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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鼎     诛仙txt下载     诛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玄火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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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树林的黑暗里,蹑手蹑脚的周一仙与小环悄悄躲在高大的树木背后,阴影之中,看着场中众人。

    小环皱眉悄声道:“爷爷,你不逃命,反而折回来到这危险的地方看热闹做什么?”

    周一仙眼睛还看着场中,小声道:“我早听说这些妖怪洞穴中多有财宝,只是往日一直无法可施,今日好不容易有这许多人帮我们开路,哪里能不来看看,说不定就有油水可沾。”

    小环粉白的脸上没好气地道:“要是我们油水没沾到反而碰上了妖怪怎么办?”

    周一仙回头笑呵呵地道:“没关系没关系,爷爷我身怀当年青云子祖师密传土遁、水遁、千里遁的盖世奇术,绝对是没问题的……”

    小环低声道:“切,明明就是骗钱不成跑路的东西,还说什么盖世奇术!”

    周一仙没注意小孙女的话,依然得意洋洋地道:“而且你不是还给爷爷看过相吗?说爷爷天庭饱满,眉间有金钱纹,且手相中财运线直而粗,正主大富之相。呵呵,今晚就要应验了,小环,爷爷对你的相术可是大有信心的啊!”

    小环:“……”

    “咦?”周一仙忽然似是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向场中,只见此刻张小凡已经欺身而进,烧火棍泛着黑光,疾冲向那柔媚女子。

    “太极玄清道!这少年居然是青云门下。”

    “什么?”小环一听,登时来了兴趣,也往场中看去,只见妖声大作,双方正斗法不休,便问周一仙道:“原来和我们是同一个祖宗的,他厉害吗?”

    周一仙凝神看去,脸上贪钱的嬉笑渐渐隐去,神色渐渐沉静,皱眉道:“这少年年纪不大,但我看他法力,似乎已到了”玉清境“第五层境界,奇怪?”

    小环看了爷爷一眼,别人不知道,但她却知周一仙虽然性爱贪财,但一生漂泊,这份见识却是非同小可,当下道:“看不出这个人倒是一个奇才。”

    周一仙沉默片刻,却微微摇头道:“我看这少年资质,差倒不能说差,但顶多只是中上,却绝然不会是当年青叶祖师那种开天闢地的天才,按理说,以他的资质,在修真道法的进境上不可能会这么快的!”

    小环呆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转过头,继续看向场中。

    石头在地上怒声喝叱,金光闪烁,妖魅四避。张小凡却是腾空而起,烧火棍青光与黑光交替,冲向柔媚女子。

    那女子一双如水眼眸只看着他,雪白长袖挥出,竟是抵住烧火棍,二人前冲,一转眼间,不知是有意无意,竟是贴身而近。

    张小凡吃了一惊,只看着那女子一张柔媚已极的脸庞近在咫尺,隐隐幽香,暗暗传来,更有夜色里那动人心魄的眼眸,恍如玛瑙翡翠一般美丽,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一时间忍不住心意动摇。

    “你,在那井里,看到了什么?”就算是在这斗法的紧要关头,那女子的声音却彷彿依然是柔和而带着些媚,软软地钻进耳朵。

    张小凡心旌动荡,神志几乎为之所夺,紧要关头,他面上忽地金色一闪而过,便立刻平静了下来。

    三尾妖狐眉头一皱,却只见张小凡大喝一声,在空中横飞出去数丈之远,落到地上,与石头并排而立。

    石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心地道:“这妖孽狐媚之法颇为厉害,要小心。”

    张小凡心有余悸,点了点头。二人向空中望去,却只见三尾妖狐依然凌空立在半空,衣裳随风轻舞,便如画中人一般,美丽无比。

    远处的周一仙眉头一皱,吃惊道:“这少年定力好强啊!在三尾妖狐五百年道行的狐媚之术下,居然还能镇定心志!”

    小环却是嘴角一撇,道:“那有什么,你没看那大个子好像也没事一般?”

    周一仙道:“你懂什么,那大个子所学和佛门颇有些渊源,而佛门真法正好最讲究寂灭定心之道,对这狐媚惑心妖术天生便有抗力。

    但青云门乃是道家,在这点上便差了许多,以这少年的修行,居然能有这份定力,实在少见、少见!”

    “是吗?”小环歪头想了一会,又向场中看去。

    三尾妖狐缓缓从空中落了下来,面上虽仍有微笑,但眼神中已渐渐有沉重之色。只在刚才那一会工夫,她与这二人激烈斗法,已然察觉出这二人看来年纪虽然都不大,但道行都是不低,那个大个子道法彷彿出于佛家一系,很是头痛。

    另一个少年,心志却是出人意外的坚定,自己最得心应手的狐媚之术,看来竟是难以派上用场了。

    碧瑶站在一旁,本来正欲出手,但见张小凡已恢复正常,便停住了脚步,冷冷注视着。

    月华冷冷,透过树叶,洒在那个柔媚女子,看去有些孤单的身影上。

    有几分淒清。

    她微微低头,长而细的睫毛彷彿遮盖着自己那柔弱的心思,又彷彿倾听着这深夜树林中的隐隐幽声,轻轻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来杀我呢?”

    石头踏前一步,整个人看去便如一只猛虎一般,喝道:“你这妖孽,祸害人间,搅的小池镇上人心惶惶,还不该死吗?”

    她抬眼,望来。有风,轻轻吹过,拂起她的衣角。

    “你要杀我,便是因为我是妖吗?”她望向张小凡,深深看去: “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张小凡想也没想,道:“你为恶多端,我是正道中人,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三尾妖狐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忽然道:“少年郎,你今年几岁了?”

    张小凡呆了一下,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轻轻抬手,把落在鬓边的一丝乱发小心收拾,葱玉一般的手指,划过黑色的发间。

    “这些话,是你那些正义凛然的师父说给你听的吧!像我们这般的妖怪,一直都是为祸人间的,一定是要剷除的,对吧?”

    张小凡皱眉,师门的教诲的确就是如此。只听对面的三尾妖狐继续道:“可是若是我说,这些话是错的,你会怎么想?”

    张小凡哼了一声,不屑一顾,正要反驳动手,但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刻,在他心头,忽地掠过那日与万人往所谈论的一番话,登时人如被电击一般,呆了一下。

    难道我所知道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天道,才是真正的正义?

    “小心!”忽地,旁边的石头一声大喝,风声乍起,妖声大作。

    三尾妖狐便在张小凡一怔神间,忽地腾身飞起,白玉一般的手掌,化做五指锋利之爪,凌空破啸而来。石头大吼一声,正欲御法,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周围上下左右一片妖声,漆漆黑暗之中,无数妖目闪烁,风声刺耳,不知有多少妖怪袭来,一时竟是分身乏术。

    三尾妖狐认定了张小凡似是他们二人中较弱的一人,一经决定,便驱使妖物先行缠住石头,自己全力先解决一个再说。

    眼见着风驰电掣,利爪即到那少年眼前,便是连远处,彷彿也隐隐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却忽见张小凡抬起了头,三尾妖狐与他目光相接,心中一动,但还来不及想些什么,便只见在自己与张小凡之间,陡然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闪烁着隐隐玄青色光芒的棍子。

    下一刻,她的利爪与那棍子撞到了一起。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种感觉,外人看去,甚至没有预料中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大响大动作,在那个彷彿凝固的时刻里,只望见身在半空的那女子衣襟飘飘,五指成爪,抓住了那根黑色的烧火棍。

    她雪白的肌肤,突然之间,像是完全失去了血色一般,冷然白了下去,几乎成了透明。

    前方,竟彷彿是一个深深无法见底的恶魔漩涡,在夜色中盘旋不止,狞笑着要把她吞噬下去。

    她昂首,尖啸,声音淒厉,随即整个人沖天而起,化做白色身影,终于冲开了那如恶魔一般的青色光晕,落在了远处。

    然后,她霍然回头,一脸惊愕,一脸肃杀,死死盯着那个少年,还有那一根在半空中缓缓转动的烧火棍。

    远处,小环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道:“好厉害的法宝,这是什么东西啊!爷爷?”

    她问了两声,却发觉周一仙根本没有回答,转头向他看去,只见周一仙眉头紧皱,也是一脸的愕然。

    小环吃了一惊,伸手拉了拉周一仙,道:“爷爷,你怎么了?”

    周一仙人抖了一下,似乎才从刚才的画面中惊醒过来,但神色间却仍是惊疑不定,呐呐道:“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青云门下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古怪弟子?”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周一仙看向场中,道:“那少年手中的法宝大是古怪,刚才祭起的时候,那煞气居然比三尾妖狐的妖气还盛,这等邪物,怎么会……”

    小环张大了口,向那场中看去,忽然眼角余光看到,轻声向周一仙道:“爷爷,你看那个女人。”

    周一仙怔了一下,顺着小环手指看去,却见一身水绿衣裳的碧瑶,默默站在一边,旁边石头与众妖斗的不亦乐乎,震天动地,但她却没有向那里看上一眼,一双眼睛只望着张小凡处。

    特别是看到张小凡祭起烧火棍后,脸色更是奇异,似是欢喜,又似有些担忧,彷彿还有些犹豫样子,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周一仙看了两眼,道:“那女子对烧火棍有意思了,你小丫头看什么看!”

    小环奇道:“什么烧火棍?”

    周一仙道:“就是那个少年了。”

    小环不服气,道:“奇怪了,为什么她对那少年有意思,偏偏就我不能看了?”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兼早熟的孙女,忽只听场中又有动静,连忙转头看去,再也不管小环了。

    场中,张小凡眼见那妖狐退却,大好机会,自然不能错过,转眼间已然欺身而进,烧火棍呼啸而来,三尾妖狐眉头一皱,脸色彷彿又白了一分。

    眼看张小凡疾冲而来,夜色更浓,风声愈急,那女子柔媚脸庞之上,两道淡淡秀眉,彷彿也锁了起来。只听她一声轻叱,袖袍飞舞,白玉般的手指伸缩弯曲,并指如刀,凌空划下。

    “呀!”

    尖啸如山,突如其来,如针般刺入众人耳鼓。

    漆黑的树林中,突然迸发出无数幽芒,仔细看去,竟是从那女子身后黑暗处,如潮水般涌出无数妖物,尖叫不绝,面目可憎,冲向张小凡。

    转眼之间,张小凡几乎就被这妖物给淹没了。

    众人失色,但就在片刻之后,却见张小凡竟在一片黑压压的妖物之中,人随棍走,竟是破群而出。烧火棍青色光芒所过,除了一些体形稍大、看去有些道行的妖物还敢抵抗,其他妖物竟是不敢上前。

    这一下众人更是惊骇,但张小凡全力施法的时候,心中却忽地一阵苦涩:这“摄魂”乃是焚妖物阴灵厉魄以炼之,看着此刻这些妖物面对烧火棍本能的恐惧样子,只怕那万人往所说的话,多半便是真的。

    三尾妖狐眼见着这无数妖物,竟彷彿也不能阻挡张小凡,脸色更是苍白。正在这时,稍远处的石头大吼声中,金光闪烁,庄严肃穆,远远看去,竟彷彿化作伏魔之大能金刚,睁眼瞪目,腾身而起,破煞法杖再次插入地上。

    “轰隆”声中,金光四射,这一次周围地方塌陷的范围更大,几达三丈,而闪射而出的灭魔金光也更是耀眼繁多,如电闪雷鸣。

    哀号声中,周边包围着石头的妖物顿时有一半化作乌有,剩余的大惊之下,多有逃开。

    石头落下地来,巨大的身躯甫一站定,便是大口喘气,显然这等大威力术法,对他的身体法力消耗也是极大。但他毕竟身体强壮,转眼间便似乎缓过气来,虽然还是有些气喘,但看了一眼周围,便向张小凡处冲来。

    三尾妖狐眼角余光看到石头冲来,眼前的张小凡亦已到了不远处,一跺脚,便欲闪身退去身后黑暗之中。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白光一闪,突然飞出白茫茫一片飞花,风声凌厉,三尾妖狐吓了一跳,一时不敢轻动,只得站住脚步。

    定睛一看,却是刚才一直站在旁边那个身着水绿衣裳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漫天的飞花如雪,此刻渐渐收敛,盘旋到她身边,在那清冷月色之下,渐渐凝成一朵可爱小花,夹在她美丽指间。

    背后,脚步声响起,她回头一看,只见张小凡与石头已然赶了过来,成犄角之势,把她围在中间。

    原先的小妖们,此刻都已经不知去向,竟是只剩得她一人,彷彿带着些孤单,默默站在这些人类的包围之中。

    她微微张了张嘴,彷彿带些遗憾,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即便是在这个时刻,她柔媚的脸庞上依然有无双的温柔美丽,不曾失去分毫。

    她看了看碧瑶,又看了看石头,但最后,她的目光,那如水一般温柔的目光,依然落在了张小凡的脸上。

    张小凡凝神戒备。

    她却什么也没动,反而轻轻柔柔地又问了一句:“少年郎,刚才在那井中,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周围人都是一呆,不曾想到这妖孽究竟为了什么,却对张小凡在井中看到之物或景象如此的感兴趣。张小凡还未说话,石头已经在旁边大声道:“张兄弟,不要上她的当!”

    张小凡点头称是,默然不语,右手一抬,就要作势冲上。

    三尾妖狐望着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

    张小凡忽地心头一阵迷惘。

    月光如水,轻轻照下。

    那女子低头顾影,细细的睫毛,掩着她柔媚的眼睛。

    那如水的眼波,盈盈荡漾。

    然后,她抬头,伸手,入怀,缓缓拿出了一件事物出来。

    众人凝神望去。

    这是一件半个手掌大小的事物,呈圆形状,外边是一个碧绿颜色的玉环,青翠欲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在玉环中间处,镶着的是一片小小的似镜非镜,赤红颜色的薄片,中间更雕刻着一个形状古拙的火焰图腾。

    整个事物,那玉环倒占去了大半,而在玉环两边,还各有一道红色丝穗,系在环上。

    周一仙呆住了,真真正正的呆住了,小环感觉的出来,自己的爷爷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她心里有些害怕,悄悄拉了拉周一仙的袖子,道:“爷爷,你怎么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周一仙呆呆地看着场中,直盯着三尾妖狐手中那件古怪法宝,声音彷彿带着呻吟,道:“这分明是‘焚香谷’的镇谷奇珍──‘玄火鉴’啊!这法宝乃是世间至阳至刚之物,更是焚香谷一脉千年来除妖伏魔的无上利器,怎么、怎么会在这妖狐的手里?”

    小环怔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那玄火鉴几眼,道:“那法宝有这么厉害吗?”

    周一仙忽地出了一口长气,呐呐道:“这世道真的是变了,正道门下弟子手里拿着的是煞气逼人的邪物;妖孽手中的,反而是无上神器!”

    “切,我还以为你为什么感慨呢!”小环嗤之以鼻。

    周一仙怒道:“你说什么?”

    小环道:“这么老土的话,你说出口居然还不脸红。都什么年头了,还顾着当年正道邪道的区别!”

    周一仙瞠目结舌,一时不能言语。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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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碧瑶等人追去不久,这片方才经历了剧烈争斗的黑暗地方,正要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只听着上方传过“唆唆”锐响,一白一青两道光芒射了下来,晃了两晃,暂时停了下来,现出光团中的一男一女,正是焚香谷门下李洵与燕虹二人。

    李洵英俊的脸上此刻也微有惊讶之色,借着法宝光芒,看了看周围,对燕虹道:“师妹,想不到这妖狐巢穴之下,居然还有这番洞天。”

    燕虹脸上也有着几分讶异,点头道:“是,我往日里从未见过如此情景,这许多怪兽,只怕从未现于世间,”顿了顿,她低声道,“师兄,这里情形诡异,只怕凶险异常,我们要小心了。”

    李洵淡淡一笑,脸上浮现出几分傲然之色,道:“师妹放心,谅那妖狐不过五百年的道行,何足道哉!”

    燕虹微微一笑,道:“师兄,你天资过人,道行精深,自然是不怕那妖孽,不过万一要是那只‘六尾魔狐’也在‘三尾妖狐’身边,以它千年的道行,只怕还有些麻烦的。”

    李洵望了燕虹一眼,露出一丝笑容,忽然道:“师妹,你话虽然说的好听,但心里只怕是说我这个做师兄的贪功冒进,十分担忧吧?”

    燕虹嘴角一动,低声道:“师兄,你多虑了。”

    李洵转过身子,向这四周望了一眼,淡淡道:“师妹,你可有感觉,这深渊之下的气温有些异常么?”

    燕虹点了点头,道:“不错,下了这么深,似乎却更热一些了。”

    李洵道:“不是热了一些,而是比平常要热上许多,而且我一路下来,分心仔细看过这深渊之内的黑石,断定这乃是上古时候,从万丈地底喷射而出的岩浆冲出地面,冷却而成。这处深渊,多半便是一个火山口!”

    燕虹“啊”的一声轻呼,随即美目中眼波流转,立刻如醒悟在心一般,道:“你是说……”

    李洵接着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妖狐乃是特意挑选这火山口作其巢穴。三百年前,妖狐一众贼胆包天,不知死活,妄入我焚香谷禁地,窃去玄火神器。但当日镇守神宫的上官师叔是何等人物,闻讯赶来,大展神威,即将一众妖狐擒下,只可恨六尾魔狐生性诡诈,成了漏网之鱼。”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一声,又继续道:“但上官师叔道行高深,所炼法宝‘九寒凝冰刺’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绝顶奇珍,威力绝伦。往日在谷中我便曾听谷主说过,六尾魔狐虽然侥幸逃脱,但已被上官师叔以九寒凝冰刺刺入狐脉,坏其道行根基。这三百年来,它纵然不死,也必定痛苦不堪,道行散尽,而且冰毒日夜攻心伤身,除非处身于至阳至热之处,方可稍解痛楚。”

    燕虹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那六尾魔狐多半便在这深渊之下。师兄你深谋远虑,小妹真是佩服。”

    李洵脸上又现出淡淡傲然之色,道:“我们乃是焚香谷门下弟子,身受师门大恩,自然不能给师门丢脸。此次只希望老天保佑,物归原主,神器归位,妖魔伏诛而已。”

    燕虹微笑不语,李洵向她看了一眼,道:“走吧。”

    燕虹额首,二人身形腾起,再度化作疾光,急冲下那黑暗深处。

    ※※※

    张小凡右手紧紧抓着烧火棍,但身子却被那巨大触手紧紧勒住,几乎听到自己身体里的骨头都在“咯吱”做响,呻吟不已。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又被着那巨大触手带着向着地底深处疾冲而下,风声刮面生疼,但觉得眼前金星乱闪,脑海中一片混乱,不停地闪过些恐怖画面。

    这触手之长,实在是骇人听闻,足足往下拉了大概有五丈之远,张小凡在混乱中忽然借着微光,慌乱地看了周围一眼,只见前方竟已是到了这个深渊的底部,这里周围寸草不生,只有前方石壁上赫然有个巨大石洞,高十丈、宽亦有七、八丈之巨,里面漆黑一片,深深不能见底。

    这巨大触手便是从这巨大石洞之中伸出的怪物,此刻见了它的后端,更是庞大无匹,真不知道若是生物,那它的整个身体是个什么模样。

    张小凡被那触手在空中挥了一圈,身不由己的眼看就被它拖进那个石洞里边而去,但就在这个时刻,那个巨大石洞洞口幽光一闪,消失已久的三尾妖狐手中持着那个玄火鉴,突然出现。

    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张小凡被这巨大触手紧紧抓住,看着已无还手之力,柔媚脸上杀气一闪,就要回头对那洞中开口说些什么。但不知怎么,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停下,转过头来,深深看了痛苦挣扎但毫无作用的张小凡一眼,叹息一声,低声道:“看你望那满月之井的模样,也是个用情人,罢了,罢了。”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玄火鉴,向那巨大石洞里照了一下,同时口里发出古怪低啸,声音幽厉,听着仿佛荒野狐吠一般。

    片刻之后,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那只巨大触手“唆”地一声迅速往石洞里缩了回去,张小凡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只觉得突然满是奇异的腥位,而缠着自己的那只触手表面更是滑腻,但不知怎么,偏偏抓着自己就是牢不可拔,连一丝一毫一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在洞外的三尾妖狐听到了呼啸之声,抬头望去,只见头顶上方出现了金、白两道光束,疾射而下。她冷笑两声,身子一闪,退回洞口,玄火鉴往洞里一照,口中又再度发出与刚才相似的狐吠出来。

    那两道光束自然便是石头与碧瑶了,他们眼看追到了三尾妖狐,心中正自一喜,碧瑶还多了个心眼,却见周围并无张小凡身影,心下又是一忧。但还不等他们二人身形停稳,随着三尾妖狐的动作,那个巨大石洞之中,狂风骤起,赫然竟是又冲出了一只巨大触手,轰然向他二人打来。

    ※※※

    张小凡被困于黑暗之中,被那触手一直往里拖去,一路之上在洞里石壁上磕磕碰碰,其中似乎还转了几个弯,虽然没有头破血流,但灰头土脸那是免不了的,不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没人看得见。

    这一拖又不知拖了多深进去,只觉得那腥臭气息越来越是浓重,但周围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无,根本看不清周边情况。不过万幸的是,虽然那巨大触手依然紧紧勒住他的身子,但刚才三尾妖狐似乎是下了一个暂时不要伤害他的命令,这只触手倒没有继续勒紧,张小凡也得以暂得喘息之机。

    终于,那只巨大触手停了下来,在一个漆黑的地方,不再动弹,但依然紧紧勒住了张小凡。

    张小凡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黑暗如山,在自己的前方,无穷无尽。

    张小凡忽然觉得,就在自己的前方,在那黑暗深处,也许就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怪物,盘踞于此。一念及此,他全身从头到脚都凉了三分。

    这个古老的山洞里,仿佛从亘古以来就没有光亮透进来过似的,漆黑如墨,但这未知的世界,却给了人最古老而最深邃的恐惧。

    缠在身上那庞大的触手,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在他面前,所面对的,将是怎样一个怎样不可思议的生物。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远处,隐隐出来了打斗的声音和巨响,那声音虽然低微,但听来却有几分耳熟。

    忽地,黑暗深处,仿佛是什么东西不安地悸动了一下。黑暗里,忽然有波动发出,张小凡虽然看不见,但心中千百念头掠过,暗想是不是这巨大怪物身体在此,却又伸出另外一只触手,到了洞外与碧瑶等人交战。

    只是这个念头并没有保持很久,张小凡突然发觉,原本已经不再加力的缠着自己的触手,忽然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又再度开始收紧,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以那触手之巨,这向内勒压之力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张小凡眼前一黑,周身大痛,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以本身太极玄清道修行苦苦支撑,但这触手恍如恶鬼一般,有沛不可挡之力,竟是苦挡不住。

    眼看着只感觉胸口肋骨格格作响,气血翻涌,张小凡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病急乱投医,奋然把暗自修行的另一半、传自天音寺普智神僧的佛门真法‘大梵般若’运行起来,希望能多抵挡片刻。不料不运还好,一运起来,这佛门无上真法与青云门道家奇术,修行法门迥异,运气方式更是大异,居然立刻就在体内翻江倒海地排斥起来,全身经脉里立时如针扎一般剧痛不已。

    而与此同时,外界那巨大触手又在不断压下,筋骨欲裂。张小凡人在黑暗之中,彷徨无措,人的神志也随着压力巨大,渐渐模糊了起来。

    便在这时,在这生死关头的一刻,他的脑海之中,忽地闪过莫名其妙的一段段文字:

    “……天象无刑,道褒无名,是故说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即达光明。持一正道,内体自性,天地以本为心者也。……”

    这些话,仿佛在他深心处亮起来的一般,回荡在他脑海之中。这是‘天书’第一卷总纲中的文字,本来曾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佛道两家修行法门根本不同,到最后如何能够融合为一。

    但就在此刻,他身处绝地,周身欲裂,实在万苦之境,脑海中的某个地方,却不知为何,渐渐清明起来,甚至不顾那锥心的苦痛,只回荡着深深刻在他脑海中的那些文字:

    “……

    故动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见也。

    故无实无虚也。

    故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也。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

    一直被他握在手中,却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烧火棍,此刻,忽然又缓缓亮了起来。

    幽幽的玄青光芒,淡淡泛起。

    冷冷的冰凉感觉,游过身体。

    张小凡在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却瞪大了眼睛,满脑子只回荡一句话:“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啊!”

    他昂首,向天,嘶喊,声音却已嘶哑。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一直在他体内争斗的大梵般若与太极玄清道二气,忽如洪川泻海,剧烈碰撞之后,从他右臂处狂涌而出,生生逼进了黑色的烧火棍。

    片刻之间,烧火棍大放光芒,玄青色的光晕之下,棍身之上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丝丝脉络都一分一毫地清晰起来,甚至连那血丝,也仿佛得到了鲜活的鲜血一般,隐约在轻轻搏动着,悸动着,仿佛流淌着暗红的隐晦而诡异的血。

    “咯、咯、咯、咯、咯……”

    伴随着烧火棍的异像,张小凡的周身竟然到处都发出了异响,但不是那种骨头断裂的声音,听起来却仿佛像是剧烈心跳,又似血浆沸腾、更似肌肤穿孔破洞而出但看他周身却并无异样等怪诞之音!

    不知不觉之间,张小凡恢复了神志,放眼看去,还没想清楚自己身体到底有什么变化,却发觉自己依然被那巨大触手所勒住,但不同的是,经过自己刚才那一瞬间顿悟而把佛道两家真法强逼入烧火棍后,烧火棍已然散发出与往日稍有不同的光彩,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还隐隐散发着缕缕金光,更有那摇曳着的淡淡血丝红光,带些狰狞,带着可怖,分外清晰。

    而这团光晕,竟已经把周围那触手勉强撑开了小小的一段距离,但随即张小凡便发觉,这巨大触手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仿佛发觉了张小凡的抵抗突然变强之后,那向内勒压之力,竟也随之大有以十倍百倍的势头,重新压了进来。只片刻工夫,烧火棍重新泛起的法宝光圈,却已经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

    张小凡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再这般下去便是死路一条。当下把心一横,干冒大险,狠命一咬牙,全力催持法力,烧火棍光芒瞬间大盛,趁着这个最后机会,张小凡一声低吼,驾御烧火棍如急电射至,击在困住自己的触手之上。

    只听一声“噗”的闷响,烧火棍全根没入,硬生生如神兵利刃一般刺了进去。

    黑暗里,唯一散发着光亮的烧火棍陷入了那触手之中,周围顿时暗了下来,没有一丝的光亮。感觉着那黑暗的气息,感受着周围无边的死寂,张小凡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

    一道光线,忽然出现,从那触手之上,竟被这光芒刺穿了一个大洞,透出了烧火棍那诡异的光芒。

    “突!”

    又是一声闷响,在触手的另一边,又是一道光线冲出!

    紧接着,“突、突、突!”之声连响不止,张小凡微微张大了嘴,看着困着自己的这条巨大触手之上,此刻却如一张薄纸不断被捅破一样,从里面射出了越来越多的光线,照亮了周围数尺地面,也照亮了他自己。

    很快的,张小凡便感觉困着自己的这只触手无力的滑落下去,此刻,那烧火棍也穿出触手体内,飞回到他的手中。凭借着烧火棍的光晕,张小凡看到了在那地下,巨大的触手伤痕累累,到处是焦枯干裂的模样,与适才强悍滑腻的样子大不相同。

    他才从鬼门关头侥幸逃回,惊魂难定,而眼前这怪物也是奇怪,受这巨大创伤,竟仍然毫无声息,倒似乎没有痛感一般。

    张小凡喘息方定,正想寻路而出,却只听着前方黑暗之中,竟又是发出一声冥冥尖啸,巨大风势如山扑来,稍到近处,张小凡借着微光,张望一眼,几乎吓得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只见黑暗深处竟是又冲出了巨大触手,而且黑影狂舞,竟不知有多少条。

    这一条触手都几乎要了小命,如何还能当着这种情况,下场可想而知。张小凡想也不想,一招烧火棍,御起就飞,转身就走,不料才飞出不到一丈,“砰”的一声,竟是连人带棍撞到了坚硬之极的石壁之上。

    这一下痛彻入骨,撞得着实不轻,隐约感觉面上有湿腻东西,只怕是见血了,但此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

    只是他如今被困在这漆黑洞穴之中,如瞎子一般,刚才被那触手抓进来的时候又是被拖的七荤八素,根本记不得来路。当下遍如没头苍蝇一般,架御着烧火棍,几乎完全靠着本能和那巨大风声,在这山洞里到处乱撞,不小心就撞上了石壁,反正能躲一时就是一时。

    但那黑暗中的触手非但巨大,居然也十分灵活,张小凡亡命而逃,却只听着背后风声大啸,紧贴后背,不禁心胆俱裂,生死关头,闭上了眼,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催持烧火棍向前冲去,只求能离那索命触手越远越好。

    不料在他亡命而奔的力量下,烧火棍速度虽然暴增,前方的石壁却不给面子,没有飞过三丈,“轰隆”一声,又是撞到了石壁之上。

    不过这一次却似乎有些奇怪,那处的石壁仿佛比较薄弱,一撞之下,竟然被直撞了进去,从其中还透出了些光线出来,更有炽热的热浪,滚滚而来。

    张小凡吃了一惊,但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实际上也没办法回过神来,脑袋再硬,法宝护身再强,这么一撞,也是要头上脚下昏七晕八了),只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却是落到了一条窄小而向下倾斜的甬道之中,直向下滚了下去。

    这一滚又不知道多久,但一路之上,张小凡在混乱之中,只觉得周围满是赤红之光,同时热浪炽人,触手处灼热无比,有几次碰到伤处,更是痛的眼冒金星。

    其实若说实话,张小凡能撑到如今,只怕已经比外边正在斗法的石头更像石头了。

    终于,翻滚的身子停了下来,张小凡嘴角流血,满脸伤痕,全身都像要散架一般,在呻吟中,缓缓抬起头来。

    然后,他就呆住了。

    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地底岩洞,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到处都是炽热到通红的岩浆,形成了一个焦热的湖面,充斥了整个岩洞下方。湖面之上,不时有热浪气泡冒起,然后破裂,更有汹涌处,竟如潮汐一般,炽热的岩浆非弹而起,直至半空。而岩浆发出的红色热焰,更是把这个巨大的岩洞照成了红色的世界。

    至于张小凡自己,正处在岩浆湖上方一个平台上,背后是一条向上的甬道,他就是从此处滚下来的。而在他的正前方,平台的尽头,靠近炽热岩浆热到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方,是一个椭圆形状的石窝,上面静静地趴着一只白色的狐狸。

    白色的,大狐狸!

    它的眼睛闭着,仿佛在安然入睡,身子蜷缩,很是安静。

    很是,美丽!

    张小凡缓缓站起身子,屏住呼吸,向它慢慢地走了过去。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热浪越发炽热,烧的张小凡满脸通红,但他竟都恍如不觉。他一双瞪大的眼睛里,只望着那只漂亮、美丽、温柔、安静的狐狸,还有它的身后处。

    那里,漂亮的皮毛处,安静地卷着它的尾巴。

    细小而美丽的皮毛,分岔却和谐的地方,一共有六只尾巴。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妖逝

    、、、、、、、

    炽热的地下洞穴中,热浪滚滚,平台下方的赤红岩浆不停翻涌着,不时发出爆裂的炸响。

    张小凡只觉得呼吸也彷彿渐渐有些困难,似乎吸进的空气一直到了肺里,也是滚烫的。在这个感觉上随便走一步都会踏出火星的地方,前方那只白色的六尾狐狸,却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看去倒似乎很享受一般。

    他站在原地,望着前方,心中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向前走去,同时,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烧火棍。

    这个平台长而窄,一直向前延伸到岩浆湖面的深处。随着张小凡越走越近,周围的温度也越发的炽热,几乎到了让人无法忍耐的地步。

    不知是这炙人的温度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张小凡的喉咙乾的厉害,但他丝毫也不敢分心,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只狐狸。

    他走到了离牠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距离近了,看的也更真切了些,他心中忽然惊觉,这的确是一只漂亮的狐狸,纯白的皮毛从上到下,特别是在这个如火焰地狱的地方,竟也是如雪一般,不要说有一根杂毛,便是连一点烤焦的痕迹也没有。

    只是,牠的眼却是闭着的,两眼之间轻轻皱着,彷彿有一丝痛苦,挂在牠的眉间。

    张小凡看着牠,心中却闪电般转过无数念头,从小池镇到现在,他听到的都是这里有一只“三尾妖狐”盘踞为害。但看着面前这只狐狸,显然与刚才斗法时的那只三尾妖狐不同。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曾听大师兄宋大仁讲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山川灵秀,亦多妖魔鬼怪。故老传说,狐狸乃禽兽之中的聪慧之种,多有修炼成妖者。而在狐妖一族之中,有一脉最具灵气的,便有一个特别处,那便是修行越高、道行越深的,其尾巴之数也就越多。

    看着眼前这只六尾狐狸,张小凡心里咯登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那只六尾狐狸,彷彿突然从深深的睡眠中醒来一般,尾巴微微晃动,头颅轻摆。

    随后,牠张开了眼睛。

    黑色而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身前处,那个微带紧张的少年的身影。

    张小凡心中一惊,退后一步,把烧火棍横在胸口,凝神戒备。不料那只六尾白狐只是看着他,身子却依然趴在那个青石窝中,没有一丝动手的样子。

    一人一狐,就这么彼此对峙着。周围没有什么声音,有的只是彷彿已存在万年的岩浆湖面,依然翻涌发出的声响,却显得那么遥远。

    空气依然炙热,飘荡在人狐之间。

    “少年郎。”低沉,彷彿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那只狐狸的口里发出,打破了这里的沉默:“你到这里做什么?”

    张小凡从这只狐妖的声音里,又一次肯定了这只狐狸身上有伤病,所以说话才这么有气无力,但饶是如此,他却依然不敢大意,沉声道:“你们这些妖孽,为害世人,我是正道门下,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六尾白狐看着他,目光闪烁,没有发怒,也没有讥笑,只是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半晌,牠才移开了眼光,平静地道:“好志气啊!”

    张小凡怔了一下,随即皱眉喝道:“你少来这套,快快起身,我 ……”

    “你是要杀我吧?”六尾白狐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平和地问道。

    张小凡不料牠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反而窒了一下,但立刻醒悟过来,道:“你们这些妖狐为祸世间,害人不浅,我杀你乃是替天行道!”

    六尾白狐横过头来,眼中彷彿有几分讥笑,又有几分苍凉,道: “少年郎,我看你年纪只怕还不过二十吧?”

    张小凡哼了一声,道:“那又怎样,我一样要降妖伏魔。”

    六尾白狐微微低头,彷彿突然有几分感慨,低声道:“是啊!你们人类在修道之上,真的是得天独厚。我们狐族千余年艰辛修练,你们中资质好的,却只要个几百年便胜过我们了,就像上官那个老傢伙 ……”说到这里,牠忽然停了下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看向张小凡,缓缓道:“少年郎,你年纪这么小,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狐族为祸世间、害人不浅了?”

    张小凡冷笑一声,道:“你那个三尾妖狐的同伴,日夜骚扰小池镇居民,掠去牛羊无数不说,还杀伤人命,这难道不是为祸世间、害人不浅吗?”

    六尾白狐沉默了一下,道:“不错,这事我听她说过了。的确如你所说,三日之前她去小池镇时,那父子二人竟敢出来阻挡,正好那日我病势又重,她心情不好,便将那不知死活的两个蠢人杀了。”

    张小凡怒道:“那你还有何话说?”

    六尾白狐却是淡淡道:“你搞错了,我又不是对你分辨什么,就算那日换了是我前去,也是一般杀了。”

    张小凡大怒,戟指怒道:“那你居然还敢说什么不是为祸世间、害人不浅。 妖孽受死!”怒喝声处,烧火棍青光腾起,眼看就要破空而出。

    六尾白狐却没有动弹的意思,依然趴着不动,淡淡道:“你说的世间,又是什么意思?”

    张小凡又是一怔,心里念头转过,忽然间不知怎么,看着眼前这只六尾白狐,听着他低沉的话语,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那个万人往来。

    隐隐约约的,彷彿在深心的某处,有个莫名的声音在叫唤着。

    烧火棍的光芒,渐渐隐去了。可是白狐的声音,却依然还在继续:“在你的眼中,所谓的世间,便是由你们人族当家作主的吧?天生万物,便是为了你们人族任意索取,只要有任何反抗,便是为祸世间、害人不浅,便是万恶不赦、罪该万死了,对吧?”

    张小凡看着牠,沉默而不言语。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三尾妖狐和这六尾白狐似乎都喜欢对他说话。但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了什么,这些听起来离经叛道的话语,却对他的心志,有这么大的影响?

    “但是,你可曾想过其他族类的感受?那些被你们人杀了、吃了的禽兽,又是什么感觉?说到底了,不过是因为你们人族强大而已,禽兽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戮。”白狐的声音平淡地继续着:“既然如此,我们狐妖一族比你们一些人类强大,那杀了你们一些人,又有什么?反正这世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而已。”牠笑了笑,望着张小凡,道:“你说呢?”

    张小凡瞪着牠,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还有,就算在你们人族之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们修真炼道,到如今长生还未修得,却彼此争斗的不亦乐乎。所谓的正道邪道,其实还不是只在你们自己嘴里说的,无非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牠又笑了笑,望着张小凡,重复地道:“你说呢?”

    张小凡合上了眼,仰起头,深深呼吸。白狐也没有说话了,似乎说了这么多话以后,牠也感觉有些疲惫。

    良久。

    “你要我说什么?”张小凡突然道。

    白狐向他看去,发现他已睁开了眼睛。少年复杂却明亮的眼睛,正看着牠。

    “你们一个个,都对我说这样那样的道理。”张小凡冷冷道: “倒似乎我身为正道便是错的,你们杀人做乱反是对的。你们这些邪魔外道,除了蛊惑人心,还会什么?”

    白狐忽然皱起了眉,眼中有光芒闪烁,忽然道:“怎么,还有其他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张小凡不答,但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已再一次渐渐亮了起来,映着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只听着他的声音道:“妖孽,动手吧!”

    青光如许,幽幽而来,竟是盖过了无处不在的炽热红光,如大山横下,排空而来。

    六尾白狐看着那压迫而来的青光,在这炽热熔岩的地方,竟还带着一丝冰冷,全身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张小凡忽然听到身后,就是刚才自己掉下来的那个甬道之中,传来了奔腾呼啸的声音。

    那声音似野兽狂吼,又如千军万马,铁蹄肆虐,气势汹天,还未见而势已至。张小凡心中大惊,却又不敢对前方那六尾白狐掉以轻心,只得立刻收回烧火棍,横在胸口,凝神以对。

    而在远一些的地方,那只六尾白狐竟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向那甬道看去。

    未几,张小凡便觉得从那甬道之中传来的热浪越发炽热,呼吸也更加困难,几乎给人感觉在这个熔岩地穴之中,人都要被煮熟了。

    正自惊疑处,却听着那声势越来越近,气势越来越凶。片刻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条黑暗的甬道里瞬间大放光芒,从那狭窄的洞口里硬生生窜出了一条巨大火龙。出洞之后,那火龙长啸一声,腾空而起,张牙舞爪。从龙首之上白影闪过,飘下了一道白色身影,却赫然是那个柔媚之极的三尾妖狐。

    只见她落到那只六尾白狐面前,脸上不知怎么,带着几分惶急,身上原本整洁的衣服,此刻竟也有几处撕破污秽的地方,看来刚才在外面的斗法,她竟是吃了一些亏。

    张小凡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目光反被依然停在半空中游走的那只巨大火龙所吸引。只见那火龙全身热焰,熊熊燃烧,便是连龙目之中,也是两团巨大白炽的火焰。

    火龙在这个地下巨大的熔岩洞穴,彷彿受了什么滋润,气势上也越发凶猛,龙吟声中,火龙竟是一头冲下。

    张小凡大吃一惊,连忙退后几步,却见火龙只是擦过他的身边,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下,火龙咆哮着钻入了脚下的岩浆湖中,转眼消失不见,片刻之后,却又窜了出来,在这炙人可怖的湖里,惬意地翻滚游泳。

    忽只听前方传来了那三尾妖狐幽幽的声音:“大哥,你没事吧?”

    六尾白狐笑了笑,淡淡道:“这位正道门下的小兄弟,还没有对我这只垂死狐狸动手呢!”

    张小凡脸上一红,随之皱眉,听那六尾白狐的话,倒似乎牠病得快死一般。

    三尾妖狐脸色却有几分淒然,低声道:“大哥,上边除了和这少年一起来的两人外,连焚香谷也来了两人。”

    六尾白狐身子彷彿也抖了一下,转头向她看去,道:“是上官那个老傢伙吗?”

    三尾妖狐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两个年轻一辈的弟子,但他们道行颇深,我、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六尾白狐怔了一下,微微叹息一声,道:“唉!你不过才三百年的道行,就算有玄火鉴,又怎么能和这些名门大派的出色弟子相抗,罢了,罢了。”

    三尾妖狐柔媚已极的脸上,竟是怔怔滑落了两道泪痕:“可是,大哥,如今这”火龙洞“里再无去路,上面又被他们四人封住,现在只靠”大黑蛭“勉力挡住,但我看他们法宝厉害,怕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攻下来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六尾白狐看着她,吃力地抬起前爪,似乎想抓住她,但举到半空,却又落了下去。牠喘息半晌,方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就算他们不来,我也不行了。”

    三尾妖狐的泪水,滴到了白狐那纯白如雪的皮毛之上。

    倒是白狐的声音,听起来却彷彿平静的多:“三百年来,我东跑西窜,整日整夜都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既怕焚香谷的人前来追杀,又要日夜忍受”九寒凝冰刺“的冰毒攻身。可是到了今日,终于还是逃不过去。”

    三尾妖狐淒声道:“大哥,你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冲出去,我们还有玄火鉴在,以你的道行,一定可以……”

    白狐缓缓摇头,低声道:“我将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这三百年中,都已经被这九寒凝冰刺的冰毒一点一滴地坏了。如今我全身冰冷,寒入骨髓,已经是不成了。”

    三尾妖狐身子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白狐抬头,彷彿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真的不行了,但你不必枉死,而且你有玄火鉴在身,等一下他们冲下甬道,你驱起火龙,逆沖而上,他们大惊之下,未必便挡得住你。你、你还是……”

    牠忽然停口不说了。三尾妖狐在牠面前,缓缓站了起来,手伸到怀中,拿出了一个两端有红色丝穗的法宝,正是玄火鉴。

    在这个热焰腾腾的熔岩地穴之中,玄火鉴也被照得隐隐发红,而在它正中的那个古老火焰图腾,此刻彷彿也将燃烧起来一般,几欲喷薄而出。

    三尾妖狐,张小凡眼中那个柔媚的白衣女子,此刻凝视着手中的玄火鉴,未几,忽然有一滴泪珠,悄悄滴落在玄火鉴上,片刻之后,化做白烟,袅袅昇起。

    原来,狐狸也是有泪的吗?

    原来,妖孽也是有情的吗?

    张小凡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百年了,大哥。”她低低的、哀哀的道:“整整三百年了,从我修道小成那日,在”狐歧山“遇见了你,从那以后,我就跟你走了。天涯海角,六合蛮荒,从此暗无天日,从此日夜担忧,被人追杀。

    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的……”

    张小凡慢慢的走近了几步,站在牠们的身后,心里深处忽然一阵莫名的迷茫,他在听到狐歧山这三个字时,深心处一动,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个柔媚女子,此刻眼中已满是晶莹泪水:“可是今天,为、为什么你还要叫我走?”

    白狐低下了头,同时张小凡注意到牠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的缘故,开始缓缓地颤抖起来。

    “大哥!”

    那个柔媚的女子,忽然大叫了一声,这声音竟是如此淒厉,白狐迅速抬头,张小凡也被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那个形状古拙的玄火鉴,被她轻轻放在胸口,贴着她温柔起伏的胸膛,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白狐全身都抖了起来,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撑起了上半身,嘶声喊道:“不……”

    “砰!”

    一声闷响,却如同打在了张小凡的心上,他站在那个柔媚女子的身后,生生地看着她原本柔和的背,透出了玄火鉴的光芒。

    一点、一滴,汇聚成炽热的光束,贯穿了她温柔的躯体。

    周围的世界,所有的声音,在那瞬间,突然都变得这般遥远了…

    …

    所有的杀伐,心中的执着,都慢慢的退去了。

    少年的眼中,只有殷红的血,从那温柔美丽的身体流出,滴到地上,化做鲜艳的红色的花,再慢慢的渗入岩石。

    血红之地,永不褪色!

    她无力地倒下,倒在白狐的身前。白狐口中发出了嘶哑的呼喊,可是张小凡听不懂牠在喊着什么,只看到白狐嘶喊着,全身抖动着,挣扎着向前爬去,爬向前方不远处那个脆弱的垂死身躯。 可是牠竟是如此的衰弱,挣扎了半天竟只爬出了半分。

    张小凡忽然冲了过去。

    他冲了过去,那一刻,他似乎忘却了所有。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重伤的柔媚女子的身体,放到了白狐的面前,然后默默地退后一步,站在他们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那个甬道之中,再一次传来了呼啸之声,随后一声巨响,从那甬道里掉落了一个东西,枯黑乾涩,但张小凡却分明认得,那便是曾经困住他的巨大触手的一部分。

    他怔怔回过头来,注视着前方那两只狐妖。

    白狐抓住了柔媚女子,全身都在剧烈抖动着,牠曾经美丽的皮毛,此刻,却几乎是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地枯萎下去。

    “你……”他嘶哑着声音,彷彿每说一个字,都撕裂了自己的心。

    柔媚女子,那个被人们叫做三尾妖狐的妖孽,她的脸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却意外地依然温柔如许,彷彿垂死的恐惧、撕胸的疼痛也丝毫不能将她左右。

    直到此刻,她依然温柔地看着白狐。

    “大哥,如今,你就不能叫我走了吧!”

    白狐哽咽不能成声。

    她抬手,彷彿想要抚摸他,但伸到一半终于还是掉落了下来。她的鲜血,染红了白狐的胸口。

    就连她的声音,也慢慢的,低了下去。

    “大哥,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她合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昌合城

    、、、、、、、

    张小凡、碧瑶以及石头三人离开小池镇后,向东而行,飞了一段距离之后,落到了地上。

    石头首先向张小凡问道:“张兄弟,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张小凡沉吟了一下,道:“既然焚香谷的燕虹师姐都说了我师父要去东海流波山,那我便也前去见见他们。你呢?”

    石头想了想,道:“那我也去吧!反正师父叫我出来游历天下,修道积善。这一次正好听说魔教余孽又要兴风作浪,我也去出一把力好了。”

    “哼!”忽地,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却是碧瑶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志气,好正派,可不要到时候你降妖伏魔不成,反被那些魔教余孽给降了伏了才是。”

    石头一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向张小凡看去,只见张小凡一脸尴尬,看向碧瑶,却也同石头一般说不出话来。

    碧瑶冷笑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张小凡与石头面面相觑,张小凡倒还好些,毕竟曾与碧瑶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多少知道她的脾气,而且他心里知道碧瑶的身分,也不是很在意。

    但石头粗豪直性的一个男子,此刻突然被碧瑶莫名其妙的顶了几句,心中郁闷,却又不好意思对这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姑娘生气,只得闷在心里。 心想师父在出门之前就多次告诫,一定要远离女色,言道这世间最不可理喻的便是女子,尤其是漂亮年轻的美貌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师父当真是英明无比。

    张小凡看了石头一眼,见他怔在原地出神,一言不发,心中便有点过意不去。他哪里知道这傢伙心里头在大发感慨,对世间女子议论了一通兼讚扬自己师父英明睿智,还以为石头被碧瑶抢白了几句,正生闷气。

    他转过头来,看着碧瑶,见她依然冷着脸,叹了口气,道:“你准备去哪里?”

    碧瑶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要你管!”

    张小凡被她呛了回来,呐呐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倒不是太生气,毕竟自己要是前去东海流波山,便几乎是与她为敌,她生气倒也算是正常。正好在这个时候石头走到张小凡身后,眼里满是同情,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理解你的样子。

    张小凡看着他的模样,张大了嘴,半晌却一个字还是说不出来,只觉得这场面实在尴尬,自己有苦说不出来,真是郁闷。

    那一日到了最后,张小凡和石头还是没问出碧瑶要去哪里。其实他二人被碧瑶顶了几句之后,便也不敢再问,反正向东而行,碧瑶却是走在他二人前头。

    一路之上,她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冷言冷语,不绝于耳,到后来,张小凡与石头简直有些怕她。二人正自聊天聊到高兴处,一见碧瑶转眼看来,他们立刻便噤若寒蝉,或压低声音,或暂时住口。

    如此走了两日,三人向东而行,来到一个大城,名唤“昌合城”。

    他们走到城里,石头与张小凡分头向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昌合城已经是离东海最近的一个较有规模的大城。离此往东再行四百里,便是东海之滨。

    三人行走在昌合城中,只见东海民居,百姓服饰,都与中原之地相差无几。此处本来就是东海一带要冲,往来客商旅人,大都在此歇息贸易。不过这一段时间以来,这城里却多了许多修真之士,便是此刻他们走在街上,也看到许多人身着不同门派服饰,走来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欲往流波山而去?

    张小凡与石头在一旁合计了一下,便打算在这里先找个小客栈,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流波山。二人谈定,转眼向站在一旁的碧瑶看去。其实刚才他们二人讲话的时候,声音便特意放大了些,料想碧瑶站在他们旁边,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料碧瑶却彷彿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一双俏目看着街上往来行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张小凡只得硬起头皮,走上前去,问道:“碧瑶姑娘,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碧瑶身子一动,倒似被吓了一跳,目光这才从街上远处收了回来。

    张小凡见她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不像是故意冷落自己,倒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疑惑之事一般,不禁奇道:“怎么了?”

    碧瑶目光一飘,向远处又看了看,张小凡顺着她眼光看去,却见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其中也有不少奇装异服之士,想来都是修真道上的人物,但却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

    碧瑶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道:“你问我什么?”

    张小凡当下小心地把与石头商量说去客栈住上一晚的事告诉了她,见碧瑶没有回答,又转眼看见石头还站在远处,便压低了声音,道: “你、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总不能和我一起去见我师父吧!我看这昌合城中有许多正道之士,你的身分万一败露,那可就危险了!”

    碧瑶看了他一眼,忽地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怕我连累了你?”

    张小凡一呆,抬眼向碧瑶看去,见她一双明眸如水,正凝视着自己。他心里深处,忽然一跳。

    碧瑶忽地一笑,转身走去,石头在远处走了过来,看了碧瑶一眼,对张小凡道:“怎么样?碧瑶姑娘怎么说?”

    张小凡还未回答,碧瑶却已经在前方转过头来,脸上露出这几日来少见的一丝微笑,道:“不是说要去住店吗?还不走?”

    张小凡与石头二人都是一怔,然后对望一眼。石头脸上有佩服之色,暗中对张小凡竖起了大拇指,道:“张兄弟,你真有本事,几句话就把这个大小姐给哄得开心了!”

    张小凡莫名其妙被石头一夸,欲待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与石头跟在碧瑶后边,但心里却已转过念头:自己与这魔教的女子,牵扯是不是真的已经太深了?

    按照张小凡与石头二人的意思,只要找一家小客栈住上一晚便可以了。不料走着走着,二人便看着碧瑶头也不回地走入一家叫做“海云楼”的客栈,而这家客栈怎么看也比他们想像中的“小客栈”要奢华宽大了十倍不止。

    张小凡与石头面面相觑,但见碧瑶走了进去,只好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张小凡小声地道:“石大哥,你身上的银两够吗?我可只有四两银子……”

    话刚说到这里,张小凡忽地失声,却是想起连这仅有的四两银子,也已经被那个江湖相士周一仙给骗去了。

    石头没有注意到张小凡的脸色,苦着脸道:“我比你好一些,但也只多几两。”顿了一下,他小声地道:“我看这里的摆设,起码也要个三、四十两的……”

    就在这时,碧瑶已经走到了掌柜的柜台前面,那掌柜抬起头来,脸上堆起笑意,道:“姑娘,请问要住店吗?”

    “砰”,一锭小金子抛在掌柜的面前,看了样子,至少也值个百八十两的银子。掌柜立刻笑的连眼睛也圆了,一叠声道:“姑娘放心,本店乃是百年老店,包您宾至如归,放心而来,满意而去……”

    碧瑶打断了他的话,道:“给我来一间上房,要乾净的。”

    掌柜陪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碧瑶向后看了一眼,道:“你再给站在那里的那两个人找一间房子吧!”

    掌柜看了张小凡二人一眼,转头对碧瑶笑道:“那么这两位也是要……”

    碧瑶哼了一声,道:“给他们一间柴房就可以了。”

    掌柜哑然。

    张小凡与石头站在那里,也是一般的哑然。

    末了,掌柜招呼伙计,把碧瑶如公主一般招待着进去。至于张小凡与石头二人,掌柜终究还是不敢真的把他们安排到柴房里去,但也只安排了一间普通房间。

    张小凡与石头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谁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物,只是心里对碧瑶那大小姐脾气,又多了几分瞭解。

    他们三人进去之后,这间客栈里又恢复了平静,街上行人匆匆,来来往往,眼看着天上风云变幻,渐渐到了黄昏,却又走进了一老一少两人。那老的手上拿着一面布褂,上头写着“仙人指路”四字,那小的是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正是周一仙与他的孙女小环。

    周一仙看了看周围,小环同时也在打量这里的环境,见这里装饰的富丽堂皇,倒吸了一口凉气,悄声道:“爷爷,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周一仙面有得意之色,道:“你以为你爷爷这么多年,当真是一无是处吗?”

    小环奇道:“难道不是吗?”

    周一仙被她问的一窒,瞪了她一眼,道:“你等着看。”

    说罢,他转头四望,看到那掌柜的正站在屋角柜台后边算帐,当下一拉小环,走了过去。

    掌柜感觉有人走到前头,便抬起头来,正要招呼,忽地一怔,脸上有惊讶表情。

    周一仙微笑,整个人鹤骨仙风,要有多像得道高人就有多像,道:“王掌柜,还记得我吗?”

    那王掌柜“啊”的一声惊呼,竟是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面色恭谨之极,神色更是惊喜不已,只把旁边的小环看得目瞪口呆。只听他道:“哎呀!是老神仙您啊!您怎么来了?唉!这、这、这有三十年不见了吧!我可时常挂念着您呢!”

    周一仙微微一笑,气质超卓,伸手轻拂衣上风尘,淡淡笑道: “我本非俗人,这些年来云游天下,更到名山仙境,拜访仙人,吸取天地灵气,哪有时间过来?”

    小环在旁边跌倒在地。

    但王掌柜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频频点头,道:“对,对,老神仙您当然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了。”

    说着,招呼周一仙和小环坐在一张乾净的桌子上,连忙叫过伙计,叫他上最好的茶来。

    周一仙微笑着看了看四周,道:“看这样子,这些年来,你的生意应该还不错吧!”

    王掌柜恭谨地道:“是,託您老的福。”

    周一仙咳嗽一声,道:“我这次前来这里,想要出东海拜访一位道友,想起和你当年还有一段宿缘,便过来看看。那今晚我就住在你这里吧!”

    王掌柜连连点头,道:“那当然,您可一定要给小的这个面子,我还打算让内人家小,都来拜见您呢!”

    周一仙呵呵一笑,把手伸到怀里,道:“那住宿一晚要多少银两 ……”

    王掌柜立刻摇头,道:“看您说的,您到我这里,我盼都盼不来了,怎么还能收您的钱?”

    周一仙手还放在怀中,摇头道:“唉!王掌柜,我知道当年我是指点了你几句,但你做生意,我可不好坏了规矩……”

    王掌柜有些激动,道:“老神仙,您看看这算怎么回事,若不是您当年指点迷津,并让我在──”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若不是你让我在”东海龙穴“种上了财神树,我又怎么可能连发三十年。您来住店,我要是还收您的钱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周一仙微笑着把手拿了出来,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掌柜点头不已,当下又聊了几句。伙计过来说,上房已经安排好了,王掌柜便起身,亲自把周一仙二人送了过去。一路到了后堂,只见这房子建得甚怪,三层楼高,却呈六角模样,中间空出一个大庭院,都铺着青石板。

    可能是年深月久,到处可见石缝中有青绿小草。只在最中心处,孤零零有一棵白桦树,但枝叶枯槁,瘦骨嶙峋。

    王掌柜把他们送到了三层楼一间僻静的上房,陪坐了一会,便知趣的走了,走时还道晚上一定前来请老神仙大吃一顿云云。

    “老神仙”自然是百般推脱,说自己得道多年,不沾人间烟火已久。但王掌柜盛情殷殷,真情切切,到最后老神仙终于是看在孙女小环的面上,勉强答应了下来。

    待王掌柜走后,小环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周一仙与她两人。周一仙嘿嘿一笑,道:“怎样?”

    小环却反问道:“刚才你真的是想付给他钱吗?万一他要是真的收你的钱怎么办?”

    周一仙正气凛然,道:“那有什么?我周一仙乃得道仙人,岂是在乎那一点身外之物?”

    小环哼了一声,道:“你少来这一套,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根本没钱!”

    周一仙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

    小环道:“你身上钱分了三份,一份藏在你腰带,一份在你靴管,还有一份藏在你那”仙人指路“的布褂里头,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怀里连一分银子也没有。”

    周一仙怔了一下,脸上一红,道:“你这小鬼,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小环瞪了他一眼,道:“你三十年前又骗了他什么?”

    周一仙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骗他了?”

    小环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来,东海龙穴乃是巨海之源、天地灵境,决然是在飘渺深海之下,如何会在这俗世之中?你这话,也只能骗骗王掌柜这等老实人。”

    周一仙尴尬一笑,但接下来,却是叹息了一声,居然颇有几分沧桑淒凉的感觉。

    小环皱眉,道:“怎么了?”

    周一仙沉默了片刻,道:“其实,这事和你爹有关系。”

    小环讶道:“我爹?他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吗?”

    周一仙点头,道:“三十年前,我带着还是个少年的你爹,一起来到了昌合城中。他虽然年少,但和你一样,真的也是在这相术一道上有天赋之才。那时候王掌柜也不过是个普通客栈里的伙计,但你爹说他面相颇好,额头宽平,脸方却无稜角,眼大却无眉钩,主一生平和,可平安发财。我便……”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我便找了个时间,偷偷指点了他一下,说只要在东海龙穴上种上一棵白桦,通一”发“字,必定能走财运。 所以……”

    小环接着道:“所以他也就按你说的去做了,而且果然发了财,开了这一家大客栈,生意兴隆,便以为当年都靠你指点迷津,对不对?”

    周一仙呵呵一笑。

    小环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你对他说那东海龙穴,是在什么地方?”

    周一仙眉头一挑,笑道:“你过来。”说着拉她走到窗口,往下一指,道:“那不就是了。”

    小环吃了一惊,往下一看,却见他指的正是那棵半死不活的白桦树,讶道:“就是这里?怎么这树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周一仙哂道:“废话,你家的树要是种在青石板上,能活的好吗?”

    小环哑然。

    周一仙悠然望天,道:“今天天色这么阴沉,怕是晚上要下雨了吧!”

    夜渐深沉,从傍晚开始下起的雨,到了这万籁俱静的时候,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碧瑶住在三层的上房,张小凡与石头却一起住在了最低的一楼,下雨之后,便觉得空气中有些潮湿。

    张小凡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不过有一点原因倒也是很明显的。

    石头是睡着了,但那个粗豪壮汉的呼噜声,居然也和他的身材十分般配,不说惊天动地,也是震的这个床铺隐隐作响。

    张小凡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在黑暗里坐了一会,便走过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夜之中,他所在的这个庭院,竟彷彿也是深深不可见底。

    不知哪里来的幽光,带来隐约的光亮,让他看见庭院深处,那棵在雨中伫立的白桦隐约的影子。

    他抬头,看天。

    深深呼吸。

    清凉而略带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进他的胸膛,虽然站在走廊处,外边的风,却把细细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他回头把房门带上,沿着这条环形的走廊,漫步走去。

    夜正深,风呼啸,雨深沉。

    从苍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回廊上方的屋簷瓦间,雨水汇聚成流,细细缕缕,轻轻流下,如小小瀑布一般。这一路走来,彷彿也似走在幽深静谧的某个深山水洞之中。

    又彷彿,曾几何时,少年记忆之中,曾也有过的这样的──

    夜晚!

    黑暗里的不知名处,有低低的叹息声!

    风吹过,“呜”的一声,漫天的雨势,也那么斜了一斜。

    张小凡的衣襟湿了几处,他却全然不曾在意,只愕然向前望去。

    风雨中,有人素手撑伞,默默站在雨中树下,静静伫立。

    明眸如水,眼波流动,彷彿听到了什么,感觉了什么,那女子轻轻回头。

    苍穹沉默,风雨沉默。

    他与那个女子,默然而望,悄悄无语。

    风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伤心

    、、、、、、、

    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张小凡兀自站在原地,忍不住有些喘息,过了许久,心情才慢慢平静了下来,随即摇头苦笑,对自己道:“张小凡啊张小凡,你算老几,一个青云门不入流的小小弟子,居然敢在这里置疑祖师传下的道义,真是自不量力。青云门传了两千多年,天下景仰,自然便是对的了,哪里是你能够怀疑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登时放松,虽然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但却很是有效,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安心地躺了下去。

    不料还没躺稳,却突然间听到在这原本寂静得只有潮汐、海风之声的海岛上空,传来一声尖锐之极的破空之声。

    张小凡立刻跳将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夜空天际,一道白色光芒如同夏日流星,灿烂无比地从空中划过,而在它之后,竟然还跟着几道光芒,色泽却是红、黄、白不一。

    张小凡看了几眼,便知道这是修道中人御剑在天空斗法,而且明显的是前头一人逃避,后头几人追踪。

    在这荒僻之地,原本杳无人烟,此刻居然有人在天空斗法,想来必定是正道人士与魔教中人在此相斗。张小凡在这茫茫东海上找了多日,心中正自焦急,一见大喜,反正这两方必定有一方是正道中人,更不迟疑,法诀一指,烧火棍腾空而起,御之冲天而上。

    烧火棍载着张小凡,在这无边夜色中发出“呜……”声音,疾冲而至。但天上几人似乎都不曾想到脚下这荒僻小岛上居然还有人在,前头逃跑之人以为这是对方埋伏,后头追兵却也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对头设下的圈套。当下都是一声叱喊,前头白光回转,后头红光、黄光、白光转向,竟然都向张小凡打来。

    张小凡大吃一惊,心中叫苦,顿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但这些法宝来势何等之快,哪容得了他解释,当下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身子,整个人倒栽下去,如石头一般掉落。

    ※※※

    天上这两派四人,看来都是高手,反应极快,只片刻间就看清形势,各自法宝在空中微一停顿,居然也纷纷跟了下来,如附骨之锥,穷追不舍。不过两派之中,也有几人发出轻叫,微带疑惑,显然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要对这个不速之客痛下杀手。

    只可怜张小凡无辜做了冤大头,突然间被这四件法宝在背后追着,稍为不慎只怕就要身首异处。耳听着身后风声越来越紧,张小凡紧咬牙关,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在落下半空中转过身子,但见那四道光芒如电闪雷鸣一般呼啸而至,他大叫一声,烧火棍玄青色光芒大盛,横在身前,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轰隆”一声大响,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远传了出去,四道光芒反震回去,张小凡却与烧火棍一道,重重地从天上被砸落下来,落到水里,“扑通”声中,水花溅起了老高。

    巨大的涟漪,在水面上一层层荡漾开去,天上的四人,逃的不逃了,追的不追了,双方在半空中对峙了片刻,心下都隐隐感觉,刚才这一下出手,只怕中间有些古怪。

    过了一会,却见这水面上缓缓浮起一个人,四仰八戟地浮在水面之上,看那样子,倒是昏过去了。天空中那四人同时降了下来,又顾忌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近水面,凑着天上星光,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水中人的模样。

    “小凡!”

    两声惊呼,却是从两方人口中同时传出的。

    ※※※

    冰凉的海水浸泡着,这份感觉让张小凡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空桑山死灵渊下的无情海中,还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之下,只是,怎么天空中会有这么亮的星星啊?

    他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半躺在岸边,远处沙滩上却站着四人,一边是个绿衣女子,另一边是一女二男,看那服饰,竟是青云门下。

    张小凡定了定神,向那一女二男看去。只见那两个男子眉目熟悉,居然是大师兄宋大仁和六师兄杜必书。那女的眉目如画,一身红衣,面目之间那般熟悉。

    刹那间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脑海中嗡嗡作响,竟是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念头,直盯盯地望着那里,大声叫道:“师姐!”

    那红衣女闻声转过头来,嫣然微笑,顿时间这海外孤岛、凄清夜色,竟也似乎是明亮起来一般:“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有什么言语,能形容那种狂热?张小凡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尽思念,万般苦楚,这些日子来在生死关头的眷念,一股脑都冲了上来,望着前方那巧笑嫣然的美丽女子,深心处不知怎么,忽然一酸,竟是怔怔流下泪来。

    师姐,师姐,师姐!他在心中念了无数次、无数遍,如今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他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了。

    直到,那一声带着嗔怒的喝声响起:“张小凡,你这个死家伙,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不止是他,看样子,田灵儿那边三人也被吓了一跳。张小凡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只见月华如水,满天星斗,清清冷冷地照在这海外孤岛沙滩之上,那一个水绿衣裳的少女,脸有薄怒,肌肤胜雪,明眸中眼波如水,正恨恨地盯着张小凡,却不是碧瑶又是何人?

    张小凡对着她,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连口舌也不大顺畅了,呐呐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瑶恨恨地盯着他,却不答话,眼光随即又瞄到了另一边田灵儿的脸上,见田灵儿果然容貌清丽,姿色出众,心中更是不知哪里冒起了一团火来。

    碧瑶那日在昌合城的海云楼,深夜与那个黑衣女子一起走后,在城外遇到父亲,就随着父亲一道来到东海流波山,会合一众人等,准备在流波山上做一件大事,同时正道人士也随之而来,双方在流波山上对峙已有数日。

    算算时日,碧瑶料想张小凡已经到了,经过在死灵渊滴血洞里生死与共的经历,加上后来一路上的相处,碧瑶对这个平凡的青云弟子,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牵挂。这一日月白风清,她却忽然间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只想再见一见这个张小凡,当下偷偷跑了出来,摸上青云门住处,没找到张小凡,倒是被田灵儿等人发现,追了出来。

    其实这中间时日,张小凡本该到了流波山,只是谁都没想到,张小凡第一次出门,糊里糊涂的居然在东海上迷了路,耽误了好些时日,反倒是碧瑶比他早到了几天。

    这一晚居然在这小岛上意外地碰见了张小凡,碧瑶心中本来喜出望外,而且刚才失手伤了他,心中也不无歉意。

    不料张小凡醒来之后,受没受伤还没看出,倒是先看出这臭小子一见到他那师姐便魂飞九天,神魂颠倒,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样子,碧瑶立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有什么歉意,恨不得把这小子抓过来先打一顿再说!

    张小凡看看碧瑶,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又转头看看师姐那边,见田灵儿与两位师兄都睁大了眼睛,面上都有困惑之意。

    他夹在中间,有心对师兄师姐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转头对着碧瑶,一看到那魔教少女水波一般的眼光,心中一阵激动,胸口一闷,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

    “啊!”田灵儿与碧瑶同时叫了出来。

    张小凡其实倒也并非有什么大事,刚才在半空中他生生受了四人合力重击,虽然有真法护体及烧火棍在前挡去了大部分力量,但宋大仁等人的修行都比张小凡来得深厚,虽然发现了不大对劲,收起了几分力,但这股大力仍是把他砸了下去。也幸好这下方正好是海面,受震不大,否则若是硬地,便够张小凡受的。

    此时张小凡胸口本就郁闷,又被这个尴尬场面一激,气血翻涌,居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只是这是淤血,虽然夸张,却并无大碍。

    不过田灵儿等人如何知道,她与这小师弟自小便极为要好,关心之下,立刻就跑了过来,不料身子甫动,眼看对面那魔教少女居然也是一脸焦急,跑了过来。

    田灵儿毕竟是女儿家,心思细腻,愕然停下。但宋大仁与杜必书看了,却是以为这魔教妖女要趁着小师弟受伤,趁人之危。一声大喊,宋大仁的“十虎”仙剑迎风变大,向着碧瑶当头劈下。

    碧瑶正自当心张小凡,心急中却被这大个子阻挡,一阵愤怒,但看这来势汹汹,倒也不能小瞧。她身子一扭,化做一道绿芒,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十虎光芒中穿了过去。只是还未飞出一丈,忽见前方白光闪闪,一颗形状古怪的方形法宝飞了过来。

    碧瑶一时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不敢硬接,只得停下身形,右手在风中一招,玉也似的指间出现了一朵洁白小花,正是她的得意法宝“伤心花”。

    伤心花随着碧瑶法诀,腾空而起,抵住了那颗怪东西。碧瑶定睛一看,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眼看着前边这东西六面方块,上面还刻有点点数字,居然是个骰子,想不到正道之中,居然还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法宝,倒真是少见。

    伤心花白光一逼,登时把杜必书的骰子逼退了一丈之远,看来杜必书道行与碧瑶相比,颇有不如。不过杜必书修行不如宋大仁,但人却机灵的多,一见道行不够,也不硬碰,祭起另外两枚骰子,上下飞舞骚扰。

    三枚骰子飞驰如电,上打一下,下冲一个,转来转去,左右兼顾,虽然攻不进伤心花的范围,但碧瑶一时间也冲不过去,只耽误了片刻,背后的宋大仁却又已经冲了上来。

    碧瑶刚才与宋大仁交过手,知道这人修行深厚,真要单打独斗,自己还未必胜得过他,再加上前边这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另外旁边还站着一个张小凡口中的“灵儿师姐”,料想自己今晚决计讨不了好去。当下往张小凡处远远看了一眼,心中恨恨骂了一句:“臭小子!”

    宋大仁待要追上,却见正和杜必书交手的妖女突然身子倒飞回来,手中那朵花突然幻化出千百奇花,一时间遮天蔽日,心中一惊,急忙凝神守备,不料这只是碧瑶一个障眼法,万千花朵中,只见碧瑶绿色身影冲天而起,疾驰去了。

    宋大仁刚要去追,便听杜必书与田灵儿同时叫道:“大师兄,不要追了。”

    宋大仁随即回过意来,连忙收起仙剑,和众人一起跑向张小凡处。

    ※※※

    东海流波山,岛上山势宏伟险峻,占地极广,若论大小,在东海诸岛屿山脉中其实可算第一,但因此山地处偏远,人迹罕现,所以在名气上,反而远不如东海另两座名山岛屿──“蓬莱仙山”与“阎罗之岛”。

    不过此刻的流波山,却正是自古以来最热闹的时候,连着数日,魔道人物在这山间似乎搜索着什么。虽然山势广大,但修道之人御剑来去,速度何等之快,常常便发生不期而遇的状况。双方“苦大仇深”,往往一见面看清了便运起法宝砸了过去,一来二往,声响震天,同袍道友又纷纷赶来相助,遂成“群殴”架势,无数灿烂夺目或阴险狠毒的法宝,在流波山上空飞来飞去。

    一连数日,两派中各是伤亡了十数人,而流波山上的小山头小山丘什么的,也无辜被削平轰碎了无数。

    自从那晚与田灵儿等人会合之后,张小凡在他们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流波山的所在,也见到了师父田不易与师娘苏茹。

    原来这一次魔教崛起,势头极猛,非但一些藏匿多年的老魔头重新出山,更有无数新生面孔冒了出来,而且道行竟大都不低,可见这些年来魔教韬光养晦,实是处心积虑、谋定方动。

    敌势颇大,正道中人也不敢怠慢。青云掌门道玄真人在与天音寺、焚香谷商议之后,派出了门下七脉中的龙首峰、朝阳峰、大竹峰、小竹峰四脉精英弟子,以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大竹峰首座田不易居首,辅以数位长老,带着数十名青云弟子,加上天音寺与焚香谷,以及其他少数正道散仙,一起来到了流波山上。

    田不易乍见到张小凡,神色间一愣,虽然有些喜色,但还能把持的住,但师娘苏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满面笑容,把张小凡拉到一边问个不停。

    张小凡心中感激,看着师娘几乎泪水又要流了出来,强自忍住,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终究顾忌到碧瑶身分,便把碧瑶和滴血洞的事都隐去了,只说被困在山腹之中,接连数日,万幸才找到密道逃生云云。

    众人听着,纷纷感叹,真是个死里逃生。这一次大竹峰众弟子中,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田灵儿四人,从他们口中,张小凡得知那日在万蝠古窟中的八人,天音寺的法相、法善,焚香谷的李洵、燕虹都安然无恙,齐昊与曾书书也有惊无险。

    最险的是与张小凡一起落下死灵渊的陆雪琪,身受赤眼猪妖巨毒,又在与阴灵树妖争斗中受伤,其后突然而至的上古魔兽黑水玄蛇那场大“海啸”里,整个人被巨浪撞至不省人事,昏倒在死灵渊下。但凭着天琊神剑发出的护主蓝光,冒险潜下死灵渊救人的齐昊等人,居然找到了正被无数阴灵包围的陆雪琪,这才把她从阎罗殿上又抢了回来。

    那时候陆雪琪才刚清醒,便说出张小凡仍然活着,也在这死灵渊下。但众人连找数日,毫无头绪,陆雪琪余毒未清,重伤未愈,但却不知为何,依然坚持要找到张小凡。过了几日,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众人只得不顾她的强烈反对,放弃了寻找,带着陆雪琪回到了青云山。

    这一次青云门大举东来,这些位张小凡的老熟人,除了曾书书外都有份前来。

    田灵儿笑嘻嘻地道:“若是陆雪琪陆师姐知道了你平安无事,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你可不知道,那日在死灵渊下,她见找不到你,不知有多么焦急呢!”

    张小凡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陆雪琪的容貌,想起当初在死灵渊下她多次施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道:“陆师姐顾着同门之谊,我自然是……”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田灵儿道:“师姐,那时你又不在,怎么会知道陆师姐焦急了?”

    田灵儿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我听齐昊师兄说的。”

    张小凡怔住了,看着灵儿师姐巧笑嫣然的容颜,忽然之间,再见面以来一直沸腾不止的心,都冷了下来。

    ※※※

    隔日,正魔两派又起纷争。

    争斗斗法之中,天音寺等有道神僧看见树木狼籍,森林中野猪野兔野狗野蛇等生灵涂炭,不免喟然叹息,诵念起往生慈悲咒来。念完之后,一声“阿弥陀佛”,佛指一挥,一记法宝石破天惊地打出,魔教中人闪身躲过,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小山头报销,生灵再次涂炭,只得又再念起往生咒来。

    “贼秃驴,死光头,有种的就闭上嘴过来决一死战,整日里在那儿叽哩咕噜念个鸟咒,老子不被你们咒死也被你们烦死了!”

    “阿弥陀佛,野狗施主,你罪孽深重,还不回头,只怕死后要堕入阿鼻地狱了!”

    “呸呸呸!贼秃驴,你还算出家人吗?居然直接咒我!”

    “……”

    张小凡在后边听了这声音居然十分耳熟,定睛看去,果然是当日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中那个容貌怪异的野狗道人。此刻他正站在魔教阵营前方,一脸怒容、口沫横飞地对着正道一位天音寺僧人戟指大骂,而年老大、林锋、刘镐和那个美貌少妇,此刻也都站在魔教人中。

    张小凡正想着这些家伙居然也来了这里,忽听得身后有人诵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张师弟好啊!”

    张小凡回头看去,却是熟人,是天音寺的法相与法善二人。在先前万蝠古窟八人中,天音寺这两个僧人一直与他要好,尤其是这个法相,更是对他另眼相看。而且从田灵儿口中他还知道,虽然当日不顾陆雪琪反对,做出离开死灵渊决定的就是这个法相,但据说他神色之沉痛,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张小凡听了之后,一直心存感激,此时一见是法相法善两人,连忙行礼道:“两位师兄好。”

    法相仔细看了看他,长出了一口气,面浮微笑,道:“古人道:‘吉人自有天祐’,如今信矣。张师弟大难不死,可喜可贺,必有后福。”

    高高大大的法善站在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师兄后边,也瓮声瓮气地道:“张师弟福气啊!”

    张小凡心中感激,道:“多谢二位师兄挂念。”

    法相微笑点头,随即看了看场中,野狗道人已经和那个天音寺僧人斗法起来,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空我们再聊。”

    张小凡连忙应道:“是。”

    法相走出两步,忽又回头,对着张小凡微笑道:“张师弟,你有空可要去看一看贵派的陆雪琪陆施主了,她对你可是担心的很呢!”说着面上微带神秘,与法善相视而笑,一道去了。

    张小凡呆了一下,忍不住向一旁的青云门小竹峰处看去。这一次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各女弟子以大师姐文敏为首,听从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的调遣。陆雪琪此刻就正站在她们中间。

    一个多月不见,陆雪琪显得清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伤带来的,但从这里看去,张小凡仍有惊艳感觉,只觉得这女子竟是天生的艳丽,绝世的容颜,即便是她清瘦了,也仿佛是在盛开的百合间,轻轻显露的那一滴清冷露珠,凄清而带着些孤傲,更添清丽。

    小竹峰门下女弟子,大都是容貌美丽的女子,吸引了周围无数目光,除了天音寺那些目不斜视的老和尚,青云门和焚香谷等男弟子都有意无意地向这里看来,陆雪琪更是吸引了最多的眼光。只不过这时的她,却又恢复了当初的冷傲,目光无意间扫过张小凡时,也只淡淡停留了一下,便移了开去,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张小凡心中仿佛有些失落,不过过了一会便反而还有些高兴。本来他对这个冷若冰霜的美艳女子就有些畏惧,如今见她不搭理自己,他反而轻松。不消片刻,他的精神就被田灵儿“咯咯”的笑声给吸引了过去,再也转不过来了。

正文 第六十章 戾气

    、、、、、、、

    场中与野狗道人对阵的是天音寺一位高僧,道行高深,用了一件金光灿烂的金色木鱼法宝,在空中如同活了一般,追着野狗道人。野狗道人狼狈之极,手中那只古怪的獠牙法宝灰沉沉的不再发光,怕是被对方给破了。

    只见场中木鱼声阵阵响起,空中金木鱼摇头摆尾,追在野狗道人背后,野狗道人呼呼直喘粗气,狼狈飞跑,模样滑稽。正道中人哗然大笑,田灵儿更是少女心性,“咯咯”笑个不停。张小凡站在她的身边,偷偷向师姐看去,但见田灵儿笑颜如花,雪一般的脸畔露出了两个浅浅酒窝,真是说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他心头一阵迷醉,只希望这一刻便是永远了。

    忽听到场内一声呼啸,张小凡放眼看去,却是那个年老大越众而出,出手援救。他的道行远在野狗之上,赤魔眼威力不小,那位天音寺的高僧也收起笑容,小心应付。

    张小凡看了几眼,忽然发现一件奇怪事情。在魔教之中,野狗道人受困之时,除了年老大、刘镐等人面色难看之外,其他人居然大都是一副看热闹、幸灾热祸的表情,后来见野狗道人支撑不住了,也只有年老大出手救援,其他人却都是束手旁观。张小凡心中奇怪,暗想这魔教中人当真不可以常理相看,该不会是他们自己内里也有什么派别之争罢?

    其实张小凡猜的倒也差不多。年老大与野狗等人都属于魔教炼血堂一系,这一系八百年前在黑心老人手下自然是风光无比,声名远扬,但如今式微已久,早已被魔教中主流派系排挤。这时看到野狗出了洋相,人多势众的魔教中人非但没有帮忙,反而在旁边笑嘻嘻地看起笑话来了。

    年老大毕竟是一派之首,道行匪浅,没几回合便抵住了那天音寺和尚的攻势。

    野狗道人得了空隙,回过气来,大骂一声:“贼秃驴,几乎害了你家道爷爷!”骂声中,回身扑去,与年老大以二攻一。

    正道人中一片哗然,纷纷有人骂道:“魔教妖人,无耻之极。”

    声讨声中,张小凡忽然觉得身边风声一起,吓了一跳。却是田灵儿不甘寂寞,冲了出去,琥珀朱绫霞光阵阵,簇拥着她曼妙身影,腾起半空。

    “无耻妖人,以多打少,法中大师,我来助你!”田灵儿喝道。

    张小凡这才知道场中那僧人名叫法中,听这名字似乎和法相法善他们是同一辈分的,但看长相却比他二人老的多了。

    只见场中法中一看田灵儿跃了出来,喧了一句佛号,道:“多谢施主。”

    法中说着右手一招,空中那只金色木鱼立刻冲向年老大,缠住了他,把他带过一旁,田灵儿顺势就接给了野狗道人。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了,法中是看田灵儿年轻,把明显道行差的野狗留给了她。

    张小凡眼看着田灵儿与野狗接上了手,心中焦急,正想也出去帮上一把,忽然间肩头被人拉住,一看却是大师兄宋大仁。只听宋大仁端正神色,低声道:“小师弟,魔教妖人无耻,要倚多取胜,我们却是不屑做的。”

    张小凡立刻醒悟过来,点了点头,收住势子。不经意间看到田不易夫妇,都是一副神凝气定的样子,随即想到,有师父师娘在这里,灵儿师姐哪里会有事呢?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张小凡脸上一红,向周围瞄了一眼,见周围诸人似乎都在看着场中,无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宋大仁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着半空中的斗法,这才放下心来。便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有道目光,从旁边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转过头去看时,见那里是小竹峰诸位师姐所在,陆雪琪也在其中,却没有一个人看向这里的。

    这时在半空之中,田灵儿把琥珀朱绫运用的是随心所欲。霞光万道之中,野狗道人头昏眼花,只觉得上下左右前后都是一条条一道道的朱绫,将自己生生给困在中间,冲不出打不破,再过一会只怕自己就要被这朱绫给包成粽子了。

    田不易见女儿露脸,脸上不由得显出得意之色,正道中人也多有赞叹之声。田灵儿本来就容貌端丽,比之野狗道人那副狗模样,自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后来不只正道人士鼓掌,连魔教中人居然也有几个大声笑了出来。

    野狗听在耳中,恼羞成怒。他虽修为不深,对敌经验却远非田灵儿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家能比,眼珠一转,在田灵儿身上瞄了几眼,便看出这小妞多半是刚出来的新人,立刻便大声喊道:“臭丫头,看你样子倒还清秀,想不到你居然和这老和尚有了苟且之事!”

    在场之人突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正道中人无不破口大骂,魔教中人笑成一片,还有些淫亵之徒大声起哄笑道:“说得是,说得是,真是看不出来!”

    田灵儿又气又急,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野狗戟指,狗脸上“正气凛然”,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道:“呸,你若不是与这老和尚相好,如何会跳出来帮他?”

    这话说着连法中也变了脸色,连喧佛号“阿弥陀佛”,田灵儿更是气白了脸,她其实也知道这是野狗激将之计,但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突然在大庭广众面前被冠以这巨大侮辱,如何不气,登时就在法宝间露了破绽。

    野狗瞄准了机会,赶忙冲出了琥珀朱绫的包围。这才看他身影窜了出来,便只听得轰隆一声,满天红绫轰然合下,这人若是在中间,还怕不被夹成粉碎?

    野狗不由得一吐老长舌头,道:“好狠的丫头!”

    田灵儿气恼之极,原本雪白的脸庞涨成通红,更不多话,琥珀朱绫迎风而起,如电飞驰,再次冲向野狗道人。

    野狗惊吓之下,抱头就跑。魔教中人看他逃了回来,嘘声四起,忽然间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呼呼”声中,居然一个个腾云驾雾地飞走了,竟无一人帮忙。

    转眼间场中魔教人物只剩下了炼血堂一众人等。年老大在那里看了,脸色阴沉,心中愤恨,但终究知道这已不是久留之地。当下赤魔眼连发红光,将法中逼退数丈,抽身而起,用手一招众人,也逃逸而去。

    田灵儿还要再追,只听得后边父亲田不易朗声道:“灵儿,不要追了。”

    田灵儿硬生生停下脚步,脸还是涨红,转头对田不易道:“爹,你听那妖人胡说……”

    田不易笑了笑,苏茹却走上前去,把她拉了下来,微笑道:“那些魔教妖人,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说了些粗话,我们只当听不到就是了。”

    这时正道中人大都随声附和,纷纷道:“正是,正是。”

    “田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田灵儿这才悻悻然下来。正道中人见魔教妖人已散,便也大都散了,这些时日来经常这般与魔教众人斗法,斗了散,散了又斗。

    张小凡正想上去和灵儿师姐说话,肩膀却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喜形于色。只见林惊羽正站在身后,一脸喜色,许久不见,他一身白衣,背上斜插着斩龙宝剑,剑眉星目,俊朗飘逸,真个是出类拔萃。

    说起来这是张小凡自七脉会武大试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这些日子他飘荡江湖,每在生死关头,脑海中也未尝没有掠过林惊羽的身影。

    林惊羽看了他半晌,脸上先是欢喜,又是激动,忽地冲上来一把将张小凡抱在怀里,紧紧不肯放手,许久方才松开。张小凡心情一样激动,还看到林惊羽眼中似乎还有些许泪光闪动。

    “小凡!”林惊羽一开口,竟有些哽咽起来,抓着他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不止,几乎让张小凡都疼了起来。

    但张小凡全然没有顾及,看到了林惊羽之后,仿佛自己这些日子来在生死边缘所经历的恐惧绝望,都只有这个兄弟才能明白一般。只有在这个兄弟面前,他才能真正放松自己。

    林惊羽紧紧地抓着他,低声地道:“小凡,我、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话说到这里,他心情太过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竟是说不下去了。

    “我、我也是。”张小凡同样的看着他,未几,二人忽地相视一笑,长长呼出了口气。

    “回来就好,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扫荡魔教,一起报仇呢!”林惊羽抓着张小凡的肩头,微笑着道。

    “对。”张小凡重重点头。

    林惊羽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平静许多,看着张小凡如今略显有些风尘的脸,忽然眉目间有一丝黯然,道:“听说到你下山之后,我又是替你高兴,又是恨我自己。想不到这些年来枉费师父对我厚望,成就反而不如你。”

    张小凡吃了一惊,摇头道:“惊羽,你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你资质胜我十倍。上次大试要是碰到了你,那是一定要输的。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而已。”

    林惊羽吐出一口气,开怀一笑,道:“说的也是,日后我再努力修行,不信就胜不过你了,不过你可也不能放松才是。”

    张小凡大笑,用力点头。

    他二人在此叙旧,那里田灵儿依然嘟着嘴对母亲撒娇,苏茹微笑着正在安慰。

    张小凡与林惊羽说了一会,看了看师门那里,一把抓住林惊羽的手,道:“来,我向你引见一下我师父师兄。”

    不想林惊羽哼了一声,低声道:“就你那个矮冬瓜师父,算了吧!”

    张小凡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说着硬把他拉了过来。

    林惊羽一脸无奈,只得随他。走到近处,张小凡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到旁边田灵儿与师娘苏茹说话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出来,玉树临风,潇洒英俊,正是齐昊。

    齐昊温声对田灵儿说了几句,田灵儿登时笑了出来,哪里还有一丝生气的模样。她笑颜如花,竟然在众人面前,一把抓住齐昊的手,向田不易这里走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刹那间再也没有任何的景象了,只剩下师姐拉着齐昊的手走了过来,隐隐的还听到了旁边林惊羽带着一丝笑意,低声道:“本来你那矮冬瓜师父是坚决不肯齐昊师兄与田师姐在一起的,但齐师兄去恳求师父,师父一向看重齐师兄,又去请掌门真人说项,你那师父只得首肯了。嘿嘿,你看他们现在都已经公开了……”

    林惊羽突然中断了说话,微微张大了嘴,看着身边的张小凡。

    此刻的张小凡,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只觉得在深心处突地冒起一股狂怒之火,几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烧干净了。

    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九幽恶火中被活活炙烤,而前方,那个男子,还有那个自己最心爱的美丽女子,手却正拉在一起,走了过来。

    一直藏在腰间的烧火棍,也在此时腾起了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他的全身,但对那狂热之火非但没有降温作用,倒好似火上浇油一般,一股凶杀戾气,一丝噬血狂热,就这般,扭曲了张小凡的脸庞。

    这个场面之中,所有的人突然都怔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在瞬间冰封。然后众人就看到一直以来和顺温文的小师弟,突然间全身散发出连刚才那些魔教中人也没有的杀气煞气,在他周围之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都退了一步,看着这突然间变作凶神恶煞的人,杀气腾腾地向着齐昊,也向着田灵儿,踏出了一步。

    流波山上的蓝天,仿佛暗了下来。

    宋大仁首先站了出来,挡在张小凡的面前,立刻便感到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身上,此刻却连一点熟悉的影子也没有了。

    感觉到有人挡在面前,张小凡缓缓地抬起头来,瞪着宋大仁,宋大仁看着他此刻突然满是血丝的眼睛,竟是一阵心寒,强笑一下,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没有回答,只是低沉着声音,微带嘶哑地道:“让开。”

    他的语调拖的很长很低,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悚然之意。

    田不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众人也是一片愕然。

    随之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见宋大仁依然挡在身前,右手便握紧了那根烧火棍,登时一片清冷的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

    宋大仁这一下可是当真吓到了,倒不是肃杀之意这般浓烈,也不是张小凡下山一月之后,道行之高似比以前突飞猛进,而是这个从小敬他爱他的小师弟,此刻看来是当真有杀他之意。

    他看了出来,田不易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阴沉了脸往前踏了一步,虽然他心里还是以为张小凡并非宋大仁的对手,但这小徒弟的那件法宝却大是古怪,当日在七脉会武大会之上便出尽了风头,只怕宋大仁还不易对付。

    就在这个时候,田灵儿一脸讶然地跑了出来,挡在了张小凡与宋大仁的面前,对着这个她从小最喜爱的小师弟,愕然道:“小凡,你到底怎么了?”

    那一张镂刻在深心的脸庞,那一双明亮的眼眸,这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这般站在身前,关心地、关怀地问着……

    张小凡突然呆了,整个人呆住了,像是从梦中惊醒,体内的戾气如潮水般退去,可是,可是,他竟感觉到撕裂一般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师姐,有种想要痛哭的感觉!

    你可知道,生死的那个关头,心中最眷念的人,便是你吗?

    你可知道,梦回青云,万千缠绵的心绪,只为你吗?

    你可知道……

    “啪”,重重的一声脆响,张小凡的脸上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田不易打了一记耳光,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外边。

    众人耸动。

    张小凡倒在地上,眼冒金星,但回过神来的他,此刻却更感觉到无比羞愧。怎么竟然想要对从小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师兄动手,还起了凶念,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他艰难地爬起来,但身子还未挺直,脚下一软,竟又是摔了下去,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更有殷红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然而,身体的痛楚此刻他竟似乎感觉不到了,只在内心处带着从未有过的畏惧,对着自己狂吼:怎么了,怎么了,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疯了吗?

    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前方师门的人,仿佛所有的人,此刻都陌生了起来。而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竟也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张小凡艰难地站了起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但看着他的表情,却是迷惑远远多于害怕,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大仁毕竟是从心里爱护张小凡的,转头对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他并没有不敬的意思,他只是、只是……”

    “住口!”田不易一声断喝,宋大仁不敢再说下去。身子矮胖的田不易,此刻看来却如一尊高耸入天的怒神,一步一步地走向张小凡。

    张小凡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这,毕竟是他从小最害怕的师父,他甚至不敢想像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

    众人大惊。

    林惊羽面如寒霜,剑眉紧皱,但面对着这一个名动天下的青云门大竹峰首座,他竟依然如同少年时一般,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白衣如雪,站在那里,恍如钉子钉在地上一般,没有再移动一分,便是前头有惊涛骇浪,仿佛也不能动他分毫。

    “匡啷”,龙吟声中,斩龙剑霍然出鞘,碧绿的光芒笼罩了他与张小凡──这两个身世相同的人。他带着凛然之气,根本就不看他一向敬重的大师兄齐昊正不停地给他打眼色,决然道:“你要敢再碰小凡一下,便先杀了我再说!”

    齐昊倒吸了一口凉气,偷眼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便多难看,几乎成了猪肝色。他心中盛怒到什么地步,不想可知。

    只是齐昊身为龙首峰的大弟子,绝无回避之理,而且林惊羽一向深受恩师苍松道人喜爱,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齐昊看着田不易的神色,便知要去劝他根本是毫无用处,只能迅速跑了过去,一拉林惊羽,低声道:“你疯了,师弟,这是他们大竹峰内部家事,你来管什么闲事。就算是恩师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的,快与我一起走罢!”

    不料林惊羽今日却大异往常,哼了一声,道:“我若一走,小凡还不知道要被这人折磨到什么地步去了。他身世孤苦,与我一般,我若不站在他这一边,世上便再也无人站在他这一边了。”说话间目光如电,直看着大竹峰门下,虽然明知道实力差距太大,但看他神情,为了身后这个兄弟,竟是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齐昊哑然,见这林师弟犯了牛脾气,真个是心急如焚。正焦急间,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林惊羽的肩膀。

    林惊羽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张小凡站到了他的身后,半边脸肿得老高,但眼中已是热泪盈眶,说话声中已带了哽咽:“惊羽,你、你的心意我领了。如今是我不对,我会向师父认错的,你先随齐师兄回去吧!”

    林惊羽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但听得齐昊在耳边急道:“林师弟,你再在这里,只怕反而是惹得田师叔越来越怒,反而是害了张师弟了,走,快走!”

    说着强行把他拉了就走。林惊羽正自挣扎,但看了张小凡微带恳求的目光,心中犹豫,拉拉扯扯,半天才好不容易地被齐昊拉走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张小凡这里。

    田不易脸色难看之极,大竹峰门下人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一句话。

    张小凡默默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把头俯在他面前的地上,一动不动。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啊!我可不敢当,这是谁啊!道行那么高,杀气那么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张小凡身子一抖,只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头也不抬起,依然俯在地上。

    宋大仁等人一向都疼爱这个小师弟,看他这个样子,早忘了刚才张小凡那副奇怪模样,纷纷向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

    田不易一摆手,众人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田不易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怒哼一声,冷冷道:“想不到我这些年来,竟是教出了一个忤逆之徒!”

    他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竟是不再理会张小凡。

    苏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众人无奈,只得也跟了去,场中只剩下一个张小凡,孤零零地跪在地上。

    他的头,依然没有抬起。

    ※※※

    天色黑了下来,正道中人纷纷到了流波山南面山腰间休息。这里有着天然形成的十几个岩洞,很是方便,当日一上山来,便被正道中人看中了。

    青云门以四脉区别,分占了四个山洞。大竹峰人数最少,在最西边一个山洞,旁边就是密林,在另一侧过去的依次是龙首峰、朝阳峰、小竹峰。再过去的山洞便是由天音寺和焚香谷以及其他的正道人士所住了。

    这一次张小凡回来,天音寺法相、法善是见过了,齐昊也过来打了招呼,陆雪琪站在小竹峰众人中没有过来,只没见到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

    不过此刻的他自是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跟着众人回来,他不敢进洞,便一直跪在洞外岩石之上,从下午到现在天黑,整整跪了四个多时辰,田不易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青云门其他各脉弟子和天音寺、焚香谷的人多有出来看到的,往往围成一团,在远处指指点点,讥笑声隐约可闻。

    张小凡心中羞愧,但终究不敢起来。不过跪了这么许久,膝下却是酸疼无比。

    忽然间旁边山洞,也就是龙首峰弟子所住之处传来一阵喧哗。张小凡没有抬头,但隐约听到了林惊羽在那里大声愤怒说话,似是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冲了过来,但被齐昊等其他弟子死死拉住。

    正自喧闹,在隔壁山洞里忽然传出一个带着浓重威势的声音:“惊羽,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张小凡知道这是龙首峰首座苍松师叔的声音,龙首峰弟子那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见苍松道人平素的威严。未几,终于是不敢违抗师命的林惊羽走了进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黑夜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只剩下依然跪着的张小凡,匍匐在山洞门口。

    便在这时,大竹峰洞里又传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等人恳求田不易的声音,但田不易怒声呵斥了几句,众人便不敢再说。

    只是还未沉默片刻,却传来田灵儿激动的声音:“爹,你做什么?小凡在外边已经跪了快五个时辰了,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是伤了大师兄还是杀了他,他都已经认错了,你还不让他进来……”

    “轰”一声大响,石块横飞,想是田不易余怒难息,一掌打在坚硬的石头之上,把岩块打得粉碎。田灵儿却似乎还欲再说,听得师娘苏茹低声说了几句,把她拉过去,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风雨

    、、、、、、、

    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张小凡跪在洞口,已经快六个时辰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大都已经睡了,连最后亮着的、大竹峰山洞里的那一堆火光,也在万分不情愿中,渐渐灭了。

    山洞里,田不易彷彿说了一句什么话,田灵儿几乎立刻就喊了出来:“爹!”

    没有声音,没有下文,张小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的,宋大仁走了出来。

    张小凡抬起头,看着大师兄。宋大仁脸上大有不忍之意,但终究还是狠心道:“小师弟,师父说你跪在这里惹他心烦,叫你要跪就跪得远些去。”

    张小凡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下起了雨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爬起身,走到远处,在密林边缘,古木之下,跪了下来。

    宋大仁向着他看了半晌,却见小师弟的身影在这夜色雨雾之中,渐渐模糊,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彿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 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岩石之上,啪啪作响。稍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张小凡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山洞那里的情景。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

    这场大雨,却彷彿也是上天也惩罚他一般,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张小凡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他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一道微光,他看清了那一个淒美女子,站在他的身前。

    张小凡整个呆住了。

    陆雪琪浑身上下一样湿透了,闪电一闪而逝,她的身影也变做了黑暗里一道朦胧的阴影。可是张小凡却分明感觉的到,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雨愈急,风更狂!

    树林深处,彷彿有妖魔狂啸,哗哗作响。

    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抚过张小凡的发梢,彷彿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地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

    “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

    “轰隆!”雷声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电闪处,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时分,那一张温柔的脸,那一双温柔的眼,如幽梦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她在风雨中,低声自语,对着张小凡,又彷彿是对着自己深心,轻轻,轻轻道:“你救我护我,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便一般对你了。

    你心中苦楚,天知我知,我不能分担你的痛楚,便与你一道承担。总希望有一日,你能与心中爱人,欢欢喜喜在一起的……”

    话声越来越轻,渐渐消逝。风雨更狂,那身影这般柔弱,若风中受伤的小草,摇摆不定。张小凡心头恍惚,如梦似幻。

    夜色黑沉,苍穹无语!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张小凡全身冰凉,寒气侵袭体内,手脚早已冰冷了,知道再这般下去,必定大病一场,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起身躲雨。

    在这片寒冷中,却从他右手的臂膀上,若有若无地传来淡淡的温暖,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寒气,似乎是来自绑在他右手上的那个法宝玄火鉴。

    张小凡忽又想起刚才那如鬼魅一般的女子,恍惚中以为那是陆雪琪,但到了此刻,却再也看不清人影何在,也不知是走了,还是从未出现过。

    想到此处,他嘴边露出一丝苦笑,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却在这时,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声音:“傻小子!”

    张小凡一怔,连忙回头,几乎一声“陆师姐”便叫了出来。但只见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手中一把伞遮挡风雨,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魔教少女碧瑶。

    这时夜幕之中,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一些,但仍然颇大,稍远处便看不真切。张小凡还以为自己眼花,不料定睛一看,却真的便是碧瑶,俏生生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只见她依然是一身水绿衣裳,手中还是撑着那一把青绿色的油布伞。但是这风雨太大,她轻飘的衣裳边上,也湿了好几处。走到跟前,便越发看得真切,那几处被水淋湿,柔柔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张小凡忽然低下头来,不去看她。

    碧瑶怔了一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上下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你这人倒是当真古怪,这么大的雨,偏偏要跪在这里,莫非这也是你们青云门中的修行法门吗?”

    张小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只见碧瑶那一张俏脸在这夜色之中,意外的温柔如水,不禁呆了一下。

    “轰隆!”雷声隆隆,从天边黑云中传来。几乎就在此前一刻,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将夜空裂为两半,闪了一闪,才消退了去。伴随着这道闪电雷鸣,这漫天雨势,竟是又大了起来。

    碧瑶皱了皱眉,人向前靠了些。张小凡忽然发觉,原本打在身上生疼的雨点,竟是突然少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直在重压之下突然获得解放一般,轻松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却是碧瑶把伞移了一半过来,替他挡住了雨水。但这雨势何等之大,碧瑶顾得了张小凡,自己就难免有所疏漏,转眼间半边身子都湿了。

    张小凡心中一阵暖意,忍不住就伸手把雨伞推了过去,低声道: “你在滴血洞里刚刚大病了一场,小心着凉了。”

    碧瑶似乎怔了一下,看着张小凡。

    张小凡被她看的奇怪,讶道:“怎么了?”

    碧瑶抿嘴微笑,神色间却似乎大是欢喜,道:“原来你这个小子,还知道关心我的身子?”

    张小凡脸上一红,不过幸好在这风雨夜中,很难看的出来,当下讪讪道:“我是怕你等下病了,又怪到我的头上。”

    碧瑶往他身边一靠,登时便和他紧紧并排蹲在一起了,不同的是张小凡是跪在地上,而碧瑶则是蹲在他的旁边。与此同时,碧瑶的那把伞也再次移了过来,挡在他们二人的上方,遮挡风雨。

    张小凡只觉得风中雨中,身边却有淡淡温柔、隐隐幽香,暗暗传来,忍不住便向旁边看去,不想碧瑶却也正在望着他,二人视线相对,登时便怔住了。过了一会,张小凡首先移开了目光,只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却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而一直以来都很会说话的碧瑶,此刻却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蹲在张小凡的身边,陪伴着他,只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把伞向张小凡身子处移过去了一些,为他多挡了些许的风雨。

    “啊!”正在沉默中心绪混乱的张小凡,突然间想起一事,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顿时回头看着碧瑶,面上有焦急神色,急道:“你、你怎么可以来这里了?”

    碧瑶倒是不太惊讶于他的反应,只淡淡一笑,声音幽幽,在这漫天席地的风雨声中,带着些淒迷:“我是来看你的呀!”

    张小凡压低声音,但声音中的焦急却是溢于言表,道:“这里周围都是我们正道中人,不要说还有天音寺和焚香谷的那些前辈,就是我们青云门里随便出来一个长老,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不快走?”

    碧瑶却彷彿无动于衷,只是微笑地看着张小凡那焦急神色,忽地叹息一声,道:“你这臭小子,倒也算是有几分良心!”

    张小凡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碧瑶悄声道:“你不是以正道自居吗?你不是正邪不两立吗?怎么不喊人来抓我?”

    张小凡心中焦急,听了她这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大震,全身都出了冷汗。他在外人眼中虽然不似林惊羽和师姐田灵儿那般有过人资质,绝顶聪明,但毕竟不是傻瓜,只不过这些年在大竹峰上,一直无人重视于他,使他自己也有些自卑罢了。

    此刻听了碧瑶这似嗔似喜的话,张小凡登时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状况,实在是大大不妥。不要说自己还是被师父责罚的戴罪之身,便是此刻被同门中人发现,竟然与这一个魔教少女状似亲暱地在一起,只怕自己满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一想到这个后果,张小凡脑袋中“嗡”的一声响,无论如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心中一乱,正要开口叫喊同门,不料眼神一瞄,却见碧瑶肩膀正靠在自己身旁,而此刻风大雨大,她却把大部分的雨伞都遮在了自己头上,她自己那半边身子,竟然都已经湿透了。

    那衣裳,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之上,映射在他的眼眸之中。甚至在她雪白的脸上,也有了几点雨水,凝结成珠,慢慢滑落。

    这一声叫喊,张小凡竟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你、你这又是何苦?”张小凡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也猜到你父亲一定是个大人物,想必你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必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青云弟子,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受苦?”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中,彷彿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

    碧瑶彷彿感觉到些微寒冷,又向张小凡处靠紧了些,这动作既亲切又熟悉,一如当日在滴血洞中,他们两人在生死关头的情景。

    她的声音,此刻也带了几分飘忽:“不是的,我没有受苦。你不知道,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边的话渐不可闻,张小凡却猝然发觉,她悄悄把头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风声、雨声,呼啸而过,张小凡却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有身旁那一丝幽香,在这冷冷风雨之中,却是那般真实地缠绕着他。

    清晨,云开日出,雨歇风止。

    田不易一人独自走出山洞,远远的只见自己的那个小徒弟,居然还是跪在远处密林边缘,一动不动。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走到近处,张小凡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竟是师父田不易,嘴巴动了两下,低声叫了句:“师父。”

    田不易见他浑身衣衫尽皆湿透,头上发间不时还有水珠滴下,脸色看去更是显得苍白,显然昨晚滂沱大雨,他很是受了些苦。

    想到此处,他也不禁皱眉,此刻又听到身后那一排山洞之内,隐隐有人声传来,料想是各门各派的弟子起来了。田不易哼了一声,抬步向树林中走去,经过张小凡身边的时候,淡淡道:“你随我来吧!”

    张小凡连忙应了一声,便要起身,不料身子才站起半截,忽地脚下一软,竟又摔了下去,只觉得两只脚麻木酸疼不已,想是跪了一个晚上所致。

    田不易走在前头,身子一停,看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仍是径直向前走去。

    张小凡咬着牙,用手在双腿上连连敲打按摩。好在他平日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当初在大竹峰砍竹时锻练出来的身体此刻便有了回应,过不多时,居然气血稍畅,可以走路了。

    张小凡站了起来,向前一看,却见田不易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树林中了,连忙跑着跟了上去。不多久,在山洞里的各正派弟子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了。

    流波山上的树林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一人环抱的大树比比皆是,便是两三人才抱得住的巨木,居然也是时有所见。想来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向来无人烟所致。

    张小凡跟在田不易的身后,在林中缓缓而行。清晨的微光从树顶透下,洒在林间的灌木之上。

    在这个雨后的林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清洗了一遍,到处都是青青的绿色。偶而有不知名的小花,绽放在寂寞无人处,散发着淡淡清香。

    田不易在前头走着,一直沉默而不言语。他个子矮胖,此时的张小凡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但在张小凡的眼里,那个人的身影,却彷彿如山神一般的高大。更何况,此刻在他的心中,碧瑶的事情也如小山一般压着他,令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张小凡心里烦乱,正想着要不要向师父说出碧瑶的事情时,田不易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张小凡心里一跳,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此处已是树林的深处,四周清幽无人,古木森森,除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声,便再无任何声音。

    田不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地道:“你淋了一个晚上的雨,身子没问题吧?”

    张小凡摇头,低声道:“弟子罪有应得,没关系的。”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可是在恨我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急道:“师父,我、我绝没有那种想法的,这都是我罪有应得,绝不敢怪罪师父。”

    田不易望着面前这个这些年来一直被自己最忽视的小弟子,看着他脸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嘴角一动,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一些。

    “好吧!现在四下无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张小凡心中一紧,暗想难道师父已经知道了碧瑶的事情。如今张小凡与碧瑶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昨晚碧瑶前来,他更是害怕被各师门长辈知道,难道……

    他正自胡思乱想,田不易却有点不耐烦,见他一直都不言语,道:“我问你,你昨日为何突然对你大师兄那般?”

    张小凡怔了一下,明白了师父并非是指碧瑶之事,这才放下心来。

    但随即又是张口不能言,他总不能说因为看到田灵儿与齐昊在一起,而失去理智的罢?更何况,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股在片刻间控制了自己情绪的奇异煞气,究竟是什么?

    田不易等了半天,见张小凡依然呐呐说不出话来,忽地冷笑一声,道:“你可是因为看到了灵儿与齐昊在一起的亲暱举动,所以心生不满?”

    张小凡大惊失色,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大响,整个人呆在原地。

    他私下单恋田灵儿之事,本是他最深的秘密之一,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不料此刻突然被自己最敬畏的师父冷冷说了出来,当真是比昨晚那震天动地的巨雷还要震动魂魄。

    片刻之间,他几乎不能动作,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望着田不易,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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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里透下的光线,穿过繁茂的枝叶,洒在田不易与张小凡师徒两人的身上。张小凡站在田不易的面前,无地自容,半晌才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田不易看着他,只见这个小徒弟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突然有些血色,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张小凡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心里深处的秘密突然被自己一向最敬畏的人识破,那份惊惶感觉到现在也未消退。

    田不易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半晌没有说话。张小凡垂头站在他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田不易才缓缓道:“如此说来,当日私传太极玄清道法诀给你的,也是灵儿了?”

    张小凡心里又是一跳,但事关田灵儿,他立刻头脑就清楚多了,急道:“师父,那不关师姐的事,是我,是我求师姐传授于我的……”

    田不易转过身来,盯着张小凡一看,张小凡的声音立刻就小了下来,知道自己再怎么说,只怕也瞒不过这位师父了。

    树林中,师徒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张小凡垂下头来,心乱如麻。便在这时,他听到了田不易的声音:“老七。”

    张小凡心头一跳,抬头应道:“师父。”

    田不易看着他,道:“你入我门下,也快五年了吧?”

    张小凡低声道:“是。”

    田不易淡淡道:“当日我收你入门时,其实并未看好你的资质,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张小凡身子一动,但深心处,却不知怎么,隐隐有微微的喜悦。

    田不易继续道:“至于你私恋灵儿的事情……”

    张小凡心里一急,道:“师父,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田不易却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你错了吗?”

    张小凡一下子张大了嘴,这一下真的被田不易吓到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年纪正当少年,又不是天音寺那些和尚,加上自小与灵儿一起长大,有些喜欢她,又有什么奇怪了?你当你师父这些年是白活的吗?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

    张小凡低下头来,忽然间眼眶一热。这世间所有温暖的话语加起来,在他心中,只怕也比不上田不易冷言冷语的这几句话。

    只是田不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如今事情已然不一样了,我也看得出来,灵儿只怕是真心喜欢那个齐昊。至于你嘛?怕她只是拿你当弟弟看,你知道吗?”

    张小凡点头,但眼光却一直盯着脚下,低声道:“是,师父。”

    田不易缓缓道:“我往日反对灵儿与齐昊往来,倒不是因为齐昊本人,而是因为……”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眉头皱起,便转过了话题:“说实在话,虽然你在道法上的进境比我料想的要快,但比起齐昊,还是相差许多。”

    田不易深深看了张小凡一眼,缓缓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小凡紧紧咬着唇,半晌才道:“是,我明白的,师父。”

    田不易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张小凡感觉到师父那宽厚而温暖的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心头一热,重重点头。

    田不易看了他一会,道:“那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向着来路走回去。

    张小凡抬起头来,向着头顶上方,深深呼吸,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

    只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迷惘,却总牵挂在他的心头。

    他苦笑一声,振作精神,也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走回山腰上那一排山洞处时,各派人头耸动,大都已经起来了。田灵儿等人更是就站在洞口,脸上有焦急之色,四处张望着,显然很是担心。

    张小凡远远看到,心中一痛,低下了头。

    一看到田不易与张小凡二人回来,田灵儿便跑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先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确定他不曾受到田不易的“虐待”之后,才轻声道:“小凡,这一大早的,你和我爹去哪里了?”

    张小凡见她满脸关切,一双明眸只望在自己身上,心里又是莫名的一痛,但面上却强做出一副笑脸,道:“没事的,师父带我出去走了走,教诲了我几句,现在已经原谅我了。”

    田不易走在前头,似是听到了这小徒弟的话,哼了一声,也不见他什么神色,慢慢走了回去。望见妻子苏茹站在洞口,正看着他轻轻微笑,他不禁脸上神色一窒,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就走了进去。

    到此,这一场小小的风波,也算是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小凡便日夜和分别许久的师兄们在一起。他从小便是在各位师兄的注视下长大的,如今回来,大是亲切。而宋大仁心胸开阔,也不曾把那日张小凡的无礼记在心上,加上苏茹私下也曾经与他隐约提了几句,他便也是瞭然于胸,反而是更加疼爱这位小师弟了。

    这一次到流波山上来的正道中人,自然是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三大派为首,但其他规模较小的正道门派也有不少。

    其中多有张小凡闻所未闻的,想必都是为了正道公理,要与魔教余孽势不两立。

    至于在三大派之中,这一次除了青云门来了苍松道人和田不易,其余两派却并未有长老一辈的人前来,所以无形之中,凡事便由青云门为首。

    如此过了三日,张小凡在这流波山上,居然陆续见到了几个熟人。

    其中有焚香谷的李洵、燕虹也在隔日来到了流波山;稍后,他又在天音寺僧人处,看到石头,还有站在石头身边一个瘦小枯乾的老者。

    张小凡颇为高兴地上去打了个招呼。石头一见是他,神情也大是兴奋,说了几句,便要介绍师父“大力尊者”与他认识,说着转身向那位正和法相说话的老者道:“师父,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青云门的张兄弟了。”

    那老者转过头来,张小凡一见他脸,一时错愕,本来他想像之中,石头所在之门派称为“金刚门”,他师父又叫作“大力尊者”,想必是个威猛无比的巨人。不料眼前竟是这一个看去颇为瘦小的老者,这一下子还当真回不过神来。

    石头却显然没想的这么多,呵呵笑道:“张兄弟,你还不快见过我师父。”

    张小凡这才醒悟,连忙行礼道:“老前辈,弟子张小凡,久仰大名。”

    那老者哼了一声,淡淡道:“罢了。”说着又回过头去,与那法相道:“如此说来,令师普泓上人闭关参禅,到现在还未出关吗?”

    法相微笑道:“正是。本寺之中虽然恩师乃是主持,但一向以来,都是由我从旁协助普空师叔管理俗务。此次魔教复起,普空师叔本也要前来,无奈寺中事务繁杂,只得由小僧前来,聊尽一二棉力。”

    大力尊者点头道:“有你前来,那也够了。不过我来之前,本以为你师父普泓还有普空二位神僧虽然不会前来,但你四师叔普方向来痛恨魔教,定会前来,怎么却……”

    看着大力尊者望过来疑惑的目光,法相微叹,道:“前辈有所不知,自从五年前三师叔普智神僧突然逝世……”

    张小凡心头猛的一跳。

    也就在这个时候,法相的目光竟不知道是有意或无意地向他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又移了开去,继续道:“普方师叔与普智师叔交情最是深厚,从那之后,便在寺中静心参阅佛经,不再外出了。”

    大力尊者“啊”了一声,大有感叹之意。

    法相微笑道:“不过这倒也并非坏事。”

    大力尊者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诸位神僧自然还是要以自身圆满功德为要紧,不似我这老傢伙,与佛无缘,便整日里东奔西跑。”

    法相笑道:“前辈说笑了,你与我们天音寺乃有溯源,这一点来时恩师和普空师叔都特意交代过了的。来,请老前辈里面坐。”

    大力尊者谦让了几句,便和他一道进去了。

    张小凡看着他们二人走了进去,忽有感觉,转头向旁边看去,却见是石头拉了他一下,悄声道:“你看出来没有?好像这个年轻的法相,却是天音寺这一群和尚的领头人呢!”

    张小凡点了点头,这数日来他每日与这些正道中人接触,多有看见天音寺诸位大师的。也发现虽然法相年纪轻轻,但在这次来流波山的“法”字辈天音寺众僧人里,法相的气度卓然出众,隐隐有为首之风。 出面接待讲话的,大都是他,而旁边一些年纪大的和尚,反而没有什么声音。看来,法相乃是天音寺着力栽培的一个出色人物了。

    只是,他心中此刻,却依然想着刚才,法相在谈到普智时,突然看过来的一个眼神,便也没听到石头在旁边咕哝地说着什么,只听到最后他似乎说:“……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话也说错了。”

    张小凡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石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佛门中人若是功德圆满,善终的话,便当称为”圆寂“。他刚才却乱说什么逝世的,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倒好似普智神僧他是……咦,张兄弟,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张小凡心乱如麻,强笑着对石头点了点头,便走回青云门所在之地去了,弄得石头站在原地,搞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转眼间张小凡已来到流波山上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正道之士与魔教中人依然对峙,双方在日间多有相遇时候,不时便有斗法。但令正道中人迷惑的是,魔教中人却似乎不愿恋战,往往斗法斗了数个回合,便虚晃一枪遁走。

    往日里是听说魔教要在此荒僻之地聚会,想来多半是商量些毒计欲祸害天下,所以正道之士才欲来除魔。不料这时看了,却又不像。

    若说是与正道为敌,便应当出来决战才是;若是听说了正道中竟有了两位青云门首座人物,怕自己实力不够,那也该主动退去。

    偏偏魔教中人战又不战,退又不肯退。流波山地势又大,在空中目标明显,但若要深入下去寻找魔教中人的老巢,还当真不易。这一拖,时日便延宕下来了。正道中人纷纷猜测,魔教余孽究竟想要在这个荒僻之极的岛上做什么?

    张小凡这些日子来,也跟着师父师兄在流波山上搜索魔教中人。

    但他私下里,却另有一处担心,便是害怕万一碰上碧瑶,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碧瑶也来到了流波山这处海岛,但从那一个风雨之夜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倒是魔教中其他人,包括张小凡与陆雪琪等人认识的年老大、野狗道人等人,出现的十分频繁,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似的。

    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都是数百年的修行,碰到这种事情,也感觉有些棘手。这一日入夜,他二人便叫上天音寺与焚香谷的人,聚在一起商议。

    代表天音寺出来的,自然便是法相,而焚香谷过来的人,居然也是熟人,便是李洵。这二人看去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但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面前,他二人的神色却都是十分恭敬的。

    见礼之后,苍松道人淡淡道:“二位师侄,此次我们正道诸派前来除魔,其中还有诸多借助二位的地方,贫道在这里先谢过了。”

    法相与李洵同时欠身道:“不敢,若有需要处,请苍松师叔尽管吩咐。”

    田不易挥了挥手,让他们二人先坐了下来,道:“废话我们也不必多说了。到今日为止,我们来这东海荒岛已有半月,虽说果然有魔教余孽在此,但看他们行踪诡秘,却猜不透用意何在。不知二位师侄有何看法?”

    法相与李洵对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苍松对李洵道:“李师侄,这一次的消息是由你们焚香谷首先放出来的,敢问贵派可知道魔教的目的吗?”

    李洵在苍松道人这个名满天下的前辈面前,脸上再无往日骄傲神色,当下道:“回禀苍松师叔,这一次的消息也是鄙派无意中知道,魔教复兴之后,突然有大批余孽前往东海流波山,但所为何事,却是不知。”

    苍松与田不易对望一眼。

    法相忽然道:“二位师叔,依小僧这几日看来,魔教中人翻山越岭,往往对每处山头都仔细搜索,极像是找寻某件重要事物。”

    苍松沉吟道:“不错,我与田师弟也是这般看法,但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东西,竟如此重要?”

    田不易皱起眉头,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们猜也猜不出来了。

    不过魔教中人一向阴毒,你们回去之后,也要小心戒备才是。我们这里白天再加紧搜索,等找到魔教中人的老巢,再把他们一举剿灭,为天下除害。”

    法相与李洵齐声道:“是。”

    在这之后,他们又商议了片刻,法相便和李洵告退了。看着他二人走了出去,苍松忽然道:“田师弟,这两个年轻人的资质当真不错啊!”

    田不易缓缓点头。

    苍松道人道:“尤其是天音寺的法相,我观他眼瞳黑净,边缘却似有淡淡金光,眼神温润而不散,只怕在天音寺大法”大梵般若“上已有大成了。”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你也莫要小看那个李洵,他刚才虽然在我们面前刻意低调,但听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徒弟说了,他在空桑山和火龙洞里的道法,只怕道行未必便比法相差了。”

    苍松哼了一声,道:“天音寺与焚香谷这数百年来,暗中无不想着取代我青云门正道领袖之位。如今刻意培养出这些出色门人,派了出来,多半便有向我等示威之意。”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忽道:“无妨,只要有苍松师兄你门下那几个出色弟子,自然就不怕他们了。”

    苍松脸色一变,冷冷道:“田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不易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门下出了个笨徒弟,侥倖在七脉比试上胜了几场,能跟着你门下的出色弟子出去历练。却不料在魔教之地,与魔教中人力战之后,却被人遗弃在那古窟之下。若不是他人贱命大,只怕我也见不到他了。”

    苍松脸上怒容一闪,道:“田师弟,你要把话说清楚了。什么被人遗弃在古窟之下?齐昊他们回来之后,我也曾经仔细询问过他,那时候的确是因为小竹峰的陆雪琪伤势太重,而且连找数日,你那徒弟一点消息都找不到,在那死灵渊下,又有众多阴灵妖兽,这才被迫放弃。又哪里是什么故意遗弃了?”他话说到后面,声音也大了起来。

    田不易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样子,看了他一眼,亦大声道:“哼,若是你徒弟被人留在下面,不知死活,你还不早闹翻天了!”

    他二人声音大了起来,传到洞外,青云门门下弟子登时动容,个个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来。田不易与苍松毕竟是有道之士,决然不会在这些晚辈面前做失了什么事。田不易淡淡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齐昊与林惊羽走了进来,他二人乃是苍松道人最看重的弟子,也只有他们才敢在苍松道人心情不是甚好的时候接近他。

    齐昊小心地道:“师父,怎么和田师叔吵起来了?”

    林惊羽在旁边愤愤不平地道:“这个人最是小气了,真是一点前辈风范也没有……”

    苍松忽然喝道:“住口!”

    林惊羽一惊,低下头来,道:“是,师父。”

    苍松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齐昊道:“他是还记着当日你们放弃找寻张小凡的事。”

    齐昊愕然。

    苍松哼了一声,道:“你们莫看他平日里似乎对那个徒弟不甚看重,但那是在他自己门中,到了外面,他却最是护短。更何况这一次那张小凡在七脉会武上为他露了一回脸,我私下听说他心里其实极是高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对齐昊道:“你可知道,这一次那个张小凡大难不死,平安归来,对你却是大有好处的吗?”

    齐昊一时没回过意来,道:“怎么?”

    苍松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与他女儿田灵儿要好吗?”

    齐昊脸上一红。

    苍松道:“虽然我请了掌门师兄为你说项,他也勉强首肯你们往来。但我看他今日神态,显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若不是这次张小凡活着回来,只怕将来你还有的苦头吃了。”

    齐昊醒悟,连连点头,道:“多谢师父成全徒儿。”

    苍松摆了摆手,缓步走到洞口,向田不易所居的那个山洞看去,脸上毫无表情,默然不语。 但林惊羽与齐昊在旁边看去,只见他目光炯炯,显然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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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声轻呼,张小凡从梦里惊醒过来,在黑暗中小声喘息,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这几日间,似乎就是从那日听到法相谈到普智开始,张小凡突然又开始梦到儿时那个噩梦,那一场深深铭刻在心间的屠村景象,漫天盖地的向他涌来,仿佛要把他吞没一般。

    烧火棍依然还躺在他的身边,从棒身上,还传来熟悉的微凉感觉,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只不过,在这之后,张小凡也感觉到,从绑在自己右手臂膀上的那个奇异法宝,却似乎散发着与烧火棍相反的,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传进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在黑暗中,在无人看的到的地方,悄悄地蜷缩起身子。

    有谁知道,有太多秘密的人,也是这般的累呢?

    黑暗中,其他人都在安然入睡,石洞外边一向都有看夜的弟子,所以大家都很放心。听着他们平静而熟悉的呼吸声,张小凡怔怔出神。

    远处,那细细的、就算是在梦里也仿佛带着她独自的温柔的声音,隐约传来。黑暗隔断了视线,张小凡却似乎觉得自己竟能看的清晰,那美丽的女子微笑着,在这静谧的深夜里,甜美入睡。

    只不知,在她梦里,究竟是谁?

    他伸出手,轻轻握着烧火棍,拿到自己的胸口,紧紧依偎,仿佛只有它,才能与自己相伴,不离不弃。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对坦然赴死的妖狐。

    若换了是我,我有没有勇气,和心爱的人一起而死呢?

    他在黑夜里,静静地想着。

    日出东方,海风阵阵,这一天,天高云淡,正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大竹峰门下数人,离开了居住的石洞,御起法宝,向着流波山深处飞行而去,一路仔细搜索,希望能找到魔教徒众。

    田灵儿一马当先,“琥珀朱绫”红光闪闪,飞在最前头,宋大仁和何大智紧跟着她,杜必书与张小凡飞在最后。

    他们这一脉弟子中,除了宋大仁乃是用仙剑“十虎”之外,其他人或用朱绫,或用宝笔,更有怪异滑稽的骰子、烧火棍之类,在同是青云门弟子几乎都用仙剑的情况下,极是醒目。

    但此处毕竟不是青云山,流波山上且不说魔教中人,光是正道其他门派便有十数个,各种各样的法宝比比皆是,倒也不那么突出了。

    不过各位正道同仁弟子们无聊时私下议论,有好事者品评各人法宝,便有“高人”指出,此次流波山上,诸位手中法宝,最古怪的莫过于青云门大竹峰某个弟子的骰子法宝,而最土气的居然也是青云门大竹峰门下某个弟子的烧火棍法宝。可见青云门领袖天下,果然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不知道田不易若是听到了这等评语,会做何感想?

    此刻正道各门派弟子纷纷三五成群,四处飞飙。流波山上风声呼啸,各色光芒急缓相间,闪烁而过,极是好看。

    张小凡在法宝之上向旁边看去,只见正道众人向四周扇形飞去。而在自己这一群近处,大概隔了数十丈远,右手边是清一色的女子,自然便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也飞在她们之间,衣裳飘动,秀发拂肩,配着她清冷美丽的容颜,竟似有出尘之态。

    张小凡心里一动,不敢多看,回过头来,向另一边看去,却见也是隔了数十丈远,便是龙首峰一脉众弟子,大概有六七人,齐昊和林惊羽都在其中。这时林惊羽也远远看了过来,脸露微笑,挥了挥手。

    张小凡微笑以对。

    在龙首峰众弟子的后面,还跟着一群人,看去便是剩下的一脉朝阳峰的弟子了。

    就在这时,忽听着前方田灵儿一声清啸,张小凡向前望去,只见田灵儿法诀一握,琥珀朱绫红光闪动,“呜”的一声,载着她俏丽身影,却是直冲上天,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宋大仁吓了一跳,知道这小师妹性情好动,这番出来机会难得,不似在青云山上有诸多约束,这些日子里一旦出来,便常常畅意飞翔,为此苏茹颇为担心,说了女儿好几次,今天临行之时,还叮嘱宋大仁要看住她。

    只是田灵儿自小便在众人宠爱中长大,宋大仁一句重话也不会说她,又如何看得住她,无奈之下,只得自己也加快速度,紧追而上。

    张小凡、何大智等人自然也是驱动法宝,紧紧相随,转眼之间,他们就与龙首峰、小竹峰等人拉开了距离。

    张小凡加快速度,追上了田灵儿,飞在她的旁边一丈开外,偷偷向她看去。只见田灵儿脸露微笑,神情兴奋,今日穿得一身红衣,配着那条琥珀朱绫,更是好看。

    半空中风声凛冽,但其中却传来了田灵儿欢喜的笑声,张小凡听在耳中,心里一热。

    “小师弟!”旁边突然传来了宋大仁的声音。

    张小凡连忙回头,道:“什么事,大师兄?”

    宋大仁御着他那巨剑,微笑道:“小师弟,没想到你在道法上进境如此之快,这才短短时间,居然便到了这种地步。”

    张小凡心里感激,道:“大师兄,这都是你教导有方。”

    宋大仁摇头笑道:“我可不敢居功,你看刚才,飞的速度居然比我和老三、老六都快多了。”

    张小凡这才发现,原来适才看到田灵儿飞的快速,他心急之下,便加力赶上,不曾注意旁边,不料这就飞到了三位师兄的前头。但是看此刻宋大仁、何大智飞在自己身后,气定神闲,只怕真要飞起来,未必便比自己差了。

    张小凡当下脸上一红,道:“大师兄,我……”

    他话才说了一半,前头的田灵儿转过头来,笑容满面,一看是张小凡,更是高兴,大声道:“小凡,这样子飞得舒服吧?你看看,这天有多高,有多蓝?”

    张小凡转过头去,深深呼吸,露出笑容。

    天高云淡,蔚蓝无限,的确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却怎比得上,深心处里那一个心爱女子的──一个微笑?

    田灵儿迎风而进,秀发飞扬,只见头上青天,脚下青山,远处更有茫无边际的蔚蓝海洋,极目远眺,海天一线。

    这江山如画,美不胜收,田灵儿心情极佳,嫣然而笑,回头时身子一摆,向旁移了过来。张小凡突见田灵儿飞近,向她看去,道:“师姐,怎么了?”

    田灵儿笑道:“小凡,还记得我们当初抓小灰的时候吗?”

    张小凡有些疑惑,道:“记得,怎么了?”

    田灵儿伸手一抓,握住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走!”

    张小凡正奇怪处,却见田灵儿法宝猛的一沉,竟是向下疾降。张小凡急忙也降下法宝,紧跟着她。而在他们二人身后,宋大仁等人离得较远,没听到他二人说些什么,这一下措手不及,这法宝在半空中速度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到前边去了。

    三人一起叫苦,连忙煞住身形,回头望去,只见小师妹与小师弟一前一后,竟是往脚下青山森林中飞去,不由得摇头苦笑,只得也急忙跟上,反正师门之命是搜索魔教余孽,在这森林中搜索,也是一样。不过这一来,他们离张小凡和田灵儿,便有了一段距离。

    张小凡紧紧跟随着田灵儿,转眼间便降到森林下方,只听着田灵儿在前方轻轻一笑,回头道:“小凡,快啊!”

    说着,琥珀朱绫如有灵性,如灵蛇翻身,在她俏丽身影之下翻转呼啸,红光闪闪,飞入了苍莽森林之中。张小凡看着前方那团红影,心中热血上涌,更不想其他念头,直飞而下。

    这片山头上的森林里,也与流波山其他地方一样,到处都是巨大古木,笔直向天,便是在地面之上,也多有灌木荆棘,难以落脚。

    二人一进入这森林之中,便感觉周围忽地安静了下来,耳边再没有凛冽风声,一股树木清新之气,迎面而来。田灵儿面带微笑,人站在琥珀朱绫之上,身形如电,在这片古老森林之中,在无数巨大古树之间,穿梭飞行。

    张小凡从背后看去,只见那团美丽红影忽上忽下,在繁密枝叶间快速飞行,伴着那尖锐轻啸之声,她如世间最美丽的仙女,在这世外之地,古木林中,在无数绿叶仿佛充满笑意带着隐约欢呼的世界里,飞跃出最美丽的舞姿。

    那身影,如电,如光,贴住巨大树木的身躯,看似极险,却带着温柔的婉约,轻轻滑过,不曾碰到丝毫。

    那身影,如痴,如醉,恍惚中又是少年时光,青山绿水,有欢欣的快乐的笑声,回荡开去。

    他忽然开怀,笑着放开怀抱,烧火棍绽放着苍青光芒,载着他,追着她,飞翔在这个古老而宁静的森林之中。

    仿佛,这时光,也这般,永远不会结束……

    ※※※

    天色不知怎么,似乎突然有些阴沉,天空中厚实的云,也渐渐多了起来。

    张小凡收回目光,心想这海外之处,毕竟与中原之地不同,刚才还是天高云淡的晴天,转眼间似乎就要转做阴天了。

    他与田灵儿在密林中飞了许久,却连一个魔教徒众也没看到,最后在一个小山坳间,田灵儿望见下面有一条小溪,加上飞了半日,也有些疲惫,便叫上张小凡落了下来,此刻正在用溪水洗脸。

    这条小溪蜿蜒流淌在古老森林中,清浅而清澈,溪水中有许多圆圆的鹅卵石,随着清澈水波荡漾的微光,很是漂亮。溪水两旁除了一些沙石浅滩,更远些的地方,便又是茂密的森林,一眼看去,这森林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小凡。”田灵儿突然叫了一声,张小凡转头向她看去,却是田灵儿洗脸洗了一半,发现溪水中一个极漂亮的石子,探手拿了出来,喜孜孜地转头向张小凡道:“这个石子漂亮吗?”

    张小凡向那石子看了一眼,见这石子不过拇指大小,上边却有三色石纹,大致整齐地围绕其上,如缎带一般,真的是颇为漂亮。当下笑了笑,抬头向田灵儿看去,正要回答,忽地却微微张口,说不出话来。

    那一张熟悉的、美丽的脸庞,微笑着望着他。刚才洗脸时清澈的溪水还未拭去,晶莹的水珠轻布在她白皙的脸上,不时看见,那水珠带着温柔,从她肌肤滑下,掠过脸畔,在她光滑柔和的唇下,却依然留恋不去,最后终于带着一丝动人的婉约,轻轻滴落。

    而那一双明亮清净的明眸上,长长的睫毛边,也有几颗水珠凝结其上,仿佛如泪,却像雨后的白色梨花,那样清艳动人。

    田灵儿嗔道:“我在问你啊?”

    张小凡惊醒,道:“什么?”

    田灵儿把石子往他眼前一亮,道:“好不好看嘛?”

    张小凡深深呼吸,低低的,但仿佛是从心灵最深处迸发的声音:“真好看!”

    田灵儿点头微笑,从怀里拿出丝巾,把脸上水珠擦去,然后又仔细地把这石子擦了一遍,放入怀里,转头对着张小凡,带着他眼中这世间最美的笑容,道:“等一下我们回去以后,我就把这个石子送给齐大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流波山的天空,仿佛在那个片刻里,又阴沉了几分。

    张小凡站在那里,像是突然僵住了,低着头,一动不动。

    田灵儿向前走了几步,发觉背后没有声音,转过头来却见张小凡还站在原地不动,讶道:“小凡,走呀!”

    张小凡缓缓抬头,脸上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丝微笑,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却似在隐约的颤抖,轻声道:“师姐,我们走的太快了,不如等一下大师兄他们吧!”

    田灵儿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就顺着这条小溪走吧!往上游去,看看有没有魔教贼子,顺便──”她掩口轻笑,道:“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更漂亮的石子。”

    是什么,像是焚烧身躯的感觉?

    是什么,如有仰天狂啸的冲动?

    原来九幽的魔火,便燃烧在心间,将身体里的魂魄,一丝一毫,狠狠焚炼。

    他低垂着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的沙哑,低声道:“好吧!”

    ※※※

    琥珀朱绫,缠在她的腰间,衬着她红色的身影,越发美丽。两个人沿着这条小溪,又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之上,田灵儿神情轻松,四处张望,张小凡则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条小溪看似不大,但长度居然不短,走了这么许久,居然还不见源头。眼看着前边又是一座小山,其上拐弯处有个山涧,小溪便是从那里流出。

    田灵儿走了这半日,也有些疲累,便转头对张小凡道:“小凡,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过去这个山涧看看,如果还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就回去罢。”

    张小凡默然点头。

    田灵儿多看了这小师弟两眼,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转身便向前走去。

    二人很快走到那山涧拐弯处,向里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前头岩壁之后,却是个极大的洞穴,看着足足有十丈来高,这条小溪便是从这山洞里流淌而出的。因为岩壁挡住了视线,不要说飞在空中,便是站在附近稍远些,便也看不到这个洞穴,倒是十分隐秘。

    田灵儿皱了皱眉,对张小凡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张小凡往那山洞看了一眼,见除了洞口有些亮光,再深处便是漆黑一片,心中便是一阵不舒服。

    这些日子以来,特别是他下山之后,入了两个洞穴,一个是空桑山的万蝠古窟,一个是小池镇外的黑石洞,但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此刻看了这个洞穴,本能上便有些厌恶。再加上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十分恶劣,便道:“师姐,我看这洞穴也不似有人居住,不如我们回去吧?”

    田灵儿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也这么想的,那我们……”

    话才说了一半,忽地,他们二人头上传来一阵破空之声,片刻之后,“唆唆”之声更是不绝于耳,竟是有许多人往这里飞了过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立刻抬头看去,片刻后脸色都白了起来,只见天空中那群人的服饰,便是魔教中人,而看这人数,随便一数,竟不在数十人之下。

    二人相顾失色,田灵儿人较机灵,知道魔教中高人不少,此刻若贸然飞起逃逸,很难避开。危急之下,只得行险,一拉张小凡的手,两人便跑进了那个黑暗的洞穴之中。

    黑暗,吞没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没过多久,魔教中人便纷纷落了下来,目标果然都是在这山涧周围,稍后,似有人点起火把,然后众人竟也向这山洞里走来。

    原本躲在山洞近处的张小凡与田灵儿,只得又摸索着向洞内悄悄逃去。两人此刻的心都悬在了半空之中,这时双方力量实在相差太大,若被发现,他们决然是无力抵抗。

    但好在因为魔教人多,又似乎不曾想到此处会被正道中人发现,一路上也未控制谈笑脚步,便侥幸地把他们二人那些轻微的动作声音,给掩盖过去了。

    这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宽敞地方,魔教中人停了下来,周围拿火把的人便很熟悉地在四周找到些石缝,将火把插了进去,看来他们是经常到此处的。

    这山洞里的空地中,便亮了起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停了下来,躲在光亮照不到的更里边处,大气也不敢出。

    张小凡偷偷向外看去,只见远处,那些魔教之徒围成一个半圆,各自找了大的石块坐下,有些看来是粗豪之辈,干脆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远远看去,只见魔教中人果然与正道之士大不相同,怪模怪样的人甚多,张小凡印象甚深,长着一张狗脸的野狗道人,此刻也坐在其中,旁边还有年老大、刘镐、林锋以及那个不知姓名的美貌少妇等人,也在一起。

    此外,在他们身后似乎还站着个年轻人,脸很陌生,张小凡却从未见过。

    田灵儿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凡,你看魔教里边,好像有很多派别呢?”

    张小凡只觉得耳朵一阵发痒,但心里却是莫名一苦,不敢多想,点了点头,还是向外看去。果然如田灵儿所说,外边魔教中人虽然大致围了一个半圆,一起面对着一个方向,那里坐着三两个人,但其他的却依然是一群一群坐在一起,派系之分,十分清楚。

    正在这时,只听三两个人中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诸位,请静一静。”

    顿时,魔教中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这声音的主人,有莫大的权威一般。

    张小凡离得较远,一时分辨不出那声音是哪个人发出的,便悄悄伸长了脖子,向那场中看去。但觉得身边衣服轻轻摩挲,却是田灵儿也在探头向外看着。

    石壁上的火把,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劈啪的声音。魔教中突然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站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朗声道:“尊使,此次‘鬼王宗’召集我等来到这荒僻海岛,说是有三千年方才出世一次的奇兽‘夔牛’,但如今找了这么多时日,一根牛毛没找到不说,却把正道中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引了过来,终日缠斗不休。请问现今该如何是好?”

    张小凡一怔,轻声向田灵儿道:“夔牛是什么?”

    田灵儿想了一会,终于也是摇头,道:“我也不知。”

    二人又向场中看去,只见那人开了头,后边便有许多人纷纷附和,其中那野狗道人道行虽不高,但性情却似乎很是火暴,所以在众人之中,声音显得最大。

    “说的有理,‘鬼王’他老人家高高在上,自然不会理会这等小事,但要我们在这里平白无故受苦,却是为何,多少也要给老子一个解释吧?”

    年老大在旁边听他说的无礼,眉头连皱,正想伸手拉他一下,要他安静一点。

    便在这时,在众人议论纷纷、吵吵闹闹的时刻,忽地有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声调却颇冷漠,淡淡道:“你很想知道原因吗?”

    这女子声音一出,张小凡心中大震,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又伸出了几分,只见在火把照耀之下,魔教众人面对着的那个方向,却是有个绿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赫然正是碧瑶。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鬼王

    、、、、、、、

    且不说张小凡突然看见碧瑶,心里一惊,场中那一群刚才还大声喧哗的魔教之人,一见碧瑶出面,立刻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对碧瑶十分忌惮的样子。就连看那模样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狗道人,此刻也没了声音。

    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向她说话。但片刻之後,忽只听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後缓缓道∶「碧瑶小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小凡放眼望去,却见说话的那个人,正是与年老大等人站在一起的那个陌生年轻人。此刻看著年老大等人脸上却亦有吃惊表情,似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会突然发话。

    年老大眉头紧皱,对那年轻人低声道∶「小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碧瑶向那年轻人看了一眼,也似乎不认识他,向年老大道∶「他是谁?」

    年老大连忙露出笑脸道∶「他是我们炼血堂新收的人,姓周名才。」

    碧瑶哼了一声,道∶「无妨,你让他说。」

    那个名叫小周的年轻人倒并无怯场神色,走了出来,从容道∶「碧瑶小姐,这里谁都知道,奶乃是『鬼王』的独生爱女,故大伙都敬重於奶。而鬼王召我等前来寻找夔牛,大伙自也是义不容辞。只是──」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缓和的微笑,但口里的话,却渐渐冷了起来∶「只是如今夔牛找寻不到,正道中人却日益增多,听说连青云门七大首座都已经来了两人,我们就更非其敌手。到了这种情况,鬼王宗却依然让我们在这里瞎忙活,却不解释一声,只怕有些教友,便要问上一句,难道鬼王宗竟是欲借正道之手,反过来除去我们吗?」

    众人哗然。碧瑶身边数人,更是霍地站起,看那样子,多半便是魔教中鬼王宗的人。只是除了鬼王宗的那几个人,其馀的魔教中人在最初的惊讶之後,却并无一人指责这年轻人,反而是个个向碧瑶处望去,脸上有警惕之色,而四周低低的议论之声,更是纷纷而起。

    张小凡不禁有些为碧瑶担心,同时心中暗想,这姓周的年轻人怎麽这般说话,都是魔教中人,而且又有这许多派系,难道鬼王宗平日里便┅┅

    他正想著,忽只听场中碧瑶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敢来挑拨离间!」

    小周微微一笑,对著这个位高权重的美丽女子,却是无丝毫惧色,淡淡道∶「我只是个无名小辈,因为仰慕圣教才加入,与碧瑶小姐奶相比,更是天差地别。只不过,如今正道之士在一旁虎视耽耽,欲杀我等而後快,而鬼王宗乃是我教中四大派阀之一,此时此地,更是我等领袖,却将我们置於险地而不顾,这只怕说不过去吧?」

    这时连张小凡也感觉出来,这个小周虽然说话平和,但句句都针对鬼王宗,挑拨之意再也明显不过,只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但看年老大等人惊讶神色,却又不似受了炼血堂一系的指使。

    这时场中其他的魔教之人神情更是激动,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面对著鬼王宗等人,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敌意。碧瑶微微皱眉,退後一步,转过头和身後之人快速低声交谈了几句。

    张小凡远远看去,只见火把燃烧,但并不甚光亮。碧瑶旁边是个高大男子,而在那高大男子的背後,似乎还站著个中年男子,只是所站处甚是阴暗,又被前头高大男子挡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碧瑶与那人说了几句,转过头来,踏上一步,冷冷环顾四周。

    她美丽容貌,如霜如雪,在燃烧的火把昏黄的光亮中,隐隐有种萧索而凄凉的美。

    周围的声音,迅速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诸位──」她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山洞之中∶「鬼王宗与诸位一样,都是圣教弟子,也信奉幽明圣母、天煞明王。这等悖逆教义之事,鬼王宗纵然势力再大,也不敢做的,请诸位放心。」

    此言一出,在场大多数魔教中人脸色都松了下来。年老大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拉住小周,低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小周转头向年老大笑了笑,忽地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放心些了。只不过,碧瑶小姐,还请奶把夔牛之事解释一下,若实在无法找到夔牛,也好让我等早些离开,不然就是鬼王宗无意害我等,我们却也要死在正道中人手里了!」

    碧瑶与其他鬼王宗之人几乎同时向著这个小周盯了过来,但看小周,也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多大麻烦似的,依然微笑著站在那里。但身边周围的魔教近数十人,却同时喊了起来。

    「说的有理!」

    「正是,还请碧瑶小姐给个话吧!」

    「┅┅」

    待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些,碧瑶才从小周身上收回目光,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道∶「诸位,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们鬼王宗也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其实这次到东海流波山,是为了┅┅」

    「轰隆┅┅」

    整个巨大的山洞,忽然间好似震动了一下。张小凡和田灵儿在那洞穴深处,也几乎一个踉跄,场中的魔教之人更是吃惊,当时便有人喊了出来。

    「怎麽回事?」

    「难道地震了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只听得洞穴外头风声呼啸,如雷震耳,一个雄厚的声音透过这长长洞穴,传了进来∶「魔教贼子,快快出来受死!」

    众人相顾失色,张小凡与田灵儿却是对望一眼,脸有喜色,他二人一听之下,便认出那是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的声音。

    张小凡心中著实佩服,从那洞穴外头到这里,还有极长的一段距离,苍松道人声音清晰无比不说,更把这周围岩壁震得微微共振,这份法力道行,当真是非同小可,自己远远不如。

    魔教中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便有人惊道∶「这里如此隐秘,那些正道之人怎麽会找的到?」

    此刻那小周忽然大声道∶「碧瑶小姐,此间正是危难关头,诸位道友听得鬼王宗所召来这流波山上,却不料遇此大险,这究竟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纷纷道∶「说得有理,碧瑶小姐奶快说句话啊!」

    碧瑶深深呼吸,此刻洞穴外头破空锐响不绝於耳,只怕是正道之士得到消息,纷纷往这里赶过来了。碧瑶脸色阴沉,踏前一步,道∶「诸位道友,正道中人洛u|知道我们所在之处,我也搞不清楚。但如今我身为鬼王的唯一女儿,也陷在此处,与诸位同处险境,难道诸位还对鬼王宗有什麽怀疑不成?」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便安静了下来。这时站在碧瑶身边的那个高大男子,走上一步,沉声道∶「诸位,眼前正是危急关头,大伙何不同心协力,共抗强敌?我等合力,杀了出去,也未必便输於外边那些正道的伪君子!」

    众人纷纷点头,其实此时此刻,也并无其他方法,这山洞虽大,却是一条死路,并无其他出口,当下各魔教众人整理妥当,呼啸壮胆,蜂拥而出。

    不多时,外边便响起了法宝碰撞、众人咒骂咆哮之声,而原本还挤的满满当当的山洞之中,却只剩下了鬼王宗的碧瑶和那个站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的人而已。

    张小凡心里一边高兴,一边却又有些不由自主地为碧瑶担心,虽然明知她乃是魔教妖女,与自己绝非同路之人,但这一路上几次经历生死,实是对这有些刁蛮的女子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碧瑶紧皱眉头,正欲回头与那阴影中人说话,忽然眼角一瞄,却见场下竟然还孤零零站著一人,没有随众人一起前去抗敌,正是小周,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时候留下来的。

    这小周几次三番挑拨众人敌视鬼王宗,碧瑶对他哪有好感,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冷笑道∶「你不去帮助各位道友,留在这里,意欲何为?」

    小周却依然脸色和缓,根本看不出正道之士大兵压境的惊惶,微笑道∶「我是想在这里看一看,鬼王宗的人,是不是真的与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卒子共进退,还是乾脆就把我们当做了炮灰?」

    碧瑶脸色一冷,正欲反驳,忽听身後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道∶「你不是我圣教门下之人,究竟是何身分?」

    碧瑶大吃一惊,但那叫小周的男子,身子却也是震了一震,目光向那阴影处望去,眼中射出警惕之色,沉声道∶「这位是谁,怎可如此胡说?我乃是圣教炼血堂一系弟子,难道只因为我仗义执言,你们便要污蔑於我吗?」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是吃了一惊,不料事情竟有如此变化。但张小凡心里却更多了一层疑惑,便是那个看不清容貌之人,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熟悉,只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只听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淡淡道∶「炼血堂一脉在八百年前自然是领袖圣教,不可一世,但如今早已式微。以你的资质修行,年老大尚不如你,又怎能收你做普通弟子?若他真有这份本事,炼血堂早就翻身了。」

    小周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曾见我动手,又怎麽知道我道行深浅?」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看你道行深浅,又何必见你施法?刚才那苍松老道以『太极玄清道』逼音入石,震动山脉,意在立威,道行稍差者便心魄震动,立足不稳,年老大尚且不免,你却恍若无事,这道行高下,一看便知,又有何难?」

    小周脸上变色,向那阴影中人看了半晌,道∶「想不到魔教之中,果然藏龙卧虎。阁下究竟是谁?」

    碧瑶一声轻叱,人飞起半空,怒道∶「受死吧!」

    突然之间,这原本阴暗的山洞里,白光闪过,幽香阵阵,碧瑶身前白花飞舞,如霜似雪,盘旋不尽。只是这白光再亮,却似乎也照不进那男子的阴影,众人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小周不敢怠慢,後退一步,伸手凌空一抓,只听著「嘶嘶嘶┅┅」声不绝於耳,他竟是从凭空处,生生抓了一把明亮晃眼的仙剑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亮如秋水的剑身之上,赫然有七颗亮星,雕琢其上。

    「咦?」那阴影中的男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七星剑』!」

    说时迟,那时快,碧瑶已然和小周斗在一起,二人飞至半空,只见花来剑往,这偌大空间,被他二人这麽一斗,竟是显得小了许多。

    张小凡在一边听著,便明白这小周多半也是正道中人,心里便有些为他担心,但看二人斗法,看著看著,目光却又老是瞄到碧瑶身上。他心里著实矛盾,只盼望著二人不分胜负,快快结束,碧瑶也赶快遁走就是。

    只是此刻田灵儿在他身边,却忽然悄声道∶「那个小周,只怕多半是我们青云门下弟子。」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怎麽,奶认得他?」

    田灵儿摇了摇头,往场中看了一眼,轻声道∶「我记得以前听娘说过,这七星剑乃是长门通天峰一脉的有名神剑,当年道玄师伯也用过的。後来听说是传给了┅┅」

    话音未落,忽只听场内碧瑶娇喝一声,伤心花四散而开,转眼间风声呼啸,整个山洞里满是耀眼白花,如一面锋利光墙,排山倒海一般推了过来。

    张小凡几次见过碧瑶施展这一法术,深知其威力不可小觑,心里正自为那小周担忧。

    不料只见小周皱起眉头,身子凌空後退一丈,右手连握法诀,左手握右手腕,似握千钧,如摹狂草,手指在空中竟有破空锐啸,转眼间便在身前生生画出一个太极图出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一看,再无疑问,便知这小周的确是青云门中弟子,刚才这道法,一看便知乃是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

    刹那间,七星剑倒转而上,光芒大盛,伫立於太极图正中,「铮铮铮铮」震动锐响不止,片刻之後,七星剑飞驰电掣而出,剑刃周围,更有太极光轮闪动流转,威力赫赫,竟是势不可挡。

    未几,只见这两件法宝,在半空之中,轰然对撞!

    「轰隆隆┅┅」

    巨响过处,两件法宝碰撞而迸发出的光晕迅速向外冲去,整个石洞轰鸣不止,上方岩壁更是受不住巨力撞击,大小石块,纷纷落下。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觉得周围震动,几乎立足不稳,心中更是惊佩,这小周在太极玄清道上的修行,只怕比他见过的所有青云门年轻一代弟子,还要强上几分。

    场中碧瑶的白色花墙光芒褪去,消失不见,但见她脸色微白,显然吃了小亏。张小凡与她也算相处一段时日,心中便叫糟糕,料想她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果然,只见碧瑶怒色一闪而过,伤心花一闪而收,手却是伸到腰间,握住了那个清脆漂亮、金色的小铃铛。

    小周眉头一皱,凝神戒备。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但道行之高已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刚才他一出手便用上九成法力,却也只能小挫於她,但看她模样,竟似有更强法宝。而他最忌惮的,却依然是默默站在那阴影中的男子,实在高深莫测,那才是心腹大患。

    只听著清脆铃铛声音,「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在这杀气腾腾的山洞所在,却是十分的不协调。碧瑶轻立半空,双手轻拂,一个金色小铃铛缓缓飘在她的身前,清脆作响。

    从张小凡这里看去,只见半空中那美丽女子,双手柔若无骨,轻轻舞动,金色铃铛在她双手之间,缓缓开始旋转,不时发出清脆之声。

    「叮当」,「叮当」,「叮当」┅┅

    小周忽然一震,惊觉自己竟已出神,几忘却自己正在生死关头,若不是这些年来道心坚定,便已丧去心神。这小小铃铛,竟似有勾人心魄之能。

    他只在这片刻犹豫之间,脑海之中竟又是一阵发闷,不由得大惊,再不敢凝听下去,大喝一声∶「妖孽受死!」

    这大喝之声,震动四壁,强把那「叮当」声压下片刻,七星剑如电如光,轰然射至!

    碧瑶脸色微白,看去似乎也有些吃力。但见七星剑迅速射至,亦不稍退,右手玉指一挑,向外弹去,「合欢铃」便迎上前去,「叮」的一声,与七星剑在半空撞到一起。

    小周身子一震,只觉得那魔音如穿耳蚀骨一般,竟由那七星剑上凌空而至,片刻间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正要出去救援,忽见小周脸色突然平缓,大喝一声,七星剑光芒复盛,竟是反攻回去。反观碧瑶,却是脸色苍白之极,目光竟也有些呆滞,彷佛突然丧了心神,似乎无力阻挡,眼看就要死在七星剑下。

    张小凡心头一震,片刻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不管许多,跳了出来,失声道∶「不要┅┅」

    他话声未落,半空中却有阴影掠过,紫气寒芒一闪而收。

    「砰」的一声,小周整个人竟是被打了回来,轰然倒地,嘴角立刻流出殷红的鲜血,而七星剑更是倒飞而出,「铮」的一声,被巨力生生插入了坚硬的岩壁之中。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失色,跳到小周身前。田灵儿就要驱起琥珀朱绫,不料小周强压剧痛,一把拉住他们二人,嘶声道∶「不、不可,张师弟,田师妹,那人、那人道行太高,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张小凡一怔,旁边的田灵儿已经忍不住问道∶「你怎麽知道我们二人的名字?」

    小周欲言又止,向前望去,二人感觉到了什麽,一起转头,朝碧瑶看去。

    只见半空中,一个中年男子背对著张小凡等人,扶著碧瑶一起落了下来,平和地道∶「瑶儿,这合欢铃乃是金铃夫人遗下的神器,奶道行不够,妄自使用,极易为它反噬,日後不可轻用!」

    碧瑶此时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低声道∶「是,爹。」

    张小凡等三人一下子都怔住了,小周此刻看来也好了些,盯著那人背影,沉声道∶「莫非你就是当今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吗?」

    那中年人淡淡一笑,转过身来,张小凡等人也看清了他的脸容。但见他细眉方脸,眉目儒雅,与刚才那些凶狠粗豪的魔教中人大不相同。但张小凡却更是吃惊,愕然道∶「是你?」

    这个中年文士模样的鬼王,竟就是当日在空桑山山下,茶摊之内告诉他烧火棍秘密者──万人往。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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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小凡看着前方那个中年文士,也就是当今正道的心腹大患“鬼王”,脑海中一片混乱。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深心处不时对自己往日的信仰有小小的疑惑,其实都根源于当日空桑山下茶摊里的一番对话。

    如今,又见故人,这份心情当真复杂,几乎让他一时间忘了此时此地的处境。

    不过就算他忘了,旁边的人可不会忘。

    小周伸手擦去了嘴边的鲜血,勉强站了起来,低声对张小凡、田灵儿二人道:“此人道行太高,不可力敌,我来拖住他,你们二人快走!”

    说罢,他伸手一招,倒插在岩壁中到现在兀自在轻微振动的“七星剑”,似受他召唤,“铮”的一声破壁而出,飞回到他手上。

    鬼王看了看小周,点了点头,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微笑,道:“以你的道行,看来青云门门下年轻弟子一辈里,要以你为首。想不到青云门除了这个张小凡,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不错,不错!”

    张小凡吓了一跳,却发觉师姐田灵儿与那小周的眼光都瞄了过来,一时脸上有些发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周深深呼吸,踏前一步,手中的七星剑随之亮了起来,鬼王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小周知道此人实是平生所遇最强之敌,但身后还有同门的师弟师妹,无论如何不能弃战而逃,只盼着自己能拖住他,让两位同门先走才是。

    不料他刚想运气御剑,忽然间心口气血霍然翻腾,倒灌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冲上前来扶住了他。小周脸色苍白,知道自己被那鬼王一击之下,震动内腑,经脉受创,再也无力施法。他心中惊骇,一半是知道自己身处绝境,另一半却是对这鬼王道行之高,直是骇人听闻,日后对正道之害,只怕难以估量。

    鬼王看了看他,忽地道:“你勉力欲战,可是想拖住我一时半会,好让你这两个同门逃走?”

    小周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田灵儿却站起身来,挡在他的面前,怒道:“妖魔外道,别以为你道行高些就得意了,我可不怕你!”

    张小凡吃了一惊,刚才鬼王一击即伤了小周,任谁也看得出来他道行极高,自己三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眼看着田灵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担忧,上前拉了拉她,示意田灵儿不要太过冲动。

    田灵儿还未反应过来,但这番举动却已经落到了鬼王和碧瑶的眼中。碧瑶脸色阴沉,冷冷哼了一声,看了看田灵儿,又看了看张小凡,忽地开口道:“张小凡,这位可就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位师姐田灵儿吧?”

    田灵儿与小周都吃了一惊,小周皱起眉头,道:“张师弟,难道你与他们父女都认识吗?”

    张小凡沉默半晌,低声道:“是。”

    这时,田灵儿忽然叫了一声,道:“啊!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天晚上偷偷跑过来的魔教妖女,后来被我们追到外面的小岛上,说是要找小凡的那个人……”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就收口了,只是眼睛瞪着张小凡。

    张小凡心乱如麻,其实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出现这种场面,如今果然出现了,他却依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应付过去。

    鬼王站在那里,看见张小凡神色复杂,他却仍是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下一别,这些日子以来可好?”

    张小凡心烦意乱,不去理他。小周眉头紧皱,心中着实疑惑,看鬼王父女对这张师弟神色暧昧,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大不寻常。只是青云门门规森严,对与魔道中人交往更是严厉禁止,只不知道这位张师弟究竟与他二人是什么关系,可不要触犯门规,那就大大不妙了。

    但此刻毕竟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们三人仍处绝地,小周勉强收束心神,转身面对鬼王,正要说话,鬼王却看了他一眼,忽地抢先道:“你强运真元,暗注灵力入七星剑,可是想以残余之力拖住我,好让你这两个同门能有脱身机会?”

    小周身子一震,面如死灰,不料这鬼王心思竟如此缜密,以他的道行,再加上事先有了防备,自己等人只怕绝无幸理。

    不料鬼王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失望,我并无意为难你们。”

    “什么?”小周与田灵儿同时奇道,张小凡也是一脸惊讶,向他看了过来。

    鬼王看了看碧瑶,又转过头看了看张小凡,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死灵渊下,你对瑶儿也算是患难见真情,同历生死……”

    他话才说了一半,张小凡面色已然变了,更感觉到旁边小周与田灵儿都已用异样的眼光望了过来,心中一急,就要开口道:“你、你胡……”

    便在这时,张小凡望到碧瑶看来的眼光,但见她明眸之中,隐隐竟有几分哀怨。忽然间他想起了那个大风狂雨之夜,天地肃杀,却只有她一人陪伴自己受苦的情景,深心处竟是莫名一软,这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鬼王的话,却依然在继续着:“而且当日你更开解瑶儿,化解了我们父女这十几年来的一段心结,可以说是有恩于我。”他笑了笑,道:“今日就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放过你们三人。只是如此一来,将来你回归青云,必定要受那些不辨是非的老家伙责难,何不就此入我圣教,我必定好好器重于你,你也好与瑶儿双宿双栖,岂不……”

    “住口!”一声断喝,却是张小凡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着鬼王,大声道:“你来杀我吧!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入你魔教!”

    田灵儿这才松了口气,拍手道:“说的好,小凡。”

    但旁边的小周淡淡地看了张小凡一眼,眉头却依然没有松开。

    鬼王微笑摇头,道:“罢了,那也随你。反正来日方长,你再慢慢考虑吧!”

    说完,他一拉碧瑶,再不停留,两人向洞外飞去。

    碧瑶在半空之中,忽然回头,望向张小凡,张小凡看她回望的目光,本来怒气冲冲的心里,又是一阵惘然。

    小周站在一边,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鬼王父女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片刻之后,外头噪音忽盛,似是正道中人突然受了什么突袭似的。

    不久之后,呼啸阵阵,风声尖锐,似乎有许多人一起飞上天空。

    只听苍松道人雄厚的声音传来,声动四野,道:“尊驾何人,道行如此高深,为何不敢下来与贫道切磋一二?”

    这话明显是对着鬼王说的,但只听风声呼啸,却无人回答,想来鬼王与碧瑶是去的远了。

    山洞里,此刻也是安静了下来,田灵儿看着小周面色苍白,有些关切地道:“周师兄,你身体不要紧吧!呃,不知道你是哪位师伯的门下?”

    张小凡在旁边看着小周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跑了过去,扶住了他。小周看了他一眼,张小凡心中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

    小周轻轻叹息一声,露出了微笑,对他二人道:“你不要叫我周师兄了,这是我混入魔教之内的假名,我不姓周。”

    田灵儿“啊”了一声,道:“那你是……”

    小周笑了笑,同时眉头一跳,似是什么地方痛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微笑道:“我是青云门通天峰,道玄恩师座下弟子,姓萧,名逸才。”

    “什么,你是萧逸才萧师兄?”

    小周,也就是萧逸才含笑点头。

    张小凡与田灵儿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可真是久仰大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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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流波山上的夜空,闪烁着无数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照耀世间。

    某个隐秘的地方,鬼王缓步走出,只见碧瑶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小山坡上,怔怔地望着流波山东边的方向。

    那里,是正道中人所居之地。

    鬼王轻轻叹息,走到她的身后,轻声道:“瑶儿,夜深露重,你要小心身子。”

    碧瑶身子动了一下,默默转过身来,强笑了笑,道:“是,谢谢爹。”

    鬼王看她神色,忽地道:“你是在想张小凡那个小子吧?”

    碧瑶脸上一红,却没有说话。

    鬼王面露慈爱之色,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向前走了两步,道:“今日见他,我发现他自从与你去一次火龙洞后,似乎道行又更进了一步。”

    碧瑶怔了一下,面上有些欢喜之色,道:“是吗?”

    鬼王点头,道:“我推测之下,多半是他在看了‘天书’第一卷之后,有些领悟。”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微笑道:“说起来,你从滴血洞中给我带出的那部天书第一卷总纲,我看了之后,对道法修炼,大有助益。”

    碧瑶喜道:“是吗?”

    鬼王点头,道:“不错,天书共有四卷,传说中还有第五卷,不过从未有人看过。但自古我圣教之中,便传下四卷,可惜多已流失不见。我们鬼王宗能有今日的风光,便是多靠三百年前上一代鬼王祖师偶然得到了天书第二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在那第二卷中,虽然道法精深,玄妙莫测,但总纲文字,关键法诀,却是紧承着第一卷而来,所以这数百年来,我鬼王宗也只能与合欢派、长生堂、万毒门三大宗共分天下。不过日后,嘿嘿……”

    碧瑶笑道:“那我要恭喜爹了。”

    鬼王微笑点头,道:“这一次你实在是立下大功。本来派你前去空桑山炼血堂,除了让你历练一下,也只不过是想找找当年黑心老人前辈可否留下什么法宝异器,不料却带回了天书,这可比任何法宝都要好上十倍不止了。”

    碧瑶笑了笑,但脸色却忽然有些黯淡下来。

    鬼王看了女儿半晌,忽地失笑。

    碧瑶惊醒,脸上一红,嗔道:“爹……”

    鬼王笑着摇头,道:“你何必如此担心?”

    碧瑶咬了咬牙,道:“爹,你今天也不是没看见,张小凡那、那个死家伙对他师姐田灵儿那个样子,我只怕、只怕……”

    鬼王道:“只怕什么,怕他痴心一片,对你并无情意?”

    碧瑶低下了头。

    鬼王淡淡道:“我却与你看法不一样。”

    碧瑶吃了一惊,道:“爹,你说什么?”

    鬼王道:“以我今日所见,张小凡的确对他师姐不错,但在你与那小周斗法到危急时刻,他却控制不了自己,失声叫出并不顾及自身安危跳了出来。只凭这一点,再加上往日你与他共经生死,一路相伴,在他心中,或许他自己还不明白,但你的分量,也未必比他那师姐差多少了。”

    碧瑶脸上又是一红,夜色之下,更显娇艳,但随即眼波流动,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鬼王把她神情看在眼中,走过去轻轻抚摩她的秀发,关爱之色坦露无疑,又道:“不过,你也不能高兴的太早。首先门户之别,便是他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再有,青云门中他那些师父师叔师伯,也不可能会容他对你有什么情意的。所以我今日临走之时,才故意将你们关系说的暧昧,我看那叫小周的,在青云门中地位必然不低,由他回去传话,青云门必定对张小凡起疑。如此一来,他投靠我们圣教的可能,又多了几分!”

    说罢,他似乎对自己的做法很是得意,呵呵笑了两声。

    碧瑶开始还笑了出来,但不久之后,却又缓缓收起笑容,默默低下了头。

    鬼王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碧瑶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我有些担心,如此一来,只怕小凡他又要受苦了!”

    鬼王哼了一声,道:“若无磨砺,又怎知宝剑锋利!他若是连这一点苦也受不起,莫说是把你交给他我不放心,便是让他来我门下,我也看不起他!”

    碧瑶缓缓点头,但心中不知怎么,却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向东望去,却只见苍穹之下,林海茫茫,隔断了视线,仿佛有了千山万水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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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才的突然出现,在青云门中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都是又惊又喜。而且从萧逸才的口中,他们也得知了魔教似乎是想寻找在这流波山上出现的奇兽“夔牛”,并意外地知道了此次连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竟也来到了此处。

    此刻,萧逸才因为身体有伤,正躺在一张临时搭起的石床之上,背靠石壁,周围只有苍松道人和田不易两人,其他的弟子都被暂时遣开了。

    苍松道人缓缓点头,面色凝重,道:“原来那人就是魔教鬼王宗新一代的鬼王,果然道行高深。”

    田不易皱了皱眉,道:“逸才,你是怎么混入魔教里面去的?”

    萧逸才笑了笑,道:“当日我奉恩师之命,潜入空桑山查探魔教行踪,果然发现有魔教炼血堂一系的余孽在那里活动。但经我多方暗中观察,这些炼血堂余孽并非大敌,不足为虑,只是多次听他们说到圣教如何如何,似是魔教之中,有什么隐秘大举动一般。我为查究竟,便化名小周,也正好他们正在用人之际,看我还算有几分本领,居然也很顺利的就入了魔教。”

    说到这里,他微带歉意,对田不易道:“不过田师叔,当日张师弟与小竹峰的陆雪琪陆师妹掉入死灵渊的时候,我正好被分配在另一路对付天音寺的法相师兄等人,不及救援,心里着实有些抱歉。不过幸好张师弟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田不易微笑道:“无妨,这也怪不了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苍松道人在旁边听了,忽地哼了一声。

    田不易听在耳中,也不去理他。

    苍松道人转头对萧逸才道:“不过话说回来,逸才师侄,你这番举动可实在太过冒险。要知道魔教贼子个个阴险狡诈,万一弄的不好,你受了什么伤害,我可没办法向掌门师兄交代了。”

    田不易也点了点头,道:“不错,此次下山之前,掌门师兄对你数月没有消息,心中也颇为担忧,特地私下嘱咐我们要留意你的行踪呢!”

    萧逸才脸色一黯,摇头道:“唉!都是我不好,让恩师担心了。”

    苍松道人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想得太多,此次你立下大功,待我们将此地魔教余孽清剿干净,回山之后,掌门师兄必定不会怪你,只怕还要重重赏你也说不准呢?”

    萧逸才脸上一红,道:“苍松师叔,说笑了。”

    田不易淡淡道:“这也不是什么说笑,你这次的确功劳不小。不过逸才,日后你可不要再做这种危险之事了。掌门师兄是极看重你的,日后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之后,这掌门之位,也多半便是传给你,到时你身负重任,可不要再任性妄为了。”

    萧逸才肃然道:“是。多谢苍松师叔与田师叔的教诲。”

    苍松道人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幸好今日你的伤没有伤及经脉根本,不然就麻烦了。”

    萧逸才看着苍松道人和田不易都站起身来,也欲起身相送。田不易按住了他,摇头道:“你身上有伤,好好歇息就是。这些俗礼,我们也不是在青云山中,就能免则免了吧!”

    萧逸才不好违逆于他,加上身子的确疲累,便又重新靠上了石壁,道:“多谢二位师叔,那就恕我不送了。”

    苍松道人挥了挥手,与田不易向外边走去,眼看就要走到洞口,忽听着萧逸才在背后叫了一声:“田师叔。”

    田不易怔了一下,转过身来,道:“怎么?”

    萧逸才靠坐在石壁上,微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去年到大竹峰拜访师叔你时,苏茹师叔曾提过想要一颗东南沿海特产的‘大贝珍珠’,正好我这次来到东海,就找到了一颗。师叔是否要现在观看?”

    田不易沉吟片刻,又看了看萧逸才,笑了出来,道:“嗨,你不说,我居然也给忘记了,还好你有心,不然我回大竹峰之后,只怕要被你苏师叔给烦死了。”

    说着,他笑着走了回去。苍松道人在原地略微停了停,自然不会去打听这什么珍珠之事,便走了出去。

    洞里,便只剩下了田不易与萧逸才二人。

    田不易微笑着走了过来,但走到萧逸才身前坐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略向后看了看,淡淡道:“你苏师叔的脾气向来是外和内急,早一百年前,她就跑到东海边找到了那什么大贝珍珠了。此刻无人,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萧逸才点了点头,看着田不易,道:“师叔果然慧眼,我把师叔留下来,其实是想对你谈一谈你门下张小凡张师弟的事。”

    田不易眉头一皱,心里微吃一惊,道:“他怎么了?”

    萧逸才咳嗽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田不易随即会意,身子微微前倾,凝神细听。

    山洞之中,一片安静,此刻只有隐约的低语声,轻轻回荡。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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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不知什麽时候开始,显得有些压抑,田不易缓缓伸直身体,脸上神情阴晴不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著什麽。

    萧逸才沉默了一会,道∶「田师叔,这件事我也犹豫了许久,但一想总不好瞒著你┅┅」

    田不易深深呼吸,点头道∶「萧师侄,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谢你了。」

    萧逸才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麽,道∶「田师叔,我看张师弟虽然与鬼王父女认识,但似乎也还未入了邪道,只是魔教中人阴险毒辣,张师弟年纪又轻,只怕多半会有些危险。」

    田不易哼了一声,面色如霜,冷冷道∶「那个畜生,看我回去怎麽教训他!」

    萧逸才向他看了一眼,道∶「田师叔,我有句话,不知┅┅」

    田不易道∶「你说。」

    萧逸才道∶「是。田师叔,我之所以私下与你讲张师弟这件事,便是希望在事情不要闹大之前,你能好生处理。苍松师叔向来掌管青云刑罚,性子又颇为刚强,若为他所知,只怕张师弟┅┅只是他毕竟是你门下弟子,而且这些年来你想必也花了不少心血在他身上,若真要闹大了,你和苍松师叔面上都不好看。所以┅┅」他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张师弟并无犯什麽大错,你私下教诲一番,也就是了。」

    田不易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道∶「萧师侄,你果然有大将之风,也不枉掌门师兄这般看重你。看来日後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了。」

    萧逸才微微低头,道∶「田师叔你过奖了。」

    田不易此刻脸色已经一切如常,淡淡微笑道∶「好吧!你也快些歇息吧!这次你的好意,我大竹峰一脉会记住的。」

    他不知是有意无意,在「大竹峰」三字之上,加重了口气。

    萧逸才却似什麽也听不懂一般,微笑道∶「师叔太客气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田不易独自一人站在树林里的僻静处,负手而立。

    这时已是夜深,苍穹上繁星点点,明月高悬,明亮的月光透过森林里繁茂的枝叶,照了下来,落在他的身上。从黑暗中看去,他的面上眉头微皱,显然有什麽心思正在思索。

    就在这时,背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田不易转过身子,向後看去,突然一怔,讶道∶「是奶?」

    来人却是他的妻子苏茹。只见在这凄清夜里,寂静林中,她静静走来,似乎在瞬间就让人把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她的身上。

    彷佛,这麽多年的岁月,也不曾抹去她半分的美丽。

    苏茹走近了,看了看田不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刚才要大仁回来叫小凡到这里,小凡正好不在,我让他去金刚门大力尊者那里看看,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望了苏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麽,但还是没有开口。

    苏茹淡淡道∶「你自晚上去看过萧逸才,回来一直眉头紧皱,有什麽事吗?」

    田不易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放松了些,笑了笑道∶「我也知道瞒不过奶。」说著,便把萧逸才对他所说有关於张小凡的事,讲了一遍。

    苏茹默默地听完,沉吟片刻之後,摇头道∶「先不说小凡到底是不是和魔教的鬼王还有他那个女儿认识,但就算他们认识了,要以此说小凡就入了魔教,甚至说他是魔教潜入青云门的奸细,我绝然是不信的。」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这个不用奶说我也知道。嘿,我以前收了六个徒弟,从老大到老六,就没有一个这麽会惹事,又让我这麽烦的!」

    苏茹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从老大到老六,也没有一个像他这般,在七脉大试上给你露脸的啊!」

    田不易窒了一下,但嘴上却不肯认输,白眼一翻,道∶「切,那也叫露脸吗?被人用雷劈得像个烧焦的石头一样。」

    苏茹失笑,道∶「哎呀!我的田师兄,听说三百年前,你自己参加七脉会武大试的时候,也不过才进了前四而已啊!」

    田不易被妻子翻出老帐,面上顿时有些尴尬,道∶「那我还不是┅┅还不是那个时候心里念著,比试的头天晚上还跑去找奶,与奶一起溜出来在通天峰『虹桥』之上共看星月,一夜没睡。到了比试的时候,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哪里是万师兄的对手?」

    「呸!」苏茹啐了他一口,但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看去温柔无限,彷佛又回到了当初年轻时的那个夜晚∶「万师兄天纵其才,绝顶聪明,我们这一辈弟子中,除了道玄掌门师兄,在道法修行上更无第二人比得上他。你算什麽?当初进了前四,已经让你师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居然还想著打败万师兄吗?」

    田不易呵呵一笑,明显心情也好了起来,道∶「万师兄他自然远胜於我,不过奶当年却在他与我之间选了我,可见我还是有比他好的地方。」

    苏茹白了他一眼,道∶「我是当初鬼迷了心窍,瞎了眼了,才会跟著你的。」

    田不易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看著妻子,呵呵笑著,眼中满是笑意,忽然间伸出手去,拉住了苏茹那柔若无骨的手。

    苏茹瞪了他一眼,悄声道∶「都这麽大岁数了,还这麽肉麻做什麽?再说等一会小凡就要过来了,被他看见那像是什麽样子!」

    田不易但笑不语,苏茹微微低下头来,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夜色如水,四野无人。清凉的晚风悄悄吹过,拂动夜色里的树梢枝头。

    树林里头,很是安静。

    半晌,苏茹忽然道∶「其实,我觉得小凡现在这个样子,倒和你当年很是相像。」说著,她抬起头,向田不易道∶「你自己有感觉吗?」

    田不易怔了一下,道∶「不是吧?」

    苏茹微笑道∶「你那是什麽表情?其实当年你看起来也似乎是傻傻的样子,谁都以为你比不上那些意气风发的师兄师弟。但最後在你大竹峰一脉之中,成就最大、道法最高的反而是你,你师父後来也把首座之位传给了你。」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我那个叫做内敛,可不是傻。」

    苏茹失声笑了出来,摇头笑道∶「你这个人啊!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不少,真拿你没办法。」顿了一下,她接著道∶「不过说到小凡,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以他这一两年间的表现,纵然不如林惊羽、陆雪琪那般的聪慧资质,但也不能说是傻瓜,我看他至少也在中人之上。只不过头些年来,被你冷落,心中有些自卑,看起来便缩手缩脚的有些木讷而已。」

    说到这里,苏茹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沉默了片刻,才道∶「但我一直想不通的便是,当年最粗浅的太极玄清道第一层道法,他怎麽会足足用了比普通人多三倍的时间才能修好呢?」

    田不易摇了摇头,吐出了胸中一口闷气,淡淡道∶「现在也不用想那麽多了,等一会老七来了,我自然要好好问一问他,这些日子,他究竟干什麽去了?还干了什麽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出来?」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可不要等一会对他又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还没说话,便被你吓得话也说不出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怎麽,我有时候看著他那个样子,心里便有一股气出来。」

    苏茹微笑道∶「其实你还不是想让你这个目前最有前途的弟子更好些,不但在道法上更进一步,就是在平日里对人处事,你也想要他像齐昊、萧逸才那般,左右逢源,将来┅┅」说到此处,苏茹微微叹息一声,停口不说了。

    田不易默然片刻,道∶「怎麽了?」

    苏茹看著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易,以你的性子,过了这麽多年,也不曾见你改的像当年万师兄一般,所以┅┅」

    田不易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说了。」

    苏茹看了他半晌,忽地笑道∶「若是小凡知道,他这个一向看不起他的师父,居然对他期望最大的时候,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麽样呢?」

    田不易哼了一声,一脸不屑,转过头去,道∶「就他那个笨瓜样子,还让我对他期望最大?别做梦了!」

    苏茹在他身後,微笑地看著他,感觉到依然握著自己手的他的掌心,温暖而宽厚,彷佛,这三百年的岁月,一点也不曾改变过。

    她悄悄的,也握紧了他的手。

    张小凡与宋大仁离开了石头和他师父大力尊者住的地方,向回走来,耳边彷佛还回荡著石头那瓮声瓮气的笑声。一路之上,但见夜色渐深,除了几个守夜的弟子,众人都慢慢向住处走回去了。

    眼看著快要到大竹峰所住的那个洞穴了,宋大仁心里有些不放心,转过头来,对张小凡道∶「小凡,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张小凡道∶「是,大师兄。」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了什麽找你,但我看他从萧逸才师兄那里回来之後,眉头就一直皱著,只怕有些不快之事。」

    张小凡默然不语,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不知是不是萧逸才把那日鬼王与碧瑶的事对师父讲了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等会师父问起,他可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宋大仁见张小凡没说话,以为他心里有些害怕,便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凡,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师父平日里虽然严峻,但心里却是十分爱护我们这些师兄弟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可不要再突然冲动起来,万一顶撞了师父,那我们也没办法为你求情了啊!」

    张小凡心中一阵温暖,咬了咬牙,向宋大仁看去,低声道∶「大师兄,我、我前些日子那样对你,真是对不住,你,你别怪我!」

    宋大仁呵呵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说这些做什麽?快点走吧,别让师父等久了。不过这天也真是的,刚才还明月高悬,怎麽就这一会,乌云就飘了过来。东海这里,毕竟与我们中原不同。」

    张小凡抬头看了看天,果然见天色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适才还明亮之极的月亮,如今只在渐渐堆积的黑云中穿梭,光亮大为减弱,看得让人心里发闷。

    说话间,他们二人已经走了回来,宋大仁与张小凡停住脚步,只听见洞穴里传出田灵儿与杜必书开玩笑的清脆笑声。

    张小凡沉默片刻,对宋大仁道∶「大师兄,那我就不进去,直接去树林里找师父了。」

    宋大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快些去吧!不过现下有些黑暗,你在树林中行走要小心一些,知道吗?」

    张小凡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向前方那片森林走去。

    宋大仁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小师弟有些孤单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山洞里去了。

    一走入森林,黑暗便似乎从森林深处呼啸一声,涌了过来,包围住他的身影。

    张小凡停顿了一下,心里一动,但过了片刻,眼睛渐渐适应了森林里的环境。夜空上方残馀的月光还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了下来,落在无人处,有隐约的光亮。

    森林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白日的鸟鸣,没有野兽的呼吸,甚至连往常随处可听见的低低虫鸣,在这个夜晚,似乎也听不到了。到处是高大而耸立的巨树,巍峨挺立,在黑暗中,如默然的战士!

    只有风声!

    从远方大海深处吹来的海风,拂过了森林的上方,吹动了树梢,沙沙做响。

    幽暗深邃的森林中,少年独自前行。

    张小凡的思绪,忽然飘荡开去,在这个幽深的森林、寂静的夜色中,他突然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往事∶昏黄的灯下,还是孩童的他,依偎在娘亲的怀抱,对著外边的夜色,瞪大了眼睛,有淡淡的恐惧┅┅

    原来,不经意间,那一段过往的岁月,已经离了这麽远了。

    他合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後甩了甩头,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走来的路上,黑暗深处,忽然无声地亮起了两团红色的、像是燃烧著恨意火焰的光芒。

    如一个人,愤怒的眼瞳!

    田不易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了,道∶「怎麽搞的,这麽久了还没来?」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哪有这麽快的?大仁跑过去找他,他再从大力尊者那里回来,就算用跑的,也要一段时间。你总不能让他为了这一点事,便腾云驾雾地飞过来吧?」

    田不易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怔了一下,道∶「奇怪了,东海这里的天色怎麽变得这麽快?」

    苏茹看了看周围,也微微皱眉应道∶「是啊!刚才还亮堂著呢!转眼就乌云盖顶了。」不过她却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话题一转,问起另一件事去了∶「不易,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有一事不解。」

    田不易看了看她,道∶「什麽?」

    苏茹道∶「如果小凡真如萧逸才所说的与鬼王父女相识,於情於理,他都应该与苍松师兄说才对,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但他却私下对你说了,反对苍松师兄相瞒,且他平日里和我们大竹峰又并非很熟,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田不易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个人,不简单的。」

    苏茹眉头微皱,道∶「怎麽?」

    田不易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沉吟了一会,道∶「据我所知,掌门师兄这些年来,专心参道,门中之事,已是渐渐不再理会,平日里的烦琐之事,大都交给以苍松为首的几位长老处理。」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冷笑一声,道∶「如今门中有人私下议论,苍松现在已经是住在龙首峰的掌门了。」

    苏茹身子一震,面上有担忧之色,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低声道∶「这话你可千万不可在外边胡说。」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明白,你放心吧!」

    说完,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奶也知道的,我们青云门两千年来,特别是从青叶祖师创下青云七脉以来,这掌门之位,一向是由长门通天峰里的弟子接任的。但如今┅┅」

    苏茹笑了笑,接著他的话道∶「但如今,苍松师兄在门中德高望重,道法又强,声望更是仅次於道玄师兄。本来萧逸才接任掌门像是并无异议的事,如今看来,却似乎有些疑问了。」

    田不易淡淡道∶「而且这二百年来,苍松他一直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平日里说一不二,除了道玄师兄,他早已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萧师侄有些担忧,也是正常的。」

    苏茹低下了头,半晌才道∶「不易,这掌门之争,牵涉颇大,你不要陷得太深了。」

    田不易摇头道∶「我何尝不知,但我乃是一脉首座,如何能躲得开去。今日萧逸才既然向我示好,多半便是为了日後相争,留下一道情面。反正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茹叹息一声,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呜」的一声,森林里不知名的深处,忽然有一阵阴风,吹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抬头看著满天树影,婆娑舞动,几如妖魔。他眉头微皱,只觉得今晚这森林里鬼气森森,大是不同於往日。不过随即又想,在此处住了许多日子了,从来也不见有什麽邪物,难道天色暗些,便有了吗?

    想到这里,他自己心中便觉好笑,就要往前快步走去。

    突然,在他身後,鬼嚎之声霍然而作,直逼入耳。张小凡大惊失色,立刻转过身子,面色立刻就白了几分。只见在身後来路,黑暗之中,缓缓亮起了一颗闪烁著暗红光芒的骷髅头,飞到半空,旋转不已。

    只见在那鬼哭声中,这红色骷髅头逐渐停下,面孔正对著张小凡。张小凡只看见那深陷的眼孔里,竟彷佛有几点幽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片刻之後,在这鬼物背後,却又缓缓升起两个身影。衬著红色骷髅头的光芒,张小凡看见其中一人是个高瘦老者,面目狰狞,容貌乾槁,几乎是皮包骨头,看去倒似乎与那红色骷髅头相差不远,一双眼恶狠狠盯著张小凡,大是愤恨的样子。

    而另外一人,看起来却颇是狼狈,个头虽然也颇为高大,却被那老者如拎小鸡一般拎在手中,动弹不得,满脸无奈沮丧之意。

    张小凡定睛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口中「咦」了一声。

    这人看著眼熟,却是个熟人,便是最初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下见到的,这几日在这流波山又见过几回的野狗道人。只见他被那枯槁老者用右手拎著衣领,哭丧著脸,不料一转眼间却看到张小凡正站在前方,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立刻如看到救星一般,指著张小凡叫了出来∶「啊!就是他,就是他!」

    张小凡吓了一跳,见野狗道人指著自己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却只见那老者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发出了刺耳而沙哑的声音,对野狗道人道∶「就是这个青云门的小崽子?」

    野狗点头不迭,连声道∶「对,对,就是他,吸血前辈,就是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害了您的唯一传人,吸血鬼姜老三。」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赤焰

    、、、、、、、

    吸血老妖哼了一声,却无丝毫惧怕,枯槁的脸上浮起凶戾之色,道∶「当年你们这些正道之人,不过就仗著人多势众,难道我还当真怕了你吗?」

    说著,双手一振,身前那个闪烁著红光的骷髅头「呜」的一声划过半空,围绕著他的身子急速飞舞,而他的眼睛里,亦开始渐渐发红。

    田不易深深吸气,凝神戒备。百年之前,他已是青云门下出色的一人,当年追杀魔教馀孽,他也是主力之一,也曾和吸血老妖交过手,知道此人不可小视,吸血大法更是非同小可。

    这时,满天的乌云又是渐渐聚拢,刚才被田不易石破天惊的一剑所撕碎的痕迹已是消失不见,夜色又深沉下来。

    隐约中,远方传来的大海波涛之声,夹杂在凛冽巨大的风声里,渐渐汹涌。那若隐若现,彷佛隐匿在深海之中的长啸,在夜色中,苍穹下,轻轻飘荡。

    张小凡悠悠醒来,只觉得胸口烦闷,很是难受,此刻忽听到有人「咦」了一声,一只白皙的玉手伸了过来,在他胸口轻轻推拿了几下。

    片刻之後,原本郁积在胸间的气血,彷佛通畅开去,连他的精神,也顿时好了不少。

    张小凡抬头一看,见是师娘苏茹,正扶著自己,微笑不语。

    他脸上一红,低声道∶「谢谢师娘。」

    苏茹柔声道∶「你没事吧?」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现在就是有些疲惫,其他没什麽了?」

    苏茹微笑点头,忽地轻声笑道∶「那就好了,现在看你师父为你出气!」

    张小凡吓了一跳,顺著苏茹目光看去,一时为之震动。

    黑暗的苍穹之下,低沉的黑云之间,赫然竟有炽热而闪耀的光团,映亮了半个天际,连乌云的边缘,也彷佛镶上了光边。

    田不易如上古的火神,傲立在云端,将那「赤焰」幻化燃烧的火焰,化做满天飞舞的火龙,撕开乌云,冲上九天。

    而吸血老妖,竟已是不见踪影,却见在云边天上,赫然有巨大骷髅,嘶吼狂啸。风云变化,有幽厉血光,冲天而起,与那火龙厮斗不止。

    满天黑云,此刻都已沸腾不止,翻滚咆哮,从地上望去,那两人有如九天神魔,愤怒决杀。

    张小凡只看得心动神驰,对师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见火龙狂啸,声动四野,出没云间,真个有惊天动地之威,倒和前些日子在黑石洞下,三尾妖狐用玄火鉴召出的火龙有些相似,但威势却大得多了。

    想到这里,他身子忽地一震,只觉得从自己右手臂上的玄火鉴处,忽然有一阵热气腾起,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走遍全身。

    正在他身边的苏茹忽有所感,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眼中有关切之色,问道∶「小凡,你身体怎麽突然这麽热,不会是伤後发热吧?」

    张小凡吃了一惊,不想师娘感觉如此敏锐,一时不知道说什麽好,只得呐呐的道∶「没、没什麽┅┅」

    苏茹皱眉,正想细问,忽然感觉到什麽,转过头向後看去。只听得森林中脚步阵阵,不过片刻,从各个角落竟是走出了百馀人来,都是正道中人。天音寺的法相、法善,焚香谷的李洵、燕虹都在其中,而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苍松道人。

    苏茹站起身来,笑了笑道∶「苍松师兄,你们也来了。」

    苍松微微点头,淡淡道∶「田师弟在这里大展神威,惊天动地,我们也不是瞎子聋子,就过来看一看了。」

    苏茹眉头微皱,觉得他话中隐隐有刺,但还不等她说些什麽,跟在後面的大竹峰弟子,却已看到了张小凡身上血迹斑斑,脸色憔悴地坐在地上。

    田灵儿失声惊呼,跑了上来,宋大仁、杜必书、何大智脸上也有焦急之色,跟在她的後面。不料他们才跑了几步,忽只觉得白影一闪,竟是有个身影比他们更快地冲了上去,仔细一看,却是林惊羽。

    只见林惊羽闪身到张小凡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面色微微苍白,道∶「小凡,你没事吧?」

    张小凡感觉到他眼里的担忧,心中一暖,点头微笑道∶「我没事了,无妨。」

    林惊羽上下看了看他,又瞧了他胸口伤处一眼,这才放了心,长出了一口气,道∶「是谁伤了你的?」

    张小凡向上一指,道∶「就是那个妖人,听我师父刚才叫他,好像是什麽『吸血老妖』?」

    林惊羽身子一震,看来他倒知道这个魔头,讶道∶「这老家伙居然也出世了?」说罢,抬头向上望去。

    这时田灵儿等人也来到张小凡的身边,问长问短。张小凡看著田灵儿关切的目光,却低下头去,低声地回答著师兄们的问题,表示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时天空中激斗正酣,林惊羽站在张小凡身边,抬头看了一会,忽然道∶「小凡,想不到你师父平时看起来不怎样,但道法居然如此之高!」

    田灵儿一听,心中有气,自从当年她在家门口败给了林惊羽,心里便看这小子很不顺眼,当下哼了一声,道∶「我爹道法精深,哪里是你这个龙首峰的小子能看得出来的?」

    林惊羽眉头一皱,转头看来,却见田灵儿目光逼视,毫不示弱,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後忽然一笑,道∶「田师妹,奶说的是。」

    田灵儿反而窒了一下,没料到这个当年趾高气扬的少年,如今修养突然变得好了,但看林惊羽面带微笑,却是往另一处看去。她顺著林惊羽的目光,却见他正和站在远处苍松道人身旁的齐昊相望,相视微笑。

    田灵儿何等聪明,转眼便想到,林惊羽必定是因为一向尊重师兄齐昊,所以才不好意思和自己争辩。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没什麽不好意思的,但此刻目光与齐昊相接,仍是止不住的心中一甜。

    站在一旁的苏茹眉头轻皱,刚才这几个小辈的话她都听在耳中了,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片刻之後,她悄悄向苍松道人看去,只见苍松道人仰首观望,面无表情,但眼神炯炯,目光闪烁,一直盯著田不易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这时,只听著狂风呼啸,天空中火焰四射,血光冲天,显然那二人斗法已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想不到这吸血老妖居然如此胆大,敢来此处挑衅。齐昊!」

    齐昊就站在他的身边,踏上一步,道∶「师父,有什麽吩咐?」

    苍松道人向天空中望了一眼,道∶「你田师伯胜算已定,那老魔头撑不了多久了,你带人在四周布置一下,这一次绝不能让这妖孽跑了。」

    齐昊应了一声,伸手招了招,把林惊羽也叫了回来,然後转身知会其他几大门派如法相、李洵等人,正自商量。

    苏茹缓缓走到苍松道人身边,微笑道∶「苍松师兄,你怎麽看出不易要胜了?」

    苍松道人看了苏茹一眼,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苏师妹,奶又要开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玩笑了吗?」

    苏茹摇头笑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您头上开玩笑了,我可是诚心请教的!」

    苍松道人笑了笑,道∶「苏师妹奶向来聪慧,资质远胜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何必太谦。吸血老妖虽然道行不低,又有『血骷髅』在身,看起来血光冲天,凶悍无匹。但我观其声势虽凶,本尊法宝所在右上三分处,血色红光却似不纯,血骷髅似有小小破损。这在平日自然不算什麽,以这妖孽的道行,回去稍加炼化,自然无事,但如今在田师弟面前,却是他最大的破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中深处彷佛有一道寒芒闪过,但声音还是依然平和,道∶「反看田师弟,从容不迫,以青云法诀驾驭赤焰神剑,竟已可化出『赤火真龙』,血骷髅红光虽盛,但与赤火真龙一触即退,已非其敌。而且田师弟目光敏锐,招招直攻血骷髅右上三分处,吸血老妖看似嚣张,其实已是左支右绌,必败无疑。不知道苏师妹看来,我说的可有错吗?」

    苏茹微笑道∶「师兄慧眼,我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的。」

    苍松道人淡淡一笑,转过头去,仰首眺望,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调平和,缓缓道∶「苏师妹。」

    苏茹道∶「什麽,苍松师兄?」

    苍松道人目光依然放在半空中激烈斗法的两人身上,口中却分明而清晰地道∶「田师弟自从百年前一举突破太极玄清道『上清』境界,这些年来,看来道法上又是突飞猛进吧!」

    苏茹心头一震,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微笑道∶「苍松师兄你太过奖了,不易他哪有掌门师兄和你的大才┅┅」

    苍松道人缓缓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百年前我们正道一举击溃魔教,我和田师弟、风回峰的曾师弟、朝阳峰的商师弟,以及长门的万┅┅」

    苏茹忽然低声喊了一声∶「苍松师兄。」

    苍松道人一震,似是想到了什麽,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几人追杀魔教中的几个魔头,深入蛮荒,便在那时,田师弟已突破到了上清境。万师┅┅那个人,便对我们说道,田师弟看似驽钝,但内里聪慧,尤其心志坚毅不拔,更是难得,将来於道法修行之上,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苏师妹,那个人,奶也是认识的,他所说的话,他的目光见识,想必奶也不会有疑问吧!」

    苏茹淡淡一笑,却没有言语,只转过头去,仰望天空。

    吸血老妖人在半空,厉啸连连,模样凶狠之极,但心里却是越来越惊。百年前他也曾与田不易交过手,那时此人虽然道行已然不低,但自己凭这吸血大法,仍然有把握胜之。

    不料百年之後,再度交手,此人道行竟然突飞猛进,由那赤焰仙剑上化出的火龙,次次都与他以吸血大法催持血骷髅所发出的「幽厉血芒」硬撼,非但不落下风,更有渐渐压倒之势。

    最令人头疼的还不止这些,刚才他与张小凡斗法时候,看他是个青云小辈,一时大意,「五鬼御灵」法阵却被他莫名其妙地破去了一只命鬼。

    其实这也难怪吸血老妖想不通,他的血骷髅本是鬼厉之物,若是遇上了正道传说中的一些无上神兵,比如陆雪琪的「天琊神剑」,自然会有些生克,以他的道行见识,自然也会加倍小心。

    只是张小凡这小子的法宝烧火棍,却实在太过古怪,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兵气息,真说起来,因为煞气极重,倒是比较像吸血老妖的邪门法宝,吸血老妖看了之後,便不放在心上。

    不料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噬血珠」吸噬活物精血,对吸血老妖的鬼物无可奈何,但另外的一半──「摄魂」,却是传说中焚炼阴灵厉魄数千载而成的无上邪物,正是世间幽魂鬼厉之物的老祖宗。适才激斗中被张小凡以本身精血催动,插入命鬼之体,登时就把命鬼化了个乾乾净净,比什麽正道神兵都要乾脆无比。

    换了平时,吸血老妖顶多也就是吃惊一下,因为张小凡毕竟道法修行与他相差甚远,适才吸血老妖一驭起看家本事,张小凡便是不敌。但等他对上了道行非但不低於他,更似隐隐有胜过之势的田不易,这小小的隐患便显露出来了。

    五鬼御灵法阵和吸血大法,都是用血骷髅所催动,命鬼突然被破去一只,血骷髅之上登时也受了细微破损,而此刻,却已成了吸血老妖最大的危险。

    田不易身居青云门大竹峰首座近百年,非但道行远胜张小凡,见识眼光、斗法经验更是胜他百倍,两人交手不过数个回合,便看出吸血老妖的血骷髅上有一处居然光色不纯,立时便全力向此处攻去,刚开始还没什麽,但时间一久,吸血老妖便觉得吃力无比。

    只见天空中火龙嘶吼,张牙舞爪,吸血老妖化身的巨大骷髅,渐渐光色黯淡,反观这火焰炽热,几乎把整个夜空都染做了赤色。

    吸血老妖心中叫苦,暗恨自己过於托大,以为这百年来自己苦心修炼,除了正道中那几个顶尖之人,便不惧怕其馀。这次前来,他其实也是暗中询问过,知道了那几个自己深深忌惮的人都未前来,这才放心,不料如今事过百年,这田不易道行进境竟是如此之快。

    他正焦急处,目光无意中向下一望,登时又吃了一惊。只见地面上人影晃动,怕不有数十人以上,看那服饰样子,多半都是正道中人,其中更有几个面熟之人,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苍松道人,当年也是追杀他的青云诸人之一。

    吸血老妖这一下更是心寒,立刻便有去意。

    便在他心神一闪之时,突然间前头火龙狂啸,声若惊雷,吸血老妖大吃一惊,抬头看去,骇然变色。只见半空中火龙突然火光大盛,片刻之後却不攻来,反而如长鲸吸水一般缩回到田不易手中,再度化做赤焰仙剑,而那残馀的火光,竟未稍退,直照亮了整个苍穹。

    田不易面如严霜,神色肃然,赤焰横在胸前,左手握住法诀,脚踏七星,在半空中连行七步,赤焰仙剑霍然刺天,口中诵诀∶「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地面之上,尤其是青云门中,一片哗然。在场众人,尤其是大竹峰弟子,更是一个个神情激动无比,就连旁边的苍松道人,脸色也微微苍白。

    原本低沉的乌云顿时翻涌,如开了锅的沸水,天地间风声萧萧,片刻後更是从那黑云深处,传来隆隆雷声,几乎就在那两个人的身边,炸响开来。

    刹那间,天动地摇!

    整个流波山彷佛也震动不已,而在这座海岛的周围,原本平静的海水,也不可思议地沸腾起来。

    一道彷佛来自远古的电光,在天际一闪,忽地而起,刺破黑云,撕裂长空,如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明,落入凡间,停在那燃烧的剑尖。

    那一个瞬间,天空中的人,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遮盖了这片天地世间。

    有风,吹过。

    拂起了,所有人的衣裳┅┅

    天地间,忽然一片肃杀宁静!

    突然,惊雷再响!轰然声中,天地变色,那一道巨大无匹的光柱,激射而出,洞穿了所有黑云,亮过了夏日赤阳,一往无回、势不可挡地冲向吸血老妖。

    片刻之後,吸血老妖被一片光芒盖过了,就连血骷髅的红光,也在瞬间全部消失。

    一道身影,从那云层之上,掉了下来。

    田不易紧握赤焰,深深呼吸,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他立在云端的模样,恍如天神。

    在最初的震惊安静之後,正道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喧哗,惊佩之声不绝於耳,大竹峰弟子个个面有得色,张小凡亦是看得目瞪口呆,崇拜得五体投地,目光好不容易离开了田不易,只见周围人个个是面带笑容,田灵儿更是开心喜笑。

    欢喜之馀,张小凡突然想到什麽,转头向小竹峰处看去,果然看见陆雪琪正默默仰望,盯著半空中田不易的身影,怔怔出神。

    同样的一式「神剑御雷真诀」,但在田不易手中,威力却比陆雪琪大了何止十倍?

    吸血老妖面红如血,身子不受控制一般掉了下来,苍松道人哼了一声,向齐昊等人使了个眼色。齐昊会意,一挥手,顿时正道中跃出了六、七个弟子,一起向吸血老妖掉落之地冲去,同时手中法宝齐出。

    吸血老妖在半空中,身子剧颤,双手急挥,似要反抗,但没动两下,面上红光一闪,赫然喷了一口鲜血出来,瞬间面如死灰。

    众人大笑,都看出这老魔头已然无力反抗,眼看著齐昊等人就要生擒活捉吸血老妖,忽然只听著苏茹突然失声叫道∶「小心!」

    齐昊、林惊羽等人心中一惊,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片刻间紫芒、黑气闪过,数股大力从黑暗处突袭而来,飞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个青云弟子和一个天音寺僧人,立刻被打的口吐鲜血,倒飞回来。

    齐昊等人大惊,硬生生顿住身形,但只片刻间那些力道已然冲到他们面前,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过来,齐昊大呼∶「快退!」

    同时,他紧咬牙关,手中的寒冰仙剑一闪再闪,瞬间在身前连布七道冰墙,洛uP门和同道之人掩护。但还等不到其他人退回几步,这些大力已撞上冰墙,狂猛如破竹之势,摧枯拉朽般冲垮冰墙,直冲过来。

    齐昊首当其冲,片刻间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却见绿芒闪过,竟是林惊羽见大师兄情势危急,不顾一切驭起「斩龙剑」冲了过来。

    齐昊失声道∶「林师弟,你快走!」

    只是这些力道如排山倒海一般,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到面前,眼看著这二人如巨浪小舟,行将不免,只得闭目待死,却忽然只听著後头有人大喝∶

    「妖孽!」

    风声骤起,片刻间那些古怪力道如遇上对手,「乒乒乓乓」连响了一阵。风声大作,忽又停止,齐昊与林惊羽二人被人拉住衣领,直向後跃出了数丈,好歹是拣了一条命回来。

    二人定了定神,只见救了齐昊的是苍松道人,把林惊羽拉回来的是苏茹,而此刻与他们一起站在最前头的,还有几位都是其他门派,诸如「大力尊者」等前辈,也包括了不知何时从云端落下的田不易。

    远处,只见紫芒黑气闪动,片刻後将落下来的吸血老妖接住。一阵晃动,现出几个人来,而在他们身後的树林之中,同时也响起了无数脚步声。黑暗中阴影重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里面,只看现身走出的那数十人,多半是魔教中人。

    张小凡吃了一惊,站了起来,只见站在魔教中人最前头的几人。接住吸血老妖身子的正是鬼王,而在他身边的,却赫然还有三人,一个是光头秃顶的老头,一个是样貌凶悍但身材却十分矮小的侏儒,至於还有一个,却是个白面书生,潇洒出众,面上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一丝邪气。

    正道这里,苍松道人与旁边田不易等人对望一眼,眼角彷佛也微微抽搐,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啊!好啊!你们这些老家伙,终於一个个都出世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青龙

    、、、、、、、

    这时旁边早有人过来扶住吸血老妖,那个秃顶老头似与吸血老妖颇有交情,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些什麽。鬼王空出手来,微笑却不言语,神情大是轻松,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感觉,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白面书生,与他对望了一眼。

    「苍松狗道,还记得你家爷爷吗?」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道这里的年轻弟子一起皱眉,却见出声的是那个模样凶悍的侏儒,此刻只见他死死盯著苍松,眼露凶光,几如一只恶狼一般。

    苍松冷笑一声,道∶「妖孽,还记得当年那一剑吗?」

    此言一出,众人只见那侏儒脸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齿,显然恨之入骨。但见他慢慢点头,用手在胸口从左肩向右方向,斜斜地划下,恶狠狠道∶「好,好,我没忘记,想不到你也记得,那就太好了。这一剑,我自然要还在你身上。」

    苍松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视线转到了一直站在一边,神色从容的那两个人身上。

    苏茹面色凝重,以她的目光,自然也看出了这几人个个道行匪浅,绝不弱於刚才的吸血老妖,只怕多半都是魔教中久不出世的老魔头。

    此刻听到苍松道人与那侏儒的对话,苏茹轻声对站在身边的田不易道∶「这些人是谁?」

    田不易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眉头皱在一起,道∶「这个侏儒叫百毒子,是魔教万毒门的;那个秃顶老儿是碣石山的端木老祖,在魔教中一向独来独往。这两个人和吸血老妖,都是百年前我们追杀的魔教馀孽。至於旁边那两人,一个看来就是萧逸才说的魔教鬼王宗这一代的宗主,但那个白面书生,我也不曾见过。」

    苏茹倒吸了一口凉气,百年前那一场正魔大战,她修行未成,并未与田不易、苍松道人等一起深入蛮荒。但这几人的名字当年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百毒子和那端木老祖,恶名昭彰,比起那吸血老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在这时,那个秃顶的端木老祖突然回过头来,向正道诸人这里扫了一眼,忽地尖声道∶「万剑一呢!万剑一那狗贼怎麽没来?」

    青云门年轻弟子都是一怔,不知他说的是什麽,但田不易、苍松道人、苏茹等人却是霍然变色。田不易冷冷道∶「万师兄道行精深,上通天道,早已经羽化登仙了,只有像你这般妖魔小丑,兀自在此狂吠!」

    魔教那几人都是一怔,百毒子与端木老祖,包括这时才缓过气来的吸血老妖,一起失声道∶「死了?」

    站在一边的鬼王与白面书生,身子亦似微微一震。

    万剑一,这个在青云门年轻一代耳中从未听闻的名字,对这些个魔教巨头来说,竟彷佛似有魔力一般。只见这几人对望一眼,神色间颇为微妙,脸上憎恨之色尤重,其中夹杂著一丝畏惧,但这些却怎麽也盖不去,他们眼底深处那一片喜悦之色。

    端木老祖脸上神色复杂,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嘴里咕哝了几句,众人也没听清他说了什麽,但最後一句倒是说得比较清楚∶「嘿嘿,想不到这狗贼居然也会死,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说著说著,此人竟是忍不住狂笑起来。

    青云门这里的人,都变了脸色。苍松道人盯著他,忽然冷笑道∶「你笑什麽?他虽不在,但青云门下,对付你这等妖魔小丑,多的是降妖伏魔之人。」

    「呸!」旁边传来不屑之声,却是那个百毒子,恶狠狠道∶「我们不能亲手杀了这厮,实难解心头大恨,迟早有一日我们要杀上青云,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吸血老妖在後面怪叫道∶「不错,正要如此,不然难消我这百年深仇!」

    正道中人无不变色,见这些魔教妖孽个个凶狠残暴,言下之意连逝去之人也不放过,大是愤慨。

    田灵儿悄悄向旁边的大师兄宋大仁问道∶「大师兄,这位万┅┅万师伯是谁,好像厉害之极,连这些魔教妖孽都极怕他,怎麽我们从来没听说过?」

    宋大仁脸上神色一动,欲言又止,苦笑一声,道∶「小师妹,等有空回山了,奶自己问师父师娘吧!」

    田灵儿一抿嘴,哼了一声,微嗔道∶「不说就不说,我自己问娘去。」说著就要走上前去。

    张小凡看在眼里,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她,低声道∶「师姐,现在大敌当前,奶别上去,我们稍後再问吧!」

    田灵儿看了看前边,见场中气氛果然紧张,便停下了脚步,回头向张小凡笑了笑。

    张小凡心中一热,不料突然前方又传来一声冷哼,满是怒意,却是在魔教那一边。张小凡抬头看去,只见在鬼王身後,碧瑶缓缓现身,远远地盯著自己。

    不知怎麽,张小凡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拉著田灵儿的手。

    远处,小竹峰诸人处,陆雪琪缓缓从张小凡身上收回目光,落到了前方碧瑶的身上,默默端详著她。

    这时,一直紧皱著眉头沉默不语的大力尊者,突然开了口道∶「百毒子,端木老妖,当初你们侥幸得脱,就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是。今日居然还敢出来作怪,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呸!」那几人一起咒骂,粗言秽语,不绝於耳。

    大力尊者微微变色,忽见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白面书生走上一步,微笑道∶「这位多半便是金刚门的大力尊者了吧?」

    大力尊者看了看他,道∶「不错,你又是谁?」

    那白面书生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自顾自地道∶「若是当年的万剑一站在这里,说了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们这些你们眼中的妖魔小丑,还会有点顾忌。不过若是凭你金刚门那些三脚猫的道行法术,还是躲到青云门那些人的背後去吧!」

    魔教众人大笑,甚至连他们背後,那片黑暗的树林中,也隐隐传出了嘲笑声。

    大力尊者的脸立刻就涨得通红,神色愤怒之极,但在他旁边的青云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苏茹对望一眼,眼里却都有担忧之色。只从那片笑声中,便知魔教非但强援已到,便是在人数上,也多了许多。

    这一战,只怕是艰险无比。

    「混帐!」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却是站在大力尊者背後的石头腾身而起,不甘师父被辱,破煞法杖金光大盛,向著那白面书生急冲而去。

    田不易等人都吃了一惊,大力尊者急喝道∶「石头,回来,不可轻举妄动!」

    但石头猝起发难,速度快极,转眼破煞金光已冲到那白面书生面前,却只见白面书生并无慌乱神色,只抬起右手,掌心隐有青光一闪,正对著冲过来的破煞法杖。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破煞金光已如离弦之箭,轰然撞上了白面书生的手心,瞬间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金光闪烁,空气里丝丝乱响,竟是看不到那个白面书生的身影了。

    正道中年轻弟子欢声雷动,但为首的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等人,脸色却都沉了下来。

    片刻之後,金光渐渐黯淡下来,众人哑然,但见场中那白面书生面色从容,只用一只手竟然抵住了石头莫大威势的破煞金光,任凭石头在半空中如何催动,竟是不能再进分毫。

    只听他笑了笑,道∶「年轻人,回去再好好修炼一百年吧!」

    说罢,右手猛的一挥,众人只见又是一道青光闪过,石头如受重击,整个人向後飞去,而破煞法杖却是在一声锐响之後,冲天而起,飞了老高。

    大力尊者腾身而起,将受伤而回的石头接住,仔细一看,知道不过受了些振荡,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但怒气更增,身子一转,就要出手。

    但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拉住了他,却是苍松道人。只见他面色如霜,冷冷道∶「阁下究竟是谁,这枚失踪千年的『乾坤清光戒』,怎麽会在你的手上?」

    大力尊者一怔,失声道∶「什麽,乾坤清光戒?」

    在场之人,包括魔教那边,十人中倒有八人耸然动容,张小凡心中好奇,低声问宋大仁道∶「大师兄,这法宝很厉害吗?」

    宋大仁一脸惊愕还未恢复,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以前听师父说过,这枚戒指是极厉害的法宝,乃是九天神品,但已经失踪千年,不想今日又再重现世间!」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得那白面书生对著苍松道人微笑道∶「在下乃是无名小辈,如今在鬼王宗主麾下,做一马前卒耳。」

    鬼王微笑摇头,道∶「龙兄,你自谦太过了。」

    站在旁边的百毒子、端木老祖,还有此刻也走了过来的吸血老妖,几乎同时向这个被鬼王称呼「龙兄」的白面书生看去,却见他右手此刻笼在衣袖之中,根本看不清手中物品。但听刚才苍松道人如此肯定,而这白面书生又不否认,多半便是真的拥有这枚神品戒指了。

    一想到传说中这枚神戒的种种异能,修真炼道之人又无不是对法宝看得极重,当真便是全身发热。不过他们三人虽然与这白面书生同时出现,却并非同路而来,也不曾见过此人,只知道他们到後不久,鬼王身旁就神秘地多出了这麽一个道行极深的高人。

    当下百毒子又狠狠地盯了他的右手一眼,转头对鬼王道∶「鬼王宗主,这位兄台我们也从未见过,倒不知道鬼王宗何时出了如此高人?」

    鬼王笑了笑,道∶「百毒道兄,我们鬼王宗乃是圣教小派,自然是比不上你们万毒门的。」

    百毒子哼了一声,他身属魔教四大派系之一的万毒门,此次乃是受门主所托来此荒僻之地,说起来,这也真是他百年来首次出山。

    但不出世归不出世,魔教中的事情他仍然清清楚楚∶如今的魔教以四大派系为首,万毒门、合欢派和长生堂都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去世之後,炼血堂败落时方才兴起的大派,历史悠久,根深蒂固。唯独这鬼王宗一脉,却是三百年前突然兴起,门下高手如雨後春笋一般纷纷冒头,两百年间就已经与另三派共分魔教天下,令人称奇。

    魔教之中,势力倾轧无所不在,各大派系无不想达到当年黑心老人在时,炼血堂呼风唤雨的那种地步。只是各门势力相当,就连剩下的众多魔教小派系,也多各自依附四大宗派,难分上下。是以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但表面上众人却也勉强保持著和气。

    百毒子来此之前,万毒门门主亲自嘱咐於他,让他一定要找机会刺探鬼王宗内,到底有何秘密?到底实力如何?这些年来,魔教界中,暗地里都在流传著一个传言,那就是传说中魔教无上的圣典经卷「天书」,已然落在了鬼王宗的手里。

    而此刻,「天书」还不见踪影,这枚失踪千年的乾坤清光戒却突然出现,百毒子心里震骇,只觉得鬼王宗内里实力,直是深不可测。但他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看起来比哭还难看就是了∶「宗主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道鬼王宗如日中天,不过这位龙兄我们的确不曾见过,很想认识一下。」

    鬼王深深看了百毒子一眼,眼中精光闪动,忽地一笑,道∶「道兄说的也是,反正日後也要相见。你应该知道三百年前,在上一代鬼王麾下,我们鬼王宗里有四大圣使吧?」

    百毒子神色一变,端木老祖却已失声道∶「什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个人,居然还活著?」

    白面书生与鬼王微笑著对看一眼,向著众人微笑道∶「诸位好,我是青龙。」

    正道那边,反应还不如何激烈,但百毒子等魔教中人却是耸然动容。三百年前,鬼王宗刚刚崛起的时候,门中除了上一代鬼王,便是这所谓的四大圣使为根基力量,就此势力日涨,在魔教中几经厮杀暗斗,经历无数腥风血雨,终於有了今日局面,这四人实力,可想而知。

    只见青龙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鬼王道∶「毕竟还是老了,你看对面那些正道的年轻人中,个个面有疑惑之色,多半是没听过我的名字。」

    鬼王笑道∶「龙兄何必多虑,後进晚辈,少见多怪,只要假以时日,龙兄之名,必定重新威震天下。」

    青龙大笑,笑声中向著自己右手看去,彷佛还有些隐约的凄凉。

    「砰」,一声大响,众人吓了一跳,向那声响处看去,原来是刚才石头的破煞法杖,激射向天空,直到此刻方才掉落下来。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正道这里,多数人皱著眉头,凝神戒备。这一次魔教复兴,实力之强,已经超出了意料之外,而且看这形势,还有更多更深的势力,隐藏未出。

    而魔教那一边,却一样是各怀鬼胎,端木老祖还好些,他无门无派,只是与吸血老妖要好,所以站在他这一边。但百毒子和吸血老妖都是万毒门中重要人物,此刻相望无语,对这鬼王宗已是深深警惕。

    只有鬼王与青龙站在那里,神态从容,青龙似乎低声说了些什麽,鬼王微笑著摇了摇头,却彷佛不经意间,向张小凡处望了一眼。

    夜渐深沉,海风呼啸,远方茫茫大海之中,深夜里那阵阵莫名的长啸之声,彷佛也越来越近,渐渐清晰。

    田不易与苍松道人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有退避之意。旁边的苏茹咳嗽一声,轻声对苍松道人道∶「苍松师兄,如今妖孽势大,我们不如暂且避退,回山与掌门师兄商议之後,再做决策,如何?」

    苍松沉吟半晌,决然点头道∶「师妹说的是。」说著向田不易看了一眼,田不易缓缓点头。

    苍松道人正欲开口,忽又想起了什麽,向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低声道∶「萧逸才呢?怎麽一个晚上都没看到他?」

    站在他身边的齐昊闻言,走上一步道∶「师父,刚才出来时候,萧师兄说他身子不大舒服,就没有跟出来。」

    苍松道人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但终不能在弟子们面前说什麽,只得转过头去,正想对其他几派诸如法相、李洵等人说话,突然,在他们人群背後,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耸动,一阵混乱,只见数个站在後边的正道年轻弟子,身负重创,踉踉跄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身皆是鲜血,嘶声大呼∶「後面有魔教的人!」

    黑暗中,古老的森林里,彷佛有无数凄厉笑声响起,田不易等人脸色大变。自从鬼王等人一现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那些老怪物所吸引过去,不料魔教中人诡计多端,暗中却派人包抄後路,猝起发难。

    只在这一瞬间,森林中光芒闪烁,竟是飞出无数法宝杀来,正道中人纷纷驭起法宝还击,但一来出其不意,二来魔教徒众竟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多,登时便处於下风。

    苍松道人面色阴沉,大喝一声,腾空而起,不料还不等他有何动作,前方的百毒子、端木老祖一起都扑了上来。

    百毒子口中长笑,神色凶狠,叫道∶「狗道士,拿命来!」

    苍松道人在半空中一顿身形,不敢轻视这些个老怪物,只得回身接战,同时他身下赤色光芒亮起,却是田不易出手,接住了端木老祖。

    苏茹站在地下,眉头紧皱,美丽的面容上隐有几分忧色。眼下正道这边,明显不利,魔教那里还有两个深不可测的鬼王和青龙未曾出手,而暗地里的魔教徒众更不知还有多少,局势堪忧。

    此时局面一片混乱,彷佛深夜里、阴影中,到处都是魔教中人,随时随地都会有杀人夺命的法宝厉光飞出,正道中人陷入苦战,闷哼惨叫声不绝於耳。

    张小凡手持烧火棍,却没有动手,因为大竹峰的宋大仁、田灵儿等人顾虑到他刚才受创,把他包在中间,所以一时倒也没有受伤,不过情势危急,他也一般紧张。

    眼看著周围魔教光芒越来越盛,正道中人被渐渐压缩,主要是夜色之中,根本看不到隐藏在暗处的魔教徒众,实在是吃了大亏。

    张小凡站在原地,看到周围几位师兄还有田灵儿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心里焦急,又自觉身体虽然有些疲累,但也并无大碍,便要上去参战。

    就在此刻,忽只听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音悦耳,回荡开去。一道绚烂蓝光,霍然腾起,陆雪琪人随剑升,但见天琊神剑光芒大放,竟是照亮了左右方圆。

    黑暗,竟似不能靠近她的容颜身影!

    她却往那黑暗投身而去,「呼」的一声,锐啸震天。这美丽女子,化做一道如电蓝光,射进了古老森林里的黑暗之中。

    片刻之後,只见蓝光闪耀,黑暗里惊呼声不绝於耳,场中众人的压力顿时一轻。

    与此同时,只听佛号阵阵,法相双掌合十而起,指尖上方,「轮回珠」闪烁著庄严肃穆的金光,缓缓转动。他忽地睁眼,轮回珠亦向另一边黑暗处冲去。片刻之後,一片耀眼金光,在黑暗中腾腾亮起,如同白昼,无数魔教中人惊叫飞出。

    这一来局势立时便有改观,如齐昊、林惊羽、李洵、燕虹,甚至包括法善、石头等人,俱是正道中年轻一辈里出色的人物,刚才只不过措手不及,这一下立刻纷纷出手,在周围偷袭的魔教中人却似乎并未有高手,少有人能挡其锋锐,情势便往正道这边好转。

    站在远处的鬼王与青龙看在眼里,都皱了皱眉,青龙微微摇头,叹道∶「正道中的这些年轻弟子,资质无不是万中挑一,比起我们这些後辈,强得太多了。」

    鬼王点了点头,目光向远处望去,忽然道∶「最早出手的那个女子,手中法宝,你可看清了?」

    青龙淡淡道∶「是天琊吧?」

    鬼王转过头来,向他看去。青龙笑了笑,缓缓地、又似乎是轻声低语道∶「天琊神剑、天琊神剑啊!」

    鬼王负手而立,缓缓道∶「还有,天音寺的那个和尚,手中有轮回珠;青云门那个白衣少年,手中仙剑碧绿如水,应该是『斩龙剑』。正道这些年来,还真是苦心栽培年轻人了。」

正文 第七十章 往事

    、、、、、、、

    深夜的森林中,此刻已经被无数法宝发射出的亮光照得如同白昼,从树林深处到最激烈的空地之上,似乎处处都有凛冽的厉光飞过,在五颜六色美丽的光芒下,不断地腾起鲜红的血,喷洒在微微颤抖的树木之上。

    凝成血珠,无声滴落。

    陆雪琪一声清啸,落在地上,片刻间在夜色中却蔚蓝如天、清澈似水的光圈,从她手中的天琊神剑上向四周激射而出,如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掠过这凡俗的世间。

    无数繁茂的枝叶,一起向外翻动,哗啦作响。

    周围身著黑衣的魔教徒众,怪叫不止,虽有拚力阻挡者,竟也被打了出去。自从死灵渊脱险至今,她的道行竟彷佛又精进许多。

    张小凡远远看在眼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又佩。但随之注意力回到自己周围,只见宋大仁、杜必书等人已经是渐渐吃力,围攻他们大竹峰的魔教徒众,人数不多,但道行却比周围其他人高。而且看他们服饰,衣衫之上都有个骷髅标,也不知道是不是鬼王宗的标记。

    田灵儿站在张小凡身前,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但举手投足驾驭著琥珀朱绫,并未有一丝慌乱。

    在大竹峰诸弟子中,田灵儿是除了张小凡外年龄最小的人,但她资质远胜过几位师兄,论道行除了宋大仁外便数到她了。但周围围攻的魔教徒众不知是看到她是个女子,还是有什麽其他原因,主攻的方向却一直是向她而来,此刻,便是连张小凡也感觉出田灵儿有些吃力了。

    夜风,悄悄吹过已变做战场的森林,黑暗深处,彷佛也有无数的眼睛窥视著。

    周围的呼喊声越来越急,张小凡紧皱眉头,向外面看去,只见才这一会工夫,形势又有了变化,魔教那里已然做出了反应,刚才还势如破竹的陆雪琪、法相、齐昊等人,此刻都已经对上了高手,被缠在原地,一时虽不落下风,却已脱不开身。

    而周围道行稍差的正道弟子,身边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魔教徒众,尖叫声不绝於耳,局面又开始向魔教那里倒了过去。

    张小凡一咬牙,抽出烧火棍,不肯再这般休息下去,至少要去助诸位师兄和灵儿师姐一臂之力,不料他身形才动,忽只听前方田灵儿失声惊呼,身形一窒,似是被什麽绊了一下,片刻间便有三、四道法宝奇光冲了过来。

    宋大仁等人大吃一惊,却援手不及,张小凡未有多想便冲了上去,但眼看著却也是迟了一步。

    在这危急关头,田灵儿俏脸失色,几如白纸,双手连挥,琥珀朱绫「刷刷刷」在身前飞舞阻挡,却也是来不及,转眼间有两道疾飞如电的一白一黑两件法宝,冲到她眼前。

    张小凡一颗心几乎都跳了出来,张大了嘴,却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便在此时,忽只见白影一闪,一个身影挡在田灵儿身前,双手挥动,登时把那两道法宝打飞了回去,远远的黑暗处,立刻便传来几声怒喝,几声惊叫。

    众人松了一口气,向那人看去,只见正是师娘苏茹。

    苏茹急回头,向田灵儿上下打量一番,道∶「灵儿,奶没事吧?」

    田灵儿惊魂未定,点头道∶「我没事,娘。」

    苏茹眉头紧皱,这时周围魔教徒众又逼了过来,苏茹急道∶「你们快走,此地不可久留!等下冲出去之後,你们离开此岛,我们在东海昌合城里见面。」

    宋大仁、田灵儿等都吃了一惊,但见苏茹面色严峻,不敢多言,田灵儿应了一声,大竹峰诸人便向後而走。

    此刻场中一片混乱,战况激烈异常,苏茹左闪右晃,看到有正道年轻弟子危急便上前相救,令其撤退。她道行颇高,远胜普通魔教徒众,只见在夜色中她身影飘荡,风姿绰约,竟不露丝毫急迫模样。

    得有空隙处,她抬头仰望,只见天空中乌云沉沉,却有光华乱闪,那半空中乃是苍松道人与田不易,正与魔教的百毒子与端木老祖斗在一起。

    她心中颇是担心,但看田不易虽然才与吸血老妖斗法一场,此刻对上了端木老祖,却依然不落下风,心下方才稍慰。

    这时被苏茹几番冲击解围,正道中普通弟子已是分别走了许多,留在场中的大都是陆雪琪等道行较深的弟子,人数上少了许多。不过魔教那里,也有许多人看来是追踪而去,所以正道这里虽然依旧处於下风,但一时倒也没什麽大的危险。

    只不过,苏茹心中却越来越是焦虑,因为就在前方,从头到尾,魔教中最神秘的鬼王与那个青龙,却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看戏。

    魔教这边,鬼王与青龙并排站著,看著场中正道的弟子不断逃去,青龙淡淡道∶「你准备放过这些人吗?」

    鬼王微笑道∶「这些年轻弟子,无足轻重,再说我们此次到这流波山上,也并非为了与正道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的!」

    青龙点了点头,抬头向半空中看了看,道∶「这两个人,都是当年青云门追杀入蛮荒的那五个人中的吧?」

    鬼王道∶「不错,苍松道人,田不易,还有商正梁、曾叔常,再加上一个万剑一,便是这五个人了。」

    青龙轻轻叹息一声,道∶「百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年这些人不过还是锐意冲杀的年轻人,如今居然也都独当一面了。」

    鬼王微微一笑,道∶「龙兄,当年是你有事不在,否则有你们四大圣使在,青云山一战,我们圣教虽然未必能挽回败局,但至少也不会败得那麽惨!」

    青龙摇头,道∶「不可能的,百年前乃是正道三大巨派鼎盛之时,那些老不死的纷纷出山,加上我们一样也是抵挡不住。不过,嘿嘿,可笑我们圣教数千载之下,在蛮荒圣殿之所,却被那五个人冲杀进去,一时望风而靡┅┅」

    鬼王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是啊,当年我因为要照顾上代鬼王,不在圣殿,但也听说场面极是难看。可惜圣殿中高手都在青云山那场大战中被派了出去,死伤无数,否则┅┅」

    青龙忽然插口道∶「那个时候我在圣殿。」

    鬼王身子一震,吃了一惊,道∶「什麽?龙兄你那个时候就在圣殿?」

    青龙苦笑一声,道∶「不错,其实还不止,除了那个大懒鬼玄武,白虎和朱雀也都在圣殿。」

    鬼王脸色变了变,强笑一声,道∶「那怎麽刚才龙兄你却没有认出这两个人来?」

    青龙又是一声苦笑,道∶「说来也是丢脸的事。当年这五个人一路冲进蛮荒不说,居然还一直冲杀到了圣殿之上。那时全荒震动,震骇不已,我与白虎、朱雀虽然一向与看守圣殿的长生堂、万毒门不和,但维护圣殿乃是首要之事,便与其他各派高手,一起守卫。」

    鬼王向半空中望了一眼,道∶「怎麽?这五个人的道行,百年前便如此之高吗?」

    青龙摇头,道∶「其实也不尽然,事过境迁後我细细想来,其实都是我们在青云山大败之後,高手死伤太多,人心惶惶,被这五人胡乱冲杀,一时都以为正道大批人马已经杀来,未战心已怯了,却不曾想到只有区区五个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这五人中,其实我只与万剑一照过面,所以不认得其他四人。当年他们冲进圣殿,五个人却分做了五路,从各个方向冲了进去。我们猝不及防,心中又是焦急畏惧,一听前後左右都有喊杀之声,方寸已然乱了。本来若是镇定接战,等局面稍定,我们必胜无疑,可惜,唉!可惜他们之中居然有一个万剑一┅┅」

    鬼王皱眉道∶「此人怎样?」

    青龙眉目微闭,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摇头道∶「此人天纵奇才,惊才绝艳,乃我生平仅见。事後我等私下商谈,都以为其他四人虽然道行不低,但与万剑一比起来却相差许多,可以说若无此人,这几个青云门的家伙绝然是冲不进我们蛮荒,更不用说还杀到了我们圣殿之上。」

    看著青龙的神情,彷佛沉浸在回忆之中,隐隐有些向往∶「那时,其他四人从旁边後头冲进,我们却把主力都聚在正门圣殿之处,心中正自犹豫惊骇,便在这时,万剑一便孤身一人,仗剑直冲了进来┅┅」

    鬼王一皱眉,道∶「就他一人?」

    青龙叹息一声,道∶「不错,就他一人。我还记得当年他白衣如雪,剑碧如水┅┅啊!不错,就是那把斩龙剑了!百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鬼王吃了一惊,见青龙左手向前指去,却是指著兀自在场中拚斗的林惊羽手中那把碧如秋水的斩龙剑。

    「原来这斩龙剑当初是在万剑一手中的吗?」

    青龙点头,道∶「不错,便是在他手里。那时我大声喝问,他却一言不发,只是长笑不已,直冲进我们人群之中,纵横厮杀,势不可挡。啧啧,啧啧,唉!真是英雄了得!」

    鬼王点了点头,脸上亦有惊佩之意,道∶「此人果然厉害,胆大包天,後来如何?」

    青龙道∶「我们都是又惊又怒,但又怕除了他还有正道高手即将杀入,而且圣殿之後喊杀声越来越近,我们更是惊惶。慌乱之下,竟是被他冲到了供奉幽明圣母和天煞明王的正殿之上。」

    鬼王一向平静从容的神色突然变色,失声道∶「什麽?」

    青龙苦笑一声,道∶「连你也这个反应了,可以想像我们当时何等恼怒。这一下便不管什麽其他高手来不来了,全部人都和疯了一样向他冲了过去,有什麽看家法宝都用了出来,只片刻工夫,他身上白衣便被血染红了。但他竟不回头,直冲进圣殿,腾身飞到了圣殿上并排供奉的那两座幽明圣母和天煞明王神像之上,在二圣神像之间的白墙上,生生刻下了他『万剑一』三个大字!」

    鬼王顿时哑然。

    青龙忽然道∶「朱雀一直以来都是黑纱蒙面,你知道吧?」

    鬼王微感意外,道∶「不错,怎麽了?」

    青龙道∶「她是我们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但侍奉二圣之心却最是虔诚。当时我只看她不顾一切第一个冲了上去,趁著万剑一刻字的那眨眼工夫,一刀便砍了下去,竟将万剑一的左手给砍了下来。」

    鬼王又是一惊。

    青龙叹了口气,道∶「你也吃惊吧!当时我们也都吓了一跳,因为万剑一冲杀进来时威势太大,我们都未想到他一人对著我们这许多人,再厉害也早成了强弩之末。不料他左手虽断,血如泉喷,但除了面色苍白之外,竟未变色,反而身子一转,贴近了朱雀,探手把她的面纱掀开看了看,然後大笑道∶『果然是绝色美人!』说完,他驾驭起斩龙剑,竟是又冲杀了出去┅┅」

    鬼王摇了摇头,道∶「他这样居然也能杀的出去?」

    青龙叹道∶「一来是他太过强悍,手臂虽断,圣殿上鲜血飞飘,但他剑势威力竟彷佛更胜过往;二来其他那四个青云门的家伙,居然在圣殿之後放起火来,浓烟四散。我们担心还有更多正道之人,心慌意乱,又急著救火,居然就被他冲了出去。」

    鬼王长长出了口气,道∶「想不到正道之中,竟然有这等英雄人物!」

    青龙淡淡道∶「可惜英雄固然了得,不可一世,却也没什麽好下场。当日等我们搞清楚了其实只有青云门五人冲杀进来之後,真个是气得七窍生烟,但我也看得出来,万毒门和长生堂那些家伙,嘴上骂得厉害,但心里对万剑一此人都是惊佩之极,尤其是我那个师妹朱雀┅┅唉!」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言道∶「那时我们都以为青云门中,必定是此人接掌掌门大位,不料事隔不久,却听说乃是他师兄道玄接位。从此之後,这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竟是从此再无消息,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死了。」

    他说到这里,言下唏嘘,大有遗憾之意。

    鬼王一笑,道∶「不错,可惜不能和这等英雄人物一决高下,真是生平憾事。」

    青龙抬头,向半空中望了一眼,忽地冷笑一声,道∶「端木和百毒子这几个家伙,当年从青云山败回,逃入蛮荒,结果还未到圣殿就遇上了万剑一等五人,被打得落荒而逃,连圣殿也不敢回,刚才居然还敢大声喝问万剑一来了没有,真是厚颜无耻!」

    鬼王微微一笑,道∶「他们不过是万毒门里那个老怪物的走狗,龙兄何必生气!」

    青龙伸手,轻轻一拂身上白衣,淡淡道∶「当年被万剑一闯入圣殿,乃是我们圣教教众之奇耻大辱,我百年苦修,又甘冒奇险找到了乾坤清光戒,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与他再决高低。今日听说他已然去世,心中只有失望抱憾,却不想这些人竟然说出了挖坟掘尸这等无耻之话,真是羞与为伍!」

    鬼王摇头微笑,抬头观战,但见天空中光芒越来越盛,那四人的身影几乎都已经看不到了。而满天的乌云,此刻几乎也都被他们法宝的光芒映得更亮了。

    苍穹无语,只有远方大海之中,那阵阵长啸之声,渐渐凄厉。

    鬼王忽然皱眉,转头对青龙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奇怪?」

    青龙抬头看了看,沉默了片刻,忽然动容道∶「你是说┅┅」

    鬼王点了点头,道∶「传说那奇兽每次出世,必然天地变色,伴以大风雨,所以古卷『神魔异』中有记载此物乃雷神坐骑。」

    青龙面色渐渐凝重,皱眉道∶「怎麽会这麽不凑巧,就在今晚?」

    鬼王沉吟了片刻,道∶「我到这流波山上已有些时日,但往日里入夜并未有今晚这种怪啸声响,只怕当真是夔牛要在今晚出世,看来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青龙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毕竟夔牛事大,这里就交给万毒门这些人吧,嘿嘿,只要将夔牛降服,再有其馀三只灵兽,我们的┅┅」

    鬼王忽然咳嗽了一声,青龙一怔,随即失笑摇头,道∶「这一百年苦修,把人都练傻了,呵呵,宗主莫怪!」

    鬼王微微一笑,转身行去,不再回头看场中仍在激烈斗法的众人一眼。

    青龙向远处瞄了一眼,但见远处正道弟子纷纷离去,渐渐没入林中,不见身影,不由得又隐隐触动心思,叹息一声,便转过身跟著鬼王走去了。

    黑夜无声,但黑暗中却彷佛有无数狰狞的目光虎视耽耽,在众人奔跑时,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呼号声,远远泛起,回荡在这个森林深处,伴著远方大海里,那个不知名的神秘长啸。

    这个夜,显得特别的凄厉!

    张小凡与田灵儿、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一共五人,驭起法宝在森林中向前急速飞翔。

    本来以他们几个人的道行,驾驭起法宝直上青天自然要快的多,但就在刚才他们冲出魔教徒众的重围,正想飞起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几个小派弟子跟著飞起,突然从脚下密林中窜出的几道凶光,生生把他们打了下去。

    那阵阵惨呼,眼看是活不成了。

    众人失色,眼下这森林里枝叶繁茂,又是深夜,周围魔教中人又是如此之多,万一飞上去被发现了,简直就是做了活靶子。

    宋大仁身为大师兄,毕竟比几个师弟师妹见过些世面,当机立断,决定在林间急飞。树林这里虽然黑暗,难以发现魔教徒众,但对方也不好看见自己。只要向东直飞,一旦出了这个森林,离开了魔教包围,那就安全的多。

    一念即定,五人便全力向东飞去。

    宋大仁一马当先,张小凡跟在最後,每个人凝神驾驭著法宝,在林间穿梭飞行。

    此刻张小凡的胸口虽然还有些隐隐疼痛,但刚才与吸血老妖斗法时受的伤,倒没有自己想像的那麽重,而且从绑在右手臂上的玄火鉴中,不时传来丝丝温暖元阳之气,在自己身体里缓缓游动,似乎对吸血老妖那种怪异的吸血大法,有特别的克制之能。

    不过,这玄火鉴虽然暗中克制了吸血大法的邪力,但张小凡此刻驾驭著烧火棍向前飞翔的时候,从烧火棍上传来的那种奇异的冰凉感觉,却与这玄火鉴有些抵触。在他体内,两股异气一经接触便有所排斥,不过那玄火鉴毕竟非张小凡以灵力驱动,故很快的就被烧火棍那冰凉之气给压了下去。

    张小凡此刻全部精神都放在跟著前头的师兄师姐飞行上,自然不会注意到体内这些微小的变化,他只在飞行的间隙不经意地抬头,但见天边黑云,翻涌如沸腾的开水,阵阵毫光,直亮九天,映红了大半个天际。

    那里,自然便是师父田不易和师伯苍松道人与魔教妖人斗法之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有事?

    想到此处,张小凡随即摇头,暗想师父道行如此之高,自然是不会有事的,纯粹乃是自己多心。暗自笑话自己多虑之後,张小凡振作精神,再加快些速度,好跟上前头的师兄师姐。

    前方,黑暗如无边无际的网,漫漫而不见边缘。他们五人渐渐离那些嘈杂的斗法声音远了,没入了黑暗之中,连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

    夜色中,彷佛只有前方黑暗深处,那个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海面上,那神秘凄厉的长啸之声,越发清晰,越发靠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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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介绍:
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但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人祸,伤亡无数,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于是神仙之说,流传于世。无数人类子民,诚心叩拜,向着自己臆想创造出的各种神明顶礼膜拜,祈福诉苦,香火鼎盛……方今之世,正道大昌,邪魔退避。中原大地山灵水秀,人气鼎盛,物产丰富,为正派诸家牢牢占据。其中尤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为三大支柱,是为领袖。这个故事,便是从“青云门”开始的诛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诛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诛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