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爱恨一念(1)
戚氏出嫁,十里红妆。
皇甫家有的是钱,即使只是一个继室,随随便便也是这样大的排场。
陆微云站在茶楼上目睹这一切,举杯遥遥敬她。这么长时间的感情,他只能做到放手,但祝福的话绝说不出口。
在戚氏婚后,陆微云无法再在原来的官职上呆着了,这是用她关系谋来的,他接受也是为了能够娶她,如今毫无意义。
陆微云渴望成功,但是他的成功一定与她再无丝毫关系。
同年,陆微云投笔从戎,随大军奔赴高丽战场。
因中过进士又读过兵书,是军中难得的人才,几次英勇的表现引起了老将军的注意,在老将军彻底挖掘了陆微云的才能,帮助他完成了从文士到武将的转变。
陆微云的作战风格如狼一般,隶属与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攻无不克,立下赫赫战功,用了八年时间便掌管一方兵力,成为大唐最得力的战将之一。
这些年来,他已经越来越少想到戚氏,若不是那一日……
那一日,西山寺前满树红绒。
戚氏一身深蓝色衣裙,云鬓花颜,扶着侍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顺着山路拾级而上,而他正巧从山上走下。
合欢树的香气幽幽,仿佛时光如梭,他和她一直都在这西山。
戚氏眼睛倏然间盈满泪水,她垂头,微微往一边挪半步让他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复杂纷乱的心绪之下似乎有什么要冲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那天陆微云心里憋闷,去东市喝了点酒,去了皇甫府,但他并没有冲动的进去,只是接近过一次之后,连续几天不由自主的便走到了附近。
连续来五天,陆微云大致将皇甫府的情况弄清楚,这样疏漏的防守,他很容易便避开所有人潜入了府内。
当他看见满院子的合欢树,心中便忍不住欢喜。他想戚氏小字暮云。又种了这么多合欢,心中定然还惦记他。
他隔窗看见戚氏的身影,仍旧未接近,连续看了几日。趁侍女离开的间隙轻扣她的窗子。
天色还早。戚氏慌神。压低声音问,“是谁?”
“是我。”他道。
听见沉厚熟悉的声音,她更是心慌意乱。只说了句,“你等等。”
“我在合欢林里等你。”他飞快的道。
戚氏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只有贴身侍女枝香会时时跟在身侧,其他婢女就算一时见不着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亦不会去找她。
若把枝香支开,肯定还是会有侍女过来听遣,只能想办法把枝香弄晕,可她手边又没有合衬的东西……
戚略想了一下,她每日下午都要喝药,算算时间应该不久就能熬好,于是便去院子里摘了几把草药,去了厨房。
熬药的侍女见了她,连忙起身施礼。
“枝香没过来?”戚氏问。
“回夫人,枝香姐姐刚走不久。”那侍女道。
戚氏道,“你去找她,到屋里等我。”
“可是这药……”
“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那侍女迟疑了一下,见戚氏紧绷着的脸,不敢再说什么,顺从的应了。
戚氏确定人已经走远,便立刻把藏在袖子里的草药拿出剁碎,一股脑全部都放进药罐里。
飞快的清理了残渣,药又煮了一会儿,那侍女便回来了,“夫人,枝香姐姐已经在等您了。”
“嗯。”戚氏颌首。
那侍女蹲在药炉前,闻着味道有一点点不同,但也没有多想,这药是夫人自己喝的,夫人自己看着能出什么问题。
戚氏回到屋里,随便寻了些事情交代枝香。
一会儿药便送来了,枝香便用药碗晾凉。
“枝香,你来尝尝这药味对吗。”戚氏把碗递给她。
这是宁神的药,平常人少喝一点并没有什么关碍,枝香接过来喝了一口,“奴婢觉得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啊?”
“再尝尝。”戚氏道。
枝香只好又喝了两口,仔细尝了尝,“好像比平时味重了点。”
说着又喝了一口,而后确定道,“确实有点不同,医者没有换方子啊?奴婢去看看药。”
“罢了,我有点累,先睡一会,你去耳房候着吧。今晚不用喝药也能睡着。”戚氏道。
待枝香去了耳房,隔了片刻,戚氏唤了几声,确定她已经睡着,便起身悄悄离开屋子。
夕阳微落。
陆微云已经等了她很久,看见熟悉的身影走入林子,四处张望,走到他所在树下。
他坐在树上,将手里的绒花抛落,正好落在了她发上。
“陆将军?”她轻声唤道。
陆微云轻盈落在她身后。
两人相距只有一脚之距,戚氏闻声回身,恰似撞入他怀中。
戚氏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阿羽。”他道。
戚氏急退了两步,却被他一把拽住。
“陆将军,求你放手。”戚氏低声哀求道。
陆微云松开了手,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阿羽,你心里还有我吗?”
戚氏无法否认见到他的快乐,仿佛那些死去的一切一瞬间又活了过来,但他们是不可能的,知道这些徒增烦恼罢了。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时过境迁,你我都回不到过去。”戚氏忍不住流出眼泪,以前身份差距无法在一起,如今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却依旧无法在一起,“倘若我心里还有你,你当如何?休妻娶我?还是要我为妾?”
皇甫家不会反对戚氏再嫁,毕竟她只是继室。也没有为皇甫家诞育子嗣,将来皇甫家也不会有她的牌位,但是做过堂堂华国公夫人,岂能给人做妾?
休妻?
以戚氏对陆微云的了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陆夫人在家苦守这么多年,是他孩子的母亲,为他操持家事侍奉母亲,即便不爱,他也不可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
时隔这么多年。什么都改变了。可是两人相隔咫尺,仍是天涯之远。
“陆将军,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戚氏含泪带笑的望着他,似讥讽。又似绝望。“我这辈子的夫君只有一个人。我要为他守节。”
陆微云被她的神情和语言激怒,在心底压抑的十年的感情骤然如山崩般爆发,一把抓住她。“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也是我。”
戚氏无声挣扎,扯乱了他的衣襟,连他平时用来防身的匕首都掉落在地。
戚氏狠狠咬了他一口。
陆微云不怕疼,但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稍一迟疑,戚氏便逃离开,从地上捡起匕首,利刃出鞘横在脖子前,“你走,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以为你的命能威胁我?你当我是什么?”陆微云冷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愿意就闯入我的心里,腻了就拂袖而去?戚羽,你往这儿插,让我看你的心是不是红的。”
他一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匕首从她脖子边扯开,对准她的心口。
戚羽死死咬着唇,“如果是我前世欠了你,今日便全还给你!”
话未说罢,便用了全身力气撞上匕首,又就着他的手用力拔出来,“你看见了没有?”
是红的。
温热的鲜血喷的四处都是,染了陆微云满身满脸。
“谁在林子里?”守门的婆子听见声响,站在林外扬声问道。
无人回答。
陆微云一手按住戚羽的伤口,一手携着她翻墙出去。
林子很大,陆微云和戚羽在另外一边,那婆子走进林子看了看,并没有异样,浓郁的花香掩盖了血的味道,她惦记着无人守门,便又返回门房。
陆微云抱着她往医馆赶。
“云哥。”戚羽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你……带我去西山吧。”
人对自己生死总有一丝丝的预料,戚羽能感觉到自己要死了,“求你,我不想死在医馆里。”
戚羽的血,将陆微云浇的无比清醒,也很清楚她活不了了。他见惯了生死,此时此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慌乱?可是他这么镇定;心痛?他只觉得麻木。
陆微云改变路线,抱着她徒步往西山跑。
时已入夜,星垂天边。
赶到西山的时候,戚羽已经没有呼吸了。
陆微云抱着她到了一间破败的观里。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真实感,起初,他也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对她的深情,对她背叛的愤怒,全部都被压在心底,这么些年过去,不减反增。
陆微云把脸埋在戚羽颈间,还能感受到一丝丝温热馨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下起了大雨,凉意习习,也冲掉他们一路留下的血迹。
陆微云想了很多,他们的过往,他独自拼杀,他的抱负,他的家……
那些因回忆惹起的纷乱逐渐又归于清晰。
戚羽,这一生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
雨停,天边透出微光。
陆微云脱下外衣包住戚羽,将她的尸体送回皇甫家。
树上的血基本都被冲掉,其实他可以将她送回房间,做出一个自杀的假象,但是一来破绽太多,二来他就是不想让她如愿为华国公守节。
他站在树下,用匕首狠狠刺入胸口,又拔出来。
血喷洒出来,而后他按住伤口,把戚羽放到了合欢树下。
陆微云惯于杀人,手起刀落,没有任何犹豫,也知道伤口在何处不会致死。
“你说,我究竟是惦念她还是早就心存抱负?”陆微云问魏潜。
如果不是心存抱负,怎么会冷静的做这些事情?如果恨她,为什么又这样难受?(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爱恨一念(2)
魏潜摇头,他并不是很懂男女之间的感情,因此很难想通陆微云的所作所为,“都十年了,既然已经选择忘记,为何又纠缠不休?”
陆微云道,“有些事情,你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再重演一遍就会发现,原来时间并没有抹去痕迹,反而将它更加深刻。”
“抱歉,我有点疑惑。”崔凝道。
“问吧。”陆微云似乎很想找人诉说这些年压抑的感情,不但不避讳,反而很是配合。
“您有没有想过,戚氏是因为您才嫁给华国公?”崔凝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哪怕是媒妁之言,也讲求个条件相当,戚氏年轻貌美、颇有才华,出身也不算低微,即使不愿意私奔也可以嫁个条件相当的青年才俊,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已经人过中年的华国公?这桩婚事,她如果宁死不从,谁也不能说是她有错。
崔凝没看那些诗词,凭感觉,戚羽有点清高,内心又极为多愁善感,并不像那种眷恋财势的人,她嫁给华国公,真是自己愿意的吗?
“如果有人发现她与您的……感情,您就是她的把柄。”崔凝站在戚羽的角度上去想,便觉得如果自己看重一个人,只有这一种可能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陆微云眉头皱了起来。
倘若有人要对陆微云不利,而对方有权有势,完全可以将他置于死地,戚羽会选择妥协吗?
都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魏小友,帮我查查吧。”陆微云道。
对于崔凝能想到这一点,魏潜颇有些刮目相看,他觉得不必查了,戚羽会撞死在匕首上就是最真实的答案,她患郁症很多年了,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压抑,受了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沉默了片刻,魏潜委婉道。“这世上贪恋财势的人。大多惜命。”
这个案情里,魏潜猜错了很多细节,他和其他人一样,都以戚羽身上的伤来推断凶手。没有想到她是自己撞上来。
其实那么近的距离。很难助力造成致死的伤口。但那把被陆微云贴身放的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何况是血肉之躯?
“原来如此。”陆微云看向崔凝。“你叫什么名字?”
崔凝迟疑了一下,而后答道,“崔凝。”
“多谢。”陆微云含笑冲她拱手施礼。
崔凝总觉得他的笑容中有几分决绝之意,“您可别想不开,您若是为着我一句话想不开,我会内疚。”
“人死万事皆休,我纵是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对不住更多人罢了。”陆微云面上的笑意已经撑不住,于是起身逐客,“魏小友既非审案,恕某不能奉陪了。”
魏潜起身,抱拳无言施礼,带着崔凝和崔况离开。
马车里,魏潜问,“你还想问吗?”
“想。”崔凝毫不犹豫的道,听着他们的事情她也觉得很难受,可是谁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魏潜道,“这个案子的细节,有些不在我预料之中,我会整理好卷宗拿给你。”
“谢谢五哥。”
崔况问道,“魏兄设了什么圈套令陆将军自投罗网?”
“很简单。我与刑部那边说了一些推断,排除了李宁留以外的嫌疑人,将其余三人释放,又有目的性的放出一个消息,便说找到了皇甫夫人留下的暗语,但目前尚未破解,李宁留最可能凶手,可是证据不足,只要我破解这个暗语就能定案。”
这个案件本身就很轰动,消息传的快也在情理之中,而魏潜在散播消息之前心里就已经确认了凶手的身份,确保了凶手一定能够听到这个传闻。
“观陆将军的作战方式,便知道他最喜兵行险招,多半会在听到消息就立刻来寻找‘暗语’。”
陆微云一定会时时关注案件的发展,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他能确保自己得到的是第一手消息,于是即便这个圈套,他也会选择在对方还没有布置妥当的时候就迅速过来探一探。
可惜的是,魏潜是在暗中布置妥当之后才放出这个消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成与不成,只在陆微云的一念之间。
魏潜擅长剖析人的性格行为,他自己认为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抓到凶手。而在崔况看来,这个圈套的胜算只有三四成,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崔凝乱七八糟的想到了半夜,之后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待吃完早饭之后,便见崔况穿戴一新的到她眼前晃悠。
刚开始崔凝还有些纳闷,“你怎么穿成这样?今天什么日子?”
腹有诗书气自华,崔况从小就颇有风度,大把的时间都花在看书学习上,穿着上面都是以舒适得体为主,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要母亲叮嘱他身边伺候的侍女,才会换上新衣裳,今儿不逢年不过节,突然穿成这样,是吹的那阵风啊?
“啊!裴九!”崔凝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之前约了裴九来家里玩,“可是你穿成这样也太浮夸了吧?平时那样就很好。”
崔况理了理衣裳,“公孔雀还知道开屏吸引母孔雀,我岂能连个扁毛畜牲都不如?”
“啊……这样……”崔凝还以为他只会对别人刻薄,原来对自己也毫不留情,张嘴就和扁毛畜牲比的。
崔况身边的侍女估计是平时才能得不到施展,终于有一次机会就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打扮的像仙童一般。
“你觉得如何?”崔况难得征询了一下崔凝的意见。
崔凝连连点头,“好看,小弟本身长得就好。”
崔况哼了一声,“废话。”
“你见着裴九娘要还是平时那副嘴脸,一准给你吓跑了!”崔凝提醒道。
崔况略略考虑了一下,“知道了。”
两人坐在屋里下了半局棋,青心便过来道:裴九娘前来拜访。
姐弟俩个,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崔凝忙道,“你要不要去屏风后面躲躲?”
“你还有脸提屏风?”崔况稍稍敛了形容,起身迈着小方步出去,丢给她一个后脑勺,“你先接她进来,一会我就去找你们。”
“你个混球!我要是再帮你,我就不姓崔!”崔凝怒道。
崔况已经转弯,闻言又退到门口,“你搭个线就行了,你这脑子,我的终身大事能指望你?呵呵。”
笑的要有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气得崔凝直接抓了一只鞋丢他。
崔况闪身避开,咧嘴笑道,“你跟符兄学了几日,别的没见长,倒是他爷爷脱靴砸人的爱好学了个十成。”(未完待续……)
PS:这章有点少,袖子明天有事要早起今天不能睡太晚,所以明天再补一些。
第七十七章 凤求凰
崔凝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便亲自迎到了大门。
裴颖正坐在茶室里,见崔凝来了,起身施礼,“崔姐姐。”
“你叫我凝姐姐吧,家里还有个崔姐姐呢!”崔凝笑道,“我们家里是姐弟三人,我行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
“凝姐姐。”裴颖乖巧的唤道。
崔凝见她白嫩肉呼的脸颊就手痒痒,想伸手过去捏捏,但对方第一次做客,她怕吓哭小姑娘,便只好忍住,“走吧,去我屋里玩。”
“我想先去给令尊令慈请安,不知是否方便?”裴颖到底是从小在大家族长大,这些礼数早已深刻在骨子里。
崔道郁不在家,崔凝便领着裴颖去见了凌氏,请过安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俩人便一块到了崔凝的屋子里。
一进屋,裴颖便看到了崔凝屋子里摆放的琴,“我早就听闻凝姐姐生的貌若天仙,且琴艺高超,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请教一二?”
“咦,你听说过我?”崔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名了。
“悬山书院都知道呀?”裴颖的模样可爱,微微瞪大眼睛的样子显得特别天真,“我们教舍里好些娘子都学着凝姐姐把头发全都束起来呢!”
书院发的衣服款式很繁复,袖子又宽又大还还有好几层,头发再披散在背后,一天到晚没有侍女在身边帮忙打理着就会变的一团糟,她便让青禄把头发全部都纶起。做了一个类似男性的发髻。
崔凝脸盘很秀气,加上颇有气势的袍服,灵秀中透着英气,她一举一动总是显得不像别人那样守规矩,又很爱笑,不像别的贵女那样让人有距离感,这便有了几分随性洒脱的感觉。
这一切塑造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崔凝,而她并不自知。
“哈,怪不得头一次邀你,你就答应了。原来我这么出名。”崔凝笑道。
裴颖连连点头。
“你很喜欢琴?”崔凝问。
裴颖道。“本来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听了新先生一节课之后,觉得心里头特别舒畅,就开始想学了。”
新先生大概是陈智吧。
“先生说自己是随便弹吧?”崔凝在琴前坐下。随手抚了一小段。“他不是哄人。真的只是随便弹。”
你有什么样的胸襟气度,就能弹出什么样的曲子。
“凝姐姐!”裴颖满脸崇拜,“你和先生弹的好像。能教我吗?”
“那你坐过来。”崔凝起身给她让了位置,“先弹一曲来听听。”
裴颖坐定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之后抬手弹了一曲。
她弹的是《凤求凰》,能听出琴艺还算不错,但是太过拘谨,还没有到能把感情代入琴曲的地步。
崔凝在这方面似乎是有天生的才能,从刚开始还不能把琴曲准确整的时候,就能够将感情融入其中,知道什么样的情绪应该用怎样的办法表达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所以听过裴颖的曲子之后,正愁不知道怎样教,救场就出现了……
当一曲《凤求凰》堪堪到了尾声,崔况华华丽丽的迈着小方步走进来了。
裴颖就看着一个长相好看到无法形容的男孩浑身带着光似的朝自己走来,以至于她呆呆的连收尾都忘记了。
琴曲在尾声处戛然而止。
崔况看了裴颖一眼,板着一张小脸严肃的看向崔凝,“这位是……”
装的一点都不好!崔凝腹诽,却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介绍道,“这位是裴家九娘。”
紧接着又向裴颖道,“这是我弟弟,单名一个况字,你们大概是同岁?”
“不,我比她大一岁。”崔况淡定道。
裴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呀?”
“大一岁这么明显的事情,一眼就看出来了。”崔况淡淡道。
“好厉害吖。”裴颖深深觉得,这一家子都不是凡人。
崔况的表情简直快要绷不住了,这瞎话估计连他二姐都骗不到吧,裴九居然相信了,她居然,相信了!
崔凝见他神情有点不对头,忙笑着把话题扯过去,“阿颖,你可以唤他况哥哥。”
裴颖很是乖顺的甜甜唤了声,“况哥哥。”
崔况的表情奇迹般的没有破裂,继续绷着,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
崔凝就拉着裴颖坐下,与她道,“小弟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与大人一个教舍呢,而且明年就要考状元。”
“啊。”裴颖看向崔况的眼神就更加闪亮亮,“况哥哥这么厉害呀!”
崔况很满意,果然是亲姐,情愿违背誓言不姓崔也得帮着他。
崔凝直接当崔况不存在,很是感慨的道,“嗯,可厉害呢,他平时就是特别爱读书,因为他懂得特别多,别人都不同他一起玩耍,从小就一个人特别孤单。”
根本不是这样的好么!崔况眉毛快要竖起来了,是他压根不屑跟那些只会哭鼻子找奶娘的烦人精玩!
崔况正怒,可是这三两句话下去,裴颖再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着末路英雄。
她从胡椅上下来,走到崔况面前,“况哥哥,你若是不嫌弃,我以后能找你玩吗?”
呃……有……有点嫌弃呢……
崔况被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只能道,“不、不嫌弃。”
裴颖绽开笑颜,“况哥哥,明年你考状元的时候,我能送你进考场吗?”
“可以。”
“况哥哥,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呀?”
“什么都看。”
瞅着空隙,崔凝道,“阿颖留下来吃午饭吧,我去叫人准备一下。”
裴颖的侍女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考虑到她与崔家娘子认识不久,来之前,夫人交代过,第一次拜会只带着礼物过去坐坐就好了,最好不要留饭。
裴颖显然没有忘记,表情显得很纠结。
“到我家来,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你与姐姐投缘,留下吃饭也无妨。”崔况道。
裴颖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况哥哥懂得好多。”
哪儿是我懂得多啊,是我懂的恰合了你的意吧!崔况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
崔凝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避开,临走前还出了个馊主意,“我去去就来,你们先下盘棋子吧。”
崔况一直以来都只喜欢跟棋艺高于自己的人对弈,最讨厌臭棋篓子。他现在的棋艺早已经超过崔凝,跟国子监二十多岁的同窗对弈都常常赢棋。
眼下,也只能盼望裴颖这样能上得台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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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现实往往与理想背道而驰。
裴颖不仅仅是个臭棋篓子,棋品还特别差,一会儿就叫道,“啊呀,不行不行,这个我刚刚没想好。”
然后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崔况。
崔况只好随她悔棋。
“况哥哥,你这几颗子要围杀我了,能不能拿掉?”
“你拿吧……”
崔况耐着性子回答她。
等崔凝返回的时候,一盘棋已经七零八落,裴颖下的津津有味,崔况如坐针毡。
“咦,阿颖占了上风呢。”崔凝心里暗赞,崔况不愧是少年老成的典范,下棋都知道让着女孩子。
他平时在学业、竞技上面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让”,每每都是想方设法的奔着第一去的,输得起,但不管花多长时间最终必要超越对方,崔凝在棋艺上就是这么被他超越了。
“二姐,我想起来下午要去上学,就不打扰你们了。”崔况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心情,“九娘,你与二姐玩吧,我先走了。”
裴颖很是遗憾的跟着崔凝送他出门。
“你与小弟玩的好吗?”崔凝问。
“好啊,我几个哥哥都不愿同我下棋,要不然就是一会儿便不耐烦了,况哥哥特别好,一直都让着我。”裴颖高兴的道,“我以后还能来找况哥哥下棋吗?”
崔凝拍着胸脯保证,“当然能,不过他明年要参加科举。可能会很忙,待考完了就可以天天在家陪你下棋。”
“嗯,凝姐姐能再陪我玩一会儿吗?”裴颖兴致不减。
“好!”崔凝觉得自己不适合教人弹琴,所以就爽快答应下棋,叫侍婢把棋盘收拾了一下,两人开始一场丧心病狂的厮杀。
崔况没有走远,站在窗下听着屋里的声儿。
一会儿裴颖道,“哎唷,我下错了。”
崔凝就大方的道,“那你拿回去重下。不过只能下一次。”
隔了一会儿。就又听崔凝道,“不成不成,这个子不能挪位置,你挪那个吧。”
崔况觉得。整个人生已经崩塌一半了。到现在他承认自己眼光不怎么样。距离娶妻还有好些年呢,为什么一定要吊在裴九这棵树上?满大唐那么多女子呢。重新相看虽然会费不少事,但总好过坑一辈子。
崔况是个很有计划性的人。但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感情计划上,一直在完美的诠释四个字——事与愿违。
屋里头崔凝倒是与裴颖玩的很好,因为崔凝在这些娱乐上本身就不是一个太较真的人,她发觉裴颖并不是在享受下棋本身的乐趣,便没有底线的配合她,并且乐在其中,两人愉快的玩耍到了午饭时间。
凌氏令人过来请她们过去吃饭。
崔凝与裴颖短短时间感情突飞猛进,手拉着手便过去了。
凌氏知道裴颖就是儿子看上的小娘子,于是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这时候的裴颖行为举止得体有礼,饭后还与凌氏聊天,特别嘴甜,就连偶尔露出一点笨拙的感觉也都让人觉得这个孩子天真纯良,凌氏十分满意,觉得儿子眼光实在没的说。
晚上凌氏还在崔道郁面前把裴颖夸了一番,直说崔况小小年纪看人一看一个准。
凌氏其实看出裴颖并不是那种特别机灵的孩子,可是也不笨,正常的交际上面挑不出太大问题,比别的同龄世家贵女更多几分纯真憨厚,贪玩一点也在情理之中,日后随着年纪渐长便不会如此。
崔况心眼太多,倘若再配个心眼多的,两人性子合适倒罢了,若是不合适免不了要生出龃龉。就像崔况的祖父祖母,能说是谁对谁错呢?刚开始因为两个人都聪明有才学,也过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可是一旦碰到有些事儿,难免各有想法。
夫妻之间要和睦,要么就是一方什么都不要多想,跟着另一方的脚步走,要么就是相互包容妥协,各自退一步。
凌氏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自打牙牙学语时就特别有主意,而且一般人很难动摇他内心的想法,所以他将来的媳妇得跟着他的意思走才能过平静日子,眼瞧着裴颖就特别合适。
“你说凝儿得找个什么样的呢?”凌氏戳了戳身边快要睡着的丈夫。
“我看子清就挺好。”崔道郁含糊道。
凌氏想了想,道,“凝儿看着大小事儿都浑不在意,可我觉着她骨子里和况儿像。”
“那就寻个没主意的嫁呗。”崔道郁现在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压根懒得动脑子。
凌氏越想越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时间在平静的生活中一晃过去了三个月,合欢案高起低落,戚羽一条性命,只换陆微云被罚三年俸禄。
因为契丹在北方起兵反叛,大将军王孝杰平叛失败,唐军几乎全军覆没,陆微云请命,带伤上阵,奔赴战场。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这场叛乱转移,坊间对合欢案的寥寥议论也没有太强的针对性,毕竟戚氏宁死也没有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而陆微云虽然潜入皇甫家,可也没有杀人,最难听的说法就是他想强奸戚氏。
陆微云在朝野的风评一向不错,同僚对他的印象大都是君子、讲义气,百姓觉得他是正直的将军,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相信他潜入皇甫家是因为旧情未了。
除风评之外还有现实摆在面前,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多少美娇娘没有?非得去招惹一个快中年的寡妇?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微云与戚氏之前的事情不知从哪里流散出来,刚刚开始人们只是暗中说道说道。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疯传还是因为陆微云。
契丹反叛,唐军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之下,陆微云率领大军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抵抗、反击,最终以最小的损失夺回营州。
大唐对外战争中很少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捷报传来,举国欢腾。
然而,同时传来的,还有陆微云的死讯。他并非战死,而是走的时候身上的伤本就没有痊愈。军营中的条件与长安天壤之别。又接连六个月的作战,伤口反复撕裂,最后一役之前就已经高烧不退,待夺下营州布置好防守便直接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朝廷急派战将前往据守。
在这等情形下。合欢案再度被提起。而这一回因为陆微云的英勇牺牲。赋予这个普通案件一种神秘色彩。不知道是谁把陆微云与戚氏的事情编成了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陆家仅是靠陆微云撑着,他死了之后便没有任何势力了,而皇甫家自从戚氏死了以后。就彻底与“华国公”三个字没有任何联系,尽管还是有钱有势,但毕竟只是普通的商贾人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因此,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茶馆里一时间人满为患,说书的先儿也因这个故事赚的盆满钵满。
皇甫家刚开始也阻止了,但无奈捆绑着国家大事,百姓情绪高涨,靠他们一家根本无法够扑灭流言,索性就任由他们去了,反正最后一代华国公原配夫人贤良淑德,没有任何品行瑕疵,至于戚氏,填房而已,对皇甫家没有任何功劳可言,不承认她便是。
崔凝与李逸逸几个人坐在茶馆的雅间里,先儿正说到:陆将军别妻儿,带伤奔赴战场。
说的是陆微云临走之前的一段心理独白——自羽逝后,吾欲追随而去,然念及家中,心中愧疚难安,恰逢大将军战败,朝廷用人之际,莫非是上苍冥冥之中予吾指路?且去吧,待我马革裹尸,战功庇荫家中妻儿老小,才可了无牵挂赴黄泉。
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结局总是令人心碎。
李逸逸哭的直抽抽,谢子玉与胡敏也拿了帕子不住的按眼角,崔凝感触最深,却没有哭,只是眼睛酸胀的厉害,再一转眼就觉得刺痛。
先儿讲完这一段,便留了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解。
李逸逸毫无形象的伏在桌子上痛哭,哭罢一场才令侍女给收拾一番,浑身干净清爽,一对眼睛却肿的像核桃。
“怎么这么惨呢!戚暮云也真是,别人威胁她,怎么不同陆将军说呢?陆将军一定会有办法。”李逸逸眼泪又有点忍不住。
胡敏劝她,“官大一级还压死人呢,陆将军就是再聪明,那会儿也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聪明又有什么用?况且你也忒认真了点,就是故事罢了,真事未必如此。”
崔凝觉得故事中情节大部分是真的,陆微云不会直接相信她一两句猜测,必定是确认戚羽嫁给华国公是情非得已,才难以接受。
“戚暮云也真是可怜可叹。”谢子玉亦是感触很深,她身为贵族女,自小就知道以后的婚嫁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决定以后也不会轻易主动去接近任何不可能相配的男子。
可是陆微云的事情,也不能怪谁,他们相识的时候,年龄差距比较大,谁都没有存着那方面的心思,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搅乱了一切平静,打碎了两个人的结局。
“都要引以为戒才是。”胡敏最担忧的是崔凝,“你与符郎君、魏郎君是朋友,可得把握好自己,莫要步入后尘。我们关系好,我才如此直言不讳,你可别怪我。”
“我知道,放心吧。”崔凝听了满脑子的爱恨情仇,始终没有往自己身上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一个人相恋至深。
“可别提了,提起来我就直想哭。”李逸逸转移了话题,“你们不是要考女官吗?三省六部的考试还有两个月就要开始了,你们谁去考?”(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想都不要想
“这么快啊!”崔凝总觉得这件事情还很远,没想到今年的考试就逼近眼前了,“我觉得今年考不上……”
女官的题目其实跟科举差不多,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三省六部各自出的题,这些题比较有针对性,主要是考验应试者是否有他们需要的能力。
胡敏道,“只要找人写了推荐信再交一贯钱就可以去考试了,你家里又不缺钱,去考试试又无所谓。”
“嗯。”谢子玉道,“现在三省六部的人为了赚钱,推荐信的门槛很低,只要是个官写的信都行,你若只打算试试水,就别找家里人写推荐信,万一没考上可丢了推荐人的脸呢。”
“你打算考?”崔凝问。
“不啊。”谢子玉摇头,“我怕考不上丢人。”
崔凝白了她一眼,“难道我就不怕丢人?”
胡敏笑道,“哈哈,她奔着当女相公去,当然容易落榜,中书、门下、尚书三省考的比较难,六部之中兵部最难,其他五部相对容易一些,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考礼部最容易,而且多是清贵的官职,名声也好,很多世家出身的女子都会选择考礼部。”
“那其实这样算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因为考的人多啊。”崔凝打算回去问问祖父。
“说的也是。”胡敏道。
崔凝笑道,“我呀,肯定不会去考礼部。”
其他几个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出身世家,要是考不上更丢人啊!”崔凝觉得自己肯定稳稳的被刷下来。她连自家的礼仪都不过关。
几个人笑成一团。
其实礼部很喜欢招崔氏、谢氏这等出身的人,因为他们在家里就会学习各种礼仪,其中也包括国礼,这些东西流淌在血液里刻在骨子里,不是一般人能比。
“先不说女官的事。”李逸逸提议道,“七夕出来玩吧?”
距离七夕还有五天,街上的店铺已经还是准备,略能感受到七夕的气氛了。
每年元宵、七夕,长安城的年轻郎君、娘子都会打扮一新出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尚未有意中人的,便期盼能够在美好的节日里遇上意中人。
女孩略懂感情之后都爱幻想,胡敏和谢子玉立刻赞同,崔凝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约定之后便出了茶楼。各自离开。
回到家中。
崔凝给父母请安的时候便说了考女官的事情。
崔道郁反应很平静。凌氏却十分吃惊,“怎么想起来考女官?你祖父同意了?”
“嗯。”崔凝道。
崔净有些不赞同,劝她道。“你看那些当了女官的人,大多二十几岁还没有嫁出去,若是耽搁到年岁大了,可就不好挑人家了。”
这也正是凌氏所担忧的事情。
崔凝道,“我过完年才十三,嫁人还早。”
“再两年就能说亲了。”凌氏本就为她的婚事愁的夜不能寐,这下直接不用睡了。
“打算考去哪儿?”崔道郁问。
崔凝不假思索的答道,“刑部。”
这下连凌氏都沉默了。
崔净皱眉道,“你考个三省或礼部都成,为何要考刑部?”
三省中都是要职,礼部多清贵,是最崔凝这种出身之人最好的选择,刑部上上下下的女官加起来统共就只有三个,还都是做入库卷宗誊抄的活。
“此事……去问问你祖父吧,他若是同意,我不会阻止你。”崔道郁道。
“谢谢父亲母亲。”崔凝忙站起来施礼。
“去吧。”凌氏无奈叹息。
崔凝高高兴兴的去了崔玄碧的院子。
崔玄碧刚刚吃过晚饭,见崔凝过来,微微笑道,“怎么这么晚过来?”
“来看看您啊。”崔凝笑嘻嘻的道。
“看完了?那就回去吧。”崔玄碧竟然罕见的开了句玩笑。
崔凝惊了惊,旋即就顺着杆子王上爬,抓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没有看完呢,我边看边与祖父说件事儿。”
“说罢。”崔玄碧道。
“我上次不是与祖父说要考女官吗?我决定好了,想考刑部,这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您说我今年是否参加?”崔凝期盼的看着他,其实她心里是很想参加的,虽然明知道考上的可能性不大,但她恶补两个月,万一要考上了呢?岂不是能省了一年的时间?
“刑部?”崔玄碧眼中的笑意减淡,沉吟了须臾,“我不同意。”
崔凝这下也笑不出来了,她一直以为父母会反对,而祖父会支持,但是这次竟然在他这里碰了钉子,“为什么?”
“你似乎对破案很感兴趣?”崔玄碧问,
他常年居高官,威仪自是不必说,这么严肃的盯着崔凝看的时候,让她感觉头皮发麻,脑子都不大好使了,吱唔了半晌,“我就是喜欢。”
“考兵部吧,我给你安排。”崔玄碧身为兵部尚书,为自己孙女开个后门只是一句话的事。
如今的世道,谁有关系谁就能平步青云,就算是御史台也不大会拿这个事情做文章,但前提是被提拔那人必须有真本事,不能是个草包。
崔凝见他态度坚决,便不想与之硬碰,“那我想想。”
“你好好想想是否要来兵部,刑部的事情想都不要想。”崔玄碧这一次颇为霸道,根本不给崔凝一点余地。
“那就考监察司。”崔凝没有想过能瞒住崔玄碧去考女官,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崔玄碧道。
崔凝欠身施礼,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能考刑部?
崔凝觉得很纳闷,如果说不愿意让她接触案件,那应该连监察司都不能考啊?祖父却说可以考虑考虑。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抓乱了头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之后几日,崔凝每天下了学都要去崔玄碧那转悠一圈,问有没有考虑好。
在崔玄碧还在考虑的时候,她趁着沐休去找魏潜,准备借阅监察司以前的女官考卷,看看都考些什么。
魏潜没有说话,当场便写了一份给她。
“考破案?”崔凝一看题目便跃跃欲试,“考试是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魏潜道。
崔凝看了一下,“这个案子不难啊?”
如果是陌生案件,一个时辰有点紧张,但应该还是有很多人能够答出来。
魏潜点头,“但是证物和证词很多,主要是考察你记忆力如何,以及是否细心。”(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考试
崔凝明白了,监察司并不要求应试者有破案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录用的人也不会安排这方面的官职,就算考上了大约也只能像魏潜所说,就是做誊写记录之类的活。
“我原想考刑部,可是祖父不让。”崔凝苦着一张脸,“五哥,你这么聪明,有没有办法让他同意?”
魏潜问她,“为何要考刑部?”
“我觉得能自由一点,而且可以学习破案啊。”崔凝道。
“想要拥有这些,是为了找刀吧。”魏潜安慰她道,“刑部最主要的责任维护国之律法,就算你考入刑部,也要很多年才能领到核准各地重刑案件的差事,况且这是个苦累活,也不见得会分派给女子,在监察司也不是没有机会。”
崔凝担忧道,“可是祖父还要考虑呢,万一连监察司都不让考呢?”
“他会同意的。”魏潜笃定的告诉她。
这个猜测不知道有什么根据,但是崔凝就是觉得很可信,顿时喜笑颜开,“那我考监察司给你端茶倒水,要是有机会你就带我去破案好不好?”
“好。”他道。
监察司的考试不难,崔凝觉得自己能考过,但她读四书五经比较晚,基础不如别人扎实,这两个月要是不恶补一下,基本没考上的可能。
崔凝想到崔况很快也要考试,便琢磨着帮他取取经,“小弟明年参加科举,他要考好几科呢。算算也就七个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五哥,你是过来人,有没有什么诀窍?”
魏潜想了想,“让他吃壮实些。”
“哈?”崔凝摸不着头脑,这算哪门子诀窍。
魏潜道,“崔小弟学问扎实,文章奇秀,不难取得好名次,主要还是要养壮实一点。考试是个体力活。”
“哦。”崔凝仍旧不明白。但还是认真记下,打算回去跟崔况说。
将至午时,风炙热,卷着浓郁的荷香吹进屋里。令人昏昏欲睡。
崔凝掩嘴打了个呵欠。眼里带着盈盈雾气。一转眼瞧见魏潜正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崔凝想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却只瞧见一张无甚表情的脸,一身牙白色宽袍绸衣,脖子修长白皙,喉结突出,看上去清爽干净的样子,身上的衣料很薄,顺着身体垂下,勾勒出壮实的轮廓。
“五哥,你穿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么壮实。”崔凝咧嘴笑道。
说得好像他现在没穿衣服似的!
整个屋子的气氛划做两半,魏潜那边羞窘不安,而崔凝这边是没有眼色的傻乐。
“五哥,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回家去了。”崔凝知道他要午休,便不再打扰。
魏潜顿了顿,道,“我下个月便离京去河北道,会帮你留意你要找的刀。”
“真的?”崔凝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忍着没有扑上来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咧着嘴搓搓手,“谢谢五哥!”
魏潜见她猴儿似的,忍不住笑起来,“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欸!不用送不用送,我熟的很。”崔凝出了屋子,走路都是一颠一颠的。
她这厢乐的还没合拢嘴,回到家里又得了个好消息。
果然如魏潜所言,崔玄碧同意她考监察司,但是也说的很清楚,除非考三省或者兵部、礼部,否则他绝对不会帮忙。
能得到同意,崔凝已经谢天谢地了,压根没奢望借助他人力量。
有了近期目标,她便整日与崔况一起读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直接问他。刚开始崔况十分不乐意,但教了几次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家二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笨,基本上说一两遍就能懂,并且对于文字的记忆能力也很强。
眼瞅着也不傻吗?为何偏有些事情就闹不明白呢?
“你这样学上两个月去考监察司应该没有问题。”崔况道。
监察司考的内容虽然和科举一样,但是题目很简单,多数人能够通过,主要还是监察司出的试题。
“那我很有希望啊。”刚开始崔凝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但是现在渐渐有了点信心。
两人读书间隙便坐在隔间里吃点心休息,崔凝把点心碟子往崔况面前推,“我与五哥问考试的窍门,五哥说你要吃壮实一点。”
“恩,改日我会当面谢他。”崔况道。
“为什么呢?”崔凝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崔况咽下口中的点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崔凝现在关心的事情多了,这种小事情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无聊到刨根问底。
每日上学、回家继续读书的日子过的充实疲惫,时间也显得匆匆。
一转眼便到了女官招考的时间。
崔凝好不容易求得魏潜写了一封推荐信,拿去投了监察司。
次日一早,监察司特设的考场便开了。
崔凝特地一大早赶过去,谁料就看见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门口接引的官员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直到看见崔凝递过来的名牌,这才眼睛一亮,仔细的看了几眼。
崔凝心中惴惴,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莫非祖父又反悔不让她考了?
“崔二娘子请。”那接引官员客气的将名牌还给她。
崔凝满腹狐疑的走进了考场。
她不知道,试还没有考,她的大名便轰动了整个监察司,因为魏潜可是头一次跟个小娘子走的这么近呢!略一翻看应试者的身份,好家伙,还是清河崔家的女儿!
监察司知情的人都揣着一颗八卦之心等着看后续呢。
不过小小的异样很快被崔凝抛之脑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考场,在一间大屋子里摆了很多坐席案几,每个坐席之间相隔一丈之距。她数了数,拢共也就不到十五人。
想想也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考女官是为了施展抱负、出人头地,自然不会考这么个没有前途的官署,而出身比较好的女子除了有些想一展心中抱负,其他多是为了赚个清贵名声,因而也不会选择监察司。
“来了就随便挑个座,静候考试,名牌放在书案右上角。”屋里的考官开口道。
崔凝是第一个到的,便朝那考官施了个礼,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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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深刻反思
第八十一章
这样随意的气氛让崔凝放松了很多,便开始悄悄四处打量。
主考官来的很早,坐在上首的位置,正在闭目养神,看着年纪不大,却也猜不出他具体年龄,个头很小,头上的官帽比脸大好几圈似的,下颚的胡子有半指长,整体向前飞翘,并不是很整齐。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考试的人才陆陆续续到齐,时间一到,前面的考官就发了考卷。
紧接着便又进来两名官员负责协助监考。
一共十五个人,三个监考官能将所有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崔凝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认真的看考卷。
考卷一共只有两页,第一页是贴经解意,第二页则是一个案子。
崔凝瞪大眼睛,因为那案子不是别的!正是“合欢案”——没有嫌疑人的凶杀案。
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的凶手,也知道了戚羽是怎么死的,但是并不知道魏潜推理的过程,而这次考卷,主要写的就是这个过程。里面线索给的很繁杂详细,有用没用的一堆,考试的人要从里面挑出有用的线索,从而进行分析推理。
说难不难,因为案子的部分内容已经流传出去,线索也都清清楚楚的给出来了,只是有些有用,有些没用,要自己分辨出来。可是说不难也难,如何根据这些线索推理出整个作案过程,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崔凝有一种作弊的窃喜感。心中暗想,这不会是五哥给她开后门吧……
她敛了心神,开始认真的贴经。
内容只有一小段而已,比科举短的多,凭她的记忆力,很快就填上了,就是写释意文章对于崔凝来说有点难,她以前可从来做过文章,因此也就是尽量保证文章的完整性,还有明确的主旨。再有几句引经据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了一篇。
而关于合欢案的分析,崔凝并没有完全窃取魏潜的思路,那时候她自己也想了很多,由于不能够亲自全程跟进案件。所以推理断线了。现在她又根据卷子上线索重新贯通思路。写下了自己第一次的破案推理。
考试时间并不长,光是写这么多字都已经耗去大半,再加上思考的时间。崔凝不知不觉已经满头大汗。
时间飞快的过去,还有很多人在奋笔疾书,考官便宣布考试结束。
屋里顿时怨声载道,纷纷抱怨时间太短了。
主考官不耐道,“这个案子闹的满城风雨,到处都在说话本,你们难道没有仔细打听,认真想想?若是没有,你们做什么来考监察司?赚俸禄买胭脂水粉?”
崔凝噗嗤一笑,这考官多半是被女官祸害过吧。
“笑什么?考官训话要严肃!”那主考官瞪了崔凝一眼。
崔凝抿嘴,低头施礼。其实她只是为了掩饰脸上掩藏不住的笑。
主考官对她的态度比较满意,哼了一声,便起身噔噔噔的走了。
崔凝偷眼看去,只见他身材矮小,但是走路又很急,两条短腿倒腾的特别快,从后面看上去一颠一颠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冲上天去。
待所有官员都离开,便有人议论道,“这是哪位大人呀?”
有人小声道,“是六品副掌令赵大人。”
赵凭,字任之,专门负责接收监察使递过来的消息或案件,誊写一份交给相关衙门,原件也由他保存,任何人想要查阅必须要有他的手令才行。
崔凝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有个女子叫住了她,“请问是崔二娘子吗?”
“你是?”崔凝想不起来见过她。
“娘子不认识我,我姓侯,名娇儿。”她笑着自我介绍。
崔凝点头,“有事?”
侯娇儿脸色微微一红,“无事,只是久仰大名,特地过来说句话,娘子莫见怪。”
侯娇儿跟崔凝差不多高,但看起来比她要大两岁,一身时新的打扮,只是料子都极普通,加上满头仿造的珠翠,乍一看上去显得华贵至极。
虽然清河崔氏是一等大族,但崔凝家里并不是特别有钱,平时生活过的也不奢侈,并不会瞧不起她穿的不好。可是以崔家人的性子,没有钱买顶好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堆这么多粗制滥造的假东西。
崔凝只觉得这个姑娘有点虚荣,“你是悬山书院的人?”
“并不是。”侯娇儿很高兴崔凝愿意接话。
“哦?那你是从何处久仰我的大名?”崔凝才得知自己在悬山书院颇有名,谁想这侯娇儿竟不是悬山书院的人。
崔凝还是颇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不能名扬长安,这只是对方一个客套的说法而已。可是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跑过来搭话,她想了一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冲着她身上清河崔氏的名头。
这么一想,她也就失去了跟她继续聊下去的兴趣。
崔凝本身就是在道观长大,当然不会挑剔别人的出身,只是她不喜欢别人有目的的套近乎。
这个想法一浮现在心中,崔凝忽然僵住,她对魏潜难道就不是有目的的接近吗?甚至比侯娇儿做的更加直接。
侯娇儿见她脸色变了,便觉得不能再继续纠缠,否则会引起对方更深的恶感,但这么多人在场,她又不愿意失了面子,便以很随意的口吻道,“娘子先忙,我还有些事情,改日再聊吧。”
说罢,施礼告辞。
“哦。”崔凝反应过来,便淡淡应了一声,提着包袱出了考场。
身后传来一阵子轻笑,还有嘲讽侯娇儿的话语。
崔凝听着更是难受,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怕自己在魏潜眼中是像侯娇儿一样。虽则,她存了目的靠近,但平日相处并不是敷衍,她是真的把他当做朋友。
可是,她一直不断的从他身上得到,又给过他什么呢?
朋友之间并不需要计较的太清楚,但一直这样下去,崔凝总觉得自己欠了他。真正能处长久的真心朋友,都是相互给予,而不是一直从对方身上压榨索取。
崔凝知道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帮魏潜的,但毕竟有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做……只是她从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譬如,给魏潜寻觅个妻子。
崔凝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却总结出来这么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不过架不住她自己觉得很有道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啧,这考试
“你是崔二娘子?”
崔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一个清泠泠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一抬头,便瞧见对面廊上站着一名女子,身上的青色官服趁着娇花一般的容颜,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崔凝微微欠身,“正是。”
“你与长渊很熟?”那貌美的女官面色冷冷。
崔凝心想,这人好生无礼,虽说是个官吧,看官服的颜色也就**品,与她说话居高临下的,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于是她便语气客气的反问道,“请问这是关乎公务吗?”
如果是关乎公务,那她自然无条件的回答,如果不是关乎公务,又凭什么用这种态度与她说话?
崔凝并不是个计较的人,但她自打决定好好做一个崔家人,首先在外就要维护崔家人的形象,岂能做出一副卑微懦弱的样子?
那女官被她噎了一下,觉得有些难堪,“离他远点!”
“哈?”崔凝啼笑皆非,心想,我偏不!
不过,这样看来五哥的行情不赖,并不是传说中的困难户啊!只是这样跋扈冷傲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五哥,崔凝摇摇头,虽则长得好看,但光好看有什么用?性子好更重要。近水楼台还没有得月,可见五哥也不喜欢这种,嗯,得给五哥寻个温柔可人的。
被两下打扰,崔凝忽然脑子里都是魏潜的婚姻大事,仅余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了。
回到家中。
凌氏见她满头大汗的进来。便忙取了帕子给她擦拭,心疼道,“上学就够辛苦了,还偏要去考女官,瞧这累的!”
“妹妹年纪这么小就要做官了呢!”崔净笑着打趣道。
崔凝哈哈一笑,“姐姐这么小年纪就要嫁人呢了!”
“皮猴儿!”凌氏点了点她的脑袋,“半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
凌氏嘴上这么说,但崔凝最近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崔凝还是像以前那样活泼,只是慢慢知道端着了。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闯祸。整日让人操心。
在凌氏看来,这样正正好,作为崔氏媳妇,她有责任把女儿教导成端庄的淑女。可是作为母亲。肯定会有私心。她希望女儿有小性儿,过的不憋屈压抑。因此,看见崔凝如今的变化。她也不再耳提面命。
“何时才能有结果?”崔净问。
崔凝道,“三天之后,不过只是通过考试,未必马上就能安排上官职。”
通过考试之后算是取得了进入监察司的资格,要等着有官职空缺才会安排她们任职,若是一直没有,就要一直等候下去。
“往年取得资格的人还有很多在候用,母亲,能不能找父亲给我打点一下?”崔凝抱着凌氏的胳膊撒娇,“我要是一直在候用可怎么办呢?”
正巧崔况走到门口,闻言接话道,“说得好像已经考上似的。”
“我觉得没有问题!”崔凝接触合欢案比较早,思考的很深入,又曾经看过魏潜的推理,虽说她没有完全依照他的思路走,但她还是比旁人有绝对优势,如果这都考不上,那她估计这辈子都考不上了,“就是文章释义的文章写的不大好。”
崔况给凌氏施礼请安,之后才道,“差不多就行了,考进士不成?”
聊了一会儿,待崔道郁回来便一起吃了晚饭。
饭罢,崔凝去给祖父请安。
崔玄碧平时喜欢清静,也比较忙,所以便不让他们一家子每日都过来请安,只让他们逢年过节的时候去一下就行了,因是他主动要求管崔凝,所以只有她例外。
崔凝来过几次之后就发现祖父的作息比较规律,果然,她到的时候,祖父刚刚用完晚饭,在院子里修剪花枝顺便消食。
“祖父。”崔凝离得老远便喊他。
跑近了才施了一礼,“来给你请安啦。”
崔玄碧不许她考刑部,当时见她有点不高兴,还以为要与他生出嫌隙,没想到这会子一看,她还是一脸乐颠颠的样子,“不赌气了?”
崔凝笑道,“瞧您说的,我赌啥气呀,只是我书读的不好,这段时日没日没夜的读呢,就疏忽给祖父请安了,祖父没有跟我赌气吧?”
“哈哈。”崔玄碧笑道,“我同你一个小孩子赌什么气!”
他想,这个孙女与自己的妻子性格果然不一样,谢成玉平时也不爱生气,但是关系到她自身一些决定的时候,绝对不会容忍他强行为她做主。
“祖父你怎么不问问我考的如何?”崔凝鼓起腮帮,故作不高兴的问。
崔玄碧减掉几片枝叶,“我不问你不会自己说?”
“我考的可好了。”崔凝毫不谦虚的道,“您要是不使坏,我肯定能考上。”
崔玄碧顿了动作,皱眉愠怒,“合着要是你学问不扎实还得怨我?”
“嘿嘿,那也不是。”崔凝也不怕,笑着凑上前,“我帮您剪个盆栽,您给我走走人情?”
崔玄碧把剪刀塞进她手里,“若是敢毁了我的盆栽,有你好看!”
他丢了活儿,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令侍女上茶。
崔凝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大刀阔斧的剪着,看得崔玄碧心头一跳一跳,已经准备好接受残忍的结果了,“怎么不去求你父亲。”
“哎呀,父亲的脸面哪儿有您的大。”崔凝其实早就求过了,但是崔道郁自己从来都不走人情,当然也不会帮她走。
崔凝过来当然不是纯粹为求他走后门,是怕他不愿意让她考上,背后与人说一声给她刷下来,那可真是没地方哭去。
“鬼精的丫头。”崔玄碧自然是一眼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不过也是崔凝不了解自家祖父,以他的性子,若是不愿意让她考上就绝对不会同意她去考。
崔凝把一盆枝繁叶茂的九里香剪成了一个球,得意洋洋的道,“祖父看我的手艺。”
崔玄碧看着那盆九里香,不语。
崔凝见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便解释道,“道家周天十六卦,卦卦是圆,圆虽简单,却包涵宇宙之奥妙,所以我剪得这个课有深意了。”
崔玄碧告诉她,“盆景看得可不止是意义,首先得赏心悦目才行。”
“我觉得圆圆的很美啊。”崔凝指了指另外一盆松,“别看这个长得稀稀拉拉,我也能剪成圆呢。”
“行了,你赶快走吧。我答应你就是了。”崔玄碧取回剪刀,生怕她再把那盆松剪出个好歹。
“欸,多谢祖父。”崔凝喜滋滋的道,“下次我还来帮祖父修剪,我觉得自己很有天赋。”
崔玄碧挥挥手,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
待崔凝走后,崔玄碧拿着剪刀再看那盆九里香,才发觉整株上面没有一片叶子被剪残,她竟然只凭着修枝就将这盆九里香剪成个球!
这手艺是很不错,只是审美就……
崔玄碧笑了笑,觉得其实这个孙女挺有趣。
等待结果的这三天,崔凝还是每日去上学。
其他几个人知道她考了女官之后纷纷感叹,坚定要考女官的人不敢行动,反倒是她这个一直犹豫的人直接跑去考了。
女官的考试通过率很高,但其实三省六部对女官的需求并不多,很多通过考试的人一直都在等候任用,可是有人等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大唐兴办女学才是近十年内的事情,多数的女子还是通过家里请先生或者族学进行学习,而且她们着重学的是持家,因此学识方面比起男人会逊色很多,毕竟如女帝以及上官婉儿那样的女人是少数。朝廷允许女子做官,可是那么多十年寒窗的男人都用不完,又怎么会启用女子?
大家都知道女帝挺看重有才华的女子,因此各个官衙会象征性的腾出几个不大重要的官职留给女子,能占上这些位置的人,不是出身权势之家就是家财万贯。
三日之后,正是沐休,崔凝本想亲自去看榜,却被凌氏按在家里,命小厮过去看了回来禀报。
女官考试不会敲锣打鼓的各家传递消息,只有以后被任命官职的时候,才会有人前来报信。
隔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小厮满脸喜色的跑过来报信,“咱家二娘子考了个榜首呢!”
凌氏更多的是惊讶,她完全没有想过崔凝能通过考试,更何况是榜首!她顿了一下,问道,“一共多少人?通过了多少?”
“一共十五人,通过十人!”小厮道。
“啧,这考试……”他撇撇嘴,说了一半的话,比平时说全句还欠揍。
崔凝很惊喜,她觉得自己释义写的不好,最多能勉强通过,没想到居然考了个榜首,虽然只有十五个人过了十人,但是第一名还是很了不起啊?
“这回我妥妥的要当上女官了。”崔凝扬着脑袋,骄傲道,“祖父答应给我走人情了。”
我的天爷,可要点脸吧!崔况实在懒得说她,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骄傲?
倒是凌氏有些讶异,她还算知道父亲的性子,一般他做出的决定是不肯改的驴脾气,要不然也不会和母亲闹成那样,听说先前还口口声声说除了考三省、兵部、礼部之外,他绝对不会帮忙,怎么扭头就食言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走马上任
不过不管怎样,崔凝考了监察司,又是出身清河崔氏,再加上崔玄碧帮忙打点一二,进监察司是肯定没有问题了。
崔凝很高兴,心里明白,她的第一步走的如此顺利全部都要归功于清河崔氏,如果不是有这个庞大家族背后撑腰,别说走后门了,她连补习、上学或许都很困难,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识对她帮助良多的魏潜。
经历这件事情之后,崔凝暗暗决定必须要用力抱紧崔氏这条粗壮的大腿,同时,也更应该认真的做好自己,做好一名崔氏女,哪怕不能给崔氏增光添彩,也绝不能拖后腿。
三个月后,监察司派人来通知授予崔凝九品监察典书的职位,随行还带了一个裁缝,为她量身制作官服。
之后崔凝便从悬山书院退学,成了大唐史上年纪最小的女官。
随之而来的是质疑之声,御史台也过问了一回,监察司一句都没有辩驳,直接把崔凝的考卷直接呈到了御案之上。
且不说内容写的如何,崔凝的字便有自己的风格,清秀中透出刚劲,刚劲之中又显出潇洒,因常年习武的原因,腕力足够,颇有几分力透纸背之感,倘若在字上下工夫,假以时日定能有大成就。
女帝一见便很是喜欢,还曾私下问过上官婉儿:如此天资,若小小年纪便休学做官是否会偃苗助长?
上官婉儿道:臣私以为,真正有天资的人不论身处何处都不会被扼杀。天资不难求,心性才难求。
她的意思是,倘若崔凝只是天资聪颖,而心性不佳,就算因此走了下坡路也不足以惋惜,毕竟这天下有才华的人一抓一大把。
女帝道:上官如是。
上官婉儿很小的时候就遭遇家破人亡,沦落为奴,真正的没怎么上过学,但如今天下多少女子不如她?所以对于有志气的人来说,上学不上学根本不是个事儿。
艰苦的环境更能促进有些人的成长。这就是上官婉儿所谓的心性。
如今大唐不乏有才的女子。可是她们被小心呵护培养,最终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有才倒是真的有才,然而一入官场就无法胜任重要官职。
女帝日理万机。此事只不过是小小插曲。如果世家出身的人不是特别有能力。她更愿意选择出身一般的人重用,于是很快将此事抛开。
崔凝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满朝文武那边露了脸,领了官服之后。欢欢喜喜去监察司报道了。
这一次,崔凝才真正看到监察司的全貌,楼台亭阁,花草扶疏,乍一看还以为是误入了谁家花园。
她跟着接引的女官先去掌令那里,然后再去见典书令领差事,之后再见过诸位同僚。
崔凝听到“掌令”,心里便猜测莫不是那日的考官赵凭?
女官停在一间屋子的外面,“掌令,崔典书到了。”
“进来。”
崔凝一听声音,便知道自己果然猜中,待进屋一看,就瞅到了那张“别人都欠我钱”的脸。
“凝见过掌令大人。”崔凝施礼。
“都做官了,不会取个字吗?”赵凭脾气又上来了,烦呼呼的道,“坐吧坐吧。”
崔凝对他的脾气恍如不见,淡定的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
“你知道典书该做些什么吗?”赵凭问。
崔凝心想,如果直接说不知道,估计又得无缘无故的遭到奚落,“心里大概有数,但详情还得劳大人赐教。”
“嗯。”赵凭这才稍见满意的点头,“监察司每日会有各种文书往来,监察典书负责将这些文书抄成多份,分发到监察司各部手中。看似简单,可是这些文书都十分重要,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是。”崔凝道。
“没有问题就退下吧。”赵凭道。
崔凝微微张嘴,但见他满面阴云的样子,好像只要她说有问题就要爆发似的,只好道,“哦,那我告退了。”
“要说下官告退!明白吗!”赵凭吼道。
说就说,吼什么呀,吓人一跳!
崔凝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发飙的,但不愿意同他对着干,态度良好的施礼,“多谢大人赐教,下官告退。”
赵凭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有点憋得慌,奈何崔凝已经飞快的退了出去。
离掌令的屋子远了些,那接引的女官才微微松了口气,放松的问崔凝,“没吓到你吧?”
这女官就是崔净口中那种二十好几还没嫁出去的类型,五官端正,却也没有特别出色的地方,但一身的气韵与呆在宅院里的女子到底是不一样。
“没有,上次考试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一回了呢。”崔凝笑答。
女官亦笑道,“你还是头一个不怕他的。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扈,名童,字纯之,也是九品典书,你唤我纯之便是。”
崔凝从善如流,“我还没有字呢,纯之先唤我阿凝吧。”
“好。”扈童笑了笑,与她说了一些情况,“典令平时与咱们在一处办公务,脾气好的很,对女官很纵容。”
接着她前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才又压低声音道,“不过典令没什么担当,有了差错只管往咱们身上推,所以千万别指望他能替你说话。”
“多谢纯之提点。”崔凝忙道谢,心里很明白,扈童头一天就愿意如此提点她,多半是因为清河崔氏的缘故。
扈童道,“阿凝不必客气,同僚理应互相照应。”
到了一座假山前面,便听见那边有女子与男子说笑的声音传来。
扈童咳了两声。
声音戛然而止。
“典令,崔典书到了。”扈童道。
“快过来吧。”一个温和的男声隔着假山传过来。
崔凝随着扈童绕过假山,就看见有三女一男围坐于一张石桌前,桌子上还摆放着茶水,四人都穿着青色官服,其中还有那日警告她离魏潜远点的美貌女官,而唯一的男子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皮肤白皙,留着一小撮稀稀拉拉的胡子,眼睛一笑就眯成一条缝隙弯起来,看上去就不是个坏脾气。
“见过典令。”崔凝施礼。(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蓝颜祸水
第八十三章
“不必多礼。”典令看了身边一名女官一眼,“玉平,你给新来的崔典书让个座吧,我有事情与她说。”
“多谢典令好意。”崔凝立刻道,“不过各位都比我资历深,没有给我让座的道理,我站着听典令说话便好。”
“呵呵,果然不愧是崔氏,有气度。”典令没有继续坐着,站起来道,“走吧,随我进屋里说。”
崔凝冲石桌三位女官拱拱手,抬脚随典令离开。
原来崔凝所在的衙门叫掌书处,赵凭的官职全程是监察司掌书令,他手下一共有两名典书令,也称之为典令,而每名典令手下又有五名典书。
整个监察司的公文往来都要经过掌书处,崔凝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分担一部分文书的抄写与分发。
领职之后,在不怎么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五名典书做了自我介绍。
除了之前已经认识的扈童之外,其他三人分别叫冉欣、乔叶儿、宛卿。那个喜欢魏潜的貌美女官就是宛卿。
宛氏虽不是世家,却也是西北大族,祖上是商贾,因他们专门为朝廷供应战马,因而被封了官职爵位,俨然是大唐新贵。
崔凝从扈童那里得知宛卿这些背景,便知晓为什么她这般硬气敢哪鼻孔冲着清河崔氏的人了。
并不是谁都能养好战马,这也是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动宛氏的原因,崔氏势力再大也有奈何不了的事情。况且就算有实力摧毁宛氏。崔氏也绝对不会为了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拿国家命脉开玩笑。
负责崔凝的典令名叫卢续,如扈童所言,脾气温和,安排得当,崔凝第一日任职,他并没有一下子给太多活,只发了两份简短的文书给她,让她各抄三份,交给三名监察使,让她先适应一下。
之后又说了好些鼓励的话。崔凝觉得他为人不错。
崔凝认认真真的抄写好。又四处打听了三位监察使所在位置,抱着文书一路问了过去。
合欢案三司会审,监察司想派魏潜过去,但碍于他官职不够。便以他在江南立了大功为由。直接擢升为正六品监察佐令。如今手下管着好些人。
因为监察司的主官也不过是正四品,这正六品的官职在这里已经是极高的官了。
崔凝送的文书正是给魏潜的下属。
敲门进屋之后,崔凝便一眼看见了坐在主位方向的魏潜。他正低着头看一份文书,宛卿脸颊绯红的站在他身旁。
屋里有监察使接过崔凝手里的文书,随口问了一句,“以前没见过你。”
“回大人,下官是新来的典书,姓崔。”崔凝答道。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唰唰抬起头来。
崔凝只觉得他们一个个眼睛发亮,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心里颇有些慎得慌。
旁观众人均想,这卢续真真是会顺应人心,如今满监察司的人都在伸长脖子看魏潜与崔凝的后续,他这就给送上来了,而且还奉送了一个痴恋魏潜的宛卿,这安排,简直不能更精彩。
在众目睽睽之下,魏潜也抬起了头,看了崔凝一眼,微微颌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说一个字。
宛卿略略放心,其他人都纷纷看向崔凝,希望能从她面上窥得一丝端倪,谁料,崔凝脸上还是毫无破绽的微笑,待确认文书都已经分别交送到那三位监察使的手里便直接告辞了。
如此热闹的安排,怎么能这般静静散场?这不应该,太让人失望了!
“这崔典书的字当真俊秀!”一名监察使赞叹道,也不知是真的欣赏,还是不甘心没看见半点热闹。
另两人也随之附和,“果然不错。”
其他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凑过来观看,一时间赞叹声连绵不绝。
宛卿心头堵了一口气,她就不相信那字能好到哪里去!一帮爷们跟坊间妇人似的,可恶!
她略微缓了心情,声音低柔,“魏佐令,可有问题?”
魏潜似乎才发现她没有走,提笔改动了几处,“抄好令人送去刑部。”
“是。”宛卿接过文书,退了出来。
走在廊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平时魏潜办事飞快,这区区几处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能挑出来,她每次都恨不得要他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今天却用了这么久!
宛卿心底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最后糅成了委屈和不甘。
自从三年前,她在街上见过魏潜一回便沦陷了,苦恋他这么久,也是为了魏潜才托了好些关系进监察司,只要有机会就去接近他,可是丝毫不见成效。她自小被娇养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宛卿也不能够接受,自己要哪儿有哪儿,竟然能被区区一个黄毛丫头比下去!
她恨恨的想着,巧了,正撞上从另外一间屋里出来的崔凝,“崔典书。”
“宛典书有事?”崔凝不大愿意与她多说话,这姑娘在她面前就像一根尖利的刺,让她哪儿都不舒服。
“我想请教崔典书,是如何答上监察司考卷?”宛卿冷笑道,“据我说知,这次的题目可不简单,你与魏佐令相识,恐怕让人误会。”
“哦,可能是各人聪明程度不一样吧,我觉得挺简单。”崔凝想起崔况那傲娇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就说出来这一番话,“至于我与魏佐令的关系,嗯,你是怀疑我,还是怀疑他?”
倘若魏潜故意透露考试内容,是要被处罚的,宛卿自然不敢往他头上扣屎盆子,“魏佐令为人正直。众所周知,却就怕有些小人窃取他的断案的法子。”
崔凝笑道,“哈,若是我有本事从魏佐令那里窃取断案法子,就凭着这份智慧,监察司也该录用我,宛典书说是吗?”
崔凝不愿意与她继续纠缠下去,不容她说话,直接道,“要说聪明。我自不敢说数一数二。咱们是怎么进监察司,心中各自有数,五十步一百步罢了,你若是有心思不如往别处使使。说不定东边不亮西边亮呢。宛典书没有旁的事。我就走了。”
崔凝拱手。从她身边走过去。
不妨被她一把抓住肩头,“牙尖嘴利。”
宛卿比崔凝高了大半头,垂眼冷冷看着她。手上的力道大的像是要捏碎她的肩膀。
宛卿家里世代养马,马背上长大的姑娘,力气比一般女子要大很多。
崔凝皱眉,挣了两下发现无法挣脱,于是猛然抬手以几倍的力气出拳,狠狠击在她的肋骨上。大袖微扬,稍稍遮掩了她的动作。
“啊!”宛卿尖叫痛呼,整个人站立不住,直接蹲到了地上。
崔凝龇牙,觉得整条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一向好脾气的她也被激怒,“宛典书,我和五哥什么关系,任何人管不着,我也劝你不要因此纠缠不休,否则就算你能奈何我,你也别想讨到半分便宜。”
说罢,也不管宛卿到底怎么样,直接甩袖走了。
崔凝一直没都像个没脾气,可那只是因为没有触到她的底线。以往在师门的时候过得虽然苦,但师傅师兄都宠她疼她,到了崔氏也总有人保护她,在此之前,她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宛卿这样对她步步紧逼的人。
她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发泄过后竟然觉得心里十分舒爽。
崔凝暗想,原来自己骨子里这么坏,做人果然不能太窝囊。
她事后回头仔细想想,觉得就算打了宛卿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家里那边怕是瞒不住,若宛家不是肯吃亏的主儿,肯定会闹过去理论的,要怎么同家里解释呢?
崔凝琢磨了一下午,待回到家,她连官服都没有脱,便匆匆跑到凌氏那里。
“母亲。”崔凝笑嘻嘻的凑到她跟前,“我与你说个事儿。”
见凌氏满面愁容,便知道宛家可能派人过来质问了,先是老老实实的承认,“我把宛家的人给打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刚觉着你懂了点事儿,怎么第一天就能把同僚打成重伤?肋骨都断了一根!”凌氏怒斥道。
“不能吧?我没使全力呢!他们肯定是污蔑我。”崔凝愤愤道,“母亲,我肩膀都快被她捏碎了。”
说着也不管屋里还有许多侍女,飞快将衣服一解,扯开露出乌青的肩膀,“您看看。”
凌氏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这宛家丫头下手也忒狠了!”
“嗯,她先掐的我,我疼了才打了她一下呢。”崔凝抱住她的胳膊,“母亲。”
凌氏吩咐侍女去拿跌打药酒,又问,“她为何要掐你?”
衡量再三,崔凝决定说实话,“是因为她喜欢魏五哥,我平时与五哥要好,她就不高兴了。”
“真真是……”蓝颜祸水。
凌氏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审视她,感觉她似乎并没有对魏五产生小女儿的情思,心安了不少。
“你呀你!终究不能教我省心!到哪儿都惹出一箩筐事。”凌氏觉得哪天应该带崔凝去烧烧香,头一次入族学就被一群孩子打架牵连,去悬山书院倒没惹出什么事,但撞上了同窗自杀,这回刚到官署第一天就闹出这档子事,说起来都不能全怪崔凝,前后两件事情还能说她处理不当,但同窗自杀真不干她什么事。
想来想去,只能怨运道。(未完待续……)
PS:最近五六天袖子在外面,写的比较少,传的比较晚,明天就赶回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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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定加更补上,实在很抱歉。(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登门(补)
“宛家的小娘子估计真是伤的不轻。”凌氏在长安这么久,渐渐也有了交际圈,消息也比以前灵通,那宛家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此事宛卿有错在先,若不是真的伤重,怕是不会特地派人前来质问。
崔凝知道凌氏既然这么说,定是**不离十了,她揉着脸苦恼道,“我还是用的左手呢,也没发全力,那姑娘的身子骨怎么这般脆呢?”
她暗想,二师兄说方外之人不会武功,果然是真的,先前被魏潜踢到只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唉!我带你去宛家看看吧。”凌氏知道不是崔凝故意惹事,便没有出言责怪,难道要让自家闺女被人打趴下她才高兴不成?只是崔凝出手也忒没个谱了,“下次要是再不知轻重,你就自己兜着吧!”
凌氏并没有说是赔罪,只是自家女儿防卫过当,所以前去看望一下伤者,以表示崔氏虽然家大业大但绝对不仗势欺人。
说定之后,凌氏便写了帖子让人送去宛家,告知对方明天前去拜访。
送信的小厮回来时便带回了宛家的回帖。
次日崔凝告了一会儿假,便随着凌氏去探望宛卿。
路上,凌氏道,“到了宛家,你只需真诚道歉即可,若是他们没理还不饶人,咱们也需不忍着。”
“嗯。”崔凝第一回觉得,自家母亲真的好霸气。
凌氏便趁机教她一些道理,“咱们家门第高。若是行为略有不当就会招来非议,就拿这件事情来说,虽然是咱们占了理,但宛家小娘子确实伤得不轻,旁人难免就会同情她多一些,咱家若是只因占了理就不闻不问,旁人只会觉得咱家仗势欺人,一回两回无所谓,若是长此以往呢?”
崔凝想了想,“母亲说的有道理。可是若为了维护名声而迁就。以后别人发现咱们这个弱点,岂不是每每都可以以此挟制?”
“并非迁就。就说这件事情吧,你有错没有?”凌氏问道。
崔凝想想就觉得冤枉,“没错。我也不知道她骨头这么脆啊!”
凌氏被气笑了。抬手轻拍了一下她后脑勺。“你个不知悔改的!不管你知不知道,人家现在被你打成重伤了,也不管她的伤是真是假。你若不闻不问就是你的不对!”
“哦。”崔凝道。
凌氏道,“你只需道歉即可,一会儿看我行事。”
崔凝很是放心的点头。
马车到了宛家门口,有婆子接了她们,并说宛夫人在二门处等候。
凌氏没有说什么,神色淡淡的随着婆子进了门。
走过正庭,便看清了一个中年美妇带着几名侍女站在二门处,眼睛微带红肿。
“宛夫人。”凌氏步子稍急了一些,上前去与宛夫人见礼之后,面上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歉疚。
崔凝跟着施礼,“宛夫人。”
“这是小女,名唤阿凝。”凌氏道。
“哦,不需多礼。”宛夫人对崔凝态度颇为冷淡,转而又向凌氏道,“崔夫人劳累了,屋里坐吧。”
凌氏一面与她并肩而行,一面道,“我知晓令媛的事之后,担心的一宿没睡着,不知令媛伤势如何?”
一提到此事,宛夫人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我家卿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我一见那小脸惨白,心里头就难受,恨不能替她受了,怎么就能被伤成这样呢?”
这话就有些怨怪责问的意思了。
凌氏心觉得可能是宛卿撞上哪里,致使伤势比较严重,根本不相信崔凝小胳膊小腿的能把宛卿怎么样,如果宛夫人只是一味伤心,她也就顺势在宛夫人面前训斥崔凝几句,但一听这话,就马上改了主意:我家女儿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你装个卧床不起就可以倒打一耙?
凌氏改了主意之后,也就只跟着叹息,不说自家女儿有错,“唉,都是做母亲的,都生怕闺女受磋磨,我也感同身受啊。”
她的话听起来是在宽慰,但是深一想,作为肇事者的母亲,竟然只是回了这么一句,其态度和话里的意思就令人不得不深思了。
宛夫人本就生气,闻言更是心口一闷,可对方毕竟说的是安慰话,难道要直接翻脸直接把人撵出去?想想也只好强忍着领这对母女进了屋。
待都坐定上茶之后,凌氏端起茶盏看了崔凝一眼。
崔凝便起身上前给宛夫人施礼,“夫人,昨日我出手重了,让宛姐姐受了罪,心里颇为歉疚,不知能否见见她,当面道歉?”
“出手重了?”宛夫人直接转头看向凌氏,神色间颇为恼怒的道,“恕我直言,我一直听闻崔家出来的女儿贤良淑德,乃为贵女典范,还是头一回见着出手伤人的崔家女!”
崔凝见她的模样,觉得就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没教养”了,心头一跳,暗道自己说错话被人抓个把柄。
若不论家世,宛夫人身上是有诰命的,因此凌氏对她执理甚恭。
不过一码归一码,凭你是皇帝还是命妇,都不能给她女儿随便定这个名声!
凌氏态度依旧温和,只是语气淡了很多,“宛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您这番指责,我家凝儿担不起。想必您还不知道两个小女儿家是因何动上手的吧?”
她不等宛夫人答话又继续道,“我家凝儿毕竟年纪小,平时礼节方面的确有所欠缺,然而脾气最是温柔不过,半点小性子都没有,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听说令媛的事情之后我也很是吃惊,问了好些遍,这孩子才支支吾吾的说了。昨日令媛拦住她的去路,将她肩头掐的乌紫,她疼急了挣扎之下才不慎伤到令媛,回来之后险些吓丢了几条魂,可是我想到令媛毕竟伤重,待她缓了神儿,今日还是让她前来道歉看望。夫人若是不信,直管去问知情者。”
凌氏一番话听着在解释,可是其中意思可厉害了,首先崔凝年纪小。你们家宛卿比她大好几岁呢。跟个小孩子挑事动手本身就有错,更何况把人孩子身上都掐紫了;其次动手就算了,人家弱小的姑娘只不过是挣扎一下伤到你而已,你就躺在要死不活了。实在可疑至极、狼狈至极;再有。你就算伤的再重。也不过是意外,又不是旁人无缘无故打你,既是有错在先。竟然还要年纪小被欺负的孩子上门来道歉。
谁没有教养,一目了然。
现在的情况是,宛卿错的如此离谱,崔家自觉此事崔凝也有错,不计较她对崔凝的挑衅欺负,一心担忧孩子伤势才过来探望,宛家若是不依不饶,传出去怕是要被人唾弃。
崔凝觉得母亲一番话说的,真是……说是假话吧,好像又属实,说真吧,也绝不都是真话。反正听着就是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被年纪大些的孩子欺负了。
崔凝快要把头埋到胸口了,生怕脸上露出什么不对的表情。
这落在宛夫人眼里,就觉得她是委屈极了。
“你是说卿儿先惹事?”宛夫人更气。
宛卿回来可不是这样说的,她对宛夫人说,崔凝恋慕魏潜,见魏潜总是与她亲近,便寻了机会找她茬,她一再忍让,却不想被崔凝打成重伤。
宛夫人一听就气得要命,也没有多想,便相信女儿说的都是实情,直接发了帖子去质问崔家,但她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再看崔凝这瘦瘦弱弱的样子,小腰细的还不如一般人大腿粗,真能一拳把人打趴下了?再听凌氏理直气壮,心下就更加疑惑了。
因此宛夫人尽管还是生气,但终究没有冲动。
“您还是问问令媛拦着凝儿的原因吧,若说出来有碍两个女孩儿的名声。”凌氏没有点明,但是又稍稍透了一点,“我家凝儿还小,有些事情对她来说还言之尚早,她自己不开窍,咱家也不急。”
这么一说,宛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觉得一张脸都觉得没处放了,这哪儿是让人上门道歉啊,这是让人上门打脸来了!
宛卿喜欢魏潜的事情,宛夫人是知道的,但是宛家家风彪悍,根本不觉得女追男丢人,反而很支持她,因为宛家说到底只是商贾出身的人家,配魏潜着实是高攀了,而崔家根本不需要这样倒追,如果崔凝看上魏潜,崔家稍微暗示一下,魏家还不喜滋滋过去求亲?
崔凝又怎么需要私底下这样做?
宛夫人气急了反而冷静下来,眼下想起来才发觉女儿的话里这么多漏洞。
若方才不那么冲动,顺着崔凝的意思让她去给宛卿当面道歉是最好不过了,眼下她哪里好意思再让人家去道歉?
“崔夫人莫怪,我也是见着女儿伤势颇重,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宛夫人缓声道,“若真是我们卿儿的错,等她伤好之后,我定携她上门赔罪。”
“您言重了,说起来都是小孩子胡闹。”凌氏见她还算明事理,也立刻放软了态度,关切道,“我只是没想到会这样严重,不知医者如何说?”
“青了一片,医者说恐肋骨有碍,要仔细养着。”宛夫人道。
凌氏心里蹭蹭冒火,这不医者只说“恐肋骨有碍”吗,还不一定有没有事情呢,信上说的好像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
但事已至此,她不打算挑事儿,“我们这趟也带了一些上好的补品来,希望于宛娘子有用,小小年纪受这番罪,我也是心疼的厉害。无论如何,此事凝儿也有错,万望您不要推辞,否则我真是于心难安。”
“多谢了。说是崔二娘子也伤了肩膀,不知伤势如何?”宛夫人礼尚往来,也象征性问了崔凝一句,心里根本不觉得崔凝伤的多重,不然凌氏还能忍心让她过来道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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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绮罗
作者:梨花白
书号:3451933
简介:傍个护妻狂魔来宅斗
第八十五章 突然的来访
第八十五章
“除了这几日没法子写字,倒没什么大碍,多谢夫人关心。”崔凝规规矩矩的答道。
凌氏理了理衣襟,微微倾身,“既然宛娘子不方便,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家里事多,我亦不强留。也是我不好,没有去查证便冲动去责问,若真是卿儿闹出此事,改日我定带她上门谢罪。”宛夫人道。
凌氏道,“宛娘子重伤,我心里也难受的很,毕竟里头有凝儿的责任。”
两人说着话,倒像是更亲近了一些,可是崔凝直觉她们都在伪装。
宛夫人目送崔家母女离去之后,转身就去了宛卿的屋子里。
寝房内充斥药味,宛卿正倚在床头看书,面色有点苍白,见宛夫人进来,笑着唤道,“母亲。”
宛夫人肃着一张脸,坐在了侍女搬过来的绣墩上,“不是说伤重?怎么起来看书了?”
“吃药睡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母亲,那崔凝来请罪了吗?”宛卿问道。
宛夫人沉默片刻,缓缓问道,“卿儿,在你心里,母亲算什么?”
宛夫人简直觉得心灰意冷,她并不是个蠢笨的女人,自打住到长安,她从一个熟人都没有,到如今在贵妇圈子里如鱼得水,她遭人嗤笑过,忍辱负重过,却从来没有一次觉得像今天这样难受。
她擅长交际,看似热闹的很,但只有自己知道在长安其实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因此一直以来十分宠爱这唯一的女儿,她内心觉得女儿回事最贴心的人。
女儿的意义,对于宛夫人来说是不同的。
然而,今时今日,她却栽在了自己女儿的手里!
宛卿见宛夫人目露悲戚,心头猛的一跳,“母亲这是怎么了?”
“罢了,你躺着吧。”宛夫人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她,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是我女儿。你编的那番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宛卿,你在利用我的时候,是否想过宛氏。是否想过你母亲的脸面!”
说罢。不容宛卿辩驳。抬脚便走。
宛卿直接懵住了,母亲从来没有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在生气也没有过。
“煮雨。母亲她……到底是怎么了?”她看向立在床边的贴身侍女。
煮雨微微低头,本不欲掺和,但想到自己和主子荣辱一体,若是主子和家里闹掰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于是抬头看向宛卿,“敢问娘子,真是崔二娘子先挑事儿?”
宛卿没有说话,煮雨便知道了答案,“娘子糊涂,您不该哄骗夫人为您讨回公道。”
“难道就吃个哑巴亏吗!”宛卿怒道。
宛卿确实伤的不轻,崔凝那一拳的力道打在她身上,震得她差点吐出血来,但肋骨多半是不会断,只是她故意在医者面前表现的更加严重而已。
“清河崔氏岂是那等任人搓扁肉圆的人家?”煮雨叹道,“娘子啊!倘若夫人真是依着您的意思,不论青红皂白将崔氏得罪了,那清河崔氏能忍?到时候,崔氏对咱们家发难,奴婢不清楚咱家会怎么样,但知道一件事儿,到时候咱们夫人就是宛家的罪人。”
如果宛卿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记仇任性倒也罢了,宛夫人当然不会如此较真,可是宛卿已经十六了,且当了一年多的女官,早已经明白事儿,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教宛夫人情何以堪?她在想,到底是自己没有教好女儿,还是女儿的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母亲。
宛卿的脸色越发苍白,却仍是嘴硬,“谁也动补不了咱家!”
既然谁都动不了,那母亲也不算什么罪人。
“娘子,您比奴婢要清楚朝廷大事。”煮雨只说了这一句,戳破她的自我安慰。
崔家一时是不能把宛家怎么样,可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宛家正在往贵族圈子里爬,若是一举得罪了贵族圈数一数二的家族,那个圈子如何能容他们?根本不需要崔氏做什么,几年下去,宛家就会完全被孤立,从此以后地位一落千丈,怕是比当初做商贾的时候还不如。
而当初得罪崔氏的宛夫人,可不就是整个宛氏的罪人?
“夫人既然发觉了,说明还没有铸成大错,她最是疼爱您,只要您真心像她认错,母女连心,她不会一直怪罪您。”煮雨劝道。
宛卿方才是被宛夫人吓到了,但是她并不担心这件事情,因为她知道结果,现在让她难以释怀的是自己这一拳白挨了,她愤恨道,“难道就这么捏着鼻子认了?!”
煮雨叹息,自己惹的事儿,不自己认了,还想让别人捏着鼻子认?
“娘子啊,今后莫再跟崔二娘子过不去了,她今年才十二岁呢,懵懂着呢,魏大人都二十多了,您想想,要等多长时间呢?”煮雨耐心的劝着,“听说魏大人与崔二娘子的表兄是至交,若是魏大人只当她是妹子,您去招惹她,可就平白惹了一身腥,白白让魏大人对您印象不好。”
“你说的对。”宛卿突然紧张起来,“糟了,崔二定会去向他告状!”
煮雨这回也无语了,开始有点心疼黯然离开的夫人。
而“告状”的崔凝,此刻正在马车里跟凌氏撒娇卖乖,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
“母亲编瞎话编的可真好!一点都听不出来!连我都要相信了呢!”崔凝抱着凌氏的手臂谄媚的乱蹭。
凌氏被她讹的半点脾气都没有,“满嘴胡言,也不知道随了谁。”
崔凝顺杆子往上爬,一脸虔诚的道,“母亲教我编瞎话吧?”
“胡扯,我怎么会教你这个?”凌氏揉着她满头软软的头发,心底阵阵酸疼,“我儿受苦了。”
崔凝愣了愣,旋即笑嘻嘻的道,“其实我也是骗宛夫人,肩膀一点都不疼,您看我谎话说的好不好?是不是孺子可教?”
她正好是肩膀受伤,拿笔写几个字肯定不成问题,但写字需要端着,她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长时间写字。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马车缓缓停下,车外有人道,“夫人。”
凌氏听出是崔道郁身边小厮的声音,“何事?”
“郎君不放心夫人和二娘子,特命小的来看看。”那小厮道,“还有,郎君请夫人尽快回府,谢家有女眷来访。”
“我没收到帖子?怎么会突然来访?”凌氏疑惑道,
小厮答道,“帖子是递到老爷子那里去的,谢家来了好些人,男客都在老爷子那边,由老爷子和郎君作陪,那头也不好叫侍妾招待,便直接引到咱们这边了,眼下是大娘子招待着。”
本来若是实在没有正房夫人,让嫡孙女在侍妾陪同下临时接待一下女客也使得,但无奈两个侍妾都是谢家奴婢,用谢家的奴婢来接待谢家人就太不尊重人了,再者,谢成玉与崔玄碧关系,对崔谢两家的关系多多少少都有些影响,这时候肯定要照顾谢家人的心情。
“快走吧。”凌氏催促车夫。
紧赶慢赶,一盏茶的时候便到了家。
凌氏今日出门,衣着本就得体,只令侍女飞快整理了一下便带着崔凝去见了谢家女眷。
谢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飏的母亲和嫂嫂。
谢母身材微丰,一身青蓝色衣裙并不华丽,胜在端庄大气,她皮肤白皙,柳叶眉,丹凤眼,脸上看不见一丝皱纹。
两厢见了礼,凌氏笑着道,“这么些年不见表嫂,再一见真是吓了我一跳,真真是如昨日才见过似的,容貌一点儿都没变!”
谢母浅浅一笑,显得很温和,“嘴还是这样甜。”(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他
两人说的这般亲热,其实统共也就见过两回而已,所以略略说了几句别来之情,话题便引到了孩子身上,谢母道,“你真是会教孩子,净儿凝儿都这样好,方才也见了况儿,小小的人儿却是见识不凡。”
凌氏笑道,“但看您教出子清那般俊秀人物,我就不敢在您面前自称会教孩子。”
“他呀!我真是懒得管,整日的不着家,还是女儿好,自打膝下闺女嫁去了别人家,就总盼望子清能给我娶个贴心的儿媳妇回来,也好收收他的心。”谢母话虽这样说,但丝毫不掩饰表情里的自豪。
“子清要进学呢,大好的年纪在家里哪能呆得住?”凌氏道。
崔净知晓母亲来的急,八成还不知道谢家为何来长安,便适时道,“以后您久居长安,若是不嫌我闹腾,我可要常常去叨扰了。”
“那可求之不得。”谢母拉着她的手道,“你们姐妹俩都住我家里才好。”
“表嫂是回永兴坊的老宅住?”凌氏问道。
“正是。”谢母道,“老宅一直留人看护,前两年也才修缮过,正好搬进去住,咱们离得这样近,以后要常常走动。”
谢家所在永兴坊与崔家所在崇仁坊就只隔了一道街的距离。
凌氏与谢母从江左聊到清河,又从清河聊到长安,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崔净在一旁偶尔插上几句。崔凝很少说话,只是偶尔谢母问起的时候才乖巧的回答。瞧上去也是一派恬静端庄的淑女模样,全看不出昨天一拳将宛卿打趴的生猛劲儿。
崔凝在旁听着,大致也总结出了谢家如今的状况。
谢飏天纵奇才,不仅他这一支族人寄予厚望,整个谢氏都不例外。谢家早已不复昔日煊赫,但是根基仍在,只要出一两个宰辅,他们就有机会寻回昔日荣耀,谢飏身上的重担可想而知。
谢家早已做好准备,一旦谢飏进入官场。谢氏所有为官者皆会不遗余力的帮助。
如果说凌策的责任是保护凌氏现有的一切之外努力进取。那么谢飏的责任就是带领整个谢氏卷土重来。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
午饭时是男女分席,午饭之后又至凉亭中略坐了一会,谢家便告辞了。
崔氏叫了崔况过来,问道。“谢家今日来访只是因迁居之事?”
“约莫还有正式询问婚事的意思吧。不过我琢磨。祖父的意思是回绝了。”崔况道。
“什么!?”凌氏再好的修养都快跳起来了,“子清多么好的孩子,父亲怎么能……今日子清也在?”
崔况懒懒的靠在胡床上。打了个呵欠,“在啊。”
“那他听了之后有什么反应?你觉得他有没有看上凝儿?”凌氏见儿子眯着眼睛就要睡,直接伸手过去把他揪起来,“坐直了好好说。”
崔况困极了脾气就不好,“哎呀,二姐上次做了什么事儿,您心中当有数吧?十二三岁冒冒失失的毛丫头,表哥眼睛又不瞎,怎么会看上她!”
凌氏抬手就给他后脑勺一巴掌,“有你这么说姐姐的吗!”
崔况捂着头,“明年若考不上状元,肯定就是这一巴掌的缘故。”
“去去去,快滚。”凌氏脾气也上来了,今儿真是没件好事。
“我要在这儿睡觉。”崔凝直接赖在胡床上,闭上眼睛。
凌氏懒得管他,吩咐侍女照顾好他,径自起身去找崔凝了。
青心刚刚给崔凝换下衣服上完药,便见凌氏进了屋,遂蹲身施礼,“夫人。”
“母亲?”崔凝起身迎上去挽着她,“您怎么不午休?今天累坏了吧。”
见到崔凝这样体贴,凌氏什么气都没有了,摸摸她微汗的额头,“怎么屋里不放冰盆?”
“我不习惯放那个,让青心放了两盆井水,也很凉爽呢。”崔凝扶她坐下。
凌氏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女儿这么乖巧,怎么命这么不好呢。
她看崔凝满眼都是好,好似全然忘记了她闯过的祸。
崔凝给她倒了杯水,问道,“母亲有心事?”
“凝儿,你觉得子清如何?”凌氏下定决心,如果崔凝看上谢飏,她就是豁出脸去也要促成这门婚事。
崔凝歪头想了半晌,“表哥就像……神君一样。”
凌氏一听便觉得有戏,将所有侍女都遣出去,这才道,“咱们娘俩说说悄悄话,你告诉母亲,可喜欢表哥?”
若是谢飏年纪再小点,凌氏完全不必这么着急,可是如今她不能这样干等着崔凝自己开窍,万一她开窍之后觉得“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岂不是糟糕?她作为母亲,看着好的肯定要帮着把关,但嫁人过日子的毕竟是崔凝,这种事情如鱼饮水,她不愿意一手做主。
崔凝听她这话,就笑道,“母亲,神君是用来供着的,您可曾见过谁跟神君过日子?”
崔凝被灌输了这么久,现在也明白婚嫁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她还不知晓男女之情,因此谈论起来颇为淡定坦然。
“那可曾想过,愿意跟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凌氏笑问。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呆在道观里,和师父师兄们过一辈子。崔家人所有人对她都很好,可是她心里始终存着这件事。
把心绪藏起,崔凝嘿嘿一笑,“我还没有想好呐。”
“唉,这事儿也急躁不得。”凌氏摸摸她的脑袋,似是自语,“子清这样的人才,百年不出一个,我总想给你们最好的,自然舍不得放弃,可是倘若不是注定的缘分,怕是再如何努力也都白费功夫。”
“母亲,谢家今日是不是来相看我?”崔凝仰着脑袋问。
“不害臊。”凌氏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
崔凝凑上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母亲别伤心,他们家看不上,还有别人家呢?”
凌氏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况儿有句话说的对,想的少会比旁人过的更好。你躺会吧,下午还要去官署。”
崔况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跟凌氏说:傻人多福这句俗话还是挺有道理。傻子想的少,没有近愁没有远忧,说不定比旁人过的更顺心。
然而,崔凝并不是没有忧愁,只是她从不愁自己的事情罢了。
“嗯,母亲跟我一块躺着吧。”崔凝忽然怀念在清河时与她住在一起的感觉,当时觉得很别扭,现在却觉得很自然。
凌氏便令侍女在屋里加了两个冰盆,母女两个躺在席上说着话,慢慢睡去。
睡了半个时辰,青心叫醒崔凝,替她梳洗换上官服,坐车去了监察司。
她一踏进大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就连守门人瞅着她的眼神都有三分探究。
在一路的注目之下,崔凝惴惴不安的到了掌书处。
典令不在,扈童便将她拉到一个僻静处,开口就问,“宛典书拦你了?有没有受伤?”
崔凝摇头,疑惑道,“你不知道她受伤的事儿?”
“知道啊!满监察司都知道了,不过大家都猜她是装的。”扈童打量她几眼,发现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才接着道,“你这样柔弱的小娘子,怎么就能把她给打趴了?她又不是纸糊的。”
那天两人说话的地方就在监察处门外,有人见宛卿倒下便很快请了医者,不过她死活不愿意在男医者面前宽衣,所以最终被送回府中。
“快进来,典令回来了。”冉欣匆匆过来喊她们。
扈童与崔凝忙跟着进了屋。
卢续搓了搓两撇小胡子,笑眯眯的看向崔凝,“崔典书,最近魏大人要外出办公,身边需跟随一名文书,他点名要了你,你收拾收拾跟着去吧。”
“啊?何时出发?”崔凝又惊又喜。
“明日清晨。”卢续道,“你这就去魏大人那边问详情,然后就回家准备去吧,若是崔大人不准你去,早些传话来衙门,我好安排换人。”
“好。多谢典令!”崔凝施礼。
出了掌书处,她喜滋滋的往监察处去,乱七八糟的想法纷涌而来,就没太留意看路,不妨到了游廊转弯处竟然一头撞到个人。
咕咚一声,崔凝只觉得那人身上硬邦邦的,眼前直冒金星。
“做了官还是这样冒失。”悦耳的男声不疾不徐响在耳畔。(未完待续……)
PS:其实这一章就查一点点就三千字了,不足整数的部分是不收费的。我本来想说点事儿的,结果打完第一句之后忘记了……
第八十七章 拼命五郎
(修)
崔凝抬头,一张俊美的脸便闯入眼帘,斜飞的眉,线条柔和却又充满威严的眼睛,无一不令人印象深刻。
却是久违的谢飏。
“表哥。”崔凝退了一步,欠身行礼。
行完女儿家的礼节,这才又想起来自己穿着官服,拱个手就成了,遂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表哥怎么在监察司?”
“公事。”谢飏道。
“表哥也做官了啊!”崔凝闻言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绿色官服。
一样颜色的官服,不同的人穿着效果截然不同,魏潜平时挺威严,一身碧绿穿出了平日不曾见的青涩俊逸,而谢飏仍是把这种不怎么尊贵的颜色穿得威严尊贵,这两人都属于正面形象,反面可就一抓一大把了,别的不说,就掌令赵凭,穿上这身官服生生就变成了一棵油绿的菠菜。
谢飏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又一脸纠结的站在那里,好像想走,又好像要说点什么,便开口道,“有事就去办吧。”
“表哥在哪个衙门?”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谢飏微微一笑,“暂时在尚书省任职,过段时日可能会外放。”
如今想要做出政绩来,最好的选择就是外放,谢飏既是奔着一人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去,那就必须要趁着年轻的时候攒资历、做政绩,才有入阁为相的资格,待到时机成熟,再想办法调回三省六部。在集权中心争出一席之地。
崔凝看着他笑的样子,心叹,怎么能有人长得这样好看。
“待离长安那日,我为表哥送行。”崔凝欣赏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那我先走啦?表哥走的时候一定告诉我。”
“好。”谢飏颌首,微微侧身给她让路,侧脸清晰分明的轮廓,好像无一处不完美。
崔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仰头看着他真诚的道。“表哥长得真好看。”
谢飏怔了一下,面上笑容更深,“那你为何不愿嫁我?”
崔玄碧只暗示不同意这门婚事,其余并未多说。但是谢飏很清楚自己的出身、能力、相貌都是拔尖。崔家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了。更何况他略能看出崔玄碧对亡妻的愧疚,也一心想促成与谢氏的婚事,更加不会拒绝。想来想去,问题就只能是处在这小表妹的身上。
说起来,谢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拒绝,尽管这个还只能称之为小女孩。
“这同婚嫁有什么关系?”崔凝惊讶又惋惜的道,“表哥娶了夫人之后难道要把脸藏起来不成?”
好像只要他说是,她就会后悔似的。
谢飏忍不住笑出声音,笑声却是出乎意料的爽朗,“去忙吧。”
“那我走啦。”崔凝也是开玩笑,见他笑了,便得意的离开。
谢飏听崔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不想问拒婚的缘由了,这孩子的脑子跟别人生的不一样,想事情实在另辟蹊径,就算问出了答案,他也未必能明白。
崔凝到了监察处,方探头看了一眼,便有眼尖的监察使发现了她,“哟,崔典书来了。”
崔凝也不尴尬,咧嘴一笑,便大方进去团团作揖,施了一圈的礼才得空凑到魏潜跟前,“大人。”
魏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直接道,“河北道。先回家请示父母亲。”
“你上次不是去过了吗?”崔凝记得考试之前他就说过要去河北道,她还以为又要去个一年半载,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魏潜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见那些人纷纷低下头,才道,“上次只是去确认一桩案子。”
崔凝距离魏潜比较近,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你不舒服吗?”
只不过一句简单的询问,却令周围支着耳朵偷听的人兴奋的要跳起来了。
“没有。”魏潜耳朵慢慢变红,催促她道,“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哦。”崔凝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便依言出来了。
屋里有人坐不住,跟着一块出来,“崔典书。”
“嗯?”崔凝驻足。
那人追上来,装作很是忧心忡忡的道,“崔典书平时可要劝着魏大人,你知道他在咱们司的绰号叫什么吗?”
“不知道。”崔凝很期待的看着他。
那监察使道,“拼命五郎。他一干起活来就没日没夜、不眠不休。这不,明日要去河北道,他便提前三天把下个月的公务都给处理完了。”
“怪不得看他脸色不大好。”崔凝点头,“多谢您,我会劝着他的。”
“咱们都劝过了,他就是不听。”那监察使道。
崔凝想起符远说过的话,心道,你们不就喜欢他这样么,能劝才怪!
“我先劝劝看吧,他也不一定听我的。”崔凝笑笑道。
监察使又问道,“崔典书身上的伤好了吧?”
“小伤而已。”崔凝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于是不愿再聊下去,“多谢关心,那我先回去收拾了。”
监察使见她一心要走,便知道再套不出什么话来,便爽快放她走了。
崔凝边走边腹诽,都是五哥一个人把事情都做完了,才让这帮子人整日里闲的蛋疼,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打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崔凝出了监察司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兵部,先问了崔玄碧的意思。
一入官场就要服从朝廷调遣,但是监察司那么多人,崔凝年纪又小,如果崔玄碧做主拒绝也合乎情理,但他见崔凝满眼期待,便不忍拒绝,“去也行,不过我给你个人带着。”
“好!”只要让去,崔凝没有不答应的。
崔玄碧道,“晚饭时去我那里,现在先回去同你父亲、母亲说吧,他们若是不同意,我也不会劝说。”
“知道啦,谢谢祖父。”崔凝乐颠颠的走了。
回到家里把事情一说,凌氏就懵了,说好的只是做文书呢?怎么还需要出远门啊!
但是无奈自家公公已经答应了,她也不好反驳,只能一边帮着收拾,一边反复说,“太宠你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崔凝便在一旁逗乐子哄着她。
一会儿功夫凌氏便不再说了,只是忧心忡忡,“你一个小孩子,我真是放心不下。”
“母亲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回来的,待我瞧着那里有什么土产,带回来给父亲母亲尝尝。”崔凝道。
凌氏道,“我可不稀罕那点土产,你回来时少一根头发丝就再别想往外跑。”
“母亲真好!还许我下次出去呢。”崔凝忙抱上大腿。
凌氏无奈,“回来问问你父亲吧,他还不一定许你出去。”
崔凝一点都不担心,崔道郁对她更是宠溺,基本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但同意还会给实际支持。
果然,待晚上崔道郁回来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直说出去历练历练好,说了好一番鼓励的话,还嘱咐她要注意安全。
不过崔凝不知道的是,待晚饭之后,各自回屋,崔道郁扭头就问妻子,“你怎么不阻止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出去多让人操心。”
凌氏简直太了解自己的夫君了,白了他一眼,“你刚才不还满嘴答应。”
“那怎么能一样,我可不能让女儿伤心。”崔道郁理所当然的道。
凌氏啐他,“合着坏人都应该我来做,你就扮好人是吧?”
夫妻两个说着饭后话,崔凝则去祖父院子里把随行的人给领回来了。
崔玄碧给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叫崔平香,面目平凡,只一双眼睛不同寻常的黑亮,身材高挑壮实,脚步落地无声,看着却十分有力,崔凝一见便知道是个练家子,而且武功还很高深的那种。
崔平香原并不姓崔,她是崔家养的武师,从小在清河崔氏长大,一生只忠于崔氏,因此便予了崔姓。
这一晚,崔凝睡的很好,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这一趟出去在河北道找到了神刀,然后直接回到师门,师父和师兄们用神刀斩尽敌人,二师兄也没有死,他告诉她,其实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就开门出冲出去杀开一条血路逃走了。
崔凝醒来的时候,梦里的一切还记得清清楚楚,她想,二师兄看见密室的门关上之后肯定不会这么傻的呆在屋里,说不定梦里的事情是真的呢?
不管真假,她总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梳洗妥当后,崔凝带着崔平香去监察司,与魏潜一并出发。
像他们这样执行公务的人本应该乘马,但因崔凝手臂伤了,也并不会骑马,便坐了马车。
马车平稳的行驶,崔凝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香囊,“五哥,这个给你。”
魏潜接下看了看,“这是什么?”
崔凝道,“我之前常常睡的不好,母亲觉得总喝安神汤不好,便四处问医,这个是人家的祖传方子,我觉得挺有用,压在枕头下面闻着味儿很快就能睡着。”
魏潜把玩着香囊,面上带着浅笑,“我现在怕是随时随地都能睡得着。”
马车前行,车帘一晃一晃,晨曦从缝隙里照进来,魏潜的发上染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他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仰头靠在车壁上,眼睛半眯,目光里似带着淡淡水汽。
崔凝瞧着他的样子,往边上坐了坐,拍拍自己的腿,“五哥枕着睡一会儿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