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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人道天堂txt下载     人道天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章 贡试(上)

    六月二十八,来到帝都

    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田。

    共有南北十一条大街和东西十四条大街,纵横交错地把郭城内部划分为一百二十坊。其中贯穿城门之间的三条南北向大街和三条东西向大街构成长安城内的交通主干。每坊都形成“井”字形的布局,各种行业的店铺临街而设。

    李睿、郑成艺、朱铭依、邹利兴四人,进得城来,深为这深鼎盛局面震慑。

    “郑兄,我们到了此城,应该先作什么?”

    “第一当然是先在礼部贡院报道,然后就可入住举子驿舍。”已经来过一次的郑成艺毫不犹豫的回答,说着,就带人坐了车,向着礼部贡院行去。

    这种车又称行车,其实和出租车差不多,但是用的是骡子拉着,四人都在车上,向四周看去,穿过平民区,就看见了大批深宅。

    “各位,这里就是五品以上者,才可住之的大宅。”

    诸人都看去,见宅门深深,各有高墙,梁枋穿插,斗拱出檐,气象果是不同,目不暇接下,礼部贡院就到了。

    才到这个区域,就已经看见许多举子,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举子考贡,来得早些,一可修养长途跋涉而疲惫的身体,二是可以放松心情,对功课也精益求精,特别是这里举子众多,交流谈文,都有好处。

    当然,有些人也可先去准备门路,只是这条很难。

    帝都,其实分为“皇宫”、“内城”、“外城”三部。

    皇宫当然不必说,内城就是中央各官衙所在,而外城就是官民住宅及市肆所在,而这次所去,就是贡坊——考虑到举子的特殊性,这坊基本上没有多少普通百姓,大半用途是驿舍、商店、酒家、礼部贡生院所占领。

    驿舍东、南、西三部,北部是礼部贡生院,三部都有一驿官,正八品官,从属礼部,还有着专门250人一营,以宣节校尉为统领,给予举子保护,分驻四方,同时也监督考试。

    郑成艺在前面领头,带着三人,进入了贡坊,又进入了礼部贡生院报道处,这里人声鼎沸,几十个礼部下吏忙忙碌碌,但是举子却不敢多说话,排成一队,等待着核实,如是喧哗,给里面的人一个不好印象,那就差上几分。

    不过,举子到底不是大白菜,不是很多,因此半小时,就轮到了方信进去。

    这时,方信已经熟悉了官制,因此一看就知道里面是正七品官员,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坐在桌前,而周围自有一批吏员听命。

    方信连忙深深拱手说着:“学生从江府举人李睿,见过大人!”

    按照朝廷礼法,其实如果不是直属上下级关系,一般二品之内可拱手作礼,超过二品还要跪拜行礼,举子又稍微特殊点,一般来说,见六品官可不跪,行学生礼。

    “从江府举人李睿!”一听到这话,这官员就眼一亮,虽然这神色一转眼就没有了,但是方信却已经感应到,心中略是一惊。

    不过,下面的,就没有多少特殊了,这官也就按照正常程序,问了几句,然后就自然交给了书吏来处理。

    先是方信上交,有着从江府知府大印、郡学正大印、安南省布政使大印、省学政大印四印的举人证明文书,然后登录今年在考人员,记录人物的相貌,再领得一个铜牌,上有安南省从江府的名字,以及个人甲乙丙丁编号,如此自然就成,在考期间,可凭这铜牌,出入帝都一些地点,并且也是进入贡院考试的凭证。

    方信又是行礼,然后就退出,让下一个举子进来。

    稍等片刻,四人都办完了手续,驿舍分成了三部,其实又按照省来划分出“院”,来自安南省,自然就必须去安南省院,但是到了里面,就可以选择房子了。

    这些房子,都是一间间,虽然不大,但是每人分配一个,当下又对驿官拱手作礼,由他带路进去,然后就可入住在内,确定选好了后,还必须登记在案。

    不过,房间都是非常清洁,凉席毯子都是新的,朝廷当然怕出瘟疫之类,所以对这个非常重视,如是举子生病,驿官就有责任,如是大规模生病,不但驿官要免职受罚,连上下主持考试的考官都要倒霉。

    选了房间,四人都是相搁,进去把行礼放好,谢过了驿官,方信就奉上十两银子:“学生等四位入住此中,还请多关照了。”

    十两银子,不错了,驿官笑笑,收下了,说着:“好说,各位都是举子,日后贡士进士,本官就先沾点福气。”

    这种驿官,基本上都是从别科,或者小吏熬资格爬上来的,以后前途有限,别看现在也是正八品,但是中了进士之后,不需几年,就把把这等官员踩在地下,因此实际上有许多举子是看不起。

    朱铭依一时没有来得及反应,见方信作的漂亮,笑了,等他离开,就说着:“也罢,既已入住,不如就去酒楼喝点洗尘酒,想必这时,能居此中,都是一省一府之俊秀,倒真的要结交一番了。”

    现在举人,说不定,以后就是同榜年兄,拉些关系也是应该,方信看了他一眼,笑了。

    出了门,却见院中,正有一位十七八岁的举人出来,此人面如冠玉,青衫飘然,却自有一种雍容之气,见得了四人出去,温和的笑了笑,已经尽显大家族子弟风范。

    朱铭依眼睛一亮,上前问着:“小生从江府朱铭依,这位,也是从江府出身?却是不常见得。”

    这个少年拱手为礼,说着:“小生裴许昼,家父出自从江府,因此小生也是落籍于此,只是家父现在异地为官,所以不常见罢!”

    “哦,原来是裴兄,幸会幸会。”朱铭依更是眼睛一亮,其它三人也上前见礼,说了一些话,这人才告辞。

    四人之中,郑成艺最是年长,性情也最宽厚,笑的说:“这是何人啊?”

    “郑兄,这可是官拜钟鸣省布政使的裴双霖之子,幼时,就博闻强识,文才出众,就作《东水亭记》,十二岁,就在钟鸣省中秀才,十五岁恩科时,在帝都就考,名列帝都临恩府举人榜首,真正是少年英豪。”朱铭依说着。

    方信却默不着声,他用灵眼看去,却觉得此子,一丝紫气凝聚,如花在顶,却真正是大贵之相,日后当有公侯将相之格,如是机缘凑巧,甚至还有化蛇化龙之机。

    当然,化蛇化龙,都必须是天下有乱,水浅不可养得龙蛇,这已经不是个人命格,而是整个大局的演化了。

    但是目前所见,此子却是潜质第一。

    却听见邹利兴好奇问着:“他落籍从江府,也可在别处考得?”

    郑成艺解释的说着:“大凡家属跟随官员而去,童生秀才可在当地考得,但是举人却必须到帝都或者原籍而考,这次考贡生,他还是安南省籍,这驿舍分有二十八省院,每省院有一百二十房,不过,想必此子不会住在驿舍,在京中另有住宅,现在前来,只是在这里应个景罢了。”

    说完,四人就去酒楼喝上一杯,因此就拉开了在京的生活。

    但是众士子,虽然也有喝酒游玩,不过更多时间,还是人人苦读诗经,或者相互交流,现在科举非常严格,特别是贡试,考题连主考官都不知道,而直到考试当天,才由圣旨发下,至于考卷,全部是糊名登录。

    开国以来,就算朝政日渐腐化,但是科举却为一方净土,虽然不可能非常干净,但是比起其它政事好多了。

    建国百年来,到了贡试这步,一旦舞弊发现,毫不留情,杀头的考官已经有二十余人,其家属更是流放,而考生本身,立刻杖二十,革功名,永不录用。

    所以,就算有舞弊行为,也不是那些普通举人所能参与,毕竟为了几百上千两银子搭上性命前途,甚至牵连家族,实在不值得,如是要钱,你下去为一知府知县,三年就有十万银子,哪到反而没有多少风险,这又何必呢?

    所以众举人,也就是开始入住时,喝酒结识,以后就大部分人苦读,揣摩经典,有时也消遣一下,外出喝酒论文,言谈欢笑,褒贬时政——这本是举人的特权。

    不知不觉,时光就带到了八月一日,决定来京三千举人命运的时刻来临了。

第八十四章 贡试(下)

    大楚考试,多在秋闱,闱当然就是考场的意思。

    八月一日,众举子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前往着贡院参与考试。

    “各位,此时要心定,无需带上东西,都随我一起去罢!”郑成艺说着,这时天还蒙蒙亮着,众人也都客气地谢过,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此时,各院之间的街到上,已经汇积成了一条人流,这些人流中,个个全是举子老爷,汹涌流向贡院。

    这种大考,谁敢懈怠,因此等几乎全部举子到达贡院前面,时刻还没有到,这时,又调来了一营甲士,使区区一个贡院,达到五百甲士的规模,简直可比喻王府森严了。

    举子个个站着休息,三三两两好友围成一圈交谈起来,方信很有意思的观看着举子,其实现在人人紧张,因此谈笑也不过勉强。

    特别是邹利兴,脸色甚至有些苍白,见好友安慰,就苦笑的说着:“惭愧,家里贫寒,无法供读两人,本来家中还有一兄,本也熟读经书,为了赚钱养家,却中了秀才后,进了明经科,当了九品吏,这次上帝都赶考,兄长倾其所有,每想到这个,就想,如是不中,何以回去面兄?”

    听了这话,三人都是默然,其实,考进士,也不是大楚朝廷的唯一选择

    也有着明经和明算二科,以培养一般官吏,毕竟赋税算术,也是国家必不可少的,而且只要是童生和秀才,都可参与,只是这种考试出来,最好也不过是九品,以后晋升更是艰难,数十年积累资历,也最多爬到府一级官员就到顶了——所以有着别科不破五品之说(就是说按照这途径上去的,几乎没有人能超过五品)

    但是如果考取进士,立刻就不一样了,基本上就是度金,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也是人之常情,邹弟不必太紧张,而且贡试不同以往,只有一天,邹兄还需放平了心情,才能考好!”当下,郑成艺叮嘱的说着。

    秀才当考贴经,举人当考墨义,而能赶考进士,自然人人都对基本功非常熟悉了,因此其实考基本功的题目并不多,主要就是考经义文章了,自然时间就不用三天了。

    正说着,已到时刻,顿时禁鼓敲响,贡院大门缓缓开启,出来两队官员,按照省份来,凡是喊到省者,举子一一上前,持着自己铜牌而入。

    到了内院,又是大水桶,举子脱衣下水洗过,而有官员检查衣物,确定一身清白后,诸举人才正式进入考场中。

    一旦进入考场,第一道大门立刻封闭,其次,第二道大门也立刻封闭,甲士轰然而上,封闭起来,这时,除非有圣旨,不然的话,哪怕当场宰相和王爷,敢于闯入,也格杀勿论。

    礼部亲自主持贡试,三千考生全部打乱,抽名随机进入,这考院,其实就是东南西北四条漫长的走廊,又横着分成十数长条,每条走廊内,是一个个房间,由于考试只有一天,不需要睡觉,因此房间很小,几乎只能容下一人一桌一椅。

    考间没有门,分房考官来回巡查,甚至有甲士随行,以来监督。

    考场中心,有高台,高台可居高临下,看到整个考场情况,高台上,自然就是两个主考官,一个是礼部侍郎许祥清,这是正四品官员,这也是习惯了,每场贡试,总有礼部参与,还有一人,是皇帝指定的考官,这次却是文渊阁大学士杜昭,同是正四品。

    时间已经到,两人互相一拱手,齐齐起身,对着案上一道黄丝包裹跪拜,然后才给予开卷,这里面,就是试题。

    这用的,就是圣旨的纸质,金黄色卷轴。

    唱试题,自然由许祥清来执行,他清清喉咙,大声念出了要求,这也只有贡试才可,因为题目其实非常简单,各取一句经句,要求因此而成文章,总共三题,所以才可当场念出,谁都不会忘记,如是秀才和举人考试,还要考经文段落记忆,那绝对不行。

    当主考官在考场念出了之后,巡官就各自带着小吏,沿着长廊向举子一一念着,前后连念三遍。

    举子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把题目记录到一张白纸上,一般来说,白纸总是一叠,任凭使用,因此考生考完,可仔细观看,如有错误,再可复写到新纸上。

    这是因为能考到贡士,都不容易,朝廷也不想因为一时写字错误而导致考生失败,尽量去掉偶然性,只看考生的才学文字。

    拿到了考卷,方信先没有动笔,只是默默思考着,他考文章,就已经特地在主位面读了许多精彩的经文文章,当然,不可能全部对题,但是如只是借鉴,却完全足够了。

    无数精妙文章,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在脑海中,方信已经如行云如流水一样的写了出来,等在脑海中,三题全部写完,这时,鼓声就响起,显是已经到了中午,由于是贡士考试,又只有中午一餐,因此朝廷非常重视,皇帝特旨,用五菜一汤为标准。

    所以到了时间,就由专门人等,一一送上,而各房小吏和考官,也会进一步检查。

    方信平静的用着餐,却不想送菜的小吏,发觉了他竟然一字也没有写,退出去,就向这房的考官报告。

    这房考官姓名是正七品丁仁,听了,却是一惊。

    毕竟,下午申末酉处就会收卷(下午5时),又可以抄录,为什么此生不写?错了也可以修改啊!

    如果说,考到了贡生这一阶段,还有人是白生,这简直不可能,在秀才考试时,也许有人靠作弊,实际写不出,交白卷,但是在举人考试时,就不应该有这情况,在贡生考试时,如果有人一字写不出交白卷,又查出以前功名,是靠舞弊而来,那就是今年最大的弊案了,说不定皇帝立刻大怒,追查下去,数十相关官员或者杀头,或者流放。

    想到这里,丁仁不由冷汗渗出,他亲自上去看看。

    到了门口一扫,果是白卷,按例又不太好说话,丁仁只有咳嗽一声,问着:“你可笔墨有问题?如是,可换。”

    说不定也有毛笔砚台有些毛病。

    方信拱手说着:“学生正在思考,过会就写,笔墨无事。”

    方信说完,就又沉思,这时丁仁就不能说什么了,只有度步而过。

    在脑海中,方信又对已经成文的字句,个个推敲,进行修改,前世精彩文章,已经尽数融合在其中,时间不自觉,就这样流过,凝聚成一片华章。

    要知道,前世帝国文章,历来数千年,对经意文章已经非常彻底,并且其中不泛积功数十年,才成一篇的不世之作,虽然没有完全切题,但是就单个段落论点来说,却是世上无人可及。

    而丁仁已经度步在他门口走过二次,心中已经绝望,心想:你哪怕随便写点,也不要出交白卷这种大丑闻啊!

    其实这时,连高台两个主考官,都已经惊动,有些惊异的看着这条长廊这个房间。

    才想着,却见里面的方信,已经动起,就磨着笔墨,顿时精神一震,直看去,他只希望此考生别搞什么白卷就可。

    片刻之后,墨已磨成,方信就拿起笔来,下笔如有神,一张白纸数百字,直上而下,立刻挥成,字字如珠如玉,迹迹神完气足,写完,就立刻换上一纸,再写一张,这种感觉几如银河倾泄而下,产生无比痛快淋漓之感,总共六张写就,三题就已经全部写完。

    写完之后,方信既不检查,也不复抄,他对自己身心控制有绝对的信心,只是稍等,让纸上的墨水干透了,再也不会糊了,就拉了铃铛,然后站了起来,双手托着试卷,恭敬的低头,等待考官取下。

    丁仁只得上前,他不能亲自取下考卷,而必须有专门糊名的官员上前糊名,口着说着:“你可以退下,就在休息间休息,等一会出去。”

    方信这时出去,考场时间已经了三分之二,倒也不算太突然,因此有些考生,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也不理会,他们就算已经写成了,也要仔细推敲,生怕最后交卷,有字句和字迹上的毛病。

    方信却是一身轻松,入得了休息间,见里面已经有两个考生,也不多话,只是就着茶,喝上一口。

第八十五章 贡士(上)

    等考试完毕之后

    三千当试举子,都似放下了千斤重担,什么也不多想,整日结伴在帝都中游玩,就连平时哪怕再认真,再不苟言笑的举子,也是如此。

    而这时,贡院也不再管他们了,甲士基本上撤离,只留五十人维持秩序。

    不过,这样的狂欢很像临死的挣扎,毕竟考取贡士,其实就等于是考取进士,毕竟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所以没有任何区别——三千人中,只取六十人都不到,何等惨烈?

    这种三千人大考,五日读卷论文,五日定名放榜,是以,八月十一日,就是放榜之期。

    别说到了那天了,就是到八月七八九十这几天,已经人人游玩,都心不在焉了,到了八月十一日凌晨,更是人人无声,空气中都笼罩着紧张、焦躁,甚至恐惧的情绪,三千人中,能表面保持镇定者,不过三百,而真心能镇定者,不过三十。

    事到临头,朱铭依、邹利兴、李睿、郑成艺,都不得不前去。

    沿途就看见大批举人涌了过去。

    诸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沿着道路而上,离贡院不远,就看见一些举子沿来路返回,个个神情沮丧,无精打采,一看便知就已经落榜了。

    见到这样的情况,除了方信外,其它三人都脸色苍白。

    方信没有说话,已经见得了就算一直性情宽宏的郑成艺,都将手指握得发白,心中已是一叹,一登榜上,天下闻名,以后前途广大,如是不中,又有何面目面对家人和家族的希望和等待?

    也难怪他们脸色发白。

    到了贡院门口,这时,已经没有那种森严的甲士连队了,只有十人一小队,但是门口多了几个小吏,每人只要拿着铜牌就进去,但是铜牌也随之收回。

    贡院内部,总共有四副一模一样的榜单,因此随便选一个就可以看,虽然有三千举人,分出来,也不过数百一张,而且,落榜的人,却也无颜在那里,自然会出去,因此,方信四人,选了最近的东墙而看,那时也不过二百多举子。

    人并不算多,方信也无需费力挤入,他在外面,就扫过了一眼。

    贡生榜单,和举人榜单一样

    第一榜十人,第二榜二十人,第三榜三十人,方信第一扫过,第一榜就看见第二是裴许昼,其它几人都很陌生,十个名字扫过,竟然没有他,方信就是心中一紧。

    他自觉得,自己写的文章,几是千年贤者结晶,第一榜竟然没有他?方信定了定神,不理会周围众举子的咒骂和叹气声,继续看向第二榜,这一眼,第一个名就是自己,从江府李睿。

    方信也不由舒了一口气,再打量,却没有发觉第二榜中,有其它三人的名字,等扫到了第三榜,在二十一名,终于看见了郑成艺的名字。

    再扫了片刻,还是没有朱铭依和邹利兴的名字,知道两人已经没有中得贡士,不过,从江府有两人中贡士,已经算不错了,而且,说不定还有不熟悉的从江府举子中了呢?

    当下,不再看榜,退了出去。

    一扫眼中,果然,朱铭依和邹利兴真正是脸色苍白如纸,再也见不到任何风度,其实他们也看过了榜,知道落了,但是还不死心,心想是不是看漏了,又仔细看着。

    至于郑成艺,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三榜二十一名处自己的名字,全身颤抖着,几让人以为有病呢!

    但是这却是非常正常的情况,还有人看着看着昏倒,使院中的人忙碌着。

    就在这时,贡院就有数个官吏,在榜前就喊着:“未中举子,退出贡院,已中贡士,等候召见。”

    受到了这个催促,朱铭依和邹利兴才恍惚的醒过,不得不向外走去,方信苦笑的摇摇头,劝慰说着:“唉,考场有命数,小弟侥幸得中,只感才学有限甚是惭愧,而两位大才却竟然没有中,想是一时命数不济,来年命来就可中得。”

    朱铭依这时已经清醒过来,黯然说着:“李兄才学,我们都是佩服,中了贡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我等,唉,还应当苦读三年!”

    见邹利兴还没有醒来,一脸恍惚,朱铭依就拉着他离开,毕竟贡院已经在催促了。

    片刻之后,在场的,都已经是贡士了。

    郑成艺这才醒过来,带着无比喜悦,叹息的说着:“贤弟,想不到今日我们终可得中进士了,也不枉我二十年寒窗。”

    方信笑着:“郑兄,你先要镇定心神,就快拜见座师了,而且明日就是殿试,可要养好了精神,切要殿前失仪。”

    座师,就是贡试的主考官,对于举人来说,中不中贡士,实是命运的又一次转折点,三千举子,六十人上榜啊,这是何等荣耀?

    在重视纲常礼仪的时代,这恩情啻于恩重父母、义同再造,因此一旦得中,新贡士必须对座师感恩终身。

    但是由于皇帝觉得这种关系太重,因此贡试后,立刻就进行殿试,并且不许进士称某某座师的门生,所以,只允许放榜那一天,中午在贡院中拜见。

    果然,没有多少时间,就传见接见,六十个新贡士,按照名次排列,分成三批进入,拜见了座师,并且一一报上了名字,而主考官也随意指点了几下,并且当场发了银牌,这银牌,就是入得皇城,拜见皇帝,上得殿试的凭证。

    “明日,你等上殿面圣,圣上将直赐时策一道,殿试毕,当场读卷,当场定名放榜,录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榜眼和探花其次。二甲二十,赐进士出身,三甲三十七,赐同进士出身,你等可已经知晓了?”礼部侍郎许祥清和文渊阁大学士杜昭同时接见贡士。

    “学生都已经明白了。”所有人跪着说着,接过银牌。

    拜见之后,又吃中餐,这餐又叫谢师面,其实就是大排面,上些葱花,贡士就谢恩,吃了面,然后就退出,耗费时间,不过是数刻时间,这是按照朝廷法度避嫌,当然,实际上这种关系是不可切断的,现在无非是走过场而已。

    方信在拜见时,也在观察着这六十人,结果,不但看见了裴许昼,而且同样看见了二人顶上,也各有奇气,心中大惊,这批人中,有气数者不少啊,当下就用心记下名字。

    一人周立华,年二十九,出身官宦之家,还有一人,年二十六岁,彭含志,出身于平民之家,这二人都有极贵之相。

    等辞了出去,郑成艺才感慨的笑的说:“贤弟名列二甲,想是从七品,下放县丞,三年一过,立刻转正为正七品县令了,愚兄还不知道去哪里呢!”

    他说的,是规矩,一般来说,状元、榜眼、探花,他们三人是直接进翰林院,领着从六品和正七品的官职,那工作非常清贵,就是让这三人熟悉一下中央和内阁的运转,然后就可能提拔入内阁参与政事,虽仅仅是五六品,但是却权力很重,被称小内阁。

    而两榜进士,从七品,一般情况下放到各县去当县丞。

    县丞是一县之副官,为县令之辅佐,高于县中任何其它官员,理论上,对于一县政事都可以过问,其下是县主薄、县尉各有专职。

    但是实际上,由于县丞的地位高于主薄、尉,逼近县令,照例为了避嫌疑(以免县令觉得有夺权的嫌疑),所以对公事不加可否。

    然后公文都可读,任何事情都可参与,但是一般不发言,只是签字时按例签字就可。

    这个情况,朝廷当然知道,所以进士放到这个位置,就是让这些一进来就当官的读书人,能了解县政运转的情况,知道官场规矩,而且由于不负责,不会出错,吏部评价一般来说都是良等,因此三年后就可转正,去别的县当知县,所以当地知县很是客气,不敢把他们当成下属来看。

    至于三榜的进士,有二种可能,一就是去翰林当庶吉士,问题是庶吉士实在太多了,虽然清贵,但是提拔起来相对慢些。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直接下放到县中当主薄,起点就相对低点,而且由于没有经验,一开始就领实职作事,很容易出错,这也是一大风险。

    因此郑成艺才有这个感慨。

    方新笑的说着:“郑兄,不管如何,我们总已经中了贡士,下面无非排名,就算下放县中,只要谨慎作事,也自有晋升之日,比起它人,已经快上许多,现在我们又何必担心呢?如不是明日早朝就要上殿面圣,不然的话,今日就和郑兄大醉一场,又有何妨?”

    郑成艺听了这话,顿时笑的说:“正是如此,我倒是矫情了。”

    说完,两人哈哈笑着,就出了贡院之门。

第八十五章 贡士(下)

    到了门口,贡士却没有散去。

    就见一人上前拱手说着:“如今我们一朝为贡士,缘分不浅,虽然明日就面圣,但是也要庆贺一番,只是不能饮酒过度,某不才,愿请众年兄贺。”

    方信看了上去,却正是此次贡士榜首曹菲柏。

    此人文章,方信不知道,但是论气,却未必上佳,不过这才正常,自己用玉如意,才能洞察一些奥妙,如是这个世界人人如此,这世界早就不复正常世界了——大家也别学其它本事了,就望气好了。

    众贡生当下纷纷点头答应,说着:“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八月金秋,历为进士贺,现在八月十一,也差不多是时候,帝都之外有碧波湖,由支流留江而聚,前后长达十六里,烟波荡漾,在春秋之间特是明媚,素为著名。

    当然,沿河,都是青楼,不过能够拥有几重楼画舫,容纳数百人一场的青楼当然不多,而拥有能容纳十数人花船相对多些,一般青楼只拥有能容数人的小舟。

    贡士六十人,自然要上了画舫,才到了地点,就已经听见阵阵丝竹之声,歌女在甲板上,唱着迎宾小曲,裙衣飘飘,巧笑嫣然,顾盼生姿,让贡士们大乐。

    “各位贡士,能来我东萧阁,实是我们的荣幸!”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上前迎接。

    六十名贡士,当下就上得画舫二层,这才发觉,这空间非常大,宽阔的大堂,容纳百人都可,当下见了礼,曹菲柏就说着:“各位同年,小弟这边有礼了!恩,日已当午,只是我们才吃了点面,想必大家都没有吃饱,现在就开宴,如何?”

    贡士们当然不反对,其实那碗谢师面,有人只是意思意思吃了一口,当下就喊着好。

    既然如此,立刻就上宴,其实菜色都已经准备好了,片刻之后,俏丽丫鬟如云一样,端着丰盛的酒菜上来,曹菲柏依着规矩,一一请众贡士坐席。

    这规矩非常重,首先,是第一甲十人为中心,其次,就是第二甲,再次,是第三甲,但是每甲之中,又以名次和年纪来综合考虑,用心也很周到。

    宴会,自然实行的是单席制,每人一桌。

    不过,一会儿,一些俏丽的女子,就一一分入席中,与之同座,不但是为贡士倒酒端菜,同时也是可以肆意把玩的美姬。

    又有十多名舞伎,自侧门彩蝶般飘出来,在悠扬的鼓乐声中,载歌载舞。

    其中一个女子,轻歌曼舞,声音甜美,自有一番动人的韵味,诸人都看的连连喊好,方信略有些奇怪,问着:“此女是谁?”

    “李年兄,看来你对花柳之事,实在不懂啊,以后要多来才是,这人就是柳妍雯,东萧阁三大红牌之一,能请她来当场谢舞,也算是迎了我们的面子。”下面一个贡士戚之成就哈哈的说着。

    “小弟的确不知,还请戚年兄指点才是,这三大红牌,又是何人?”当世,社会风气开放,文人士子以风流为荣,喝酒玩美人,实是风雅之事,方信自然可以坦然而说。

    “柳妍雯和罗紫烟同名,名震这十六里碧波,而虞灵雨更在其上,柳妍雯和罗紫烟,东萧阁中台柱,但是上明楼、下永楼、东屏阁,都也有红牌与之抗衡者,唯虞灵雨,无论容貌才艺,都可一人压倒群花,是这十六里碧波湖第一,等闲一见,也千金啊!”戚之成津津乐道的说着。

    “哦,也不过一女子罢,能有如此场面,这京都之大,藏龙卧虎者甚多,此女何能以此而自持?”方信问的,就是这个女人也不过是妓女,凭什么这样自傲?

    “说的也是,京都之中,皇亲国戚,紫衣大员,都的是,但是听说就算是他们,也不能用强呢?此风不知如何吹得。”戚之成也有些迷惑,说着:“听说她和安王走的很近,也许就是安王庇护之功吧!”

    方信却是不信,京都之大,安王也难以一手遮天,如果此女真是国色天香,也难得保全。

    但是这就不多说了,当下众人泛舟听乐,吟诗作赋,贡士之间就因此而混个面熟,毕竟以后同朝为官,这同年的关系,也是一份可堪发展的人情关系。

    不过,虽然大家都非常开心,但是明日早晨就是上殿面圣,因此一个时辰后,各贡士都已经散了,人人都没有喝醉——如是明天面圣时受到影响,那就惨了。

    回到了驿舍,却见得人人忙碌的搬迁,郑成艺和方信见此,不由全数哑然,刚才的兴奋就也淡了。

    等回到了宿舍,就见到了朱铭依和邹利兴两人,两人都已经收好了东西,就等着告别而搬迁了出去了。

    “两位为何如此快?”

    “没办法,朝廷有令,未中之人,今日夜来就必须搬迁出驿舍,与其等着赶出去,有失体统,不然就现在出去。”朱铭依似乎已经恢复了,他笑了笑,说着:“我们两个等着,就是想和两位告别。”

    虽然阳光灿烂,但是感觉上,整个驿舍都是灰蒙蒙,一种人走茶凉的悲凉感,充斥在每个人,甚至每个院子中——每年大考,三千人,得中者不过六十,其它二千九百人,都是要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

    “朱兄不必放在心上,考场有年运,三年后再来,当可中榜。”方信安慰的说着。

    “哈哈,不用三年,我就准备住在帝都了,房子已经找好了,也找了一些举子一起同住,就在帝都东康坊,那里环境不错。”朱铭依笑的说着,然后就拱手作别。

    邹利兴却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勉强笑着,方信见得他神色有些不对,因此就特别注意了几分,找了些事情,打发了郑成艺,就与他说话。

    两人走了一些路,邹利兴就突然说着:“我要回乡去了,明日便走,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帝都考这进士了。”

    方信默然,就听见邹利兴叹气说着:“其实,在这里和全国三千举子交谈,我就有些感觉,能来此中的,都是一省一郡之俊杰,就是我们院中,就有一半人文才在我之上,如今咬牙考试,也不过图个万一,希望能中,如今名落榜单,也算清醒了,再说,来京一次,倾其兄长一年所入,哪能次次如此?兄长也有妻儿啊!”

    方信只得说着:“邹兄,钱的问题,何必多虑,君子有散财之义,何况我们是朋友,你只管来我家取之,来年多读,必可得中。”

    邹利兴摇头,语气黯淡,说着:“如真是仅仅为了钱,如真是才高八斗,只是一时运数不佳,那我就厚着脸皮取了,可是,我天资有限,每日苦读甚苦,前几年甚至读到呕血,如今这个程度,我已经尽了,再想寸进也难,就算有钱上京,这三年一次,也是浪费,真的要等着这飘渺的运数?每三年上京中的三千举子,哪个举人不是有运有数,何时轮到我呢?”

    这个,方信真正无话可说,的确,邹利兴读书之苦,实在是从江府第一,他深知自己每读一本书,都是母亲、妻子含辛茹苦而来,也深知兄长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因此曾读到呕血的程度,这种程度,的确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再读也是枉然。

    “那你回去,作何事?”方信问着。

    “我毕竟算个举人,就去领个九品教谕,想必还是有的,朝廷厚遇士子,我也不怕失了体面,以后教导学生,也是大善,如是读书有成,数十年后能著得一书,也就算立言了。”邹利兴精神一震,说着:“我只会读书,如是其它官,怕是作不了,还是沿这路比较好。”

    大楚立学,县级就有学官,基本上就是教导二人,官居从九品,教谕一人,正九品,管理县中学子的学习,也是童生考试的主持。

    郡(府)级,设府学正一人,正七品,省级,设学政一人,正五品,从属礼部。

    邹利兴是举人,一府之中,少者六七县,多者十数县,因此补上这九品县教谕并不难,但是按照规矩,一旦补上,那就不能科举了,而且,晋升甚难,有的甚至一辈子,也不过到老时,赐个七品学正的帽子养老,这也是许多举子宁可蹉跎,也不肯补这官身的原因所在。

    方信听了,感叹不已,当下拿出了一封五十两的银子,说着:“邹兄休得矫情,我知你现在已经无钱,回乡漫途,路上也要花得十数两银子,如是路上,还有一个病,那还得了,再说,回去,就算举人补官甚是容易,但是小小关节,也要花些银子,切为之推辞。”

    邹利兴这时,倒反而不推辞,接了,说声谢了。

    其实他到现在,已经囊中无钱,如果他中了贡士,自然不必担心,有的是人愿意借他钱,但是现在,却没有这门路,毕竟在帝都,不是在本地。

    真的无钱,怎么回去?所以他就收下了,收下之后,有些无颜,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望着他远去,方信有些感慨,但是还有些欣慰,总算邹利兴这人,还没有穿到了死胡同中,有些人,宁知自己文才不高,背景也没有,却总希望碰上运气,因此连考数十年,这又何必呢?

    就算日后侥幸成功,人生已尽,还有什么意思?

    邹利兴此举,某种程度上,甚是明智。

第八十六章 殿试(上)

    等送走了人,驿舍为之一空,所有贡士,都已经入内,再靠近黄昏时,又有人前来了。

    这次前来,却还有甲士随行,吏部和礼部都派了人来。

    却是面圣前的预备。

    贡试过后,其实贡士的“官籍”,已经转移到了吏部,这就是个人履历,包括省、郡、乡的贯籍,三代祖父的名衔,家中人口数目、历次科考成绩。

    以后,还会加上,任了何职,在职其间有什么作为,年年吏部考核的评价怎么样。

    这些都是国家选拔官员的第一依据,将会密封存放在吏部,非同小可。

    但是这次,却是第一次面圣的检查,一个个唱名,然后就进去,填写资料,进一步核实。

    眼见太阳西落,染得半天通红,就喊到了李睿。

    方信从容而进,就见得上座是正五品官员,当下就不敢怠慢,上前跪拜:“学生从江府贡士李睿,拜见大人。”

    跪在地上,却没有立刻听见“请起”的声音,方信只觉得,这小小的大堂上,竟然有数处锐利的眼神,直望了过来,几刺入肌肤之中。

    才一迟疑之间,就有人有些奇怪,毕竟这不符合规矩,过了片刻,才听见上面说着:“你就是李睿?”

    “正是学生!”方信跪在地上说着,由于没有喊着起身,他当然不可起身。

    再过了一分钟,才听见上面说:“起来罢!”

    “谢大人!”方信起身,就看见一个官员,这官员其实非常年轻,大概也只有二十五岁左右,神态从容,飘逸惆傥,却已经是正五品了。

    而在其它甲士随从之中,方信可以感觉到,强大的内息在流动,这区区一队,里面竟然有三个内息在于三阶,二个在四阶的存在,就是那个年轻官员,也处于三阶。

    “从江府李睿,我对你是久闻了,十八岁中贡士,嘿嘿,虽然不算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也算难得了,而且,你是二榜第一名,明日殿上,切不可失仪。”那官员这时,却也不多说,只是抿嘴一笑说着。

    这个“久闻”,实是有可畏之处,方信心直是一沉,但是他毕竟只是穿越者,倒也没有什么大惧之心,当下连声应是。

    下面,就正常了,按照常例重报了一下,就通过了,而下一个贡士前去。

    等贡士全部登记完毕,又是排练见圣礼仪,于一殿中心,放上了一卷黄金卷轴,六十贡士就上前,按照礼仪跪拜,前后数次,诸贡士也自学了,排演几次,这官员就说着:“就这样罢,新进贡士,有不周之处也无妨,而且上朝有唱官,你等按照唱官所行就是,明日要早朝,诸位就早点休息罢!”

    说完,他就示意结束,于是贡士就谢了,送其出去。

    等送去了来官,众贡士才深刻的明白,明天就要面圣——这万里江山,上亿百姓之主,各个都表情不定。

    方信却是不理,吃点晚餐,就回房去。

    “贤弟?”郑成艺似乎想说什么,方信没有停留,却说着:“郑兄,明日就是早朝,还是早些休息。”

    等入了房间,才真正觉得整个驿舍人去楼空,从床边坐下,也没有点蜡烛,外面月亮正圆正亮着,照着这一片,脱下了衣服,就躺在床上,他敏锐的听见附近声音,知道郑成艺翻来复去的睡不着,也不理会,没有几分钟,就睡着了。

    但是才到了寅时二刻时(凌晨四点),驿舍就有人敲了更,于是贡士个个爬起,有的人,甚至一夜都没有睡好,方信穿衣出来,整理了新衣,甚至还吃了一点糕点,才跟着上去,这时,已经有礼部的人,前来引导新贡士了。

    贡士有马车,五人一辆,当下浩荡的向着内城开去。

    其实这时,天还黑着,按照官法,这时百姓是不许外出的,必须到卯末(凌晨七点)才可出坊,官员自然不受此限。

    诸贡士也无语,方信望着外面,却看见街道上,不时有士兵而过,心想:“帝都之中,金吾军每街巡查,都悬鼓,夜击以止行人,以备窃盗,以防乱事——还真是如此!”

    过些路上,甚至看见一些府邸都已经亮起,而时有仆人引导,持着灯笼而前,而贡士马车却直行不避——这可是新贡士一生一次的特权。

    到了内城宫门之外,礼部喝令所有贡士全部下车,并且还有御史前来整队,按照三甲的顺序,一一列好,不许喧闹。

    这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禁宫之内,除了三品以上者,不许点灯,理由是消弭火患,当然,新进贡士队伍,也特许点头,但是只有一灯在前,后面的贡士只得跟着前面的人走,十米外就看不清楚路和人了。

    到了太极殿(上朝)前,六十贡士都等候在外,必须有旨意才能进去。

    这时,天才慢慢亮起,东方出现了晨光,就见得大批官员,按照品级,各立于台阶之上,而禁卫甲士,排列在台阶上,手持长刀,肃然威仪。

    突地,一阵景阳钟鸣,远处传来细细鼓乐之声,所有人都肃静,不再有任何声音。

    方信也低下头,等待着,片刻之后,里面就有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这声音,所有外面等候的官员,都跪拜在地,同样行三拜九磕的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拜之后,官员和贡士都可起身。

    没有多少时间,就有一人传旨而出:“宣新进贡士进殿!”

    这一声传一声,顿时传到了贡士所在位置,于是御史和礼部官员引导,六十贡士一级级上前走进,方信端正而上,却看见有的贡士脸色苍白,在此金秋八月(阴历),竟然还渗出冷汗而来。

    太和殿非常宽阔,才一进去,就按照排列而站好,就有人唱着:“新进贡士见礼,拜!”

    于是大家都没有看见皇帝是怎么样,就不得不再次跪拜行大礼,又是三拜九磕,才听见上面传来平静的声音:“众卿都是国家栋梁之才,以后国家治民安邦,都在尔等,望尔等明得圣道,各展所学,不负朕亲试之意。”

    顿了顿,又说着:“平身,入座为试罢!”

    “谢万岁!”六十贡士谢恩,然后起身,这才发觉,满殿灵龟、香鼎、仙鹤、瑞兽中,都冒着香,雾霭缭绕,而文武大员,都隐立其中。

    这时,才发现,殿上竟然有着小案,整齐排列,当下按照名次姓名,一一入座。

    而皇帝也亲自写题目,随意写得一题,就这样发下,时间考试是一个时辰,而文武大员,除了宰相有座,其它只有站着等待,幸亏也不过三年一次,不算太辛苦。

    方信凝神而看,略是思考,并不立刻下笔,这和许多人匆忙磨墨就形成对比,皇帝在上面,居高临下,看的清楚。

    这题目,其实是时政,并不涉及经意。

    国家选拔人才,可不是为了得到一批百无一用的官僚文人,虽然出于洗脑方面的考虑,也出于没有别的方法,因此考的是儒经要典,但是在殿试时,却考时政策论,这就看这批贡士中,到底有没有实际政治能力了——至少你知道懂得说,而不是一窍不通。

    而且,这种现场考试,也可以看出你书法如何,不过,对方信来说,这比写文章还容易,后世对行政管理方面的深入,就是拿一点出来,也已经足够了,方信当然不会愚蠢到在君前写什么“超前”策论,考虑了现在大楚的实际,也说些常理就是,因此再稍一凝神,细细磨着墨,动作就是一丝不苟,平静如水,然后下笔如有神,一笔挥就,一刻时间,就完成了。

    完成之后,他也没有任何动作,恭谨低头,不说不动,这可是在殿上!

    但是虽是如此,能于第一次面圣时,还能心静如水者,气定神闲者,又有几人,顿时在场的大员都注意到了他。

    其实这种策论,是很短的,一篇不过三四百字,再加上贡士不过六十,如此,皇帝才能亲阅亲选。

    时光流过,没有多少时间,就有礼官上前,说着:“时间到,贡士封笔离座!”

第八十六章 殿试(下)

    离座之后,就被领着去了别的小殿。

    这时,酒席已经准备好了,两排共六十张小桌,每张桌前,可坐一人。

    “皇上有旨,午间不必拘礼,即时开宴!”就有着礼部的人,上前传达旨意,而众贡士都一起谢过天恩,这才夹菜进食。

    菜是十二色一桌,放的满满的,有甜点、汤、正菜、消食等,甚至还有着酒。

    不过,当然谁也不会多喝,等会下午还会面圣,宣唱进士排列,因此哪怕最喜欢的,也不过是喝上几口,以表示没有错过。

    而在这时,满朝文武已经退下,只留下一些重要干臣。

    贡士可以吃宴,但是这时,连皇帝在内,内阁大臣都不得不稍用些点心,就自开卷阅读。

    内阁先阅,分得三甲,一甲十份,二甲二十份,三甲三十份,然后再由皇帝亲阅。

    皇帝很是认真,稍喝了点汤茶,就开卷阅读,并且笑的说着:“这一科,举子无病无灾,平安来回,而舞弊的事情,也少了,礼部办差尚属尽心啊!”

    说着,就阅卷开读,一份份的细细看过,看过一甲十份,已是略有疲倦,毕竟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了。

    在古代皇帝中,这年纪已经不错。

    “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先休息为好。”宰相贺良平,拱身说着,其实内阁亲近大臣,如果经常跪来跪去,还作得成事?因此除了上朝大礼,平时都是鞠身就可。

    皇帝看了他一眼,叹的说:“这朕知道,不过,这里每个贡生,都是未来朝廷命官,朕还是不得不慎重一些。”

    虽说如此,皇帝还是看的就不这样仔细了,略略看过就是了。

    虽说如此,看完六十卷,皇帝还是觉得很疲倦,连忙放下卷子,闭目休息,心思却总平静不下来,太子年幼,才二岁半,自己至少要再撑十五年啊,不然的话,只怕朝廷更替,少者风波不可少,多者,只怕有大祸。

    有此觉悟,皇帝甚至已经减少了女色,减少了工作时间,颐养身体,为太子铺路。

    稍过片刻,缓了过来,皇帝就又说着:“将李睿的卷子拿来见朕。”

    “是,圣上!”礼部尚书连忙躬身应着,取出那卷,给皇帝看了,这字字写的圆润端正,神韵十足,理辩甚清,上下论证,融合转换都如斯完美,对具体事情的看法也甚是老练,但是正是这种,使皇帝略有些担心。

    “端真是人才,这批第一啊!”皇帝不由想起密报来,此子文才武功都如此之盛,用的好的话,当是国家栋梁大柱,用的不好,也会折了皇朝气数,最关键的是,此子才十八岁,这等文武全才之人,活到八十岁不算希奇。

    而且,还和鲁侯相从甚密,当然,鲁侯也不算一等一的世家,如果早上十年,皇帝一点不会担心,可是在太子年幼,自己已经趋向年老时出现,这就有些隐忧了——皇帝也没有担心到造反的程度,皇朝开国才百年,再怎么样说,二百多年总会有的。

    想了想,就叹的说着:“头名状元,就取曹菲柏罢!次名榜眼,就取李睿,三名探花,就取裴许昼,二甲传胪,就取周立华,其它排名,就按照卿家所议而定,还有,当场授官的官位,也给予现在安排!”

    “臣等遵旨!”这就是正式拟旨了,立刻有中书舍人上前拟旨,先把这四名写上,然后又按照内阁刚才顺序,一一登录,奉给皇帝,皇帝扫了一眼,就命上玺。

    上玺而定,吏部立刻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官位拿了出来,也是一道圣旨,就欲把这些人,按照规矩依次写上去,这是第二道圣旨。

    “慢,李睿所授何职?”

    “皇上,按例,是进翰林院,为正七品编修!”

    翰林其实就是中央的内阁预备班,特别是一进去就是编修者,更是提拔起来快,皇帝想了想,就说着:“现在还有哪县县令有空缺?”

    内阁大臣不由面面相觑,吏部尚书就上前,说着:“皇上,上月,安昌省,有固明县县令死在任上,皇上也是知道,可是,那里……”

    安昌省处于西南,那里可是野蛮之地,乱民甚多,到那里当县令,可不是很好的差事,让一甲榜眼去,太过委屈了他了。

    “那就如此决定,由他任固明县县令,恩,千里遥远,朕可特许,让其家人留在乡里,朕再息会,现在是几时?”皇帝断然决定着。

    “皇上,现在是未时二刻(下午2点左右)!”

    “那就到申初时(下午3点),再召新进士上殿颁旨,下午还要游城夸官,晚上还要上得桂花宴,不可多等了。”皇帝有些疲倦的说着:“朕稍休会,等时间到了,就叫朕醒来,就去殿上主持。”

    这话,不但是对内阁说,也是对近侍太监说,太监孙宏不由心一酸,他自小服侍皇帝,自当年为晋王时,就在府中,已经经过了三十多年,也眼见这雅致温润的皇帝,现在体弱神虚,当真是世事无常。

    “是,皇上!”殿中有躺床,就上前睡去,盖上薄被,没有多少时间,皇帝就沉沉睡去。

    时间过的非常快,转眼之间,就是申初时,顿时,殿上,以黄钟、大吕、太簇、萧、笙、簧、笛、琴、筝,这就是正乐了。

    皇帝少睡了片刻,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他含笑的上殿就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新科进士们一齐叩下头去。

    皇帝含笑向新进士点了点头,然后向宰相示意,宰相向前一步,向皇帝行礼,恭恭敬敬接过黄金卷轴圣旨,大声说着:“周立华!”

    “臣在!”周立华猛的一惊,但是随之立刻明白,自己已中了二甲第一名,连忙应声而出,虽是金秋,但是额上立刻出汗,不过,幸亏他出身官宦之家,懂得礼仪,上前跪拜,定着神来,让宰相还是觉得不错。

    宰相说着:“奉旨,由你传胪唱名!”

    “是!”周立华恭迎捧过圣旨,又向皇帝行个礼,才站起来,直立着对着下面跪了一地的新进进士,打开圣旨,清朗读着:“明文十六年八月,殿试一甲第一名进士曹菲柏,赐进士及第!”

    三十三岁的曹菲柏,顿时头“嗡”了一下,连忙出班,跪到了指定的第一批位置上。

    “明文十六年,殿试一甲第二名进士李睿,赐进士及第!”

    方信也连忙出班,跪到第一批位置,只是稍和曹菲柏错开位置。

    “明文十六年,殿试一甲第三名进士裴许昼,赐进士及第!”裴许昼也是年少英俊,此年也是十八,当下就跪了上去。

    下面,就是一个个二甲进士,三甲进士,这跪礼就成了。

    “礼成,谢万岁!”周立华唱完,交回圣旨,也跪到自己的位置中,然后随着礼官的唱礼,六十名新科进士,一起向皇帝行礼。

    至于一甲三人,还需要特殊的,由赞礼官引着,向皇帝跪伏谢恩。

    但是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就是这个“当场授官”,宰相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进士一眼,又徐徐张开圣旨,说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进进士,特授官职,以牧万民,殿试一甲第一名进士曹菲柏,入翰林,授从六品修撰!”

    “臣曹菲柏,谢万岁!”曹菲柏跪拜而喊。

    “殿试一甲第二名进士李睿!”说到这里,宰相停了一下,然后才说着:“补安昌省固明县正七品县令!”

    虽然在殿上,但是进士还是一阵骚动,这可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方信却脸色平静:“臣李睿,谢万岁!”

    “殿试一甲第三名进士裴许昼,入翰林,授正七品编修!”

    “臣裴许昼,谢万岁!”

    宣旨,又读了半个时辰,才算礼成,由内阁大臣亲送到宫门,而帝都第一知府又迎接上来,亲自扈送三鼎甲,这时,宫门之外的东长街上,朝廷搭就彩棚,无论官民都可上前吃酒,并且观看新进士的风采,当然,夸官完毕,又会回到内城,换上各自官袍,然后就等待晚上的桂花宴!

    方信在状元之后,也是锦衣金花,却是心中苦笑,皇帝这一手非常厉害,就看同年进士对自己异样眼神就可以知道了。

第八十七章 知县(上)

    姑且不说桂花宴同年进士的异样眼神,就说宴后次日,方信就去吏部报到。

    帝国总共有一京十五省,总共一千一百四十一个县,安昌省固明县属于西南,和现在的家乡相距一千里,而且那里是南蛮人(也就是土著)集居的地点。

    太祖起兵统一天下,命安昌国臣服,安昌王拒命,于是楚军攻入安昌,云南王自焚而死,朝廷在安昌建立了36个县,在这基础上,又建5个郡,后又建安昌省,但是就算这样,百年以来,人口不足内地三成,面积倒非常广大,一县相当内地数县,又有丛林和瘟疫,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任官之地,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按照朝廷法令,一旦接到圣旨,三日内就必须去吏部报到。

    到了吏部,登记核对,审查身份无误后,由吏部尚书亲自发下“旨授”。

    这必须是由皇帝签字、宰相签字、吏部尚书签子,并且盖上玉玺,宰相印,吏部主印的圣旨,凡七品以上,都必须三者合签才算合法——上面指明了授某人为某职。

    并且还要领取“官碟”,上面证明身份,有着详细资料甚至还有容貌的描述。

    然后就可领取官服,七品官服,每年朝廷发两套,但是自己也可以作。

    接到了“旨授”,方信又必须三日内离开帝都,必须在二个月内就赶到安昌省报到,过期就要受到惩罚,轻者一省行政长官布政使打你十棍,重者甚至可以当场革职。

    同年进士,都可以在帝都活动一段时间,走走门路,结识人脉,方信只有灰溜溜的先跑路,因此他离开时,竟然只有少数几个进士前来送行,一点也没有榜眼应该有的待遇,也不由苦笑,只得吃过送别宴,一一道别,就此离开。

    当然,官道沿途都有驿站,上任官员,按照级别不同,可获得不同待遇,七品官员,甚至可获得官马,按照制度,还可带两个私人武士随从,沿途负责一切食宿住行,以让新官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任所。

    固明县其实属建成郡,上任程序也不一样,先去省城,拜见了布政使,验过身份,又在“旨授”上盖上安昌省布政使大印,然后又奔向建成郡,在郡中拜见了知府,又盖上了建成郡知府的大印,如此五印都全,才可前往固明县,当然,知府会先宴请方信,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介绍本地情况,也同时派人通知县中。

    固明县资料,也知道了,面积非常大,足有五千平方公里,在内地已经是二个甚至三个县的面积了,但是户口只有四千户,总人口大概是二万余人。

    等宴后次日,方信就要早早起身赶路,按照朝廷法令,新官按照级别来迎接里数——九品一里路,八品三里路,七品六里。

    所以,方信到了固明县城外,一处驿站,时间是巳时一刻,果然,没有多少时间,远处的官道上就可看到近百人前来缓缓而行。

    “这位就是新来知县李大人?哎呀,恕罪恕罪,我等拜见李大人!”来的是一个中年官员,看服饰,是县丞,这是从七品官,后面有两人,就是主薄和县尉,这是正八品官,而再后面,就是数个九品官员。

    说完,这些人就跪拜在地,行大礼参拜。

    方信见了,倒还可以,总算这批人,没有人敢于有这种杀杀新来县令自信威风的意思,态度也算是恭谨,要不然,方信毫不在意生杀予夺。

    能抓个当众蔑视上司甚至抗命的辫子,自是最好,除非被抓之人手眼通天,不然就可或贬或逐,毕竟官场规矩是要维护的,不能抓到辫子的,阳奉阴违,也可暗中杀之,有的是办法死的无声无息。

    现在这开局,还算可以,但是方信终究是初来乍到,因此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内心想着,于是就说着:“各位大人请起,本县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要你等辅助!”

    “这个当然,还请大人上轿回城!”县丞说着。

    当下,众人拥戴之下,方信上了四人大轿,这轿特地去了屏障,以让沿途百姓看见新县太爷,六里,也其实就是三千米,并不太远,不多时,就进了县城,从县城穿过,就来到了县衙之中。

    方信上堂,知县大印恭谨奉上,然后下面一一跪拜,报上姓名。

    “卑职固明县县丞郑永泽拜见知县大人。”

    “卑职固明县主薄乔杰颖拜见知县大人。”

    “卑职固明县县尉古庆斌拜见知县大人。”

    “卑职固明县司户曹沙平依拜见知县大人。”

    “卑职固明县司仓曹葛冶拜见知县大人。”

    ”卑职固明县司田曹鲜希宜拜见知县大人。”

    其实,平时是不必如此大礼,毕竟品级相差不大,只要鞠躬行礼就可,但是第一次上任,却必须大礼参见,以示尊卑之分。

    大县之中,会设“法、仓、户、兵、士、田”六曹,对应中央六部职责,都是正九品官员,但是实际上,中下县,各按自身需要,增删六曹,所以此县只有“户、仓、田”三曹,也非常正常。

    参礼完毕,县丞郑永泽就不再说话了,由主薄乔杰颖领着,巡查整个县衙,这县衙,前后占地十亩左右,分前、中、后三等。

    前面住的是杂役,也就是衙门内外办理杂事的人员,杂役众多,统一拜见,竟然发现有二百人左右,据说大县,往往有千人。

    而从九品巡检也上前拜见,巡检其实就是公安局局长,管理当地的治安,手下有三十个公差,而县尉的性质稍微不一样,他算是民兵将领,一县一般可建三百左右的厢兵。

    另外,知县还有十人左右的专属衙役,平时是仪仗,升堂时是堂下护卫和执法人员,法定人数最多可扩大到二十人,这算是直接从属于知县的武力。

    至于库子、仓夫、门子、禁子、厨子、扫殿、鼓夫、马夫、水夫、纤夫等等,就不必说来,方信看了,才真正明白,原来,一县就等于一国,这叫麻雀虽小,五脏都全。

    至于中院,就是各曹的办公地点,而后面,就是县令家眷内院。

    当然,重点地区更要介绍,县令升堂听讼断案的是大堂,大堂左右两侧廊房,住的就是衙役,现在人数十人,而实际上,真正办公的签押房,这是县令处理公文的地方,不得奉令,即便是县丞和主簿也不准入内

    附近,甚至还有着衙神和狱神的祠庙。

    晚宴的时候,新县令自然要招待群僚,于是,县丞、县尉、主薄、各曹官、包括巡检张阳,现在的班头刘觉明,县学教谕张谦都参宴,还有县政厅书吏宋文晨,其中,衙役班头刘觉明和县政厅书吏宋文晨最是隐忧。

    原因很简单,衙役班头和签押房书吏,都是不入流的官,县令随意就可任免,偏偏这两个职事,非常重大,一个掌着县衙的武力,一个等于是市长秘书处主任,控制着实权,一般知县都会任用自己人担任。

    宴后,刘觉明和宋文晨立刻赶来签押房见方信,一进来,就扑通跪下,叩头说着:“卑职拜见知县大人!”

    方信把玩着知县大印,又在案上放了一把剑,也不说话,过了片刻,才说着:“前任蔡知县病故?”

    “是,蔡知县染上瘟疫,所以病故。”宋文晨磕了一下,说着。

    “恩,假如本县也染上瘟疫病故,那就是一年中病故二个知县了,你说,朝廷会怎么样看呢?”方信突地冷笑的说着。

    这一句话一出,两人顿时冷汗淋漓而下,宋文晨勉强笑着,回答的说着:“大人福大命大,哪会如此?”

    “那你可知,本县哪怕没有带着仆人家人,又为什么没有在郡中借得一些兵来呢?不多,临时借来一队,应该也不成问题吧!”方信放下知县大印,握上了剑。

    这时,连宋文晨也不敢回话,只有连连磕头。

    “本县还有一问,你们两人,可是朝廷命官?”

    “小人尚未入流,哪敢当得朝廷命官两字?”宋文晨苦笑的回答的说,朝廷命官,起码必须是九品。

    “恩,那本县革了你们,甚至杀了你们,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啊?”说着,长剑抽出一寸,一股青气直逼而出,宋文晨立刻扑的伏在地上,而刘觉明也身体僵硬,连动也不敢动,在他们的感觉中,这种杀意已经几成实质。

    宋文晨虽然伏在地上,但是还是艰难的抬头,惨笑的说着:“小人不过是贱吏,大人要革要杀,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

    “哼哼,所以说,你们很幸运,本官没有带仆从家人,这两个位置,暂时还是你们的,蔡知县是怎么样死的,本县不关心,但是却关心你等身家性命,切要等日后,本县熟悉了,就换得人来。”方信收回了剑,又拿起着知县大印说着。

    “卑职明白,卑职以后唯大人是命!”两人都是聪明人,一齐叩下头去。

第八十七章 知县(下)

    方信又盯着刘觉明说着:“刘觉明!”

    “卑职在!”

    “你下去立刻整顿衙兵,把他们召集起来!”方信说着。

    “是!”刘觉明立刻出去,没有多少时间,就见得了一批衙役全部来了,总共十一个,个个都算是老衙役了,知道规矩,上来,就拜见方信。

    方信笑着:“很好,以后你等,就是本县的衙兵了,明白不?”

    “是,小人明白!”十一人都伏在地上说着。

    “本县当官,也不差饿兵,这是本钱赏你的,你们拿下去分吧!”说着,方信就取出了一包碎银,刘觉明接过一看,却是三十两,要知道,衙兵一年,就算不折扣,也只有四两半银子年薪,现在十个衙兵,就有这样多,这就是厚赏了。

    “是,卑职明白,卑职以及全体衙兵,都感大人恩典!”刘觉明又叩下头去,见方信没有说了什么,就把钱发了下去,顿时,人人欢呼。

    等欢呼平息了,方信又说着:“本县是朝廷命官,你等都是衙门中呆久的人了,不会不知道规矩,本县向来宽厚待人,但是不服从本县,甚至意图不轨者,本县就要抄家灭族,明白吗?”

    “小人明白!”诸衙兵哪不知道里面的关系,磕头说着。

    这事暂时算办了,不过,首先必须清点县衙仓库和钱仓,这可是非常关键的事情。

    “宋文晨!”

    “卑职在!”

    “本县命你,立刻召集司仓曹,本县现在就要检查仓库中的钱米出入,明白吗?”方信冷笑的说着。

    晚宴后,县丞、主薄、县尉,都会离开,他们有自己的小衙门,因此这时,县衙门一关,外面就算有几百人攻打,也难以成功,就里就是方信说了算,当然,方信也是自持武功,所以才如此作为——这县衙中,区区几十可战之人,他一人就能全部杀掉。

    没有武功,其实也无所谓,在郡中,他就会调上一队士兵随行,也同样有这个效果,但是这就打草惊蛇了。

    宋文晨圆圆的脸上,冷汗连连,这才知道这个县令的厉害。

    没有多少时间,衙兵就上来了,然后就是点了烛火,直接进了仓库。

    这县仓非常大,有仓库五处,可容粮食,又有一间钱库,里面有书架一样的架子,上面放着收上来的铜钱。

    东西厢房各二间,桌椅什物俱全,九品司仓曹一人,典吏三名,仓丁十五人。

    等着方信进了仓库,衙兵也来了,司仓曹葛冶就上前,跪着,冷汗淋漓。

    方信上任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查帐薄和库房。

    这不但是这些小吏是最能贪赃舞弊,他们在仕途上没有什么指望,也就不会多顾忌名声的恶劣,只要有机会,绝对是利字当头。

    而且,最关键的是,不在上任几天之内,就把仓货清点干净,那就有口说不清了,谁也不知道,是你亏空了,还是前任亏空了——这样日后上司清点仓库,哪怕上司知道这亏空,主要不是你的罪,但是一个“查事失明,御下不严”的渎职罪,就可让自己丢了七品官。

    “宋文晨,你先看!”方信见帐薄拿了出来,就说着。

    这是给宋文晨的机会,如果他还敢于弄虚作假,他不介意当场杀了此人,毕竟此人,能作到签押房书吏(市长秘书处主任),不会算帐,不知道内情才怪。

    反而是这九品司仓曹葛冶,就算有罪,也不可擅杀,只可拿下,上奏知府,由知府来决定,而且也要在省和朝廷备案。

    就看这个宋文晨,是不是聪明人了。

    宋文晨脸色苍白,磕头说着:“是!”

    一抬头,就看见了司仓曹葛冶那怨毒的眼神,受这一眼神,他却一咬牙,就拿起帐薄,清朗的开始查实起来。

    其实这情况,方信说的很明白,只要不造反,那你就必须听着方信。

    姑且不说方信的武功。

    “假如本县也染上瘟疫病故,那就是本县中,一年病故二个知县了,你说,朝廷会怎么样看呢?”这句话,宋文晨是深知厉害,如果真这样发生了,那朝廷绝对会兴师动众来调查,自己这等人,一个也逃不了。

    查到后来,整个帐薄和仓库,竟然只有三分之一是实在,其它的全部亏了。

    方信也想不到到了这份上,他脸色阴沉,久久不言,只用一双锐利眼神死死盯着司仓曹葛冶,突然之间,方信猛地一拍帐薄:“葛冶,你可知罪?”

    葛冶身子一下蹦起老高,一瞬间,就眸露凶光:“方大人,这可不是卑职贪的,以前知县和县丞,谁不拿着,就算是你宋文晨,还有你刘觉明,谁没有拿了?”

    此后,葛冶就如竹筒倒豆子,把县衙中一些事情,说了出来,虽然只是只字片言,但是却顿时使整个仓库空间的气氛险恶了起来。

    在蜡烛摇摆的光中,方信神色坦然,就冷笑起来:“怎么,你要煽动在场人杀官造反?或者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贪污最重不过斩刑,杀上官,就是造反,只有满族全诛!”

    说着,就直盯着刘觉明,狞笑的说着:“你还不给我拿下此人,把官衣和官帽,给我全部剥下!”

    刘觉明全身一颤,这可不是小事,要不就要杀官造反,可是周围典吏仓丁衙役数十人,只要有一人透露半点风声,就是灭族大祸,而且,刚才那句话,他现在也回过味来,这新来的少年知县,是真正点透了其中利害关系!

    回头看见衙役一脸犹豫,他们可是在衙门中呆久了,都知道杀官的下场,因此叹了一口气,喊着:“拿下!”

    两个老弟兄,就扑了上去,把葛冶扭转拿下。

    “你敢,你敢,我死了,你也没有……”葛冶还在挣扎,就在这时,一块毛巾就塞到他的嘴巴之中,然后就剥下他的官衣和官帽。

    “你们两个,跟着本县来!”方信这才起身,进入内仓,说着。

    宋文晨和刘觉明,连忙跟上,他们都心惊胆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只见方信巡看着仓库,久久,才叹的说:“只有三分之一?这罪,葛冶都承担不了,你们说,怎么办?”

    这一句话一说,宋文晨却立刻明白了:“大人,蔡知县……”

    “是可以全部推到蔡知县身上,但是蔡知县毕竟死了,官场规矩也讲资历人情,让他背点,这是正常,全部背上,就要牵连到家属,就不行了。”方信很坦白的说着:“但是本县,又必须上报亏空,并且找个理由,不然就是本县来背黑锅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多少为适宜?”

    “至少仓中有六成,那葛冶背上主要罪名,蔡知县再分担些,你等才可脱了关系。”

    这时,二人就算是再愚钝木纳,也知道了这位新任知县大人的意思了,立刻跪在地上:“卑职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起来吧,你等说说,县丞、主薄、县尉,到底拿了多少?”

    “大人,蔡知县的确是病死的,他拿了亏空的三成,而县丞拿了一成半、主薄、县尉,各拿了一成,其它的,都是小吏拿了,其中葛冶拿了大头!”

    “还有你拿大头吧!”方信嘿嘿冷笑。

    “大人,小人愿意全部拿出,以补上亏空!”宋文晨脸色苍白,扑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听着,你原本是签押房书吏,知道怎么样作事,按照朝廷规矩,粮仓有一成,是可以算是鸟鼠正常损失,本县上奏时,可说仓库雨漏,多加一成损耗!”

    “但是还有四成五的亏空,葛冶九品官,可担了一成,而蔡知县七品官,人都死了,在不牵连家属的情况下,可承担二成,现在还有一成五,你明天就和县丞、主薄、县尉说,把拿到的,吐出四成来,填上去,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过关,不然的话,本县也不会客气!”方信凛然说着。

    “是,明白了,卑职一定会办的妥当!”宋文晨想了想,觉得完全可以办到,顿时露出一丝喜色,跪下来磕头说着:“各位大人也一定会同意如此化解此案。”

    “只是,这样了结的话,这就不能由葛冶乱说。”方信沉吟的说着,这葛冶就是替罪羊了。

    “大人放心,这事就交给卑职来办,一定会妥当。”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觉明恭谨的说着,他是衙门班头,自然有一套整治犯人的办法。

    “别先弄死了,明白不?”

    “明白!”

    “这事,还必须和知府方面打招呼,不是本县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所有大人的事,现在秋收在望,工作繁忙,本县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信叹了一口气:“明早,就和诸大人先通了气,然后就报到府中去!”

    如果他有着根基,那其实这点亏空无所谓,但是他没有,因此必须和这事脱了关系,这是身家性命所在,如果诸位县内大人还不识趣,那就只有一锅端了——虽然一上任就大动干戈,违背了官场规矩,犯了大忌,以后取祸不浅,但是总比自己背黑锅,到头来死的不明不白好!

第八十八章 布靴(上)

    方信身为知县,自然必须按照官场规矩来。

    当然,下面更必须按照规矩来,在宋文晨说明了新知县的立场和态度,并且申明了,此事就由此定论,不复追究后,三天之内,追的亏空就差不多弥上了。

    然后方信就上表知府,说明了仓库亏空情况,这其实是表明,我接手的县仓是什么样子,知府知道了,见亏空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就顺水推舟的了结此事。

    原本蔡知县已经死了,既然不太严重,自然就不追究了,而那个倒霉的葛冶,自然被当成替罪羊,根本不需要他的辩护,就这样被直报刑部,没有一个月,批文下来,就被斩了。

    这些手段,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中,作的不错。

    九品司仓曹,县令就可任命,事后上报一下府中,方信一时也不任命,就临时由宋文晨兼管了,并且开始对仓库进行严格的管理。

    至于其它,方信全部不问,只是细心观察和体会平时县衙运转,仔细打量着人才,这时,正是征粮的时间段,除了县丞避嫌外,县尉、主薄、巡检都干的不错,治理乡社、巡视法度、纳科征粮,甚至宋文晨也精明能干,把诸般杂务有有秩有序。

    过了二个月,到十一月中,粮食就收了上来,方信对前知县也有些敬佩,虽然他有些贪,但是内政和人事选拔上,还作的非常不错。

    这二个月来,方信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控制住仓库,同时整编过县衙人事,而衙兵由十人,扩大到了二十人,算是知县直接掌握的兵力。

    权威不是一天建立的,而是日积月累建立的,二个月来,方信终于彻底摸清楚了县中情况,也竖立了一定的权威。

    安昌省原本就是土著聚居之地,历来都由当地土司土官土目世袭统治,但是自太祖以来,建省立郡设县,与内地政令一统,这就是“改土归流”。

    当时大将军张元生,在此地大杀大砍,杀了十万人,焚烧了三百个寨子,才算平了下来,上百年来,汉族人口日多,县中主要农田和收入,也是来自汉族,但是由于土地和用水的冲突,土著和汉族的矛盾,开始日益尖锐起来。

    明白了这点,方信立刻又命巡检,把人数扩大到一县允许的最大编制一百人,又命县尉训练厢兵,心中甚有隐忧。

    这天,方信就召集签押房书吏宋文晨、班头刘觉明、巡检张阳三人在后院。

    “给大人请安!”三人来了,却闻到满屋香气,三人都不由暗中咽了口水,仔细看去,却见桌上放一个木炭小炉,上面又有一个锅子,这锅子很大,里面满是沸腾的菜肴,边上还有大片的肉和干蘑菇之类。

    方信见状,笑的说着:“都愣着干嘛?来来来,大家都坐下烤火。”

    “卑职怎敢?”

    “年终了,我们说些话,有什么不敢?坐下吧!”

    押房书吏宋文晨和班头刘觉明,就坐了下来,巡检张阳略显迟疑,也坐了下来,这时十一月中了,温度也有零度左右,烤着火正好,下面就有仆人,开了酒坛泥封,将清绿沉香的液体,缓缓倒入小碗中。

    方信笑的说:“各位,你等一年辛苦,本县都看在心上,来,干了这杯,请随意。”

    方信话语真诚,三人自然也舒服,连声不敢:“这是大人的功劳,小人不过是伺候着而已,哪敢称辛苦?”

    不过,美酒入肚,丝丝暖气上涌,再加上锅子中带着浓郁的肉香,三人才吃了一口,就称赞的说:“好,好!”

    “天寒地冻,菜肴稍放片刻,就自凉了,本县吃不得冷菜,就想出这法子,哈哈!”方信也就笑的说。

    “大人真是英明!”三人连声称赞,的确,喝着酒,吃着火锅,身上顿时热了起来,三人都立刻下定主意,回去也弄出。

    方信随意把鲜嫩的肉片放在火锅里,一片故作惊讶的说着:“哎呀,张大人,如此天寒地冻,为何还穿着单薄?看你进来,连脸都青了。”

    张阳略显尴尬,苦笑的说着:“年巡甚忙,家贫,却作不得锦衣。”

    “说来本县听听。”方信吃着肉来,却说了一句。

    张阳更是迟疑,怕上司听了不高兴,但是转眼,却见宋文晨连使眼色,想了想,还是说了一些出来。

    原来,朝廷法度,县令每月俸禄是十两银子,而且又有“职田”,知县有着50亩田的收入,是自己的,也算不错了。

    从七品是八两银子,正八品是六两,从八品是五两,正九品是四两,从八品是三两,就相对贫寒了,至于下面税丁巡丁之类,年薪也只有三两到四两半。

    其实这薪水已经可以了,但是对官员来说,每年来往就不少,自然不足用了。

    方信笑了,喝口酒,说着:“是清寒了些,可是本县也不算富裕啊,这样吧,来人啊,把鞋子拿来。”

    “是,大人!”就有人应着,没有多少时间,就见有人拿出数双来。

    “谢大人!”三人还以为这是赏的,虽然不以为然,但是还是起身谢了,不管上司赏了多少,只要是赏,就必须欢喜接受,这本是官场原理。

    “先不要谢,你们仔细看着。”拿来的,是一靴一鞋各一双。

    三人于是拿出来看看,才一看,就“咦”的一声,说着:“这下面,并非是木底?”

    这时,无论是鞋、履、靴,都以木底,但是又不能太厚,一般厚寸二厚,最厚也不过寸五,而穿至薄到四五分厚就不能穿了,而且虽可垫东西,穿着也寒冷,有钱人因此用皮底来作履靴。

    但是这等小官,还真的穿不起皮底履靴呢,当然,买一双两双还不打紧,不过当成日常来穿,就舍不得了,毕竟皮底磨起来,也非常快,一个月就穿洞了。

    而这双下面,全部是厚布作成的底子,里面又缝了毛茸,方信就笑的说:“你等,就在此穿上靴子吧!”

    知县有令,三人当然穿上,一穿上,顿时感觉到双足温暖,没有比较不知道,一有比较就很明显了,而且正好合脚,显是县令用心了。

    “好,真温暖,不过,布底,磨起来,很快吧!”其它二人还罢了,经常在县衙内,但是张阳身为巡检,却要经常跑着。

    “木底靴,可用多少时?一双耗多少钱?”

    “普通木底靴,用得良木和工匠,一双千文,不太外出者,可穿二月,但是我穿,不过半月就磨薄了要换底了!”

    这时,木底靴,不但要用上等良木,而且要木匠刨的光滑,尺寸也要把握,因此耗费很大,一双木底靴,要一两,非有钱人和官家不穿。

    “那你就穿吧,这等厚靴,耗费500文,如是一般厚底鞋,只花100文!但是穿着温暖,一般人可穿半年,就算你等经常穿着,也可穿三个月!”方信断然说着。

    “果真如此?”三人顿时眸子发亮。

    “本县还有说假的?”

    “卑职不敢,那大人的意思是?”宋文晨最先领悟出一些奥妙,谨慎的问着。

    “县中每年收赋税,都收上一大批粗布来,这等粗布,府里省里都不要,甚至你等也觉得太差,因此留下自用都不要,是不?”方信笑的问。

    “是,县中纺织之技远不如中原和江南,这等粗布,却是无用。”宋文晨回答的说着。

    自古以来,人们用来织布的,通常只有两种原料:一种是棉花和苎麻,它们可以织成各种棉布和织物;另一种是蚕丝和毛发,可获得美丽的丝绸和呢绒,但是这等偏远之县,自然手艺不合格,百姓自穿也就罢,上交却是谁也没有多少用途。

    “所以本县就要废物利用,你看,你等所穿,就是布底,百纳千层而成,本县就作主,将这等粗布发给你等家人而作这靴鞋,作靴一双,如是合格,就给100文,作鞋一双,就给30文,多多益善,等作完了,就上交仓库,然后本县就当新年之礼发下,凡是官员,都有配额,而税丁衙兵也可有一双!”

    “知县大人,这样,是不是不符规矩?”宋文晨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样就等于拿公家的钱,来发双份的红包了,毕竟作了,就给工钱,在许多小吏看来,这就是年终发钱,而作完了,又等于是赏给他们,这又是一份了。

    “你等以为这是耗费官仓?哈哈哈哈,本县这个还作的了这个主,县中官吏,发下总计就算五百双,那就再作三千双,除了年终府中礼物来往中加上外,其它的,全部销到府中,说不定全部会赚回来,而且还有盈余!”方信这时,已经拿过三十双到府中,了解了情况:“这次年终,各大人和小吏,都会拜见本县,奉上年礼,这年礼所金,就全部折成片份,你等谁家有人作这生意,就可推荐而来,市价将这粗布买下,然后作这个鞋靴,这样,不但县库多了一笔钱,而且我们也可赚得,本县先出百两银子!”

    这二个月,方信回了信件,又获得了家中送来的三千两交子,这个世界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银票。

    银票的存在,必须是一个合法印刷钞票的结构,别说是私人了,就是朝廷也不可能。而且,这时谁愿意长期把钱存在钱庄内吗?不怕别人卷了跑路?

    就从这点,就可以知道,这种社会不可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银票,原本地球上,朱元璋印纸币,不到二十年,就贬值到废纸的程度了。

    那交子,就是临时性货币,主要是携带金钱不易,因此可以找到钱庄,存入金钱,钱庄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当存款人提取现金时,每贯付给钱庄30文钱的利息,即付3%的保管费。

    这种临时填写存款金额的楮纸券便谓之交子,只是短暂存取,不是长期存款,由于数量少,存款时间短,所以才可冒这风险。

    家里送来,就是三千两交子,因为是知县的缘故,钱庄没有收利息,很快就把钱全部取回来,放在自己帐房内。

    三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这种事情,到底是小事,当下,班头刘觉明就说着:“卑职有个堂兄,就作这个生意,大人如果信的过,就由他来作罢!”

    “那就如此决定吧!这店就叫百底店,本县借出银子,给你这个堂兄,以他的名义,买下县库中不用的粗布,一切都要有手续,不可有任何折扣,然后就由他分派给各官各吏家人来作,也赚点小钱过年,至于怎么样作,本县已有五人会,就由她们领着作就是了。”方信把手一挥,就如此决定了。

    “谢大人!”这对有品级的官员还无所谓,对小吏,特别是那些役丁衙兵之类来说,就是很大一笔钱了,因此获得的,是一些赞声。

第八十八章 布靴(下)

    用葛根和米粉煮好浆糊,把碎布、旧布贴在大块的布上,粘叠到五、六分厚晒干,再用鞋刀切成底样。然后用钻子钻透,穿过麻鞋索,用力拉紧。钻的孔要又多又密,排列要整齐,鞋索拉得越紧越好,如此才作出百纳千层鞋。

    不得不说,只要有钱拿,这无论是学习还是劳动效率,立刻就有了。

    没有一天,所领的官吏和役丁衙兵家人,就知道怎么样作了,然后就是领着大批的粗布回去了。

    只是稍加提点,这些女人就知道怎么样尽量利用流水线原理了。

    其实,封建社会,如果太平,县令其实很少有事,毕竟社会结构单一,那就容易管理,在这里,方信不得不想到一个问题——那些专门读儒学的士子,坚决反对商业化,是不是因为商人流动性强,专业性强,导致了他们无法管理呢?

    无法管理,就索性废除,不能废除,也必须贬低,想明白这点,方信突然对历史进程就无比清晰了起来。

    从地球历史上看,明算科(数字和帐薄)的存在,就使唐宋商业繁荣,但是在明清时,明算科就基本上不存在,或者沉沦成小吏的技能,因此闭关守国思想严重。

    这就是因为占社会精英阶层,不会算术,或者说不擅长算术,那自然对商业就无比仇视和打击了——因为人家不会管理,你就算说给他听,他也什么也不懂。

    地球上,无数人研究,为什么中国无法产生资本主义,理由当然是许多许多,有些白痴甚至说着,这是封建主对资本主的本能仇视,这简直是无比扯谈,人家个个预知大师,知道阶级论,知道资本家会取代他们吗?

    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些管理国家的官员和整个文人阶级,对数学不精通不普及,这样自然就无法管理商业了,他们有限的算术本事,能管理好土地佃户就行了,所以对商人就特别仇恨和打击——回想一下,凡是反对商人的,是不是就是数学不好的?

    一想到这个,就什么也明白了,改变中国式的内部循环有许多环节,但是关键一点,只要某个朝廷,把数学当成官员基础学科,和策论一样考试的话,那官员阶级整体素质就会提高,自然就会管理商业和商人了,会管理商人,就不会打击,就允许商业发展下去,并且也发觉其中的好处,然后就自然由地主贵族转化成资本贵族,然后就自然形成了资本主义社会。

    想到这里,玉如意猛的大震,几乎要发出光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大功德所在。

    方信耗费了好大的心神,才算控制住了自己,又恢复了余闲的生活,毕竟收了赋税之后,整个衙门就公务就没有了,但是这并非无事可作,相反,忙的很。

    这时,整个衙门,都在忙碌着,为了新年庆典,要做充分的准备工作。

    大楚风俗,一旦进入腊月,就算进入年关了。一直到正月二十五日“填仓”以后,才恢复正常。

    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必须置办年货过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因此一进腊月,市面骤现繁荣,这是一年内的特有市场,称为“腊月市”。

    别说府城了,就是县城临时市场,也非常热闹,各地贩子也赶来了。

    当然,官府在腊月初八,必须具体祭祀“衙神和狱神”,作为县令,还必须祭祀土地神,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以保佑庄稼丰收,百姓得食,故而祀之。

    这天,整个衙门都香喷喷,因为煮了腊八粥,这锅子非常大,一锅就可让五十人食,因此按照规矩,共熬10大锅,每个衙门内人,都会获得一份。

    里面有红枣、粳米、核桃仁、栗子、菱角米,甚至加上了罕见的糖,顿时人人欢喜。

    “大人,已经准备完毕了。”这不,腊月初八上午,就有人报告。

    当下去了县衙,只见这广场上早聚满了人,粗略看去,就有四百人,显是衙门的人,差不多全部来了,见人聚的齐全,方信一声令下,各按官职和年纪站好。

    作为知县,方信亲自带领着他们,祭祀了天地、君父、神灵,直忙了一个下午,祭祀完毕,就又回到了广场上,这时,人更多了,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连家属也来了,竟然有近千人在场。

    方信咳嗽一声,就见全场开始肃静,然后方信上前,缓缓说着:“今日腊八,依法规,各依职务和年纪,一一排列好!”

    除了正式有品级的官员,其它人等,都站了出来,各按顺序站了。

    方信见众人队列已齐,于是含笑说着:“今天,我先来说来,本县到任,也有三月,也亏得你们上下,能忠于职守,因此差事办的不错,所以今年年货,也要一起发下。”

    又转过身来,对着县丞郑永泽说着:“郑大人,人数众多,不如分成三段,就你来宣读上段,如何?”

    这其实已经说好了,县丞郑永泽微一拱手,说声:“是!”

    就拿过纸来,唱着:“签押房书吏宋文晨!”

    “卑职在!”

    “腊八粥一份,千层官靴二双,百底鞋二双,其妻张氏,作靴20双,工钱2000文!”

    这一声而出,顿时,人人起了骚动,宋文晨平静的上前,然后其妻就带着大碗上来,盛了一碗,又接了靴鞋和铜钱。

    “班头刘觉明!”

    “卑职在!”

    “腊八粥一份,千层官靴二双,百底鞋二双,其妻钱氏,作靴50双,工钱5000文!”

    刘觉明得意的上前,这工钱,就等于是他一年的薪水了,当然,贪污腐败是可以捞点,但是这县很穷,捞也有限,这可是合法的钱,幸亏他一下子接下50双,动员了亲戚来作。

    而下面,也一一报上,人人都有份,就算再少者,也有五百文,要知道,此时米只有二文一斤,而肉才十文一斤!

    当下念到三分之一,县丞郑永泽果然喉咙都有些哑了,连忙交给主薄乔杰颖,主薄乔杰颖念了三分之一,又交给了县尉古庆斌,花费了三小时,才算发完了年货,发完了,人人都满脸红光,充满欢喜,对知县的支持立刻上了一个台阶。

    方信这时上台,说着:“以后你等,可只来半天办差,腊月二十以后,除了一些岗位轮流,其它的可回家过年,监狱罪犯,轻者也可回家过年,重者也允许家人探亲团聚。”

    “是,大人!”上千人跪下磕头谢恩。

    大楚规矩,腊月初八开始,其实已经半放假了,而腊月二十日,官府就会封印,直到正月二十,才重新启印办公,封印后,各官员开始正式放假。

    因此,在腊月初八到腊月二十日之间,其实知县要请下面各衙府主管,而各衙门主管,又要请下面的小吏,这是为酬谢大家一年的辛劳,因此欢饮畅聚一番,已成为惯例,二十日后,大家都跑回家了。

    忙完,官府各主官,终于可以进入大厅了,这是有品级的官员,才能参与的宴会,当然,签押房书吏宋文晨和班头刘觉明,他们比较特殊,也得以参与。

    “吾等来贺喜大人!”上了宴,诸官都举杯,向方信贺喜。

    方信温和的微笑说着:“同贺,诸位大人这年来辛苦了,来,大家干一杯!”

    顿时,人人都干杯而尽,然后气氛就轻松了许多,坐了下来,这时,外面一片白,竟然下起了雪,方信竟然端着杯子,不再说话。

    “大人,瑞雪兆丰年啊,庆喜大人了!”就有县尉想了想,说着。

    “大人,闻说大人是本年新进榜眼,不知属下可有荣幸,见得大人一诗?”主薄乔杰颖却是举人出身,因此有些文才。

    “是有一首,大家可以听听。”方信把玩着酒杯,缓缓念出。

    “城外六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听得方信念出这诗,众人懵然欲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人非禽兽,这些人自然有些文才,有些心思,半响,县丞郑永泽才由衷叹着:“本官自举人出身,作到这官,入仕已有十六年,一直心中有憾,今日闻得大人之作,才懵然醒悟,只有大人这等真正牵肠国事,忧虑万民之心,才能如此年轻就为一方父母官,此是大人之幸,朝廷之幸,也是百姓之大幸啊!”

    主薄乔杰颖诚恳说着:“确是好诗,乔某实在惭愧!”

    巡检张阳却神色很奇怪,听了这诗,竟然有些泪光,呆呆不言。

    “各位,本县今日就直坦心路,本县为官一方,自然要治得一方,让百姓安康,上不负朝廷之恩,下不负黎民百姓,中也无愧于圣贤书!”方信拱手作礼:“然,谁家没有妻儿,谁家没有子孙,谁家不想过好些?朝廷俸禄,我们大家都清楚,如是百姓,倒也能养得一家,但是为官,上下打点,同僚相际,这点钱根本不够,诸位以为如何?”

    本来在场的官员,都以为方信要作这清官,所以佩服归佩服,心中还有些忧愁,现在听到下段,顿时人人有同感,直望着他,看他再说。

    “天理不过人情,本县同不敢违了此理,在此,今年查仓之时,诸位鼎力支持,本县先谢过了。”说到这里,方信就顿了顿,扫看全场。

    “不敢,不敢!”诸官其实填这仓,也是思考了许多时间,由于只要四成,想想方信的警告,才咬牙出了,这其实也是偶然,如果真的再来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意了。

    方信这才说着:“本县,凝思苦想,百姓劳累,不堪重负,我们多拿一钱一文,就可能逼着家破人亡,因此本县上任后,一直翻转,而无法安眠,如何才能,使百姓安康,又使诸位大人都得安康呢?”

    县尉古庆斌顿时眼睛一亮,问着:“大人有何良策?”

    方信笑着:“既然不能节省,那就开源,宋文晨,你且去取来帐薄来!”

    “是,大人!”宋文晨立刻取来。

    “百底店,购买县仓八百匹粗布,支出八百贯,已入县库,清点无误。”宋文晨念着。

    “各位大人,这买卖公道不?县库可曾短了银钱?”

    “大人,上布不过二贯一匹,而本县中的劣布,卖出不过八百文,还少有人卖,能卖一贯,已经是赚了。”主薄乔杰颖立刻说着:“任谁,也说不出,短了官府的银钱!”

    “再念!”方信很是满意,说着。

    “八百匹粗布,总共作了五千双,千层靴五百双,百底鞋四千五百双,以后细鞋索、麻线、糯米、工钱,花费八百贯,总共算起来,所有成本一千八百贯。”

    “发下千层靴一百双,百底鞋八百双,奉给知府和布政使大人,以及各级上级官员,总共千层靴一百双,百底鞋二百双,所余千层靴三百双,百底鞋三千五百双,定千层靴2贯,百底鞋180文!”

    “正是年会,因此卖出,府城,竟然给予消化,这也是先送官员,使之合脚之理,因此官员士子都欲买之,三日前,就全部销完,总获利一千一十一贯六百文!”宋文晨最后总结的说着。

    众官闻言,都是大惊,他们想不到这获利如此之高。

    方信因此接口说着:“这就是本县开源之理,诸位,本县拿二成,县丞郑大人拿一成半,县尉和主薄各拿一成,其它九品,各拿半成,还有一成是百底店所得,我们不竭泽而渔,也要留些本钱,毕竟我们不能亲自坐,如何?”

    这是一千贯,拿一成就是百两,要知道,这个穷县,上次贪污了,总数也不过三千两银子,每人也只拿了三百多两,现在一下子就有三分之一了,几乎把今年补仓的,补回来了,顿时,人人知道方信所谓开源是什么意思了。

    “知县大人,您拿二成,是不是太少了一些,卑职以为,您可拿五成!”就有司户曹沙平说着。

    “不少不少,人人有份,各有所取。”方信打断了这话,说着:“这事就不必争了,现在,各位大人请拿吧!”

    在场无人,全部是官,虽然想之,一时却无人上前。

    却见,县丞郑大人抚掌高声赞叹:“妙!”

    就上前取了一封,却正是一百五十两银子,总共三封,雪白的银元宝闪动了人心,而其它一些碎银,却是不取,说着:“给些衙门兄弟喝酒罢!”

    有这开头,顿时,人人上前,各领雪白银子,银子入手,人心大喜。

    方信见了,大笑,手指向炭火,说着:“哎呀,诸位大人切得再言,来,美味已成,还不快快下筷?来年,不仅仅如此!”

    “好,我等恭喜大人,大人再喝一杯!”这个不仅仅如此,使人人心中发热,一起举杯痛饮,经过分赃之后,人人都亲密了许多,顿时痛快的喝着。

    一时间,雪花飘落,酒意上来,新年喜意,已经有了几分,至于再远处,那些衙丁之类家属,也因为参与着作工,而获得了丰厚的过年红包,个个忙着去市上割肉,也吃上几顿好餐。

    唯有百姓,个个还是苦熬,一时,还没有见得大利。

    等酒过几分,方信方便,出得门去,到了外院,就天空下飘着羽毛般的细雪,太阳无光,有种浓得化不开的宁逸感觉,遇上几个衙丁,都恭谨行礼。

    “来年,应该是丰年了吧!”方信如此想着,衙门上下已在掌握中,是行事了。

    现在更新是上午九点,下午六点,固定不动,只有两章的话,我觉得我还是能办到的,因此大家不必担心更新不及时了

第八十九章 药草(上)

    新年之前,就必须拜见上官

    方信也自然要拜见知府,当然,拜见一省行政主官布政使,他还没有这个资格,知府对他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打压,就如此淡淡,问了几句,收了他的礼,就让他退下。

    也算是尽了下臣之礼,方信就自然回去,这时,却又接到家信,言是何瑶和何容都有身孕,一切安好,方信接了,笑笑,这本是他那日考试前就刻意留下,当然两地千里,送一信不容易,到现在才算确定。

    腊月二十日之后,衙门封印,万事不作,方信却两骡两人,只带着班头刘觉明查看全县。

    开始时,雪时紧时慢的下着,到了后来,鹅毛一样的雪,一片苍茫,转过一处,突地方信停住了骡子,这时,整个山地,林间,平原尽被大雪覆盖。

    “大人?”作为班头,知县特发了厚锦衣,带着厚帽,还穿着厚靴,还算温暖,这时,有些诧异的问着,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远处,一小片村子,自然用的是茅屋,茅屋如果用木还好,用竹的话,就吃不消了,这不,一夜大雪,看上去,压塌数间,仔细看着,几个衣服单薄的妇女,抱着孩子,隐隐有着哭泣之声。

    “大人,大人!”刘觉明在旁慑嚅说着。

    方信只是静静的看着,听到雪片落地的沙沙声,寒风吹过林子,以及哭泣的声音,眼神无喜无悲,沉吟许久,才说着:“刘觉明!”

    “卑职在!”

    “这样大的雪,在此地,难得一见,不知本县,有多少人家压塌了房子,你们衙役愿意新年就出动吗?”

    “大人哪里的话,为这事,我们当然愿意!”刘觉明连忙表态的说着。

    “巡检张阳是个好官,本县知道,他现在还在忙,一直没有回家,不过还不得法。”方信淡然的说着:“你别跟着我了,回去传我的令,今年本县还没有调用徭役吧,现在就动了!”

    刘觉明猛吃了一惊,半晌才说着:“徭役,这个时候,不好吧,快过新年了。”

    徭役,历朝强迫平民从事的无偿劳动。由帝国,规定满十六岁,五十以下,必须为政府从事力役和兵役。

    动用徭役,非常有讲究,一般是在农闲时,调动,官府只负责吃饭,不给工钱。

    “我说你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你和张阳,每到一村,见到有房屋倒塌了,就征这家的男人作事,这徭役,就是修房子,明白不?”方信瞟了他一眼,说着。

    “大人,您是意思是,让他们修房子,并且给饭吃?”刘觉明又吃了一惊,问着。

    “是,就是这个意思,吃饱了,房子建好了,再命他们随意扫点雪,修点路,作个名目就可,本县也好对上面说话,朝廷有法度,不经奉旨就开仓救民,虽对百姓有功也要革职锁拿到京听候圣裁,所以本县当然不敢开仓,但是每年,一县都有二次徭役,官府可供饭,一年徭役量为粮仓十分之一,这样作,就行了。”方信忧郁的说着。

    其实身为知县,大权在握,要赚功德,实在太容易了,就说这徭役两字,如果作的好,本来就是有利一方的事情。

    所谓公门好积德,只是,万官之中,又有几人真正把这放在心上?

    历年允许消耗的一成粮食和一成损耗,只是官员们半合法的灰色收入而已,如此已成风气。

    “是,大人真是爱民如子,不过,您现在身边没有人,我回去……”

    “没事!”方信冷笑,手一挥,青光一闪,这时,路边一棵碗口大的树木,顿时轰然而倒,溅起雪屑纷纷。

    “这苍茫大地,虽然广阔,但是本县自信,还是很有一些自保之力的!”说着,眼神平静,徐徐入鞘。

    如是普通人倒也罢了,班头刘觉明,能为一县之衙兵班头,自然有些武功见识,顿时,嘴巴张得大大的,这等武功,实是可怖可畏。

    难怪他敢于单人前来接位,没有带任何兵员侍从。

    当日,跟着他,实是福气,如果不是,只怕粮仓之中,早已经横尸数十了吧,想到这里,他顿时冷汗渗出。

    “还不快去,而且,本县目的地,你也是知道的,这里离官田不远了。”方信说着。

    “是,大人,卑职传了大人的命令,就赶过来听差。”刘觉明这时,应了一声,转过了骡子,回头传达命令去了。

    远望着他离开,方信缓缓而行,单个一人,也正好思考。

    清廉,一心想当个清官,看不得贪污腐败之事,这当然不行,这就把上司同僚下属,全给得罪了,不过,同流合污也是不行。

    其实这个卖靴子的事情,第一就是广大小吏小丁受到了益处,百文千文,对官员来说,也许是小数字,对他们已经不算少了。

    而百两五十两,对这些八九品官员,也并不算少了,本县很穷,他们贪污亏空,也不过这个数字。

    当然,知县经商,肯定不符合体制体统,所以必须找个商人出头代理,当然,这还是有些风议之处,但是却不必多考虑了,因为分红都有,现在县衙上下,没有人会作个出头的事,就算有,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方信能如此行事,如此洒然,虽然借助于超前的知识,但是实际上,更在于一种对人性的认识——水至清则无鱼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来赚功德的,是来证得儒家微妙大义的,而不是来升官发财的。

    这出发点,就决定了境界和手段的不同。

    等到了官田,就有一个老者迎接上来,他是见过知县的,见他一人前来,有些诧异,但是却立刻上前行礼:“小民赵风明拜见大人,外面雪大,大人快进屋里来。”

    方信不再说话,踏着雪进了门,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主体算是土砖,当然,上面也盖着茅草,屋檐下挂满了冰柱。

    里面是三间土屋,在当时已经算不错,但是还是很小,方信进来,见正房有一个热炕,附近就有一张粗桌。

    “大人请上坑,知道大人要来,我都烧得热了。”

    方信笑了,也不推辞,脱了靴子,就上了坑,果然,里面烧着温暖着,被子都热着,显是用了心——赵风明是管理官田的人,也算是小吏了,自然会作些事情,当下,又笑的说:“大人来的正巧,小人昨夜弄了一条金鲤鱼,有五斤重,不常见,这就是大人的福份啊!”

    方信看了过来,果然见得二个女人在整治着一条四五斤重的金鲤鱼,稍看了一眼,见得年轻女人行动迟缓,笑着说着:“好,金鲤鱼,本县喜欢,恩?你儿媳妇,有了身子了?”

    “正是!儿子结亲也有二年了,今年总算有了身子,小人欢喜着。”

    “哈哈,这是喜事,本县遇到了,也要有个表示,来,这贯钱就赏你的!”方信哈哈笑着:“本县家里女人,也有了身子了。”

    “小人家怎么可和大人比,大人公子,必是大富大贵的,不过大人赏了,小人也就欢喜的收了。”一贯钱,也就是相当于地球时人民币五百元左右,很不错了,这人欢喜的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背着柴火进来,又磕了头见了礼,然后就温了酒,顿时,酒香和肉香,还有鱼香,就充满了房间,弥漫开来。

    “赵风明,本县要你找的东西,你找来了没有?”坐定了,方信就肃然说着,说话淡然,但是俯仰之间,就有一种大威严在,如渊之深,如岳之高。

    赵风明立刻磕了一下:“大人,小人跑了三个月,都已经找出来了。”

    说着,他就找出一个盒子,这盒子有数十格,每格中都有一草一根的模样:“这是黑芷、这是蔻沙、这是冬夏、这是朱苓、这是暗竹、这是陈钩、这是香附、这是豆桂、这是暗草、这是甘叶……”

    在这种偏远的郡县,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先进技术,能在发达地区,引进当时技术,就已经足够了。

    知县的工作,劝农桑,开荒地,促进生产,方信也走过全县,发觉,县内山多地少,堂堂五千平方公里,但是大部分是山林山峰,真正能开垦的,仅仅只有二小片平原,以及一些很小的河滩、台地。

    行路难,耕作更难,就算是开发坡地,也难以有所作为,特别是水利工程落后,全县灌溉面积只达3万亩,粮食基本上仅仅能保持自给,这才是贫困的根源。

    水利工程要作,但是估计算下,能开发的土地也有限,增加到15万亩就达到极限了,这不及内地三分之一。

    至于山林,树木也是资源,其中有一些是名贵木材,但是一方面,木材生长期长,伐木破坏自然环境,导致水土流失,另外一方面,这非常容易引起与土著的矛盾。

    对这个时代的官员来说,经济发展不是主要政绩指标,重要的是治理、稳定、教化,所以如果弄出事来,不但没有功,反而有罪。

    有着这些考虑,方信自然只有把眼光放在药材上,他已经有了数个方子。

    其实,这些药方并不是方信独创,而是记载在省贡院中,只是无人问津,方信正好取来用了,其中寄希望最大的,就是防疫丹,毕竟此省,非常类似于地球上的云南,最大的困难,就是经常有瘟疫,使人闻之生畏,偏偏药草、香料、木材丰富——其次才是类似云南白药的方子。

    方信早早,就吩咐了有关人等,寻找这数十样药草,并且也找了县衙的老医生,熟悉了情况,而这些人,还作的不错。

    听着介绍,方信心中就有了数,问着:“这几样,野地多不多?”

    赵风明接过方信指定的几样,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就说着:“大人,这几样,小人曾在野地,看见这一群,虽然没有仔细寻,想必其它地还有罢!”

    方信点了点头,说着:“把你儿子叫来。”

    “是!”

    没有多少时间,那个儿子就来了,二十多岁的模样:“小人赵东木拜见知县大人。”

    “听说你还算读了几年书,本县有一个差事给你作,你可作得来?”方信森然说着。

    听这口气,父亲赵风明顿时有些打鼓,连使眼色,这赵东木却是一呆,说着:“大人要我作,我就作!”

    “好,你回头,到县中办个店,这店就叫百草堂好了,你且作得掌柜,我发给你银子,你就说,向百姓收购这十几种药草来,让他们先去野地采取,价格嘛,参考县中药草价格而定。”方信说着:“而且只管敞开了收,无论有多少,等新年一过,你就可收购了。”

    顿了一顿,方信又冷笑的说着:“本县从不差饿兵,现在就赏给十两银子过个好年,你以后,每月银子就定为五两,比得上八品官了,而卖药草的钱,本县会给你,也会派一个帐房来,你好好作,这店不是本县一人,而是全县大人的,千万不要让本县和其它大人失望,以后自然有前途,不然……嘿嘿,明白吗?”

    “小人明白!”赵东木读过几年书,虽然没有考取秀才,但是却听明白了话,冷汗渗出,磕下头来。

第八十九章 药草(下)

    “赵风明!”

    “小人在!”

    “你也有差事,你这三百田官田,就先别管了,当然,本县也不是革了你的差事,你自可找个兄弟亲戚来帮着管,你的任务,就是找几个老农,把这些药草,在弄几亩田中种上了,先学会种就可以,种好了,不但照价收购,本县还重重有赏!”方信认真的说着。

    防疫丹,如果制出来,自然真正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上下官府都可富的流油,而且关键就是,效果不错的话,那就可使此省不再是中原和江南的畏途,大量汉人就会进入此省,贸易和教化随之而来。

    “明白了,小人一定会作好。”赵风明磕首说着。

    “还有一事,前面山坡,你给我种得葛藤,种上满山坡,然后就养上五十头猪吧,明年本县以购买,就可分发下去了。”方信又说着。

    “葛藤?”

    “对,其实野生就长着,等春来了,你就可种上。”方信也不解释,说着。

    其实马铃薯,才是王朝的大杀器,一般亩产3000斤左右,要知道,这个时代上等水田,也不过亩产四百,相比何等悬殊,所以说,马铃薯一出,天下太平。

    但是古代虽然没有马铃薯,不过还有葛藤,特别是山区,以及本省,几乎一年四季都适合生长。

    葛藤能生于山坡、沟谷、灌丛、林缘。对土壤适应能力很强,不管是红土、黄土、泥沙土还是瘠薄的荒坡、石缝都能扎下根生长。而且生长速度极快,在气候条件好的情况下,一天可以长5厘米,一年就可以长15到30米长。

    葛藤的块根——葛根粉,洁白、细嫩、入口凉滑,含丰富的淀粉,几乎就可当食物,而且,它也是上好的酿酒原料。

    当然,方信还有一个意思,葛藤是很好的饲料,蛋白质、脂肪含量高,牲畜很爱吃,无论养猪养牛甚至养马都可以,因此先让这家作出示范,农民顽固其实是没有人领头,有人作了,并且赚了钱,他们就会一窝蜂上去。

    这里山地多,随便洒种,就会年年自动生长,连照顾也不必,如此,食物自然就多多,并且可以养得猪牛羊。

    这当然不是一年的事情,方信行政,绝不会超前,而是预先作示范,如果急于求成,硬是下令种植,反使小吏得以弄权,说不定搞出家破人亡的事情来。

    就说作这个药草生意,其用意当然不仅仅如上,本县真正可耕的良田甚少,不过种植药草的小坡却多,乡里村里,如果百姓能多种些这些,收购上来,自然就是一笔收入,也缓得了民生艰苦。

    至于本地产出的各种各样香料也很有发展前途,重量轻价值高,好分解运输,易储藏,如果是奢侈品,甚至可以考虑提取香精制香水,但是这些只有以后再作了。

    见得父子跪着感谢,方信眸子无喜无忧,就这样受了,自己其实这任,并非是完整,是前知县死在任上而由自己担任,因此按照官场习惯,自己应该不会动,连这任和下任一直在这里,那就是五年了——等药草这笔钱上来,就可兴师动众,进行全县的几处水利工程了,工程不在大,而分割成数段,务必一段而成,就恩泽一方,开垦些良田来。

    县衙有了钱,有了粮,也要修一修学府,宣得教化才是。

    如此种种,尽在心中,施政时间还有着,五年时间,恩泽万民,也就足够了。

    至于云南白药,倒不必公布出去,回去一次,修改了配方,传给子孙也就是了,也算对得起这方世界的李家了。

    这时,才见这家媳妇,把一盘肉,一盘鱼端上来,方信就笑着,拿起箸点着说:“既然来了,本县就是客人,来吧,一起吃过。”

    两个男人谢了,才坐着吃饭,吃着酒菜,差不多就完了,方信就说着:“今天下午,还要去县学教谕张谦家,就不多坐了,你等新年后,好生作就是了。”

    正说着,外面却一阵人声,出去一看,竟又是班头刘觉明来了,他身上披着雪,抖了抖,说着:“大人,已经传达了命令,巡检张大人,已经去作了。”

    “甚好,吃过没有,没有的话,也坐下吃点,天寒地冻,办公差,也要讲究个人情!”方信见了,说着。

    “谢大人!”一进来,刘觉明就觉得身上温和,跺了跺脚。

    “上坑吧,把靴子交给这家媳妇烤烤,等会穿上暖和些。”

    “大人,卑职怎敢?”刘觉明却是坚决不肯,方信知道他守着规矩,也就罢了,那家媳妇就拿出一双旧鞋,换了靴子,又把一盆火放在他脚边。

    方信知道自己如果不吃,刘觉明就不会多吃,又倒了杯酒,慢慢喝着,偶然吃点菜,而刘觉明来回走路,饿的狠了,真正是狼吞虎咽。

    再过半个时辰,出门看去,雪倒停了,眼前一片白茫茫,但是风就大了,这风一吹,透心刺骨的冷。

    其实本省,向来温暖,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就寒冷了,刘觉明冻得嘴唇乌青,说着:“大人,咱们赶快走路,不然会冻了。”

    方信默然点头,今年大寒,实在出人预料。

    当下,骡子就高一脚低一脚沿着路,向前里走去,县学教谕张谦的家,并不在县中,而在乡下,因此赶过来比较辛苦。

    又用了半个时辰,才算到了县学教谕张谦的家。

    如果专门拜访别人,如不是为了正事,知县都有些失了体统,但是拜访这人,却无妨,因为县学教谕位置虽然低,只有九品,却满县士子都称老师,而且年纪已经快八十了,德高望重,影响力很大。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大院,虽然看上去,有些旧,却也是青堂瓦舍,刘觉明小心翼翼的上前,敲了门,没有多少时间,县学教谕张谦就缓缓的靠着拐杖迎接出来。

    “知县大人到,有失远迎了。”

    “不敢,张大人教学全县,教化有功,本县素是景仰,新年前特来拜见,也好受些教诲。”方信笑的说着。

    这人,关系到本县士子的舆论,还是怠慢不得。

    进了门,发觉房间中适当,既不奢侈,也不清寒,方信就非常满意,这等人其实最好打交道了,当下就觉得十分舒服。

    “怎敢怎敢,老朽不过是秀才出身,哪敢当得榜眼公如此?”

    “张大人是有德之人,有何不敢?”

    两人拱手行礼,分了主客,坐了下来,再说了片刻。

    “城外六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张谦用低沉的嗓音,念了出来:“当日大人所作这诗,忧国忧民之心大有,老朽就知道本县会有一个好父母官,幸哉,幸哉,老朽年老体虚,却未必见得到了。”

    张谦七十六岁的人,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寿,早就应该退了,只是本县实在贫穷,因此少有举子愿意来当县学教谕,才不得不挂着,其实一般已经不上差了。

    方信就拱手说着:“本县这次来,实是有事和张大人商量。”

    “哦,知县大人请说。”

    “本县查看了县学,当真是年久失修,本县甚是感慨,明年,春忙后,是不是就修一修?”方信盯着他,说着。

    “哦,大人有此心,真是全县读书人之幸啊!”张谦顿时眼前一亮。

    这人其实的确是爱才,好文之人,据说前些年,多次接济教导贫困士子,前些日子受了五十两银子,也是因为年老了,不得不为子孙计,这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一听这话,顿时就心动了,想了想,问着:“县衙银钱向来不足,这个?”

    “张大人放心,这本县自会筹集,不会向百姓取一分一钱,这事既然本县说了,就自然不必担心银子,只是,还望张大人,老先生,主持才是。”方信说着。

    “大人要修学舍,实是教化大事,老朽代全县学士谢了,只是,老朽的确老了,怕无能为力了。”

    “老大人德高望重,非先生出面不可啊,至于具体事情,自然无需老大人亲自去作,不知老大人可有得力子侄?由他作来就是,而且,请恕本县冒昧,老大人年老,这教谕的位置,也可和本县说说,事先安排几分。”方信就如此说着。

    虽然任命县学教谕,是府学正批准,省学政备案的事情,但是县令在其中实是最关键,一般推荐上去,不会被拒绝。

    张谦更是眼前一亮,这等于是给他一个官位,想了想,虽然眼神黯淡几分,却还是笑的说:“老朽有一弟子,却是潘正凡,十年前就中了秀才,可惜一直没有中举,但是人品厚着,可以一用。”

    却没有把自己儿子推荐上去,方信知道,他的次子已中了秀才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老大人的意思,新年过去,就先由他补上从九品教导,先替有先生主持这学院之事,待学院建成,有些功绩,也可升迁。”方信就断然说着。

    “那我就替此子多谢大人了。”张谦露出几分笑容:“此子就在本村,待我唤人过来。”

    下面的气氛,就客气了许多,方信见他精神还好,就问些经典上的问题,张谦这人,真正是读书人,一说到这个,开始时还好,说了一段,就被吸引,立刻全神贯注,时不时论起经来了。

    等说着说着,就说到书法上,当下,张谦就要见识一下榜眼公的书法,留着家传宝墨。

    方信也毫不推迟,就想写些春联,却听见张谦说:“大人如果肯的话,就把那首诗写了下来罢,也让后世子孙知道仁人之风。”

    当下取出珍藏的上等卷轴之纸来,展开,方信上前,站在案前,磨着墨,片刻之后,神完气足,右手执笔,蘸了墨,就写了上去,以腕运笔,笔势如龙蛇,精气凝转折,顿时就把全诗写就。

    最后,又写上“从江府李睿”,然后还取出自己的私印,上了印泥,印了上去。

    张谦虽然在本县德高望重,但是毕竟学识有限,直见这四行字,笔意刚健,又在转折中见婉转,而且气魄不凡,一时神为之夺,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叹的说:“果真是榜眼公之笔,吾等远不及,此书可为家宝。”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中年人,四十岁,虽是青衫,却已有补丁,脸上也些饥寒之事,方信这才明白,自己县中秀才待遇高,但是穷苦的县中,未必有此如意。

    进来之后,见了礼,张谦就说了这事,潘正凡顿时大喜,连连磕头行礼:“多谢知县大人,多谢恩师推荐,学生真是永世难忘。”

    说着,眼泪就下了。

    张谦叹的说:“潘正凡,如你有此际遇,就当多教化士子,让本县多出几个秀才和举人,本县开国以来,还没有出过进士呢,这次修舍,是大人一方教化之心,而吾等也要在此出力,才能不负了朝廷,大人,士子之意。”

    潘正凡垂首听教,恭声说着:“恩师说得甚是,学生必铭记在心!”

    方信也就笑着:“潘大人,以后县学,就多用心,恩,今年年份,本县等会,就命人送来,也过个好年,恩,你现在已经是九品,对本官无需处处跪拜,免得有人风议。”

    “谢大人提拔之恩!”潘正凡起身,拱手作礼。

    那事情就完成了,这个县的学士和舆论,就基本上掌握了,方信略有几分复杂的心情,说了些话,终于可以回去过年了。

第九十章 狱中虎(上)

    方信带着轻松的心情回到了县衙,由于脚步慢了一些,这时,就看见一个衙兵上前和班头说话,听了这话,刘觉明顿时脸色一寒。

    “怎么,出了什么事?”方信回过头来问着。

    “大人,没什么,狱中有人闹事,说要酒肉,等我回去,就可处理了。”刘觉明连忙笑的说着。

    大楚法令,本来一县司狱和治安,是由司法曹来处理(巡检是属于司法曹管理,所以巡检是从九品,而司法曹是正九品),但是现在没有设司法曹,自然就是就由方信来主管,巡检处理治安,监狱由班头来管理,毕竟小县,其实监狱中没有多少人。

    “哦,还有这等人,本县也去看看。”方信甚感兴趣的说着。

    “这个,大狱污秽不堪,大人是不是?”

    “没事,你且去带路!”方信就如此说着。

    “是,大人!”既然方信想看,那就无可无不可,于是就带路而行,其实监狱就是县衙远一点的一处,由围墙围着,房间也不是很大,几个狱丁就迎接了出来。

    等到里面,就发觉里面有一股阴寒之气,甚有一些怨气,方信皱眉,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还可超度这些死在里面的鬼魂。

    再到了里面一点,就看见了左右传来隐隐的哭声,让人觉的凄惨。

    监狱不大,隔的房间也不大,虽有马桶之类的东西,但是也臭气冲天,而地上潮湿,铺着一些稻草,里面是几个犯人,当然,这些都是重犯,轻犯却是允许出狱(这时基本上不怕你逃,因为你逃,就会株连家族)——就算是重犯,也允许家人探亲,因此总有口饭吃。

    但是看着那种又黑又瘦,乱发篷松,破衣霉味呛人的人,也知道里面的生活怎么样了,不过却没有那种一看见人就喊着冤枉的那种。

    凡是判刑五年以上,基本上,都应该撑不到出狱的时候吧,就算不提狱丁的出气和用刑,单是这种环境和饮食,就可以使一个健康人五年内油尽灯枯。

    方信怀顾四周,就见到一些死灵在狱上哀号,心头就是一阵紧缩,当年他面对黑暗骑士,都没有这种寒意,这里,又有多少罪不该死的人呢?

    他自嘲的一笑,自己的心是不是太软了一些?

    不过,监狱中,又有着一丝红光,这红光和土地的红光不同,充满着暴虐的气息,但是偏偏又带着神明的气息,方信看过去,就看见狱中侍奉的狱神。

    班头领着,就上去一拜,并且上了香,方信除了年祭时祭祀一下,这时却不必拜,也上了根香,这才发觉,自己自受了官职之后,其实身上就带着一股红光,很是粗大,再仔细看着狱丁之类,也有一丝,这就是凡是受了公职,自然就获得了朝廷大气数的一部分,虽然这一部分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也足以防御一般鬼的侵袭了。

    而且,收此公职,你所作的,自然就成为朝廷气数的一部分,是善是恶都有因果,因此严格的来说,其实朝廷气数,就是由这等无数大小公职组成了一半以上。

    原来如此,方信倒很长时间,没有从这个角度看问题了,当下就说着:“那个要着酒肉的人,又是何人,领本县去看看。”

    “是,此人是吴杰,祖上是军户出身,学了一些本事,在附近也算有小名气,前阵子,打伤了人,前知县判了他三年,现在才一年多,父母早死,原本有个姘头,这时也跑了,没有人送酒菜,因此吵着。”刘觉明解释的说着。

    方信恩恩两声,随意跟了上去,一看,却吃了一惊。

    此人相貌丑陋,同样黑瘦,乱发篷松,破衣霉味,但是狱神的红光,竟然落不到他的身上,因为此人身上,就带着一股浓烈的煞气。

    方信很是奇怪,仔细看去。

    这个世界的狱神,同为正神,由天子所封,多半是原本司法监狱方面的人员死后得封(天子受命于天,有权册封这类小神,并且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承认),无论生前有无法力,死后获得的,却是名副其实的神力,却压制不住这人?

    等仔细看得这煞气,并不是他这世所作所为,而是前世所寄,心中就是一动。

    “这人家传是谁?仔细说来。”

    “这人说起,还是当年太祖时,在张大将军门下作事,听说还是一个从八品的宣节副尉,很是有些武功,也立了一些军功,后来负伤,就留在这里定居了,后来对土夷作战时战死,当时后面两代,是受荫在衙门内混个差事,等到了他这代,平时就在乡里横行霸道,蔡知县就寻了个因头,把他拿下入狱了,噫,怎么现在就一声不吭了?”刘觉明很是奇怪,这人平时很嚣张的,就算在狱中,也很有一些蛮横,不过看在也算是衙兵出身的份上,受的苦就少了许多。

    “军户出身,嘿嘿,真还不错啊!”方信心中一动,当下冷哼一声:“吴杰,你见了本县,还不行礼?”

    这本县一出,本来躺在破烂稻草上的这人就猛的一睁眼:“你是县令?蔡旭调走了,还是死了?”

    “大胆,你敢直称官人姓名?”刘觉明怒吼一声,就要开门鞭打。

    如果在没有入狱前,对这人他还畏惧几分,毕竟在衙门中,他当差,武功也是数一数二,但是入狱一年多,按照监狱的规矩,就是饿的他们半死不活,就算再强的人,一年下来,也骨瘦如柴,怕他什么?

    “慢,你祖上是从八品的宣节副尉,跟着张大将军门下作事?你以前是衙门中办差的?”方信问着。

    “是又怎么样?你赏我酒肉啊?”吴杰眼睛一挺,说着。

    “赏你酒肉又何难?刘觉明,给我找找,有没有酒肉!”方信就这样说着,其实人的命格很奇怪的,方信总结了一下,一个叫器,一个叫气。

    什么叫器,就是最大的容纳度,也就是可以作到最高的程度是什么,这种相当难突破。

    但是追究器的大小其实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种没有用途的事情,因为大部分人都不会达到自己人生最高顶点。

    草莽之中,器大可容一郡一省的人也有,只是他们大部分情况下,是没有机会发展出来,有的话,也就是乱世出英雄了。

    气就是器容纳的东西,方信是以自己的感觉方法来说的,命运福祸,和这很有关系,而现在此人,观其器相,却还真是一郡一省之量,比起原本李睿还强一些。

    气也比原本的李睿强,这种煞气,日后出狱,应该就是地痞流氓的头目,如果世道稍乱,就是一个山大王,再乱,说不定就是一股起义军将领呢!

    这样想着,却见监狱小头目上来:“大人,小人这里有一壶酒,几斤猪头肉,不知可好?”

    “好了,快拿来,我都半年没有闻到肉味了。”吴杰大声喊着,等拿了过来,就一把抓过,咕嘟的喝着,然后狼吞虎咽。

    方信笑眯眯的看他吃完,说着:“吴杰,你原本是军将之后,又当过公差,本县正缺少一个侍从,你就跟我办差吧,如何?”

    “那我就跟着你了,给大人磕头了!”吴杰擦了擦嘴,就跪了下来。

    “大人?”刘觉明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怎么,你对我的处置有意见?”方信有些不快的问着。

    “不,当然没有。”刘觉明心中一凛,连忙说着。

    吴杰不过是小罪,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知县自然有权力生杀予夺,放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就是古代知县的大权了。

    “放他出去,然后就领个衙兵的差,以后就跟着本县了。”方信淡然说着,但是说完,却觉得一动,不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又吃了一惊。

    原来,方信这话出口,顿时对方就多了一丝红光,并且就和他原本的煞气结合起来,而自己原本粗大的红色官气,却削了整整三成!

    而且,两股气息相连,自己虽然压制住了对方,但是对方还有些桀骜不训,这是因为自己的官气还不够强的缘故,也是因为对方也没有受到自己好处的缘故。

    原来招揽于他,是要承担此人的因果,并且以后的责任,方信若有所悟。不过无所谓,这人用得好,同样可以为自己增加气数和功德,不过是现在支出罢了。

    方信顿了一顿,就不再考虑这事,对着刘觉明说着:“新年了,你看这卧草,湿透烂透了,把他们分批放在外面晒些太阳,卧草也换上新的干的,没有家人送的,也给点荤菜吃,也算是过年罢!”

    “是,大人!”刘觉明说着。

第九十章 狱中虎(下)

    这个世界,当然有着神道

    其实,也算是华夏文明特色的神道了

    只是在这文明圈中,天子受命于天,就等于接过了大地上的神权,所以才有这句话:国之大事,唯祭唯战

    当然,天子干涉神道的力量也是有限,本身寿命和神通上受到了极大限制,也就是说,天子自己基本上不可能通过修炼而延长寿命,也不太可能获得神通

    但是他却可以剥夺和赐予某些神道——在法定的祭祀场合上。

    比如说,刚才所见的狱神,就是天子册封的神道,多来自刑法方面人员,因此虽是正神,七十分暴虐凶残,但是镇压监狱很是有效,冤死者灵魂基本上不太可能反抗。

    当然,其实假如县中设了正九品司法曹,那下面就会有一个从九品的县狱吏,这和巡检同级,一个管理监狱,一个管理治安,而获得了官位的县狱吏,只要保持着日日上香,就可以在关键时使用神打——请狱神上身(当然狱兵其实也可以,只是没有品级,就相对难些)。

    一旦请了,短时间内,就可获得狱神的武功和神力,自可镇压监狱暴乱,但是狱神是残暴的神道,请了会伤身,甚至某种程度上折寿。

    阴阳不分家,森严的品级,也算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方信受此阳职,位居七品,至少在没有剥夺官职前,他的地位其实还在狱神之上,当然凡人官职总有时间限制,而这等阴神,却可长久下去。

    这间等等,情况非常微妙。

    吴杰出狱后,洗了澡,换了衙兵的公服,就来拜见过了方信,这样过了一周,吴杰就很明显精神起来,手持军刀,就跟着了方信。

    原本刘觉明领导的衙兵班子,经过这些年经营,已经难以容下,因此吴杰也聪明,虽领了衙兵的公差,但是却成了方信的贴身护卫,这也正合方信之意,甚至你越排挤越好,这样吴杰就没有其它出路,只得跟着方信了。

    这一日上午,方信无事,起身走走,就看见吴杰手挥长刀,正在院中锻炼。

    “吴杰,你这练的是军刀吧?”这刀法凌厉狠辣,方信看了几眼,就说着。

    “回大人的话,正是祖传下来的军中刀法!”吴杰喘息着,停了下来。

    “那你家有没有武备志?”

    “回大人的话,有的,当年八品以上,就有赐下,祖上当年,就蒙朝廷恩典,赐了一本,一直藏在家中。”

    “那好,你好好修习上面的东西,会有用。”方信意味深长的说着。

    这个世界,省贡院中,就有本《武备志》,里面就有非常精华的剑法剑诀、炼气法、兵法谋略、以及刀法精华,这本书是大楚太祖时命人采集所写,由许多经过百战的将领和悍士贡献心得,如不是古代无法系统化,原理化,几乎就等于主位面三阶剑刀术了。

    当然,《武备志》这样珍贵的兵书,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有机会接触的东西,地球明朝名将戚继光曾说:刀法什多,传其妙者绝寡,军中诸技,惟刀剑法少传。

    这种《武备志》珍贵书籍,一般只会在军中流存,而且必是将门世家,不可能随便能流传到普通士兵和民间手中,因为持一本,吃透了,就可自成一家。

    至于江湖上的武功门派,说穿了,一般开武馆的,也就是一阶程度,而一般白道黑道开镖局的,也到二阶顶天了,差不多就是军中百夫长的水平。

    那些为了学一技一能,而拜师学艺,奋斗十几年的年轻人,却不知道,这种技能,在官府书库中多的是。

    对于读书人来说,特别是高级读书人,比如说举人,这些东西无非是随手可看的东西,随便拿一本就是所谓的秘籍,省贡院还不算专门收集这类的书籍,但是随便找找,也找到了十几本好东西。

    如果进了翰林,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好东西,就这样漫不经心的放在那里呢!

    可惜,没有几个读书人,会去真正学这些剑术,当成杂书看看倒是津津有味。

    方信正想又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外面传报过来:“大人,闵凡柏回来交差!”

    方信顿时精神一震,说着:“快叫他进来。”

    闵凡柏是他这几个月挑选出的一个公差,很是伶俐,又有些本事,前一阵给他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果然,就见他进来,行个礼:“大人,小人回来了。”

    “家中情况怎么样?”方信就问着。

    “回大人的话,家中情况甚好,两位夫人都有身孕,有人服侍,送上了老爷的信和礼物,老夫人非常开心,还赏十两银子给小人。”

    “赏的好,赏的好,这是你应该得的,老夫人身体还好吧?”

    “老夫人是有福之人,身体很好,她说,别挂念着家里,家里都很好,让大人安心,这是老夫人,三位夫人的信!”闵凡柏连忙从内兜中,取出了三封信,递了上去。

    “很好,很好,我很高兴,来,跟我来,本县就再赏你十两银子,能在二个月来回,你实在辛苦了。”方信说着,这倒是真心话,因为路途遥远,二个月就一次来回,虽有马匹,也实是不容易。

    “谢大人!”闵凡柏乐滋滋的说着,跟了上去,辛苦当然辛苦,他也想早点办好差事,回来过年啊,现在都是腊月二十八了。

    到了内房,方信先是开信,目光复杂的阅读着,沉默半响才又问着:“那我派去查看的那一家呢?也找到了?”

    “大人,就在顺路上,找到了,郑心安,幼子三岁,郑顺,小人奉你的命,就还了他一百两银子。”

    方信“恩”的一声,转了几圈,回过头来,森然说着:“你有无贪着折扣?如有,现在可说,不然等我查出,哼!”

    “大人,小人怎敢,这是收据。”闵凡柏立刻扑通一声跪下,说着,递上一张纸条。

    “那好,说说他们现在的情况。”方信拿过来,看着,怔了怔,才说着。

    “他们的情况不是很好,听说原本女人,是青楼管事,本有一个住宅,后来她死了,这家就被赶了出去,现在住在城中小屋中,这一百两银子,送的正是时候!”闵凡柏揣摩着上司心意,说着。

    方信心情有些复杂,他当这知县,其实就是这县的束缚灵,非特殊允许,不要说游山玩水了,就是想出县回去看看家人都不可以,沉默半响才说着:“你差事办的不错,这是十两,你拿下去吧,都腊月二十八了,今天就直接回家去,来年十五前来办差!”

    “是,多谢大人!”闵凡柏连连拜谢,其实这次他收获甚丰,路费二十两,他省吃俭用,只花了十两,老夫人赏了十两没错,但是三个夫人都有赏赐,大夫人赏了九两,二夫人赏了八两,三夫人也赏了八两,再加上现在知县老爷又赏了十两,这二个月,赚了整整五十五两银子!

    比得上十年当差的薪水了。

    见闵凡柏退了出去,方信心中一松,可以回去见那个李菲了。

    这次是五月来,到现在是十二月底,就是7个月,现实世界是20天,也应该去看看萧冰了,毕竟现在是算是新婚期间,脱离时间长了,不好。

    至于许多政事,都已经一手安排下去,这些功德,就算由化身来主持,也算到玉如意中——事实上,就算是化身自己赚的功德,自己也获得一部分,只是比例只有十分之一左右。

    封建社会的知县,其实真的没有多少事作,除非是自己想作,化身应该处理的不错才是,这些天一直没有打开玉如意,也看看功德。

    当下,见得四周无人,就拿出了玉如意,见到了有630份功德。

    原本玉如意中,大概有五百功德,这个世界后土娘娘的传播,因他而起,也算是功德,虽然没有原本爆炸性发展,但是稳定到每日(这日是指主世界的日,这世界的一年),也有3份功德左右,而主世界慈善基金,以及上次中世纪位面都各有1天1份的稳定功德,因此这20天,大概有100份功德。

    那当到知县到现在,才得了30份功德,不过,考虑到现在主要政策,还没有见效,还没有惠及万民,功德不多,这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方信不再犹豫,呼唤着密码,现在他在基地权限很高,A级,因此基地立刻响应了他的命令,位面传递器立刻过来,将他的灵魂,转移回了主位面。

第九十一章 位面合作(上)

    来的还正巧

    方信从基地起来,稍加休息,就回到了萧家园,一走近,就略皱眉。

    “阿信你醒了,来,过来说话,这是雷德里家族的戴维西小姐!”大厅中,正巧有客人,萧红琴亲切的说着。

    方信第一眼,就看见了萧冰,她今天穿着到小腿的黄色连衣裙,见他进来,她悠然举起纤手,笑了,顿时,房间中似乎失了颜色。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长裙中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小腿,那种独特的魅力使她永远是一种中心。

    “妈妈,阿冰,戴维西小姐小姐你好!”方信向着两人打着招呼,就坐到了萧冰的身边,眼神扫过了今天来的客人身上。

    金色长发,冰绿的眸子,这时还是八月中了,穿着西式礼裙,高挑的身材,曲线毕露,雪白的肌肤,露出了一种特殊的晶光,真是一个西方美人。

    可是,使方信注意并且警惕的,是她身上存在那种气息,那是幽暗而宁静的,但是经过片面黑暗伯爵的事情,他明白这种气息是黑暗凝聚而成,而且是相当纯粹的那种。

    感应上去,浓郁黑暗,如最深的夜一样深不见底,不过比萧红琴五阶来说,还差上了一些,这种深不见底,更来自于黑暗那种吞噬和隐藏特性。这种吞噬和隐藏,使她虽然坐在那里,但是整个人自然有一种模糊,似乎看不清楚的异象。

    就算如此,比方信现在,还强上了一些。

    就在这一看一座的瞬间,两人目光相对,就已经有克制的交锋了。

    “你好,方信,年轻的天才剑手,我也已经听说了你的名字。”戴维西用着几乎是教科书上那种标准汉语说着,只是这种标准,在真正谈话时,就显的有些呆板。

    两人就握了握手,其实她非常吃惊,因为在他一进门,她就感觉到,那种不算非常强大,但是无比纯净又可怕的气息,那是一种与教廷圣光一样可怕的力量,但是仔细体会,又有本质的区别。

    如果不是东方有自己的体系,她几乎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教廷的某个年轻但是受到神宠的牧师。

    就这一交谈中,戴维西就用上了数种密法,用的量并不大,非常细微,但是其实这已经足够了,几次下来,却立刻被圣光化解,这就等于演习了。

    稍后,两人一笑,都坐下喝茶。

    “她来作什么?”方信和萧冰等会出去,就问着她。

    “她是雷德里家族的人,和我家有些交易,以后我们,会获得基础魔法教育,至于再多的东西,就必须自己寻找和积累了。”

    “魔法基础?”方信有些诧异,重复的说着。

    “恩,魔法一阶和二阶的全套基础。”萧冰感慨的说着:“其实帝国也有部分收集,但是西方封锁这方面比较严格。”

    “帝国封锁技术相对弱点,不过,已经不错了。”方信说着:“而且,网络上放出二阶,也是为了普及教育,多培养英才。”

    帝国已经比地球上中国好上许多,地球上中国,也许是教化四夷养成的习惯,结果非常愿意向外免费输出技术——恩,唐太宗李世民功绩最大,送四夷的礼,都送工匠和读书人,使因此大唐开国短短一百年内,就使周围四夷,一下进化了一千年,以后中国和其它土著国家,就再无技术上时代差距,也奠定了日后胡族强盛的基础。

    “恩,这次你回去,有什么收获没有?怎么匆忙就出来了?”萧冰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问着。

    八月中,还没有秋叶落下,来到了阳台上,下面是花园。

    “想你了,所以就出来了。”方信抱住她,吻了一下,萧冰也随着伏在他的胸口上,笑着:“又在哄我了。”

    “怎么,不喜欢我哄?”

    “当然,喜欢,你多说些,我爱听。”萧冰也吻了他一下。

    方信于是就一一说着,萧冰笑着听着,等听见那个人(她以为是夺舍的人)作的很不错,她眸中显出一点光来,说着:“上次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其实这夺舍人的问题,很有一些法律上的问题,争论的很厉害,帝国议会也在争吵。”

    “哦,是有没有人权的问题吧!”

    “是的,一方面是人权,在片面上的行事,是不是按照一定法度来,议会在争吵着,特别是夺舍人的问题,不过,这大部分是清谈罢了。”萧冰说着:“除了五阶外,位面目前无法正常进入,只有夺舍,这不是道德所能限制。”

    “被夺舍人的反应,也是最重要的因素吧!”方信考虑着这个问题,也问着。

    “对,一般来说,夺舍年纪是15岁到30岁之间,我们人员会停留到五十岁到五十五岁,毕竟以后就不能作事,不能浪费能量,所以停留一般在四十年内,现实世界四年左右。”萧冰目光一转,说着:“基本上在那个年纪,离开后,身体也会死亡,为了防止信息泄露,一般是不允许原本身体主人复活的,你那个寄宿人的反应是难得理智,而愤怒和仇恨的情绪相反最多。”

    意思就是下次,一定要处理好这个寄宿人的身份,给予毁灭。

    方信和她清澈的眼神相触,心中掠过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由暗中警惕,别在这个角度上露出马脚。

    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时至今日,几次位面旅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出现什么未知的知识和心态,都很正常。

    “哦,刚才和戴维西合作,是什么?”

    “历史位面穿行!”萧冰慎重的吐出这句话。

    方信没有问,他相信萧冰会解释,果然,萧冰淡然说着:“投影位面穿行,有许多奇异的规矩,而其中一条就是,哪个文明的人,基本上只能达到属于这个文明的投影位面。”

    方信皱起眉:“那我上次?”

    “你上次去了那个小片面,根据你的描述,却毫无疑问是属于欧洲文明体系的投影位面,这就很有些不可思议了,不过,也许是你那时身上有着本质上属于欧洲文明中黑暗能量的缘故,才会牵引到那里去吧!”萧冰也带了一丝疑惑说着:“事后我们追查,的确,三原悠已经宣誓信仰了某个欧洲黑暗之神,信仰是最大的力量之一,从此他从属于欧洲文明,也可以说的通。”

    入华夏者为华夏,出华夏者为四夷,投影位面还真有些文明审查的味道。

    方信压下心中奇异的波荡后,方信就问着:“那这次合作,就是相互交流到其它文明的位面中去?”

    说着,他就在沉思,萧冰看了上去,心不由一颤,在沉思中的方信,眸子深邃莫测,包含着一些深刻的智慧,令她生出微妙的情绪。

    她点了点螓首,说着:“正是,这次合作,其实不单是家族合作,而且是帝国默许的合作,我家只是其中一支,你看,他们就是这次来的人员,其实不醒来,我也会叫你醒来了,你是队长,这事必须你来主持才是。”

    方信看了过去,却见得下面有几个白种男女正在花园中喝茶。

    “第一个是丹卡尼,一个强大的战士,按照他们的阶级,是黄金骑士。第一阶是战士,第二阶是青铜骑士,第三阶是白银骑士,第四阶是黄金骑士,最后一阶是圣骑士,也是神话中的半神类的英雄,这是希腊文明判断人种的标志。”

    “下面是巴斯特,同样是强大的战士,大概是三阶和四阶之间。”

    “伊迪卡伦,他是魔法师,三阶。”

    “还有是艾贝尔,一个三阶的德伊鲁!”萧冰说着。

    丹卡尼端正严肃,就算是喝茶也一丝不苟,很有些骑士的仪态,而巴斯特就算穿着衣服,也掩盖不了那强大的肌肉。

    至于伊迪卡伦,一个瘦弱的少年,很是文雅,方信看上去,他却立刻感觉到,反过来,就是一笑,而艾贝尔,竟然直接躺在了草坪上,露出了优美的身段来。

    方信不会自大到把别的文明精华,看成野蛮人,他们的力量也同样有着源泉,有着根基,有着展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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