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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入骨,总裁的心尖前妻全文阅读

作者:明珠还     相思入骨,总裁的心尖前妻txt下载     相思入骨,总裁的心尖前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0章 在你的公寓等着我

    她本就是招人喜欢的性子,又长的无公害无攻击力,那些娇滴滴的少奶奶们,原本到了一起总是爱攀比爱炫耀的,有攀比有炫耀,无疑就会有不见血的战争。

    但和岑安在一起,这些忧虑全都没有件。

    别人长的漂亮,她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别人的衣服漂亮,她就特别认真的夸赞,别人戴了新首饰,她就像是小女生一样会羡慕会惊叹,但是呢,又不会去嫉妒,又不会去攀比艳压别人……

    其实,也是因为艳压不了不是?

    岑安就像是个未长大的小女孩子一样,这样的心性模样,又能碍了谁的眼去?

    再说了,谁又不喜欢总听好听话呢,毕竟,人都喜欢正能量的不是龊?

    所以,基本上没人讨厌她,见了面时,都会不自觉的和她凑在一起,毕竟,没有人天生喜欢争来斗去。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北京的名媛千金红三代们,没有一个人喜欢宋月出。

    虽然她们才算是一个圈子的,虽然她们的身份才是对等的,但是没办法,宋月出实在是太漂亮了,谁和她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那就只有变成陪衬的份儿了。

    没有女人愿意当绿叶,尤其这些本来就眼睛长在头顶的名媛少奶奶们。

    因此,在一些公众场合,宋月出往往都是形单影只,而岑安的身边,总是围着四五个年轻的小姐少奶奶们。

    宋月出对这一切是不屑的,她自小就知道她生的漂亮,因为这些,家里的长辈格外的喜欢她,那些堂姊妹们,没少因此嫉妒生事。

    宋月出见惯了这些,也就丝毫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些都是从前了。

    从前没有岑安这个人,大家排挤她,她也无所谓,反正男人们看到她眼睛都直了,反正长辈们都喜欢她,因为她不生事也不爱呱噪。

    但是现在,每每出去一些公开的场合,只要有岑安在,那些曾经正眼都不看她却嫉妒她嫉妒到快发疯的贱人们,就会围在岑安的身边,叽叽喳喳说的好不热闹。

    宋月出从来没有嫉妒过任何人,因为自小,都是别人嫉妒她的份儿。

    但是现在,她竟然真切的感觉到她在嫉妒岑安。

    她嫉妒岑安是赵景予的妻子,她嫉妒岑安总是歪打正着的帮到赵景予,从而让赵景予对她越来越好,她嫉妒岑安,可以让一些格外古怪难以讨好的长辈都交口称赞,比如那个放着好好的别墅不去住,偏偏要在老房子里种菜养猪的老革命。

    她嫉妒岑安,嫉妒的快要疯了。

    数不清的深夜里,赵景予回到北京却不在她身边的深夜里,她一个人望着镜子里美丽无比却要凋零的自己,总会忍不住的痛哭一场。

    她多希望,那个能正大光明陪着赵景予的女人,是她啊。

    她多希望,她身上的名头,不是什么高贵的宋小姐,不是红的发紫的大明星,而,只是他的太太。

    可这一切,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从前赵景予厌弃岑安的时候,都不肯离婚,如今,他们的关系逐渐的破冰了,他岂不是更加不会分开?

    宋月出想不明白,她似乎也想不通,为什么她每个方面都远远的优秀于岑安,却还是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宋月出喝醉了,所有敬酒的人,她都来者不拒,终于,还是喝到了烂醉的地步。

    她走路的时候,步伐有些踉跄,身侧一个男人就特别绅士的扶住了她:“宋小姐小心……”

    宋月出想,她大约是真的被刺激到了,真的伤心了。

    她看到岑安的笑容格外的讨喜,而那个她挂在心尖上的男人,这一刻正站在岑安的身侧,和几个长辈说着话。

    他的手掌,很自然的扶住岑安细细的腰肢,她说话的时候,他会回头看她一眼,那目光里,竟有着刺目的柔和。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做戏,还是真情流露,可她很难过,难过到要发疯了。

    七年,不,到如今,已经八年多了。

    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耽误,凭什么,她就要眼睁睁看着他娶妻,而她,却为了他来守身如玉?

    脚步就一软,身子缓缓靠在了那个男人的肩上:“

    我,我好像扭到了脚。”

    那个男人他认识,曾经死追过她,京里挺出名的一个小开。

    从前她眼里心里只有赵景予,觉得这些年轻男人没个男人味儿,她瞧不上眼,可现在她想,大约她找了任何一个她曾经看不上眼的,都会待她比赵景予好。

    “那我扶你吧……”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宋月出会这般说话,不由得眼底一片惊喜,赶紧仔细的扶住怀中的娇人,小心翼翼的往一边休息区走去。

    那正是赵景予和岑安都在的方向。

    宋月出的目光从赵景予的脸上滑过,她看到,他已经注意到了她这里的动静,但是,她非但没有避嫌,反而更近的贴住了身侧的男人。

    她只穿着薄薄一层轻纱的晚礼服,轻纱下的曼妙,让人心动。

    她无所顾忌,甚至不怕明日或许她就是头条,就这样任性的,和她心爱的男人赌气,用自己的身体,名声。

    可是赵景予,却只是淡漠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随即,就又挪开,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而站在他身边的岑安,却是有些愕然的看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看赵景予。

    宋月出的目光,就忍不住的追过去,可她看到了什么?

    赵景予在她妻子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给她。

    宋月出忽然想起方池远说过无数次的话。

    月出,他不爱你。

    她当时反驳,不,他爱我,我是他身边唯一待了六年的女人!

    月出,他若是爱你,他就不会让你难过。

    不,你不知道他的苦处,他有他的志向,抱负……

    可这一切,和娶你并不冲突!

    是啊,非但不冲突,娶了她,对他来说更是好事一桩!

    她以为,如果他要娶,那么娶的那个人,总会是她,毕竟,她家世好,相貌好,对他,又是那样的痴心。

    可她死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决定结婚,而成婚的对象,竟然是岑安。

    方池远说,月出你忘记他吧。

    可她却做不到,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宋月出坐在沙发上,她看到赵景予已经挽着岑安转身离开了。

    “是脚扭到了吗?”

    男人体贴的蹲下来,预备帮她脱掉高跟鞋。

    宋月出脸上却又浮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多谢,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可以帮你……”

    “抱歉,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男人不明所以,有些遗憾,但却还是十分绅士的起身离开了。

    酒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

    宋月出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外面似乎还有几个记者在蹲守。

    她也不在意,也不怕被拍到丑照影响形象,就那样不管不顾歪歪扭扭的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手机响了起来。

    宋月出喝的有些醉了,好一会儿才翻出自己的手袋。

    赵景予的名字在她的屏幕上跳动。

    宋月出‘嗬’的笑了一声,想要挂断,可手指伸出去许久,却又不舍,终究还是接起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类似的体会,心爱的那个人把你伤到体无完肤,可是他的电话打来的那一刻,你似乎立刻就心软原谅了。

    因为爱,我们永远做不到狠下心来。

    “我在你公寓等着你。”

    赵景予简短的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宋月出的心,却忽然又活了过来。

    宋月出打开门,赵景予正站在她客厅的窗子前抽烟,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一下摁灭了烟蒂,转身走向她。

    ps:大家猜赵禽兽要做什么?你们肯定都猜不到!求票票啊,还不到月底,就已经没力气喊了。

第232章 但愿女儿以后不要像你的好。

    忙着就要去厨房煲汤,被赵太太瞪了几眼也不在意,依旧兴奋的不行磨拳擦掌的去了。txt小说下载

    岑安偷偷去看赵景予,心里一肚子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孩子,这个孩子,其实哪里如医生说的那样,来的是时候,而是,完全就不该来呀添!

    姜墨和赵成都在外面等着,知道岑安检查出了身孕,也不敢去催赵景予,但毕竟宛城那边的事也很关紧,到最后,还是赵成硬着头皮进去问屋。

    却没料到赵景予直接就开了口:“行程推迟到三天后吧。”

    三天……

    赵成不由得咂舌,但却在捕捉到自家少爷脸上那一些看起来像是温和的情绪的时候,也就聪明的闭了嘴。

    毕竟,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少爷如今都三十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赵家那几个小爷,有的比少爷年纪还小,可孩子都快能打酱油了呢。

    客厅里只剩下岑安和赵景予的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

    “赵景予……”

    “嗯。”

    他已经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喝茶了,岑安在他说要推迟行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他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但是,她真的不想和他有这样深的牵连。

    虽然,她曾经恨他到不行,但他却也救了她一命,虽然他曾经羞辱过她也对她动过手,可这两年来,却是再也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孙姨他们都说,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可岑安却并不这样认为。

    她不傻,知道自己讨长辈的喜欢,尤其那个可爱的老顽童老革命,他又是个说话有分量的长辈,赵景予是因为这些才会对她比从前好了一些。

    但她却并不会因为这些转变,就昏了头的以为自己要在赵家待一辈子。

    她不喜欢赵景予,不喜欢他这样阴狠凌厉的男人,她也知道自己斗不过他,所以虽然自己本来不是这么乖巧的性子,却也做出一副听话的样子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一直都没有忘记的,她早晚是要和他分开的,那么,孩子的存在,就是拖累。

    而现在,孩子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胚胎,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血脉相连的感触,而等到生出来,那时候,他就是一条小生命了呀,又怎么能说断就断,说不见就永远不见?

    “我前天吃了感冒药。”

    岑安并没有说谎,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赵景予也不知道,所以小感冒吃药,没人当回事儿。

    可是现在,知道有了孩子,这就不是小事了。

    现在的孩子都娇贵,也许是大环境的缘故,动不动就小产畸形什么的。

    人们对这些吃药的事,也格外的介意。

    赵景予并不太懂这些,但听她说的郑重,也就抬起头来看住她:“吃了感冒药会怎样?”

    岑安捏了捏掌心,以前他提过要她生个孩子的时候,她自己也上网查过这方面的东西,虽然并不是百分百的会影响到,但也不是个小问题,具体的,还是要医生做检查后才能得知。

    “会影响到孩子的生长发育。”

    岑安不敢去看赵景予的眼睛,自己也有些心虚,毕竟,她这句话前面,可没加上什么‘也许’‘大约’之类的不太肯定的词汇。

    赵景予盯着她的目光就变的有些发紧起来,岑安只觉得如坐针毡,正待要开口说什么,赵景予却已经直接吩咐了管家与预约最好的专家,明天就带岑安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岑安心里叹了一声,却是心情格外的复杂,根本辨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悲。

    这一夜,岑安几乎都没有睡安稳,第二日一大早赵景予亲自带了她去医院,做完详细检查之后,医生也并未说出肯定的答复,只说目前来看,胚胎发育完全是正常的,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赵景予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方才带着岑安回去。

    到家之后交代了管家和厨房,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一一都吩咐了下去。

    岑安一直都没有说话,孙姨却觉得格外的欣慰,在她看来,少爷这样,那完全是因为看重少夫人和小小少爷啊。

    赵景予第三日回

    tang了宛城,一周后,却又飞了回来。

    许是因着她有了身孕的缘故,他从之前的不定期回京,变成了雷打不动的一周一次。

    赵太太对此颇有微辞,但也没有办法,岑安肚子里的,说到底也是她的亲孙子,她就算厌恶岑安,连带着不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却也无奈何,明面上,至少也要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来。

    赵景予不在京里的时候,偶尔赵太太也带着岑安出去散心。

    过了三个月,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因着这个,没少人说赵太太待岑安慈爱的。

    岑安也只是一笑,并没有反驳。

    出了三个月,回去老宅子里看望爷爷奶奶顺便报喜的时候,岑安这是除了孙姨之外,真切的感受到有人是真心的盼着她生个宝宝出来的。

    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老爷子都吩咐厨房专门准备岑安爱吃的菜,更不要提自始至终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的老太太。

    岑安觉得自己就很抱歉,她不敢说她不想要孩子,直到现在,这个念头还没有打消的事实来。

    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岑安几乎都不敢和奶奶对视,她是真的待她很好,真的真的很好很好。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待到做彩超大排畸的月份时,岑安已经有些舍不得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

    第一次感觉到他的胎动,那一种奇妙的感觉,要她许久都不能忘怀,那是她的宝宝啊,在她的肚子里,和她血脉相连的宝贝啊,岑安想,若是现在医生告诉她,孩子有哪里不好,要流掉,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幸好,孩子发育的特别好,甚至他们从医生那里得知了,岑安肚子里怀着的,还是一个小公主。

    岑安忍不住的就存了一点侥幸,是个女孩儿,那么,当将来她和赵景予要离婚分开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能争取一下抚养权?

    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在赵家人的眼中,和儿子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也许,就没有那么的重视。

    岑安理所当然的认为赵景予也是想要儿子的,毕竟,他需要的只是承继赵家的香火而已,一个女孩子,想必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晚上躺在床上,岑安喝着牛奶的时候,赵景予忽然说了一句:“怎么会是个女孩儿。”

    岑安虽然知道他不喜欢女孩儿,但听他说的这样直接,也不由得有些不舒服。

    但她是被他欺压惯了的,就算反驳也是小声弱弱的反抗:“女孩子乖巧听话又可爱,不好吗?”

    赵景予却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确定女孩子都是乖巧听话又可爱的?”

    岑安想到自己,有些偃旗息鼓。

    “但愿女儿以后不像你的好,不然,一定会被人欺负死。”

    赵景予在得知他有了一个女儿之后,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失望。

    有个女孩儿,会对着他撒娇,软软的叫他爸爸,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比起堂哥堂兄弟那边的孩子们来说,明显是女孩子更让他觉得可爱。

    “为什么不能像我啊,要是像你才麻烦了好不好。”

    像他的话,天天冷着一张脸,还不把想追求她的男孩子都给吓跑了啊。

    再说了,他这样阴狠狡诈的性子,可不能让女孩儿随了去。

    赵景予被她呛了一句,难得的也没有恼,竟是笑了一笑:“你这话说的也有点道理,女孩子还是活泼可爱的好,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将来是冷冰冰的女王范儿。”

    那就是夸她活泼可爱啦?

    岑安忍不住就得意了一下……

    “不过,活泼可爱可以,又呆又笨还是算了,智商方面,还是像我比较好。”

    岑安当时气的肚子都要炸了,她哪里又呆又笨了?

    ps:其实,赵景予还是比较在意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他其实也没那么坏,这几年不是对岑安越来越好了嘛!虽然有利用的成分在,但至少也是在一点点的改变啦!写到这个情节了,该有票票了吧!

第233章 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宋太太约了赵太太去打牌,太太小姐们闲着没事打打麻将做做spa,时光就消磨过去了。

    而时光消磨掉的同时,这家的儿媳妇不能生,那家的儿子和媳妇关系不好,东家长西家短的,就全都交流了一遍。

    打完牌,宋太太又请赵太太去做指甲,两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太太往那里一坐,伸出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来时,真是让人闪花了眼件。

    宋家更权贵,赵家却是家底更厚一点,饶是宋太太见多识广,在看到赵太太手上那一颗鸽子蛋一样大的红宝时,仍是在心里抽了一口冷气龊。

    这该死的暴发户,还真是出手阔绰!

    若不是女儿喜欢,失心疯了一样,宋太太也不会这样上杆子的拉拢着赵太太。

    毕竟,他们宋家可是板上钉钉的红色权贵,哪里是赵家这样抱大腿发家的人家能比的?

    只不过,宋太太也有自己的苦衷,家大业大,长辈们太耿直,规矩就多,免不了的他们就手头紧。

    这也是宋太太夫妻两个肯松口的原因,那个赵景予,还真是个财神爷,会赚钱的男人,谁不稀罕?

    门第再高又怎样?一家子去喝西北风啊?宋太太倒宁愿像赵太太这样,见天的手上宝石不重样。

    等着护手的精油吸收的空档,宋太太让那做指甲的小妹先出去,二人清清静静的说话。

    “你们家媳妇儿,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得知岑安怀孕的消息时,宋太太是真的很不爽的。

    当初赵太太给她保证的多好,谁知道人家儿子不领钱,不说和月出关系越来越僵,甚至干脆一刀了断,到头来,老婆肚子里都揣了一个了。

    宋太太若说最初不太乐意赵家这一门亲事,现在倒是心里窝着一口气了。

    赵太太听她提起岑安就忍不住的撇撇嘴,想到她肚子里那个便宜孙女,更是不屑,也是她没福气,好不容易结婚三年怀孕了,却是个丫头。

    赵太太心里立时就对这一胎看轻了很多,不过原本她也没有多在意。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

    宋太太闻言不由得一喜,却是不动声色,想到丈夫前儿临睡前和她说的一席话,就瞧了赵太太一眼,故作惋惜道:“唉,想起来一件事,真觉得可惜。”

    赵太太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动,“怎么了?”

    “之前我不是和你提起过嘛,我们家老宋听老爷子说的,您家里那位,还能往上动一动……”

    赵太太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双眸也有些发亮:“如今,怎么说?”

    宋太太就叹了一声:“本来想着,咱们两家做了亲家,那不是正大光明的提携一把?如今倒好,被别人钻了空子了,这件事啊,大约是不成了。”

    “啊!”

    赵太太忍不住的变了脸色,整颗心都跌入了谷底。

    到嘴边的肥肉,就这样被人给抢走了,谁能甘心呢?

    赵太太自家也知道,赵至诚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有多想更进一步,男人嘛,谁没个争名夺利的心?

    她之前给丈夫透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丈夫是高兴的,可如今瞧来……

    “我听我老公说了之后,也觉得遗憾,唉,本来多好的事儿,月出喜欢景予,一心一意的等着他,然后咱们两家做了亲家,大家齐头并进……唉!”

    赵太太直到坐车回去的时候,还觉得胸口的闷气没有办法散尽。

    而岑安,正在初夏的花园里,看着孙姨逗弄阿呆。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再不好的日子,也能让她过的锦绣无比。

    赵太太最是讨厌她这样,瞧着天真无邪的,却偏偏,竟然这般有手段,一点一滴的在赵家站稳了脚跟,还让她的儿子也渐渐对她看重起来。

    她恨她恨的几乎忍不住亲手把她给撕成碎片!

    丈夫的前程,就这样的折毁了!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一块砖头扔下来,砸死的说不定就是个当官的,他们赵家,汲汲钻营这么多年,才有如今这样的地位。

    丈夫

    的官位听着煊赫,却是个清水衙门,宋家承诺的,可是炙手可热的位子,多少人挤破了头!

    就这样,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它从手指头缝里溜走了!赵太太的心简直都在滴血。

    她透过窗子,看着岑安没心没肺的笑的样子,看着她躺在长椅上,小腹微微隆起的样子,忽地,宋太太的那些话,却又一点一滴的钻入了她的脑子里去。

    “要是,没有这个孩子,该多好……”

    宋太太一脸的惋惜:“月出的爸爸说了,怎样都行,就是不能让女儿进门就做后妈……”

    是了,宋月出喜欢景予,喜欢到不能自拔,宋家疼这个唯一的女儿,无有不应,宋家,还是想要结他们赵家的这一门亲事的……

    赵太太忽地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方才烦躁闷热的空气,似乎也有了习习的凉风。

    赵太太靠在沙发上,望着面前雕梁画栋的一切,又眯起眼睛,细细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宝,想到宋太太有些艳羡的眼神……

    她渐渐的镇定下来,她要好好想想,好好的想一想,这件事,到底该怎样去周全妥当。

    2004年的立夏,岑安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六个月大。

    京中局势出现不小的变动,宋月出的父亲连升***,几乎是平步青云,宋家,顺价炙手可热。

    这其中原因,外人不自知,赵家人可是清清楚楚。

    正值权势更迭的时期,宋家人背后关系网复杂,自然第一手消息最齐全,站对了队,跟对了主子,那可是从龙之功。

    随着那一位薄先生越来越远离权势的重心,京城的局势,简直是一日千里。

    赵太太和丈夫谈起此事,更是心如油泼。

    若是早早的月出嫁进来……

    何至于赵至诚如今还窝在这个位子上?原本不如他的,都往上升了,却偏偏他,依旧是官居原位。

    他瞧着那些曾经见他一口一个局长喊着的下属,如今在他面前也趾高气扬起来,这口气,又怎么咽得下去?

    “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赵太太终是下定了决心:“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没什么可惜的。”

    “你确定,宋家还有和咱们景予结亲的意向?”

    赵太太闻言,倒是志得意满的一笑:“这个你全然可以安心,宋月出喜欢咱们景予,多少年了,痴心不改,再没有错的。”

    赵太太倒是没有说错,宋太太也因为这个闹心着呢,宋先生如今前途可观,宋月出的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多少条件优渥的少爷三代们,女儿都能攀得上,何至于认定了赵家?

    但宋月出就是不肯松口,只说,非赵景予不会嫁。

    做父母的,拗不过心爱的孩子,只能妥协。

    更何况,宋太太刚收了赵太太一首饰盒子的各色宝石,价值可着实的不菲,她拿了人家的,自然手软。

    赵至诚闻言,沉吟许久,方才缓缓点了点头:“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最重要的是景予那里。”

    赵太太就会心的一笑:“我是他母亲,不要说我只是一时失手,就算是我有心的,他难道还敢弑母不成?”

    赵至诚阖了眼帘,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赵太太一早就去敲岑安的房门,说是要带她出去吃早茶,顺便做产检。

    这些时日,赵太太对岑安也不错的样子,有时候到了做产检的日子,赵景予偏生不在家,就是赵太太带着她去,孙姨正在楼下厨房忙着,听着太太这般说话,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别管从前怎样,如今这般,才像是一家人过日子的样子呢。

    岑安睡的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听得赵太太如此说,赶紧就梳洗了一番换了衣服出门来。

    赵太太瞧着岑安肚子大了起来,走路有些笨拙的样子,就好心上前:“我扶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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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来,他也是有软肋的。

    岑安哪里敢让她扶,立时就缩回手对赵太太一笑:“没事儿的,我自己扶着栏杆慢慢走就行。”

    孰料,赵太太听得她如此说,竟是一下子哭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恨着我,恨着我从前不喜欢你,磋磨过你,可我是个母亲,我哪有不疼自己儿子的,若换做你,你是不是心里也不喜这样的儿媳妇?”

    岑安被她这忽然而来的举止,弄的一头雾水:“太太,我没有……件”

    岑安不是心胸宽大的圣母,只是因为赵太太对于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亲近的人,因此,她喜欢自己还是讨厌自己,那都根本和自己毫无关系,她压根都不会因此而难受龊。

    是了,她从前是恨赵太太,但如今,她待自己不错,她的日子也渐渐的好过起来,她想着,翻过去这一页,也无所谓,人总是会变的不是?

    她本来就没什么大志向,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简单一点而已。

    所以,赵太太示好,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如今赵太太这样哭诉,倒显得是岑安心胸狭窄,不原谅长辈的过错了。

    “我知道,你心里恼着我,好了,我也不在这里碍你的眼,我这就走……”

    赵太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作势就要下楼,却不料脚下一崴,整个人就要往楼下扑去,孙姨见状,直吓的魂飞魄散,但她在楼下,离的太远,而赵太太身边,此时只有岑安一人。

    她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拉赵太太,可她跌下去的冲劲儿实在太大,岑安本就生的娇小,南方人的骨架纤弱,哪里比得上生在北方的赵太太?

    她这一拉,非但没有拉住赵太太,反而自己也往楼下冲了出去,幸而赵太太手忙脚乱之间抓住了栏杆,这才稳住身形,赶忙又去扶岑安,但,也许是怀着身孕的缘故,她行动十分不便,也许是她视线被自己的肚子挡住了,脚下就踩空了一格……

    赵太太的手慢了半拍,岑安就那样跌倒在楼梯上,而她的肚子,正堪堪的撞在了阶梯的边缘。

    孙姨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没能控制住的就发出一声凄厉惊呼:“少夫人!”

    赵家的管家佣人闻声都匆忙进来,却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弄的大惊失色,竟是一时之间大家都傻愣着不敢动弹。

    却是赵太太最先回过神来,她嚎哭着就往岑安往楼下滚去的身影追过去,甚至仓皇之中还扭到了脚踝,却仍是不管不顾,只是哭着冲过去,死死抱住了昏迷不醒岑安。

    她的毛衣下摆,和浅灰色的孕妇裤子上,鲜血一片淋漓。

    赵太太正摸到那些鲜血,饶是她有心理准备,却也觉得一阵发毛,想到这没了的孩子,到底是她的亲孙女,也真切的悲伤起来,抱着岑安哭的泪如雨下。

    岑安从楼梯上摔下来,大出血孩子没能保住,人现在还在抢救,这事,瞬间传遍了赵家,也传到了赵景予和赵家两位老人儿的耳中。

    赵老太太当场就昏了过去,待到人苏醒过来,竟是起不来身了,医生说,老人年纪大了,又受了这样的刺激,怕有中风的可能……

    而赵景予从宛城赶回来,一路疾驰到了医院的时候,赵太太正面无人色的坐在手术室外,而她的手上身上,还沾着凝固的血渍。

    赵景予一脸风尘,头发也有些微微的乱,赵成和姜墨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两个,自然是知道这一路上赵景予有多可怕,有时候一个人让人感到害怕的,并非是雷霆之怒,而是那让人压抑恐惧的低气压。

    赵景予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却是赵成和姜墨跟在他身边十多年,最提心吊胆的一次。

    赵太太看到儿子过来,忍不住的就心虚了一下。

    赵景予看一眼手术室门外亮着的红灯,目光缓缓的落到赵太太身上。

    他沉默,不说话,赵太太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黏住了一样,几乎浓稠的快要化不开,就在赵太太感觉自己的心防都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赵景予终是开了口。

    “母亲,是不是你。”

    他不是询问的口吻,而是,那样轻描淡写的,直接就坐实了她的罪名。

    赵太太饶是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可被自家儿子这样质问,也觉得心冷如雪,几乎

    是哆嗦着站了起来,早已哭的红肿的眼眶里,又缓缓落下泪来。

    这泪也是真切的,因着岑安当时的惨状,因着她亲眼看到的那已经成了型的小小胎儿,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是她的亲孙女,是赵家的骨血啊。

    “我知道我不喜欢她,她又是因着要拉住我才出了事,你心里怨我恨我,我都能理解,但母亲只有一句话,我再不喜欢岑安,她肚子里的也是我的亲孙女!”

    赵成和姜墨也觉得自家少爷有些离谱,太太虽然对岑安是真的不好,可也没道理杀死自己的亲孙女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这少夫人都怀孕六个月了,赵太太要是想动手,也不该选在这样的时候不是?

    “太太这话说的是,少爷大约是急昏了头了,太太可担待一点……”

    姜墨向来会说话,眼见得母子两人要闹的不可开交,就赶紧的打圆场。

    赵成一眼看到赵太太赤着脚,脚踝肿的老高,吓了一跳,赶紧关切询问。

    恰好孙姨回去给岑安拿一些必用的东西转回来,听得赵成问,就抹着眼泪把当时的事说了一遍。

    她是亲眼瞧见的,赵太太为了救少夫人,不管不顾的甚至扭断了脚踝都没有在意,孙姨最是个心善的,瞧着赵太太如此,早把当日的成见忘记了,更何况,她们之间到底有着几十年的情分。

    赵太太听得孙姨这样说,终是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出来。

    赵景予不愿相信赵太太,但孙姨的话,他却是相信的,听得孙姨这般说,他倒是把心里的疑惑打消了一大半。

    再者,他也不是个傻子,岑安肚子大了,现在动手,总是不如当初刚查出怀孕动手来的轻松。

    是个有脑子的,也不会这么蠢笨的把人从楼梯上推下去,如今瞧来,大约真的如孙姨所说,恰恰就只是一场意外了。

    若这事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赵景予怕是仍要怀疑赵太太,但孙姨自来朴实又不会撒谎,说话不偏不向,只是将自己所看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因此,虽然赵太太是和岑安有了几句口角,却也彻底的洗脱了她身上的嫌疑。

    “是我心急,说错了话,母亲别和我一般见识。”

    赵景予看母亲哭的伤心,也软和了下来,上前赔礼道歉。

    赵太太就止了哭泣,委委屈屈说道:“我是你的母亲,就算是被你怀疑了,也不当什么,只是如今,我实在心疼我的小孙女……”

    赵太太说着又要哭,赵景予却忽地转过身去,几步走到了窗子前。

    他拿了烟,点火的时候却是手抖了几次方才点上。

    他没有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茫然的看着窗子外,蓝黑色的天幕。

    孩子没了,那是他和岑安的孩子,他在京城的日子,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讨论孩子的事情。

    他是亲眼看着她从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渐渐变的不能割舍起来。

    就如同他一样,从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到后来,他亲手触到了孩子的胎动,他方才体会到一种做父亲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其实赵景予也有软肋的。

    或许是童年和幼时,对于那一种寻常温暖的亲情的匮乏导致的缘故,他骨子里,特别羡慕那些父母子女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的几个堂兄弟,有的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赵家家族聚会的时候,他常常看到他们带着孩子一家人坐在一起。

    也似乎是到了那时,赵景予方才知道,原来孩子是可以坐在父亲的膝上撒娇的,原来孩子不听话的时候,不是所有的大人都会直接责打孩子的。

    那个时候他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也有了孩子,他一定也会是那种抱着他放在自己膝上,很温柔说话的父亲吧。

    ps:这个男人真的好矛盾,猪哥都要矛盾了。又有点心疼他了。求票票~

第235章 他也很伤心

    因为他没有得到过,所以他想加倍的给自己的孩子。

    可是,孩子没了。

    他忽而想起有一天晚上,岑安对他说的一句话。

    赵景予,如果我们是从新婚那一天才认识的,该多好謦。

    那么,她对他就不会有化不开的仇恨,那么,他们一家三口,想必,可以长长久久了吧。

    赵景予忽地闭上了眼睛,夹在手指间的烟慢慢的燃着,一点一点烧到了他的指尖,他的身子蓦地一颤,眼眶中的那一点酸,缓缓的凝滞起来。

    他心疼这个孩子,可也不该因为这些感情,就乱了分寸。

    如今正是关紧的时候,他在与陆锦川争宛城商会会长的职务,陆家失势,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来安排,他的时间,不能消磨在这些已经无用的悲痛上面。

    赵景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安抚岑安,让她好好调理,京里家中不能乱,尤其是他和妻子的关系。

    现在的人,纵然私底下再怎样的不堪,但明面上个个都是正人君子,他从前在宛城的声誉并不算太好,因着他这个人向来手段凌厉油盐不进,但结了婚之后,他已经刻意的在改变自己,岑安的存在,更是帮他拉拢了许多民众的好感。

    这是个好事儿,所以,家里不能乱,而且,两个人要比从前看起来还要恩爱的好。

    “少爷。”

    赵成有点担心,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赵景予没有回头,只是对他摆摆手。

    不知又过了多久,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灭掉了,赵太太趔趄的站起来,孙姨赶紧的扶住她,她却含着泪摇了摇头。

    岑安被人推了出来送到病房去,赵景予转过身去,“我来。”

    护士让开一个位置,赵景予亲自推了岑安回去病房。

    她的麻醉剂药效还没有过去,人依旧昏沉沉的睡着。

    医生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孙姨一一牢牢记住,赵景予在她床前坐下来,暮色沉沉,病房里却并没有开太亮的灯,她的脸容就似笼罩着一层的灰败神色,再不复往日的娇俏水嫩。

    赵景予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不否认,但岑安在他身边三年,没有过错不说,甚至给他带来不少的好运,若说真的丁点感情也无,他自己都不相信。

    至少,他对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喜欢的,若换一个女人,怕是早已不许留下。

    “景予……”

    赵太太踟躇着不敢上前,生怕儿子心里还在迁怒着自己。

    孙姨已经回去准备煲汤的食材和药材,预备明日一早送过来医院。

    赵成和姜墨自然不会进来病房,这一会儿,就他们母子两个在岑安床边。

    “孩子没了,妈知道你心里难受……”

    “您回去休息吧,让医生给您看看脚上的伤。”

    赵景予开了口,却是平静的打断她继续说下去。

    赵太太一愣,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默点头应了:“我也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改天我再来看安安。”

    “不用了,我会让岳母来照顾岑安的。”

    赵景予头也未抬,只是静静的看着躺在那里依然未醒的岑安。

    赵太太只觉得心底残存的那一丁点愧疚忽然间就随着儿子的冷漠荡然无存了。

    这才多久,儿子就为了她下自己的脸面了,自己已经这般的低声下气了,儿子却还是一副丝毫不近人情的样子。

    赵太太不由得切齿,这也幸好孩子没生下来,若真的生下来,这贱人岂不是要在赵家横着走?

    赵太太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依旧是带着哀戚的神色,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我扶你吧。”

    赵景予终究还是有几分的不忍,赵太太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更何况,这一次的事,只是意外,他实在不该迁怒于她。

    赵太太面上就浮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倒是让赵景予有些真切的心酸:“您

    回去好生歇着,不要想太多,我知道不关你的事。”

    “就是怕岑安这孩子想不开……”

    赵景予话音一顿,想到往日她双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时面上温柔的神色,也觉得心口撕扯着微微一疼。

    “放心吧,我会劝她的。”

    赵太太点点头,却是推开儿子的手:“你守着她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赵景予还是把她送到了医生那里,见司机已经在外等着,这才回转了岑安的房间。

    她依旧睡着没有醒,赵景予沉默的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想要点一支烟,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抽完烟回来,岑安却仍是没有苏醒,赵景予却觉出有些异样,她的眼角,似有光亮的一道水痕。

    明显是刚刚哭了。

    “岑安。”

    他轻轻叫她的名字。

    岑安闭着眼,没有反应。

    “岑安。”

    赵景予轻轻叹了一声,弯腰在她床边坐下来,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有些冰凉的手。

    岑安长长的睫毛就颤了颤,赵景予看到她的嘴角微微的抽动起来,又过了几秒钟,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紧闭着的眸子里溢出来,她哭的没有声音,却格外的让人伤心,赵景予想到再没有可能见到的女儿,也不由得心口微痛。

    “哭吧岑安,哭出来就好了。”

    她只是躺在那里,无声的哭着,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哭的累了,渐渐又平息了下来。

    赵景予那一夜几乎没有怎么合眼,岑安睡的十分的不安稳,不知道是伤口痛,还是怎么了,断断续续的总是会哭着醒过来。

    就那样到了天亮。

    孙姨送了热腾腾的汤和早餐过来,赵景予只是喝了几口牛奶就没了胃口。

    岑安的脸色依旧是有些灰白,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只是对着孙姨摇了摇头。

    她,怎么又有胃口喝汤吃东西呢?

    六个月了,也许再等一个月,遇到这样的事,兴许孩子还能存活。

    可是,这也只能是一种臆想了。

    “少夫人,您好歹喝一点汤……”

    孙姨苦口婆心的劝着,这个善良的女人,眼圈红肿如桃子,明明是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的事,她却也能难过成这般。

    岑安只是闭着眼摇头。

    “孙姨,把汤放下,你先回去吧。”

    赵景予开了口,孙姨有些心疼的看了岑安一眼,到底还是放下了汤碗出了病房。

    “总要吃点东西的,身子更重要。”

    赵景予这辈子没伺候过人,也没说过安慰人的话,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就亲自端了汤碗,将热汤送到她的唇边。

    岑安却是直接干脆扭过了脸去。

    孩子没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有了,他却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

    也是了,他从来都是这样毫无心肝的人,他的心和血,本来就是冰凉的,没有温度的,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竟还可笑的幻想着,他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丝的怜悯。

    “岑安,我知道孩子没了你心里不好受,我也很遗憾,但是,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自己身子撑得住吗?”

    岑安原就刀绞一样疼的滴血的心口,此时更是一片冰冷。

    遗憾,他的心里,只有遗憾,没有痛心,没有不舍,只是遗憾。

    多可笑。

    岑安忍不住的,嘴角就带出了一抹笑痕,赵景予自是看到了她嘴边的笑,那一缕笑,却又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了他。

    汤碗被他重重放在桌子上,“岑安。”

    他声音有些大,岑安心里却连一丁点的害怕都没有。

    孩子没了,她这颗心也死了一大半,她这个人也丢了半条命,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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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快被触碰到的真相

    “这只是一场意外,是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你可以难过,但不该和自个儿过不去……”

    “我没和自己过不去,我只是做不到自己的孩子刚刚死了就有胃口大吃大喝而已。”

    她说话的时候,依旧很虚弱,可那气若游丝的声音之下,却又透着带着刺的尖锐凡。

    赵景予蓦地掐紧了掌心,眸光也锐利了起来,可在触到她苍白的一张脸时,那些怒气,又一点点的消散。

    他有些操之过急了,她刚刚没了孩子,他总要给她一个过渡的时期,不该要她这么快的振作起来謦。

    想到这里,他复又在她床边坐下来,温声说道:“好,你心里不好受,吃不下东西,我也不勉强你,我待会儿就让赵成去接岳母过来,这几天,就劳烦岳母多辛苦一点,好好陪陪你……”

    他以为他这般说了,她自会有些高兴安慰,却不料他话音还未落,她已经愤恨却又绝望的看住他。

    “岑安……”

    “赵景予,你又想怎样?上一次,你用我父母亲人逼我嫁给你,这一次,你又想用我的家人逼我干什么?”

    岑安一边说着,一边扎挣着就要坐起来,赵景予被她的动作唬了一跳,刚要伸手扶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她刚做了手术,又失了这么多血,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整个人扑在床上,已经是冷汗涔涔,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起来……

    赵景予被她推开在一边,却并没有勃然大怒,他平静的望着岑安,目光一瞬不动,就那样过了许久,他忽而毫不在意的一笑。

    “对啊,我就是要用你的家人来逼你,逼你好好活着,不能寻死,逼你继续和我恩恩爱爱的待在一起。”

    岑安从一头蓬乱的乌发中抬起一张雪白的脸怔怔的望着他。

    原来如此,原来他在意的只是这些。

    孩子没了,他首先不是难过不是伤心,不是搞清楚真相,而是在担心她会因此寻死,然后迁怒于他迁怒于赵家,以至于对他的名声不利。

    是了,她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的吗?她不是早已明白,他就是一个多么利益熏心的男人?

    多么可笑,她竟是被他之前对肚子里孩子露出的一丝丝慈爱给弄昏了头,她竟是被他堪比影帝一样的好演技给迷惑了,全然忘记了他们最初纠缠在一起的因由是什么。

    岑安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她真恨不得一个巴掌把自己给拍醒,而她,也真的那样做了。

    几乎耗尽了她全部力气的一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的时候,那火烧一样的疼,终是让她一点一点的清醒了过来。

    “你疯了!”

    赵景予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望着她脸颊上渐渐浮起的那五道指痕,浓密的长眉不自知的微蹙。

    “赵景予,不用叫我妈妈过来,也不用告诉她这些,我不会寻死,也不会说出做出任何对赵家对你不利的话语,你不用多此一举。”

    赵景予一点点松开她的手腕,岑安感觉自己的身下又有滚烫的鲜血涌出,伤口的痛撕裂一般,她死死忍着,在他面前倔强的不露出丝毫。

    “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

    赵景予转过身去,向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转身看着她:“一周后你出院,到时免不了会有记者媒体出现……”

    “我会配合你。”

    岑安闭上眼,躺回床上,静静说了一句。

    “好,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赵景予说完,直接就出了病房。

    岑安听着他关门的声音,颤抖着一双冰凉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那里,已经是一片平坦,再也没有了高高的隆起,和宝宝顽皮的胎动。

    她却依旧把手掌贴在那上面,仿佛她的孩子还在里面。

    一直到她出院的日子,赵景予方才再次出现。

    她在孙姨的照顾下,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不能洗,就利落的扎了起来,赵景予进来的时候,看到她正坐在床边,孙姨蹲在地上给她穿鞋。

    她的目光有些怔怔的看着窗子上的一盆花,好一会儿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赵景予轻轻咳嗽了一声,岑安转过身去,她看到赵景予,还有赵至诚夫妇,另几个赵家的近亲,她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任由赵景予过来扶住她,温顺的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来。

    “伤口还疼不疼?”

    他关切的询问,岑安觉得很好笑,这个人这样演戏,不害怕有一天会精分吗?

    但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好多了。”

    “走路慢一点。”赵景予还是叮嘱了一句,岑安点点头,随着他向外走。

    几位长辈都关切的询问了几句,岑安并没有失礼,一一礼貌的答复了。

    岑安出了病房,赵至诚这才看了赵太太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太太对他几不可见的一笑,方才跟着众人向外走去。

    记者媒体蜂拥而至,都围在医院外面。

    赵景予一路小心的呵护着妻子,几乎未曾让她曝光在众人面前。

    “请大家见谅,我太太身子还未痊愈,需要赶紧回去休养,还请大家让出一条路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刚没了孩子,身子还没恢复,记者们也不好追的太急,勉强让出一条路来,赵景予立时护着岑安上车。

    记者却不放过他:“赵先生,听说您太太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不小心流产的,请问怎么会摔下来?是真的意外还是人为?”

    赵景予脸色就有些难看:“我已经查问过了,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请大家不要相信那些流言。”

    “可是事发之时,少夫人是和赵太太产生了争执方才不小心摔倒的,听说少夫人和赵太太向来不和……”

    “抱歉,这是赵某的私事,恕我不能多言,只是还要提醒大家一句,岑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母亲的亲孙女,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岑安坐在车子上,隐约听得外面的这几句,她只觉脑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似乎有一个画面要跳脱而出被她捕捉到。

    岑安只觉得手心发紧,脊背一阵一阵的冰凉袭来。

    她忍不住的闭上眼,可那画面却是越来越清晰。

    她要摔下去的那一刻,赵太太原本已经捉住了她的手,可是后来……

    她并没有失忆,她还记得,她也渐渐的想起来了。

    赵太太拉着她的手,往怀中方向轻轻带了一下,然后,却又轻轻放开手。

    她脚下还没能站稳,赵太太的这个动作,却是要她摔的更重更狠……

    她是故意的?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她再怎样的厌恶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是赵景予的女儿,是她的亲孙女啊!

    岑安被自己的想法吓的几乎呆住了,身上一阵的冰凉,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却是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个可能。

    虎毒尚且不食子……

    “开车吧。”

    赵景予好容易上车来,立时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启动之后,赵景予这才察觉到岑安的异样,“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

    岑安缓缓的转过头来望着赵景予:“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没有的,我想不起来了,赵景予,你能告诉我吗?”

    “岑安,我说了,那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好好儿的,我为什么会从楼梯上摔下去?”

    赵景予微微蹙眉,却还是耐着性子,将那天孙姨所说的话又对她转述了一遍。

    “……我和太太吵了嘴,太太差点跌倒,我去拉她,结果自己摔了下去?”

    岑安简短的几句询问,却让赵景予蓦地一愣,这几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异,好像,事情和赵太太脱不开关系一样。

    “你不要胡思乱想岑安,太太也是孩子的奶奶,你也该知道,为了救你,太太脚踝都扭断了……”

    岑安垂下长长的睫毛,忽而轻轻笑了一下:“是啊,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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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一个疯女人

    赵景予看着她脸上带出的那一抹淡淡讽刺的笑,想到自己不日就要回去宛城,京城赵家若是不平静,岂不就像是后院着火?他在宛城也要分心。

    “岑安,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孩子没了,你难过,我也难过,父亲母亲都很伤心,奶奶甚至卧床不起了,这对咱们赵家,不是什么好事,但事已至此,你就算是再伤心也没有用,只能向前看往前走……”

    赵景予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挪开:“我需要的是一个懂事识大体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整日只会哭哭啼啼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的庸妇!件”

    岑安整个人蓦地一颤,双手指尖却是冰凉的蜷缩在掌心里一根一根紧攥不能舒展。

    她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心可以狠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有一颗多么冰凉残忍的心脏,才能对自己死去刚刚一周的孩子彻底忘怀,然后笑容满面的出现在人前龊。

    她做不到那样的懂事和识大体,她就是一个庸妇!

    “对啊,我就是个庸妇,赵景予,我这样的人和你站在一起,岂不是丢你的脸,孩子也没了,多好的借口,咱们离婚啊?”

    司机吓的不敢噤声,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赵成坐在副驾驶,也是心头凛然,怎么都没想到,这看起来娇小可爱的少夫人,竟是胆量这般大!

    “你想都不要想。”

    赵景予也不生气,只是望着她,眸色漠漠的凉薄一笑:“岑安,认清你的身份,做好你的本份,不然,别怪我心狠。”

    岑安转过脸看着车窗外,急速而过的光影流离,像是从波涛汹涌的海浪中忽然冲入人的身体,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急速的流失,像是她的生命,也像是她所有人生的希望。

    临回去宛城之前,赵景予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岑安些许的异样,但他只是以为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没有解脱出来而已,并未太放在心上。

    但他还是吩咐佣人们把原本给孩子准备的一应小衣服和奶瓶奶粉玩具什么的,都妥帖的收在储藏室里,叮嘱了绝不许再让岑安看到。

    因为之前有好多次,他深夜忽然醒来,岑安都是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抱着女儿的东西一动不动。

    赵景予觉得,这些东西日日在她眼前,对她影响实在太大,若是这样,她大约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不如眼不见为净。

    他回去宛城的第二日,岑安在楼下客厅看到了当日她亲手给女儿缝制的小肚兜和一只白色兔子玩偶。

    呼啸的过往,像是带着鲜红的血色骤然的侵袭而来,岑安泪如雨下,赵太太闻讯赶来,也抱着她大哭出声,一声一声念着她那个可怜的孙女。

    岑安恍恍惚惚的站起来,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到楼上去的。

    储藏室的门被她打开,她看到里面几只封好的纸箱子,她知道,那里面全都是女儿的东西。

    有她出去逛街时看到的可爱婴儿用品,也有赵景予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些玩具,还有爸妈弟弟从千里迢迢之外的老家寄过来的,妈妈亲手做的小棉袄小棉裤,弟弟给小外甥女挑选的小礼物……

    她闲暇时自己学着织的小毛衣,打的小小的毛线袜子,当初幻想着女儿生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冬了,正好可以赶上给女儿穿……

    岑安跪坐在地上,望着这几箱子的东西,眸子是呆滞的,几乎没有焦点,也几乎不会转动,她就那样捧着女儿小小的衣服跪坐在落满了灰尘的地上,直到暮色沉沉,直到孙姨遍寻不到她,找到这间储藏室来。

    “少夫人啊……”

    孙姨看着她那样子,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您这又是何苦呢……”

    孙姨试着将岑安拉起来,岑安却乖顺的任由她动作着,只是怀里仍旧抱着一个粉色的小肚兜和一双软布做的婴儿鞋不肯撒手。

    “少夫人,东西先放下来,咱们下楼去吃饭好不好?”

    岑安却摇摇头:“不要。”

    “好好,那我先帮少夫人拿着,咱们先下楼去吃饭吧?”

    岑安却并没有拒绝,只是十分慎重的将那两样小东西交给孙姨,还叮嘱了一句:“孙姨,你可千万要拿好,不要弄脏了。”

    孙姨只觉一阵的毛骨悚然,岑安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古怪,透着说不出来的意味,孙姨不由得细细去看她的神色,却只觉得她那一双乌黑的眼

    瞳,越发寂寂幽深起来。

    孙姨不由得忧心忡忡,叹了一声絮絮念叨:“少夫人,您可千万要赶紧振作起来啊。”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像是被小孩子偷偷埋在泥土里的果子酒,在你还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香气醉人了。

    可人生,却并非充满了香气。

    赵景予从宛城回来时,隐约觉得家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孙姨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神色间却又透着憔悴和担忧。

    赵太太亦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不见岑安。

    赵景予换了外衣和鞋子上楼去,推开卧室的门,却是愣住了。

    原本他吩咐全都妥善放好的小东西,被岑安尽数的摆在了卧室里,尤其那一张大床上,到处都是女儿的小衣服和小被褥,岑安就睡在那一堆粉色的中间,将脸贴在女儿小小的肚兜上,睡的香甜。

    赵景予在最初的吃惊之后,只觉怒火陡地汹涌袭遍全身,他几步冲上前,拎着岑安细瘦的手臂将她从床上拽下去,然后,他像是疯了一样抓起床上地上到处散乱着的婴儿物品冲到窗子前就往下扔。

    “你干什么……赵景予你干什么……你为什么把女儿的东西丢掉……赵景予……你疯了……宝宝没有衣服穿,会冻着的……”

    岑安像是一只形影相吊的鬼,苍白着一张脸扑过去撕扯着赵景予的手臂,可她的力气那么小,怎么能和那个男人抗衡,到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瞧着一屋子的东西被他扔的干干净净。

    她木呆呆的坐在地上,睁大了一双空洞的眼眸望着赵景予,因着消瘦,她的双眼看起来越发大的吓人,黑色的瞳仁本就较之常人要大一些,此时更是看起来鬼气森森的渗人。

    赵景予只感觉自己的胸膛里像是燃着一丛火,烧的他整个人都要化成灰烬了。

    他体谅她的失子之痛,所以处处容忍,他体谅她的痛苦和无法自拔,所以给她时间来慢慢消化,可如今倒是好,瞧瞧等着他的是什么?

    装神弄鬼,装疯卖傻,她这样做是想做什么?来刺他的心么?

    难道他的孩子没了,他的心就不会难受?

    “岑安。”

    赵景予一步上前,紧紧抓住她领口的衣服,几乎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他面色狰狞,犹如恶鬼,岑安却仍是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你最好给我清醒一点,别他吗在这里装疯卖傻。”

    赵景予哂然一笑,压着嗓子低低在她耳边道:“孩子已经死了,死了,化成一捧灰了,你懂不懂?”

    岑安倏然的睁大眼眸,那原本死灰一片的眸色里,似有丁点的光亮跃出:“赵景予,你骗人,我昨晚,还见到她了……”

    神色狰狞的男人一愣,转而却是失声冷笑:“岑安,你这样装神弄鬼目的是什么?你不要以为我看不穿你的把戏,你想搅合的赵家不安宁,你怨恨自己没了孩子,把自己的仇恨都臆想着加诸在了我们赵家人头上,你想让大家都跟着你不舒坦,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景予……我要去把宝宝的东西捡回来……不,那些衣服都脏了,我要再去给宝宝买新的……”

    “滚!”

    赵景予看着她疯疯傻傻的样子,一肚子的火沤的他再也忍不住,抬手将她推到一边,扬声唤道:“孙姨,孙姨!”

    孙姨急急忙忙跑进来:“少爷,少夫人……”

    “她到底怎么了!”

    孙姨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少夫人总说看到小小姐了,日夜抱着这些东西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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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所有人面前,他对她的一力维护。

    “让人把东西全都烧了,从今儿开始,任何小孩子的物件都不许出现在家里!”

    赵景予说着,眉目微微倏紧:“吩咐下去,也不许再有人提起此事。”

    孙姨喏喏应是,赶紧出去吩咐了件。

    “岑安,我只再和你说最后一次,孩子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但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你想要几个,我们就生几个,但你若再继续这样下去,苦的也只是你自己,想想你爸妈,想想你弟弟,岑安,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龊”

    赵景予伸手把岑安拉起来,岑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忽然抬头对赵景予神秘兮兮一笑:“赵景予,你别不相信,我真的看到女儿了,她在我房间外面哭,还喊妈妈……”

    她的语气很轻,她的表情里透着说不出的怪异,饶是赵景予这样鬼邪不侵心志强悍的男人都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心头生寒。

    岑安却仿佛全然不知,自顾自的对他说道:“真的,我不骗你,有好多次了,每到半夜,女儿就会在门外面哭,赵景予,你要是不信,今晚你不要睡,你等着……”

    赵景予有心将她这心魔打破,倒是掩了怒火,微微颔首道:“行,我今晚就瞧瞧,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你根本就疯魔了!”

    是夜,果然赵景予就不睡觉,一直开着电脑处理公事,岑安也不睡,躺在床上抓着被子,睁大了眼睛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赵景予觉得好笑,可在好笑之外,却又免不了生出一丁点他自己也觉得纳罕的怜惜来。

    她会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孩子的死给她带来的刺激实在太大了?

    一直过了凌晨,外面还是安安静静。

    赵景予自己也未料到自己竟是也松了一口气,他合上电脑,拍了拍岑安的手:“瞧瞧,根本没有什么孩子的哭声,是你自己想的太多了,出现了幻觉,现在,什么都别再想了,赶紧乖乖睡觉。”

    岑安却觉得纳罕,忍不住看向赵景予:“为什么你在家孩子就不出现了,是不是孩子害怕你?”

    赵景予被她这样孩子气的话逗的笑了一笑:“也许吧,赶紧睡吧,时间不早了。”

    不知是不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岑安这一夜竟是睡的格外香甜,一夜也无梦,直到天亮幽幽转醒,身侧却已经不见赵景予的身影。

    岑安坐起身,靠在床上,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却是越发澄澈动人。

    人们都说,疯子,傻子的眼睛,反而更干净,更纯粹。

    后来,赵景予忆起过往,方才想起,果然就是如此。

    有人敲门,岑安默默爬下床开了门,却是赵太太站在外面,见她出来,眸色慈爱又担忧的望着她。

    “你这孩子,真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太太走进来,拉着她的手,轻缓说道:“安安,你也别太伤心了,东西,烧了就烧了吧……孩子已经没了,咱们就当孩子在地下享用到了……”

    岑安的手指蓦地一个哆嗦,她一双凄惶的眼眸睁大,怔怔望向赵太太:“太太,可是,你不是也听到了吗?孩子晚上在找我……”

    赵太太眸光就有些闪躲:“安安,这大约就是人们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了吧……”

    岑安低了头不说话,赵太太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头发:“好孩子,别再想这么多了,以后啊,你和景予还会有孩子的。”

    “会吗?”

    岑安却忽然抬起头望向赵太太,幽潭一样的瞳仁里溢出苦涩的一丝笑来:“太太只是在骗我罢了。”

    赵太太一怔,岑安却已经站起身来:“我梳洗一下,太太稍等一会儿。”

    2004年的冬日来临的时候,岑安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

    她夙夜不能入睡,闭上眼就说看到了孩子,夜里一遍一遍爬起来打开卧室的房门,非要说女儿在外面敲门,整个赵家被她折腾的鸡犬不宁,原本赵景予一直不肯送岑安去看医生,闹到这样的地步,也不得不悄悄的去上海请了精神科的专家过来家中给岑安诊治。

    她的病情确定,因为失去孩子的刺激实在太大,又不曾及时的去做心理治疗,她最初只是患上了抑郁症,而如今,已经明确的被诊断出是精神分裂。

    这也是为什么她有时候犹如常人一样,有时候又如撒癔症一样疯魔万事不知的缘故。

    好在只是精神分裂的初期,医生说,如果按时服药,及时去看心理医生做心理治疗,家人多关心开解,她的病情是可以控制住,甚至渐渐好转的。

    赵景予听得医生如此说,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如果岑安的病情一直恶化下去,不要说赵家再也容不得一个疯疯癫癫的儿媳妇,就是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了。

    赵景予亲自去上海请了甄艾来家中探望岑安。

    他知道她们两人关系特别好,感情深厚,他想的是,也许甄艾的到来,可以让岑安敞开心扉,把心里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出来,兴许病就好了。

    毕竟,他并不十分情愿让外界知道,他的太太因为失了孩子而得了疯病。

    虽然赵家在这件事上清清白白,但却架不住外面的媒体记者会怎样乱写。

    好在,甄艾的出现,竟似真的让岑安的病情好转了一些,待到新年的时候,岑安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再犯病。

    甄艾回了上海,还经常给岑安通电话,赵景予注意到,岑安的脸上也渐渐的有了笑,有时候,她还会在阳光好的午后,抱着阿呆在花园里玩上一会儿。

    赵景予就抽空回去宛城了一趟,毕竟,逼近年关,公司里还有一些事情等着他来决断,而他,因为岑安的病,在京城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赵家这一个年,并未如往年一样过的热闹喜庆。

    一则是老太太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二则就是因为岑安,不知是看到了家中亲戚带来的小孩子又要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还是因为断了药的缘故。

    抑制精神方面疾病的药物副作用实在太大,岑安在服药期间,头发几乎是一把一把的掉着,后来只得剪短了,她还因此大哭了一场,躲在房间里两天都不肯出门也不愿意吃饭。

    药物对她的身体损害实在太大,她甚至有一次神情恍惚的差一点把赵太太给推到园子里的池塘中去。

    也正因为如此,赵景予在医生复诊之后,确定她的病情已经得到缓解时,就做主先断了她的药,只是心理医生那边依旧是一周三次的去。

    只是,在除夕夜,岑安却仍是闹出了不小的变故。

    赵太太抱着赵家旁枝家里的小孙女在怀中逗弄个不住,甚至当着岑安的面还抹了一把眼泪,又念叨起她不得出世的小孙女。

    一屋子的女眷赶紧劝的劝,安慰的安慰,赵太太也怕老爷子那边知道了不高兴,毕竟大过年的,就赶紧收了眼泪。

    却不料,岑安忽然就发了病。

    她咬着牙,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盯住赵太太怀中粉雕玉琢一样的小小女婴,扑过去就要抢在自己怀中。

    赵太太被她这癫狂的样子吓坏了,哪里敢把孩子给她,可偏生岑安这一会儿力气大的离谱,赵太太手背上脸上都被她抓出了几道血印子,怀中婴儿几乎都要摔到地上去,赵太太立时就尖声大叫了起来,还是众人反应过来,一起上前拉住了岑安,又赶紧把哇哇啼哭的婴孩儿抱走,这才没酿出大祸……

    却还是惊动了赵老爷子和赵至诚父子。

    赵老爷子拄着拐杖看着闹的七零八碎的现场,好端端的喜庆家宴,就这样潦草收场,又想起老宅中躺在床上的妻子,不由得唏嘘叹了一声,竟是差点掉下泪来。

    老人家不愿再待下去,颤巍巍的转身离开了,赵景予赶紧亲自送了爷爷出去。

    赵至诚更是火冒三丈,年后,他就要就职新的职务,这个职务比起他之前的职位,虽然只是小小的升了半级,但是却是手握实权的位子,赵至诚因此十分满意,在他的授意下,赵太太和宋太太走的更近,关系也更亲密了。

    年关将至的时候,赵太太送了宋太太十分丰厚的年礼,当然,这还只是明面上给长辈们过目的,私底下她送的珠宝,更是让宋太太一整个新年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样的大好开端,赵至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屋子的堂兄弟,旁枝的不算亲近的亲戚们,酒桌上把他捧的正是兴致最高的时候,却偏偏这边闹成了这样。

    赵至诚看一眼妻子狼狈的样子,那玉雪皎洁的手背上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看起来实在可怖,他再看向一边披头散发的岑安

    ,那怒火就再也隐忍不住了。

    “不能再这样任她闹下去,我早就说,她这疯病,就该送到精神病院去,咱们赵家也没亏待她,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我们不仁义。”

    “谁说不是呢?请医用药的,好吃好喝的,咱们也从没亏待过她,孩子没了,谁心里好受,偏偏她是个没福气的,现在大过年的闹成这样,我这张脸……”

    赵太太捂着脸哭起来,身边的女眷们赶紧上前轻声安抚劝哄起来,就有人附和起来:“二哥说的对,侄儿媳妇现在病成这样,再待在家里,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依我说,还是送去医院的好……”

    “是啊是啊,刚才她发起病来的样子可真是渗人,要是慢一步,指不定孩子就被她弄伤了……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

    “就这样定了!”

    赵至诚拍了板:“年后就联系好医院……”

    “我不答应。”

    赵景予送了老爷子回来,正听到众人的交谈,他面色一凛,大步跨进厅内,目光先是落在岑安身上,然后才缓缓看向满面怒容的赵至诚:“父亲,不能把岑安送到医院去。”

    “理由。”

    赵至诚这一次实在是恼的厉害,对着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好声气。

    赵太太更是惊愕不已:“景予啊,她这样子,你都看到了……”

    “医生说了,只要不刺激她,她就不会犯病的,方才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大约也是因为母亲你抱的那个小女婴的缘故。”

    赵景予说到此处,赵太太不由得轻轻颤了一下,面上却不露分毫:“亲戚间正常的走动而已,难道我作为一个长辈,抱一抱小辈也不应该?”

    “可是母亲您明知道岑安看不得这些……”

    “胡闹!因为她一个人,咱们赵家连正常的亲戚往来都不行了!景予,你素来能干又聪慧,我一向对你放心的很,但如今看来,你也是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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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分开(第三更,一万字加更完毕)

    赵至诚见他竟然为了一个疯女人,连自己父母的颜面都要下,更是对岑安厌恶至极:“这件事我说了算,这样的儿媳妇,我们赵家没有把她休下堂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岑安是您的儿媳妇,却也是我的太太,她的去留,却应该是我这个做丈夫的说了算!件”

    赵景予却并不松口,他一步走到岑安跟前,伸手将她从几个佣人的桎梏之中拉过来自己身边,有些粗鲁的对她吼了一声:“看你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还不滚回房间去!”

    岑安一怔,原本因为被赵太太身边佣人制住而惊慌不已的她,眼眸中忽然流出一丝惊愕来。

    为什么,他不答应把她送走龊?

    这是多好的机会,原本病情逐渐稳定的她,在赵太太这一言行的刺激下忽然失控发病,将赵家家宴闹成这样,又是万家团圆的除夕夜,甚至,还抓伤了赵太太的手脸……

    就算真的把她送走,也没人会说赵家的不是,可是,他为什么不答应?

    是了,他这样做,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不定又要怎样的夸赞,赞他与妻子感情多么深厚,赞他多么的重情重义……

    赵景予触到岑安的目光,他也看清了她眼底的惊愕和疑问,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嫌恶的把她往楼梯入口那里一推:“孙姨,还不赶紧带少夫人上楼去,磨磨蹭蹭干什么?”

    孙姨赶紧小跑过去扶住岑安:“少夫人,咱们先回去房间吧。”

    虽然孙姨也知道岑安今日的举动不妥当,但赵家这样虎视眈眈似要吃人一样的举动也让她觉得心凉。

    岑安低低应了一声,任由孙姨扶着她上楼去了。

    赵景予看着她上楼离开,这才目光平静的望向震怒的父母:“爸爸。”

    他长大成人之后,很少再这样亲昵的唤他爸爸,总是冷冰冰的一声父亲。

    赵至诚的神色微微一动,“景予,你翅膀硬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管不住你了。”

    “我只是觉得,她既然病情在恢复,那就不必再送到医院去,精神病院那种地方,您也知道,就算是个正常人进去大约也要疯了,何况是她呢?”

    赵太太握紧了双手,只觉得心口滴血,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却为了别的女人说话,连自己母亲被伤成这样都不顾,却还是一心一意的维护着那个贱人!

    赵太太恨岑安几乎到入骨的地步,再忍不住,冷冷笑了一声;“好,你要把她留在家中,那我走!”

    赵景予心知母亲今日受了伤,又丢了脸面,不会善罢甘休,但她盛怒之下,他就是再怎样劝也无用,不如私底下等到母亲气消了,再把这其中利害细细讲给她听。

    赵景予在宛城的竞选正到最残酷的时候,他这时候,不能把岑安送走,甚至,就在年后的不久,他还需要岑安的出面,来帮他拉取更多民众的好感。

    但是这些,却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讲的,如今赵家他们这一房,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明里羡慕暗里嫉妒,他更是需要事事小心的好。

    赵景予这边心思电转,赵太太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扶了身边佣人的手,转身就向外走。

    赵景予见状,也只得伏低做小,毕竟,大年夜的,若是赵太太真的一怒走了,传出去,他到底要背一个不孝的名声。

    赵景予对身侧的人一使眼色,立时有人上前殷勤扶住赵太太:“太太,您这又何必呢?少爷是您的亲儿子,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儿子不和母亲站在一边的道理呢?”

    赵太太又哪里是真的愿意走,顺势淌下泪来:“什么母亲,他娶了媳妇了,就把生养他的母亲早忘的一干二净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赵景予哭笑不得,亲自上前扶了赵太太:“我若是那样的,您就像小时候那样,用衣架子抽我……”

    “我哪敢对你动手?现在,不还要看你的脸色讨生活?”

    “您这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了,儿子这张脸可就没法要了……”

    赵太太终是被人劝住,一家子复又坐下来,看起来也算其乐融融。

    岑安坐在楼上,远远的,似有听到楼下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

    从窗子里望出去,赵家的园子里,处处张灯结彩,当真是喜庆无比,可她却

    觉得那通红的艳丽之下,仿佛掩藏着一张可怕的血盆大口,她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可怕的巨口吞噬的干干净净。

    岑安忍不住的抱紧了双臂,彻骨的寒凉,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氤氲开来,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浸在那冰水之中,四顾之下,再无生路。

    2005年秋。

    宛城的秋和京城的秋一丁点都不一样。

    宛城商会会长竞选终是落下帷幕。

    陆家因为京城风云变化的牵连,陆锦川竞选失利,赵景予原本占尽了天时地利,却又因为突然出现的宋清远,被人揭开了陈年往事,当下只得狼狈退出。

    却是便宜了在宛城一向低调不被人瞩目的晏家。

    因着宋清远数年前被人设计车祸身死的事情浮出水面,赵景予作为嫌疑人之一,在宛城的声望几乎是一落千丈,连带着他日益壮大的赵氏,也人心不稳,状况频出。

    而与此同时,赵至诚却在京城如鱼得水,背后有着宋家撑腰,赵至诚在新职位上做的顺风顺水,却更衬出赵景予此时的沉寂和落寞。

    而与此同时,岑安的事,却更是让他心烦不已,就在数日之前,岑安忽然又发病,口口声声嚷嚷着是赵太太把她推下楼害死了她的女儿,病发之下几乎差一点将赵太太推下楼梯,而混乱之中,赵景予的脸也被岑安给抓破了。

    他终是彻底对她心灰意冷,在父亲强势的干涉下,默许了将岑安送入医院。

    赵景予还记得,岑安被送走的那一日,正是京城秋意最浓的时候。

    京郊的红叶,几乎染红了半边天,她走的时候是黄昏,天幕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桶,那些明媚却又鲜艳的色泽混染在一起,热烈而又鲜活,像是这世上,每一个汲汲钻营,努力向上的生命。

    可她穿一身黑衣,瘦削如骷髅一般的身子仿佛被那浓重的黑色给吞没,压的她几乎直不起腰身来。

    赵景予没有下楼,只是站在窗子边,看着她被孙姨扶着,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外走。

    他想,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却也不是最坏的结局。

    岑安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去。

    赵景予只觉得心口一颤,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

    可岑安根本未曾往他的方向看一眼,她的目光,只是缓缓的落在身后极远处,那几个偷偷抹眼泪的人身上。

    有一直都很关心她的管家,也有昔日偷偷送她一瓶水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有憨厚朴实的赵婶,也有送她外出时会讲几句笑话的司机大叔。

    岑安望着他们,忽然就泪盈于眶。

    在虎狼环伺的赵家,能够遇到他们,已经是她天大的幸运,她从来都相信,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的,而事实,不正是如此?

    “少夫人……”

    孙姨轻轻唤她,岑安终是收了眼泪,她对着那些对她好的人们,轻轻笑了一笑。

    她知道,这一次离开,她大约是再也不会再回来了,那么,与这些爱过她的人,怕是也就再没了见面的可能。

    孙姨把岑安送上车的时候,岑安忽然附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孙姨,我梳妆台下第二个抽屉里,有给你们的东西,我走啦,你替我把东西给大家,我已经分好啦,什么东西给谁,写的清清楚楚。”

    岑安说完,对孙姨一笑,那笑容,却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又像是历经一切看透世事的老人,纯净之中,却又透着和她年龄不符的淡然,孙姨只觉得心头一颤,蓦地想到一个可能,不由得失声:“少夫人,您,您……”

第240章 冬日,她孤身在医院,他已另结新欢。

    岑安却已经关上车门,转过脸去不再看她,沉声吩咐司机:“走吧。”

    “少夫人……”孙姨怔怔的朝着车子追了几步,可那一辆车子,却似毫无留恋,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赵太太端然坐在客厅里,直到此时,方才彻底觉得神清气爽,和不喜欢,甚至称得上厌恶的人待在一个屋檐下,真不是一件让人畅快的事情件。

    “月娥,既然她现在去医院了,那就好好把家里收拾收拾,不该留下来的东西,一并清理出去,省的我瞧着这乌烟瘴气的,闹心的慌。龊”

    孙姨心有不舍,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已经不是她一个下人说了算的,只得沉默应是,吩咐了佣人上去收拾房间。

    敲门之后,过了片刻,赵景予方才过来开了门。

    卧室门辅一打开,孙姨就闻到了刺鼻的烟味,不由得有点心疼的念叨起来:“少爷啊,您要少抽一点烟,总这样烟不离手的,对您身子也不好。”

    孙姨一边念叨着一边倒了清水递给他,赵景予默不作声的接过去,一饮而尽,清凉的水涌入身体里,似乎将他身体里的躁动和不安,一点一点的驱散干净。

    “太太又吩咐了什么?”

    “太太说,让我带人把房间收拾一下,少夫人用过的东西,都不能留下来……”

    “不必了。”

    赵景予随手将玻璃杯子放下来,他淡淡看了孙姨一眼:“这房间,我住着已经习惯了,再重新布置也没什么意义,就这样子吧。”

    孙姨自然是乐意的,连连点头答应。

    赵景予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询问孙姨:“她给你说了什么?”

    孙姨一愣,转而明白赵景予话里的意思,她是个实在质朴的人,也就不隐瞒,将岑安说的话转述给赵景予听。

    赵景予辨不出他此刻心中的感触到底是什么,失望,也称不上,无动于衷,却也并非如此。

    他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既然她这样说了,那就按照她说的做吧。”

    孙姨应了一声,当着他的面将岑安梳妆台下的第二个抽屉打开来。

    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精巧的盒子。

    孙姨将盒子打开,最上面放着的信封上,写的就是她的名字,她把信封打开,只一眼,就捂住嘴无声的哭了出来。

    她早年丧夫,无儿无女,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在赵家继续卖命,好像是一次闲谈中,她无意对岑安感叹,等将来年纪再大一点,干不动了,只能回去老家的旧房子里自生自灭了。

    可她放在了心上。

    信封里是一张写着她名字的房产证和新房的钥匙,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孙姨从此以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小公寓,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像是浮萍一样,老了只能回去千疮百孔的老房子里等死,她可以在暖气充足的新房里,安然的度过她的晚年,在柔软的大床上,寿终正寝。

    给她送过一瓶水的沉默少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念书,上大学,岑安给他报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的成人班,缴了四年全部的学费,从此以后,他闲暇的时间可以去充电充实自己,实现自己年少时未能实现的梦想了。

    那只是因为一个偶尔的善举就让自己收获了这样善果的少年,青涩稚气的脸容上,涨红着的情绪之下,却是无法形容的兴奋和酸楚。

    他恍然的想起那个总是笑的很可爱的少夫人,她,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老实木讷却心地善良,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给了她那么多关怀的赵婶,刚刚得了一对龙凤胎孙子孙女,岑安送给她的,是两对纯金的小手镯和小脚钏,拿在掌心,沉甸甸的,雕花精致,手艺绝佳,价值不菲。

    赵婶捧着那些金灿灿的小东西,哭的泣不成声,她只是做了普通人都会做的事,少夫人却给了她这么丰厚的回报。

    那个总爱给她讲几句笑话逗她开心的司机大叔,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粗糙掌心里那一枚小小的钥匙。

    他曾说,给赵家开了一辈子车,自己也开了一辈子的豪车,可到头来,却连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子都没有。

    当初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可少夫人却记住了,甚

    至,在自己朝不保夕的时候,却还满足了他这个自己认为永远无法实现的心愿……

    ……

    最后一个信封,写着赵景予的名字。

    孙姨没有打开,亲自送去给了赵景予。

    信封白色干净的封皮上,写着他的名字,小小的字迹,清秀却又俏皮,每一个字都习惯的往左歪着,却十分的可爱。

    那信封就躺在他的书桌上,可他很久都没有伸出手去打开。

    他连着抽了三支烟,烟雾在房间里悄然弥漫的时候,他终是伸手,拿起来那薄薄的信封。

    没有封口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金卡和一张薄薄的便笺纸,还有,一枚钻戒。

    赵景予认出那张卡,是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他给她的聘礼。

    赵景予自然也认识那一枚钻戒,是当年他们宣誓的时候,他亲手套在她无名指上的。

    赵景予拿起那一张薄薄的便笺纸:

    赵景予,我走啦,对不起啊,原本不预备动卡里的钱的,可是你也知道的,我没有钱来完成我的这些心愿,只好动了你给我的这张卡。

    我花了有快三百万的样子,你也知道啦,我这辈子估计也还不起了,所以,就当这三百万,是补偿了你曾经对我的所有不好。

    那么,我们就扯平了啊。

    再见,赵景予,不,我们还是,永远也不要再见了。

    岑安。

    她画下那一个小小圆圆的句号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定十分的轻松愉悦。

    他知道的,他其实都知道。

    她想要离开的心,一分钟都没有变过。

    赵景予握着那一张小小薄薄的纸,忽然觉得眼前的视线,一点点的模糊了起来。

    2005年的冬天,岑安是在精神病院度过的。

    或许是赵家到底要顾忌着他们家族的声名的缘故,岑安在医院的日子过的倒是还不错,至少比起那些动辄挨骂,被锁起来关禁闭挨饿不准吃饭的病人们,实在好了太多。

    只是唯一一点,她每天都要被护士强迫着,按时吃药和打针。

    长期的药物作祟,要她的精神状态变的极差,甄艾又一次来看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几乎认不出站在面前的女孩,是她昔日最好的朋友。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哭着打翻护士端来的托盘,说她没有病,可她哭闹换来的结果,却是药效的持续加大。

    岑安的头发掉光了,幸好是冬天,她戴了一顶毛线帽子,倒也没有妨碍。

    她整夜的失眠,只能依靠镇定剂小小的睡一会儿。

    她几乎不再开口说话,说出来的几个字,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让人听不清楚的字眼。

    赵景予第一次来看她,是在2005年的新年即将到来时。

    几乎京城所以与赵家有些来往的人家都知道,他们家的少夫人,因为失子之痛得了疯病,病到不认识人,病到对长辈和丈夫大打出手,饶是如此,赵家还是拖了很久,才肯把她送去医院。

    所有人谈论起来这件事,无不对赵家和赵景予分外的同情。

    他这样的出身,娶这样一个平民女孩本来就很委屈了,结果,这女人自己没福气,还牵连到赵家也整日闹腾的不像话,瞧瞧,多好一个男人,被折腾的看起来都老了好几岁。

    有长辈出面劝赵景予离婚,人家还不肯,这事传出去,连那位耿直封建的老革命都对赵景予赞了好几句,甚至也附和道:出了这样的事,安安与你已经不是良配,你是你们赵家这一房的长子,总要生儿育女的,遇到好的女孩儿,还是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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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除夕,莫名的,总会想起她

    也许是因为老人家开了金口,赵景予这边对于‘不会离婚’的话,就没有再咬的那么死。

    临近年关的时候,宋太太带了宋月出来赵家吃饭,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拿上明面上谈,却也算是两边家长都点头了。

    宋家在京里疏通了关系,赵景予之前身上的涉嫌杀人罪名被彻底洗干净不说,他的赵氏也终究转危为安,度过了成立至今,第一次遇到的大难关件。

    有时候,有些人不愿低头却也要低头龊。

    赵景予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么他纵然舍弃了赵氏,怕是也不愿因此将自己和宋月出绑在一起。

    他对于宋月出,除却最初男人对于女人的相貌和身体的吸引之外,那七年相伴残存的情分,其实已经少的可怜。

    尤其是在,她一次一次挑战了他的底线之后。

    但赵景予不是只身一人,赵家欠了宋家天大的人情,摆明了要他来偿还,他手底下跟着他十来年的兄弟,一家子都要吃穿住行,他一个人被牵连无所谓,但他真的没有办法面对那些人整日憔悴的奔波和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时的眼神。

    他告诉宋月出,他没有和岑安离婚的打算,她想要和他在一起,也行,但是他不会娶她。

    宋月出答应了,赵景予亦是知道,她对自己的执念,必然会答应。

    女人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她要做他的女人,那就做好了,至于他自己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他不爱宋月出,现在对于宋月出,更是连曾经的喜欢都称不上,既然如此,那么他就更加的不会顾忌她心里的感受。

    宋月出回去家中,狠狠的哭了一场。

    眼泪擦干,她面对着镜子里哭的眼睛通红的自己,颤抖着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面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眼角,竟然也有了细细的纹路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灵动,变的这样沉寂,而又忧伤。

    宋月出捂住自己的脸,她知道,她纵然得到他的人,可是也得不到他的心了,可她不在乎,她也不怕,她相信,总有一天,景予会再一次看到她的好,只因,她才是那个足以与他比肩而站的女人,唯一的一个女人。

    赵景予见到岑安的时候,京城的雪正是下的最大之时。

    小小的会面室里,她坐在他的对面,他们两人隔着一张桌子。

    房间外,院长和几个护工小心谨慎的站在外面,他们生怕岑安忽然发病,会对赵景予不利,那样的责任,谁都担不起。

    岑安依旧戴着那一顶毛线帽,其实医院的条件很不错,暖气也很充足,赵景予甚至觉得有点热。

    “怎么在房间里还戴着帽子?”

    他询问的声音,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起伏,但却很轻。

    岑安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沉寂的黑色眼瞳垂下来,却没有说话,仍是自顾自的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如果说来医院之前,她的病情其实并不严重,正常的时候比较多的话,那么来了医院之后,她却是发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长期药物的侵蚀,再加之在这里整日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除了打针吃药的时候会见到人,其他时候,只有她自己。

    大约就算她真的是个正常人,也会被折磨的疯掉了吧。

    “怎么也不说话?”

    赵景予说着,很自然的抬起手,越过面前窄窄的桌案,直接摘掉了她头上的帽子。

    岑安似乎吓了一大跳,惊愕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却又将目光垂下来,继续落在自己苍白的手指上,几根尖翘翘的手指被她扭来扭去,叠放在一起,她就这样玩的不亦乐乎。

    赵景予却看着她,许久都没能再开口说一个字。

    她的头发掉的厉害,无奈护士干脆给她剃光了头,也省的整日清理麻烦,他摘下帽子看到的是,她头发堪堪长出来一寸的样子。

    没有小姑娘不爱美的,赵景予知道,岑安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却也十分臭美。

    那时候在赵家,日子过的不顺心,她并不开心,却也不妨碍她得空出去的时候,就把自己打扮的

    漂漂亮亮的。

    赵景予还记得,她早上起来发现自己长了一个痘痘时,愁眉苦脸的样子。

    虽然他不仔细看,压根都不知道那痘痘长在哪里。

    可是如今,她却是丝毫都不关心自己的样子,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包括他,全都漠不关心,没有反应。

    赵景予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的面前。

    他弯下腰,将那毛绒绒的帽子,复又给她戴好,她抬起头,咧开嘴,冲着他大大的笑,赵景予看到她的笑,宛然若婴儿一样纯净无比,他转过身,几步就走到了房间外。

    觉得胸口里堵得厉害,难受,却是无法形容的难受。

    院长殷勤的送他出去,赵景予一路都没有说话,可是脸色很难看。

    快要上车的时候,他忽然询问出声:“她的头发怎么回事?”

    院长赶紧解释一番。

    赵景予黑色的大衣上,很快的就落了两肩白雪,可他高挺如铁塔一样的结实身躯,却依旧是纹丝不动。

    院长出来时没加厚衣服,不过片刻,就觉得自己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给她的药,减成一周一次。”

    每天那样大剂量的服药,好好儿的人,也要被折腾坏了身子了。

    院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一个疑问就要问出口,却又聪明的咽回了肚子里去。

    他这会儿要是说出什么‘不是你们赵家吩咐的要加大药量每天都不能断药吗’的话来,那不明摆着找事的吗?

    如今瞧来,这赵少爷对自己的妻子,还不算完全无情,他也该掂量一下,是不是要吩咐下面的人对赵家这个已成弃子的少夫人再好一点了。

    新年到来,医院的员工,自然也是要过年的。

    就也装扮起来,到处都挂了红灯笼,喜气洋洋。

    职工餐厅里有小小的新年晚会,医院的职工和病情稳定的病人都获准来参加,岑安也被人请了来。

    自从服药的期限从每天改成一周一次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倒是好了很多,闲暇的时候,也会出来晒晒太阳,偶尔,也愿意开口说几句话了。

    节目很一般,毕竟,都是大家自己准备的,图一个乐子。

    岑安却抱着一只大苹果,笑的前仰后合。

    零点将至,赵家上上下下,正是热闹的时候。

    老人家们熬不住,早早去睡了,年轻人却是必须要守岁的。

    宋月出今年被赵太太请来在赵家过除夕。

    赵家的孩子们对这个大明星好奇极了,小姑娘们把宋月出围得团团转,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她有心和赵景予的堂弟堂妹或者侄子侄女们打好关系,就十分的亲和,讲自己拍戏的有趣事,逗的小姑娘们笑的花枝招展的。

    赵如云当初因为岑安被赵景予狠狠责罚,如今知道新的堂婶要进门,自然一万个乐意,尤其宋月出这样冒昧可亲,她更是心中生出亲近的意愿来。

    她本就没什么脑子,嘴上也就带了出来:“宋小姐真讨喜,赶快嫁进来做我堂婶子才好。”

    宋月出俏脸一红,抬手指了指她的眉心,嗔道:“瞎说什么呢。”

    盈盈双瞳,却是忍不住的穿过人群,去瞄那心心念念的人在何处。

    赵如云瞧出她羞涩,又有成人之美,就推了她一把,偷偷在她耳畔说道:“我堂叔被叔伯们多灌了几杯酒,刚才我瞧着他往那里……”

    赵如云就指了指另一侧的长长走廊,宋月出只觉心如擂鼓,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过去,赵如云死活把她拉起来:“哎呀宋小姐赶紧过去吧,我堂叔喝多了,这会儿不知道多难受呢,您正好帮我们去看看……”

    宋月出实在的拗不过,只得与众人点头颔首,这才转身朝着赵如云所指的方向而去。

    走廊的尽头,通道赵家别墅后面的花园里去。

    宋月出一路追到走廊掩着的门旁边,这才隐约看到那雪后倒映着淡淡光芒的雪地上,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默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抽着烟。

    宋月出只是看到他一个背影,目光都有些凝滞不能动弹了。

    他不知在做什么,那么冷的天,也不知穿一件大衣就出来,宋月出止不住的心疼,悄然回身找了佣人,拿了他的大衣,亲自送出去。

    她走路轻曼,几乎无声,饶是踩在雪上,几乎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赵景予只感觉到两肩一沉,他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方才察觉到身后的来人。

    “怎么也不穿件衣服就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办?”

    宋月出轻声的说着,却是自顾自的绕到他的身前,抬起手,一粒一粒给他扣着扣子。

    她从前跟在他身边八.九年,如今,距离他们在一起,也已经过了十年了。

    那么漫长的岁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滑过去,真是让人唏嘘。

    可是,他与岑安结婚,也已经五年多了。

    他瞧着宋月出低头给他扣扣子的样子,却不期然的想起每一次回家,他要岑安给他更衣的场景。

    她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性子,做事也静不下心来,赵景予还记得,在她得病之前,都嫁过来三年了,她每次给他解扣子扣扣子,还能折腾出一头的汗。

    可宋月出把这一切做的多好啊,她喜欢他,迷恋他,痴心不改,长的漂亮,家世优渥,赵家又欠着宋家这么大的人情,她才是他的良配不是?

    可不知怎么了,他却为未来的日子,生不出丁点的幻想来。

    方才满堂济济,热闹非凡,爆竹声和烟花璀璨夺目无比,他多喝了几杯酒,头晕脑胀的情况下,只想一个人出来静一静。

    可漫天的飞雪落下来,冻的人每一寸皮肉仿佛都要僵硬了,就连血液似乎都未能再流动,可他却宁愿站在这漫天的苦寒里,也不想回去那热闹的销金窟。

    她一个人,在那里,过的怎么样呢?

    怎么说,今日也是除夕了,她还是他的太太,纵然,谁都知道,这个太太也做不了几日了。

    “景予,你在想什么呢?我好冷……”

    宋月出穿的单薄,出来的时候,只惦记着他没有穿大衣,却忘记了自己也没穿,女人的身子本就娇弱,不过片刻,已经是冻的全身冰凉。

    ps:月底了,大家赶紧投票吧,不要再这么凄凉了,我今天还给大家加更哈!

第242章 第一次,那么温柔的疼惜她(第三更,一万加更完毕)

    赵景予低下头,正看到一张娇媚小脸,有些委屈的凝眸望着自己。

    新年要喜庆,她涂着大红色的鲜艳口红,可那样浓烈的色泽,在她娇媚可人的容颜上,却也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是锦上添花的美。

    赵景予心想,如果真如岑安所说,他们没有过去那一段错误的相逢,该有多好件?

    想必他早已娶了宋月出,也就没有了这几年让他或喜或悲的牵绊龊。

    “景予……”

    宋月出小小的低声唤他,赵景予回过神,伸手把她揽入怀中,男人的身材结实高大,天生就是女人避风的港湾,宋月出心满意足的靠近他怀中:“景予,你不要不高兴……”

    其实说起来,不管赵家和宋家怎样,宋月出总是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就算她多么喜欢他,可也未曾借着宋家的势逼迫过他。

    就连这一次,宋家帮着他度过难关洗脱嫌疑,却也是宋月出说服了宋先生,主动帮他的。

    而之后赵太太的提议,那不过就是投桃报李了。

    他对宋月出称不上多喜欢,可却也并无什么厌弃之情。

    一个女人这样痴心不改的爱着一个男人这么多年,纵然铁石心肠,大约也要化作绕指柔。

    而让赵景予肯松口的一个重要原因,却是之前赵太太与她推心置腹的一番话。

    宋月出,已经三十多岁了啊,一个女人,等了一个男人十多年,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又能有几个十年?

    赵景予想,那就这样吧,赵家欠了宋家的,宋月出喜欢他,那他,就接受吧。

    可莫名的,在心脏的最深处,却总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在叫嚣着他的不甘。

    他不知道,那不甘是因为什么,就譬如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照着他最初所想,岑安终是成了赵家的弃子,他也再不用和这样一个女人牵扯不断了,他整个人,却又茫然若失了呢。

    “景予……”

    宋月出轻轻抚着他的手指,在他怀中轻叹:“我知道,你不愿对她太残忍,没关系的,我可以等着你,十二年我都等了,还在乎一辈子吗?”

    赵景予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的抽出了自己被宋月出攥在掌心的手指。

    她摸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他依旧没有摘下来。

    宋月出觉得她的心,就像是此刻漫天飞舞的雪片,冻的冰凉,却又碎成粉末。

    赵景予,是不是,是不是对岑安……

    她不能再往下想下去,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疼痛要她清醒过来,她不能表露出来,不能将自己不悦的情绪表露在赵景予的面前。

    而最重要的,她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

    赵景予,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岑安?

    同床共枕四年的夫妻啊,纵然后来她得了疯病,赵景予还是一意孤行将她留在赵家整整一年,不肯送她去医院。

    如果说这里面只是利用,宋月出就是个三岁小孩子也不肯信。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她这一辈子,所有的青春美好,所有的曼妙年华,全都倾注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除了爱他,继续爱他,等他,一辈子等着他,她还能怎样呢?

    宋月出在他怀中轻轻闭上了眼。

    赵景予肯和她交往,却还是不肯离婚,一个疯女人,占着妻子的位子,后来者该怎么办?该怎样给自己挣得一席之位?

    宋月出想,不独是她会如此,换做任何人,大约都是如此。

    一个疯子的命,怎么会有一个正常人的命,来的重要呢?

    “天气冷,你快进去吧。”

    赵景予亲自把宋月出送回去守岁,赵家的小辈们对着两人哄笑起来,宋月出羞答答的,可赵景予却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大家也不敢闹的厉害,毕竟,赵家人基本上都有些惧怕赵景予。

    他转身向外走,宋月出忍不住要追出去,却到底还是矜持的停住了脚步。

    赵如云眼珠子一转,大着胆子询问了一句:

    “堂叔,大年夜的,你干什么去呀?”

    赵景予头也不回:“我看你的规矩学的不咋样,管事情管到长辈的头上来了!”

    他话音一落,顿时满堂安静,赵如云羞的都要哭出来了,宋月出的脸色,也变作一片惨白。

    她默默看着他大步向外走,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给她。

    她在他的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宋月出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都被黄连水给泡的发皱了。

    岑安晚上玩的太开心,回去自己的房间,倒下就睡着了。

    她连脸都忘记洗了,嘴角边还黏着一片瓜子壳,唇瓣上,全是水果的香甜。

    护士打开了房门,就有眼色的悄然离开了。

    赵景予走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月色如银,安安静静的铺陈在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暖气倒是很充足,赵景予就摘掉了外衣挂在椅子背上。

    他也没有开灯,就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床上,丝毫形象都没有的岑安。

    脚上的靴子蹬掉了一只,还有另一只歪斜的挂在脚上,头发乱七八糟的散在脸上,整个人大手大脚的摊开,还微微的打着小呼噜。

    赵景予想,她根本就不是个女人吧,要不然,哪里会这样的毫无女人味儿。

    被子也没有盖,外衣也没有脱掉,她还真是邋遢。

    赵景予走上前,俯身想要拉她起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她嘴角边黏着的那一片瓜子壳,他愣了一下,却还是微微蹙着眉,伸手将那瓜子壳捻了下来丢在了床边的垃圾桶中。

    似乎是他手上的动作有点重,惊扰到了她的好梦,睡梦中那双颊绯红的女人咕哝着翻了一个身,不知道念了两个什么字,他只隐约听得好像是什么沉……

    赵景予也没有放在心上,复又伸手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岑安,起来。”

    睡的正香甜的女人十分不满,挥手要把讨人厌的东西给赶走,却是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赵景予的脸上。

    男人立时脸上带出了愠怒之色,而那兀自翻身睡去的女人,却是一无所知的模样,依旧酣睡入眠。

    “真是找死。”

    赵景予恨极,干脆不管不顾,有些粗鲁的把她给扯了起来。

    岑安这一下被吓的睡意全无,瞠大了眼眸怔愣望着面前的男人:“赵景予,你干什么啊……”

    她还认得他。

    从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

    岑安病的厉害的时候,可是连甄艾都认不出了。

    不知怎么的,因为这个认知,他原本的恼意又消散了一点。

    “起来。”赵景予又伸手拽她。

    岑安直接被他从床上扯了下来:“干什么啊。”

    他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拉着她向外走。

    “鞋子,我的鞋子……”

    岑安单脚跳着,狼狈不已,赵景予停下脚步,忽然转过身来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

    岑安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的举动。

    他拿着她有些脏兮兮的靴子,预备给她穿上。

    岑安傻乎乎的愣着,穿着袜子的那一只脚踩在自己另一只穿着鞋子的脚上,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扶着我,笨的要死。”

    赵景予抬头斥了她一声,岑安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赵景予已经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明明隔着一层厚厚的绒线袜子,可她却仍是觉得被他握住的那一处肌肤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脑子里乱的厉害,一些几乎被她遗忘的过往,忽然间又山呼海啸一样的侵袭而来,岑安只觉得头痛欲裂。

    药物侵蚀的不但有她健康的身体,还有她每况愈下的记忆。

    病的最严重的时候,每天都要一把一把的吃药,她连甄艾都想不起来了,更何况,是他呢,岑安呆呆的看着他,可是这一刻,她却知道,她是认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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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你是要带我回家吗?

    她知道此刻蹲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谁,是赵景予,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也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你走……件”

    她忽然短促沙哑的叫了一声,抬手狠狠的推向他。

    赵景予猝不及防,整个人就狼狈的跌坐在了地上,而后背,堪堪撞在桌子角上,顿时一阵剧痛。

    “岑安,你发什么疯!龊”

    他吃痛低吼,可吼出来那一刻,却是自己也后悔了。

    她就是疯了,她已经疯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啊。

    仿佛是那一个疯字,又开启了她身上发病的开关,岑安的双瞳忽然有些涣散开来,她呆滞望着面前的男人,却开始摇头,“不,我没有发疯,我没有,我不要吃药,我也不要打针,我没有病……”

    她抱着自己的头,使劲摇晃,仿佛要把听进去的那一句话给甩出脑子里去。

    “岑安……”

    赵景予想要拉住她的手臂,可她尖叫了一声动作飞快的跑回了床上,她依旧抱着自己的头,她觉得她的头痛的快要炸开了,只要一松手,她大约立刻就会死掉……

    门外值班的护士听到动静,立刻迅速的跑进来,看到岑安发病了,她们训练有素的直接把床上的锁扣打开,然后将拼命扭动挣扎的岑安固定在床上,另一个护士拿了有着粗大针头的针管过来,而另外两个身材敦实的护工却是一人按手一人按脚,将扭动的岑安摁的纹丝不动。

    护士长擦着冷汗对脸色难看至极的赵景予不停的赔着不是:“赵先生,您受惊了,不如您先去隔壁的值班室休息一下,我们这边给病人注射镇定剂,很快她就会睡觉了……”

    “你们,给她注射的是什么?”

    赵景予的目光,却忽然定在那举着针管要给岑安打针的护士手上。

    “镇定剂啊?病人们发病闹腾起来,是会伤人的,对了,赵先生您没受伤吗?”

    护士长关切的询问,赵景予却忽然暴怒,指了那正要打针的护士:“滚,滚出去!”

    护士长吓了一大跳:“赵先生……”

    “没听懂我的话是不是?都给我滚!”

    他暴怒的样子吓人,像是一只发了狂的狮子,护士长吓的连忙噤声,几个人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岑安被绑在床上,却仍是不放弃的在拼命挣扎,她的手腕被皮套子扣住,却仍是磨的出血,赵景予一步一步走过去,他的步伐,缓慢而又沉重,仿佛两腿灌了铅。

    岑安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徒劳的挣着,口里含混不清念着的,却依旧是那样的话语:我没有病,我不要打针,我没有病……

    院长说,这很正常,每一个疯子进来都说自己没有病,没有疯。

    岑安是疯的厉害了,才会这样。

    护士长在门外怯怯的唤了一声:“赵先生,您离少夫人远一点,她发病的时候,是会伤人的……”

    赵景予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走到她的床前,目光落在她磨破出血的手腕上,直到此刻,他才看到她的手腕上全是新旧不一的伤痕,而这新伤口,却是之前刚刚愈合的伤疤,又被磨烂了。

    他直接开了锁扣,岑安一得到自由,立刻又缩回了墙角里,抱着自己的双膝,戒备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可那眼神,却已经是陌生的,仿佛,她浑然不记得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谁了。

    “岑安……”

    “我没疯,我不吃药,我不打针……”

    “岑安……”

    “我乖,不要把我绑起来……”

    岑安看着他上前一步,又拼命的往墙角那里挤,她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只露出两只乌黑幽深的瞳仁来,赵景予看的心酸,对她伸出手来,他放轻了声音,似乎害怕吓到她:“好,我们不打针,不吃药。”

    这也许是岑安到医院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明确的告诉她‘不打针,不吃药’。

    最初她清醒的时候,会反抗,但她反抗的厉害了,那些人就会把她绑在床上,打完针灌完药也不会把她松开。

    再后来,她糊涂不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别人对她做什么,她下意识的就只会反抗,而这样做,招来的后果却是苦头越来越多。

    “真的吗?”

    “我保证。”他像是哄孩子一样,举起手发誓。

    岑安似乎相信了,原本紧张绷紧的脊背就微微的放松了下来一点。

    “来岑安,把手给我。”

    赵景予把手伸到她的面前,她有些惶然的望着他,目光却依旧是陌生的,她认不出他了。

    那短暂的清醒时刻,已经过去,此时的他,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

    可是赵景予却想,这样也好,她不记得他了,那么就也不再记得他曾经对她的不好了。

    “你说了的,不打针,不吃药……”

    她却仍是不放心的样子,哪怕在发病的时候,却还对打针吃药抗拒不止。

    “是,不打针,不吃药,我不骗你,现在,把手给我,让我看看你的伤……”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真挚,也许是他话语里的肯定打动了她,岑安终是缓缓放下了一直抱着的手臂,她试探着,一点一点的抬起自己细瘦的手指,却又不敢去触碰到他的。

    “岑安,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触到了她的指尖,冰凉的,颤抖的,要他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手腕上的旧伤疤磨破了,鲜红的皮肉翻出来,沁着血珠,只是看一眼,都觉得疼的厉害。

    他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她的手腕,新伤旧伤,加起来有四五处的样子,原本霜雪一样的如玉皓腕,此刻却是斑驳伤痕累累,几乎不成样子了。

    他忽然放开她的手转身向外走,岑安吓了一跳,看着他走了,那一种惧怕和不安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瑟缩着,复又退回墙角处,抱着自己的双臂,戒备的看着门口方向。

    她不想,她害怕,看到那些面无表情的举着针管的女人进来。

    赵景予却是很快折转了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一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消毒的碘酒和纱布,还有一些药膏。

    他打开了灯,岑安觉得刺眼,抬手挡了挡,她孩子气的动作,要他微微笑了一笑,岑安看着他的笑,只觉得好看,不由得就看的呆了。

    “把手给我。”

    他用镊子夹了沾了碘酒的药棉,岑安就把手递给他,消毒的时候,她疼的直抽气,他就温声的安抚她:“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岑安看着他把药膏涂上去,然后贴上纱布,她歪着头看他,十分好奇:“你也是这里面的医生吗?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我不是这里的医生。”

    “那你是谁?”

    “你想知道吗?”

    “想。”

    他却不敢开口告诉她。

    他知道,他这个人,怕是她一辈子的噩梦,他若是说出来,他们之间这一会儿的宁和,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岑安就不高兴起来:“以后又是什么时候啊?”

    赵景予却转了话题:“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知道啊,过年啦,有糖吃有瓜子吃。”

    她十分开心满足的样子,赵景予怔怔看着,忽然伸手,将她鬓边微乱的头发撩开挂在她的耳朵上。

    “好痒……”她笑,笑的声音小小的,缩着脖子躲着他的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哪里?是要回家吗?”

    她充满希望的望着他,他却连看都不敢看她,更不要提回答她这个问题。

    岑安,你已经没有家了,你也,永远都回不了那个家了。

    不,那样的家,就算是一辈子不回去,下辈子不回去,也不用再惦念着了。

    “是去哪里啊?你告诉我啊!”她扯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

    他低头看她,忽然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岑安,对不起。”

第244章 烟火下的亲吻和别离

    她有些惊讶的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望着他,那轻灵却又澄澈的眼眸中,溢出浓浓的疑惑和不解。

    她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赵景予抬手,在她长出了一层毛绒绒短发的头顶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你知道,除夕除了有好吃的,还要干什么吗?件”

    岑安歪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龊。

    赵景予就对她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带着她,直接旁若无人的出了房间向医院的大门处走。

    岑安很兴奋的样子,眼眸亮闪闪的望着他:“是要离开这里吗?”

    “嗯。”

    “不会回来了吧?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吧?”

    他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哄骗她:“嗯,不回来了。”

    她一下欢呼了起来,像是孩子一样跳了一下,伸开双臂在雪地里绕着他奔跑了一圈。

    赵景予被她的快乐感染了,那总是不将情绪外露的双瞳里,就隐约浮出了淡淡耀眼的光芒,他望着她的身影,在雪地里像是孩子一样欢快的身影,眼眸不眨,似乎要把她此刻的模样,牢牢的记在心中。

    上了车子,他亲自开车,她坐在他的副驾上。

    赵景予在给她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去的那一刻,忽然恍惚的想起,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坐在副驾驶这个被人称为“太太专座”的位子上。

    只是可惜,如今她已经病的不识人了,想必,她以后的记忆中,也再不会出现这一个画面。

    他给她扣好安全带,她的兴奋劲儿却还是没有过去,双颊红扑扑的望着前方,好奇自己会到哪里去。

    赵景予一直将车子开到了护城河边,这会儿早已过了十二点,那些过来这边约会守岁的小情侣们,也早已走的干干净净。

    白茫茫的河滩上,残留着放过的烟火的痕迹,冷风吹来,要她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把两只冻的通红的小手窝在嘴上,哈着热气暖着自己。

    赵景予从后备箱里抱出来一只大大的纸箱,岑安兴高采烈的围着他团团转,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狗。

    对了,说到小狗,赵景予不由得想起她养的那一条叫做阿呆的小狗。

    在她离开赵家,被送去医院后的第三日,赵太太就已经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人把那条狗打死了,当时他不在家中,赶回来时,已经来不及。

    阿呆在孙姨的怀中咽了气,但一直没有闭眼,它的口鼻都被打的出血,却一声不吭,只是自始至终望着岑安卧室的方向。

    赵景予那样对动物并不太喜欢的人,都觉得不忍卒看,他不由得想,如果她知道了,该会多么难过?

    不如就让她永远遗忘掉过去吧,这或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拿了火机出来,将烟火点燃,然后拉着她赶紧跑到一边,岑安吓的捂住耳朵,赵景予却把她抱在了怀中。

    他的大衣把她的娇小的身子包裹了起来,他的大掌覆在她冰凉的手指上,岑安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暖意包围,忍不住的,回头又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你真好。”

    他忽然觉得那样好笑。

    他曾经是毁了她全部的男人,是她深恶痛绝恨不得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如果有可能,他相信,他就是死了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可如今她忘记了他,因为这么一丁点的事情,她说,你真好。

    这未尝不是讽刺,那么浓烈而又可怕的讽刺。

    他笑不出来,只是更紧的把她拥在怀中。

    烟花璀璨,在黑色的夜空中绽放出耀眼而又明媚的图案,空无一人的河滩,只有相拥的他们两个人。

    天幕被烟火点亮,她的眸子也被那烟火映照的璀璨,她看着漫天的夺目光彩,他看着她莹润的一张笑脸。

    “真好看,是吗?”

    “嗯。”

    他轻轻点点头,下巴支在她的肩窝上,似乎在回答她的问题:“真好看。”

    她就心满意足的笑了。

    “想不想自己放烟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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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询问,岑安一下睁大了眼睛:“可以吗?”

    他对她点头微笑,复又拿出几只手拿的烟火来,要她一手一个拿住,然后小心的点了火。

    她吓的不行,白着脸就要把烟火丢出去,他却在她身后环住她的身体,轻轻握住了她的两只小手。

    她的胆子渐渐的大起来,甚至敢挥舞着两只烟火在空中划出一道一道的弧线来,银亮色的光芒将她的脸庞映照的明媚可人,他低下头,在她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笑嘻嘻的挥舞着烟火棒。

    “岑安,把我忘记吧。”

    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我。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困倦的睡着了,赵景予把大衣盖在她的身上,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依旧睡的香甜。

    他把她抱回去房间的时候,她似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抓着他的衣袖轻喃:“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医院。”

    “好,我们不回去。”

    他继续轻声的哄骗,可她却已经全然的信了,嘴角带着莞尔的笑,复又在他臂弯沉沉睡去。

    他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了被子,她的手依然拉着他的衣袖,不愿意放开。

    只是一个‘陌生人’给她的这一丁点温暖,她就能这样全身心的信赖和依靠,他不知是该担忧她的心思单纯,还是该遗憾,这样的她,此后再也和他无关了。

    他到底还是把她的手指轻轻的拉开,借着月光,复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折转回来,把一样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然后要她的手指握紧。

    月光安静,像是悲悯的上天望着尘世凡人的一只眼睛。

    她的指缝里,有璀璨的光芒,一闪而过。

    赵景予转身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他走去值班室,睡眼惺忪的护士长有些忐忑的望着他。

    “好好照顾她,如果她有任何的不好,我拿你们的命来赔。”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也不是那种威严的震慑,但他的眼神很怕人,阴鹫中,又透着让人心悸的戾气,护士长只觉得自己心口都哆嗦了一下,连忙点头答应。

    直到他人已经走的不见了,护士长却还是觉得心有余悸,一个人站在那里很久,终于还是决定,今晚赵景予来的这件事,还要暂时不要告诉那些人的好。

    毕竟,这赵家少夫人的命,现在可是和她的拴在一起,要是她有什么不测,护士长想,那个男人一定会亲手结果她这一条性命的。

    但她却忘记了,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不说,却不代表别人也不说。

    宋月出新年第一天起床时,消息已经送到了她的耳边。

    彼时她正端然坐在妆台前梳妆,手里一柄象牙梳子就那样硬生生的折断在掌心里。

    她的脸色很白,白到近乎剔透的那一种,毫无血色可言。

    那一张在妆后总是娇媚可人,宛若洛阳牡丹一样的脸庞,此刻在褪去了浓妆之后,却显得有些疲惫和憔悴。

    到底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啊。

    宋月出指尖冰凉的抚上自己的脸庞,她不是心狠如蛇蝎的女人,所以对于岑安,她从未想过要她一条命,最初的最初,她只是希望她的疯病永远不好,一辈子待在医院而已。

    可是如今看来,她活着,哪怕已经疯了,却还是她最大的敌人。

    “我都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来人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宋月出静默下来,抬手,细细的给自己上妆,待会儿,她要和赵景予一起出去给长辈们拜年。

    她不会让自己,在人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颓势来。

    宋月出跟在赵景予的身边出来时,几乎赵家众人和所有与赵家过从甚密来拜年的亲戚朋友们心里都已经知晓,这大约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了。

第245章 我等了你好久

    虽然景予还有个名义上的妻子,但也没人,会把一个疯子放在眼中。

    也因为如此,大家对宋月出并没什么不好的看法,甚至,还觉得这孩子委屈了。

    毕竟,景予现在不能和妻子离婚,要顾及声誉,宋月出只能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岂不就是委屈了月出紧?

    尤其是赵太太,握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低声安抚着,众人瞧在眼里,更是心里明白,这位宋小姐,看来深得赵家长辈的欢心啊,那些八面玲珑的,早已生出来巴结的心思来雠。

    宋月出这一日在赵家,可谓出尽了风头,上上下下,无一人待她不好,但若说她有什么不满足的,那也大约就是,这赵家到底发家的缘由上不得台面,比不得他们这些根正苗红的世家,家里的佣人也不规矩,待她没有那么的敬重罢了。

    眼瞅着佣人默不作声的把茶递给她,那张脸上也没有喜庆的表情,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但一转身对着其他的亲朋,却又满面带笑,宋月出不由得握紧了手心。

    为什么会这样,她心里难道会不清楚?

    还不是因为岑安是景予的妻子,在赵家的时候,又待他们这些下人不错,听说离开的时候,还用景予的钱收买了好多人心。

    宋月出心里不由得讥诮冷笑一声,原来岑安也不是个小白兔嘛,还是挺有心机的。

    但是可惜,再有心机,如今的她,也不过只是一个疯女人罢了。

    关在精神病院,正常人也要给你逼疯了,何况,本来就有疯病病根的岑安呢?

    宋月出想,如今这世道,一个寻常的老百姓无缘无故死了,都无足轻重,何况一个疯子呢?

    在这个神奇的国度,疯子,就和动物一样,是没有任何权利可言的。

    新年过后不久,赵景予就回去了宛城,宋月出有新的电影合同,也忙碌了起来。

    赵成隔几日就会将岑安的消息传过来,倒是一直无事,岑安的情况似乎也稳定了下来。

    只是元宵节刚过,医院忽然出了意外。

    许是天气好转,病人们多被放出来在户外活动,有一个病人不知怎么的言语刺激到了岑安,她当场就发病了,护工们实在没有办法,发疯起来的女人,又是抓人又是咬人,甚至力大无穷,众人只得又合力把她绑在了床上,注射了镇定剂,岑安就昏睡了过去。

    结果,一直到黄昏,护士们忙碌起来却把岑安仍旧绑在床上这件事给忘记了,那个上午和岑安闹了矛盾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偷偷溜到了岑安的房间,拿了岑安的枕头捂住了她的口鼻。

    也许是上天厚爱,也许是岑安之前结下的善缘,赵婶忙里偷闲来医院探望岑安的时候,就撞见了这一幕,当时吓的魂飞魄散,惊动了医院众人,这才救了岑安一命。

    但那时,岑安已经被捂的口鼻青紫,奄奄一息了。

    医院也不敢隐瞒,赶紧通知了赵家,可赵太太哪里会理会这样的事情,只丢下一句‘人没死就行了’就挂了电话。

    但到底还是顾及着赵景予,一番折腾之后,岑安到底是没死成,但因为脖子被那女人给勒住,伤到了嗓子,几乎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

    护士长几乎吓的半条命都没了,这可是她工作的疏忽,如果赵景予追究起来……

    因此,倒是对岑安分外的上心照顾起来。

    但因为事情是被赵婶撞上的,赵婶心有不满,就悄悄把这事给传了出去,外面渐渐有了留言,甚至攀扯到了宋家。

    说是宋月出急着要进门,这才有人投其所好,要害死人家妻子的性命呢。

    话传到宋月出的耳中,她当时气的几乎晕倒。

    岑安没死不说,反而给她惹了一身***,这口气,她是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赵景予在宛城接到了京里长辈的电话。

    “如果你要因为一个疯女人,闹的宋家赵家脸面全无,也要害的月出这样好一个姑娘背一口黑锅的话,那你就干脆带着岑安去宛城,再不要回来了!”

    “景予,事到如今,该是做出取舍的时候了,孰轻孰重,你也要自己掂量掂量才好。”

    “我知道岑安那孩子可怜,无缘无故出了这样的事,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再让月出也受

    连累,景予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一个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赵景予电话中未曾露出分毫情绪,但挂了电话之后,他却直接将面前的烟灰缸砸在了墙壁上。

    赵成和姜墨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敢上前说话,书房里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赵成。”

    不知过了多久,赵景予忽然抬起头来,轻轻唤了赵成的名字。

    书房里没有开灯,赵成他们也不敢贸然的去打扰他,这一会儿光线黯淡了下来,赵景予整个人几乎都融在那阴沉的暗影里,让人瞧不清楚他脸上的情绪。

    “少爷。”

    赵成赶紧应了一声,上前走了两步。

    “订回京的机票,最快的一班。”

    他简短的吩咐了一句,就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帘,再不说话。

    赵成也不敢多问,赶紧按他吩咐去做了。

    他们回去京城的时候,天已快亮,赵景予并未回去赵家,直接去了岑安所在的医院。

    赵景予到她房间的时候,岑安仍在熟睡,只是睡的并不安稳的样子,他在她床边站了有五分钟,就这短短的五分钟,她似乎都梦靥了一次。

    赵景予在她床边坐了下来,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去做。

    一个疯子,一个对他的未来极有好处的女人,一个所有人不认同的,一个所有长辈亲朋都看好的。

    该怎样去选择,似乎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会犹豫一下。

    他,大约也是如此。

    这所有的一切,虽然发展的和他昔日构想的一切有所偏差,但总归结局还是如他所愿。

    他在岑安的身上获取了不菲的好处,然后,她再也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理所应当就该成为他的弃子,他不该为此难过,他也不会难过,只是这段时间他低落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儿。

    赵景予心里隐隐知道,他是不应该这样的,但或许,到底她嫁给他五年,就算是他讨厌狗,但养了阿呆那么久,还是有点感情的,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也许是这辈子他从未曾对任何人有过愧疚,她是第一个,所以心内才会有点难以释怀。

    赵景予想,是了,大约就是如此。

    那么,他会尽量安排好她余下的人生,尽量要她少受一点委屈,京城,她是再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他并不想要她死,那么,只能将她远远的放逐。

    岑安,你必须得走了,走的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都不回来。

    他的眼神忽然有点狠利,他这一生,已经彻底毁了,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从前的人生轨迹好好走下去好了。

    他在他阴暗的世界里,汲汲钻营,追求他想要追求的一切,而她,从此以后,势必要被排除在他的人生之外了。

    她似乎做了一个噩梦,睡梦中忽然凄厉的尖叫起来,但她的嗓子还没有完全痊愈,发出的声音粗嘎而又难听。

    岑安坐起来,一身一头的冷汗,捂着胸口,不停的大口喘气。

    赵景予静默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方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短短的头发:“做恶梦了吗?”

    她显然吓了一大跳,但转瞬间,那一张苍白小脸上忽然浮现真切的笑来:“你来了啊!”

    她望着他笑,忽然间却又嘴角往下一撇,哭着扑到了他怀里去:“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

    赵景予听到,身体里似乎有一根细细的弦,骤然的绷紧,然后,“铮”的一声崩裂断开。

    他挺直的脊背,一点点的松散下来,垂在身侧的手,终究还是抬起,然后又落在了她的背上。

    她哭的很委屈的样子,在他的怀中一下一下的抽动着身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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