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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码9

作者:何马     藏地密码1-10全集txt下载     藏地密码1-10全集全文阅读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洗血

    第六十二章灵魂转世之谜

    当次杰大迪乌打开那工具包时,塔西师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工具,低声道:“一千多年啦,还保存得如此完好。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经没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疗!”

    洗血

    “胡队长!”

    “当”的一声,张立手中的血液保存罐掉在地上。“胡队长!”他哭着扑了上去。他不敢相信,这个粗犷的大胡子,这个多次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硬汉子,雪山也压不垮的他,就这么静静地离开了。

    这时候,雀母王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一面打量卓木强巴他们,一面询问:“听说戈巴大迪乌请到了?哪位是戈巴大迪乌?”他扫视了一圈,马上将目光锁定在一身黑服的塔西师身上。

    卓木强巴一把将雀母王拎到胸前,指着胡杨队长的遗体厉声喝问道:“这就是你们的神圣盟约?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雀母王这才发现地上已经躺着一位,他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周围的护卫一看到王被擒,纷纷拿起武器,可是巴桑冷眼一扫,岳阳、吕竞男等人的武器也在手中,那些护卫不敢妄动,只是纷纷叫骂:

    “放开王!”

    “大胆!”

    “无礼!”

    “快放下!”

    卓木强巴克制着心头的怒火,但双手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震颤着。雀母王在卓木强巴手上,身体随着卓木强巴的手臂开始发抖,直到卓木强巴将他放回地面,他的两条腿还在打摆子,他颤声道:“安静!都安静!本王没事。”

    他看着胡杨队长的尸体,也无言以对,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郭日干的,都是郭日干的。”紧接着,他又大声道:“郭日念青他人呢?叫他来见我!”

    “启禀大王,郭日大人刚才离开了雀母,去向不知。”一名护卫马上回报。

    “郭日念青!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卓木强巴双手捏得咯咯发响,就好像要将郭日念青的骨头捏碎一般,得到的回答却是雀母王痴呆地摇头。

    没有人知道郭日念青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连岳阳也感到困惑不已。如果说他的目标是雀母王,那么何必冒着犯下大错的风险破坏神圣盟约?简直是不惜一切要杀死胡杨队长,而且一定要亲手杀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雀母王知道,破坏神圣盟约不是小事,这关系到皇权和威信,下命令道:“找!翻遍我们朗布国土,也要把他找出来!”士兵们领命而去。

    在戈巴大迪乌面前,雀母王变得格外恭敬和客气,态度可以说完全转变了,对卓木强巴等人是有求必应,连胡杨队长天葬这样的事情也一口答应下来。看来,只要能治好他女儿的眼睛,就算让他马上让出王位,他也在所不惜。

    在雀母石宫中,敏敏悠悠醒转,得知胡杨队长的噩耗,在卓木强巴怀里哭了许久。她告诉大家,胡杨队长曾对她说起过那个奇陉的理由,郭日念青坚持认为,胡杨队长抢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但是究竟抢了什么,大家毫无头绪。

    按照朗布天葬的习俗,胡杨队长被一层层洁白的丝织品包裹起来,就好似蚕吐丝作茧,他的身体被固定为胎儿在母体内的姿势,双手抱胸,下颚及膝。随后就被安放在一个空荡荡的石屋内,没有灵堂,不摆香烛,不烧纸钱,那洁白的茧壳就孤零零地蜷曲在那里,一直要过了中阴期,专门的卜本才择良日进行天葬。

    对于这种空空的房间,岳阳提出过质疑,国王才能享受的葬俗仪式,就如此简单吗?雀母王回答说,那才是回归轮转。亚拉师告诉岳阳,天葬,对应的是四大基本葬“土、火、水、空”里的“空葬”,它的根本意义就是回归空冥,一切都要遵循无我无物的境界,所有世俗眼中的装饰物,都会成为灵魂回归的阻碍。

    自郭日逃走之后,雀母王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凡事都犹犹豫豫,对卓木强巴等人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显得十分恭敬,若旁人不知,还以为他就是个端茶送水的小厮。这种恭敬的态度自然是首对戈巴大迪乌,事实上在胡杨队长的遗体进入空灵房的这个间隙,雀母王已经多次提起他那可怜的女儿。塔西师对他的答复是要看了才知道,其实,在路上他已经详细地询问过吕竞男拉姆公主的病情,而朗布使者曾给他带去过更详细的信息,他对拉姆公主的病是有把握的。如今是否治疗拉姆公主,是先治疗拉姆公主还是先让雀母王拿出蟓蜒治疗卓木强巴,塔西师在等待卓木强巴的态度,毕竟他们中的一员胡杨队长,刚刚死于这位雀母王达成的神圣盟约之下。

    雀母王不是瞎子,很快他也看出了端倪,这位戈巴大迪乌不仅和卓木强巴他们认识,似乎还很熟悉,要想医治自己的女儿,需要哪一位发话,他已经心中有数。可是,让他担忧的,就是这位有决定权的发言者,还在因另一名队员的死而处于震怒中。雀母王可没有忘记,这位发言者将自己拎过去时,当时自己的生死真的只有一线之隔,一想到这些,这位雀母王就显得愈发没有主见了,这些年来,他已经越来越倚重郭日的意见和看。

    看到雀母王时时犹豫又左顾右盼的样子,岳阳很想告诉这个昏庸的老国王,郭日觊觎他的王位已久,这一系列的阴谋与他并非毫无关系。尤其当岳阳看到这位老国王只对自己的女儿忧心忡忡,对其余的事却概不关心时,他终于忍不住道:“你女儿的眼睛,你女儿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郭日念青要造反!他想抢你的王位!对付我们,只是他阴谋中的一环,到时候你王位都没有了,你还剩下什么?”

    没想到雀母王的回答却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本王早就知道了。”这位年迈的老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淡道:“不要当本王真的老得糊涂了,其实,很早以前次杰大迪乌就已经告诉我,郭日在背地里有所动作。他已经掌握了整个朗布的军队,却还不够,还在暗地里训练了一批绝对只服从他命令的亲卫军,从那时我们就知道,他似乎等不及了。”

    “啊?”岳阳愕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位君主,在得知自己的王位将被别人阴谋夺取之后,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实在无理解,不禁大声问道:“有没有弄错?他是要夺你的王位啊!你怎么能就这样让他的阴谋一步步得以进行?”

    雀母王淡淡笑道:“本来这个王位就是他的。”见卓木强巴等人不理解,雀母王解释道:“他是我唯一的侄子,朗布是不会有女王出现的,所以,当我死后,这个王位也一定是郭日的。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倚重他了吧。我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就算他要夺取我的王位。何况他在军中威信本就很高,加之三年前平息了朗布和雅加的长年战争,他在军中已经是至高统帅,他唯一忌惮的只有本王和次杰大迪乌。如果今天不是你们手中有那些火器,他根本就不用逃跑。其实,我唯一疑惑的是,他为什么如此着急。他以前并不是一个贪念权力的人,可是自从三年前和谈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么,就连他用蛊毒弄瞎拉姆公主的眼睛,你也可以容忍了?”岳阳敏锐地捕捉到,雀母王或许知道些什么,但是一定不全面。

    “你说什么?”果然,雀母王震惊地站了起来,连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为什么要对我女儿下手?”

    岳阳叹息道:“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对付公主?为什么要冒着违背神圣盟约的危险对胡杨队长下手?这个郭日究竟在想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沉思。

    “等等……”岳阳突然抓住了什么,追问道:“你说郭日是你的侄子?那他也可以算做是朗布的王子喽?”

    雀母王点头道:“是的,朗布唯一的王子。”

    “如果他要顺利继承王位,是不是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啊!是,是的,他必须娶我的女儿,才能得到王位的继承权!”雀母王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你、你是说,他对本王的女儿下手,难道是……”

    岳阳突然指着张立,站了起来,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三年前,一切都源于三年前!为什么他要弄瞎公主的眼睛,为什么他要杀死胡杨队长,我找到原因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想到什么了,岳阳?”

    卓木强巴等人都询问着,胡杨队长的死带给他们太多疑惑了。

    岳阳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看着张立道:“胡杨队长或许是枉死的,郭日真正想杀的人,恐怕是你啊!”

    “你……你说什么?”张立也站了起来,与岳阳对望着,眼里充满震惊和质疑。岳阳缓缓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个童话故事吗?受伤的王子遇到了善良而美丽的少女,他的心不可抑制地被那纯情的少女所俘虏……安吉姆迪乌提过,玛吉有过类似的经历!郭日念青被射瞎眼睛的那次重伤,是玛吉救了他!天哪!是玛吉,是玛吉阿米,郭日念青喜欢的人是玛吉阿米!三年前,他受重伤时,是玛吉阿米救了他的命!为了得到玛吉阿米的心,他才变得不顾一切的:他停止了战争,与雅加和谈;他不愿意娶公主,所以设计让公主的眼睛失明;他要取得王位,不惜一切代价,这些,都是因为玛吉!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将胡杨队长当做了你,他不惜一切想要杀死的,是你啊!你抢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是玛吉的心!这就是为什么永远也还不了!”

    岳阳的话,有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心中炸响,雀母王、张立,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切都联系上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就连岳阳自己也不敢相信,之所以一直没有想到,是因为他实在无将郭日的形象,与童话中的王子联系在一起。张立呆立了片刻,突然大叫道:“胡队长!胡队长……”他朝着胡队长的房间冲了过去。

    “张立!”岳阳急喊。卓木强巴道:“让他去吧,让他静一静。”

    岳阳对卓木强巴道:“强巴少爷,郭日杀死胡杨队长,恐怕还有一层意思,他想激怒我们。如果我们因愤怒而不给拉姆公主治疗眼睛的话,就正中他的下怀,他想让我们和雀母王之间的关系处于崩裂的边缘,呼……这就是阴谋家的策略,就像布棋局一样,每一步都精心计算过了。”

    卓木强巴看着岳阳,如果不是岳阳,他们谁能想到这些。这时,雀母王赶紧道:“大迪乌先生,那你看,什么时候去看看……”

    卓木强巴心中叹息,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郭日的阴谋得逞,他对塔西师道:“师。”

    塔西师点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公主。”

    石屋内烛火通明,拉姆公主在床边,塔西师在检查,次杰大迪乌也在一旁。“是河盲。”塔西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吕竞男说起过,只不过现在他更加肯定,他同样使用了三维B超。

    次杰大迪乌道:“有什么办?”

    塔西师道:“听说你们还保留着戈巴族人留下的工具?”

    次杰大迪乌道:“不错。”

    塔西师道:“带我去看看。”

    当次杰大迪乌打开那工具包时,塔西师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工具,低声道:“一千多年啦,还保存得如此完好。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经没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疗!”

    “师,你说这是手术器械?就用它们给拉姆公主做手术?”唐敏还是不敢相信这些可怕的东西是手术器械。

    塔西师道:“没错,这是我所知的最完整的一套手术器械,别看它们模样怪异,其实每一种造型都有它的用。可以说,它们比现在的常规医疗手术器械更为详尽,真正会使用的人拿着它们,远比拿着现代手术器械更为方便。现代的手术器械大致分为刀、剪、钳、镊、夹、钩、针、锯和杂类,而古代藏医器械则是按人体的三大元素来分类的,按今天的医学理论大致分为穿刺、剖刺、探查等数类。次杰大迪乌,你还记得它们的名称吗?”

    次杰大迪乌点头,道:“虽然不知道用,但名字还记得住。”

    塔西师道:“好极了,我正需要你这样的助手。竞男和敏敏,你们可以来观摩。”

    吕竞男道:“马上就做手术吗?”

    塔西师道:“嗯,刚才B超显示,结节不仅压迫着视神经,而且有破溃的危险,迟一分钟,都有可能导致公主失明或瘫痪乃至死亡。”

    “等一等!”这时,岳阳道:“那蟓蜒在什么地方?”

    次杰大迪乌看着雀母王,雀母王忙道:“在本王的窖藏库里。”

    岳阳问道:“蟓蜒的保存需要什么特殊条件吗?”

    次杰大迪乌道:“不,它们是瓮藏好的,不需要什么特殊条件。”

    “那好,将蟓蜒拿出来吧。我希望公主手术后,强巴少爷能马上得到治疗。”岳阳道。

    雀母王又道:“对,对,应该的,应该的,我马上叫人去取。”

    “我跟着去。”岳阳又道。

    卓木强巴奇怪地看着岳阳,岳阳道:“我们必须赶在阴谋家的前面,以防不测。”卓木强巴这才明白,点了点头。

    塔西师道:“你们马上准备房间,这几样药,马上配齐……”

    次杰大迪乌一听便明白道:“知道了,浴本会处理的。”

    塔西师道:“记住,告诉浴本,房间要用熏蒸之。”他转而对雀母王道:“让拉姆公主准备一下,这些药马上煎熬冲泡,让公主服用。”又对吕竞男和唐敏道:“我们的背包也要移到房间里,你们跟他们去一下。”对卓木强巴等人道:“帮忙拿器械。”

    岳阳跟着几名护卫来到地窖,正碰到三四名士兵抬着一个大罐走上来,岳阳问道:“是什么?”

    护卫询问士兵,其中一名士兵回答道:“刚刚接到队长的命令,国王需要蟓蜒,让我们来取。”

    那名领队的护卫正打算说什么,岳阳制止道:“不要争执,告诉他们,国王让我们来取,他们可以回岗位上去了。”

    几名护卫抬过大罐,岳阳问道:“里面是蟓蜒吗?你们确信?”几名护卫都表示肯定。岳阳检查了大罐的封口,非常严密,时间也很久远,看护卫们很吃力地抬着,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道:“抬去找次杰大迪乌。”同时心道:“好险,只差一步就让对方抢先了。”

    “剖脉刀……”

    “骨钻……”

    “鸦嘴钳……”

    “鸥嘴钳……”

    “雀尾刀……”

    一个个从未听过的名称从塔西师嘴里冒出,而次杰大迪乌则马上递过一件件奇形怪状的工具。唐敏和吕竞男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术,每一种工具都是那么奇特,但是在塔西师手中却变得灵活多样。她们惊异地发现,原来那些奇怪的形状竟然有如此的用,打开颅脑、探察脑组织、细分、取出结节,塔西师如同庖丁解牛,有了那些工具更是如虎添翼。

    最初的草药是用来泡器械的,然后再用火燎烤,房间经过熏蒸也达到了一种特殊的灭菌效,而公主服下药后,就进入深度睡眠,塔西师用金针定,跟着就开始了手术。在三维B超的定位帮助下,几乎没花多大工夫,塔西师就取出了公主颅内的几个结节,跟着就是缝合包扎,至于公主身体其余部分的结节,塔西师说可以用药石化去。

    当塔西师告诉雀母王,他的女儿过几天就能渐渐恢复视力时,雀母王高兴得差点晕厥过去。接下来就是替卓木强巴清除大青莲之蛊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岳阳等人都坚持马上为卓木强巴进行治疗。

    吕竞男担心道:“要不要休息一下?次杰大迪乌看起来有些累了。”她知道,这样一场开颅手术下来,术者和助手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其劳动强度不亚于进行了一场同等时间的竞技对抗赛。

    次杰大迪乌道:“哦,没关系,其实解大青莲的蛊毒并不复杂,关键是要用蟓蜒洗血,没有蟓蜒,一切都无从谈起。”他叫过一名浴本,吩咐了几句,那些浴本又去准备了。次杰大迪乌对卓木强巴道:“跟我来吧,强巴少爷。”

    大家跟着次杰大迪乌来到另一间石室,只见几名浴本已经在里面忙碌开了,他们拿着盛满草药的桶开始熏蒸,做着前期消毒准备工作。卓木强巴等则一眼看到了石室正中那巨大的白色方形物,“血池!”卓木强巴惊呼道。

    他们眼前的,的确是一方血池,但是和卓木强巴他们以前见过的那些血池有所不同,在这个血池的正中,是一个“大”字形的凹槽,正好能躺下一个人,旁边有几条分支好像引流渠一样,最后几条引流渠都汇集到一个较大的方形池子里,另一端又有一条较大的沟渠流出。在这些渠道中间则和其余血池类似,有坑有桥,有沟有渠,让人想起小巧别致的江南林园,却又透着神秘的观感。

    “没错,解毒本就是血池的三大主要能之一。”塔西师道。

    “血池的三大主要能?”岳阳不解道。

    塔西师道:“血池系统在逐渐完善后,形成了三大能,分别是配毒、解蛊、开锁。根据能的不同也有着不同的造型,像这种有‘大’形凹槽在中央的,就是典型的解蛊血池,以前你们看到的,应该是分属于开锁和配毒两种。”

    次杰大迪乌检查着那个大瓮道:“嗯,是我们窖藏的最后一罐蟓蜒,这上面的封印还是我师傅亲自封上的,想不到,隔了六十年,我将亲手打开它。”又检查了一遍后,次杰大迪乌道:“好了,强巴少爷,请躺上来吧。”

    “啊!”卓木强巴惊骇道:“就,就这么躺上去?”

    次杰大迪乌道:“嗯,当然,如果你要沐浴更衣也可以,只不过会多花些时间。”

    卓木强巴又看了看血池,每次他们见到的血池,无一不是与血腥、残忍、恐怖联系在一起的,如今要自己躺在血池上面,心里还真有些忐忑。不过这还算不得什么,卓木强巴和衣躺了上去,那个“大”字形凹槽几乎就是按照人体比例设计的,背部的曲线也与人体脊椎相符合,躺上去没有任何不适。可是接下来,次杰大迪乌拿来一把重型武器,看上去就像一挺重机枪或是大号的水枪一样,那枪管的一头,分明就是插在胡队长身上的那种放血刀。卓木强巴惊得从血池上一跃而起,问道:

    “你,你要干什么?”

    次杰大迪乌似乎早知卓木强巴会有如此反应,平静道:“我要替你放血。血不放出来,如何洗血?”似乎为了宽卓木强巴的心,他又详细解释道:“放心,知道你们今天要回来,我早已做了准备,它已经在煮沸的婆罗液里蒸熏了十二个时辰,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不适。”

    岳阳嘀咕道:“这洗血究竟是怎么个洗?”没人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道:“难道是像洗衣服那样洗?”

    吕竞男低声询问塔西师道:“塔西师,你不亲自替强巴少爷洗血吗?”

    “不,我只是在书籍上读到过如何处理大青莲蛊毒,毕竟比不上亲自操作过的次杰大迪乌,不过我看得出来,次杰大迪乌有把握替强巴少爷洗血的。像他手里拿的穿插放血刀连体刀网,以今天的工艺水平恐怕很难复制。”

    唐敏关切道:“究竟是怎么洗血?”

    塔西师道:“按照书中的说,那放血刀的后面连着一根金属软管,到时候刀筒将强巴少爷的静脉或动脉——至少我看的书里没有将动、静脉区分出来;然后血液顺着金属软管流到这个小池子里,再用蟓蜒这种生物进行洗血;那个大家伙的另一端也会有一根金属软管,同样接着放血刀,那支刀筒将强巴少爷的另一条血管。整个过程和今天的透析十分类似,但是就其原理和生物学利用来说,恐怕要复杂得多。”见卓木强巴望着自己,塔西师道:“过程就是这样了。”

    卓木强巴听了塔西师的说明,心里安稳不少,他重新躺下,配合着次杰大迪乌将手脚放入血池中的“大”字形凹槽,露出整条左臂,略微感到左高右低。次杰大迪乌道:“我将把放血刀刺人你的血脉,稍微有些疼痛,请你忍耐。”卓木强巴点点头,然后就感到手肘部有什么东西刺入,有什么被刺破了,那东西还在深入,沿着手肘一直延伸到肩部才停下。次杰大迪乌轻轻道:“请放松,你就当是睡了一觉好了。”

    卓木强巴长出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这几天真的好累,没多久他就睡着了。但是周围的人没有睡觉,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呢,只见那针头似的放血刀一直从卓木强巴的肘静脉延伸到肩部,卓木强巴的手臂皮下就像多了一条硕大的蚯蚓。次杰大迪乌将那放血刀从那件庞大的金属器中抽了出来,果然和塔西师说的一样,放血刀后面连着金色的金属软管,约竹筷粗细。软管是由一根根金属丝绕匝而成,有无数纱窗般的网眼,卓木强巴的血液就像一条暗红色的软体虫类,沿着那些网格一格一格地爬了出来。次杰大迪乌小心地一面拉扯出新的金属网管,一面将它嵌合在一条细小的石槽内。

    岳阳道:“这样不会污染么?”

    “当然不会。”塔西师道:“血液不会渗出金属管,这是由它的黏稠度和表面张力所决定的。看起来那些网眼很大,事实上网眼之中还有更细的金属丝,肉眼无分辨,它们就像篦子一样将每个红细胞都筛查一遍,一些坏掉、死去的红细胞将被彻底分解。”

    这时,金属管道已经铺到血池内那个小池子附近了,次杰大迪乌继续小心地从那金属匣子里拉出金属管,只是突然金属管变大了,不再是金属软管,而是一张金属网。次杰大迪乌将金属网平整地铺开,布满整个小池子,接着再往回拉,又变做了细长的金属软管,直到抵达卓木强巴的另一侧手臂。次杰大迪乌并不急于将另一把放血刀卓木强巴的手臂,而是命令那些士兵道:“起瓮!”

    大瓮被抬了过来,次杰大迪乌拍开封印,士兵们将大瓮倾斜,无数黑色的颗粒被倒人那个小池子中,压在金属网上。将一瓮黑色的颗粒倒光,岳阳等人才发现,那些黑色颗粒约米粒大小,有一圈一圈的横纹,看来就是蟓蜒的蛹了。次杰大迪乌拿出一个大的盖板,看来是要盖在那个小池子上面的,他询问岳阳等人道:“要看吗?”

    岳阳等人一起摇头,那种蛹,怎么看都容易让人联想起苍蝇的蛹,只是要小一些,天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次杰大迪乌点头道:“嗯,盖上盖子对解蛊者也有好处。”说着,盖子被合上,卓木强巴的血液缓缓向盖板下的池子流去。

    当血液浸到池子边缘时,只听盖板下“哔哔啵啵”响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发出的脆响,紧接着,血液的流速也加快了,那“哔啵”的响声也越来越多。没多久,卓木强巴的血液沿着金属软管从池子的另一头流了出来,令人惊异的是,原本暗黑色的静脉血,经过池子之后,变成了鲜红色,更像是动脉血了。

    没多久,盖板下的“哔啵”裂响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数鱼儿在水里拍打发出的声音,或者说,像是无数泥鳅装在一个小桶里相互钻挤发出的声音。虽然盖板盖着,但是从盖板的边缘还是能看到,下面的黑色蛹壳已经看不到了,变成了许多白皙如玉的小肉虫,它们刚刚从沉睡中苏醒,仿佛受到卓木强巴血液的吸引,争先恐后向池子的下层钻去,你推我搡,谁也不让谁。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2——天葬

    唐敏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岳阳低声问道:“这样弄,不会把强巴少爷弄死了吧?”

    “嘘……”塔西师道:“要换血了。”

    只见另一端的鲜红血液已经走过金属软管,次杰大迪乌将另一端的放血刀刺入卓木强巴的另一条手臂,另一端也有血液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和鲜红色的血液相交互,那些鲜红色的血液就像有灵性的生物一样,顺着暗红色的血液就爬了上去,渐渐进入了卓木强巴的血管。

    “咦?”岳阳等人发出了惊呼。塔西师也道:“这里面的奥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一种生物活性,估计经过洗血的红细胞所携带的电荷与静脉血所带的电荷有所不同。”

    次杰大迪乌看着那些红色血液向卓木强巴的体内奔涌而去,松了口气道:“好了,如此清洗大约一个时辰就可以了。大青莲的蛊毒将会被彻底清除。”

    事实上,清洗一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每个人都困乏不已,但是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血池,反倒是洗血的卓木强巴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卓木强巴右臂流出的血液也变得鲜红起来,次杰大迪乌才道:“行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他明天醒来,就和正常人一样了。事实上,原本也没发生过任何改变,不是吗?”他拔掉了放血刀,在伤口处抹上草药,血很快止住了。卓木强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其余的人都相互看着,直到塔西师道:“你们都回去休息,我会看着他的。”大家才三三两两在护卫的带领下去房间休息,唐敏则留了下来。

    看着熟睡中的卓木强巴,唐敏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有时,他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伟岸的身体给自己依靠的安全感;同时,他是一个好的丈夫和情人,那种甜蜜与温馨,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体会;而现在,他好像自己的孩子,熟睡着,需要自己去精心照料和呵护,那是,多么奇妙的感觉。

    “他会好起来的,是吗?”

    “嗯。”塔西师答道:“当然,他当然会好起来。”他将这种询问当做是唐敏对卓木强巴的关心,却没留意唐敏那笑容背后隐藏的苦涩,那是一种诀别时凄苦的笑。

    “可是,胡杨队长却不能回来了。”一想起胡杨队长,唐敏的眼圈又红了。

    塔西师道:“不用太过伤心,人身不过都是肉皮囊,无为无相,他的灵魂会去极乐净土,他已看破人生的嗔、痴、妄,所以才一点痛苦都没有地去了。”

    这一夜就如此平静地过去了。谁也没有留意,在雀母平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枚比图钉大不了多少的激光发射器,其发射端的红光,一闪,一灭。

    红树林中,马索被一阵细微的刺激声惊醒,他看着自己手上那枚特殊的戒指,惊喜地暗想:“太好了,第二枚激光发射器总算启动了,老板他们很快就会下来的。哼,卓木强巴,会有你们好看的。”

    N国边哨站,莫金突然大叫道:“索瑞斯!有信号了!”

    “什么?”索瑞斯从房间内冲出来,只见荧幕上出现一个光点,他激动地握着莫金的手道:“终于等到了!”

    莫金也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道:“赶快准备一下,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

    当卓木强巴醒来时,发现唐敏已经靠在自己胸口睡着了。他刚一醒,唐敏也马上惊醒过来,带着慵懒的表情,一抹疲惫的笑意,两人就这样长久地互望着。那一刹那,时间停滞,天地不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那样一个眼神,已经包含了所有情感,情愿就这样,直到久远的永恒。

    “我睡了多久?”卓木强巴捋过唐敏的秀发。

    “就一晚。”唐敏伏下身来,倾听着卓木强巴的心跳,呢喃道:“现在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嗯,感觉么……”卓木强巴一面抚摸着唐敏的秀发,一面望着天花板道:“很奇怪的感觉,我感到身边的一切都不同了,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

    “讨厌。”唐敏轻轻拍打卓木强巴的胸膛。

    经过唐敏这样一提醒,卓木强巴突然发觉,的确,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空气中有风在涌动,敏敏的鼻息让那种涌动紊乱起来,自己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种涌动从皮肤表面流过的痕迹。她的手在自己的胸口起落,自己能清晰地把握到那秀手每一次抬起、落下的轨迹。自己的心跳缓慢低沉而有节律,似乎暗合着某种节拍,每一次都是那么规整,跳动得如此自然、有力。敏敏轻轻贴在自己胸口的面颊,让胸口好温暖,在温暖中还有一丝凉意,那是什么?好像是水。

    “你又哭了?”卓木强巴微微抬头,胸膛衣襟果然好大一片泪渍,这种奇怪的感觉,在以前自己绝无把握。

    “还不是怪你!”唐敏用指甲隔衣画着,突然眼圈又红了,低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在一起……”

    “傻瓜,怎么会?”卓木强巴打断她的话,忽然,他感到唐敏的神情不对,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啪啪!”似乎感到卓木强巴已经察觉什么,唐敏在卓木强巴胸口重重地拍了两下,娇嗔道:“快起来,让他们知道你已经没事了。”顿了顿又道:“今天,胡队长天葬。”

    卓木强巴半坐起来,肃穆地点头道:“知道了。”

    “那我们走吧,你能走吧?”塔西师道。

    “塔西师,你怎么在这里?”卓木强巴惊异道。

    塔西师微微一笑:“我一直都在这里。”

    张立一直待在停放胡杨队长遗体的小房间里,胡队长的尸身被蜷曲成双手抱膝、额头碰膝盖的母体内胎儿姿势,外裹着一层白纱,像一个人形的茧。整个房间空空荡荡,连丝风都没有,没有香烛,不烧纸钱,一种空灵笼罩着整个房间,这里仿佛与外界相隔绝,略带潮湿的空气令人感受到,这里是生地与死地的界限。张立就那么坐在胡杨队长的尸身旁边,回忆着大胡子与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幕,那爽朗的笑声、粗暴的口气,如今回忆起来,都是那么亲切啊……

    不知不觉,天空就放明了,由头顶四面圆镜折射的光线聚集在白色的纱巾上面,仿佛在尸身上裹了一层淡薄的白色光晕。是否如那些雀母人所说的那样,胡杨队长的灵魂,还保留在白纱之内呢?

    风,安静地拂过大地,灰色的天空多了几许阴霾,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香巴拉似乎也在哭泣。

    一行人抬着胡杨队长,走在碎石碾压的小路上,没有喧嚣的乐鼓,没有丛林的鸟鸣,时空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是凝固的,却折射出不同的景物。

    一座庞大的人工建筑自远方显露端倪,越接近它,就越发宏大,让人压抑。岳阳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宁静的气氛,低声道:“骷髅台啊!”

    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由骷髅——准确地说,是人类的颅骨堆砌的玛雅金字塔形状的东西,周围用黏土黏合起来,四四方方,规规整整,每一级台阶都是由无数颅骨排列而成。那些非常完整、整齐的牙齿留在上下颌骨上,空洞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远方,他们形态各异,有的像在窃窃私语,有的像在沉默凝思,更多的颅骨,像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这群来客。

    到了,雀母王轻轻发出命令,有强壮的卫士准备接过胡杨队长的尸身,但张立说什么也要送胡杨队长到最后。雀母王无奈地看着亚拉师,师告诉张立,按照古代的规定,执行天葬,是不允许旁人观摩的。张立不管,倔强地要亲自将胡杨队长的尸身抬上去。雀母王犹豫了半天,总算勉强同意了,却再也不肯允许其余人一同上去。亚拉师做通了大家的工作,他说这绝不是雀母王有意刁难,相反,这代表着对死者的尊敬和与天上神灵接触的神圣,再者,天葬的整个过程,并不仅仅是让人感到心情沉痛那么简单,普通人甚至无承受那个观看的过程。

    几名强壮的士兵换下了卓木强巴等人,跟着两个拿着古怪刀具的壮汉上去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也上去了。亚拉师说那是剖割本和召唤师,并告诉大家召唤师是从操兽师里分离出来的一个职业,只是比操兽师能力要低许多。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骷髅台顶端,大家便在台下静默地等待着,雀母王也陪同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平台顶端传来一声呼啸,高亢清越,很快啸声就与远方连成一片。仰头望去,从蛇形天空的云雾中,飞来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它们发出箜篌一样的啼鸣,头冠上有五彩的羽毛,浑身洁白,体型比乌鸦大,比鹰小,它们在平台上空盘旋,飞舞在一起时就像一片飘荡的云。很快它们聚集成束状,由一只头鸟引领着,整个队伍盘成螺旋形,缓缓降落在骷髅台的顶端,最后占据了整个平台。四周又一次安静下来,仿佛一个封闭的空问,没有风,也没有流水,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

    时间在静默中一分一秒地溜走,终于,不知是那名召唤师还是那只头鸟,率先发出一声清啸,整个鸟群像升腾的云朵冉冉向上,它们飞舞的图形,仿佛形成了一朵正渐渐绽开的莲花,越飞越高,最后和那片云雾融为一体,再看不见。

    雀母王长吁一口气,告诉他们,整个仪式已经完成了,那骷髅台的顶端也不再是禁地。没等雀母王说完,岳阳就当先冲了上去,登到台顶时一看,整个骷髅台顶端空空荡荡,那几名剖割本和召唤师正在往下撤,只张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当中,胡杨队长则完全不见了,连同裹着他的白丝巾。整个台面不知用什么石材铺成,呈一种牛奶的颜色,干净得像每天都被擦拭的羊脂玉雕塑,没有一滴血,没有一粒骨头渣子,一切就像魔术师表演的一场魔术。

    岳阳来到脸色有些发白的张立身边,轻轻摇晃他道:“胡杨队长,走了吗?”

    不料这轻轻一触,张立就像木偶一般扑倒在岳阳肩头,向着骷髅台边缘的方向,张嘴大口呕吐起来,伴随着呕吐的还有滚滚热泪。岳阳只能把住张立的身体,不让他栽下去,心中也是一阵揪心地疼。

    好一会儿,张立才停止了呕吐,伸手擦干嘴角的残渍,哽咽道:“胡杨队长,他化做了一朵云,我亲眼……看到的!”

    岳阳不住点头,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卓木强巴等人也登上了骷髅台,眼见一片纯白,圣洁、庄严,仿佛这是距天最近的地方。雨后初霁,一道彩虹从骷髅台的一侧跨向远方,两三朵白云从它脚下优哉游哉地飘过。大家肃穆地看着彩虹跨越的地方,在心底追忆着那个言语有些粗暴的大胡子。

    岳阳瞳孔微微散大,在彩虹彼端,他仿佛看到两只小鸟,闪现了一下,很快又消失在云里。

    躲在丛林中,像只鼹鼠一样的马索,也从树后探出半个头来,惊奇道:“咿?彩虹?”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单兵通信器镜片上突然出现的两个小红点所吸引,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地追随着信号,在树林里一步三顾地走着。

    云雾中,两名全身武装的伞降者正悠悠下落,他们使用的并非蘑菇状降落伞,而是像一块巨大冲浪板的动力伞,全身被密闭的服装包裹着,带着圆形头盔,远看上去像穿着轻薄版的宇航服。一阵哗啵声后,莫金的声音在通信器里响起:“通讯恢复了,好家伙,电子屏蔽层起码有上千米。”

    索瑞斯道:“这些该死的雾笼罩范围更大,现在是大白天,居然什么都看不见。”

    莫金道:“不要着急,我的老友,到目前为止,我们不都还平安无恙么?我们已经到香巴拉了,这个神秘的地方对我们敞开了大门。噢,你瞧,和马索体内埋植的信号器对接上了。”

    索瑞斯道:“嗯?似乎他和我们原定的伞降点还有一段距离。”

    莫金道:“啊哦,看来我们的新朋友给我们选了一个危险的地方,走,去马索那里。”一拉伞绳,动力伞改变了方向。

    索瑞斯不满道:“你胆子可真大,竟然用这种方来考验新加入那位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你就不怕他把我们全卖了?”

    莫金笑着道:“放心好了,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测验,况且他也明白,就算他不这样做,我也有别的办能抵达这里,我有准备的。”

    索瑞斯哼了一声,突然拉紧伞绳,道:“怎么回事?”

    莫金道:“是乱流!糟糕,我恨这样的天气!”

    马索惊奇地看着屏幕上移动的小点,距自己的位置是越来越远,心道:“老板他们是怎么了?”一想到莫金那多疑的性格,马索打了一个冷战,赶紧朝着红点的方向追了过去。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3敌盟

    林中某处。

    索瑞斯将动力伞揉做一团,掀动装置,动力伞冒出淡绿色的火焰,很快化做一堆灰烬,肉眼却看不到一丝黑烟升起。接着他仰头道:“你看到什么了,本?”

    莫金的动力伞挂在几株高大的乔木上,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道:“看来我们距离伞降点不远,我看到一个人类活动区,好像很有遗迹的味道。”

    “有人过来吗?”

    “……没看到。”

    “我感到有东西在接近我们,你先下来吧!”

    莫金一拉伞绳,整个人从近五十米高空直坠,落地时前翻数圈,安然站立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读取了头盔里几个数据,将头盔摘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看来,这里的空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

    索瑞斯咧了咧嘴,算是笑了。此时树梢上的动力伞也自燃殆尽,白色的灰烬纷纷扬扬飘散下来,两人除去厚重的外套,露出军用迷彩服和背包,离开了降落地点。

    刚走了不到五百米,索瑞斯蓦然停下,对莫金道:“好像我们被盯上了?”

    莫金微微一笑,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突然就从背包两侧抽出两只带消音器的葛拉克18,道:“希望他们是友好的。”说完,手腕一翻,突击手枪倏地缩进了衣袖里。

    又走了几步,索瑞斯道:“朋友们来了。”只见树上、灌木丛中、山岩后面,都露出了雀母士兵的身影。他们着上身,手里拿着武器,将莫金和索瑞斯围在中间,其中一名士兵大声道:“甲米人,你们从哪里来?”

    莫金眯起眼睛看了看,忍不住道:“投枪、弓箭、掷斧?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武器?不至于这么落后吧?和我刚才看到的那种遗迹规模完全不相称,难道是丛林里的野人?”

    索瑞斯道:“听听他说什么。”

    那名喊话的人又说了一遍:“你们是不是与强巴他们一起的?”

    莫金皱起眉道:“呃,他说……这个……”他突然对喊话的雀母士兵喊道:“你会说英语吗?”

    “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珞巴语吗?”

    “语呢?德语?汉语会不会?”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们难道连木尔米语也不会说吗?”

    “你们难道就没有翻译吗?”

    “你们身上背着的是什么?把包放下!”

    “该死的野人,回去,我不和不懂英语的人说话!”

    “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冒失的甲米人,连最基本的普尔语也不会!嘿,你们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背包,背包,放下!”

    两人就在那里各自用各自的语言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着。

    终于,雀母士兵忍不住道:“站在那里别动,我过来了!”

    莫金用普通话道:“你最好和我保持距离!”见那个士兵充耳不闻,莫金对索瑞斯展颜笑道:“交流失败了……”

    索瑞斯没好气道:“我以为你已经掌握了一门古藏语。”

    莫金笑道:“但他们不说我掌握的那种,幸好,还有一种语言是全世界通用的。”

    索瑞斯白了他一眼。莫金笑容一敛,冷冷道:“身体语言!”语毕,双手猛地往下一甩,两把手枪魔术般出现在他手中,跟着双手平举,往胸前交叉,子弹的火线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扇弧。

    雀母的士兵哪想到对方突然发难,手中的武器还没有发挥用,就纷纷中弹,只见火线过处,都有一名士兵跌倒在地,或被击穿了肩胛,或是大腿飙血。莫金双手一前一后,忽左忽右,大范围地移动着,配合着轻盈的步伐,时而如苏秦背剑,时而像大鹏展翅,有时如芭蕾演员一般金鸡独立,飞速地旋转着,有时左手的枪突然不见,跟着又从右腋下探出,一招回头望月,有人应声而倒。

    他的双眼好像根本没看战场,枪里的子弹却像长了眼睛一般飞向雀母的士兵,不管是躲在树上的,还是灌木丛中的、岩石后面的,无一不倒。若是巴桑等人见到此幕,定会惊讶于莫金的身手,不仅仅是那诡异的身形,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动作,与那日卓木强巴在岩壁遗迹上做出的动作太相似了,匪夷所思的开枪速度、刁钻古怪的开枪角度,所不同的是,他不似卓木强巴般生涩,动作更自然、更流畅,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枪停之后,丛林里只剩下一群哀号的雀母士兵。莫金吹了吹双枪消音器,双手一开一合,枪又不见了,他看了看四周扭动着的士兵,对此似乎感到很满意。索瑞斯却不满意,道:“又不杀了他们。”

    莫金道:“这样能使我保持好的运势。”

    索瑞斯反讥道:“也不见你有多好的运势。”

    莫金皱眉道:“还有臭虫?”右手一挥,枪在手。

    “别……开枪……”让莫金惊愕的是,树丛中那人说的居然是英语,虽然不很流利,但字正腔圆,发音标准。在莫金和索瑞斯惊讶于对方的发音时,只见丛林下方,一个圆脑袋的小个子蹦了出来。

    “多吉!”乍看之下,吓了莫金一跳,但很快他又发现误认了,这个小个子似乎比多吉还要壮些,脸上堆积的笑容,令他一下子又想起了马索。

    这个外貌有些像是多吉的小光头并没有马上靠近莫金,而是走近了一名倒地的雀母士兵,连话也不说,飞快地一刀割破了对方的喉咙,又在对方尸体上将刀擦干净,插回鞘,才带着轻松的笑容站起来,却对周围的士兵不住颔首。

    莫金和索瑞斯有些怪异地看着这个小矮子的举动,只见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让人放松,并有些谄媚的笑容,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莫金最有把握一枪击毙他的范围之外。这个小矮子仍旧用那种缓慢、有节律但非常清晰的发音道:“尊贵的客人,我,郭日念青,在这里为您献上无比诚挚的敬意。”说着,他抱肩鞠了一躬,竟然很有欧洲宫廷礼仪的规范。他接着又道:“地上躺着的这些人,都是我的士兵,或者说,曾经是我的士兵。他们是朗布国最精锐的部队,请您宽恕他们的冒犯,请您饶恕他们卑微的生命。”这次,又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目光炯视着莫金。

    就算莫金,也对这表情变得比变色龙还快的郭日感到吃不消,淡淡地回了句:“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他们,只是他们威胁到我了,我要解除这种威胁而已。倒是你,为什么杀了那个同伴?不是你的士兵吗?”

    “噢不……”郭日显得非常惶恐,道:“那个人,是邪恶的国王派来监视他们的,显然英明如您,早已看出,这些士兵并不愿意用武器对着你们,他们是被逼的,身不由己。”

    莫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给我详细说来。”

    “乐意为您效劳。”郭日深深鞠躬。

    索瑞斯突然道:“搞什么名堂?”忽然将手伸入了背包,抓着一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郭日念青虽然没有听懂他的语言,但从他的动作和表情看出了端倪,赶紧道:“千万别、别误会!那只是一种提神的香料,同时有驱散血腥的作用。在这丛林中,有很多凶猛的野兽,它们很快就会被血腥吸引过来,我们必须掩盖这种味道,并没有任何恶意,我为我的疏忽向你们道歉。出来吧,却巴。”

    一身黑服的却巴嘎热从林中移步而出。索瑞斯眼睛一亮,死死地盯住了却巴,他至少在对方的身上,感知到了三种以上的生物信息素。却巴嘎热同样惊愕地看了索瑞斯一眼,显然他也有所发现。

    郭日和莫金也都注意到了,郭日率先解释道:“请允许我的巫师却巴嘎热为这些士兵疗伤,他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

    索瑞斯对莫金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莫金道:“自己小心。”然后对郭日道:“过来,我们谈谈。”他一面像招呼小孩子一样朝郭日招手,一面观察着他的反应。郭日脸上始终带着无比诚恳的微笑。“面具脸!”莫金眼角一跳,他清楚,凡是拥有这种面具脸的人,都非易与之辈。

    郭日在莫金的要求下,详细地讲解起朗布和雅加王国的历史、聚居分布、风俗、工农业科技发展等等,其间不乏恭维之词,大赞莫金身手了得。对那些赞溢之词,莫金权当一听,转头又问起卓木强巴等人的情况。在莫金那游移不定的眼神下,郭日将自己所知尽数道出,只是他口中的故事有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版本……

    邪恶残暴的雀母王压榨着老百姓,郭日虽然身为国王唯一的子侄系亲属,屡次谏言却被责罚。郭日毫不贪图财富权势,只想让朗布的老百姓过得更好一些,还爱上了一位平民姑娘,当然,那位姑娘像天仙一样美丽,像菩萨一样善良,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并约定了终身。可是,邪恶的雀母王并不打算放过郭日,因为没有亲生儿子的国王,按照祖制必须将王位传给郭日,而且郭日必须与国王唯一的女儿成亲。为了将王位牢牢地控制在他们皇室一族手中,那位邪恶的国王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下了蛊毒,中蛊之人双目将失眠,只是在新婚之夜,这个蛊毒即将通过女方转移到男方,这样,郭日什么也看不见之后,权力还是会落在公主手里。这一切,善良的郭日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他甚至表示愿意放弃王位,只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平淡地过日子就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等一伙暴徒冲进了这片和平的土地,其中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就是那个人面兽心、丧心病狂的张立,他竟然残忍地强暴了那个和郭日相爱已久的姑娘,还向雀母王进谗言,要将自己赶尽杀绝。郭日目前所做的,就是要让这群邪恶的人血债血偿,争取夺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因为郭日是善良和正义的化身,所以支持和拥护他的百姓以及士兵数不胜数,只是迫于雀母王的淫威,才不敢公开支持他。只要清除掉雀母王派出来统领士兵的几个心腹,这些军队将再次归入郭日的手下,为此,他请求得到莫金的帮助。

    滔滔不绝的恭维话送了过去,郭日表示,只要莫金肯帮他,将获得极大的利益,包括打击卓木强巴那群共同的敌人,他可以调配朗布国的任意资源,甚至可以和莫金平分朗布国的土地和财富,等等。

    莫金笑而不答,不过他对郭日提到卓木强巴那伙共同的敌人很是诧异,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卓木强巴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郭日道:“当我提到他们的邪恶时,你露出了知音的表情。”

    莫金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像这种邪恶的团伙,我们这些代表正义的力量就应该把他们铲除掉。我可以帮你对付卓木强巴而不要任何报酬,但是你们那个什么朗布国的事,你得自己想办解决。”这时他注意到,那个黑衣的巫师不知用了什么办,那些受了枪伤的士兵叫喊声明显低了下来,还有部分人已可以站起来了。

    索瑞斯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却巴嘎热,却巴嘎热也同样阴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为士兵施术、下蛊、除痛,两人偶尔对望一眼,却像世仇一般,眼神中充满了警惕、恐吓、威胁的意味。

    郭日飞快地思索了一番莫金的意思,接着展颜笑道:“不错不错,理应如此,不过我们依然是同盟关系不是吗?我记得你们外面有句俗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莫金面带微笑,心道:“小矮子,别弄错了,大多数时候,敌人的敌人,也是敌人!嗯?外面的俗语?”一念至此,莫金道:“我问你,你对外面知道多少?”

    郭日露出了诡秘的笑容,道:“这里时常会有外面的人来光顾,而近些年似乎日趋增多,我的语言,就是跟他们学来的,所以,我对外面有部分了解。只是……来了的人,却从未有活着出去过的。”

    “具体说说,那些人都去了哪里?”莫金终于收起了那份自信的笑容。

    见莫金变了脸色,郭日道:“尊贵的客人,你瞧,我们还是有很多合作的空间……,’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郭日带着那些受伤的士兵消失在丛林之中,周围又变得空旷寥寂。见索瑞斯久久望着那些士兵消失的方向,莫金道:怎么了,卡恩?我很少见你对一个人如此关注。”

    索瑞斯道:“如果你是操兽师,你同样会对那个人感兴趣的。”

    莫金收敛笑意,警惕道:“他也是操兽师吗?”

    “不,”索瑞斯道:“他的操兽能力似乎并不强。看得出,他也缺乏系统的理论知识,但他的实际操作能力,显然直接越过了操兽师,具备一定的操虫师能力,甚至有些估计已达到了蛊师的水准。”

    “哦……”莫金也大为动容道:“不具备操兽的能力,却直接越过了操虫师,达到了蛊师的操纵能力,岂不是足足比你高了两个级别?这样说来,我们得格外小心那个穿黑衣服的哦!”

    “那倒未必!”索瑞斯自信道:“虽然他拥有部分操虫师和蛊师的操纵能力,但操兽的能力未免也太差了些,几乎是没有。而且我看他的手,似乎也只能对人下蛊,却不能对兽下蛊,也就是说,我们那套评判标准对他完全不适用,若真要动手……哼,也无须怕他。只是他有些手,我还没有摸透,要好好想想。”

    莫金这才转惊为喜,道:“我说什么来着,老友,这里毕竟是你们操兽师的发源地,到这里来,你肯定会有所斩获的。”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4——莫金的实力

    索瑞斯淡然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和那个小矮子谈得怎么样。”

    莫金白嘲道:“呵,我们最后约定是,我做我的,他忙他的。”

    索瑞斯咧齿笑道:“那不是什么都没谈?”

    莫金扬眉道:“是啊,两个最厉害的谈判者之间,谈判的最好结果,往往就是等于什么都没谈。”索瑞斯还在咀嚼莫金这句颇有哲理的话时,莫金又补充道:“不过,我们都从对方那里,直接或间接地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起码我知道了,那该死的神庙在最上面,这里被称做圣域,传说中的香巴拉也在最上面,要是再晚点接到信号,我们会少走许多冤枉路。那个小矮子,知道的可不少。”

    索瑞斯又道:“长得和那个叫什么……多吉的小家伙可真像。”

    莫金刚刚展颜的脸立马又阴沉下来,警告索瑞斯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卡恩,如果你这样想,就十分的危险。那个小矮子和多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比你看的那个黑衣师,要恐怖得多。”

    “哦……”索瑞斯质疑道:“有这么厉害?我是说你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形势,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放弃了。”

    莫金板着脸道:“在设想能利用的人之前,首先要确保自己不被别人利用。现在与他合作,以我们目前的人手和资讯,很难说得清是谁利用谁。”

    “那就相互利用呗……”索瑞斯沙哑低沉的嗓音自喉间挤出。

    莫金面无表情地摇着头,祖父的警语犹在耳边:“本,要说相互合作,是有可能的,这我信;但你要记住,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相互利用的事,永远都只有聪明人利用蠢人,不管是利用还是反利用,笑到最后的,只能有一个。因此,永远不要轻易相信甜蜜的承诺,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承诺。要用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探听事情的真相,要用你自己的实力,去把握事情的全局。”

    “这世上,不可能有相互利用的事情。卡恩,这些年你太醉心于学术研究了,你根本还没察觉,那个叫郭日的矮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莫金一字一顿道:“阴狠、多疑、善于揣度他人心思、拥有可怕的忍耐力和算计能力,他能从你的行为细节,判断出你这个人的性格和心理特征,亦能伪装出一种绝对无害的相貌。他的言语极具煽动性,有强烈的心理暗示作用,极擅长编造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谎言。从他身上的伤疤和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动作,我相信,他的身手绝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个样子。他能敏锐地洞察全局,亦能精密地编织出阴谋的每一个细节,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毫无破绽。这就是我与他接触后,从他身上所能发现的。”

    “咦?”索瑞斯道:“那岂非你的同类?”

    莫金道:“那正是我想说的,那个小矮子,拥有和我相似的地方,不,他甚至更像那个人……”莫金喉结哽动了一下,道:“你,也不想被那样的人算计吧。”

    “那个人?”索瑞斯愣了愣,蓦然双眼一直,全身僵硬,他知道莫金说的是谁了,那个在事情还没发生前,就计算好了每一种变故的可能性的人;那个无须多言,仅用眼神和手势就可以掌控全局的人;那个你永远也看不穿他在想什么,永远也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的神秘东方男子;那个拥有一双忧郁的眼睛的人、他们的队长、组织代号为“鼬”,因为组员对他的惧怕,也因为他算无遗策的能力,他们私下给他取了另一个代号——决策者。

    近了,近了,终于,目标就在前方,马索仍然先警惕地伸出小半个头,露出一只眼睛,待看清是莫金和索瑞斯之后,才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冲了出去,同时大声号哭道:“老板,我想死你啦!”

    莫金和索瑞斯,两人坐在一棵大树下交谈着什么,那模样根本不像在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探险,反而像两个世外桃源的隐者,就差一张八仙桌、两杯清茶了。见到马索从林中冲出来,两人毫不吃惊,莫金有些愠怒道:“怎么收到信号这么久才来?”

    马索伤心得不行,哭得更像快断气了一样,悲鸣道:“呜呜……老板啊……你们可算来了……呜呜……我……呜呜……我……”

    索瑞斯似笑非笑地看着马索,莫金怒斥道:“够了,给你三秒钟,不准哭,哭得像猪发情一样。”

    马索的声音就像被剪刀剪断,戛然而止,近乎表演的特效让索瑞斯那张虫蚀火烧一般的嘴裂得更开了些。莫金接着道:“给你十五秒,把情况说一说。”

    马索鼻涕眼泪一把抓,然后道:“成空降十三人,现在只剩我一个;最后一次与敌人遭遇,他们还有六人;在这一层我们已发现五个人类聚居区,他们的生产力水平相当于十八世纪末期的欧洲,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最上层平台;林子里有许多机关和野兽,最可怕的一种是约有一人多高,看起来像……像恐龙一样的动物。汇报完毕!”

    “像恐龙一样的动物?”索瑞斯探了探身,询问道:“你说它们差不多有一人来高?具体说说,什么形态?”

    马索夹杂不清地将鲁莫人的外形和自己的想象描述了一番,索瑞斯发出丝丝的笑声。莫金打断马索的话,道:“胡说,哪有这种东西?”

    马索低着头,不敢吱声。索瑞斯难得地为马索开脱道:“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哦?”

    “本,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环境和外界截然不同?”索瑞斯仰头看着周围的树道:“想必你也感觉到了,呼吸这里的空气,能让身体更加放松,动作也变得更加轻盈。毫无疑问,这里的含氧量比外界高出许多,而按照生物学的观点,含氧量的多少,将直接决定生物的血液循环模式,也就间接地决定了它们的体型和外貌。就算这里真的有恐龙,我也不会感到惊奇,而且……虽然我不是植语者,也能看出这些植物非常原始,似乎是古生代的东西。”

    谈起植语者,索瑞斯突然问道:“对了马索,剩下的六个人里面,有没有一个白头发的?”

    “没有。”马索很清楚索瑞斯问的人是谁,他也格外留意过。

    索瑞斯和莫金对望一眼,莫金道:“难道他被除掉了?”

    索瑞斯道:“不,那群人里面还没有谁有那个能力。多半是被发现了,在计算了胜负率和自己的得失后,他选择了避开正面冲突,而自己单独行动。”索瑞斯想了想,肯定道:“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干。”

    莫金长身而起,道:“走吧,希望他不会选择与我们作对。”

    马索惊愕道:“老板,去……去哪里?”

    莫金道:“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啊。”

    马索道:“就……就我们三个人?那柯夫将军那边……”

    莫金沉着脸道:“怎么,你觉得我们三个人还不足以对付卓木强巴他们吗?柯夫将军的人,稍候会来的。”

    索瑞斯在一旁苦笑。这次纯粹是因为天气条件太过恶劣,导致与他们一同登顶的四十五名冲锋队员全部罹难,只剩他们两人活了下来,但莫金身上肯定还有激光发射器,他们也一定商量好了后备方案。想到这里,索瑞斯不解道:“你怎么那么信任那个叫柯夫的……”

    雀母,卓木强巴等人刚一回来就得到一个糟糕的消息:雀母的哨兵发现有奇怪的东西从天而降,森苏派了一队武装士兵前去察看,最后仅由名叫泽嘎的卫队副官带着十几个被打伤的士兵回来,他们的队长牙朱被打死了,其余的人也都死了。

    森苏将这件事情直接汇报给了雀母王,而没有了郭日的雀母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又叫来卓木强巴等人商议。听了森苏的话,卓木强巴叫森苏带他们先去看伤兵,雀母王却一点不关心那些外来侵略者和受伤的士兵,只想着他的女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塔西师由敏敏陪护着去看拉姆公主,其余的人则同森苏来到了士兵养伤的地方。

    “是9毫米弹,源自同一种武器。”张立第一时间检查了那些被取出来的子弹。

    卓木强巴询问泽嘎道:“他们有多少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发现他们的?”:

    泽嘎告诉他们,在卓木强巴他们去天葬台的时候,哨兵发现了有人从天而降,他们坐的蘑菇和以前不一样(说着,他在地上画了一个类似香蕉的图像),随后森苏派他们约三十人前去察看,他们一直追着天上的物体,在离雀母以北约一个时辰路程的地方找到了对方。泽嘎非常肯定地说,对方只有两个人,而开枪击伤他们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人没有出手。那个人身材非常高大,就像金刚下凡一般,他头上顶着黄金,穿着与森林同样颜色的衣服,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他们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全都受伤了,受伤前唯一看见的就是火红色的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莫金来了……早在泽嘎没有说出那人的详细特征之前,卓木强巴等人就已想到,莫金的前哨部队已经被他们消灭干净,他本人不可能不来;而能在一瞬间将三十余名雀母士兵尽数击伤击毙,也非一般人的身手能做到。只是莫金居然仅带了一个人来,这让卓木强巴他们没有想到,难道莫金手下没有人了?当然这样最好,只是……太怪异了些,他们怎么也不肯相信。还有,那个与莫金一起来的人是谁?是那个叫索瑞斯的人,还是柯夫?

    但问泽嘎和其余伤兵,他们都说不出另一个人的相貌特征,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莫金的身形和那古怪的语言吸引了过去。卓木强巴看了看伤者,选了两个受伤不那么重的,让他们带自己去发现那两人的地方,森苏另派了一队士兵跟着。

    出发前塔西师赶到了,一名强壮的±兵背着他,他和敏敏一起加入了队伍。

    岳阳和张立仔细地勘察周围的环境。吕竞男询问一名引路的士兵:“不是说你们的同伴死在这个地方吗?尸体呢?”

    那名士兵显得非常惶恐,道:“当时大家都受了伤,只想着逃走,他们没有跟来,应该是走不了了,尸体……尸体……我不知道……”

    巴桑环顾四周,沙声道:“这不像是发生过战斗的地方。”

    岳阳回来道:“不,这里发生过战斗,但被清理过了。”

    巴桑冷眼盯着一名来过的士兵,道:“为什么我看不到反抗的痕迹,也没有子弹留下的痕迹?”

    那名士兵被巴桑看得浑身发凉,只能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唐敏、卓木强巴等人。亚拉师把巴桑的话翻译过去,那名士兵才忙道:“我们没来得及反抗,就全都负伤了。”

    巴桑悚然动容:“一个人,打三十个,没有反抗!”吕竞男心中也有些吃惊,看来对莫金的评估,还需要进一步提升,毕竟除了亚拉师,他们从未和莫金真正意义上正面交过手。

    张立微微眯着眼,盯着那些来过这里的士兵身上的伤口,沉声道:“似乎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为什么没有子弹留下的痕迹。”

    巴桑愕然,瞪着眼看张立,道:“你是说,他在一瞬间拔枪打中三十个人,没有一枪落空?”卓木强巴这才明白过来,只有枪枪打在人身上,这树上、岩石上才不会留下子弹的痕迹。

    只听吕竞男又在问那名士兵:“当时你们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那名士兵指出一个大致范围,当时竟然是呈环形包围的态势,这样一来就更让他们吃惊不已。也就是说,莫金在一瞬间进行三百六十度环射,并且枪枪不落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枪?虽然按那名士兵的说,当时他们都已经暴露在明处,但是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他们悉数击倒……亚拉师和塔西师都盯住了吕竞男,吕竞男黯然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两位师都不是玩枪的高手,吕竞男做不到,他们就更做不到了。

    张立估计道:“只有双手持枪,并且极为精准地移动和开枪才可以,还要学会两只眼睛各自瞄准不同的目标,我记得以前听教官提过,好像是叫做特种兵分心学?”

    吕竞男道:“那是一种在复杂战场环境下的一心多用,要求特种兵能像照相机一样将敌人的位置和姿势定格在自己脑海中,定格之后就不再用眼睛去看敌人,而是凭借脑海中的图像将子弹打向锁定的位置,而眼睛则用来定格下一名敌人,那是一种真正的战场杀人术。据说合格的士兵被要求双手持枪,要在一秒之内击倒五名以上的敌人。”

    片刻静默之后,敏敏道:“那些受伤的士兵又去了哪里昵?”

    岳阳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他们不认识路!”

    张立道:“你是说,莫金把那些人抓去领路了?可是他们言语并不通啊。”

    敏敏也道:“领路不需要那么多人吧?”

    吕竞男道:“不,岳阳说得有道理,言语不通可以用手势表达,在不清楚伤员谁能坚持得更久的情况下,将所有伤员驱赶上路不失为一种选择,路上再将那些无行动的伤员抛弃。”

    岳阳道:“教官说得没错,有很多血迹朝着雅加的方向去了。”

    吕竞男道:“现在的问题是,莫金怎么知道该去哪里?他怎么会降落在这里的?”

    敏敏快口道:“啊……他们有人接应!第一批伞降的敌人没被消灭干净,我们要面临的不只是两名伞降者,可能还会更多!”岳阳张立纷纷表示赞同。

    卓木强巴却皱起了眉头,心道:“不,敏敏,我们的敌人知道这里距离雀母很近,如今那第一批敌人对我们不可能不警惕,他们不会将激光发射器的位置,设在距雀母如此近的地方,莫金更不会希望被我们发现他的到来,或许……或许是我们队伍中的某人,安置了发射器!”他的目光从队员身上扫过,没有人有丝毫的惊慌,最后迎上吕竞男的目光,吕竞男仿佛看穿了他的想,鼓励似的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意指:“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卓木强巴用眼光询问道:“究竟会是谁?究竟怀疑谁?”

    吕竞男却将目光投向了敏敏,随即看向远方。卓木强巴一愣,扭头一看,敏敏正在撇嘴,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卓木强巴没有解释,

    对大家道:“走吧,如果说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前面的路上说不定会有所发现,或许,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塔西师道:“没错,他们刚刚抵达这里,天时地利人和一项都不占,趁他们站稳脚跟之前就消灭掉他们,否则,他们的后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这里。”

    卓木强巴制止了雀母士兵要跟他们一同前往的要求,告诉他们这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战斗了,他们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暴露,并白白送命。最后,在卓木强巴的命令下,那些士兵才带着伤员返回雀母,而卓木强巴一行人,朝着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只是他们没有看到,那些士兵,在他们离开之后,都相视微笑起来。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5——第一次亲密接触

    巴桑张立在前,岳阳和亚拉师紧随其后,敏敏和吕竞男一左一右,卓木强巴背着塔西师甩尾。约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路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牙朱的尸体,很显然,是受了枪伤无行动之后,被敌人补了一刀,那一刀割口极深,又准又狠。

    张立等人龇目欲裂,在判断了敌人的方向之后,以更加快的速度向前追去。这是他们抵达香巴拉之后,首次与敌人互换了位置,以往都是他们被人追、被伏击、被陷害,如今调了个个儿,他们在后,对穷凶极恶的敌人紧追不合。胡杨队长的死、郭日的奸计,都让他们胸中如同压了一堵墙,那熊熊的怒意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如今有塔西和亚拉两师坐镇,他们也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对于那两三个暴露了身份行踪的敌人,绝不姑息,不管他是谁!

    追了两小时左右,巴桑突然放慢了脚步,岳阳等人不明就里,也只能慢下来,他们相信,凭着巴桑那种野兽般的直觉,他肯定在这种平静下感到了某种危机。

    塔西师道:“我们已经在丛林的深处了,这里显然是野兽出没的地带,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岳阳道:“难道是我们追岔了路?那些明显的痕迹是故意引错我们的?可是这么远都有痕迹,难道他们是兵分两路?”

    “不可能!”卓木强巴斩钉截铁道。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中,仅凭数人还想兵分两路,那无异于找死。

    忽然间,林中四处都响起了汽笛声,卓木强巴等人面色大变。塔西师道:“不要惊慌,看来这附近有个鲁莫人的巢,但它们应该不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前方林影摩挲,那个早已熟悉却从未正面相对过的面孔,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可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正面看到了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件冷兵器,坚硬、锋利。一头金发如今被不知什么染物染得黄绿相间;一身迷彩贴身包裹着顽岩一般的肌肉;一个巨大的军旅行囊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块岩石;那刀锋削成的面庞轮廓中,透着几许与卓木强巴相似的英气,但多了几分伪善的笑意,少了一缕诚挚的目光。通信器的镜片遮盖在那湛蓝的眼珠上,令他看上去更像一部杀人机器。他动了,明明是他在步出丛林,却让人感到是整个丛林在向后退,他步履机械、标准,每一步的落点都像精密的仪器测量过一般,张立霎时就想到了捕食前的猎豹。

    莫金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唯有岳阳例外,他没有放过周围的任何动静,特别是莫金身边的那两位。稍矮的那位不知为什么,将脸遮着,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那双眼睛简直不像人眼,而像饥饿至极的野兽;而另外一边,则是畏缩在莫金身后的马索,他明明只比莫金矮一点,却卑躬屈膝地跟在一旁,看起来就比莫金矮了一大截。除了眼前这三个人,再没有别人。没有别人!岳阳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己方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卓木强巴还是感到有些紧张,不为别的,就因为莫金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总是游移不定,在每个人身体的致命之处扫来瞄去,被他盯上的人,都仿佛被蛇盯住了一样。

    塔西师和亚拉师,则几乎是同时被蒙着脸的索瑞斯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若说莫金的眼神像蛇,给人冰凉的感觉,那么索瑞斯的目光则如某种饥饿的野兽,嗜血、暴虐,平静下压抑着对鲜活生命的渴望,在两位师的心目中,这个人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莫金。

    开火?询问?质疑?卓木强巴感到那双眼睛正在干扰自己的思维,让自已无做出正确的判断。双方竟然陷入了僵持,都望着对方,保持着沉默,思考着,分析着。

    “卓老板,没想到啊,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呢。”还是奠金先打破僵局,他的英文发音有些像肖恩,充满绅士风格,但多了一种更高贵的谈吐气息:“我说怎么感觉总有人跟着我呢,原来是那个小矮子的诡计啊,真是卑劣的诡计!”

    三对八,莫金和索瑞斯却仿佛没有丝毫惧意,反有一种稳操胜券的感觉,只有马索躲在一旁,似乎正怕得浑身发抖。

    “你说什么?”莫金的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卓木强巴等人都没听到,卓木强巴又问了一遍。

    “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不是吗?”莫金的声调极其平和,带着一种催眠的心理暗示,缓和道:“就是我现在再提出合作,恐怕卓老板你依然不会赞同吧。”

    卓木强巴厉声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莫金波澜不惊道:“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呢,卓老板,你连我要干什么都没弄清楚,就一味地阻止我,不让我加入这个游戏,这可不是商人的作风。”

    卓木强巴噎了一下,岳阳却听出些端倪来,那个莫金句句不离卓老板这个词,仿佛在提醒卓木强巴的商人身份,并暗示他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张立提醒道:“强巴少爷,小心他的诡计,不要跟他废话。”接着又大声质问莫金:“你把那些雀母的士兵弄到哪里去了?”

    莫金白了张立一眼,根本不与他搭话。

    此时卓术强巴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多吉诀别的眼神,嘎嘎虔诚的膜拜,倒悬空寺那毁灭性的爆炸,敏敏因哥哥而痛哭失声、悲怜欲绝,都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模糊的感觉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情,必须弄清楚。

    卓木强巴还在犹豫,巴桑早已按捺不住,手一扬就要把枪举起。但莫金比他们更快,因为他没有拿枪,直接将食指拇指比做枪的样子,遥指卓木强巴等人,率先道:“约束好你的手下,别让他们乱来哦!”

    卓木强巴心中一惊,莫金比画的是支假枪,可他却感觉仿佛有一把真枪对准了自己,那种冰冷的凉意,他仿佛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见巴桑不为所动,莫金另一只手也比做枪的样子,对准了巴桑,一撇嘴角,笑道:“如果要动手,后果恐怕不是你们所能承受的哦!”

    巴桑也感到了一种被瞄准的危机,可对方手中明明没有枪啊!随着莫金手指的移动,凡被瞄准之人,皆心生感应。待莫金指着吕竞男时,昌竞男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注意观察莫金的迷彩服袖口处,果然,莫金的袖口没有系纽扣,袖口下鼓鼓囊囊的也不像手臂的肌肉,吕竞男低声道:“捷克刺客!”

    而莫金的这一举动,大大激怒了卓木强巴,仿佛和多年前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一样,他还是那么傲慢,那么不把人看在眼里,只给人一个居高临下的背影,仿佛所有的人都欠与他平等对话的地位。而整个探索的过程中,他和他的那些手下像阴魂一样跟着自己,种种的伤痛与死亡,都在卓木强巴脑海里清晰起来,还有,要想追问唐涛的下落,也得在制服莫金以后。看着莫金那张扬的表情,卓木强巴沉声下令道:“动手!”而吕竞男正准备提醒他,他已经说出了命令,吕竞男只来得及将卓木强巴撞开莫金的手指范围。

    果然,卓木强巴的“动手”两字刚出口,莫金的两根食指突然缩了回去,然后他们看到了火线,然后才听到枪响,然后才看到,莫金的手上,有枪!

    卓木强巴由于被吕竞男撞了一下,而且莫金似乎也没瞄准他的要害,那一枪击在了空处;另一支瞄准巴桑的枪,则在枪响前被巴桑的直觉洞察在先,他的身体猛地团缩起来,也避了开去,且还了莫金一枪。

    但莫金的枪根本就不是瞄一个打一个,手指扣紧扳机就不松手,子弹以每秒1300米的初速度连续出膛,并且靠手腕的轻微颤动来改变子弹的出膛方向,每秒杀五人的开枪技巧,在莫金的手中,就那么一秒时间,他朝八个人的方向都射出了子弹。

    子弹有先后,反应有快慢,除了卓木强巴和巴桑,其余人都有避开子弹的反应时机,偏偏张立和岳阳就没能躲过,子弹分别擦伤了他们的大腿和手臂,也不得不说运气差些。但巴桑的回击也令莫金大吃一惊,显然他没想到巴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他很清楚,在自己的快枪之下,需要有放弃生命的勇气,才有机会开枪还击。巴桑的枪准头也很好,莫金不得不避,这一避,张立和岳阳也抓住时机开枪还击。莫金身影一闪,迷彩服钻入了树林草丛中,很快变成一个模糊的身影。

    与此同时,卓木强巴等人三三两两找好隐蔽所,丛林一下子变成了暗战的场所。“到底是怎么回事?”卓木强巴、塔西师和吕竞男在一棵树下,吕竞男指着自己的腕部解释道:“机关在这个位置,就和我们的飞索一样,一动手指就能让枪出现在自己手中,由于人眼的视力捕捉速度有限,它会将前一个瞬间的画面残留在脑中,所以往往当他扣动扳机时,我们还看不到他手中有枪,就像魔术师玩的技一样。这套装置是‘二战’后一名捷克退伍特种兵发明的,由于退伍后他干着杀手的职业,所以我们把这种装置称为捷克刺客。”

    莫金伏在一丛草中,调整通信器的频率,很快,卓木强巴等人的身影就以小红点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镜片上。而卓木强巴他们的镜片上,却丝毫不见莫金等人的方位,但是他们都已锁定莫金的方位,塔西师和亚拉师则紧盯着索瑞斯。只有马索,因为他实在太猥琐,还没开打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竟没有人留意到他。

    莫金看了看卓木强巴等人的距离和位置,挪动背包,似乎准备换一种武器。索瑞斯不知从哪里钻出,阻止了莫金:“让我来!”他压低的声音就像游魂。

    莫金诧异地看着索瑞斯,似乎对这名老友表现的积极性很不理解。索瑞斯咝咝笑道:“我要试试,那个新方是否有用。”

    莫金担忧道:“有没有把握?”

    索瑞斯道:“试试就知道了。”

    草丛中突然伸出一只干瘦的手臂,既不像投降,也不像示威,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索瑞斯的两位师最先发现他的举动,只见他紧跟着五指张开,遥指卓木强巴等人的藏身所在。卓木强巴顺着塔西师的目光,看到了暴露在草丛中的那只手臂,疑道:“这是什么蒽思?”

    就在巴桑发现并瞄准前,手臂又缩了回去。巴桑谨慎地进行了试射,却没有反应,随后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移动,散向四方,一时草丛乱摇,干扰了他们的视线。

    十秒之后,那令人惊悚的汽笛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次,塔西师察觉到,那些声音正朝这个方向靠近。想起索瑞斯先前的古怪举动,塔西师突然道:“不好!快趴下!”

    但他随即又意识到,现在趴下太晚了,伏地聆听之后,马上道:“离开这里,赶快!”并敲打着卓木强巴的后背道:“退回去,退回去!”

    从未见塔西师如此惊慌,显然这与那些正由远及近的汽笛声不无关系。敏敏在另一丛树后打出手势询问,塔西师已不顾暴露方位,直接大声道:“是操兽师,那个人是个操兽师!”

    亚拉师猛然想起那句密修前辈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警告:“永远不要在满是野生生物的原始丛林中,与一名操兽师对决!”

    巴桑惊异地发现,塔西师如此吼叫之后,对方竟然没有反应,他朝四周扫射了一梭子弹,随后从树上跳下来,骂道:“他们早跑了!”

    张立岳阳也自树后现身,问道:“追还是不追?”

    亚拉师道:“快,退回雀母去!”

    塔西将手按上树干,无奈沉声道:“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敏敏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发生什么了?”

    吕竞男道:“这片林子太大了,要辨清方向。”同时密林中的汽笛声越来越多,来得极快。

    卓木强巴炸喝一声,道:“不要吵了!跟我来!”背着塔西师,转身就跑,同时道:“师,给我指引方向吧!”

    塔西师“嗯”了一声,指道:“朝这边走。”一群人紧随其后。

    走了不出五十步,第一只鲁莫人自林中蹿出,好像吃了兴奋剂,发出亢奋的呜叫,朝着队伍的中间直扑过来。巴桑、张立、岳阳、吕竞男几人同时开枪,一蓬蓬血花在那棕绿色的皮肤上绽开,但这顽强的原始生命仿佛根本不受影响,挥舞着螳螂般的前臂飞速直冲。最后巴桑等人不得不避其锋芒,那头鲁莫人身中数弹,最后一头扎进一棵树中,爪子深插树干,还在不停地扭动身体,不肯倒下。

    塔西师又指道:“这边!”卓木强巴赶紧朝那个方向奔去,他们已经见识过这种巡游猎人的威力,西米那支队伍一多半就是被这些杀手干掉的,如今循环不爽,竟然又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索瑞斯端坐在一棵树上,用望远镜嘹望狼狈逃窜的卓木强巴等人,看他们一头扎进鲁莫人的包围圈,欣喜地记录下数据,对莫金道:“有效,看远古起,这些生物信息素就已经进化出一套完整的系统了。那些大蜥蜴和我们现代生物没什么两样,它们同样具备这套完整的生物信息素交流系统。我还得试试其余的驱散、进食等信息素,还有它们的声音交流系统,还要进一步摸索。”

    莫金对这些丑陋的生物不感兴趣,心中盘算着这么大一片林子,如今被索瑞斯弄得到处都是那些蜥蜴,自己又该怎么出去?蓦然,莫金询问索瑞斯道:“他们怎么不上树?”

    索瑞斯道:“任何人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都会惊慌,他们只顾着逃命,反而忘记了最简单易行的方。”

    这时,一旁的马索支吾道:“老……老板,它们,它们会爬树!”

    莫金一瞪马索,怒骂道:“你不早说!”突然树下响起“咯咯咯”的呜叫声,三只鲁莫人围在下面,显然发现了躲在树上的三人,只见其中一只纵身一跃,贴在了树干上,然后开始无比敏捷地向树上爬来。

    莫金向索瑞斯询问道:“驱散信息素?”

    索瑞斯无可奈何道:“我还没提取出来,用武器吧……”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6——分道扬镳

    第六十三章遭遇操兽师

    他们在逃窜,数不清的鲁莫人跟在后面。卓木强巴在思索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对敌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枪技巧、令人震惊的射击速度,还有他旁边那个蒙面人、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信息战,完全超出了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操兽师,根本就是他们无捉摸的一个职业!

    分道扬镳

    卓木强巴负着塔西师在林中狂奔,整件事发生得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听到莫金的消息,他们追击莫金,他们发现莫金,他们包围莫金,原本是占尽优势的事情,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与敌人正面交手,就溃败下来。如今他们在逃窜,数不清的鲁莫人跟在后面。卓木强巴在思索失败的原因,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对敌人了解太少了。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枪技巧、令人震惊的射击速度,还有他旁边那个蒙面人、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生物信息战,完全超出了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操兽师,根本就是他们无捉摸的一个职业!

    大家都在懵头懵脑地跑着,张立和岳阳甚至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那些鲁莫人要追我们啊?”

    亚拉师给他们解释道:“那个蒙面人是操兽师,显然我们中了他的某种术,这就是鲁莫人追我们的原因。”

    岳阳道:“我们是不是找条河洗洗?或许能阻断鲁莫人的追击。”

    塔西师道:“我们还不能确定水洗是否对信息素有效,而且一路走来,附近也没看到有河,总之必须返回雀母,那里才是安全的。”

    亚拉师和塔西师一样,时不时在跑动途中按压一两棵树的树身,以此判断大规模的鲁莫人移动方向。就在塔西师又一次指出方向的同时,亚拉师道:“不对!”

    塔西师道:“怎么?”

    亚拉师道:“您不觉得它们移动的痕迹太明显了么?而我们前方的路又太安静了。”

    塔西师道:“你是说……”

    亚拉师道:“我们曾见识过它们的狡诈,它们一定在前面做了埋伏,它们在将我们驱赶进陷阱里。”

    卓木强巴一个急停,问道:“怎么办?”塔西师微微凝眉,马上道:“改变方向,这边!”

    这种突然改变方向的策略果然很好地试出了前方是否有埋伏。塔西师和亚拉师每次按压树干,神色都更加凝重,终于,两位师对望了一眼,对大家道:“看来,我们被重重包围了。”

    话音刚落,又有三只鲁莫人前哨兵冲了出来。当先的塔西师对卓木强巴道:“伏低!”跟着往卓木强巴肩头一按,整个人凌空弹跳起来。

    塔西师在空中翻腾三百六十度,第一只鲁莫人冲到他们面前时,塔西师正好保持了脚上头下的姿势,那一瞬间,师双手交叉伸出,抓住鲁莫人的前颌与后脑猛地一旋,拧断了它的脖子,而同时卓木强巴以一个倒地滑铲的姿势,从鲁莫人两腿之间钻了过去。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塔西师刚好完成空中翻腾,稳稳地落在他的背上。那只鲁莫人又冲出去十几米远,才脑袋一歪,一头扑倒在地。塔西师双手鲜血涔涔,原来他也被鲁莫人颈项上那些尖刺刺伤了。

    亚拉师对付鲁莫人就比较有经验一些,只见他手腕一翻,一个手雷出现在掌中,“噌”地拔掉插销,单手曲臂,瞄了瞄,然后像投篮一样向前一抛。那只鲁莫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顾一切地大口一张,稳稳地将手雷叼在口中,咕噜一声吞下肚去,咂巴咂巴嘴,眼珠子一转,没尝出味来,跟着就是一声闷响,碎肉横飞。

    第三只鲁莫人原本是冲向巴桑、张立他们的,不知是受了第二只自爆的鲁莫人的惊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它像卓木强巴一样在半路一个急停,转身冲向了卓木强巴方向,急得张立、岳阳在卓木强巴身后大叫:“强巴少爷,是母的,是母的!”

    吕竞男耸身上前,拦在路中,转身一个侧踢,将那只鲁莫人踢得偏了方向,踉踉跄跄颠簸了几步,一溜烟跑回了丛林之中。敏敏也准备上前,却慢了一步,险些被鲁莫人撞翻。

    更多的汽笛声响彻树林,那些鲁莫人仿佛无所不在,它们似乎要在心理上给这些猎物以极大的压力,听到那些声音的人无不变色。又是四只,它们就像动力十足的越野车,在丛林里横冲直撞,那落后的神经系统仿佛令它们感觉不到痛楚,被枪击伤也是直扑过来,手雷炸响也全然不闻,连亚拉师也不敢直撄其锋,只得抛出飞索,荡过避开。其余的人也只得各出奇谋,吸引弹、求生烟幕、闪爆都纷纷用上。

    但他们前面的鲁莫人越聚越多,显然有一支鲁莫人小分队正好堵在了他们逃亡的路上,一只指挥型的鲁莫人躲在树梢,观察着他们的动向。巴桑发现了顶着两个椰壳的头颅,他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却还是被躲了开去。那只鲁莫人在树梢“咯咯”地叫着,指挥其他鲁莫人对卓木强巴等人围追堵截,更糟糕的是,在那指挥官的命令下,一些鲁莫人开始上树了,准备从上往下,将飞荡在林间的猎物捕获。

    卓木强巴等人实在是无暇和这支小分队纠缠,他们知道,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外围,一旦它们完成合围,那才叫插翅难飞。塔西师避开一只从空中飞掠而过的鲁莫人,同时狠狠地将猎刀它的腹下,借势拉开一大道口子,大声道:“这样不行!我们没它们跑得快,大家再聚在一起,只会被包围在里面!”

    数只鲁莫人在地面起跳,险些咬住飞索荡得较低的敏敏的裤管。亚拉师一把拎起小姑娘,回应道:“包围圈正在缩小,人多了也突围不出去,我们只能分开走!”

    张立和岳阳在空中飞出一道平行弧线,一只鲁莫人朝他们正面扑来,两人赶紧伸腿往对方蹬去,打算借力避开,不想两条腿正好将那只鲁莫人夹在中间,三个身影同时悬停在半空,两人同时问:“怎么走?”

    那只鲁莫人左右各看一眼,张口往岳阳腿上咬去。岳阳一缩腿,它就笔直地坠下。

    塔西师伏在卓木强巴背上对他道:“它们的大部队在我们的正后方,如果我们去把它们引开,前面的空隙会比较大,他们逃脱的机会会更多些。”

    卓木强巴道:“知道了。”接着大声道:“我和塔西师去把它们的大部队引开,你们向前走,亚拉师给你们指路!”

    岳阳道:“会不会太危险了?”敏敏也道:“不要,强巴拉!”

    塔西师道:“我有把握,只有这样,大家才有机会回到雀母。”

    巴桑子弹打完了,拔出库尔德弯刀狠狠地胡扎乱劈,还真被他砍死砍伤无数鲁莫人,抽空他喝了一声:“好,就这样!”

    吕竞男飞索荡至卓木强巴前面,道:“我也去。”一顿,见卓木强巴没说话,又道:“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塔西师点头表示认可,卓木强巴道:“小心点。”他们三人,朝着其余人的相反方向荡开飞索,朝丛林深处远去了。

    敏敏也想跟来,但一眼就看见了吕竞男的背影,特别是那两个比肩而行的背影,终究没跟上去,只叫了一声:“强巴拉!”亚拉师在另一端领路,道:“跟我来。”

    卓木强巴听到敏敏的声音,回头,吕竞男道:“放心吧,亚拉师会照顾好她的。”

    十余分钟后,塔西师道:“奇怪,跟着我们的蜥蜴减少了。”

    卓木强巴急问:“啊?一路上追击我们的蜥蜴不是很多吗?”

    吕竞男道:“嗯,我也感觉到了,蜥蜴是很多,但他们的数量在逐渐减少,他们并没有全力追击我们。”

    塔西师道:“他们或许在以我们无察觉的方式互通消息,追击人多的一方去了,或许我们身上的信息素较少?”见卓木强巴急于掉头,塔西师警告道:“千万别回去,别忘了,起码我们还牵制了一部分鲁莫人,如果这时候掉头,无疑是将它们集中起来,反而害了其他人。”

    森林的另一方,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追逐赛,比赛的双方比的是谁跑得快、跳得高、飞得远,胜利者将获得一顿丰盛的美餐,而失败的一方则将成为美餐。比赛的规则注定了,这场比赛一开始就没有公平性可言。

    张立、岳阳等人不住地射出飞索,以最快的速度在林间猿跃,鲁莫人则像吃了违禁药的短跑冠军,一只只动力十足,飞速地轮转着双腿。

    张立和岳阳各自带伤,一个是空中姿势失衡,另一个则在蹬踏树干时少力,但亚拉师要照顾实力稍弱的敏敏,巴桑好像中的信息素最多,自顾不暇,他们两人也就只能相互提携了,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一些鲁莫人甚至超越了二人,在一些指挥蜥的指挥下选择飞索最低的落点,在下面昂首等着,每当张立、岳阳掠过时,便有无数鲁莫人高高跃起,张嘴就是一口。张立、岳阳只得在飞索荡低的时候提臀收腹,把双腿尽量往头顶上拿,那情形,就好似在表演空中飞人过鳄鱼池。

    张立的视线看前方迎面而来的树木都已成模糊一片,迎面的寒风也迫使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只用有镜片遮挡的一只眼去观察,可还是时不时感到后面有灼热鼻息。张立气得大骂道:“它们怎么对我的这么感兴趣啊!”

    岳阳在一旁笑道:“多好啊,又肥又嫩又多汁,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难道,你不喜欢吃鸡吗……”却是在说笑中,被一只鲁莫人咬掉半截裤管。

    张立揶揄道:“你自己小心点!现在只是大腿擦伤,可别变成独脚将军,看巴巴一兔是否喜欢独脚将军啊。”

    岳阳道:“去你的!”又荡过两个集中点,岳阳发愁道:“这样不行啊,前面的异族同胞越来越多了。”

    张立一看,可不是吗,前面那些没咬着亚拉师和敏敏的就等着巴桑大哥,没咬中巴桑大哥的又都等着自己。鲁莫人越聚越多,有的开始攀附在同伴的身上往上垒,形成一个个鳄鱼岛似的鲁莫人丘。

    那一张张丑陋的脸露出兴奋的表情,一个个都张大了嘴,流着口水,望着天空,就像待食的雏鸟。

    岳阳果断道:“它们已经判断出我们的路线,知道我们是跟着亚拉师他们的,这样不行,迟早会被咬中,我们另外找路吧。”

    张立知道岳阳的意思,无外乎他们引开另一部分鲁莫人,好让亚拉师他们有更多的机会逃出去,他朝着岳阳会心地笑了笑,道:“走,换方向!”

    岳阳冲前面大声喊:“亚拉师、敏敏、巴桑大哥,我们不和你们一路了!大家雀母见!”跟着张立一个拐身,避开前面的鳄鱼岛,飞索向另一个方向射出。

    不知是亚拉师还是敏敏喊了句什么,张立没听到,耳边全是汽笛和“咕咕桀桀”的声音,眼前全是飞速掠过的树影。

    扬腕、抛射、转体、收索、蹬树、再扬腕,这些机械的动作不知重复了几万遍,张立自觉恐怕已经飞出好几十公里了,可这片树林还是看不到头,鲁莫人还在穷追不合。既不能荡得太低,又不能荡得过高,那些巨大的树干分叉处,有无数鲁莫人像哨兵一样站立着,正探头探脑往下张望呢。手臂的伤刚开始只是有点火辣辣的痛,现在却像在撕裂肌肉一般,他不知道岳阳怎么样了,看那小子蹬树的时候痛苦的表情,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难道要成为这些怪物的腹中餐?张立暗想:“这样的结局似乎也太糟糕了,还不如在冥河中就光荣了呢。”

    “喂!喂!”岳阳在一旁大吼。张立一回神,身体一折一蹬,险险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巨大树干,只听岳阳道:“你想干什么?想自杀啊你?阿米怎么办?”

    “是啊,阿米!”张立一震,精神又回来了,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阿米,那个婀娜曼妙的身影在前方丛林中向自己招手,回想起抱着阿米一起飞的情形,痛觉顿减,为了阿米,一定要飞出这片鬼林子。张立坚定了信念,朝着意识中阿米招手的方向飞去。岳阳见他速度加快,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余力啊!”

    张立扭头道:“跟得上我吗?”

    岳阳道:“得了吧,就你那速度,要不是我在前面带你,你早就被他们啃光了。”

    “那么就比比,看谁先飞出这片林子。”

    “好啊!”

    张立感到身体很轻,像踏足云端,与阿米一起飞的感觉又回来了,而前方树影蒙蒙,也拨云散雾般退去,渐渐露出砖红色的山岩。张立兴奋地向岳阳吼道:“我们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岳阳道:“你说,在平地上跑,它们会追来吗?”

    张立顿时心底一凉,是啊,前面那片开阔地,距离雀母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没有了飞索可以起荡的支点,他们只能落地与鲁莫人比速度了。岳阳又道:“你还剩多少武器?”

    能扔的早都扔光了,张立一摸腰间,道:“还有两个吸引弹、一个手雷,你呢?”

    岳阳道:“一个闪爆、一根求生烟幕,都是不能用的,只能看你的了。”的确,闪爆或许能闪中鲁莫人群,但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他们自己也不能幸免;求生烟幕或许能遮挡部分鲁莫人的视线,但说不定就会把强巴少爷或亚拉师他们吸引来,这不是把他们往陷阱里引吗?

    张立道:“你目测岩壁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岳阳道:“大约五百米吧……”又飞了两棵树,他更正道:“不止,大约七百米,你的百米冲刺速度是多少?”

    张立咬咬牙,道:“愿上帝保佑我们!”

    岳阳道:“笨蛋,应该是愿佛祖保佑。”两人同时看了看最后一棵大树,又看了看距离约七百米的岩壁,都是一样的心思:必须在鲁莫人追到自己之前冲到岩壁下,然后利用飞索攀至岩壁上,否则,那片开阔地就是他们的坟场。

    张立深吸一口气,道:“准备好了吗?冲了哦!”说完,两人像两只雨燕,同时降低了飞索的入射角,从最后一棵大树的两侧飞速掠过,在空中一个平衡点收索,落地一个翻身,站起来就开跑。张立看也不看,一个手雷往身后扔去,这次,他们真的要与死神赛跑了。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7——生死间的奔跑

    “轰”的一声,尘土飞扬,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鲁莫人被炸得支离破碎,但鲜血和碎肉激发了后面的鲁莫人的野性,鲁莫人大军越过同伴的尸体,少数几只停下来,地上很快就只剩一堆白骨,其余的猎杀机器,潮水般追击着前面两个弱小的生物。

    前二百米,岳阳的速度和张立相当,但很快,他的奔跑就变得一瘸一拐起来。张立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在冰川溶洞里和强巴少爷悬吊在半空时的情形,那种表情,是对痛苦忍耐到了极限。张立二话没说,按下一颗吸引球,往后一扔,吸引球滴溜溜往鲁莫人群滚去,同时他靠近岳阳,一把把住他胳膊。岳阳猛地一挣,想推开张立,大声道:“别管我!”

    张立牢牢钳着岳阳的胳膊,很平静地问道:“想当逃兵吗?”岳阳眼睛一红,哧了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在这贫瘠的空地奔向最后的希望。

    第一颗吸引弹扔得太低了,还没发挥效应就被鲁莫人群踩成了碎片。张立和岳阳很快就听到千军万马的声音,就在自己身后咫尺的地方,而此时他们还没有跑到一半的距离。张立取出另一颗吸引弹,亲吻了一下,道:“全靠你了,乖一点。”岳阳提醒道:“往天上抛。”

    张立跑动中调整着呼吸,告诫自己要冷静,等到吸引球完全启动之后,张立挥手一抛,金属小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曲线。这次,在鲁莫人还不及将它吞下肚的时候,小球听话地发出了“嘤嘤”的声音,并开始发光。

    鲁莫人大军无不被那怪异的发光点吸引住了,前锋部队都停了下来,往小球飞过的后方张望,虽然中间的鲁莫人被撞得东歪西倒,但很快阵形就稳定下来,它们好奇地看着那金色的弧线,暂时忘记了张立和岳阳的存在。金属球很快落入鲁莫人群中,引起了很大的骚动,鲁莫人扎堆往那小球的落点抢去。一只反应敏捷的鲁莫人迎空跃起,却和另一头同样敏捷的鲁莫人撞在了一起,小球从它们两个中间落下;一个幸运儿爪子一扣,抓住了小球,还没握住半秒钟,就被一个强壮的同类一把抢去;另一只鲁莫人则不顾友谊,一口将那名强壮者的小臂连球一口咬断,叼起就跑,但挤在一起哪里跑得掉,被横里冲出的一个家伙一撞,那截断臂就飞了出去。

    趁此机会,张立和岳阳一口气冲出四百米,眼看快到终点了,可是这时候吸引球的效应时间过了,会发光的宝珠变成了不会叫也不发光的金属疙瘩,对鲁莫人的吸引力大减,前面那些抢不到吸引球的,已经开始调过头来,重新追击二人。

    张立明显地感觉到,抓住岳阳的手在发抖,如果不是自己在抖的话,就是岳阳全身在抖,而岳阳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显然也说明了什么。张立道:“坚持住,只剩最后一百米了。”

    岳阳面白如纸,道:“没用的,飞索还需要一个起荡时间,以它们的速度,我们来不及。你先走,我来挡住它们。”

    张立猜出岳阳的想道:“白痴啊你,一百米的距离用闪爆,也会闪到我的。”

    岳阳下狠心道:“没办了!”他猛地发力,想推开张立,岂料张立早有防范,岳阳的腿伤正带来钻骨剜心的痛,这一下竟然没甩开,仍被张立带着踉踉跄跄奔向岩壁。

    张立得意道:“你想跑回去,我是不会让你做这么傻的事情的。”

    岳阳大吼道:“留下一个,总比一起死好!”

    张立也吼道:“什么时候我们放弃过?死就死在一块儿好了!你忘了你是怎么说的吗!”

    岳阳突然声音一低,道:“现在不同了,你有阿米呀,就算不为你自己……”他说着,突然搡了张立一把,抽出胳膊,转身就跑。张立则一伸腿将岳阳绊倒在地,跟着按住了自己胸口,刚才岳阳猛推自己时,他感到胸口被抵了一下,生疼。他把那东西取出来,岳阳正好从地上抬起头来,两人都盯住了那东西,眼睛一亮——巨蜥的发声腔。

    看着不足他们百米的鲁莫人,张立拉了岳阳一把,岳阳翻身爬起。张立道:“你先走……”见岳阳犹豫,分明想问这个有效没有,张立推开他道:“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腿上有伤,起荡时间更慢,我会赶上你的。你该不会真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吧!”

    张立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一吹,“哧……”不当,竟然没有吹响。前面的鲁莫人距他不足五十米了,唾液滴落的尖牙清晰可辨。张立返身,调匀气息,再吹。

    “昂……”

    巨蜥的吼声震彻森林,树叶簌簌直落,整个森林在吼声下战栗,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将鲁莫人群生生震住了,那些冲到前面的鲁莫人纷纷停下,有些惊恐地看着前面那个两脚生物:他们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昵?难道是发生了基因突变?

    张立又吹了两声,吹得身前的鲁莫人纷纷后退,后面的鲁莫人也发生了骚乱,但他知道,这个方不可一而再、再而三,那些精明的家伙很快就会识破的。鲁莫人群猎食巨蜥,向来是需要经过精心准备的,在野外的突然遭遇,往往是以鲁莫人失败告终,不过就眼前的鲁莫人数量来看,估计一两头巨蜥还压不住它们。张立心中最理想的状况就是,自己吹响了号角,森林里会有别的巨蜥响应,可惜……巨大的吼声独此一家,竟然没有后援。

    张立借鲁莫人群一度惊慌之际,又退出四五十米开外,但是时间还不够,岳阳恐怕才刚刚抵达岩根处,这时候他想起了响箭。张立掂了掂手中的发声腔,在空中挥了两下,同样听到了较弱的“昂……”的声音。张立在心中道:“肖恩大哥,保佑我。”他将发声腔捆绑在一把子弹耗尽的枪上,拽着枪绳猛地一抡,将发声腔对着鲁莫人最密集的方向“呼——”地甩了出去,转身就跑。

    “昂……”发声腔在空中发出了持续的吼声,虽然声音不大,但鲁莫人何曾听过有巨蜥从天而降,顿时炸了锅,四散逃开来。此时岳阳已射出飞索,正在倒退,张立一边叫着:“快荡,快荡!”一边朝岳阳冲过去。他把岳阳拦腰抱起,朝飞索反向奔跑,岳阳开始收索,张立一放手,岳阳脚踏着岩壁,开始画起扇形弧线,随着飞索收缩,岳阳越荡越高。张立也开始蹬墙,射索,起荡。

    发声腔落地之后,就不再发声了,鲁莫人很快就发现这是个骗局,愤怒至极的它们朝张立追来。张立的起荡高度还不够,每当他从墙面画斜线掠过,就有鲁莫人扑过来以头撞墙,不过随着张立的高度越来越高,能够得着他的鲁莫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很快张立抵达了岳阳的高度,岳阳正像只壁虎一样爬在岩壁上,一只脚踩在一条裂隙里,另一只伤脚只能虚立。张立朝岳阳靠拢,道:“还能坚持住吧。”岳阳点点头。

    此时仍不断有鲁莫人原地起跳,但坚硬的岩壁不比树干,那些高高跳起的鲁莫人在岩壁上挠扒几下,就像沙袋般坠了下去。但鲁莫人群没有放弃,它们纷纷聚集在岩壁下,围成弧形,黑压压的一大片,就等着张立和岳阳掉下来。

    张立和岳阳暂时安稳下来,他们首先试图联系强巴少爷和亚拉师,但不知通信器在跑动中颠坏了还是受到岩壁干扰或者是距离太远,始终没有反应,两人百无聊赖,悬在半空中开了几句玩笑,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到天色渐渐变了,岩壁下那些鲁莫人还是没有散去的意思,张、岳二人才有些耐不住了。

    张立道:“这样下去不是办啊,就算我们不掉下去,它们这样死守着,饿也饿死了。”

    岳阳道:“你有什么好建议?”

    张立建议道:“要不,我们攀岩回雀母?”他看了看岳阳,又道:“只是不知道你的腿……”

    岳阳道:“这里距雀母多远,你清楚?”

    张立摇头,岳阳又道:“要是前面的岩壁不好攀爬走不过去呢?要是力气用尽,掉下去了呢?你有什么补救措施?”

    张立又摇头,岳阳笑道:“别说我腿上的伤,你手臂的伤,现在不痛了么?”

    张立稍微活动了一下伤臂,虽然没叫,但冷汗一下就渗出来了。不仅仅是手臂的擦伤,关键是肌肉有些僵硬了,张立明白,别说攀岩,就是将身体固定在此,还能坚持多久也不好说。他反问道;“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了?先前还在想着当逃兵的。”

    岳阳道:“冷静下来想一想就明白了,我一直在等这个时间。”

    “什么时间?”

    岳阳眺望远方天空道:“晚餐的时间,我们只需要赌一把,而且赢面很大。”

    张立好像有些明白了,也张望起来,道:“你是说……”

    岳阳道:“我们只需要赌下面这些鲁莫人目标比我们大,赌它们和那些巨鸟是天生的对头。来了!”天边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但很快黑点就变大靠近了,它们在上空盘旋,下方的鲁莫人太密集,就好像海滩上那些海蝎和蝾螈祖先一样,是它们可口而丰盛的晚餐!

    当巨鸟挟带风势冲向这块开阔地时,鲁莫人群终于溃散了。同样是群体行动,那些巨鸟显然比它们个头大得多,知机的鲁莫人早早地退回了树林之中,只剩下一些被张立、岳阳吸引得忘记生死的笨家伙,来不及逃跑,或根本没想过要跑。

    那些巨鸟并不急于啄食鲁莫人,它们只是每次俯冲,抓住一两头,便带至高空,摔下来,然后再次俯冲,再带起一头;但是在鲁莫人群中捕食也是个危险的活儿,岳阳和张立就看见一只被鲁莫人看穿了飞行轨迹的巨鸟,遭到几十只鲁莫人跳起来攻击,被划得伤痕累累,险些没能飞走;紧接着,另一只巨鸟被鲁莫人们生生吊着栽倒在地,很快就变成一堆羽毛和骨架。

    岳阳和张立趁着鲁莫人溃逃向树林,巨鸟在后追击的机会,悄悄溜下岩壁,手臂把着手臂,一瘸一拐地艰难远离这修罗战场。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庆幸的是这一路身后没有鲁莫人跟着,但他们反而走得最心惊胆战,时时要回头张望,稍有风吹草动都会令他们惊恐紧张。张立见岳阳实在不便行走,不由分说,强行将岳阳负在背上,高兴道:“你小子,我可背你两回了。”

    岳阳道:“那下次换我背你好啦。”张立连连摇头,两人齐声低笑。就这样,他们搀扶着走一截,张立背一截,然后再走一截,再背一截,不敢停留,也联络不上其他人。林中多有鸟鸣兽吠,两人便手臂把紧,说两个冷笑话,以笑拒畏。

    等他两人抵达雀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看着雀母岩边的星星灯火,两人同时涌起一种归家的感觉,还是有人的地方好啊!两人快步奔到雀母岩下,大声呼喊起来。

    他们二人不知道,此时雀母城内,也是一番忙碌的景象,拿着武器的士兵来来往往,百姓都藏在家里,城里弥漫着血腥和烧焦的味道。王宫中不断有士兵挑着水桶,“哗啦”一声泼在石板上,将那些淋漓的血迹冲刷干净。

    雀母宫中,王的坐塌上摆了一张石棋盘,上面画着横斜交叉的线条,棋子是一些形状怪异的石子,下棋的一方,正是矮小的郭日,而另一方,则是黑衣的却巴!

    郭日放下一枚棋子,道:“你说,他们谁占优势?”

    却巴跟着下了一枚棋道:“那个金发的大个子有着恐怖的实力,而那个蒙面人或许比他还可怕,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猛兽咆哮的气息,相信他也从我身上感受到了虫的吟唱。”

    郭日拈棋的手定在半空,道:“传说中戈巴族人拥有的能力?”

    却巴道:“是的,传说中戈巴族人教会了我们祖先对猛兽、虫蚁和蛊的控制,但大家居住在各自的村落中太久了,许多对猛兽的控制方都失传了。那个蒙面人似乎掌握了这种技……而且从我们的士兵回报来看,他们去的地方,正是鲁莫人的巢。”

    郭日落下棋子,肃然动容道:“你是说他想控制鲁莫人?那卓木强巴他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却巴道:“那也未必,戈巴大迪乌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存在。我一直很奇怪,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现在看来,他应该和卓木强巴他们是一伙的。而且卓木强巴他们也并非等闲之辈,据我的观察,至少有一人能与金发男子匹敌,还有一人身手恐怕较金发男子高明,仅和戈巴大迪乌有一线之差。”

    郭日笑了,道:“如此说来,还是符合我们最初的估计。”

    “嗯。”却巴点头道:“金发男子和蒙面男子都会死,卓木强巴他们恐怕也只能存活两到三人,而且情况也不会乐观。”

    郭日接着道:“距离他们最近的避难所只有雀母,所以,伤痕累累的他们只能回到这里,嘿嘿……你瞧,我们的目的终究还是实现了。”

    却巴紧张地瞟了郭日一眼,心想:“只是你的目的实现了,我的可还没有。”但他不敢开口,此时的郭日已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郭日仿佛看穿了却巴,道:“放心吧,我答应过给你的权势,就一定会给你。我什么时候做过背弃盟约的事情,对不对?”

    却巴连连点头,郭日道:“该你走了,快点。”

    这时,一名士兵进来报告:“有两个人在城下求救。”

    “终于回来了啊!”郭日长舒一口气,笑道:“好好招呼我们的客人。”士兵领命而去。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8——郭日念青的想

    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火光摇曳,岳阳和张立被五花大绑在“大”字架上。两个精疲力竭的伤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还没做出反应就被束缚住了,直到此刻他们还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地牢人口传来踩在水洼上的纷沓脚步声,有士兵大声宣:“雀母王到——”

    岳阳破口大骂道:“雀母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尊贵客人的?别忘了,戈巴大迪乌还没有完全治好你女儿的眼睛呢!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把我们关在这里……”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他没有看到雀母王,却看到了郭日念青,以及黑袍笼罩下的却巴嘎热。周围的士兵按照王的礼节给郭日见礼,岳阳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头大。

    郭日笑道:“谁说我忘恩负义了?我可是最知恩图报的人。嗯?这边这个是怎么回事?弄醒他!”

    旁边的张立因背负岳阳太过疲倦,竟然在“大”字架上睡着了。一桶刺骨的凉水从头浇下,张立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却看到距自己不足一尺远的地方站立着郭日念青,正无比仇视地瞪着自己。

    岳阳万分惊恐地盯着郭日念青,天知道这个矮子会对自己的情敌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张立反倒一脸坦然,和郭日默默地对视着,两人就一直那么看,周围的人都觉得过了很久了,两人却丝毫没有眨眼的意思。

    终于,郭日开口道:“我实在不明白,究竟你有哪点好。论身手,你在你的队伍中属于差等;论相貌,你和你们队长比也差远了;论才智,你甚至还不如你旁边这位小伙子。她到底看上你哪点?你究竟有什么好?”郭日越说越气,猛地一脚踹在张立腿上。张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岳阳心中却掀起了翻天大浪,郭日竟然知道这才是张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胡杨队长死后,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他为什么要杀了胡杨队长?他告诉胡杨队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只是局的一个开始?天哪,这个小矮子盘算的是什么?

    郭日极力踮起脚尖,将手臂伸到最高,拍了拍张立的脸,微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杀了你的,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我要让你受尽人间的痛苦才死去,我要让你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你干过什么,只记得地狱般的痛苦。哭吧,趁你现在还有眼泪,哭啊!”

    张立冷冷地看着郭日那张脸,平静地答道:“自从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王子之后,一直以为,阿米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相貌平庸,如今我才明白,阿米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拥有一颗邪恶的心。你根本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你不配做人,你是魔鬼,而且是一个天生残疾、心智不健全的魔鬼。”

    郭日只听懂了“阿米不喜欢你”这一句,他满不在乎道:“没关系,你死后,阿米会回到我身边的,她会忘了你,噢不,或许是恨你一辈子,尤其在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情之后。”

    张立道:“我做的那些事情?我做了什么事情?”

    “呵呵呵呵……”郭日吸着气笑道:“你现在还没做,不过你很快就会做了。”他瞄了岳阳一眼,道:“你会杀了你的朋友,或许是咬死他,或许撕裂他的肚子,要不然就被你朋友杀死,不过那种可能性很小;然后我会放你出去,你会杀死你见到的每一个人,并以他们为食,强暴少女、撕裂牲畜,所有令人发指的事情,你都会干。可怜的村民,不得不请军队来杀了你。你说,阿米会不会恨这样一个魔鬼昵?”张立道:“我不会干这些事情。”

    “哎呀呀。”郭日道:“这可由不得你呢,你会忘了你是谁,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会变成一头野兽。而在这个过程中,你的身体,就像被一万只虫啃噬着内脏,还有一万把拉锯在锯着你的脑袋,在你受尽一切痛苦之前,它们都不会让你死的,它们需要新鲜的血液,它们会驱使你不断地杀,不断地杀,很有意思吧?不过到时候你究竟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看到的是不是地狱,我很想你能告诉我,如果那时候,你还能说话的话。”说完,他冷冷地看了张立一眼,仅一个眼神,他便果断地下命令道:“别让他咬断舌头。”

    两旁的士兵迅速捏住张立的颌骨,让他无闭口,接着,塞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套子在张立口中,似乎将他的牙齿固定起来了,一个士兵拧着铁套旁边的螺栓,张立的嘴,竟然被越撑越大。

    却巴嘎热将郭日举了起来,放在与张立等高的位置,面对面。郭日阴笑道:“准备好了吗?地狱的大门将为你打开了哦!”

    岳阳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却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大声道:“不要,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吧!我来替他承担这种痛苦,你把我变成野兽吧!”

    郭日扭头道:“啧啧,真是兄弟情深啊,不知道当他咬住你的咽喉时,你是否也能这样想呢?或者,在这之前,你杀了他?哈哈,一旁看着吧,这可是失传了好几百年的古术,难得一见呢!”说完,却巴将郭日举得更近了些,让他靠近张立。

    郭日张开了嘴,伸出自己的舌头。张立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害怕,却还是为这些不知所以的蛊术心颤,那郭日舌头对着的方向,正是自己无合上的嘴啊!张立眼睛突兀地鼓着,瞳孔向下,他看到郭日舌心的舌苔竟然不是常人颜色,而是墨绿色的;郭日喉结上下滚动着,舌尖轻颤,不断发出类似呕吐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喉咙深处出来。

    出来了,一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在张立、岳阳见闻之外的东西,从郭日的咽喉深处爬了出来,指头粗细,看它扭动的样子,竟然是个活物!一时间,张立竟然忘记害怕,或者说是吓傻了。那东西,张立看到的部分,就像一条蠕虫,有着粉绿色、肉乎乎的背,也以蠕虫的方式挪动,即后半身的肉缩紧,前半身的肉舒展开,一节一节地蠕动;可它的正前方,却是向日葵般的口器,无数倒钩状的细齿呈螺旋状排列;它的背上,仿佛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脓疱,随着它的蠕动,那些脓包里仿佛还有东西荡来荡去。那条蠕虫爬出郭日的口腔,仰起头感知了一番,一下子就对准了张立的嘴!

    张立止住呼吸,希望借此避开那怪物的注意,但是没用,它好像受到某种召唤,扭动着身体,毫不客气地朝着张立的嘴,一节一节地蠕动,一点一点地前进。

    而在岳阳看来,那分明就是头部像微型苦瓜,后半身像蜈蚣的某种生物,他看着那东西爬进张立的嘴里,像蜈蚣的那截身体之后,还拖着根像脐带一样的东西。如今张立和郭日两人的嘴,就被那根脐带似的东西连着,脐带中是全身卵圆形的颗粒状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颗粒在脐带中滚动滑移。岳阳心急如焚,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希望张立能够咬碎那铁箍,咬死那条虫,但显然那是没可能的。

    张立正在同那条虫做最后的斗争,他感觉到那滑腻的肉身钻入自己口腔深处,正准备顺着喉管往下爬,他所能做的就是哽咽住喉部,希望能卡住那条怪虫,可是没用,他很快感到那条肉虫翻开了口唇,露出那些锋利的牙齿,像个钻头一样,使劲地在往自己喉下钻。“啊,咔,咳咳……”张立想利用气流把那条肉虫喷出来,没想到咯出了一些带血的唾沫,那条虫竟然钻得更深了。紧接着,张立明显感到喉部一空,就像吞下一根巨大的面条,“哧溜”,那条虫带着尾后一长串东西,全数没人了张立的嘴中。张立猛地咳嗽起来,咯出大量血丝。

    岳阳心中一紧,失声道:“张立!”张立心头却是一松,事已成定,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郭日则在那条虫完全离开自己口腔之后,马上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抓过一个皮袋,拔开塞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是酒,烈酒,岳阳闻到空中有浓郁的酒气。

    却巴放下郭日,郭日一面大口地喝着酒,一面下命令道:“等我回来时,我要让他忘掉这件事。”却巴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接着,有士兵猛地一击,敲晕了张立。却巴解开张立嘴里的铁套,示意士兵将他放平,开始摆弄起别的蛊术来。而郭日则去了别处,很快响起了反复的呕吐声和大口的灌水声。

    岳阳蒙了,他看着却巴摆弄张立的身体,脑子里念头纷乱:“张立中蛊了,那虫钻了进去……那东西钻了进去……不,或许还有救,趁现在,让他把那东西吐出来……”

    一想到这里,岳阳马上大声呼喊:“张立!张立!”

    叫了两声,却巴盯着他道:“闭嘴!你是想被钩了舌头,还是和他一样被打晕呢?”

    岳阳马上反应过来,现在形势不由人,他没有办帮助张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细看着,看着却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或许,或许塔西师能有办,如果他们能出去的话……所以岳阳闭上了嘴,瞪大了眼睛。

    郭日很快回来了,他抹去嘴角的酒渍,询问道:“怎样?”

    却巴道:“成了。”

    郭日道:“好。”他眼神瞟过来,看着岳阳,道:“把他们两人关在一起。”接着又来到岳阳旁边,似笑非笑道:“刚才那一下敲击,是很有技巧的,加上一些药物,等他醒来后,就不记得中蛊的事了。怎样,要不要告诉他呢?你们可是好兄弟哦,或者……趁他昏迷,杀了他!让他死得毫无痛苦,他醒来后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决断权在你……哦呵呵呵呵,哈哈哈……”

    郭日仰天大笑出门去,幽暗的地牢里只留下他一串嚣张的笑声。

    “扑……”“砰……”张立、岳阳就像两条麻袋,再次被人扔进了那恶臭熏天的牢房。岳阳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落地就向张立爬过去,喊道:“张立!张立?”喊了两声,突然想起郭日的话来:“他醒了之后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哦……”岳阳摸到了张立的腿,借助牢房外昏暗的烛火看清了张立的脸。张立安详地躺着,和普通熟睡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他醒来呢?岳阳想到了那些赤红着双眼、满嘴流唾液的电影画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应该不会这么快起效吧?”他心中这样想着,又拍了拍张立,继续喊道:“张立……张立……”

    张立悠悠醒转,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被血沫染红的牙齿。岳阳不禁直立起身,往后靠了靠。张立清醒过来,四顾一番,然后看到了岳阳,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见张立神志清醒,岳阳舒了口气,忙问道:“我们又被抓住了,这是在地牢里,你还记得吗?”

    张立挣扎欲起,岳阳拖他靠墙半坐着,张立道:“我记得……我们被绑在木架上,好像有什么人来过,后来……后来就记不起来了。”

    “真的记不起来了吗?”岳阳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马上道:“别说这么多了,他们喂你吃了东西,快,把它吐出来!”

    “是什么?”

    “你别管是什么,先吐,吐出来再说。”岳阳协助张立,用手指催吐,张立靠墙吐了半天,除了清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岳阳颓然靠墙,心道:“完了完了,吐不出来了。”

    这时张立道:“我好像想起来了,是郭日!是郭日念青,应该不是幻觉,是他吗?”

    岳阳点头,张立又道:“他们喂我吃了什么?”

    岳阳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张立皱眉道:“他们给我下蛊了!你怎么样?”

    岳阳道:“我没事,你也不要太担心,总会有办的。”

    张立却想起了别的事情,道:“郭日念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雀母王在包庇他?不,这不太可能。难道,他把雀母攻占了?那强巴少爷他们……还有亚拉师……”

    岳阳道:“我们似乎是唯一被他们抓住的两个,或许,其他人没我们这么笨。”

    张立懊恼道:“都怪我,带着你在下面大喊大叫。”

    “呵……”岳阳道:“你有什么好自责的,要说这件事,只能怪我没想到吧。”他重重地一拳击在木桩上,牢房里灰尘簌簌扑落,“真该死,竟然接二连三地没想到!”

    张立道:“你分析能力强,你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郭日误把胡队长当做我了吗?”

    岳阳道:“这个郭日念青,打一开始就没打算针对某一个人,他看出了我们是一个团体,也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知道,要是对付我们某一个人,我们其余的人肯定会还击,所以,他设下了这样一个连环的毒计。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把我们全部杀死!”

    张立惊恐道:“你说什么?”

    岳阳道:“现在我可以把整件事情联系起来了!郭日早就在篡谋雀母王的王位,在整个雀母,他唯一有所顾虑的大概就是次杰大迪乌及国王的亲卫兵吧,所以,当他发现那个莫金小组的伞降成员后,就密谋了一个针对次杰大迪乌的暗杀行动,可惜暗杀失败,那个莫金的手下也跑了。而在这时,他应该是听到了你和阿米的事,所以,在我们抵达雀母之前,他就决定了要除掉你,于是将刺杀次杰大迪乌的事嫁祸到我们头上。不过在那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生杀大权,只能把我们关起来,而幸好亚拉师逃了出去,雀母王才没有被郭日的一面之词迷惑住。于是这个郭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也就是利用治疗公主的眼睛和治疗强巴少爷的伤来挑拨矛盾,但是很可惜,我们没有上他的当,而亚拉师那时候已经猜到,戈巴大迪乌就是塔西师,我们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这个郭日在当时,就立刻做了两种准备,一是我们能接回戈巴大迪乌,二是我们不能接回戈巴大迪乌。他一面派人暗中阻挠我们的行程,一面通知雅加的内应,让我们无与戈巴大迪乌接触,这一系列行动失败之后,他便决定了向胡队长或是敏敏下手。”

    “等等,”张立道:“你是说,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质活着?”

    岳阳点点头,道:“不得不承认,这个郭日心思之毒、考虑之远、应变之快,绝非我们所能想象。或许是从第一次见面,或许是我们在争当人质的时候,他发现了我们这个团队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同时意识到,要杀死我们团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引起其他的人反击,而拥有精良武器和可怕身手的我们集体发难的话,他认为雀母的兵力很难抵挡,或是会受到极大的损伤,所以才制订了这么一个计划。他只用杀我们其中一个人,然后假装遁逃,既让我们愤怒,又让我们无处发泄,还让我们以为他逃了,放松了警觉。显然,他利用了愤怒的人容易冲动、容易犯错的心理弱点。他或许在我们之前就碰到了莫金,从莫金他们的言行中知道了我们与莫金的关系,所以他就利用了莫金。那些给我们带路的士兵,以及失踪的士兵,看来都是郭日的人,他们将我们引向莫金的方向。由于两方都不是他的力量,最好我们是斗个两败俱伤。这个郭日定的计策,他永远都稳操胜券,不管谁赢谁输,他都是最大的获益者。而当我们与莫金展开激斗时,他却率着他的士兵,攻占了雀母王宫。他一直是雀母的军队统帅,掌握着雀母的实权,所以,这场胜利是早就注定了的。”

    张立道:“那他以前何必弄瞎公主的眼睛,还搞出那么多事来?”

    岳阳道:“以前他想办弄瞎公主的眼睛,假意与雅加谈判,都是为了让整件事显得自然、平稳。如今公主的眼睛会慢慢恢复,他的阴谋已经败露,他就无须再掩饰什么了。选择这个时候发难,一是雀母王还未能及时重新布防,二是我们因愤怒追击莫金,如果赢了也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只能回到距离最近的雀母,这就正中他的下怀。”

    张立道:“他怎么知道莫金会来?”

    岳阳道:“他不可能知道,应该是巧合,所以我才说郭日可怕,仅一次偶遇,就让他订出了这么恶毒的计划,他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特别是对人心人性的判断和把握,在我之上。如果莫金没来,相信他也另外为我们准备了一套完善的计谋。他统观全局,制订计谋,让你根本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么,等你想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张立叹息道:“这个小矮子,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我担心的,是强巴少爷他们。”

    岳阳也疑惑道:“照理我们当是最晚回来的,强巴少爷和亚拉师他们,去了哪里呢?”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9——对多数人好

    卓木强巴还在跑,凭借塔西师的指引,他们数次避开了绝境,好几次冲进了鲁莫人的包围圈,又好几次冲出来。吕竞男的双手满是血迹,她也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头鲁莫人。跟在后面的追兵渐渐少了,但是他们清楚,他们距离雀母已经很远了。等到终于听不到鲁莫人的叫声时,天已蒙蒙亮,卓木强巴等三人,斜靠在一株大树的枝干上喘息,还不能完全放松,这里还是一片密林。与张立、岳阳他们不同,卓木强巴、塔西师和吕竞男奔走一昼夜,是硬生生地将鲁莫人甩掉了。

    卓木强巴拨弄着镜片上的旋钮,距离太远,早就离开了通信器的范围,他问吕竞男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吕竞男摇头,道:“不清楚,估计已到半崖遗迹了吧。”

    半崖穆族的遗迹,就是他们第二次与西米等人交手的地方,在雀母和共日拉村的中间位置,也是巨鸟的巢。塔西师看着疲惫不堪的二人,道:“你们两人先休息吧,我替你们看着。”

    “不行。”卓木强巴道:“这里还是鲁莫人的地盘,太危险了。”

    塔西师道:“那你的意思是?”

    吕竞男会意道:“你想去遗迹?”

    卓木强巴点头道:“不错,鲁莫人上不去,而崖壁又被炸断了,那些巨鸟过不来,到了那里,我们才可以休息。”停了停又道:“不知道亚拉师他们怎么样了。”

    吕竞男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现在估计已经平安到达雀母了。”

    卓木强巴从树干上站起来,望着雀母的方向道:“希望如此吧。”

    吕竞男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走吧,趁现在身体还撑得住。”她知道,一旦停下来,人的精神和体力都将极大地削弱。

    塔西师赞许道:“很少见到精神这么好的年轻人了。”卓木强巴背起塔西师,微微一笑,很久没有人称呼他为年轻人了,吕竞男也是莞尔。两人荡开飞索,继续在丛林里寻路,走了没多远,吕竞男放慢了荡索的速度,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卓木强巴以为她体力不支,询问道:“你还能坚持吗?”

    吕竞男反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周围……感觉很熟悉?”

    “是吗?”卓木强巴打量了一番,树还是树,土还是土,没有熟悉的感觉啊,他摇头道:“看不出来。”

    吕竞男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道:“跟我来。”荡了百来米,指着前方道:“如果我没记错,从这个小土坡上去,下面就是一条大河。”

    待翻至坡顶,果然下方是一条澎湃的大河,而河的对岸,那巨大的鼎形山岩,豁然屹立眼前。卓木强巴惊呼道:“共日拉!我们竟然跑回共日拉了!”

    回到村里,没见到阿米,应该是去照顾病人了,有热心的村民去通知阿米,安吉姆迪乌也来看望他们。塔西师表示,卓木强巴他们已经很疲倦,就由他来回答村民的问题,让卓木强巴他们去休息。

    回到熟悉的小屋,倦意终于不可扼制地袭来,卓木强巴只想倒头便睡,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复爬起,希望共日拉村能派人去雀母看看,如果找到他们在雀母的同伴,就告诉他们,自己这一方已安全抵达共日拉,希望他们别担心。然后,他看了已进入梦乡的吕竞男一眼,自己也很快地睡去了。

    错日附近。

    莫金、索瑞斯、马索三人先后奔跑而出,皆是衣衫凌乱、血污满面。莫金抱怨道:“以后没有弄清楚的事,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试验了!我们差点被你的试验害死!”

    索瑞斯嘿嘿一笑。马索眼珠一转,记在心上,这时猛地听到涛声如歌,马索道:“老板,看来是快到那处狭口了,这里是唯一能渡过湖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就这么放过那个设计陷害我们的人么?要不要回去报复他?”马索又露出那副张着嘴、微吐舌头、瞪大眼睛频频点头的样貌。

    莫金道:“你这个笨蛋,就算回去报复了他又能怎么样?他能给我们什么?这是个机会,你懂不懂?那个小矮子会为我们拖住卓木强巴他们的,我们要找的是神庙……神庙!明白吗?”

    地牢里,岳阳和张立说了一宿话,张立很快又睡了过去。岳阳数着自己的脉搏,不记得数了两万六千多次还是七千多次,自己也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地牢里人影空空,烛火已灭,数道光柱透过夹壁孔隙斜射进来,光柱中影影绰绰,地上污浊不堪。岳阳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站了起来。

    “你醒啦,小伙子。”地牢隔壁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岳阳一惊:“是谁?”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你是……和卓木强巴他们一起的吧?”

    岳阳奔到隔栏旁望去,只见一位白发披头的老者,浑身血污,被钉在十字架上,十指箕张,指甲又黑又长,一双好像挂猪肉的铁钩子贯穿他的肩胛骨。一柱光缓缓移到老者手背,岳阳这才看清,那又黑又长的哪里是十个指甲,分明是从指尖钉进指骨的十枚铁钉。

    看着这个遭遇比他们还惨的老者,岳阳愣是想不起是谁。

    那个老者微微别过头来,道:“就你一个人吗?卓木强巴他们呢?逃掉了吧?”

    岳阳又被吓了一跳,原来这个老者的两个眼窝深陷,渗出血来,说话时满嘴也是鲜血淋淋,他竟然被人生生剜去了双眼,牙齿也被一颗颗拔去了。这时,老者脸上的图腾提醒了岳阳,岳阳失声叫道:“大迪乌!你是次杰大迪乌!”

    次杰大迪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却能认出自己的小伙子表示肯定。岳阳心中冰凉,道:“是谁干的?是郭日吗?他……他可是你的学生啊?他怎么能这样做?”

    次杰大迪乌缓缓道:“郭日这孩子,是个非常出色的政治家呢,他深知不是盟友就是敌人的道理。对敌人要狠,这孩子从不手软。”

    岳阳道:“如果是敌人,杀了也就是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他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次杰大迪乌道:“你很聪明,思维也很敏捷,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郭日。是的,他对我施加酷刑,是为了找到嘎玛基白登的下落。而且,对我这个最大的敌人施加酷刑,想必也是他早就想做的吧。”

    “嘎玛基白登?”岳阳疑惑。

    次杰大迪乌解释道:“嘎玛基白登是雀母王的名字,他带着阿吉拉姆逃走了。”

    岳阳略感欣慰,凡是对郭日有威胁的事情,他都感到痛快,又问:“他为什么会把你当做最大的敌人?”

    次杰大迪乌道:“我是整个雀母唯一能和神沟通的人,我的话,就能决定雀母王的行为;此外,我还掌握着许多让人生让人死的秘,你说,这还不算最大的敌人吗?”老人微微仰起头,似乎回忆起很自豪的事,慢慢道:“郭日这孩子,我知道他会很有出息。从小他就跟着白登学习如何御人,如何统领百官,他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他天生就是一个军事天才,指挥千军万马,未尝一败。长大后,他又跟着我学习神明之术,掌管生死,如果不是他的身材偏小,那真可以算是一个完美的人了,老百姓早就拿他当神一样崇拜。”

    岳阳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学古藏语学错了?抑或是这位老人家被折磨得精神错乱?受到这种折磨,还说郭日不错?岳阳结结巴巴道:“呃……迪乌大人,我,我没听错吧?你刚才好像是在说,郭日这人不错?郭日可是相当的邪恶啊,他都把你弄成这样了……难道还是好心?”

    次杰大迪乌却答道:“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邪恶?我们每天吃各种肉食,对那些提供肉食的动物而言,我们的行为,是否能算正义呢?森林中的野兽偷吃我们的家畜,或者吃了人,就叫邪恶,人吃野兽,便是天经地义?孩子,你要记住,正义只是一个相对的词,它所代表的意思是对大多数人好。两国交战,失败方以敌方杀人多者为恶魔,胜利方以己方杀人多者为英雄,什么是正义?而且,正义只是我们人类对自己的评价,除了人类自身,没有哪种动物会认同我们的正义吧。”

    岳阳没好气道:“他对大多数人好了?”

    次杰大迪乌竟然点头道:“郭日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很有能力,在军事、生产、科技等诸多领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超越了历代雀母王。我相信,朗布在他的领导下,将远远超越雅加,成为强大的王国。”

    岳阳道:“他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窃取王位,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付昔日的老师,你认为,他真的会对百姓好?就算他很有能力,恐怕也只会用于穷兵黩武,征战不断,这样的日子,我相信不会是老百姓希望过的。而且,就算他能完全征服雅加,然后呢?然后又做什么?以他的残暴,恐怕只会荒淫无道,惨绝人寰。”

    次杰大迪乌道:“不,我清楚郭日这孩子,他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今天他或许对你们卑鄙,对我残酷,但这是因为,我们站在了他的敌对面;如果他把你当朋友,你就会发现,不管你做什么,都会非常的顺利,因为在你还没开始做之前,他就会把一切都替你考虑好了。他会对雀母的百姓好的,这一点你要相信。”

    岳阳快抓狂了,急促道:“既然这样,你们把神权、王权啊直接交给他好了,干吗弄这么多事?”

    次杰大迪乌正言道:“你们不明白的,成就一个人,特别是成就一名王者,不仅仅要成就他的仁慈和智慧,还要成就他的手段和决心。在雀母的历史上,从来都只有最软弱最无能的王,才会在上任王老死之后继位,真正有能力的强者,从来都是通过武力夺取王权的,只是,他们都没有郭日做得这么好,这么完善。他以最少的人、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王权的更替,原本,他还打算做得更好的,是你们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些我们都知道。”

    雀母王宫中,郭日和却巴守着一处石壁,只听石墙内清楚地传来了岳阳和次杰大迪乌的对话。却巴诡异道:“这个老头儿还真会说话,怕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吧?难道他还不想死,还想赖着多活几天?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只会增加他的痛苦么?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郭日却阴着脸,没有说话。却巴一看架势不对,也赶紧住口。

    听完次杰的话,岳阳终告无语,郭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大多数人好?这在岳阳听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沉默了好久,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道:“迪乌大人,我不和你讨论郭日了,他对也好,错也好,我们只是一群过客。但是现在,我的朋友中了郭日种下的蛊……”他警惕地看了张立一眼,见他还在熟睡,岳阳压低声音道:“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救他。”

    “哦?”次杰大迪乌道:“将他中蛊的情况说来听听。”

    岳阳详细地将张立中蛊的过程讲了一遍。刚说到一半,次杰大迪乌已经迫不及待地接了下去,而且所说的情况和岳阳所见分毫不差。岳阳大喜,以为这次张立有救了,不料,次杰大迪乌最后感慨道:“没想到啊……竟然是桑嗯及哇,这可是已失传的蛊术,郭日这孩子,竟然找到了蛊虫,还学会了养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岳阳可没心思理会次杰大迪乌的感慨,催促道:“大迪乌,大迪乌,怎么样,这种蛊有解开的方吗?”

    次杰大迪乌缓缓地摇头道:“桑嗯及哇,蛊噬心煞,忘乎己身,手生铁爪,其爪长利,仅余嗔忿,怀毒害想,以爪攫人,肉即坠落;或被斫刺磨捣,以为已死,然冷风吹之,皮肉还生,循复活起……这个和大青莲蛊不一样,且不说它已失传多年,我从未见过,在传说中,它就是不可解的蛊毒。”

    岳阳急道:“你……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怎么会没解开?一定有办的!那条虫又不是很大,弄死它不行吗?”

    次杰大迪乌道:“你看到的那条蛊虫,本身不能对人产生多大的损伤,它其实只是一种肠胃寄生虫,擅长的是在人体内脏钻孔,然后依附在上面。真正的蛊,是那条虫身上那些孢子,它们沿着蛊虫打开的通道入血,一旦入血,就不可逆转了。”

    岳阳一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那蟓蜒呢?强巴少爷的蛊不也是入血么?他的都可以治好啊!”

    次杰大迪乌道:“一物克一物,蟓蜒只能清洗大青莲蛊,对桑嗯及哇的孢子没有效果。它们入血后,会很快聚集在我们眼睛后面的一个区域。据传说,中蛊者看到、听到、嗅到的都是一些孢子造成的假象,他仿佛生活在地狱之中,整个人违背常理,丧失自我,形同野兽。”

    岳阳大声道:“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昨天我还和张立说过话,他整个人都很正常、很清醒啊!”

    次杰大迪乌道:“是的,据记载,中蛊者在中蛊后,有一段时间与常人无异,那是因为,孢子尚在血中游走,还未找到适合的聚集地点,这个时间,在12个时辰至36个时辰不等。然后,中蛊者的意志就开始模糊,额头发热。你瞧,你这么大声地说话,你的朋友都没有醒来呢。”

    岳阳不及站立,返身就向张立扑去,一触额头,竟然烫得他缩手。岳阳再次将颤抖的手放上张立的额头,滚烫的热度沿着他的手掌焚烧着他的心!

    “不——”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0——相濡以沫

    岳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摇晃着张立的身体道:“张立,快醒醒,别睡了。”

    张立却发出呓语:“别管我……”被岳阳摇得狠了,他仿佛在梦中被什么东西惊吓住了一般,大吼了一声:“别过来!”

    岳阳一惊,赶紧松手。张立又如打瞌睡般嘟哝了一句:“走……”

    岳阳再按上张立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焦虑地问次杰大迪乌道:“他……他是怎么了?”

    次杰大迪乌道:“中蛊者发热的过程将持续2~3天,也有记载超过5天的,实际上,这就是他在与体内的蛊毒做搏斗的一个过程,蛊毒开始影响他的思维,改变他体内的环境,以更加适合自己生存。现在他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开始不断产生幻觉,然后他将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最后完全入梦……”

    “那会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迷失自我,完全成为孢子控制下的生物,只剩下作为生物的本能,进食、繁殖,而这也只是孢子为自身所需施展的手段。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只是个拥有躯壳的傀儡。据传说,那时中蛊者的皮肤表面会长出好像指甲一样的覆盖物,异常坚硬,就是书籍中所说的手生铁爪,动物被他轻轻一抓,就会皮开肉绽。”

    “那……那……那他就不能战胜孢子,让自己意识恢复过来?”岳阳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不可能。”次杰大迪乌冷冷地粉碎了岳阳的想,道:“要知道,那些孢子不仅仅是聚集在人的眼睛后面那个区域,改变人的感官,而且,它们也是以后面那部分为食物,一边蚕食,一边排放毒素,你说,仅仅凭意志,能战胜它们?再坚强的意志也会被消磨殆尽,最终只能被侵蚀。”

    岳阳死死握住一把干草,咬牙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像是在问次杰,又像是在问自己,或是在问张立。

    次杰大迪乌道:“我看过的书籍上只记载了中蛊者的症状,没有记载对应的解决办。桑嗯及哇,应该属于较为可怕的蛊毒了。”

    “降温!”岳阳突然想起了发烧的病人,急忙道:“降低他额头的温度,会不会缓解他的症状?”

    次杰大迪乌道:“不知道,你可以试一试,如果说是孢子为了造出更利于自己生存的环境才让人额头发烫的话,说不定有效。”

    岳阳激动地站起来,嘴里念叨道:“降温,降温。”原地转了两圈,却突然发现,没有降温的东西啊!在这铺满干草的地牢里,连一滴水也找不到,更不可能奢望那些雀母的士兵来帮助自己。岳阳急得团团转,偏想不出什么好子来,气急之下,他抱着牢房的木桩,一头撞了上去,心中涌起无限的悔恨:“如果我早点想到郭日的阴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你给我想啊,你平时不是很机敏的吗?你不是主意很多的吗?快想一个办出来啊,岳阳!”

    岳阳连撞数下,头和木桩相碰,发出“邦邦邦”的声音,岳阳陡然停下,血迹!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滑腻一片,感觉有些微凉,他赶紧将手伸给次杰大迪乌看,问道:“你看,你看,这个可以吗?”

    嗅到血腥,次杰大迪乌摇头道:“你的血流出来的时候是热的,冷了之后会凝固,它很黏稠,起不到降温的作用,而且……似乎那些孢子也很喜欢血液。”

    岳阳心头凉了半截,突然又道:“那么,小便呢?”

    次杰大迪乌仍道:“不行,人的小便中含有赤毒,说不定只会得到更糟糕的结果。”

    岳阳的心,拔凉拔凉的……就在他失望至极的时候,猛然想起,除了血液和尿液,人不是还有一种体液吗……

    卓木强巴这一觉睡至黄昏,醒来时得知村里已派人前往雀母,稍稍安心。吃过晚饭,又给玛吉说了说他们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他尽量拣简要的说,却还是让玛吉花容失色。

    去雀母的人至少要明天才能回来,卓木强巴饭后又和吕竞男出去走了一转,登高望远。卓木强巴总觉得白日入睡时,有拥敏敏入怀的感觉,醒来后两手空空,心底失落至极。吕竞男看出他的担忧和不安,安慰他道:“敏敏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软弱,再说,有亚拉师……”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只是……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很奇怪,当一个人天天守在你身边的时候,或许你不觉得有什么,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的呼吸,她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你就会觉得丢失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吕竞男叹息道:“我知道,这就是,恋人的感觉。”

    “嗯?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吕竞男幽怨地瞟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将视线投向远方,心里却在想:“不仅仅是这样的,上次敏敏的离开,还有这次,好像真的感到丢失了什么。敏敏啊,难道你真的偷走了我的心?”

    见卓木强巴沉默不语,吕竞男也开始独自思索起来:“这次与莫金同来的不是柯夫,显然就是方新教授所说的那个叫索瑞斯的操兽师。他们敢两个人就来找帕巴拉,看起来十分冒险,但他们一定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在这种环境中,操兽师是个很恐怖的存在,我们要想好应对之策。这个索瑞斯的资料太少了,十三圆桌骑士的人都是这么神秘么?”

    “哒”,一滴清水,滴落在张立额头,一根手指小心而均匀地将它散开,很快就被张立的体温蒸干。岳阳低垂着头,艰难地做着吞咽动作,但他并没有真的吞咽,只是将唾液聚集起来。他的嘴唇干涸得像龟裂的田地,他仍小心地保存着每一滴唾液,聚集、滴落、抹散,一整天了,从次杰大迪乌表示这种方或许可行之后,他就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早在一开始,次杰大迪乌就告诉过他:“小伙子,没用的,你能有多少唾沫吐?而且,你别以为唾沫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它同样要入脉循环,人丢失不起多少唾液,就像人不能失血过多一样。”

    岳阳的回答很简单:“我活着,他活着!”

    此后,他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说话会带走很多隐形的水分。

    中午竟然有人送餐,这是岳阳没有想到的,他对着木桩外大喊:“水,我需要水!”却没有人理他,他很快明白过来,郭日并不是好心送餐,而是这里一直被监视着,郭日或许正在哪里看着,就像观看马戏团笼子里的动物表演,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

    想通这点,岳阳就放弃了无谓的叫喊,眼下,尽量延长张立的意志是最重要的。中午送餐,晚上送餐,他吃得都极少,食物会形成残渣,而排泄那些残渣将带走大量的水分,但人在饥饿时,却能产生大量的唾液。岳阳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知识都运用上了,那一滴滴唾液,能为张立降低一点体温。

    “哪怕一点点也好,哪怕一点点也好……”岳阳就是这样想的。

    张立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除了呓语,还时不时做出激烈的动作,岳阳常被他一掌掴倒,或是一脚踹翻,他偶尔半清醒时,便会开口要水,“水……水……”岳阳想尽了一切办,为了能让张立在与孢子的斗争中坚持得更久一些。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在黑夜来临之际,岳阳格外痛苦,其实,用唾液为张立降温不到两小时,他的眼前就开始出现星星,每当进餐,或片刻休息之后,又会有所好转。不过晚餐之后,郭日似乎失去了这种观看的兴致,再没有送食物的人来,那困顿和极度的饥渴袭来,岳阳好几次都忍不住将唾液咽了下去,还是觉得喉咙里像有块炭在燃烧,嘴角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眼前更是群星缭绕,好几次差一点就撑不住栽倒在地。岳阳还在坚持,他知道,自己坚持得久一些,张立就能坚持得久一些,要是自己坚持不住,张立就完了。

    “笨蛋,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全力救你吧?你该不会让我出糗吧,坚持过今晚,说不定,明天一早,强巴少爷他们就来救我们了……这里的大迪乌不懂你身上中的毒,但塔西师……塔西师肯定能解救你的。你救我有几次?不管几次了,反正我都还活着,我好容易救你一次,你不会不给面子吧?”岳阳想着想着,不觉笑了笑,鲜血从唇上迸裂而出,岳阳到底没能坚持到卓木强巴他们前来,在黎明到来之前,那些星星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第二天一早,卓木强巴提出回到雀母去,他道:“我总是觉得很不安,我们已经分开了一天两夜的时间,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吕竞男道:“要是在路上错过了呢?”

    卓木强巴问安吉姆迪乌道:“这里去雀母,只有那一条路吧?”

    安吉姆道:“呃,是这样没错,只有那条路最安全,所有的雀母人都会走那条路。但是,如果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也有可能像你们这样,从森林正中直穿过来。”

    卓木强巴道:“如果距离不远,我们的通信器能接收到;如果真的错过了,我们起码知道这里是安全的,我希望迪乌大人能转告他们,一定要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反过来,如果他们在雀母出了事,我们守在这里始终是得不到消息的。”

    吕竞男道:“好吧,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雀母。”

    塔西师道:“那么我留下来,好给你们传个话,顺便去看看阿米照顾的那些病人。”

    商议妥当,卓木强巴和吕竞男向着雀母进发,路上,吕竞男道:“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卓木强巴没有抬头,保持高速飞荡,凌空停顿时才道:“郭日。”

    吕竞男道:“郭日?这件事,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自从我们到雀母之后,每一件事,背后都有郭日的影子,然后,我们就一天也没有安宁过。这次与莫金的遭遇实在是太过偶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痕迹太明显,就像故意在指引我们向莫金靠近。”

    吕竞男道:“但是,他已经被雀母王驱逐了,还能兴起什么大浪?”

    卓木强巴手腕一翻,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别忘了,郭日一直是统领着雀母的军队的,他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掉。我总觉得,他的失踪,就像是一个圈套。”

    吕竞男有些诧异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心道,他睡了一天一夜,思路似乎比平常更清晰了。

    岳阳太累了,当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浑身剧痛,手臂和小腿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分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他赶紧探查张立的身体,他惊喜地发现,张立的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手了。他反复地触摸自己的额头和张立的额头,可是很快,他又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手和额头烫了,还是张立的体温降了。

    岳阳探触张立的呼吸,把住张立的脉搏,倾听张立的心跳,他抓了一把干草,在手心里搓着,刺麻的感觉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半跪着,准备重复昨天做的事。可是这次,一阵艰涩的吞咽之后,从喉管深处到舌尖,只感到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楚,一点唾沫星子都没有。岳阳一动不动,就这么艰难地聚集着口腔中的水分,十分钟后,他感到张立似乎动了一动,岳阳低头看了看,是否自己的腿跪麻了……他换了个姿势……

    半小时后,张立眼珠开始转动,手臂弹了一下。岳阳先是一喜,随即一惊,赶紧摸了摸张立的皮肤,张立的皮肤似乎没有变得粗糙、坚硬,指甲也没长长,岳阳这才大喜。

    四十分钟后,张立睁开眼睛,眨了眨,看着岳阳的坐姿,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张立醒了!张立开口说话了!

    巨大的惊喜袭来,岳阳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得掉眼泪,还是该痛苦得笑出声来,但他确实笑了,眼圈也湿了。他一把抓住张立的衣领,似乎打算将他拎起来,但最终却只是死死拽着那衣领,笑着骂道:“混蛋!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哎呀,口水!你的口水流到我嘴里来了!真恶心……呸……呸……”张立叫道:“让开,让我起来。”

    岳阳松开手,激动得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张立挣扎了两下,却没能起来,只是道:“我好像浑身无力的样子……”

    岳阳忙道:“你躺着,别动,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一直在发烧,而且没有吃东西。”他左右望了望,突然道:“那个老迪乌,竟然敢骗我!”他向次杰大迪乌的牢房走去,喊道:“次杰大迪乌,次杰大迪乌!他醒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好了,没事了?”

    次杰大迪乌没有岳阳那种年轻的精力,他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岳阳叫了老半天,他才迷迷糊糊恢复了一点意识。

    雀母王宫中,郭日瞪着却巴道:“你的子怎么没有效啊?”

    却巴干笑了两下,解释道:“呃,这种古,我用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我估摸着,应该是孢子的毒对那个人不起作用,所以那个人的体内不能变成孢子喜欢的环境。”

    郭日不厌烦道:“结果怎么样?”

    却巴道:“由于那人不能与孢子共存,所以孢子蚕食他脑部时他就格外清醒、格外痛苦、格外恐惧,没多久,就死了……”

    郭日道:“你是说,他会死?”

    却巴肯定道:“活不过今天。”

    郭日想了想,狠狠地一拂袖道:“真是便宜他了!”这时候,宫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1——被救出狱

    第六十四章阴谋与爱情

    “我无父无母,天地之间就只剩我一人,有什么舍不得的?师傅,请教我谋术,等我一统雅加、朗布,我一定率领大军,踏平这里,打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来。”

    被救出狱

    郭日没理会宫外的声音,又问道:“那个老家伙说了什么没有?”

    却巴摇头,道:“他精神不行,似乎快挺不住了。”

    郭日侧着脑袋想了想,道:“喂他点水,让他活着。”却巴正以为郭日打算放他师傅一马的时候,又听郭日询问道:“你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子,让他更痛苦一些?”

    郭日说话的时候,就像在问怎么能把木头锯得更细一点,却巴却因为他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而感到汗毛倒立。却巴自认为也算视人命如草芥了,可是,要将自己的师傅或亲人看做木头一样,他只能承认自己做不到。他谨慎地看着郭日那圆圆的脑袋,实在想不出这个圆脑袋里住着怎样的恶魔,难道郭日已经完全合弃了作为人的情感?

    这时,外面的喧哗声更大了,郭日怒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士兵进来报告道:“有一群叛兵在袭杀我们的人。”

    “叛兵?有多少人?”郭日眯缝起眼睛。虽然进行了大清洗,但还是有部分忠于原雀母王的势力暗藏起来。

    那名士兵一头冷汗道:“呃……到处都是,他们只暗杀我们巡逻队的队长,好多小队都乱了,目前各队由副队长在协调指挥。”

    郭日好像想到了什么,细问道:“你们看清楚了?那些队长究竟是被杀了,还是只被人击晕了?”

    士兵道:“是被杀了,所以各小队才会这么乱。”

    郭日沉吟道:“难道是那个老东西暗中藏起来的力量,想反将我一军?还是说,他不打算这么轻易地完成交接,想再考验考验我?”

    那名士兵道:“那些叛军好像对我们的巡游路线非常清楚,而且首轮都是弓箭袭击。”

    郭日再无怀疑,笑而起身道:“看来是我们自己人有问题,老家伙,藏得挺深。跟我来,我要亲自布防。”

    郭日离开后不久,地牢内,岳阳还在耐心地向次杰大迪乌阐述张立的情况,他反复向次杰大迪乌询问,张立是不是就没事儿了,结果说了半天,次杰大迪乌只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不可能!”

    岳阳气急败坏,骂道:“这个老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你不是说他再不会醒过来吗?他怎么又醒了?你看书,那书上有时候也尽瞎扯嘛!”

    忽然,他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移至牢门处往外张望,只见一个轻盈的身影翻身入牢,是敏敏,岳阳连忙轻呼:“敏敏,我们在这里……”

    敏敏见到岳阳,大喜道:“太好了,你们果然在这里,我还怕他们把你们关去别处呢。”

    岳阳向后看了看,问道:“强巴少爷他们呢?”

    敏敏道:“他们在共日拉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时间不多,我要赶快把你们弄出来才行。”说着,敏敏从行囊里取出塑胶炸药,嚼烂搓成条,小心地绕在锁门的铁链上。

    岳阳自言道:“强巴少爷他们去了共日拉,跑这么远,难怪……”

    敏敏一面安炸药,一面看了地上一眼,张立挥手跟她打了个招呼,敏敏道:“张立怎么了?”

    岳阳咬牙道:“该死的郭日……张立昏睡了两天,不过现在似乎好一些了,塔西师来了么?”

    敏敏道:“塔西师他们都在共日拉,就我、亚拉师和巴桑大哥三人,退后……”

    原来,自张立和岳阳到雀母被捉后,敏敏等人也回到了雀母,由于走了远路,他们比张立、岳阳后至,但和傻乎乎的张立、岳阳不同,巴桑老远就闻到一股极大的血腥气息。嘱咐敏敏在安全区域等待之后,师只身前往探明了情况,得知雀母有变,同时,他们估计着有自己的同伴已落入郭日手中。亚拉师试过几次前往地牢,却因雀母巡防太过严密,实在无做到不惊动任何人而抵达牢房,巴桑也跟着去了一次,险些被发现。

    敏敏担忧卓木强巴,急着想去地牢看看,三人商议好对策,由师去探明雀母的巡防队伍路线,到时候师和巴桑两人同时动手,造成雀母内有士兵企图推翻这次军变的假象,希望打乱他们的布防,然后由敏敏悄悄潜入,探明情况,如果条件允许,就将人救走,如果没找到人,那么回头再议。原本师计划只是将人打晕就行,但巴桑坚决不同意,说不杀人根本无引起混乱。亚拉师看得出巴桑眼中的怒火,在无压制他的情况下,也只能由他去了。

    郭日对行军布防确实很有一套,亚拉师暗中观察了一天,回头想了一夜,利用了一些现代的仪器,才找到一个突破口,想出一个一举打乱整个布防的策略。也就在这时,共日拉来的索朗到了,被巴桑抓个正着,由此他们才得知卓木强巴等人的情况,这样一来,被抓的只可能是。张立、岳阳两人了。他们商议妥当,决定及早动手,迟一分,他们的同伴就多一分危险。

    听完敏敏的讲述,岳阳才知道现在不是早上,已近晌午。听到卓木强巴他们安全的消息,岳阳也放下心来。

    “噼咝”火花之后,铁链断做两节,那条花斑蜈蚣从锁眼爬出来,在地上游走,被敏敏鼓起胆子,一脚踩做泥浆。开了房门,敏敏去搀扶张立道:“能走吗?”

    岳阳道:“我来背他。”一蹲下,眼角瞥见旁边的次杰大迪乌,岳阳想着他对郭日的辩护,却总也狠不下心来,对敏敏道:“救他不?”

    “谁?”敏敏这才知道,旁边幽暗处还有一个人。岳阳道:“他是次杰大迪乌,被郭日捉住了。”

    次杰大迪乌道:“我已经不行了……你们快走,迟了来不及。”

    这时,又是一道灰色身影闪人地牢,像一阵风一样来到他们身边,岳阳和敏敏都毫不吃惊,因为这道风,令他们感到熟悉,感到安心。

    “亚拉师。”岳阳一见到师,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亚拉师穿着雀母士兵的装束,道:“还不走!他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计谋。”

    敏敏道:“次杰大迪乌还在里面。”

    亚拉师看敏敏在捏塑胶炸药,“太慢了!”他轻轻拨开敏敏,拿出他们唯一还剩下的一支战术手枪,对着铁链“当当当”三枪,跟着一脚踹断铁链,冲进牢房,一看次杰大迪乌的身体,二话没说,拔刀割断了穿过他脚踝的铁丝,一掌击晕次杰大迪乌,飞快地在次杰大迪乌肩部、手部按了几按,跟着一提,将次杰大迪乌从两个铁钩子上提了出来,接着一把将自己衣服撕裂,手腕一绕一缠,用衣料将次杰大迪乌的伤口堵上,裹了两圈,反手一抡,将大迪乌背在了背后。

    亚拉师做完这一切时,岳阳也才刚刚将张立背在背上。敏敏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亚拉师当先冲了出去,留下一句“跟我来”,然后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地牢出口。岳阳和敏敏对望一眼,也赶紧跟了出去。

    郭日换防后,手下的士兵找了两圈,却连叛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却巴按捺不住道:“不是说到处都是人吗?人呢?”

    郭日手下的士兵哭丧着脸道:“刚才确实到处都是敌人,很多队长都中箭受伤了。”

    郭日不慌不忙地完成最后一道调防,才缓缓道:“不用找了,根本没有那么多敌人。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们利用弓箭的远射程,造成到处都有人的假象,其实他们的活动范围,仅在百步之内。”

    却巴道:“百步之内,也无做到同时射杀那么多队长啊!”

    郭日道:“有人能做到,他们至多两三人,就足够了。”

    却巴愕然道:“两三人,那就不是叛军,是——”

    郭日微微一笑,道:“没错,我们等了两天的客人,终于到了。走吧,该回去了。其实,他们为我们找出了巡防上的漏洞,我们还该感谢他们,不是吗?”

    却巴压低声音道:“现在就回去,会不会早了一点?”

    郭日道:“早?不早了,我给他们留足了时间,如果这样还不能把人救走,他们也就不值得我动脑筋了。”

    路上有士兵送来纸卷儿,回到宫中,郭日打开看了看,又有士兵来报,地牢狱卒被打晕,从脚印看有两个人闯入,救走了牢中三人。

    郭日又展开纸卷儿,饶有兴致道:“两个人,那就是说,他们全都没事儿。”

    却巴在后面偷瞥一眼,道:“在共日拉村有三人,我们抓了两个,两个来救,还少一个人啊?”

    郭日不悦道:“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救人的是两个,起码还要留一个在他们救人的时候继续扰乱我们的视线。我想,他们会让危机意识最敏感的人留下来,就是那长胡子的。我第一眼见他时,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那是从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意志,他们这群人里面,就数那家伙最懂得杀人。他们回到共日拉,还需要一天时间。

    却巴不解道:“你怎么断定他们会回共日拉?”

    郭日道:“今天这些人发起突然袭击,显然了解我布置的巡防路线,不是从内部泄露出去的话,只能是他们自身观察的结果。要看出我们布防的缺陷,起码要一整天观察时间,也就是说今天来的人,早就在雀母附近。我甚至敢说,他们当初约定碰头的地点,一定是雀母,只是他们回来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晚。”

    却巴道:“这和共日拉有什么关系?”

    郭日一拉帷幔,一幅地形雕刻图横列在前,朗布、雅加界限分明,山川河岳无不精细,惟妙惟肖。郭日剑指山河道:“他们为什么会回来得比预期晚?他们为什么要今天才行动,而不是昨天?你看,这是他们相遇的地方,这片鲁莫人聚居地覆盖了环生命之湖一带,向西延伸至错日,南抵绝壁边缘,北达山根,他们失败后,最近的庇护所就是雀母;如果不在雀母,错日已毁,江修有高山,东玛则被峡谷大江阻断,他们唯一的逃亡方向,也就只有共日拉了。所以,他们选择今天行动,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从共日拉到这里,正好需要一天时间;其二,他们有部分人在雀母附近,有部分人逃至共日拉。留在雀母附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同伙被我们抓住了,他们必须计划周详,故而迟迟不敢动手,直到共日拉的同伙给他们传信,他们确定被我们抓住的人不可能太多,才选择的动手。然后,自然是约定在共日拉碰头,哼,这种可能性很大。”

    却巴道:“为什么第二种可能性很大?”

    郭日道:“人,不是机械,我才不信他们的精神比钢铁还硬。”

    却巴讨好道:“雀母王真是算无遗策。”

    郭日道:“这一切,早在让他们与那金发男子碰面前,我就已经考虑到了。如果现在才去想,已经晚了,看事情要看远一点。”

    却巴一听金发男子,顿时又担忧起来,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回来找我们麻烦?不过卓木强巴他们全部活着,那金发男子难道被消灭了?”

    郭日责备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雅加大迪乌的!既然卓木强巴他们全活着,那么另一伙人肯定也没事,虽然和我预计有些出入,不过也令卓木强巴他们元气大伤昵。至于回来找麻烦,你别忘了他们的目的地,是第三层的帕巴拉神庙,我们替他们拖住了卓木强巴,他们该感谢我。哼,第三层,戈巴族禁地,帕巴拉神庙,他们在自寻死路啊。”

    却巴试探道:“对了,我曾经听说,您在与我们雅加缔结停战协议前,曾孤身去过第三……”话未说完,就被郭日狠瞪一眼,吓得他不敢再问。

    郭日好似没听到这句询问一般,自顾自道:“好了,最后一个障碍也将被铲除了,就让我们看看,他是否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雀母崖下,亚拉师和岳阳与巴桑会合,师向岳阳介绍道:“这是共日拉的索朗,跟着他走,强巴少爷他们在共日拉等我们。”

    岳阳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道:“奇怪,雀母上面,好安静啊。”

    亚拉师道:“不管那么多,先与强巴拉他们会合了再说。”

    敏敏探探张立的额头,询问道:“张立,感觉好点没有?”

    张立呢喃道:“嗯,我不觉得有什么,就是感觉好困,啊……“他打着哈欠道:“好想多睡会儿。”他精神极度委靡,就连曾经与他打过一架的索朗站在他面前,也没心思去注意。

    “别睡,张立。”岳阳用干哑的嗓音道:“千万别睡!”次杰大迪乌的话总萦绕在他耳边,而且,他感到,背上的张立,变得好轻……

    卓木强巴和吕竞男一刻不停地来到半崖遗迹附近,途中偶有小股鲁莫人骚扰都被他们避了开去,不过荡飞索时,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稍不注意就会在空中碰撞。卓木强巴思绪杂乱,到半崖遗迹时,吕竞男见卓木强巴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便建议休息一下,卓木强巴同意了。

    在爬陡坡的时候,吕竞男见卓木强巴呼吸厚重,便问道:“你的呼吸怎么这么重?你那里还是没有感觉吗?”

    卓木强巴知道吕竞男问的是海底轮,摇摇头,把塔西师的话转告给了吕竞男。吕竞男遗憾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这样到了岩窟中。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吕竞男喝问道:“谁?”

    有惶恐的声音从内传来:“路……路过的……”

    卓木强巴一听,这声音好耳熟,和吕竞男一同转入拐角,两人同时一惊。“雀母王!”两人同时叫道。

    蜷缩在暗处的老者虽然用了旧衣碎布做掩饰,卓木强巴和吕竞男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何况他旁边还坐着眼睛缠着绷带的拉姆公主。

    嘎玛基白登一见卓木强巴,竟是老泪纵横,悲伤道:“啊,能在这里见到你们,真是太……太好了。”

    卓木强巴快步上前,把住这位快要昏厥过去的老者,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雀母发生了什么事?”吕竞男则握住了拉姆公主的手,轻轻地安抚她。

    白登道:“我已经不是雀母王了,如今朗布国的王,是郭日念青。”

    卓木强巴如遭雷击,手上不由发力,大声道:“你说什么?”

    白登哭丧着脸道:“郭日念青趁着执掌雀母军权的这几年,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军中的将领都被替换成了他的人。我的亲卫队里也有他的人,真正忠于我的只有几名士兵,只有几名啊!他那天故意逃走……”

    后面的话卓木强巴没有听清,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如今朗布国的王,是郭日念青”这句话,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忧虑。敏敏他们一直没来共日拉,是不是回雀母了?当初就是约定好的在雀母碰头,自己这行人又揭露了郭日的阴谋,郭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敏敏现在怎么样了?张立、岳阳他们呢?亚拉师和巴桑呢?怎么办?该怎么办?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2——张立托母

    听到雀母王的诉说,吕竞男也是一惊,她问道:“郭日在你身边大肆调防,安插亲信,你就没有怀疑过?”

    雀母王悲哀道:“这几年,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心里想着,王位迟早是郭日的,也就没怎么注意。”

    吕竟男这才想到,郭日设计弄瞎公主的眼睛,并不仅仅是不愿意娶公主这么简单,这个人用计非常深远,他完全掌握了人性的弱点。

    吕竞男看了看一身破烂的雀母王,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拉姆公主,真可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不絷冷悯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打算?”雀母王苦笑一声,道:“逃吧,逃得远远的,找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村,过段平静的生活。只希望郭日不会太着紧我们,放过我们父女这两条性命。”

    吕竞男道:“难道雀母的百姓不会跟随你起来反抗郭日?”

    雀母王深深埋头,道:“本王深居简出,能见到本王的百姓寥寥无几,最近一次也在十几年前,他们大多是德高望重的老者,或多数已作古,而且这十余年,本王变化也大。你们也知道,我们雀母的村落大多自给自足,十余年没有往来是很平常的事,如今可以说,除了雀母百姓,再无认识本王之人,最可惜的是,这次仓促逃离,连一件可以证明本王身份的信物也没有。而这些年郭日东奔西走,认识并拥戴他的老百姓倒是大有人在,只要他牢牢控制着雀母的局势,谁会来反对他?”

    这时,卓木强巴已经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对吕竞男道:“走吧,我们走!”他实在不敢想象,敏敏他们落人郭日的手中,会怎么样。

    吕竞男最后看了一眼那对被郭日从王坛上赶下来的父女,只是如今他们自己也在郭日的阴谋漩涡中挣扎,实在无力帮助这父女二人,只能在心中为他们祈祷。

    “走了!”卓木强巴在遗迹洞口催促,他对雀母王没有什么好感。可以说一切都是这个昏庸的老国王咎由自取,是他亲手培植了郭日的力量,如今郭日用这股力量来推翻他,并进一步威胁到他们这些无辜的路人……他忽又想起敏敏,心里乱作一团。

    在遗迹上根本没得到休息,吕竞男看着在前方飞得方寸大乱的卓木强巴,她连续几个纵跃,飞索荡在卓木强巴身前,安慰道:“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雀母发生了这么大变故,他们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特别是巴桑,对于这种血腥的战乱,他极为敏感。”

    卓木强巴大声质疑道:“那他们为什么没到共日拉来?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吕竞男耐心地解释道:“那里是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他们察觉了危险,得留下来警告我们;另一种可能是,我们队伍中有人不幸被抓,他们得留下来想救人。”

    “那你还说没有事!”

    便在此时,两人同时察觉前方有人,刚刚上树隐蔽,就听到岳阳的声音在说:“坚持住,不会有事的。”

    只见亚拉师、巴桑、岳阳、敏敏等人鱼贯而出,卓木强巴欣喜交集,大叫着跃了下去。

    “岳阳!”“张立!”

    第一眼见到敏敏没事后,卓木强巴就放下心来,马上将注意力集中到伏在巴桑背上的张立身上。岳阳等人见到强巴少爷和教官从天而降,也是欣喜不已,但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卓木强巴还未落地,就听岳阳问道:“强巴少爷,塔西师呢?”

    卓木强巴一个翻身落地,站起道:“还在村里。张立怎么了?”

    岳阳催促道:“快快,边走边告诉你。”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家。

    吕竞男则直接将手把住了张立的脉门,亚拉师摇头道:“是古代不知名的蛊术,只有看塔西师有没有办了。”

    岳阳等人逃出雀母后没多久,岳神不济,加上腿伤未愈,巴桑见他行动迟缓,一言不发地将张立夺了过来,背在自己背上。刚开始,张立神志还清醒,逃亡罅隙还不忘和岳阳说两句俏皮话,斗斗嘴,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进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亚拉师看过张立的症相,听了岳阳的描述,也是束手无策,至于塔西师对此有无良策,亚拉师也吃不准。但尽快见到塔西师,也许是张立唯一的希望了。

    长途奔跑之后,纵使巴桑的体力,也已经气喘如牛。卓木强巴跟在后面,轻轻拍了拍巴桑的肩,巴桑将身体一拧,整个后背往右一甩,卓木强巴一手扛过张立,一耸肩,一撒手,再钳紧,就让张立攀附在了自己背上。

    共日拉村,得到消息的塔西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师在张立房间里一待就是半天,由卓木强巴陪护。原本岳阳打算做塔西师的助手,但塔西师仅看了他一眼,就断定他体力不足。

    在房间内,卓木强巴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师需要时挪动一下椅子。其余时间,塔西师希望他不要发出声响,不要走动,不要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最好就站在师身后,在需要时能在第一时间把椅子挪动到师需要的位置。

    在卓木强巴看来,塔西师好像没做什么具体的事,就是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可不多时,就见师额头的汗涔涔而下,于是,替师擦汗也成了卓木强巴的工作。卓木强巴见张立平静地躺在那里,好似熟睡一般,可塔西师双眼圆睁,眉头紧锁,牙根紧咬,就像一个战地指挥在观察两军对垒,正值激烈处,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一段时间,卓木强巴终于明白为什么塔西师说岳阳体力不足了,就这样直直地站立着不动,不说不笑,竟然会是如此费力的一件事。刚开始还不觉有什么,时间一长,两腿自膝往下,最后到脚跟处,隐隐发麻,更难受的是,整个身体就像即将停止旋转的陀螺,上半身无与下半身保持一条直线,稍有松懈,就想往左右靠去。仅是这些还不足以令卓木强巴吃不消,真正让他感到难受的是,塔西师要求他像一台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机器,他一个手势就得让卓木强巴以最快的反应挪移那张椅子,卓木强巴必须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等待塔西师的手势。可是塔西师迟迟不发出手势,卓木强巴就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塔西师,那种感觉,就好比在进行一场纯精神上的对抗,神经、肌肉,都处于绷紧状态。看着塔西师那不动如山的坐姿,卓木强巴渐渐明白,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站立动作,对人而言也是有极限的,要想突破这种极限,就必须进行专门的训练——密修!

    卓木强巴估计过了两餐的时间,就在他感到自己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却见塔西师身体一晃,竟似要跌下椅子,卓木强巴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师的身子,同时自己也差点跌倒。塔西师用手指在自己额头点了几下,道:“我们出去吧。”声音竟似苍老了许多。

    卓木强巴无想象,这个在地下海可以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密修高人,竟然会因为盯着一个人看了几个小时就产生眩晕,他忙问道:“张立他……怎么样?”

    塔西师回答是:“太可怕了。”

    当卓木强巴背着塔西师摇摇晃晃走出房间时,岳阳、敏敏等人马上围拢过来。亚拉师接过塔西师,敏敏拿着碗对卓木强巴道:“吃点东西吧。”岳阳在追问:“师,张立他怎么样?他现在怎么样了?”安吉姆迪乌和一大群村民也在外面,人声鼎沸。吕竞男在维持秩序:“大家安静些,退开一些。”

    卓木强巴轻轻拿开碗,正准备表示自己现在只想休息一下,突然感到周围的人鸦雀无声,他也不禁止住了声音,扭头望去。只见塔西师紧盯着岳阳看,神情十分严肃,跟着目光扫过,又很诧异地看着吕竞男,随后塔西师的目光从亚拉师、巴桑、敏敏、安吉姆、阿米、村民等人身上一一巡视而过,正是他那种凌厉、愠怒,又带着些可怕的眼神,让所有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塔西师仔细地看过卓木强巴约一分钟,最后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掌,好像掌中另有乾坤一般,又细细地看了好久,随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岳阳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师!”

    塔西师淡淡道:“你中蛊了,竞男也是,亚拉也是,安吉姆也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中蛊了。”塔西师的一句话,令全场震惊。

    “怎……怎么回事?难道这种蛊毒,还传染?”岳阳吃吃地问道。

    塔西师也在心中计算,暗道:“不对,张立的蛊毒似乎没有传染性,是从别的地方感染的,这蛊下在水中?不,据记载,这种蛊毒很难通过水途径传播,而且每个人中的蛊都不尽相同,是从哪里被感染上的呢?强巴拉的隐相症比我重,我是被他传染的,他是去接应岳阳他们时被感染的;这些人里面,岳阳的症状最重,但他似乎又不是直接携带者,难道是……”塔西师强提精神,道:“带我去看看次杰大迪乌。”

    看过次杰大迪乌后,塔西师颓然道:“果然是这样……”

    亚拉师轻轻问道:“怎么回事?”

    塔西师道:“次杰大迪乌显然在自己身上做过许多蛊术实验,就像经常吃毒虫的动物一样,他体内的毒素相互中和,达到一个平衡值,平时看不出异常。但是最后这次郭日对他的拷问,似乎是为了延长他的性命,让他保持清醒,使用了别的蛊术,加上他生命垂危,体内各种环境的平衡都被破坏了。如今,他体内种下的各种蛊术开始反噬,他变成了一个大的传播源,凡是靠近他的人,或多或少都被传染了一些蛊术,然后携带者之间相互传播,造成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感染了。”

    亚拉师又问:“他还有救吗?”

    塔西师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向终结,如今他的身体是各种蛊毒相互侵占的战场,我无力回天。”

    “那村里的人怎么办?”

    “我尽力而为,我看他们蛊相并不明显,有轻有重,似乎还没有致命的蛊毒。”

    “张立呢?”

    “……”

    “张立……还能救回来吗?”

    “……”

    “嗯??”

    “我没见过这种蛊毒,书籍上也没记载过这种蛊毒。”塔西师实话实说道:“他体内的经脉仿佛被改造过一般,如今完全是各走各的,体温也异于常人,显然那是作用于大脑的蛊术,最复杂的那种。”

    亚拉师道:“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手术?像对拉姆公主那样。”

    “不一样,”塔西师摇头道:“对拉姆公主,只需要用手术去除压迫视神经的虫囊,那只是浅表开颅术;而张立的情况,明显是大脑的核心部位受损,深度开颅术、脑组织修复术,如今就算世界顶级医院也未必能开展。如今讨论这些也无用,我只能救助那些能救助的人。”

    亚拉师默默低下头去,沉声道:“那张立,就只能被放弃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塔西师才道:“我试着用金针,将他的经脉固定起来,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唉……”亚拉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才背着塔西师,沉重地迈出房间。

    一出门,又被众人围问,塔西师向大家说了他的发现,并表示将尽力医治众人后,大家才稍感心安。在他们看来,朗布的大迪乌种下的蛊,由雅加的大迪乌来解,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早些时候塔西师对玛吉的病人的医疗手段,也通过安吉姆迪乌告诉了大家,大家对塔西师信心很足。

    当天晚些时候,次杰大迪乌停止了呼吸。塔西师让人在次杰大迪乌安息的屋子周围挖一道环形沟,将整个石屋和大迪乌一起火化了。

    第二日,雀母王宫,郭日念青对却巴道:“他还没有死。”

    却巴皱眉道:“不应该呀,难道他们真有办将人救活过来?”

    “不。”郭日自信地扬了扬手中的纸条,道:“戈巴大迪乌用了金针,那应该是一种很独特的术,他将血脉截留,使整个人体内各种反应的速度降低了,以此来延长张立的生存时间!”

    “他真的很厉害。”却巴心有佘陲地说道。

    “那也未必,就算用了金针,我看那张立也是迟早的事。暂时给他们几天喘息时间,先看看那个外来的迪乌有些什么手段,说不定他只是一个嘴上能说,动手却不行的空架子呢!”说着,郭日又将目光投向地图。接下来他会很忙,要进行持续的大清洗以确保自己的地位,还要针对雅加制订一系列的计划,不过很快,用不了多长时间,等他腾出手桌,就是卓木强巴等人的末日了。

    “你等着我,就快实现了,就快实现了!”郭日念青默默地想着,嘴角露出微笑。

    岳阳注意到,此后几天,玛吉反不像敏敏那样眼泪簌簌直落,她没有哭,只是陪护在张立身边,带着母亲般慈爱的目光,像在端详熟睡的孩子。自打塔西师用金针为张立定脉之后,玛吉就守护在张立身边,为他祈福,等待奇迹的出现。

    这些天,最累的就是塔西师了,虽然安吉姆迪乌也能帮他一些忙,但收效不大,其余人就更是连帮忙都谈不上了,塔西师试药、试针、试治疗,所有的事都必须亲力亲为。次杰大迪乌身上传播的蛊毒,种类繁多,又有交叉混合的,每一种都令塔西师殚精竭虑、绞尽脑汁才能想到解除之,短短几天下来,塔西师的头发就由全黑变成了花白,又由花白变成了银白,整张脸也更显苍老。

    张立呢,这些天倒还安静,偶有狂躁的症相,却被金针所制,动弹不得。每当看到他肌肉痉挛、牙关咬紧时,玛吉就会轻轻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细语。

    岳阳常常在一旁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知道,张立一定十分痛苦,虫噬啮的痛苦,这时候,他总会感到自己竟然如此无能为力!

    郭日的蛊毒到底还是起作用了,张立的身体表皮渐渐变成褐色,摸上去有一层硬邦邦的东西,并在逐渐角质化。翻开他的眼睑就会发现,他的自眼仁上,一根根血丝像动物的触角,正向着虹膜集中,而虹膜周围有大片的血斑,使他眼珠子看起来就像红宝石一样。有时张立会流出淡红色的眼泪来,塔西师说那是颅内压改变的结果,造成他的眼底出血。

    尽管塔西师做了最后的努力,张立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在变化着。他们没有维持生命的系统,张立每天只能饮用极少的清水,那铁打的身体,正随着时间慢慢萎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样下去,张立的生命耗竭只是迟早的事,可他们偏偏想不出任何办,塔西师能解救共日拉村所有的人,就是救不了张立……

    一同寻找帕巴拉的一群队员,他们只能每天看着张立消瘦、痛苦、挣扎,这一缓慢的过程,同样也煎熬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巴桑愈发沉默寡言,敏敏时时垂泪,无奈和悲伤刻在亚拉师的脸上,而吕竞男虽然面色不动如冰霜,眼里也时常流露出一种痛心。

    终于,当塔西师发现张立的唾液开始增多,并粘连成丝状时,他告诉大家,张立的唾液里开始分泌孢子,不小心被咬伤会被传染。

    巴桑认为不该这样继续下去了,他向卓木强巴提出为张立安乐死,在他看来,与其让张立这样除了痛苦再没有别的感觉地活着,或许,死亡对他才是一种解脱。

    但是岳阳坚决不同意,他没有说任何原因和理由,只对卓木强巴说了一句话:“强巴少爷,不要放弃张立啊……”

    这句话,深深刺在卓木强巴的心坎上,他闭上眼睛,就看到了20年前,那青青的山谷,那银铃般的笑声,“哥哥……哥哥……”妹妹没有说出口的话,分明就是“哥哥,不要丢下我啊……”那灰色的身影,狼王奋力的一扑……汽车的烟尘……群狼的嚎叫……

    “我卓木强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强巴少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动手的人,是你……”

    “记住,家人,就是指,没有任何人会被放弃,没有任何人会被忘记……”

    “如果有一天,那人换做是我呢,你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你会怎么做……”

    卓木强巴痛苦地闭上眼睛。和张立在回到高原的第一天相识,在冰洞断桥上相知,那不服气的表情,那惊讶、好奇的表情,那有些惧怕、有些担忧的表情,那开玩笑的表情……一幕幕清清晰晰。

    卓木强巴向塔西师询问,张立会不会变成传说中的怪物。塔西师却否定了这种可能,他说张立的身体很虚弱,没有营养供给,就没有能量来源,就算完全沦为孢子的傀儡,也不可能暴起伤人。塔西师遗憾地告诉卓木强巴,这就是孢子的生存方式,它们和病毒很像,寄生于宿主,占用宿主,将宿主的每一个细胞和每一分营养都当做自己的食物,将宿主的身体当做自己的战场,一寸一寸地侵占,当它们大获全胜的时候,也就将与宿主一起迎接死亡。

    卓木强巴看着张立那清瘦的脸,又看着那变得粗糙的皮肤,要他面对如此熟悉的面孔拔出刀来,他做不到……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张更为清瘦的脸,一双无瑕得令人心颤的眼睛注视着。

    又过了三天,在一个临近黄昏的下午,毫无征兆地,张立突然醒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能保持着清醒,没有丧失自我。突然降临的奇迹,让岳阳怔住了,完全忘了去通知大家,他就和阿米一样,怔怔地看着张立,唯恐一转过身去,张立又会睡着了。

    张立看了看左手边的岳阳,又看了看右手边的阿米,微微笑了,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一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亲密的爱人,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们,真好……”

    “你好些了吗?你饿吗?你感觉怎么样?你疼吗?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一大堆问题堆积在岳阳心底,话临嘴边他却嗫嚅着,怎么都开不了口。张立醒了,张立睁开眼睛了,张立说话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张立手指动了动。阿米温馨地半蹲着,如同她日复一日所做的那样,捧起张立的手,贴在自己脸旁。张立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我做了好长一个梦,在梦里我回到老家了,青石板,青砖瓦房,那绵绵的雨一直下个不停。我梦见我躺在那辆竹编的小摇车里,阿妈一手推着小摇车,一手握着我的手,伢崽伢崽地叫着,她跟我说了好多话,但是我听不到她说什么……”

    莫名剧烈的酸痛陡然袭上岳阳的心头,他突然哽咽了,吃力道:“别说了。”

    张立恍若不闻,那飘忽的断续的声音依旧传来:“我梦见阿妈老了呢,眼角的皱纹多了,背也弯了,头发也白了;我梦见我打电话回去说,我退伍了,要转业回家了,我阿妈可高兴坏了……她要到车站来接我。你没去过我们老家,那时候隔火车站好几十里路,要翻两道山梁,要过三条小溪,阿妈天不亮就起床了,穿上小布鞋,举着煤油灯,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山里走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啊,天上也只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我仿佛就在阿妈身后,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那橘黄色的灯光,很清晰的照亮了她的脸……”

    岳阳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恳求道:“你,别再说了!”

    张立的双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什么,喃喃道:“从小到大,我自问没有亏欠过什么人,除了我阿妈。我这一辈子,都是在欠她的,从出世那天起,就让她感到痛苦,小时候又多病,没能让她睡一个安稳觉,读书又不努力,在学校打架、逃学,我小时候,就没做过什么让阿妈值得骄傲的事情……直到我参军了,阿妈替我纳的鞋底,一针一针,缝得好密实……”

    岳阳猛地一把抓住张立那硬得像枯柴一般的手臂,发狠道:“求求你,别再说了!”

    张立缓缓转过头来,用那深陷的、拥有宝石般的眼镜,深深地望着岳阳,叹息道:“我想,我是看不到帕巴拉神庙了,如果你们找到了,如果能出去,你……”

    岳阳一面掉眼泪,一面咬着牙道:“你在瞎说什么啊?你没事儿……只是……只是调养几天就好了,我们都在等着你,等你好了,我们好一起上路!”

    张立表情痛苦地笑了笑,道:“你又不是演技派的,做做推理还行,撒谎实在是太不成了,哪有哭着告诉人家好消息的。”岳阳还待说什么,张立却道:“行了,我都想起来了,是郭日给我下的蛊,那条恶心的虫子就在我肚子里,好像,我会变成怪物吧?”

    “不会,”岳阳绷紧脸部肌肉,笑道:“你看,你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你怎么会变成怪物?”

    张立微微闭眼,道:“其实,我一直都能感觉到,那些家伙,它们在我脑子里,你无体会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脑子里装了一窝蟑螂,它四处乱窜,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吃得‘刷刷刷’直响,我也想勇敢一些的,但是,真的,很痛啊!”

    “不会有事的!”岳阳保持着那种僵硬的笑容,克制住自己的眼泪,道:“塔西师已经想到办了,告诉你吧,他治好了共日拉村所有人的蛊毒……”

    张立那红色的深邃的瞳孔仿佛穿透了岳阳,凝视着远方,声音里带着疲倦与失落,轻轻道:“看来我,只能带着遗憾……”话未说完,岳阳抓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截断他的话道:“你听我说……”

    张立的视线仿佛一下又收了回来,注视着岳阳。岳阳正视着他,两人面对面地凝望,岳阳一字一句道:“你阿妈,就是我阿妈!”

    血红色的眼泪浸红了张立的面颊,他反过手来,与岳阳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岳阳将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背上,他也将右手从阿米手中抽出,艰难地放在了岳阳的手背上:“兄弟,我的好兄弟!”

    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紧握,再没说一句话,四行泪顺着面颊,缓缓滑落。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3——塔西师的宿命

    雀母王宫中。

    “他真的不行,你是正确的,他只是嘴上厉害,真正做起来,就像刚刚学怎么下蛊的小孩。哼,次杰临死前的蛊毒反噬就让他焦头烂额了,那种程度的传播,我不用半天就可以完全解除,他用了好几天都没有解决不说,还想得头发都全白了。这种水平,也配当大迪乌!”却巴唾沫横飞地说着:“早知道他下蛊和解蛊水准这么差,我动动小指头就摁死他。让我去吧,雀母王!”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却巴,郭日撇撇嘴。这些天,却巴已经跃跃欲试地请战好几次了,看来他是非常想报在雅加输给塔西师的仇。“闭嘴!”郭日喝骂道:“大迪乌在临死前自身的蛊毒将反噬,并且能传播开去,你怎么从没提起过?竟然将我共日拉村的所有村民都感染了,我还没治你的罪呢!”

    却巴惶急道:“我……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说起过,但我师傅死的时候没有被反噬啊,而且,我想朗布的蛊毒和我们雅加的蛊毒,不是多少有点不同嘛。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会将次杰大迪乌一起劫走啊,原本只是打算用张立来试试那个断腿的不是吗?”见郭日面色稍霁,却巴又道:“现在那个断腿的心力交瘁,正是精神最薄弱的时候,我听说他想解蛊之,还曾两天两夜未合眼,只有这个时候对他下蛊他才没有防备,虽说他解蛊下蛊不行,可是平时,真的很难近他身啊。”

    “再等等一”郭日干脆道:“我说过,不一定要用蛊毒对付他,我只是想看看他对蛊毒究竟了解多少,能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现在看来,他的破坏力也不是很大。”

    “可是……”却巴被郭日瞪得住了口,但他眼里复仇的火焰却在熊熊燃烧。

    看着愤愤不平离去的却巴,郭日唤过一名亲卫道:“看着他点。”

    那日张立突然醒来,与岳阳轻谈几句后,岳阳见他似乎有话要对玛吉说,便先离开,马上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卓木强巴。但等卓木强巴他们赶到时,张立又已沉睡过去,他们只看到玛吉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熟睡的张立。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玛吉依旧没有为张立泪流满面,但是那种恬静,那种带着微笑的凝视,更让人心碎。玛吉告诉大家,张立说他要留下来,并将一些头发、指甲和一组六个阿拉伯数字交给了岳阳,最后玛吉说,张立希望大家尽快离开……

    后来玛吉和安吉姆迪乌进行了长谈,他们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玛吉很坚决地离开了安吉姆迪乌的房间,事后卓木强巴等人才知道,玛吉表示要与张立同镬。安吉姆迪乌解释说,那是当地一种陪葬的习俗,死了丈夫的妻子,或是死了妻子的丈夫,又没有子嗣后人的,都可以提出陪葬。经岳阳反复询问,他们才明白,所谓同镬,就是用村口那只大铁锅,烧一锅开水,将两人一起煮了。在共日拉村的村民看来,那是灵与肉融合的最高境界,死后两人的灵魂将合而为一,永不分离。

    听到这种习俗,卓木强巴等人既心惊又心寒,看来玛吉已经接受了事实并做好了准备,他们呢,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无接受张立即将离开他们这支队伍这个事实。尤其是岳阳,他一再向卓木强巴表示,只要张立还有呼吸,还有心跳,他就还是队伍中的一员,他不应该被放弃。卓木强巴也能看出,大家都很难过,他们也都抱着些许希望在等待,不过,再过一两天,塔西师就能解除共日拉村所有村民的蛊毒,到那时,又该如何抉择?卓木强巴心中充满了矛盾。

    而且自张立醒来之后,塔西师就发现,他生命衰竭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念,“或许,在我治好共日拉村民前,他恐怕……”塔西师表达这样的担忧。

    终于,塔西师治好了最后一名共日拉村民,当他从小屋中出来时,脸色惨白,像大病了一场,坐在椅子上都摇摇欲坠,当卓木强巴等人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坚持最后为张立做一遍检查。

    此时,张立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心跳缓而无力,整个表皮已经完全硬化,塔西师根本摸不到他的脉象。做完检查,塔西师沉痛地告诉大家,最乐观的估计,他们的队友张立,将在凌晨时分,离开队伍。

    塔西师费力地说完这番话,便由亚拉师带去休息了,剩下的人茫然无措,神情各异,他们只能等待,竟然无力抗争。

    雀母王宫,郭日正阴沉着脸听完士兵的汇报,却巴失踪了,应该是昨晚悄悄离开的。郭日知道却巴要干什么,同时他也知道却巴会怎么样。“他会死的。”郭日对那名士兵道:“在雅加他就对付不了塔西,在朗布,他同样对付不了。虽然他死了,对我们一统雅加没有坏处,但是这个时候死,太没价值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替我完成呢。”

    “那。我们把他追回来?”

    “他走了一个晚上了,现在追有些晚了。”郭日握拳支起脑袋,思索道:“想个什么子,让他的死更有价值些……”

    塔西师实在太累了,纵使经过密修的他也很快很沉地睡着了。

    午夜时分,夜深人静,共日拉村的村民都在熟睡中,一直看守在塔西师外屋的亚拉师陡然翻身,低声喝问:“谁?”

    岳阳小声道:“是我,塔西师醒了吗?”

    亚拉师道:“他还在睡,有什么事?”

    岳阳道:“张立好像,又有了变化,想让塔西师……”

    亚拉师道:“我过去看看,让塔西师多睡一会儿。找个人看着塔西师,他现在睡得很沉。”亚拉师清楚,他们密修者达到真正的疲劳极限之后,会进入一种深层次的睡眠状态,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这时候可谓耳边枪响也不惊,雷打也不醒。

    “我去叫巴桑大哥来。”

    巴桑在外屋守了十来分钟,突然握紧手中的刀,来到塔西师房中,扫视了一番,心中诧异:“奇怪,刚才那种感觉,是冲着我来的吗?”他在房中轻步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回到了外屋。

    却巴嘎热浑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中,心中气恼:“好容易等到那个师走了,这个家伙警觉也这么高,连这种无形无色的东西也能避开。”正想着,又听见巴桑回到了刚才躺过的地方,却巴暗喜:“原来不是发现了什么,仅是凭直觉躲开了啊,这次有机会了!塔西,你夺走我的位置,还揭发我的阴谋,害我在雅加无处藏身,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张立房内。

    “呼吸变快了?”亚拉师一进屋就发现了张立的不同之处。

    “怎么样?是不是有恢复的迹象?”岳阳满怀希冀地问。

    “不,”亚拉师摇头道:“正如塔西师所说的那样,这是他最后的症相。”他回想起塔西师睡前的交代:“如果我的观察没错的话,张立死前,呼吸会变快,心跳将加速,达到并超过常人的水平,由极慢转为极快,那是孢子过度繁殖,大量毒素侵人人体所致。过快过于频繁的呼吸将导致体内没有充足的氧气,体内变成酸性环境导致肌肉抽搐,然后……体内的能量彻底消耗殆尽,一切都将停止……”

    玛吉站起身来,平静地来到亚拉师身边,道:“他快死了吗?”

    “嗯……”亚拉师算是做了回答。

    “他还会醒来吗?”玛吉又问。

    “唔……”亚拉师皱了皱眉,又想起了塔西师的话:“一旦呼吸加速,供氧不足,酸性中毒,他的意识会彻底进入模糊状态,要想再清醒,几乎是不可能了。”

    从亚拉师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玛吉颔首致谢道:“我知道了,谢谢,谢谢你们。”说着,就离开了房间。

    敏敏道:“我去看看。”不一会儿她就变了脸色回来,对大家道:“阿米,阿米她,在村口那个大锅那里点火呢!”大家都低头缄默了。

    塔西师突然从深沉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他马上发现,房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些僵硬,有些麻木,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内息,猛然明白过来,扯过一块被褥,遮住了口鼻。

    “嘎嘎嘎……”却巴的笑声从屋内黑暗的角落传来:“没有用的!我想你也清楚,毒素侵入骨髓,纵你有回天之术,也无可奈何了。”

    塔西师眼前一阵恍惚,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听见却巴走近了些,说道:“现在你应该看不清楚了吧?你说,这蛊毒,是用来杀人的,还是用来救人的?”

    再探查了一遍自身的症状,塔西师反而静下心来,闭上眼睛道:“却巴,我承认,我下蛊的技术是不如你,就连郭日给张立下的那种蛊,也是你教他的吧?”

    却巴得意道:“咿嘻嘻嘻嘻……不错,你也不得不承认,你对那种蛊毒束手无策吧!”

    塔西师道:“那种蛊,根本就无可解,你也只会养蛊下蛊,根本不能解蛊,对吧?”

    却巴道:“哼,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激我?我也不怕告诉你,传说中那种蛊,只要经过凤凰浴火,自灰中重生,便可痊愈,也就是把那人架在火上去烤,说不定会好起来哦,你要不要试试?唉,可惜,你没机会了。”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些试验,中蛊的人皮层变厚,看上去好像不惧高温,可以直接用火烤,可当试验品快要恢复清醒时,已经被火烤得半焦了,那时倒是怎么也救不活了。要是他们真把那人拿火上去烤,说不定死得更快,想着,他愈发得意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故意与你说话,好让蛊毒钻得更深,你的舌尖,是否有麻木的感觉了?”

    塔西师道:“你认为,你真的赢了吗?”

    “什么意思?”却巴紧张地退了一步,随即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吓唬人,现在的你,手脚已经僵硬得动弹不了了吧,你拿什么杀我?用眼睛瞪死我?”他话音刚落,仿佛看到眼前有一点白光闪过,正迟疑着:“刚才看到了什么吗?”忽然全身如遭电击,一阵抽搐之后,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却巴在心里狂呼:“无呼吸,无动弹!这究竟是什么?他怎么做到的?”然后,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锯断了自己的腿骨、指骨、胸骨……剧烈的疼痛让他凄厉地惨叫起来,恐怖的叫声刚刚发出,就像被人按入水中,变成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塔西师卷动舌头,舌尖赫然附着一枚金针,“噗”地吐出,刺在自己左臂弯处,那原本失去知觉的指头动了两下,跟着塔西师动了动左手,从右侧腰际夹出数枚金针,刺入相应道,缓缓从床沿坐了起来。塔西师揉了揉太阳,睁眼看清躺在地上的却巴尸体,淡淡道:“知道为什么会输给我吗?你不该出现在我身边五十步之内啊。”

    却巴那短暂尖锐的声音被另一群人捕捉到了,“是塔西师那边!”亚拉师转身急行,吕竞男紧随其后。

    岳阳看了张立一眼,猛然道:“巴桑大哥在那边!”他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道:“我们去看看。敏敏看着张立,有什么情况马上叫我。”敏敏乖巧地点头。

    待亚拉师赶到时,塔西师刚从巴桑身上取下金针,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道:“是间接中了迷药一类的东西,他已经没事了。”

    吕竞男一进屋就看见了蜷缩在墙角,吐了一地白沫的却巴,她道:“是却巴嘎热!”

    塔西师道:“别碰他,我已用药物将他与这房间隔绝开了。”

    亚拉师上前道:“你没事吧?塔西师!”说着准备去搀扶他。

    塔西师制止道:“也不要碰我,你靠太近和我说话,也可能中蛊!把他抬过去。”说着,一指巴桑。亚拉师依言将巴桑拖至门口,却见塔西师眼角渗出一缕血丝,和张立的红泪不同,塔西师流出的,是鲜血。

    吕竞男惊呼道:“塔西师,你……”

    塔西师勉强笑了笑,道:“看来,压制不住了!”说着,鼻腔、嘴角也都有血丝,像一条条红色小虫,爬了出来。

    岳阳、卓木强巴刚进房门,正看见塔西师七窍流血,接着又看到了倒地的却巴嘎热。忽然,岳阳像是抓住了什么,因张立而陷入悲痛中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从张立中蛊开始,次杰大迪乌的关押、营救、没有追兵……一切的一切,他抓住了冥冥中看不见的那根线,都明白了,他喃喃道:“塔西师……是塔西师!”

    塔西师微微动念,第一个明白了岳阳说的是什么,他双手合十,微低下头去,心平气和道:“强巴拉,在我床头的衣衫内,有一张地图,是我凭记忆画的雅加地图。我去了之后,你们仿照次杰大迪乌的葬,连屋火化,带上地图,离开雀母!”

    卓木强巴凝视着塔西师,没有答话,众人皆愤愤不平,岳阳更是喃喃自语:“不,不能就这样走了……”塔西师劝导道:“我们的目的,是找到帕巴拉神庙,在这里耽误得太久了,不能让莫金他们先找到那里……离开之后,你们要尽量少接触雅加的部落,我们的队伍,再经受不起损失了。”

    吕竞男也不禁道:“那郭日……”

    塔西师叹息道:“这也是你们必须马上离开雀母的原因,你们斗不过郭日,我们所有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摒弃了人心,他会利用人性的弱点,将我们个个击破,那是个恶魔,他有着魔鬼的智慧,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说着,师看了看岳阳。

    吕竞男扭头问道:“怎么回事?”

    岳阳低头道:“郭日真正想要对付的,是塔西师,不是张立,也不是胡杨队长,张立中蛊和胡杨队长的死,都是郭日布下的棋子。其实,从他设计毒瞎拉姆公主的眼睛,和却巴私下结盟,其目的就不仅仅是要占有雀母的王权,他的野心是要统一整个圣域,作为雅加的新任大迪乌,塔西师才是他统一道路上的最大障碍。或许一开始,他只是想杀死张立,因为看出我们是一个整体,而且当时,他还没计划好攻占雀母王宫,实力还受到雀母王和次杰大迪乌的牵制,所以他并没有直接下手,而是用计将我们分开,然后杀了胡杨队长后假装逃走。紧跟着就利用我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设计了一个陷阱,在我们疏于防范的时候攻下了雀母,抓住了我和张立。那时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和塔西师的关系,所以他没有直接杀了张立,而是对张立下蛊,并把次杰大迪乌跟我们关在了一起。打一开始他就将我们会被营救的可能性计算在内,其真实目的,就是要看看塔西师这个雅加大迪乌对蛊毒的了解究竟有多深,他不惜用整个村的村民陪葬。他一定有一套完整的情报网,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当塔西师为村民解蛊而精疲力竭的时候,他就派了却巴对塔西师下手,这两个人不管是谁死谁伤,都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就是郭日计谋的特点,杀胡杨队长时如此,利用莫金时如此,关押我和张立时也是如此,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他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这所有的计谋,都是他在一瞬间想出来的,根据整个事情的变化而在不断变化……郭日念青,这个郭日念青……太可怕了,我算不过他,我无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却清楚我们心里的想,我们能想到的,他全都想到了,我们想不到的,他也想到了,他让我们伤心我们就伤心,让我们悲愤我们就悲愤,完全是被他牵着鼻子在走……郭日念青,这是个魔鬼的名字……”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4——再见了,张立

    岳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此时才想起安吉姆迪乌说过的话:“对敌人而言,他就是魔鬼,对我们朗布的百姓来说,他就像天神一样守护着我们呢。”他心中在悲怆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碰上郭日念青这么可怕的人?难道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吗?如果张立没有碰上阿米……如果塔西师不是雅加的大迪乌……”

    这时,又听塔西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杀了郭日,又能证明什么呢?正义一定能战胜邪恶?解放了整个雀母的百姓?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千多年,如果没有外来文明的入侵,他们还将这样生活下去,他们会有新的雀母王。我们改变不了什么,而我们失去的,将会是更多。去吧,去第三层,那里才是我们的目标和希望。要快,却巴已经来了,有人会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郭日,迟了就来不及了……”

    看着塔西师炯炯的目光,卓木强巴再三思量,终于点头道:“我知道了,师。”

    塔西师满意地颔首,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口中念着偈语:“一切有为,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声音渐低不可闻,忽然屋中每人都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什么联系从此断绝。

    亚拉师当先合十,深鞠一躬,道:“长寝大梦,莫知懦出。塔西师,已自断心脉,离我们而去了。”

    大家心中一惊,随即看着塔西师安详地团坐,渐渐心中也一片平宁,忽然身后有人道:“你们……啊!”

    卓木强巴回头,看到了红眼的敏敏,问道:“你怎么来了?”

    敏敏道:“去看看张立吧……他,他好像不行了……”“不!”岳阳风一般地奔了出去。

    卓木强巴收拾好塔西师的衣物,最后一个走出屋子,但觉一阵寒意袭来,仰头望去,夜空浓黑无光,四周死寂,万物无声,远处一丛篝火却已熊熊燃起,是了,那是阿米同镬的大锅,火焰卷曲,仿佛夜的精灵,孤独而悲怆地舞蹈着。

    嘱咐敏敏照顾好巴桑,他与吕竞男、亚拉师一同来到张立的房间,却见岳阳站在张立身边,正有规律地念着:“十四、十五……呵……”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抬起头来,双手叠加,放在张立胸口,又开始数:“一、二、三……”他竟然一直在为张立做心肺复苏。

    见卓木强巴他们进来,岳阳满眼希冀地抬起头,咧嘴笑道:“强巴少爷、教官,张立他还没死,他还有呼吸。”手上却没有丝毫停顿。

    卓木强巴手臂一抖,一股刺痛顺着无名指一直延伸至心尖。吕竞男和亚拉师分别握着张立的左右手,从他们的表情看出,张立分明已经断绝呼吸,只是岳阳不肯承认,不肯停下罢了。于是,整个房间里,空气好似沉淀下来,轻轻的凉风袭扰众人,唯有岳阳那急促而浑浊的呼喊声:“一、二、三、四……呵……呼……”

    夜色正由浓转淡,岳阳机械地重复,张立静静地躺着,房间内的空气浓稠且浑浊,卓木强巴感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时,房门被撞开,敏敏晾慌地跑进来,道:“强巴拉,巴桑大哥,巴桑大哥他……”

    卓木强巴一惊,道:“巴桑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敏敏喘息道:“巴桑大哥他跑了,我……我拦不住他!”原来,巴桑醒转后,向敏敏问了情况,敏敏一五一十地说了,巴桑怒不可遏,冲出去就要找郭日拼命。敏敏想阻止,可哪里拦得住,她赶紧来告诉卓木强巴。

    虽说巴桑精通杀人之术,可是火器用光了的他们,要面对的是郭日严密的巡防部队,蚁多咬死象,就连亚拉师在雀母也要步步小心,此番巴桑去找郭日,无异于送死。以巴桑的速度,要追上他恐怕很难,而且,张立这边又该怎么办?卓木强巴想做出决断,却觉得脑子一团糨糊,竞隐隐作痛。

    正想着,巴桑却突然回来了,满脸满手都是血,双目赤红,被烛火映得狰狞可怖,他沉声道:“有人在村口放鸟,被我撞见了,我杀了两个。有一个跑了,鸟也飞走了。”

    安吉姆迪乌赶来道:“你们快走吧,如果郭日大人来了,谁也走不了,恐怕还要牵连整个共日拉村。”

    卓木强巴又是一愣,吕竞男提醒他道:“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郭日收到情报,一定会来围剿,是战是逃,必须有个明确的目标,除了岳阳,其余人的目光都盯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想起塔西师的话来,终于下决心道:“各自收拾包袱,天亮前离开这里!”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众人从张立躺的床前绕了一周,各自低声或在心里与张立说了几句,然后纷纷出门而去。卓木强巴是最后一个,他对岳阳道:“岳阳,我们要走了。”

    岳阳仍用那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卓木强巴,咧嘴笑道:“强巴少爷,他还没死,还有气呢。”

    卓木强巴不敢正视岳阳的目光,缓缓走到门口,道:“我会帮你收拾好包袱的。”

    突然听得岳阳在身后一声大喊:“强巴少爷,不要放弃张立啊!”

    卓木强巴顿觉心脏一阵缩紧,喉头一咸,他强压下去,憋住呼吸,忍着没有回头,那股怨气渐渐蓄积在手臂,猛地一拳击在墙上,整栋石屋微微一颤。

    当大家收拾好包袱,回到这个房间时,岳阳仍不肯放弃,他依然专注地数着:“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呵……呼……呵……呼……一、二、三、四……”

    吕竞男正准备上前阻止岳阳,忽然感觉到门口传来一阵轻盈的风,微香荡漾在风中,像暖水一样,将每颗冰凉的心都包裹起来,回头,就看到了玛吉。

    玛吉一身淡雅素装,长发披肩,赤足而行,不苟言笑。众人都产生一了种错觉,仿佛玛吉不再是人间的精灵,而是天上的女神,身上沐浴着一层乳白色的光明,神圣而不可侵犯,他们都不自觉地让出道来。玛吉来到岳阳旁边,只一眼,就让岳阳停了下来,她淡淡道:“把他给我吧。”岳阳惶急道:“阿米,阿米,你看,你看,他还有呼吸,你让我再试试,他能醒转过来的。”

    玛吉的眼中蕴藏着平宁,岳阳却愈发心慌起来,玛吉重复了一遍:“把他给我吧。”语调轻轻的,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岳阳没有作答,玛吉伸出双手,将张立从床上抱了起来,一转身,身子一沉,险些跪倒在地,但她咬着牙,还是抱稳了张立,吃力地向门外挪去。

    岳阳呆呆地看着玛吉:她伸出手来,她抱走了张立,她转身,她移步,她向门口而去,身影越来越远……他仿佛被定住了,不眨眼,不呼吸,就那么傻傻地站着。

    吕竞男走上前去,摸摸岳阳的头,道:“岳阳,你已经尽力了。”

    岳阳才如梦初醒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扑进吕竞男的怀里,像个孩子般哭道:“教官,不是说好了同生共死吗,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呀……”

    吕竞男紧紧抱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孩子,第一次,眼角淌下一道泪痕,巴桑也微微别过头去。

    薄暮黎明,共日拉村仍被一团夜色笼罩,那两处熊熊的篝火如天兆警示世人般,疯狂地跳跃着。卓木强巴、亚拉师、吕竞男、敏敏、岳阳、巴桑,六人一字排开,背着沉重的背包,看着那燃烧得猎猎作响的火焰,默默凝视。

    我们要走了,张立……

    我们要走了,塔西师……

    我们定会找到帕巴拉神庙的,带着你们的祝福……

    塔西师所在的小屋已经彻底被火焰吞没,被安吉姆大迪乌关照过不要出门的共日拉村民们,都在各自的门后、窗后看着,打量着,就像这群人第一次来到这个小村庄时一样。

    大鼎下火舌吞吐不定,那氤氲的蒸汽笼罩在大锅之上,仿佛还能听到汩汩的沸响,玛吉横抱着张立,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去,那瘦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在缭绕的雾气中,玛吉轻轻褪去张立和自己身上的外物,回归到人类降生于世最原始的形态,如初生之婴儿,她的若隐若现,双日艮平视前方,嘴里大声地念着:“我!玛吉阿米,是张立的妻子!张立,是我唯一的丈夫!我爱他,尊重他,服从他,视他为我生命之全部!如今天降吉祥,我丈夫回魂中阴,我愿追随于他,望诸神垂冷,令我夫妻二人灵魂合一,永世不分!”

    说完,玛吉抱着张立跃向大鼎,哗啦一声,荡起大片水花,水幕烟雾中,隐约透出象牙般白皙的肌肤,她是如此圣洁,令人不敢直视,心生愧疚。玛吉站在鼎中,只露出肩、头,鼎下烈火熊熊,水汽升腾越来越浓,置身滚烫的水中,她却好似浑然不觉。张立似乎横躺在水面,玛吉就像为婴儿洗浴的母亲,用那慈爱的、温馨的目光,默默凝望,注视她爱人的面孔,注视她爱人的肌肤……

    早在玛吉站在大鼎边缘,横抱起张立时,众人就已不忍心再看,都慢慢转过了头。伴随阿米大声的誓言,他们挪动脚步,向远离村庄的方向走去,只听得身后“哗啦”一声,所有人都像被子弹击中一般,战栗了一下,他们没有回头,他们不敢回头……咬着牙,噙着泪,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他们也就没能看到,那滚水中“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一双赤红的眼睛忽然睁开,“是光啊……”

    当飞鸟将信息传达到郭日手中时,已近午时。

    “哐当”一声脆响,送信的士兵心中一惊,只见郭日双手死死捏着纸条,不住颤抖。士兵万分惊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令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雀母王变成这样。

    “马上准备十匹快马……算了!我自己去!”郭日像一阵风冲了出去,士兵还愣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茶盏发呆。

    “不……不好啦……”护卫队的一名士兵大声惊呼起来,“王……王直接朝鲁莫人的森林中穿了过去!”

    “铁骑队!快,跟上……”护卫队长马上道:“保护王!”

    “能追上吗?王将最好的马匹全带走了!”“追不上也要追!”

    “阿米举火,欲同镬。”字字如染血,在郭日的眼前不断被放大。

    “一定要阻止她!一定要等我来!”策马狂奔的郭日,被森林枝叶挂得伤痕累累的郭日,再也无压抑内心的情感:“阿米,你这个傻瓜,你怎么这么傻!这些外来人,都是骗子,不值得你为他们而死啊!

    “我将你送到共日拉村,希望你能平静地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没有奢望会再遇到你……天可怜见,我竟然能与你重逢……阿米,你可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思念?你早已占据了我的全部……不要死……不管怎样,我都原谅你……

    “三年了,我一直在默默忍受着,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任何风声走漏,被对手知道,我不能让你卷人权力争斗的漩涡。我一直派人保护着你,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暗中,默默地守护着你……

    “十年了……打从分别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一夜不梦见你……当我因饥饿在荒野咀嚼革根时,当我因伤痛无入睡时,当我因疾病被扔进死人堆里时……只要想起你的脸,想起你的笑容,我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呃,阿米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呢,我必须活着……你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

    马蹄声过,碎泥四溅……

    当郭日冲进共日拉村时,十几匹战马已经被他放光了,唯有他身下的坐骑,和他一样浑身浴血。这个血人跳下马来,战马长嘶一声,瘫倒在地,血人拔腿直奔村口,很难相信那样的身体,竟然有那样的速度。

    远远地,就看到了熊熊火光,在昏黄的夜色中格外耀眼,一股灼热的气浪四下播散开去,大锅前只坐着一个人。也不管那人是谁,郭日一声炸喝,用手指道:“熄灭它!”

    安吉姆迪乌听得一声咆哮,心头一惊,只见暮色中,仿佛有一头负伤的野兽冲了过来,近了,才看清竟是一个浑身带血的人,一看那身高和体形,安吉姆迪乌倍感震惊!从这里赶往雀母,飞鸟也要大半天工夫,若是骑马赶来,没有一整天几乎不可能抵达,这……这雀母王,难道是飞过来的吗?

    来不及细想,郭日念青已经冲到了大锅之前,嘴里叫着:“熄灭它!熄灭它……”一看四周没有什么灭火的工具,他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火堆中砸去,火星四溅,险些烧着安吉姆迪乌的须发和衣袍。郭日并未停手,又将一块更大的石头双手举过头顶,朝大镬砸去,直砸得那镬“嗡嗡’’直响,只得三五下,“咔”地一道裂纹,滚烫的沸水顺着裂口涌了出来,水浇在火上,“嗞嗞”直响,大量的白烟滚滚而起。郭日闪避一旁,一条手臂却被沸水淋个正着,他仿若浑然不觉,扔掉石头,一把拎起惊魂未定的安吉姆迪乌,恶狠狠地道:“告诉我,什么事都没发生!告诉我!”

    安吉姆迪乌悲悯地看着眼前的雀母王,垂下头去,道:“王,您……来迟了!”

    “胡说!”郭日暴吼一声,竟将身材高出自己许多的安吉姆迪乌举了起来,看那架势,像要将他扔进锅里。但郭日稍一迟疑,将安吉姆迪乌狠狠掷在地上,手指着他道:“你骗我!”那双眼睛,像要凸出眼眶来。朝大镬迈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用更大的嗓音道:“你骗我!”

    说着,他径直朝大锅走去。此时锅底火焰尚未完全熄灭,小股的火苗还在乱窜,但锅里的水已经流干,郭日二话不说,忽然用身体抱住了大鼎的一条腿,焦煳的肉味和青烟顿时弥漫开来。

    安吉姆迪乌大呼道:“不要啊,王!”

    郭日充耳不闻,他仿佛忘记了疼痛,那矮小的身体肌肉纠结,进发出惊人的力量。“呀……呀……”伴随着呼喝声,那口大锅竟然慢慢倾斜,郭日全身肌肉绷紧,改拔为抬,改抬为推,改推为顶,竟然将那口大锅给掀翻了。

    “轰”的一声响,大锅在地上左右翻转几圈,缓缓停下,郭日战栗着走了两步,渐渐站稳,来到锅旁。那锅里的东西炖煮了一整天,皮肉早化做一锅汤汁,随水流尽,如今在锅里翻来滚去的,只剩一堆白骨。

    “不!”郭日双膝一颤,撑跪在了锅沿处,“不!不!不!不……”他突然像发了狂一般,猛力地用额头去撞击铁锅。安吉姆迪乌见状,赶紧怛起来去阻止郭日道:“别这样……王,别这样!”郭日站了起来,只见他满脸是血,胸前至大腿一片焦黑,又有新的血污渗出,煞是吓人,他一指锅里那一堆白骨,道:“哪些是阿米的,给我分出来!”

    “这……”安吉姆迪乌犯了难。

    郭日露出一口红牙,撂下话道:“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给我分!”不容安吉姆迪乌分辩,又道:“你们这些迪乌,对人体骨骼是非常了解的!分不出来……我让你生不如死!”他脱下自己破烂且满是血污的衣衫,仔细地铺在地上,让安吉姆迪乌把阿米的骨头放在里面。

    安吉姆迪乌无,只能一块一块地捡起来,嘴里念叨着:“这是阿米的……这是……张立的……”

    郭日就守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眼见天马上就要黑了,一个人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正是逃走的索朗,他扑将过来,跪倒在郭日面前,哭丧着脸道:“王,小的没用,没能阻止阿米……”

    郭日盯着骨头道:“你去哪里了?”

    索朗道:“我们给你传讯时,被那伙人发现了,他们红了眼,喀羌和达拖都被他们杀了,我……我……”

    “所以你就跑了?”郭日的声音冰冷。

    “我有罪,小人我……小人我该死……我该死……”索朗在地上连连磕头。

    “那你就死吧。”郭日手臂一挥,鲜血横洒。

    安吉姆迪乌惊愕地发现,索朗头颈间就像被利刃划过一般,平齐地裂开一道豁口,可是……可是王的手里,什么也没有啊!

    刚一愣神,郭日眼睛横着扫了过来:“谁让你停下的?继续分!”

    安吉姆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将骨头分做两份。郭日小心地双手捧起阿米的骨头,一脚将张立那堆骨头踢得四散,大步往村东去了。

    安吉姆迪乌望着郭日远去的背影,捡起滚到他脚下的另一个有分像人的颅骨,摇头叹息道:“王,我并非有意要骗你,原谅我吧。”说完,将颅骨抛至一旁,来到索朗尸体旁,安吉姆迪乌准备将他好生安葬,毕竟也是在共日拉村共同生活了数年的人啊。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5——郭日之死

    郭日捧着遗骸,径直来到湖边芨芨草荡。那时天将暗,圣域的蛇形天空扭曲着,闪耀着迷幻的色彩。

    郭日解开包袱,取出那颗颅骨,深深亲吻,随后将颅骨的眼窝对着草荡的方向,柔情道:“阿米,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在这里遇到你……”

    唔,一个小女孩,她快死了吗?

    “喂……喂……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个地方?你会被毒虫咬伤的,你会被鲁莫人吃掉的。”

    那小女孩睁开眼睛,那心伤的眼神,那无助的哀怨,霎时刺伤了小男孩的心。

    “来,喝点水吧……

    “你叫什么名字?”

    “阿米,玛吉阿米……”

    “你爸爸妈妈呢?

    “啊,和我一样啊,爸爸妈妈都在战争中被杀死了吗……

    “阿米,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妹妹。不管前面有什么困难,不管这战争还要持续多久,我们都要勇敢地活下去,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阿米,我们要往东边去了,村子里的人都逃光了,雅加的军队随时会打到这里来的,你怕吗?”

    “不怕,有哥哥在,就不怕。”

    ……

    “呵呵……呵呵……哥哥啊!看,那是什么……”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声音,镌刻在郭日的记忆深处。

    那时的草荡也如今天一般金黄绚烂,沉甸甸的颜色,草长莺飞的岁月。每到黄昏之际,悄立于金色芦苇中的蟓蜒就开始发光,乳白色的光芒像珍珠般闪耀,用手轻轻一触,成片成片的蟓蜒飞起,像随风飘荡的雪花,撒下一串冰凌般清脆的声音。

    “啊……好美啊!”

    “那是雪精灵,它们在舞蹈。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死去后,都会化做雪精灵,它们守护着、祝福着那些幸存下来的同伴。妹妹,你知道吗,当雪精灵高飞起舞时,这一年,就一定有好收成哦。”

    “嗯,知道了,哥哥。”

    当蟓蜒交配时,那亘古不变的吟唱,是精灵之歌,听过的人永生难忘;是生命的赞礼,犹如沐浴着母亲怀抱的温暖。当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牵着手,沐浴在雪精灵的舞蹈之中,那一刻,镌刻了永恒,他们手心里,握着自己的小小世界。

    ……

    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走在被铁蹄踏过的土地上,穿过死人堆,小男孩和小女孩就这样手牵着手,带着倔强的求生渴望,从一座无人的村庄,走到下一座无人的村庄。

    “哥哥……”

    “嗯……”

    “为什么要打仗呢?”

    “唔,不知道,那是大人们的事吧。我记得爸爸说过,有人的地方,总是有争执,争执大了,就变成了战争。嗯,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总会有战争的。”

    “那……有没有没有战争的地方?阿米不要战争,阿米讨厌战争……”

    “等我长大了,一定让战争结束,给阿米一个没有战争的圣域……”

    “好啊,哥哥,我们拉钩!”

    ……

    郭日将颅骨紧抱在怀里,低声喃喃细语:“阿米,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努力地结束战争,只要我统一了圣域,就不会再有战争了。你不是也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让朗布和雅加没有战争,你就会等着我,做我的妻子吗?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郭日仰起头来,蛇形的天空还在挣扎着,不愿散去光明,天边一线血红,像残月,似弯眉,郭日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也和妹妹肩并着肩,一起看这最后的光芒。

    “哥哥……”

    “嗯……”

    “为什么,圣域的天空是这样的呢?”

    “因为有大山啊,山神念青唐古拉为了保护我们,将大山从两边向中间靠拢过来,这样,别人就找不到我们了。”

    “为什么不让别人找到我们?”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外面的战争比我们这里还要多,我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争才来到这里的,只是如今……这里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么外面,还有战争吗?”

    “谁知道呢,只是传说而已,究竟有没有外面,也不知道呢。”

    “哥哥,哥哥,是不是翻过大山,就是外面了?”

    “不,传说中,大山的外面,还是大山,它们全都很高,一直被白雪覆盖着,像莲花的花瓣一样,将我们层层包裹起来。要翻越无数座大山,才能到外面,而下面,则是一片汪洋大海,无边无际,一直要走到海的尽头,才是外面。我们居住的地方,分为上、中、下三层,每一层呢,又可以分做两个小层,一共是六重天。最下面与海相接的地方,是饿鬼,上面一点是牲畜和野兽,中间的两层是我们人居住的地方,上面与雪山相接的地方是神住的地方。向上走,没有神灵的指引和许可,根本找不到通往外面的路;如果向下,则会被饿鬼和野兽吃掉。我们的祖先到这里,已经有数不清的年头了,却从来没有人走出去过。”

    “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呢?”

    “这个,应该也和我们这里差不多吧,有山有河,有天空,有大海……”

    “真想去外面看看啊,说不定外面没有战争呢!”

    “不可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这是永远也无改变的。”

    “妹妹,你要坚持住,前面有炊烟,一定有人的,我们约定好了,一起勇敢地活下去……”

    “婆婆,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我给你磕头了……”“咚、咚、咚……”

    “那小男孩是谁?”

    “是喀卓瓦收养的小男孩,带着个妹妹,他妹妹快死啦,找喀卓瓦治病来的……那小女孩都病成那样,我看活不了多久了……”

    “哦,这兵荒马乱的,喀卓瓦自己都没有吃的,还要养活两个小孩,恐怕都会饿死啊……”

    “唉,谁说不是呢……”

    ……

    “雅加的士兵杀过来啦,大家快逃命啊……”

    “婆婆,你带着妹妹到右边的石林去躲躲吧,雅加的士兵骑马,他们会沿着大路追,那边没有野兽,这几天我都去探察过,比较安全。”

    “孩子,那你呢?”

    “我去引开雅加的士兵!婆婆,如果我没回来,那我恐怕就回不来了。你告诉我妹妹,她哥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是,总有一天,她哥哥会回来接她的,请你告诉她,哥哥会实现当初的约定的!”

    “哎,孩子,你别……”

    ……

    “我快要死了吗?是谁的手,好温暖……”

    “别乱动,好好躺着,我给你找些水来。”

    “这声音,真是像仙女一样,难道是天上的仙女,来搭救我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来,慢慢喝,别着急……”

    “这个女孩是谁?好亲切,那是妈妈才有的笑容……”

    “小心点,把头靠在我的腿上,这样会好一些,对不起,你的左眼保不住了……”

    “女孩,你为什么忧伤,你是在为我忧伤吗?你是谁?

    “你……你是谁……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阿米,玛吉阿米。”

    ……

    金色的芨芨草荡随风摇曳,如波浪般一浪接一浪掠过郭日的身体。任由波浪穿过指间,郭日摩挲着颅骨,自语道:“那时候,我还有好多话未对你说,我一直以为……会有机会的……”随后,他弯下腰,附在颅骨耳边,如梦中千百次回忆过那般,轻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骑在马上的人冷不丁抛出这么一句。

    “嗯?”

    “阿米,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你不仅救回了我的命,你也带走了我的心。我以雀母未来的王权者起誓,我这辈子,会像守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守护着你,嫁给我吧,我能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你可以让这场战争停下来吗?”

    “这个没有问题,我会结束这场战争……”

    “你能让圣域恢复到传说中太阳王朝时的繁荣吗?”

    “……我……”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等你能做到这些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嫁人,我会考虑你的。”

    “为了你,我会不顾一切地去做,等着我!”马儿一阵风地去了,载走了满心欢愉,留下了迷茫的女子:“真的……能做到吗?”她茫然摇了摇头……

    “阿米,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啊,你那执著的梦想,哥哥帮你实现吧!”

    ……

    一阵风拂过,郭日缩了缩肩,似乎感到冷,是啊,流了太多的血,那些焦痂一直在渗着黄水,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想起了第三层平台,那雪国,那严寒的封冻地带。突然,他想到一个人的声音,看着自己怀中的颅骨,不由咧嘴惨笑:“师傅,这就是你说的,比生命还要贵重的东西吗?”

    ……

    “小侏儒,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要找到出去的路,从上戈巴族人的领地里穿过去。”

    “如果他们阻止你呢?”

    “灭了他们!”

    “呵呵呵……好,有志气。小侏儒,我告诉你,这第三层平台根本就没有什么上戈巴族人……”

    “你的想太天真了,你们通不过那些家伙守护的地方,而凭你们的力量,想消灭那些家伙,基本上……很难。特别是现在,它们有了自己的王,就连我,也只能远远地躲着走。你想要通过,再等一二十年,等它老死之后……唔,说不定又会有新的王产生,还是过不去啊!

    “郭日,就算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你也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吗?那好,我可以传授你魔鬼的智慧,但首先,你得舍去作为人拥有的一切,你将失去比你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你舍得吗?”

    “我无父无母,天地之间就只剩我一人,有什么舍不得的?师傅,请教我谋术,等我一统雅加、朗布,我一定率领大军,踏平这里,打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来。”

    “说不定到时……也好,呵呵呵……我们就先从人性说起吧……”

    ……

    夜色浓了,如滴入水中的墨,正在逐渐侵蚀扩散着,风渐渐停了,金色的草荡安静下来,只是再没有了起舞的蟓蜒和那精灵般的声音。郭日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小声地在水边自言自语,时而大笑,时而落泪,“你让我成为雀母的王,我就去做雀母的王;你想结束战争,我就为你一统圣域,将战争终结在我手中;你想要离开这里,我会带领圣域的全部士兵,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怎么这么傻,不肯再等等我……我就快做到了……只要是为了妹妹你,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可是没有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了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郭日的咆哮如裂雷般自黑暗中暴发,在空寂无人的草荡回响。

    当草荡最后一抹金色也渐渐退去,郭日毅然起身,小心地捧起那包骨骸,一步一步,向着水中央趟去,温柔冰沁的水像情人的手,没过他的脚背,没过他的双膝,没过他的腰际,没过他的肩头,没过……他的头顶,一串气泡自水中吐出,郭日和那包骨骸,再也没有出来。圣域的夜终被黑暗吞没,四周死寂,万物无声……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6——狼的使者

    第六十五章人狼大战

    莫金毫无征兆地打了冷战,顿觉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来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体型还要大一些,只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让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紧张起来,他们对身体的这种感应十分诧异。在莫金看来,这匹正在靠近的狼,体形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群里的健美选手,而那眼神,却没有凶残的意味,反而透着一种漠视,好像杀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却是这匹狼的种属、类型,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甚至想到了欧洲各种传说中的魔狼。

    狼的使者

    卓木强巴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雀母似乎乱了,士兵们四下寻找着,但又似乎不是在搜寻他们。趁着混乱,行走一天一夜之后,他们在错日扎了个小木筏,横渡了生命之海,抵达雅加地界。

    吕竟男估算,莫金等三人轻装简行,比他们快了一周左右,但由于莫金不熟悉环境,且没有地图,每天的前进速度大约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二左右,所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两周的时间估计可以追上莫金。不过,虽然塔西师在地图上没有标注,但根据他平日所提,走完雅加地界,差不多就需要两周时间,也就是说,追上莫金等人之后,后面的路,便是谁也没有去过的第三层平台,谁先找到帕巴拉,就要凭各自的本领了。

    他们先回到了却巴的陷阱基地,取出藏在那里的武器,由于他们人数大大减少,这些武器还有极大的剩余,看着这四周重新改进布置过的机关,又令人想起张立来。

    此后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行程,遵照塔西师的嘱咐,他们不再前往人口聚集的帐篷营房,不再与雅加的百姓有过多的接触,每天保持着高速行进。只是,这一路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当夜色浓稠、寒风拂面时,就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忧伤。是了,他们缺少了笑声,自张立死后,岳阳也不再笑了,以往不管发生了什么悲痛的事情,张立和岳阳总能让大家暂时忘却伤痛。卓木强巴在心底叹息,原来一段艰难的行程,失去了笑声,那才真是一段艰难的行程啊。

    大家的话也少了,吃饭,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背着重重的行囊匆匆赶路,一个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再遇到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奇迹,也没人发出惊呼了。

    在雅加,熔岩堆积的奇异山峰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雅加的情况比雀母更糟,虽然战争早已停止,依旧是十村九空,到处是残垣断壁,沉舟折戟。

    走过雅加大草原,越往前,就越是寒冷,在寒风的肆虐下,又黄又瘦的草低伏,乱糟糟地裸露出岩脊,四周更是一片荒芜。

    根据塔西师提供的地图和他们手里的地图,这第二层平台与第一层平台不同,它的边缘有一个缓坡,呈“之”字形与第三层平台相接;当然,他们也可以像塔西师一样,在尚未抵达边缘时便抄近路,去攀爬海啸状岩壁,可是连塔西师那样的身手都被逼下悬崖,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尝试的必要了。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莫金等人的踪迹。偶尔路过一些必经的路口发现流浪的帐篷时,他们也会前去打探一番,但都没有莫金的消息,那三个人像凭空消失了。

    这日已近雅加边缘,荒野黄昏,又是一日夜将近,卓木强巴等人又找到一处无人村落。这个村子荒芜得更久,粗布帐篷、木架铁器都已经破朽不堪,吕竞男观察后认为,这个帐篷村起码荒废了十年以上。一日疲顿,大家决定在此宿营。

    那冷风吹得岩脊上的草瑟瑟发抖,巴桑如往常一般,站在一块裸露的岩体上,表情落寞地凝望远方。卓木强巴走上前去,淡淡道:“巴桑,你是否已发现……”

    巴桑道:“嗯?”

    卓木强巴道:“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越往北,这种感觉越明显。”

    巴桑沙哑道:“你害怕了?”

    卓木强巴道:“我不是害怕,而是必须弄明白,我们不能再有无谓牺牲。你一早就察觉到了,是吗?”

    巴桑舔舔上唇,依旧凝视着远方,道:“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话吗?那晚在工布村,我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熟悉,而是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卓木强巴道:“后来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巴桑冷笑:“不是又出现了,而是再也没有消失过。”停顿了一下,巴桑又道:“岳阳他们回到共日拉村后,有一晚我的感觉特别强烈,好像它们随时都会冲进村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慢慢退去了。”

    卓木强巴大为惊讶,他只是最近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可按巴桑的说,那种东西竟然一直跟着他们,他不禁追问:“那是什么?是狼吗?还是鲁莫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巴桑的手指不由颤动了一下,沉声道:“是它们。从雪山下来之后,我在医院里进行了复诊,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橘黄色的光,是狼!我们在雪山上看到的狼,与我曾经遇见的狼,很相似,但是,一些关键的东西,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卓木强巴叹了口气道:“别太强求自己,巴桑,如果第三层平台是你熟悉的环境,或许就能想起来。”

    巴桑手指又微微抖了一下,没有做声,心道:“你完全不明白啊,强巴少爷,虽然现在的景物,我从未见过,但是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已经在警告我的身体,它们在驱使我远离这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忆起来的……越往前,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这时候,岳阳从一旁走来,大声道:“强巴少爷,我找到了这个。”手里高高举着某个东西,一闪一闪的。

    待岳阳走到近处,卓木强巴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带链坠的铭牌,和他们刚上第二层平台时发现的那块伞降者的铭牌极为相似,只是大小、长短不同。

    卓木强巴尚未说话,巴桑一把将那铭牌扯了过去,摊在自己掌心中。岳阳道:“上面有些符号。”

    “……文。”巴桑冷冷道。

    “什么?”

    “哥帕勒文,是古代哥帕勒文明的文字符号。”说着,巴桑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大小、外形和这块铭牌一模一样的坠链,并道:“这是我的,马龙骑,这些铭牌分别指代不同的蜘蛛。”

    “咿?”岳阳接过两块牌子一比对,果然,除了符号和后面的编码不同,两块牌子的外形、质地、做工,完全吻合,他道:“也就是说,这是你队友的?也是蜘蛛?这块符号又是什么意思?”

    “幽灵红螯。”巴桑接过铭牌。

    “会不会弄错呢?”卓木强巴问。

    巴桑道:“对士兵而言,他们的姓名和身份都要求被忘记,只有铭牌上的代号和编码,才是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明。特别是对我们这样的特种作战士兵而言,每个士兵的铭牌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不会重复和出错。”

    岳阳马上道:“那这个幽灵红螯,他是不是你们……”

    巴桑点头道:“没错,他也是我们盗猎组的一员。”

    “啊!”岳阳不禁轻呼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你不是说,其余队员都已经……”

    巴桑道:“当时我们被狼群追赶着,被分做了两组,一组有十余人,另一组只有四五个,我们这组人只剩下我一个,根据当时的情况,我以为他们那组人恐怕一个幸存者也不会有。”

    卓木强巴道:“西米呢?”

    巴桑道:“西米……他已经不算蓝蜘蛛的成员了。”

    卓木强巴沉吟道:“也就是说,你只是以为其余人都死了,而事实上,可能还有别的人活着?”

    岳阳道:“强巴少爷,这不重要,关键是这个铭牌的主人曾经与巴桑大哥一起到过那地方,并且被狼追赶至此。也就是说,我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巴桑大哥他们到过的那地方!”

    卓木强巴隐隐觉得岳阳说得不对,他刚才想问的那个问题很重要,可是哪里重要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好像突然就忘记了,“刚才我想问什么呢?”卓木强巴苦思。

    巴桑道:“嗯,几乎可以肯定,前面就是我们到过的那地方了。”

    “第三层平台,帕巴拉神庙……”岳阳道:“我去告诉教官!”

    “我刚才到底想问什么呢?”卓木强巴仍在思考。

    在同样荒芜的原野上,距离卓木强巴等人大约半天距离的地方,有人点燃了另一堆篝火。莫金拨弄着火堆,对索瑞斯道:“你肯定,只有两头狼?”

    索瑞斯道:“从痕迹来看,是两头狼,但我可不敢肯定。”

    莫金道:“为什么?”

    索瑞斯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沉声道:“你知道,我在很早以前就感觉有什么动物跟在他们后面,而且那种动物并不小,我也用了很多方去探察它们的痕迹,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一些踪迹。而且这些痕迹根本不是我的方探测到的,更像是它们故意留下的,我的那些方好像没起到作用。你知道现在我的感觉吗?”

    莫金盯着索瑞斯,索瑞斯道:“我感觉,这两头狼完全违背了动物的本能行事,我从未见过追踪猎物这么久,而且在几乎不可能捕杀猎物的情况下,依然跟踪猎物的狼,它们……它们仿佛完全就是为了跟踪而跟踪。”

    莫金莫名其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索瑞斯道:“这种行为,只有人类才有。”

    莫金理解了,点头道:“你是说,有人驯养了这些狼,命令它们来跟踪。”

    索瑞斯神情复杂道:“如果是这样,那便好了。我担心的是,没有人命令这些狼,它们却同样能做出这样的行为。”

    莫金不耐烦地将最后一根柴扔进火堆,拍拍手站起来道:“搞不懂你的生物学语言,总之,只要那些狼不挡着我们的路……嗯……”莫金想了想道:“你想点办,看能不能操控这些狼,狼应该是很好操控的物种吧?对你们操兽师来说!”

    索瑞斯道:“那也要看是什么狼。”

    莫金刚准备答话,只见马索抱着一捆干柴,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还未走近便道:“老……老板,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跟着把柴扔到地上,撑着双膝喘气。

    “没出息,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莫金骂了声,举目望去,远处黄赤相接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修长、矫健,夹着尾巴,迈着轻盈的步伐跑了过来,在那天空将暗未暗之际,那双眼睛闪着妖冶的黄芒。

    莫金毫无征兆地打了冷战,顿觉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那肯定是一匹狼,皮毛光亮,看起来似乎比北美大灰狼的体型还要大一些,只是那匹狼尚未走近,便让莫金和索瑞斯感到紧张起来,他们对身体的这种感应十分诧异。在莫金看来,这匹正在靠近的狼,体形几乎可以称得上狼群里的健美选手,而那眼神,却没有凶残的意味,反而透着一种漠视,好像杀手的眼神;索瑞斯思考得更多的,却是这匹狼的种属、类型,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甚至想到了欧洲各种传说中的魔狼。

    那匹狼在距三人五十步开外站定,像抖虱子般晃了晃身体,既不前进,也不游走,偏着头打量他们。被那匹狼盯着,莫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忍不住就要甩袖抽枪,被索瑞斯一把按住。索瑞斯道:“让我来。”说着,开始在背包里寻找,找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像润滑油一样的东西。索瑞斯将那东西滴在掌心中,搓了搓双手,道:“狼最发达的是嗅觉器官,它们的世界,是一个嗅觉世界。”说着,一边搓手,一边朝那匹狼走去。

    索瑞斯刚走两步,那匹狼似乎就预感到了什么,像拳击选手般左右摇摆了一下头部,身体呈弓形,前肢直后肢曲,突然向着索瑞斯奔了过来。索瑞斯眼角一跳,张开十指挡在胸前,却见那狼在距他四五米远处一跃而起,竞从索瑞斯头顶掠了过去。索瑞斯心中一惊,普通的成年狼一跃大概有五六米远,可这匹狼一跃,竟然轻松超过八米多,这对操兽师捕兽而言,几乎就是致命失误。幸好这匹狼并没有攻击索瑞斯的意思,它跃过索瑞斯后,直接面对的,便是莫金了。

    由于索瑞斯挡在前面,莫金一直没能看清这匹狼的移动,待他看清时,那狼已经距他不过五六步,随时可以一跳将他扑倒。而那种眼神的对峙,竞让莫金呆了一呆,忘记了拔枪,等到他想起,那匹狼一个转身,开始横移,那种匪夷所思的移动速度,是让莫金完全没有想到的,等他的枪在手,那匹狼已经逸出他的视线之外,转到他身后去了。

    莫金一个急转身,没有看到狼!只听索瑞斯提醒道:“在你后面!”莫金又是一个急转,这次看到了,不过那匹狼已经奔出四五十步开外了,它回过头来,望了莫金一眼。莫金不知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到,那匹狼对着自己露出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容,跟着但见那狼一阵左突右闯,接连几个变向急转弯,就那么消失在冥冥草丛中了。莫金手中握着枪,却连一颗子弹也没能打出去。他怔怔地看着索瑞斯,两人与狼连碰都没碰一下,却好像大战了一场,都在微微喘息,再看马索,早已瘫软在地,满面的冷汗。

    那狼消失许久之后,莫金才吐出一句:“那是什么怪物?”

    索瑞斯则道:“原来,它们有实力捕杀卓木强巴那伙人啊。”

    “你说什么?”听到卓木强巴的名字,莫金追问了一声。

    索瑞斯道:“我是说,那样的狼,如果有两头的话,它们完全有能力在暗中伏杀卓木强巴他们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只要他们落单,必死无疑!只是……为什么没动手呢?”

    莫金看了看手中的枪,心有余悸道:“那种东西,真的是狼吗?”

    索瑞斯道:“如你所见,除了狼,还能是什么呢?”

    莫金踢了马索一脚,让他起来添柴,自己守着火堆蹲下,喃喃道:“它是什么意思呢?警告,还是挑衅我们?”

    “不,”索瑞斯也走了过来,道:“我的看和你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一种示好的举动。”

    “示好?”莫金越发迷惑了。

    索瑞斯道:“你想想,它们跟踪卓木强巴那些人多久了,可有在他们面前露过脸?它出现在这里的意思就是说:让你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在看着你们呢。”

    莫金默然无语,举目四望,只见周遭影影绰绰,昏暗中草摇地动,他首次感到这个地方,比想象中更加危险。篝火烧得“哔啵”作响,索瑞斯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或许,它们还会出现,在任何地点,在任何时间。”

    “梆,梆梆……”却是马索将刚举起的柴,掉在了地上。

    藏地密码九实体书17——第三层平台

    离开无人村落之后,卓木强巴等人继续向前,据巴桑估计,他们已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天地之间绿色渐退,素色渐显,那片云遮雾绕的神秘空间,也显得近在咫尺了。

    又行了四五天后,在路旁发现两座大石堆,足有十来米高,堆得像小金字塔似的,石块上纷纷用赤色的古文字写满各种警告语。亚拉师道:“看来,这就是上戈巴族人和第二层平台居民们的分界线了,不可逾越之境!”

    敏敏道:“太过分了吧,第二层平台根本还未走完,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到上一层的转折,在这里就设置界标!”

    吕竞男道:“这不是上戈巴族人设定的界标,而是第二层平台的老百姓自己设置的警告语。”

    岳阳问道:“这些石头上面写的什么?”

    亚拉师道:“上面写着,继续往前,将遁入无路的冰雪世界,莽莽冰原永远没有尽头,除非得到神的指引,否则将迷失在冰雪之中。”

    说完,亚拉师环顾四周,向岳阳询问:“怎么?还是没有发现莫金等人的行踪?”

    岳阳摇头,道:“或许是他们人太少了,只有三个人,如果他们很小心地处理了宿营的痕迹,我们很难发现。”

    卓木强巴道:“师依旧不放心莫金他们吗?”

    “是,”亚拉师忧虑道:“他们中有个操兽师,而我们没有。要知道,操兽师的强大与否不是取决于操兽师本身,而是要看周围的环境有没有适合他们操纵的野兽,以及野兽的强大程度。这个地方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连荒草也很少,极不利于野兽生存,要对付操兽师,这是最好的地方;要是到了林木茂密处,我们恐怕就不能去追寻莫金他们的踪迹了,相反,我们还得绕着他们走。”

    一提到操兽师,他们都想起了在树林中被鲁莫人追赶的惨象,巴桑冷而愤恨道:“操兽师!一枪结果了他!”

    亚拉师沉吟道:“不,别小看操兽师,虽然他们的打斗能力不强,但是他们的躲避能力,恐怕会超乎你们的想象。要知道,他们的身手都是在特殊的环境中练就的,他们要面对的,往往都不是人。”

    听亚拉师一说,卓木强巴不禁想起了普图马约的耍蛇人。那条剧毒的红珊瑚绝不是在亲吻耍蛇人,它真正要做的是噬咬。那耍蛇人之所以安然无恙,肯定是在红珊瑚即将咬中他的一瞬间,他做出了常人肉眼难以分辨的躲避!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那件事情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每当卓木强巴想认真思考,就感觉思路越理越乱。他不得不拍了拍脑袋,放弃了追寻刚才那突显的灵感,跟着大家一起继续向前。

    数小时后,莫金绕着大石堆转了两圈,满眼疑虑。马索忙道:“老板,怎么了?”

    莫金道:“记号到这里就不见了。”

    索瑞斯在一旁两眼放光道:“怎么不见了?这么明显的记号,难道你们看不见?”

    莫金一看,索瑞斯说的记号,不过是一块石头上的狼爪印,不免摇头道:“那不是我要的。”

    索瑞斯仿佛根本没听莫金说什么,他突然伏下身去,地嗅着,然后抬起头来,茫然四顾。莫金道:“找什么?”

    索瑞斯道:“新的使者,就在这附近。”

    “什么?”莫金话音未落,突然感到一股寒流,从头到脚自身体中过了一遍,几乎与索瑞斯同时抬头,只见方才还是一堆乱石的石堆顶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匹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马索张大了嘴,却惊讶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莫金这一惊非同小可,居然被狼迫至如此近的距离而不知情,他心中计算着自己拔枪的时间和弹道的痕迹,同时在脑海中勾勒着狼朝各个方向跃起的角度。一想到数日前那匹狼,莫金就觉得,自己勾勒的图像还有死角,致命的死角!

    反倒是索瑞斯,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似乎捕捉到什么,对着其中一头狼不住地微微点头,同时伸出手来。在马索战栗的目光中,那匹狼一溜小跑至索瑞斯身前,不用仰头便与索瑞斯垂臂等高,只见它嗅了嗅索瑞斯的掌心,那双三角眼中不再有凶光,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索瑞斯的手。索瑞斯缓缓地抬起手来,慢慢地向前延伸,然后轻轻地在狼头部拍了两下。那匹狼半眯着眼睛,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索瑞斯的手顺着狼头自前向后捋了捋它的毛发,当他抬起手来,那匹狼睁开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般眼珠子一转,又跑回了石堆顶部,与另一匹狼头碰头,喉间发出低沉的嗓音。

    莫金这才长吐一口气。马索埋怨道:“索瑞斯大人,你……真是,有这么厉害的驯狼手段,你早些说啊,吓得我,一身的冷汗。”

    索瑞斯擦去额头的细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匹低声“胡胡”的狼,喃喃道:“果真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吗?”

    那两匹狼一阵交头接耳后,纷纷奔下石堆,自三人身前向前方奔去。莫金和马索都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那两匹狼奔出十来步,又停下来,像马一样打了个转身,再往前走。

    莫金道:“它们这是什么意思?”

    索瑞斯看了看,见那两匹狼在不远处又转了一圈,这才道:“看来,我们不需要你那些标记了,跟着它们。这个地方的主人,将亲自为我们引路。”

    莫金狐疑道:“真的?这样,会不会太危险?说不定是个骗局?”

    索瑞斯道:“在狼的词典里,没有谎言这个词。”顿一顿又笑道:“听说狐狸天生怕狼?莫非你也……”

    马索发出一阵想笑又不敢笑的声音,被莫金狠狠一瞪,马索心道:“笑吧,笑吧,老板瞪的是我,恨的却不是,这些小小的怨怼,在老板的心中堆积,等它堆积到一定程度,索瑞斯大人,你可得小心了。”

    莫金将马索推了一把,命令道:“你,跟上去看看。”

    马索满脸强堆讪笑,道:“是,老板。”

    第二日,岳阳突然提出,希望大家能停一下,“我感到前面有危险,我想留在这里仔细侦察一番。”他这样说道。

    卓木强巴等人尽皆惊讶。这里一马平川,虽然有上层崩落的巨石零星地耸立在荒原上,可实在不该是危险之地,而且只有岳阳感到了危机,卓木强巴和巴桑都没有感应,这也奇怪。

    敏敏当即反对道:“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存在?有野兽动物,老远就发现了,而且地势开阔,就算敌人想做陷阱,也不知道我们走哪条路啊!还是快些去第三层平台吧,如果被莫金他们先赶到,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不过吕竞男却表示支持岳阳,道:“正因为此地看似安全,说不定敌人会利用我们放松警惕的心态。岳阳说他感到了危险,肯定是侦察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不能再有什么闪失,让我和岳阳一同去巡察。其余的人再不可分散了,就在这安全僻静处整休,等我们的消息。”

    吕竞男和岳阳拿了侦察设备,横向朝平台边缘方向去了。岳阳离去时,亚拉师自他身边闪过,轻念道:“无间地狱,能不入,则不入。”

    岳阳苦笑一声,心道:“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卓木强巴询问巴桑道:“你有什么感觉?”

    巴桑摇头道:“如果是陷阱一类,我们是无感觉出来的,既然侦察兵说他察觉到什么,就让他去查好了。不过……”巴桑缓缓道:“相较昨天,我心中倒是安然了一些。”

    卓木强巴忙道:“那种追着我们的感觉消失了吗?”

    巴桑道:“淡了。”

    卓木强巴长嗟道:“如果是陷阱的话,张立最是擅长。”

    巴桑冷哼一声,用脚在地上踩着碎石。

    吕竞男和岳阳一去就是大半天,要不是保持着联系,卓木强巴还直以为他们出事了。直到下午,两人才疲惫地回来,岳阳看起来十分沮丧,吕竞男告诉大家,周围的险睛基本被排除了。

    无缘无故耽搁了一日,夜里敏敏多有埋怨,卓木强巴安慰她,安全第一,而且莫金他们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此后再向前走了十余日,终于抵达边缘转折处,此时他们仿佛登临天边,只见那云雾中蛇形天空近在眼前,仿佛伸手可触,蛇的尾巴蜿蜒曲折,最后化做一道光芒,消失不见。而两旁的山崖自下而上形成斗拱,如擎天柱般耸入迷雾,令人感觉自己正行走于一座巨大的宫殿之内,人之渺小如若蝼蚁,行走数日,或许还没绕过一根廊柱。

    这里的地形有如盘山的“之”字形公路,折返之后,继续拔高,只是开头一段,地势狭窄,乱石铺路,时有滑散,行走方式,与攀岩无异。越往前,气温越低,有些岩石结了霜花,无风自寒,更糟糕的是,那原本远在天边,神秘地笼罩着第三层平台的迷雾,如今离他们是越来越近了。

    折返之后的第二日,他们就走人了迷雾之中,此时雾不算太大,五十米内都可见人,只是五十米外,人影和石影就很难分辨了。加之道路崎岖陡峭,亚拉师认为,如果敌人在此伏击,他们很难避开,卓木强巴等人不得不万分小心,每每岳阳探路,卓木强巴都是千叮万嘱。

    这样的路又走了两天,脚下才渐渐宽阔起来,他们总算是站上第三层平台的边缘了,而这两日内,依然没有任何敌人的危险。卓木强巴他们只好认为,莫金等人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帕巴拉神庙,放弃了最佳伏击地点,或是根本没想过要停下来伏击他们。而另一种更可怕的危险——那些欢迎过塔西师的狼群,他们也没有遇到。亚拉师初步估算了一下,他们距离塔西师直接攀登的地方,大概还有十来天路程,在这十来天中,也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让岳阳更加担心的,依然是那些迷雾,他原本以为,那些雾也就是绕在半山腰,穿过雾区,整个第三层平台就一览无余了,谁知道走了两天,那些迷雾非但没见散去,反而有增浓的趋势。岳阳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亚拉师更是语出惊人:“你们忘记在那界标处看到的警告语了吗?踏入此地的人,将迷失在冰雪之中。仅仅是冰和雪,是很难让人迷路的,只有这些雾才可以。如果没有错的话,此后的一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我们恐怕都得在雾中度过了。”

    “啊!”岳阳大惊,回望道:“巴桑大哥?”

    巴桑回忆道:“不,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没有雾,只是……周围的雪山上有很大的雾,有半个月我们都在西风带里挣扎。”

    岳阳道:“还好,只有半个月。”

    吕竞男想了想,道:“不对,西风带是从雪山外面环绕雪山,而我们是在雪山的中间,这两条路不一样的。”

    敏敏道:“可总不会是整个第三层平台都被雾包裹着吧,巴桑大哥都已经说了他们去的地方没有雾啊。”

    吕竞男道:“这是流体运动的补偿和倾斜现象。你们知道台风、龙卷风这一类自然气候吗?在气象图上的台风风眼之中,反而没有云团,同样,在龙卷风的风眼里,亦是没有风和杂物的。这迷雾,也可以看做是与风和气压同存的一种流体,在它的中心,亦可出现相同情况。”

    亚拉师道:“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数百年来,第二层平台的人无数次想征服香巴拉,却连香巴拉在哪里都未能看到便告失败,甚至全军覆没。我们是用眼睛来观察世界的,但戈巴族人的战狼却主要靠嗅觉来分析这个世界。在迷雾深处,我们变得目不视物,狼却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卓木强巴深思道:“利用迷雾配合战狼,这确实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线,这该如何通过?”

    吕竞男若有所思道:“并非全无办,巴桑和唐涛他们不是就由雪山进人香巴拉了吗?而且刚开始,他们也没有遭到狼群的袭击不是么?唐涛也活着逃出去了。而且,在那些村落中也流传着不少勇士抵达过香巴拉的传说,那么,一定有什么办可以通过迷雾,而不会引起狼群的攻击。巴桑,你还能回忆起你们当时是怎么和狼群遭遇的吗?”

    岳阳想:“难道狼群有选择地让人通过迷雾区?嗯……强巴少爷可是圣使,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圣在哪里,但那血统一定好得没说。”

    巴桑表情严峻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更深层次地回忆他们在那个地方遭遇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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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码1-10全集介绍:
通往圣地香格里拉的秘密通道是否就在布达拉宫的下面?
苏联专家为什么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组建一支特殊的专家团前后五次深入西藏?
希特勒为什么曾于1938年和1943年两次下令,派他的最佳助手希姆莱亲自组建两只探险队深入西藏?
公元838年,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登位,随即宣布禁佛。在那次禁佛运动中,僧侣们提前将大量经典和圣物埋藏起来,随后将其秘密转移至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们在那里修建了神庙,称为帕巴拉神庙。随着时光流失,战火不断,那座隐藏着无尽佛家珍宝的神庙彻底消失于历史尘埃之中,人们似乎早已遗忘了它……藏地密码1-10全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地密码1-10全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地密码1-10全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