你也看不上眼,就不给你了吧。”

    崔况一把抓住,塞进自己兜里,“罢了,亲姐画的,只看情面也得收着。”

    “我的字不太小气了,你若要用的时候自己题字吧。”崔凝对魏潜道。

    “好。”魏潜应道。

    “符兄,二姐送了你什么东西?”崔况忽然问。

    符远扬了扬手里的扇子,“她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幅。”

    “送礼都不上心。”崔况失望的摇摇头。

    崔凝反驳道,“怎么不上心啦,多实用啊!开春天气很快就暖和了,正派的上用处!”

    崔况无语,他跟她说的肯本就不是一码事好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崔况觉得自家二姐自从失忆以后越来越走下坡路,已经完全没有挽救的必要了。

    “不等大姐吗?”崔凝问。

    崔况已经起身与符远和魏潜作揖告别了,闻言走过来直接拉着她的袖子往外拽。

    “符大哥,五哥,我走啦!”崔凝回头挥挥手。

    两人目送他们离开。

    待走出大门,崔凝又问了一遍,“咱们就这样走了?真不等大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谁还有功夫理你?一会儿表哥会送大姐回去。”崔况背着小手,无奈的道,“你说你。该上心的事情不上心。不该操心的又瞎操心。”

    崔凝掏了掏耳朵,“你真是比母亲还能念叨。”

    “我和母亲怎么没念叨大姐?可见还是你毛病多。”崔况道。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崔凝无言以对,与他一并走出朱雀街,上了自家马车。

    夜华如水。长灯如渡。

    守过一岁。年岁又长。

    过完年之后。人们还未从节日的氛围中走出来,很快又是新一年的花红柳绿。

    一年一度的春闱就要开始了。

    这是崔凝一家搬到长安后经历的第一个春闱,又有凌策参加。所以一家人都比较关注。

    因是一年一次,许多流程都去繁从简,科举开始之日起连考六天,第一日考明经科,第二日考进士科,这两科都属常科,接下来依次是明字科、明算科、史科、还有童子科。

    童子科也称童子试,参加考试者是十岁以下孩童,各个州府都有考试点,主要目的是考学或者是获得参加其他各科的考试资格,因此并不是特别受关注。

    因明经和进士科先考,基本是在童子试结束之后就会放榜。

    之后便是殿试,殿试的悬念并不是特别大,因为每年基本都是进士科的人。

    前年符远考了进士科魁首,并且被圣上钦点为状元,并无多少悬念,他在诗赋方面的才华鲜有人能及,若状元不是他才奇怪。

    而去年算是比较有意思,魏潜在诗赋方面虽然不错,但绝不似符远那般令人惊艳,满大唐能与他比肩的人才不在少数,因考试内容比较广泛,不单单是作诗赋,魏潜还算比较有把握能夺个魁首,但殿试的排名可不一定会按照榜上来,再加上他不太会在人前表现自己,如果到时候发挥不好被人抢了风头,这状元也未必是他,于是,这位人才不动声色的连考了五科,包揽明经、进士、明字、明算、史五科魁首。

    这样一来就算殿试就算表现一般,陛下也得认真考虑一下。

    而今年,看点就更大了。

    这两年参加科举的大都是年轻一辈,今年风头最劲的夺魁人选有三个,分别是:长安才子凌策、江左才子谢飏、蜀中才子陈智。

    这几天崔净吃不好睡不香,圆润的脸庞迅速的消瘦。

    崔凝听了很多关于科举的事情,包括魏潜夺得状元的传奇,便劝她道,“叫表哥也多考几科吧?何必要死守着进士科呢?”

    “你懂什么呀?”崔况白了她一眼。

    “我不懂,那你倒是说说啊!”崔凝道。

    科举期间,白鹤书院也放假了,所以崔道郁有空与孩子们聚在一起,“多报几科,有十分把握也就罢了,有魏长渊在前,若有一两科夺不到魁首,平白落了笑柄。朝廷最看重进士科,若不守进士,夺了其他科魁首怕是也不能被点为状元。”

    “父亲,您看表哥有几分把握?”崔净问道。

    崔道郁是走的关系,没有参加过科举,但他才学和经历都有,大致上也能看出几分形势,可他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儿,“净儿何必如此在意?”

    “我是看出表哥甚是在意,担心罢了。”

    凌策能考上状元,她固然面上有光,可是考不上她又不会嫌弃他,只是心爱之人在意的事情,她难免跟着忧心。

    在旁听了许久的凌氏开口道,“策儿本身并不是凡事都要强的孩子,只是肩上扛了凌氏一族的担子。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不去争,你将来在他身边可不能这般没有主意,你要豁达,要学会开解他。”

    崔况以前觉得母亲在很多事情上很糊涂,性子又柔,可是随着年纪和见识的增长,他渐渐觉得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大智若愚”四个字用在她身上很合适。

    “况儿跟我去书房。”崔道郁识趣的给妻子腾地方教女儿道理,领着崔况去书房进行“友好”的父子谈话。

    母女三人送了他们出去,崔净才道。“女儿明白。可是……”

    “可是忍不住担心吧?”凌氏握住她的手,“有时候人进了死胡同,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你父亲就是如此。可选择走哪条路的人毕竟是他。他钻牛角尖。我也只能慢慢劝着、开解。再难也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那时候我时时刻刻都煎熬,真是恨不能冲到长安一巴掌打醒他,但是你得忍住。”

    崔净疑惑道。“母亲,难道明知道夫君走错了路,不应该及时告诉他吗?”

    “肯定是要告诉他,可是要如何告诉,那也要看他是什么样的性子,而你要的又是什么。”凌氏微微笑道,“起初我何尝没有提醒过你父亲?念叨多了,他只当耳旁风,据理力争,他比你更急更躁,他就是这么个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的人。我与他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不大好,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我只想与他夫妻和睦,其他都是次要。于是我开始试着理解他,包容他,慢慢才发现他的痛苦之处,明白症结所在,一有合适的时机就开导他,委婉的劝解,时间一长,他也就慢慢想开了。”

    “嗯。”崔净道,“女儿懂了。”

    凌氏满意的笑了,继续道,“为妻之道,在于柔中带刚。”

    “何谓柔中带刚?”崔净不解。

    “男人的骨子里生来就有野心,有野心的人自然就有征服**。你将来为人妻,要让他觉得,你依赖于他,要以贞静柔和的一面来对待他,无论何时都不要据理力争,跟男人一旦开始争论,你就落了下乘。于他来说,你用争执的方式赢了他,他知晓是好的却未必会开心,而对于你来说,不论输赢都他面前暴露了你争执时失态难看的一面,怎么都是不划算。”

    崔净皱眉道,“难道就只能一味顺从?”

    “你觉得策儿如何?”凌氏反问。

    “他很好。”崔净有些羞涩。

    “这不就行了?他又不是那等混账东西,你既觉得他很好,凡事就大度一些,何必斤斤计较?这些是我所讲的柔。而所谓刚,并非是要你变得强横、得理不饶人,是你要保持本心,你必须履行自己的责任,以最从容的姿态应对任何事情。如此,他若不是个混人,便会真正从心底感激、看重你。”

    “不过我说的顺从只是要你不要过多插手关乎他自己的决定,夫妻之间相处,若是一味顺从到底失了趣味。日后你自己慢慢参悟吧,他们有时候会喜欢你使点小性子。”

    凌氏见大女儿若有所悟,便转眼看向小女儿,“凝儿可听懂了?”

    “啊,啊,小杏子?”正在神游天外的崔凝被点名,连忙装作很是投入话题似的,一本正经的道,“花还没开,还要几个月才能吃小杏子吧?”

    凌氏本想教训她几句,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道,“你呀!一心惦记着吃!”

    崔凝年纪不大不小,现在专门教她这些有点早,但凌氏觉着她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事情太简单了,必须要从现在开始熏陶,所以便教崔净的时候把她留下来在旁边随便听一听,多少能带着明白些事理,谁想这丫头竟然早就跑神了!

    “我听了。”崔凝见她们笑的前仰后合,一脸冤屈的道,“母亲说的为妻之道,就像祖母说的做淑女的道理一样,都是揣着明白使劲装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丑

    凌氏气极反笑,“真真是不知怎么说你好!”

    “母亲,妹妹说的不无道理。”崔净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装吗?

    “装什么?”凌氏有些失望,叹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我要你贞静柔和,那得是得打心里看的开,若是憋着一肚子气生生隐忍,到头来还是伤了自己。贵女的做派固然重要,但你们是我女儿,若是实在不是那器量大的人,还是由着性子吧,自己舒坦重要。”

    贤淑优雅的女子,永远不会让自己表现出丑陋狼狈的状态,这便是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才叫气质。

    凌氏观察了两个女儿这么久,相较之下,她更担心的是崔净。

    尽管崔凝各个方面表现的都差强人意,但凌氏能看出她是个豁达的孩子,比较能看得开,可是崔净一副端庄大气的标准贵女做派,其实有些孤傲,也像她父亲,容易钻牛角尖。

    可是心性这种东西,哪怕就算说破了嘴皮子,让崔净明白了种种道理,怕是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从性子而言,其实崔凝更适合凌策,但……她其他方面也忒差了点!凌氏要是只跟娘家谈“心性”,估计能被她母亲骂半死。

    “净儿,你的能力足以担当宗妇,要紧的是凡事都要看开一些,母亲希望你开心。”凌氏道。

    “母亲,我明白。”崔净笑了笑,面上已不带忧色。

    崔凝托腮道。“人生来便有各自的因缘,凡事随缘吧,姐姐莫忧心了,表哥要是考上了就皆大欢喜,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凌氏今日没有这个状元明日就败了不成?再说朝廷也没规定只有状元才能做宰相呐?”

    凌氏微惊,看向崔凝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赞许,“凝儿看着糊涂,心里却是明白的很。”

    “我看着也不糊涂呐!”崔凝不满道。

    凌氏笑道,“是是是。你不糊涂。满脸都写着聪慧伶俐!”

    崔凝接着道,“姐姐这几日吃的都不多,现在想必饿了吧?家里厨娘做的杏仁奶羹可好吃了,母亲赶快让人做来给姐姐吃吧。”

    “我看是你想吃吧?”凌氏说着。转头吩咐侍女去叫小厨房做些小菜来。

    一会儿功夫。饭菜便上来了。

    因着不是饭点。只是一些糕点、粥之类的东西。

    崔凝不挑,埋头吃的专注,反倒是崔净吃了一小碗粥便搁了筷子。

    科举明经、进士科都已经考罢。

    等了四五日。便听街上有人喊揭榜了。

    崔凝便拉着崔况跟着小厮一道跑过去看榜。

    姐弟两人坐在车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马车便已经走不动了,前面被围的水泄不通,只听着人声嘈杂,有人欢笑有人哭。

    他们只好下车走到附近的茶馆里坐,让小厮挤进去看结果。

    茶楼里也是人满为患,没有雅间,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便闻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个人高声喊道,“江左谢子清夺了魁首!江左谢子清得了魁首!”

    崔凝愣了愣,问崔况,“表哥是不是不能当上状元了?”

    “不一定,不过我看机会不大了。”崔况颇为遗憾的道。

    “那……姐姐知道得多失望啊。”崔凝忧心道。

    崔况告诫她,“这话万万不能在表哥面前说。”

    “我知道,这儿不就只有你我吗?”连崔凝心里都觉得有点难过,可以想见崔净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觉?还有凌策,又会是什么感觉?

    崔况见她没了笑容,便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拉着脸作甚。”

    “你要是没夺魁首,我还笑得跟朵花似的,你愿意吗?”崔凝也不是有多么伤心失望,只是觉得不应该表现的开心。

    “你不会有那种机会!”崔况哼道。

    “我呸。”

    崔况瞪她,“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哼!”崔凝扭头不理会他。

    待喝了半盏茶,崔家的小厮跑进来,禀报道,“郎君得了第二。”

    “也是意料之中。”崔况问道,“那个蜀中陈智呢?”

    小厮道,“陈郎君没有考进士科,考了明算和史科,均夺了魁首。”

    崔凝眉头皱了起来,揉了揉肉脸,“这下榜眼都悬乎了。”

    哪怕朝廷再不重视明算和史科,陈智那也是双科魁首,这就使他成了榜眼的有力竞争者,甚至还有可能与谢飏争一争状元。

    “若是魏兄或符兄今年参加考试,那才精彩。”崔况咂了咂嘴,“回吧。”

    崔凝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听你的意思,表哥才学不如符大哥和五哥?”

    “全长安都知道。”崔况迈着小方步到了茶楼门口,恨恨的瞪了高高的门槛一眼,这才使劲抬高腿迈出去,然后装作很是轻松的继续道,“表哥文武双全,更擅长兵法,论起吟诗作赋,恐怕还不如魏兄。”

    “五哥也会武功啊!”崔凝道。

    崔况步子一顿,“真的?你怎么知道?”

    没有人告诉崔凝,但是在老家的时候,魏潜踢崔凝那一脚的力道的速度,还有硬生生撤力的做法,绝对是常年习武的人才能够做到。起初崔凝以为是凌策踢得她,心里并没有多想,凌策喜欢收集刀,会武功也不奇怪,谁知竟然是魏潜。

    崔凝就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崔况听。

    崔况听罢,嗤道,“你知道什么。”

    崔凝一惊,差点露馅了,还好崔况没有怀疑她为什么懂武功,只以为她胡乱揣测。

    “不过,我明知道你蠢,知道这件事还是大吃一惊。”崔况睨了她一眼,“真没有想到你能蠢到这种程度,夜袭都能摸错房间?真难为你有法子跑到客院去。”

    跑到客院可没有动什么脑子,就是翻墙啊!崔凝五六岁就翻的很好了。

    两人坐上马车,崔况忍不住叹了一声,“唉!”

    崔凝揪着络子上的线,“我真的很笨吗?”

    “天爷,这么明显的事实你自己竟然还不确定?”崔况怜悯的拍拍她的手,用看智障眼神看着她,“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崔凝愣了一下,随后动容的反握住他的手,“小弟,你真好。”

    “姐弟情深”的二人回到府中,到了凌氏院子里。

    家里早就得知了名次。

    凌氏正长吁短叹,见着他们,便道,“凝儿,去看看你姐姐吧,尽量逗她开心。”

    “我也去。”崔况道。

    “嗯。”凌氏不可谓不失望,那日说了一大通,眼看崔净也是个明白的孩子,结果听见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白的吓人。

    眼下,凌氏也只能尽量往好处去想,崔净现在正恋着凌策才会失了方寸。

    崔凝与崔况来到崔净院子里。

    满院的杏花都开了,粉白的一片,崔净坐在树下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便叹一叹。

    “姐!”崔凝小跑着过来,“我们看完榜了。”

    “我都知道了。”崔净情绪不高。

    崔况慢悠悠走过来,在崔净身边坐下,“大姐不高兴?”

    “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担心表哥。”大部分都是担心,可崔净心里确实有些不太舒服。

    睿智博学的男子,更容易令女子动心,崔净当初会看上凌策,有一方面是因为他比魏潜和符远更耀眼。他的光芒外露,而魏潜和符远很内敛,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凌策最令人瞩目。

    当她忽然发现凌策并不如她长久以来在心目中勾画的完美,便难免会失望。

    再加上,她如今深陷爱恋,使得她过度担忧凌策。

    “小弟方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表哥肯定也懂这个道理,姐姐不必太替他担心啦!”崔凝劝慰道。

    崔况点头,“表哥是男人,不会经不起这点挫折。”

    崔凝附和道,“对呀,况且第二名也很了不起呢!小弟说了,表哥擅长兵法,那个谢子清又不懂兵法。”

    “什么叫那个谢子清?他也是咱们表哥。”崔净道。

    崔凝笑道,“嘿嘿,姐姐还能唠叨我,可见心情好点了?”

    崔净点头。

    “大姐,凡事洒脱一些好。”崔况虽不懂什么为妻之道,但见崔净为着这点事情就失态也有些看不下去,“你看二姐,都傻成这样还不是照样该过的过?你比比她,便觉得这辈子值了。”

    “对呀。”崔凝下意识的附和,反应过来之后抬手使劲拍了崔况一下,“说的好好的,为啥要扯上我!”

    崔净噗嗤笑了出来,“行了,你们俩呀,见面就掐。”

    “是他先掐我。”崔凝气鼓鼓的道。

    崔况龇牙揉着被崔凝拍过的地方,“你还是个淑女吗!”

    “是!”崔凝摆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崔净笑道,“你们俩啊,到底是来劝我,还是来让我劝架?”

    三人说笑了一阵子,便一同往凌氏屋里,准备吃晚饭。

    隔日。

    殿试之后,真正的名次很快就出来了,江左谢子清夺得状元,凌策为榜眼,奇怪的是,探花竟然不是陈智,而是白鹤书院的一名生徒。

    众人纷纷打听,谁知,那陈智自觉长得丑,言说恐殿上污了圣目,史科榜还没有贴出来便收拾包袱回蜀中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神童

    第五十七章

    全长安的人都开始好奇了,这是得有多丑,才羞于见人?就连皇帝都被勾起了兴趣,派人去抓陈智,并放言说:若满朝文武有三个以上说他不丑,便以欺君之罪论处。

    于是陈智才走出十里路就捉了回来,但是这家伙一路上捂着脸,就算被拉到殿上也死活不松手,全无君子风度。

    直到皇帝说若是不肯自己松手就来硬的了,他这才道,要状元榜眼上殿才肯松手。

    正好谢飏与凌策正在参加琼林宴,便被招了过来。

    陈智往两人跟前一凑,就亮出一张传说很丑的脸,结果满朝文武皆言:确实不堪入目。

    一般人站在谢飏和凌策的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何况陈智确实长得不怎样?陈智如此机敏,皇帝很喜欢,但又讨厌他如此疏狂的性子,于是便赐他为“如探花”,并必须与状元等人一起游街,好教满长安的人见识见识他丑的如何惊天地泣鬼神。

    自古侧室便称作“如夫人”,“如探花”显然是调侃惩罚的意思,结果陈智竟然很是满意,喜滋滋的跟着游街去了。

    今年,崔凝又趴在乐天居的楼上等着,不过这回不是为了看状元,而是为了看“如探花”。

    人面不与昨日同,桃花依旧笑春风。

    当意气风发的才子们身着红袍策马而来的时候,人群中诡异的静默。

    就连自诩淡定的崔况都不禁好奇的伸长脖子。

    随着队伍渐近,崔凝看清楚了最前面的那个人。仿佛明媚的春光全部聚于他身上,耀眼的令人没有真实感,她和所有人一样,不由自主的便屏住呼吸。

    直到一群人策马而过,崔凝这才想起来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陈智,甚至连那样俊美的凌策都不曾注意到。

    “风华绝代啊。”崔净感叹。

    他一出现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纵是个男子,用这四个字也不为过。约莫那陈智长得是不好看,可是若不与谢飏站在一起也未必满朝文武都会异口同声的说他确实丑。

    谢飏吸引人的原因并不只是容貌出色,那通身的气度也鲜有人能及。尊贵却潇洒疏阔。透出书卷气,却又丝毫不觉得太过文气。

    “这天下大约也只有谢家才能养出此等气度风华。”符远评价道。

    天资固然很重要,可也只有生长在那等底蕴深厚的家族,从小耳濡目染。才能造就如此人物。

    “说到气度。还是有人比他好的。”纵然方才崔凝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可是论到气度,崔凝始终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二师兄。

    说起来也很奇怪,二师兄平时一点也不像谢飏那样如仙如画。有时候还教唆她调皮捣蛋,然而随着崔凝见识越来越多的人和事,渐渐觉得二师兄其实才是真正的有气度。不管二师兄平时看来多么不靠谱,可是关键的时候从未出过差错,就连死都能坦然一笑赴之。

    “谁?”崔净问。

    崔凝笑嘻嘻的看了符远一眼,“符大哥就很有气度。”

    “哈哈,真难为除却巫山看别处还都是云。”符远笑道。

    崔凝一天不见魏潜便问了一句,“五哥还在忙吗?”

    符远道,“监察司所有人都特别喜欢你五哥,知道为什么吗?”

    崔凝摇头。

    “他就一头任劳任怨的牛,什么难案悬案尽管丢过去,他从来不知道怎么推拒。”符远笑道,“也不知道监察司是不是把活都丢给他了,这不刚刚开年就忙的脚不沾地,到现在忙着呢。”

    监察司其中一个作用是辅助刑部监督全国各个州县提上来的案件,每年抽地方进行检查。而他们除了案件之外,也要考察当地官员有没有出纰漏,有没有结党营私,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些事与升官直接挂钩,所以比较有油水可捞,至于审核案件这种事情,完全是吃力不讨好,你办好了是你份内之事,稍有差池就要担起这个责任。

    魏潜现在做的就是吃力不讨好事,因为他快速缜密的判断能力,现在全国调上来的疑难案件全都堆到了他的案头。

    这人也从来不吱一声,上面给多少活都默默做起来。他的上峰欢喜的要命,陈年旧案要翻案?给魏长渊办!悬了多年的案子?给魏长渊办!涉及权贵?给魏长渊办……

    崔凝心知今日怕是见不到魏潜了,在乐天居里玩了一会儿便与崔净崔况一起回家去了。

    回到家,三人一起去了凌氏屋里。

    凌氏也刚刚才处理完事情,见儿女过来面上浮上笑。

    待上了茶点,凌氏道,“看过了?”

    “嗯,谢表哥长得可好看了。”崔凝道。

    “他前几日就递了帖子过来,明日来咱们府上做客,你父亲已早经回帖了。”凌氏笑吟吟的看着崔凝,心想谢飏这般人才,怕是没有女子看不上。

    “表哥也知道议婚?”崔净问。

    凌氏抿了口茶,“你也是知道谢家规矩的,他若不点头,你表姑母也不会过来说。你谢表哥今年虚岁才十九,谢家那边也不甚着急。”

    谢家现在已经不如从前了,每一个煊赫过的门阀士族无不期盼有一天能重新走上巅峰,入仕是最重要的手段,而联姻则是辅助。清河崔氏如今正如日中天,而崔凝又是谢成玉最看重的孙女,谢家这才动了心思。

    世家深知“爹挫挫一窝,娘挫挫三代”的道理,想要光耀门楣,自家儿郎争气要紧,取个能够持家相夫教子的媳妇也十分重要,谢飏如此优秀,又是这般出身,天下有哪个女子不乐意?谢家坦然的慢慢挑拣着,眼下也只是对崔家放出了这种意向,并非一定要娶崔凝,倘若她的德行不足,谢家是绝不肯要的。

    一直默默坐着的崔况突然开口道,“母亲,听说裴参军最近升官了,已经在长安定居,您若是出门交际的时候还请与裴夫人多走动走动。”

    凌氏愣了一下,“裴参军的夫人?”

    “就是裴九娘的母亲!”崔凝记性可好着呢!

    凌氏这才想起来儿子曾扬言已经看好了媳妇,她一直以为儿子不过是说说,没想到现在还记得!

    “你姐姐的事情还没有急,你急什么!”凌氏笑斥道。

    崔况皱眉,“不早了。我仔细想过,若是再等七八年,我未必能说到比裴九娘还好的!”

    他说的这个好,包括很多方面,模样、性情、门第等等。

    清河崔氏的门第固然很高,但裴家的门第也不比崔氏低多少,况且裴九娘的父亲如今还年轻,眼看官途无量,现在都已经是四品下了,还是手握实权的官职,只要他不自己作死,七八年后就算不能当宰相,多半也能在三省六部为一主官。

    相比较之下,崔况的情形可就有点不太妙,崔玄碧眼看要告老,崔道郁现在还在白鹤书院熟悉事务,一年以后老山长才告老……

    七八年后,他们家正是青黄不接。

    凌氏自然也知道,“你就不能自己努力?你要是考个状元,裴家随便哪个娘子,母亲都能给你讨来做媳妇!”

    “我打算明年或后年考。”崔况认真的道,“在此之前,母亲先了解一下裴家没什么坏处。”

    “真的?”凌氏惊道,“此事可有与你父亲商量?”

    崔净与崔凝也俱是一惊。

    崔况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被誉为神童,名声很响,但是到了人才辈出的长安,他就显得没有那么出众了,见惯了多智的人,大家渐渐也都觉得他似乎比以前正常了,谁料一直默默上学下学的孩子,竟然突然说要参加科举!

    “小弟有把握?”崔净劝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必太急。”

    “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太急。”崔况已经定了主意,别人再怎么说也都枉然,“我晚上会与父亲说。”

    凌氏很担忧,心想莫不是连看了两年状元游街,把孩子刺激到了?不过科举又不是什么坏事,去试试水也好,凌氏遂也没有反对,“此事你与你父亲商议吧,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母亲都支持你。至于裴家,我若是有机会遇上自会多加留意。”

    “多谢母亲。”崔况道。

    崔凝比任何人都要震惊,因为崔况曾经说过,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得第一就不会去触碰科举,那现在是有这种信心?

    从凌氏屋里出来之后,她瞅着机会便拽着崔况跑到花园的一个僻静处。

    “你真的准备好了?”崔凝问他,“不是羡慕谢表哥游街?”

    崔况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那……”

    “其实我最忌惮的就是谢家表哥,现在的我远远比不上他。我对进士科没有太大把握,但是明经、明字不难。”崔况抄着手蹲坐在亭子边,仔细与她说,“科举连续举行好几年,奇才不断涌现,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人夺进士科的魁首,但是那些皓首穷经的人大部分早就考过了,明经竞争不那么大,我天生过目不忘,考明经应不是问题。”

    如今的科举多是贴经释意,也就是从要考的一些典籍当中随便抽取,抹掉一些内容,让考试者填写,再者就是著文解释个人对这段经文的理解,释义可不仅仅是要求说清楚意思,而是要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文章也要写得漂亮。崔况这种天生过目不忘的人占了很大便宜,至少在贴经上不会失误。(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江左子清

    崔况过目不忘加上脑子又灵活,并不是死读书,他没有足够的阅历,注定不会写出老辣的文章,但他文风素来是以“奇秀”出名,他脑子里似乎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常人难以揣度,很多时候独到的见解都能令人拍案叫绝。

    他的实力和信心相当,实非狂妄。

    “明经、进士、明算、史,四科我都打算试一试。史科有七八成把握,明算科不太有信心,考试范围太博杂,毕竟我活的念头还短。我与祖父聊过,当今圣上更偏好录用才思敏捷之人,若是不遇上强劲对手写出如洪吕大钟般振聋发聩的泰岳之文,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占进士科的榜首。”

    崔凝看着蹲坐在对面的崔况,小小的一团,怎么脑子里就装了那么多东西呢?

    跟崔况一比,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考了状元之后呢?”

    “祖父说,连续几年的科举,人才已经过剩,如今还有许多人在等候录用,趁着他还在朝廷的时候先带我几年,对我以后有好处。”

    这世上多智早夭的例子不胜枚举,又有多少人小时了了,而大未必佳,大多数并非因为他们突然变笨,而是没有受到正确的引导和教育。

    崔况如此天资,整个崔氏都很重视,因此他早早接触政治这件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任性的决定,而是合族长老多年对其秉性观察,最终与崔玄碧商议之后做出的选择。

    “其实我这么早去科举。也是形势所逼。”崔况一副感叹命运多舛的小模样。

    崔凝疑惑道,“什么形式?”

    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祖父年纪渐大,父亲不争气,母亲是个闲散性子,二姐脑子又不好使。”崔况揣着手,看向她,“大姐嫁去凌氏,怎么说都是母亲的母族,不会吃亏,可你就不一样了。谢家是冲着祖母才想求娶你。若是他们发现不是预想中的样子,这婚事难成。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以后我有出息,你在世家子弟里边随便挑拣。选着称心如意的嫁。人家也不敢嫌弃你。”

    都是一家子不争气。才逼得小小年纪出去打拼啊!

    嫁人虽然不在崔凝的计划之中,但是崔况如此为她打算,她打心底里感动。“小弟……”

    “你是我亲姐,这些是我份内之事。”崔况拍拍她的肩膀,又道,“快要上学了吧?”

    “嗯。”崔凝觉得好像每个人对未来都有规划,可是她的计划是那么模糊,只能等,果然是她太笨了呀!

    “裴九也会去悬山书院,你记得帮我看看。”崔况道。

    崔凝义不容辞,“肯定会的!放心吧!”

    崔况笑着起身理了理衣服,“那我去看书了。”

    “好,你去吧。”崔凝忙道。

    看着崔况走远,她觉得有点不对头,好像他在哄她去帮忙看着未来的媳妇?

    可是他说的话又确实不作假,罢了,这问题不想也罢!

    崔凝挠了挠脸,吹着风,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也想像崔况一样,做到事事心中有数,可是她想破脑袋却连下一步干什么都不清楚啊!除了到东市、西市去看看刀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一夜,注定又是个失眠夜了。

    好不容易天色朦胧的时候才睡去,没多会儿又被青心叫起来。

    崔凝迷迷糊糊的坐在妆台前,两眼无神的看着青心和青禄带着其他婢女忙碌,半晌才想起来问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平时起床的时候都是青心或青禄带着一个人伺候,今天好像出动了院里所有的婢女?

    青心把一块滚热的帕子敷在崔凝脸上,她被烫的嗷的一声,随即又舒服的叹息起来。

    “娘子忘记了?今日谢郎君来啊!”青心道。

    帕子取下来,青心凑到她对面仔细看了看,抬头吩咐其他侍婢,“去拿熟鸡蛋来。”

    “我一会儿要去陪祖父吃饭,拿鸡蛋作甚?”崔凝稍微清醒了一点。

    “娘子昨夜又晚睡了吧?眼底下都青了。”青心兀自唠叨,“得告诉夫人才行,娘子小小年纪就总是睡不好,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怎么受得住?”

    崔凝只好装作自己不存在。

    青禄过来帮她换衣服,然后梳头。

    青心剥了鸡蛋在她脸上滚,热热滑滑的感觉让崔凝忍不住直哼哼,心想以前想吃个鸡蛋都要蹲在鸡窝跟前守着,哪曾想到现在居然拿它来滚脸呢!唉!想想真是可惜,如果她要来吃了,会不会被人怀疑她不是大家闺秀?

    在崔凝的胡思乱想中,青心青禄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

    崔凝睁开眼睛往镜子里一瞧,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是我?”

    刚刚到佛堂的时候,崔凝还是瘦柴火似的,但是娇养了这么久,她像是褪去了那层不起眼的壳子,再加上精心的装扮,让她自己都有点不敢认了!

    镜子里的人一袭鹅黄色襦裙,彩色衣边,显得清新又不失活泼,而露出的手腕上系着一串圆兔子更是有趣,乌黑的头发半挽,与衣边颜色相同的发带缠绕做装饰,两颊边各编垂辫,额头上一小撮留海儿,十分可爱的样子。

    她的眼睛形状可以归类为桃花眼,但是因为皮肤特别白,点墨似的眼特别明显,显得好像整个眼睛都很圆似的。

    青心看了一圈,有点不太满意,“显得太小了。”

    这身打扮放在平常绝对妥当,但是今日谢飏过来拜访,有点双方相看一下的意思,崔凝这一身打扮就太幼稚了。

    青禄很快又将她衣裙脱掉。换了一身红色衣裙,收拾完毕之后,发现崔凝太瘦了,气质并不显雍容,穿这样的颜色反而有点担不起来。

    达不到预想效果,这一身又被否决了。

    很快,在青心的指挥下青禄给她换了一身浅青色配金银绣的长裙,又将头发打散,留海梳上去,垂辫当做发带拢住半挽起的头发。又寻了银镶玉的小发饰装点。这么一弄。崔凝立即显得大了一两岁,又清新脱俗、活泼俏丽。

    “好。”青心这才点头,并道,“日后娘子要多多打扮才好。”

    平时崔凝都是捡着最方便简单的穿。从不事装扮。闹得身边侍婢都不知道她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临上阵一大通折腾。

    崔凝从小在一群糙汉中间成长,但泯灭不了女孩爱美的天性,以前没有什么条件的时候她都很爱捣鼓这些。现在反而不愿意在这方面花时间了,不是突然变了性子,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浪费时间,有精力还不如去多看书,多了解这个世道,以便早日找到神刀。

    装扮好之后,崔凝还如往常一样去了祖父院子里吃早饭。

    崔玄碧见她这样的打扮,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这样,很像你祖母。”

    只是谢成玉更丰腴一些,生的本身就秾丽,崔凝面容与她有两三分相似,只是更显素淡些。

    “我听姐姐说,祖母年轻的时候生的倾国倾城,祖父这是夸我呢?”崔凝笑着坐下。

    崔玄碧笑笑,“吃饭吧。”

    祖孙两人吃完饭,那边便有人来通报,谢飏过来给崔玄碧请安。

    “祖父,我要回避吗?”崔凝问。

    “跟我走。”崔玄碧道。

    崔凝跟着他到了厅中,他指了指屏风,“进去吧。”

    崔凝高兴的躲过去,又从后门探出头来冲他吐了吐舌头。

    崔玄碧难得露出一个真正开怀的笑容。

    须臾,有小厮通报,“小谢郎君到了。”

    “进来吧。”崔玄碧沉声道。

    崔凝趴在屏风后心想,偷窥可真是门学问,这要怎样在不暴露痕迹的情况下成功偷看到呢?

    其实她完全理解错了,崔玄碧让她躲在后面,是想让她听一听谢飏的言谈,从屏风那边隐约也能看见厅内人的举止。

    崔凝只隐约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来,厅内便响起了清朗的声音。

    “愚外侄孙子清拜见祖姑父。”那人直接跪下,给崔玄碧磕头。

    平时就算是奴仆也很少行跪礼,但谢飏行的是孝道,他远离长安,不能经常来拜见长辈,况且刚过完年,磕个头是应该的。

    崔玄碧起身虚扶起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都长成大人了,快坐吧。”

    “谢祖姑父。”谢飏道谢之后随着崔玄碧坐下。

    “不必拘束,就如到自己家一样。”崔玄碧仔细端详谢飏,赞道,“真是个出色的孩子,都说琅琊王氏生的个个生的好,却差你远矣。”

    谢飏今日一袭绛色袍服,坐在厅中无端便衬得屋里亮堂了几分,他一笑,更是令人觉得珠玉在侧,“祖姑父过誉了。外侄孙以往游学在外,不能常常来给您请安,实在罪过。”

    “志在四方,何必拘泥?”崔玄碧笑道,“家里祖父祖父都还好吧?”

    “劳祖姑父挂念,祖父祖母一向好,家里人也都命我向您问好。”谢飏道。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崔玄碧开始问他以后打算,聊了很久。

    崔凝着急的要命,连崔玄碧这样沉郁的人都表现出挺喜欢谢飏似的,可见这个人确实从里到外美的不像话,崔凝虽然没有抱着其他心思,但好奇心还是颇重的。

    她忍不住趴在地上,从下面悄悄探出头来,心觉得这个位置应该难以被发觉。

    只是谢飏正坐在面向屏风的地方,一瞬间便用目光捉住了她。

    崔凝只见他一袭绛色宽袖袍服端坐在胡椅上,长眉入鬓,狭长的凤眸含着淡漠,分明是柔和美好的线条却透出威严,因此纵然是生了一副俊得近乎妖魅的皮相,却不流于俗,让人觉得矜贵不可侵犯。

    可是,他看见崔凝的那一刻,唇角微微扬起的样子又平添几分魅惑,他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宛如传说中掌管天地一方的神君。(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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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介绍:
严肃正经的文案:阿凝是个目标明确的女孩纸,从懂事以来对自己的形象定位就是:贤淑、优雅、淡定、从容、大气!但在做到这一切之前,她首先,必须得撸起袖子掀翻那帮装逼的伪君子!!!
不正经文案:他那么耀眼,宛若烈烈金乌让人不敢直视、不敢靠近,就连他主动接近,阿凝都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始终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拥有了这个男人。
她有时候会惴惴:你不嫌弃我笨?
他道:智多者夭寿,你能拯救我和我们的孩子。
她恼怒又担忧:就算以后我生的孩子能笨点,可你又不会变笨。
他抱住她道: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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