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爱她是痛,放开她,更痛。
真如老仆说的这样,就这样离开吗?永远不再回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疼惜她的丈夫,安然度过一辈子?
可是不能,不能啊,一闭上眼,就是那短短的相处画面,他看着她吃生鱼片的样子,他耐着性子陪她逛街的样子,他送她兰花首饰的场景……
其实,她在他的心里,是很不同的不是么?比作兰花,是说她的性子高洁,可若是她一错再错,又怎么配得上犬?
“你也冻坏了,先去休息吧。”傅思静让仆人下去休息,她却静默的望着盒子里那些闪亮的首饰,渐渐的,一个念头逐渐的遏制不住,悄然的浮现,清晰,到最后,已经充塞了她整个心房。
甄艾觉得困意有些侵袭而来的时候,陆锦川掉在地板上的手机却忽然闪动了一下踺。
她原本不想在意的,可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竟是翻身捡起了手机。
这个时间,会联络他的,是谁?
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一旦开始在意了,就会变成福尔摩斯,一旦在意了,就会不再那么单纯可爱?
甄艾有些怔愣的望着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一个名字。
傅思静。
她觉得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一个人想了许久,忽地想起,很久以前,她曾听说他婶婶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后来她见过傅思静一面,那一场宴会上,陆锦川带了她出席,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而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名字。
甄艾握紧手机,只觉得记忆里那一张脸逐渐的清晰,而到最后,竟是和那一天在顾家看到那个女人一闪而过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锦川,你送我的首饰,我真喜欢,兰花……兰花这么高洁,我怎么能匹配得上?大约你还不了解我,所以才会这样谬赞吧。
锦川,原谅我这么晚还打扰你,我只是半夜忽然醒来,因为我梦到那天我们跳舞的画面,还有你送我回家的场景,我觉得真是好美,我好怀念……
傅思静的两条简讯,忽然间就摧毁了她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勇气和所有美好的幻想。
她似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有些怔愣的坐在床上,腿脚都是软的,不能思考也无法思考,脑子里完全都是一片空白。
没有嚣张的言语,没有赤.裸.裸的宣示,只是这样轻快淡然的语调,讲述着他们之间那些她从来不知道的温馨小事。
她简直可以想到,那个漂亮的女人,在半夜梦醒时,看着情郎送的首饰,想着他们之间的点滴,会是多么幸福,所以才会有失控的简讯传来,所以才会,要她这个‘局外人’,都看的羡慕。
他送傅思静兰花首饰……兰花,那么空灵优美的花,被称为花中君子,一个男人能给予一个女人最好的赞美,也大约就是如此。
甄艾怔然的坐着,脖子里垂下来的那一枚戒指,烙印的她心口微微的疼。
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未曾送过她什么,却可以这样煞费苦心的去送傅思静这样的礼物。
而那简讯的字里行间,那些若隐若现的美好和幸福,要她此刻竟是那么羡慕。
陆家长辈看上的名门千金,优雅美貌气质非凡的年轻女人,又得到过他如此的赞美,并非云卿那样从泥沼里爬上来的女人一般沾染着尖酸的世俗气。
哪个男人,又不喜欢呢?
纵然最初,他拒绝了她,可到底还是欣赏的吧,这么久了,她没有放弃,他与她仍有来往……
崔婉,一定也很喜欢这样的儿媳妇,落落大方,谈吐不俗,锦川带她出去的时候,一定不会像她这样沉默着只是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怎么看,怎么想,好像都是他们更配。
可是今晚,又是什么意思?
他梦呓中都在念着想要她对他笑一笑,情浓时,他说他那么的想她……
是不是这世上的人并非都像她这样,一颗心一次只能装一个人?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分割了无数个小小的空间,每一个空间里,都有一个他欣赏的女人?
他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个女人,可是她不行啊。
甄艾的眼泪缓慢的流了下来,她把他的手机放回原处,起身下
了床。
他睡的很沉,对她的所有举动,一无所知。
甄艾缓缓的走到卧房门口,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宛城的冬天总是很冷,窗子外一直在下雪,她的卧房只开了一盏地灯,光芒是和暖的,她却觉得自己的四肢百脉都冰凉的彻骨。
床上安睡的男人,呼吸依旧绵长均匀,甄艾惶然的想,他们该怎么面对过了今夜的彼此?
陆锦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的梦里,甄艾在温柔的望着他轻笑,他的梦里,甄艾躺在他的身边,他们搂抱在一起,不知今夕何夕。
他的梦里,还有不停闪烁的旖旎画面,梦里的甄艾,在他身下低吟,唇角绽出的梨涡,若隐若现,要他沉醉。
那梦太美,美到他潜意识中不愿意醒来。
这一觉就睡的实在太绵长,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窗子那里刺眼的雪亮,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彻底的睁开眼。
竟真是在她的卧室里,窗子前她的书桌上摆放的很整齐的一摞书,花斛里只有半瓶清水,什么花都没插,陆锦川觉得头还有些痛,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想要去洗澡,却忽然听到少年人的朗声大笑。
陆锦川微微皱眉,转身走到窗前。
下了一夜的雪,地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积雪。
消夏园银装素裹,遮去了所有的景致,却别有一种素洁的美好。
而那漫天的白色之中,有一抹瘦弱的身影,几乎就要融在那雪白之中,但在她转身那一刻,漆黑的眉眼和长发,却要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她身后,站着穿的像只大熊的向衡,正笨拙的在地上团着雪球。
“甄艾!快来帮忙啊,别傻站着,我们堆个大雪人!”
甄艾却依旧站着不动,她一夜没怎么睡,清晨却醒的很早,向衡兴高采烈的跑来把她叫到园子里,嚷着要堆雪人,他玩的疯了,笑笑闹闹也围着他摇尾巴,欢快的不得了。
可她站在那喧闹之外,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甄艾!快过来啊!”向衡大喊她的名字,玩的热起来,干脆摘掉帽子和手套,他的鼻子红红的,说话的时候面前大股大股的哈气,要他那一张年轻朝气的脸,也变的模糊起来。
甄艾到底是主人,总不好真的不搭理他,只得上前。
这园子里是鹅卵石铺的小路,她冷不丁踩在积雪薄的地方,脚下一滑就要摔倒,向衡惊的面色大变,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窜过去在她落地那一刻拉住了她。
“没事儿吧?没事儿吧?”甄艾虽没摔着,却撞在了一边的梅树上,她捂住后脑勺,整个人有些愣愣的,向衡吓坏了,赶紧把她拉过来拨着她的头发看她的伤处,嘴里还念叨着:“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不是真的撞傻了吧?”
甄艾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把他推开:“我没事儿,你赶紧起来吧。”
向衡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还蹲坐在雪地里呢,露出湿土的地方已经踩的泥泞,他的衣服都脏了。
他却没当回事儿:“你真没事儿啊?这可是撞到头了……”
“真没事儿,你赶紧去收拾一下,我也得回去换一件衣服。”
向衡‘哦’了一声,见她转身要走,赶忙又追过去:“哎,我送你吧,万一你又笨手笨脚的摔倒……”
甄艾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向前走。
向衡一路说的热闹,但她一直不开口回应,他渐渐也停了下来。
她走的很慢,他跟在她的身后,茫然的,竟是生出莫名的一种诡异想法来。
这个淡的像是一笔水墨画的年轻女人,会不会在他一眨眼的间隙,就此彻底的消失?
向衡忍不住又抬头去看她,却见她已经停了脚步站在门口处。
他看到大哥站在门内,黑色的大衣要他整个人看起来阴冷而又沉郁,他站着不发一言,让气氛都压抑下来,向衡有些担心甄艾,想要走过去她身边,陆锦川却看也不看他,直接说了一句:“向衡出去,我和你嫂子有话说。”
向衡欲言又止,看向陆锦川,倔强的不肯转身,甄艾却看着他,轻轻点头:“你先去换衣服吧。”
她温温柔柔说话的样子,向衡没有办法拒绝,沉默的转身走了,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的回头看。
个子娇小的她,站在大哥的面前,仿若是雨后枝头上柔弱的花枝,她微微低着头,静默的站着,向衡看到大哥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开半分,他微微皱着眉,幽深的双瞳里,有着他不明白的情绪。
是,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感情那么复杂,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却要互相折磨!
为什么喜欢,却要拼命的隐藏!
如果他是大哥,他绝不会这样做,他一定会待她很好,要她每天都开心的笑,而不是如今这般,每一丝表情里都带着愁绪。
向衡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前走,他们说了什么,他没有听到,却也不想知道。
年少的人,总是很快就能振作起来,他耸耸肩,复又对着迎面而来的小女佣灿烂一笑:“喂,带我去客房!”
那小女佣一张脸都羞的红起来,却眸子闪闪的领着他往客房走去。
“进来。”
陆锦川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似是冻的脸色都有些青白了,方才开口。
他说完,率先转身走进屋子,甄艾沉默着进去,不发一言。
“昨晚……”
他隐隐有些怀疑,只是昨夜醉的实在太厉害,要他实在是辨不清楚,他的梦到底只是梦,还是真实的存在。
甄艾忽然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
她很少这样直接的看人,尤其在他面前,从前两人好着的时候,她的表情是多样的,多是被他逗的嗔怒的瞪着他,或者只是眼角余光瞥他一眼,后来他们闹冷战,她更多的动作就是低着头。
而这样认真专注望着他的目光,要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不由得微微倏眉,眸子里有微微的怔然流泻而出。
“昨晚怎么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宛若是枝头的薄雪忽然掉落,只留下一片迷茫的雪雾。
“陆先生想问什么?”甄忽而轻轻的笑,笑到眼睛都弯起来:“想问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
“甄艾!”她这样子,让他莫名的觉得整个人身体都在发寒。
“只可惜陆先生实在喝的太多了……若不然,甄艾现在哪里还能站在您面前说笑?”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就快离婚了,要是真的有了什么扯不清的,可就麻烦……”
“没有最好。”
他忽然扬眉,睥睨众生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一张含笑的脸,声音平缓无波,却又没有温度。
他羡慕她对别人温婉的笑,如今真的看到,却是切肤之痛。
她的心就那样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到最后,仿佛这园子里白茫茫的大地一样,再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对,没有最好。”
陆锦川静静看她,那一双眉眼忽然间温柔下来,他走上前几步,她微微瑟缩后退。
他自嘲一笑,却仍是伸出手来,他的手指生的那么好看,好看到她眼睛都微微的模糊了。
他抚摸她的额发,最后,指尖在她的疤痕那里来回的摩挲。
她的长睫有些慌乱的垂下来,终究,还是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动作。
“甄艾。”
他轻轻笑,却是收回自己的手指。
“希望以后……会有人比我更,……对你好。”
那一个‘爱’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却到底还是在舌尖短暂停留之后,复又咽回肚中。
她的心从来不在他的身上,哪怕短暂的停留过,可到底还是远走,那么,一切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从前年轻气盛,以为喜欢的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他也有那个能力彻底的拥有。
可现在他才明白,不爱你就是不爱你,哪怕你把一把刀放在她的脖子上,不,哪怕你把自己的一颗心捧给她,她依然还是不爱你。
他不等她再说什么,微笑着转过身去向外走。
他走出
小楼,踏上积雪,身后有她的声音轻缓传来。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报着任何希冀了,却仍是无法自控的,脊背都僵硬了起来。
他握紧了手指,努力要自己平缓的转过身去望着她。
她看他一眼,漠漠的垂下头来:“……我也希望,你和傅小姐,可以恩爱一生,不离不弃。”
那个在他心中犹如兰花一样美好的女人,一定可以要他的脚步停下来,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吧?
她甄艾,没有这样的能力,她不是什么兰花,她也做不了兰花,她就仿若墙角里偷偷绽放着的三叶梅,把所有的美好,都寂寥的倾付给了阳光雨露。
“你说傅思静?”
他有些微微的愕然,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转过身,往楼上走去。
陆锦川就那样望着她的背影在眼前逐渐的消失,他一个人站了许久,久到时光仿佛都凝固了。
他想,一个女人可以这样平和的祝福一个男人和另外的女人恩爱一生,那么就是真的说明,她对他的喜欢,对他这个人,毫不在意。
陆锦川一直向外走,走的越来越快,仿佛这一栋美丽的园子,是一个冰冷的坟墓,它吞噬了他全部的梦想和渴望,要他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加停留。
手机一直都在震动,他却不愿意去接听,他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城市到处游荡,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也不理会,就那样没有目的的开着车,不知多久,他忽然把车子停下来,十字路口的古老英式教堂上巨大的钟表,发出幽长的钟鸣,耶稣在十字架上,悲悯的望着他。
陆锦川忽然间好像消散了全部的力气,他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眼角有水渍缓慢的溢出,却又很快,在车子里暖气的作用下,消散无踪。
那一天他离开之后,甄艾以为他会很快送来离婚协议书,可是一直等到过了新年,陆家都风平浪静。
那一个新年,她甚至过的比未出嫁时在甄家还要冷清。
那时候,宋清远会偷偷的从家里跑出来与她守岁,两个人躲在消夏园里,头挨着头,听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那时候,天再怎样的冷,可心却是暖的,因为,总是还有期盼存在的啊。
快过年的时候,甄艾给园子里的佣人们放了假,原本冷清的消夏园就寂寥了下来。
除夕那一天晚上,厨房准备了很多菜还有饺子,甄艾就把留下来的佣人都叫过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餐饭。
她也觉得很快乐。
可在人群散尽之后,一个人回了房间,那寂寞和冷清,却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再也挥散不开。
这样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陆家一定很热闹,他……大约是和傅思静守岁的吧?
甄艾站在窗子边,天幕被烟花装点的分外美丽,她静静看着,不知多久。
“锦川。”
傅思静拿了他的大衣出来,迟疑了一下,却仍是没有亲自动手,把大衣递给了他:“天冷,你穿上吧。”
陆锦川在露台边站着,手里的红酒被他一口饮尽,玻璃杯子在他的掌心里,流光溢彩。
屋子里是陆家熙熙攘攘的亲朋正在开怀畅饮,可那热闹却好像是不属于他的。
他没有接傅思静递过来的衣服,只是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转身向外走:“抱歉,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ps:嗷!~~~心里有点难受,这是为什么呢?唉,两个人的性格天差之别,就是很难沟通啊,甄艾缺乏安全感,恰恰少爷很难给人安全感,也不是说她太作,只是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不一样吧,有人就是胆怯内敛的,像少爷这样张牙舞爪的,又有几个呢?为什么宋清远从前可以得到甄艾的心,因为他们性格接近,喜好接近,譬如,他们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一整天看书写字一句话都不说却心意相通,少爷可以吗?少爷肯定属于那种一定要把她的沉默打破的人,这就是隔阂啊,其实两人已经意识到了不是么,只是需要谁来捅破~~~
107.她有了陆锦川的孩子……
正在搓麻将的崔婉眼尖看到他出去,慌忙叫他:“锦川去哪?哎呀快来帮妈妈看看牌……”
陆锦川却脚步不停:“宁淳他们在等我,我出去一下。”
崔婉脸色一沉,却被丈夫拉了拉衣袖,因着是新年,不好吵嘴,只得眼睁睁压下怒火。
只是目光在落到不远处一脸失落的傅思静身上时,崔婉忽然的眼珠一转,赶紧叫住已经拉开门的陆锦川:“锦川,你们年轻人爱热闹,思静在这里也没趣,你带着思静一起出去啊?踺”
一屋子的长辈小辈,都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两人,就连灵珊都懵懵懂懂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傅思静一张脸都涨的通红了,却依然勉力镇定站着,温声说道,“不好吧,我和宁淳他们也不熟……”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过了年锦年就要和甄艾离婚,而傅思静,大约就要做陆家的新媳妇儿了,因为锦年的关系,谁又会不长眼的不喜欢她呢?
“去吧,都是年轻人,你们去玩你们的。”锦年也发了话,傅思静这才抬起头,有些害羞,却到底还是落落大方的说了一句:“锦川大约有事呢,我还是不去了。”
她这般说,陆锦川倒有些进退两难,这么多人在,如果真的一走了之,仿佛也太不给她面子。
只是如果带了她,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算是默认了与傅思静的关系?
可他的心里,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还是改天吧,宁淳找我有事情商量。”
他话音落定,屋子里短暂的静寂了片刻,有人赶忙打圆场,傅思静紧咬着嘴唇,虽面上犹然带着大方的笑,可脸色却有些发白了。
“锦川!”崔婉就要动怒,虽然傅思静是锦年介绍的,但傅家家世好啊,崔婉对傅思静印象也很不错,她品味很好,送她的那一套首饰她带出去人人都夸赞,崔婉就更喜欢她了。
与之一比,那甄艾算什么?木头疙瘩一个,话都说不出几句,更不要说挖空心思讨好她了,好在,终于不用再看着她碍眼了。
陆锦川却不看崔婉一眼:“我给灵珊秦至他们都准备了礼物……还有傅小姐的,待会儿让陆成送过来。”
他这算是给她挽回了一点面子,傅思静微微一笑:“多谢。”
陆锦川不再多说什么,径自走出了房间。
宁家家规森严,除夕夜不在家守岁,宁老爷子会打断宁淳的腿,席家亦然,梁家也是……家里有老头子老太太的,没一个敢除夕夜出门。
自然也没什么宁淳要找他的事。
他把车子开到地方,一个人拿出烟来抽,时间过的缓慢,一盒烟抽掉了大半,他默然的发动引擎,转回陆家。
消夏园里若隐若现的灯光,在他抽最后一支烟的时候,终究还是灭掉了。
新年已过,陆锦川手头有几桩陆氏的要紧事要处理,徐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因为还没要他过目签字,因此这事就暂时搁置了。
可在他出差回来,而宛城的春天快要到来的时候,甄家忽然传来了甄慕远的死讯。
落魄潦倒的甄慕远,酗酒过度,死在了外面的相好床上。
甄太太觉得实在太丢脸,简直连丧事都不愿意管,可没办法,她到底还是甄太太,只得强撑着出来主持大局。
甄家没钱,甄慕远的丧事就有些寒酸,还是甄珠出了面,总算能看得过眼。
宛城上上下下,又将甄珠大赞了一通,而嫁入陆家的甄家大小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免不了又有非议,可甄艾却不在乎。
对于甄慕远,她内心深处早已如陌生人一般,不,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可莫名的,得知他死讯那一刻,她竟然一夜难以安睡。
早晨起床的时候,自己看着眼睛下面的两片青黑色,都觉得看不过眼,想要化妆遮掩一下,转而又愣住,她没打算出门,也没打算去灵前祭拜,遮掩……有这个必要吗?
一个人坐在妆台前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车子的引擎声,她没当回事儿,也许是向衡。
他初初回国,又恰逢新年,正是最闲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来找她。
甄艾开始觉得他
很烦,后来,这春光漫长,她竟然也渐渐习惯。
却没有往日那样的热闹传来,平时向衡来,消夏园里的小女佣们简直是望风而动,叽叽喳喳的围着他转圈说的多热闹?
可今天,怎么就这么的安静?
甄艾心里蓦地想到什么,心弦不由得一颤,竟是有些无法抑制的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窗子前。
她伸手想要去拉开窗帘,可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只是拉开了一条缝,像是一个小偷一样,悄然的往外看。
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她的楼下,好像,是他惯常开的黑色路虎。
心砰砰的一阵乱跳,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她不知道心脏最深处那一丁点小小的雀跃是什么,是欢喜吗?
她握着心口,整个人却有些茫然。
有敲门声传来,甄艾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似乎被黏住了,她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方才询问:“谁?什么事?”
“少夫人。”
消夏园里的佣人依旧这样称呼她,是啊,一天没有签字,她就还是陆锦川的妻子。
“少爷在楼下等您,让您换一身衣服下来。”
甄艾沉默了一下,转而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管甄慕远曾经怎样,死者为大,陆家这样的门庭,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这样的时候,作为女儿女婿,不出面,是绝对不行的。
丑事不能摆在台面上谈,谁不要脸面?
甄艾静静的换衣服,也好,那就去,他们需要沽名钓誉,她配合就是。
挑了素净的衣服换上,随便遮掩了一下眼下的青黑色,甄艾开门下楼。
陆锦川正背对着楼梯站在一楼的窗子前望着外面,不知在看什么。
叔叔婶婶要他去甄家的时候,他是不情愿的,可后来想到她,他到底还是过来了这里。
算是有些了解她的吧,知道她这个人心肠总是最软,甄慕远这个人,她虽然又恨又怨,可他死了,她终究还是会难过。
他想着,就带她去看他最后一眼,送他最后一程,以后想起来,也不会留下遗憾了。
毕竟,他再怎样不好,也给了她一条生命,若非如此,他今生连遇到她的可能都没有。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陆锦川回过身来,不过是短短两个月没有见,她似乎瘦的更厉害了。
化了淡妆,可眼下的两片阴影仍是看的清楚。
看来他没有猜错,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完全漠不关心的。
想到从今往后,这世上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而很快,甄家的丧事过去之后,离婚事宜也要摆上台面了——
叔叔婶婶说了,总不能这边她父亲刚不在,这边他就离婚签字,传出去,总归还是不好听。
他也是愿意再等等的,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等来不一样的结果,可却好像心头的大石暂时卸下去了一样。
他很想说一句,不要难过,可她的神色淡淡的,似乎只是随意的扫了他一眼就挪开目光,他想问的话,就咽回了肚中。
甄太太似乎有些讶异他们会来,陆锦川带了甄艾上前祭拜,献上花圈之后就退出了灵堂。
甄珠穿了重孝,一直跪在灵前,面上的哀伤,却分外真切。
这也不让人意外,打小甄慕远就待她好,出嫁的时候他那样贪钱的人也陪送了不菲的嫁妆,在甄珠的心里,他肯定是个好父亲。
甄艾觉得有些心酸,可也只是一点心酸罢了。
她不羡慕,也不憧憬,甄慕远就这样走了也好,她心里对他的恨,也能就此放下了。
回去的时候,陆锦川忽然提起岑安。
年前赵景予本是要与岑安举行婚礼的,孰料赵家老太太正巧生了病,婚期就推后了。
“后天的机票我已经让陆成订好了,岑安结婚,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
婚期推后的事情,甄艾自然也知道,听得他这样说,就点点头:“好的,我会提前准备好。”
他开车送她回去,一路上两
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她坐在他的后面,他偶尔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她,她的目光总是在看窗外。
他收回视线专注开车的时候,他不知道她会从镜子里偷偷看他一眼。
她发现,陆锦川身上那一种总是神采飞扬的劲儿,好像突然消失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很客气的询问:“要进来坐一坐吗?”
他的眸子亮了亮,却在看到她眼底最深处的淡漠时,将到了嘴边的一个‘好’字,又咽了回去。
“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点点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抓着包包转过身上楼了。
他在车子上坐了几分钟,抽了一支烟,方才调转车头离开。
一直到他的车子开出消夏园,再也看不到了,甄艾方才将窗帘轻轻的放下来。
第二天起床,佣人准备的饭菜里有一道鲜鱼汤,甄艾从前还是比较喜欢喝的,就舀了一小碗端过来。
可鱼汤还没喝到嘴里,她忽然觉得胃里一阵上下翻涌,呕吐的感觉那么强烈,要她几乎是跌跌撞撞一般冲进了洗手间。
趴在洗手台上,她呕的天翻地覆,几乎胆汁都要吐出来。
最难受的时候过去,她面色苍白如鬼一般跪坐在地板上,心里忽地滑过一个念头。
她,是不是怀孕了?
仔细一算,例假已经两个月没有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生理期一向都不太准,从前经常这样,时而两个月都不来,时而却断断续续一个月来两次,后来还是吃了席蔓菁的药,方才好了很多。
只是大概常年都是这样,所以这一次例假没有如期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虽然这方面的知识都是空白,但多少也知道女人怀孕时大多都会有呕吐的反应。
只是,她也不能因为呕吐就认定自己怀孕了。
要去医院吗?恐怕她这边一去医院,那边他就知道了。
如果他知道她可能怀孕了,会是什么反应?
消夏园里的佣人私下都在议论,他和傅思静会在什么时候结婚……
如果用肚子里可能存在的这个孩子,留住他,又能留多久?他又会不会甘心?
甄艾闭上眼,傅思静那优雅美丽的脸庞复又出现在眼前,她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挣扎着才勉强站起来。
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先确定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他现在并不太限制她出门,甄艾下午的时候和管家说她有些不舒服想去看医生,管家就派了司机送她出去。
“去药房停一下,我大概是感冒了,买一些感冒冲剂就可以。”
司机找到一家最好的药房停了车子,目送她进去。
不过五分钟,就见她提了一个小小的纸袋子出来,里面的盒子确实是感冒冲剂的盒子,司机也没多想,问她还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甄艾摇头,司机就开车回消夏园。
甄艾离开之后,管家到底还是给陆锦川打了电话。
彼时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却还是挂了电话就暂停会议,开车回了消夏园。
等了十来分钟,送她出去的车子才回来。
陆锦川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的走进来,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一只手,紧攥了一下,却又缓慢的松开。
他端起茶杯,声调是克制的平缓:“我听管家说你病了。”
甄艾有些讶异他的出现,听他这样说,方才明白过来,她点点头:“头有点疼,也许是感冒了。”
“去医院了吗?哪个医生看的?要不要我让姑姑过来……”
甄艾赶忙摇头,指了指手里的药:“我买了感冒冲剂,喝了睡一觉估计就好了。”
陆锦川微微蹙了眉:“你是医生么?感冒也分很多种,我给姑姑打电话……”
甄艾心急如焚,忍不住就脱口而出:“陆锦川!你这样假好心干什么?我生病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他拿手机的动作就迟缓下来,坐在那里
不发一言的沉默望着她。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姑姑来了,一定立刻就能判断出她是不是怀孕了。
她还不知道如果真的怀孕了,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她什么决定都没有做,她的心实在太乱了,她筋疲力尽,身子也难受,她不想再继续敷衍他。
“我上楼了。”
她不再看他,拿了药和包包转身上楼。
包包里放着她买的试纸,她急着想要测试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陆锦川没有看她,直到她上楼很久,他方才沉默的把已经凉了的残茶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管家赶忙拿了大衣送他出去。
他一直走到园子里,才停了脚步,对管家说道:“你们这些天仔细一点,她有什么事,都不爱说,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就通知我。”
管家头也不敢抬,低低应‘是’。
陆锦川似乎抬头往她的窗子那里看了一眼,也似乎只是一个无意的动作。
他出了消夏园,傅思静给他打来电话:“锦川,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
他迟疑了一下:“你说。”
“是这样的……”
傅思静说着,陆锦川耳边,她的声音仿佛消失了一样只是大片的空白,他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到最后傅思静喊他名字喊了几声,他方才回神。
“刚才信号不好,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陆锦川沉默听着,傅思静又有些抱歉的说:“……爸妈让我代他们去京里参加婚礼,伯母不放心,让我和你一起,但是我想着,你要和……你太太一起去,我跟着,也不方便,不如你和伯母说一声……”
“没关系的,我会让陆成给你订好机票和酒店。”
傅思静在电话那端,一下就微微笑了:“……不会打扰你吗?”
陆锦川攥紧了手机,心脏那里淡淡的疼,早已经麻木了,他摇摇头:“不会。”
甄艾从洗手间出来,望着检测条上两条殷红的线。
她一个人呆呆的在床上坐了很久,脑子里那个意识方才渐渐清晰的落定。
她怀孕了,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她有了陆锦川的孩子。
心里忽而涌上一阵喜悦,忽而又是悲伤,她捂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竟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十几岁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想,如果以后她不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满幸福的家,那么她宁愿不要孩子。
可是如今,真的确定了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的存在时,她却觉得那种想法在她的心里渐渐的淡了。
这是她的骨肉,从此以后这世上,唯一与她骨血相连的人啊。
舍得放弃他吗?舍得要他还没有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变成一滩冰冷的血水吗?
可是……生下来,生下来又该怎么办?
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生下来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差一点失控,想要给陆锦川打一个电话,告诉他她怀孕了,有了他的孩子了!
可是,傅思静怎么办?躺在床上苍白消瘦的云卿怎么办?崔婉那里怎么办?叔叔婶婶那里,又该怎么办?
她觉得心里乱的快要发疯了,甄艾胡乱的揉着头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后天,后天就要去见岑安了,也许岑安会给她一个办法。
她终于慢慢的安定下来,那小小的喜悦,却又氤氲而出,孩子,她,和陆锦川的孩子啊。
ps:孩子来了。。。唉,心里有点矛盾,按照预计的大纲写,会很虐。。要不要坚持??还有!昨天竟然没一张票!!!这样对我真的很好吗??
108.每个男人心窝里都有最软的一块,他的温柔,永远都给了甄艾。
那一夜都在做梦,梦到有漂亮的婴孩对着她欢快的笑,那婴孩长的更像陆锦川一些……
她快要抱住他那一刻,梦里陆锦川却忽然出现了,他抢走了那个孩子,冷冰冰的望着她:孩子会留在陆家,但是甄艾,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只要孩子,不要她…该…
她忘记了,忘记了,除了她要不要孩子之外,还有她没有料想到的一种最残忍的可能蹂。
也许,陆家会留下他们的骨血,却依旧,不接受她这个不讨喜的儿媳妇。
也许,在美丽优雅的傅思静与她之间,他会考虑傅思静才是他的终身伴侣。
甄艾在噩梦中惊醒,冷汗却已经将身下的床单都湿透了。
她瞠然的睁大了眼眸,手掌心里紧紧的攥着他的那一枚戒指,直到硌的她掌心生疼。
她不敢冒险,在舍不得这个孩子的那一刻,她就不敢去冒任何可能会伤害他的风险。
如果他不要孩子,或者强留下孩子……
这两种情况,她都没有办法接受,也绝不可能接受。
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胚胎,可她却好似已经感觉到了那种骨血相连相依为命的牵绊。
寂静的冬夜里,房子里温暖如春,可她坐在那里,将湿透的脸埋在膝盖之间,却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人间三月,万物生长。
出门的时候,不用再穿厚厚的冬装,最开心的莫过于女人。
甄艾气血弱,又有了身孕,更是畏寒,出发那一天春光很好,她却仍是裹得厚厚的,饶是这般,一张脸都苍白的没有血色。
坐在妆台前化妆的时候,刻意用腮红刷刷了重重一层绯红,却依旧还是掩不住那一种透明的苍白,直到涂了鲜少用的樱桃色的口红,整个人才瞧起来气色好了一些。
她下楼,陆锦川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
也并未曾有太多的行李,不过是换了一个大点的包包,她给岑安的新婚礼物,是一份她自己手工制作的礼品,还有她写写废废,花了两三天才写好的一副字,一并装在了随身的包里。
消夏园里的佣人们已经换了轻便的春装,陆锦川更是早已穿的单薄。
这样的节气,甄艾觉得至少还要穿大衣吧,他却只是穿了衬衫和西装。
“怎么穿这么多?”他有些讶异,蹙了眉打量她,仿佛觉得她虽穿的看起来臃肿,可整个人却好似更瘦了。
原本就很精致的脸,竟然两腮一丁点的肉都没有,气色乍一看不错,可细细的瞧来,却仍能瞧出不过是化妆的作用。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这边没什么不好的消息传给他,只是她好似越发的不爱出门,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偶尔天气特别好,才会来园子里逛逛,只是,不怎么亲近笑笑和闹闹了。
甄艾摇摇头:“我没事儿,不过是惦记岑安,昨夜没有睡好。”
这也是事实,后日就是岑安的终身大事,她又怎么能高枕无忧安然入眠?
他的目光里带着疑惑,甄艾不想他再多问,干脆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平缓的驶向机场,同样的一路无话,同样的,没有一次视线交流。
快到机场的时候,陆锦川忽然侧脸看她:“甄艾。”
她下意识的回神,转过脸来:“怎么了?”
春日阳光妩媚,从车窗那里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映的她近乎透明的肌肤带了几分不真切的恍惚。
她涂了鲜艳的口红,仿佛是不愿自己看起来气色太差。
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用这样的艳色,总是清透淡然,仿若一汪水一样透彻见底的女人,忽而的娇艳起来,他忍不住目光就定格。
甄艾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怪不自在,不由得就低下头来:“有事吗?”
“从前你怎么不涂口红?”
他忽然而来的一句,要她蓦地一张脸烫红起来,葱白一样的指尖仿佛有些无措似的,揪着身下座位的边缘,微微的用力。
“我觉得颜色都太艳了,不喜欢。”
“很好看。”
他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她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可仍是在车子上,狭小的空间里,他与她占据车座的两端,隔着他们自认为的那么远的距离,实则,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对方。
可,就是,谁都没有勇气。
她沉默着,长久的沉默,沉默到他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
“谢谢。”
她忽然开口,轻轻的两个字,斩断了所有亲密的牵绊。
他紧绷的心脏就那样散漫下来,唇角有漫不经心的笑缓缓溢出。
那就这样吧。
“待会儿,还有一位朋友要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婚礼。”
他的话,她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询问是谁。
他也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问,他也就没说。
陆家的少爷,自然是要待在贵宾室候机的,陆成推开门,她迈步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姿态端庄的傅思静,正小口小口的喝着咖啡。
她的步子一顿,一颗心忽然就苍凉冰冻了一般,恍神之间,傅思静已经放下咖啡杯抬起头来,她的目光幽静的滑过她这一瞬间变作苍白的脸,然后那一双漂亮莹润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淡淡礼貌的笑意。
“锦川……甄小姐。”
她站起身,连身的裙子,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她的个子比平常女孩儿高一些,就更显得气质斐然。
她开口打招呼,叫着他的名字,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而她,唤她甄小姐。
甄艾一点一点的敛住思绪,平静而克制的看了傅思静一眼,然后,微笑,点头。
“傅小姐。”
陆锦川的眉宇微皱,在傅思静唤出‘甄小姐’那一刻。
傅思静那样聪慧的性子,自然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但此时补救,更显愚蠢,她干脆装作没有看到。
三个人坐下来,他们夫妻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她独自坐在一张单座的沙发上。
服务生上了茶水,上好的茶,青碧的色泽,要人看了就觉得心旷神怡。
甄艾却微微的皱眉,小声对服务生道:“给我一杯清水,谢谢。”
“怎么忽然不喝茶了?”她是很喜欢茶的,消夏园里有一个很漂亮的茶室,里面珍藏着形形色色的茶,她隔几天总要过去泡在里面大半天的。
傅思静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眸子不经意的扫过甄艾过分苍白的脸,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轻轻吹开杯子里水面上的浮沫。
“胃有些不舒服,想喝点温水。”
他的目光立刻就带了关切:“怎么胃不舒服?是不是没有吃早饭?”
忽然有些懊悔,他来了就让佣人去叫她,甚至忽略了她吃没吃早饭的问题。
“吃了,我自小就这样,姑姑说了,是从前不知道忌讳,贪凉的东西才会弄坏了胃。”
她不想让人起疑,所以这样一五一十的解释,还搬出了席蔓菁。
“我让陆成给你买点药……”
他的眸光温柔下来,想到她十来岁没了母亲,甚至连他都不如,他纵然无父无母,可叔叔婶婶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她呢,懵懂的生理期,都是自己一个人胡乱摸索着过来的。
“不用,我吃过药了。”她哪里敢乱吃药?
瞧着她喝了点温水,脸色没那么苍白了,陆锦川才稍稍放下心来。
独自坐在一边的傅思静,整个人却犹如魂魄游离了一般,有些淡淡的怅然若失。
再怎样散漫的男人,也有心窝里最柔软的一块。
她从不知道,那么温柔会关心人的陆锦川,竟会这般的,要人迷醉。
可那温柔不是给她的,她清醒而又克制的明白,所以她还能保持着自如的神态安静坐在他们的身边。
可心里却那么苦,比这微苦的茶汤还要涩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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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静啊思静,你还要等多久呢?
也许等到你满头白发了,也等不到他这样的一面吧。
不,也许她就幸运的等到了呢?
甄艾可以做到的,她也可以,她从不觉得,让一个男人爱上自己,会这样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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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思静的房间与他们的并不在同一层,婚礼前,甄艾几乎没有再见过她。
下飞机之后,她觉得身体很累,回房间洗了澡就躺下休息了。
直到晚上昏昏然醒来,察觉到卧室外面有人低低的说话声,她方才吓了一跳,清醒过来。
换了衣服拉开.房门,他已经换了舒服的便装坐在沙发上,听到她这边的动静,抬起头来,扬眉一笑:“吵到你了?”
她摇头,觉得口渴,走过去想要倒水喝,他却已经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谢谢。”
她接过来,一口气喝干,这才觉得五脏六腑都畅快起来。
“下午睡这么久,晚上要走困了。”
他觉得,他们这样心平气和说话聊天的时候,好像特别的少,而如今,就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睡不着,正好出去走一走。”
她小声说着,走到露台边,北京的夜是五光十色的热闹,出去看一看也好。
“正好我也要出去……”
他说着就顺势站起来,“这边的酒吧很有特色……”
转而想到她不喜欢那种场合,赶忙改了口:“我们去天坛看看也可以……”
她刚要开口,门铃响起,陆锦川听到陆成的声音,只得走过去开门。
“傅小姐……好像吃错了东西,刚才吐了几次,少爷,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陆成说着,却是有些不安的看了不远处的甄艾一眼。
但傅小姐是陆家的客人,来的时候太太交代过要好好照顾她,他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叫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陆锦川好似有些不悦,但又不得不忍着,他对傅思静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至少她这样的女孩子比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好太多了。
男人最是怕麻烦,当然都欣赏那些识大体又懂事的女人。
“医生说好像吃错了食物,过敏了……已经开了药,正在打点滴,傅小姐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吐了。”
陆锦川微一思量:“那你要她先好好休息吧,这也天色不早了,我明日再过去看她……”
甄艾兀自在不远处站着,他们的交谈漠漠的传来,她以为她会在意,她会像那天那样疼的,可不知怎么了,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傅思静很得陆家长辈的喜欢,要不然,陆成也不会这样的紧张吧?
如果不是她这个妻子还站在这里,他大约立刻就会过去看她了不是么?
甄艾觉得自己很多余,如果她可以未卜先知,她会选择一个人过来参加婚礼,而不是,与他们一起。
“少爷……”
陆成面上却有难色,傅小姐不是娇滴滴的性子,可方才,最难受的时候,她竟是哭了,哭着念少爷的名字,希望可以见他。
“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她吧,她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很难受。”
甄艾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安静的房间里,她的长发柔顺的披散着,烟灰色柔软的家居服服帖的包裹着她纤弱的身体,她干净的脸庞莹莹如玉,站在他的面前,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要他五脏六腑都痉.挛了起来。
如果是往常,如果再早一点,他一定又要抓狂的叫着她的名字和她大吵,只为她这样的体贴大方。
可是如今,他所有的痛和不甘,到最后只是化成了一个不经意的笑和一个淡淡的‘好’。
他是想要陪她出去走一走的,他是根本都不想过去的。
傅思静生病了,她难受,医生已经去了,和他又有什么关联?他为什么要过去?
可甄艾说要他去,他就去了。
他想,他是真的已经魔症了,所以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果然晚上就走了困,甄艾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一点,都没有入睡。
他也一直没有回来,大概是担心傅思静,放不下她,所以留在那边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清晨早早又醒来,甄艾觉得头有点疼,起身的时候,又如往常那样先去吐了一场,这才梳洗干净了出去吃早餐。
打开门,他却在沙发上和衣躺着。
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蜷缩在双人沙发上,让人看了都觉得憋屈。
她愣了一下,他却已经醒来,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双眸定定看着她:“……小艾。”
她觉得一颗心都在抖,那么多压抑的话,快要泛滥的往外涌,可到最后,却仍是沉默无声。
他坐在那里,看着她走去饭厅,脑海间回旋的却是昨夜傅思静的那些话。
锦川,我听人说,顾仲勋有再娶的意向……
若是真的离婚了,她会嫁给别的男人,从此以后,山水长长,她是他再也不能触碰的原乡了。
可是,留住她吗?
留得住人,留得住心吗?
他竟是,早已没了曾经的骄傲。
明日就是婚礼,岑安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甄艾就是很佩服岑安,哪怕看似已经是山穷水尽的绝境,她却也要用自己的执拗和倔强,让那绝境上也开出花来。
忙中偷闲,岑安来看她。
“既然不得不结婚,那就按着我的喜好来啊,如果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至少以后想起来,也不遗憾了……虽然新郎……”
她耸耸肩,有短暂的失神,仿佛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都是漆黑的空洞。
甄艾握住她的手,她却已经笑了:“至少他长的不丑,我只能安慰自己,如果逃不离,那以后的孩子会很漂亮。”
“岑安……”她的眼圈就红了:“你总是这样。”
“这样不好吗?怎样都是过日子,那就尽力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啊。”
甄艾低着头,长睫微微的颤动不止:“岑安,可是我怎么办呢?我怀孕了,是陆锦川的……”
“你怀孕了!”岑安惊愕之后,转而又释然:“你们是夫妻,怀孕是正常事!”
“可是……我们大约很快就要离婚了,他,他家里人,已经给他找好了新的妻子。”
“陆锦川知不知道?”岑安飞快的说着,却已经拿出手机:“算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肯定没有告诉他……”
“岑安!”甄艾紧紧握着她的手,制止她拨出那个电话,她微微的笑着,那笑却破碎不堪:“他未来的妻子,傅思静,也跟着一起来了,岑安,他已经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我和他,是真的要分开了。”
岑安有些怔愣的望着自己的好朋友,她不是甄艾这样的性子,所以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可人都是独立的,甄艾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她不能因为是她的好朋友,就为所欲为的操纵她的人生。
她不是局内人,所以她不懂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所以,她也不能冲动的去做什么,也许,就伤害到了她呢?
“我想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一个人也会把他好好带大……”
甄艾掉了眼泪,又抹掉,继续微笑:“医生说我很难有孩子,他来了,这是我们的缘分,太难得,我不能舍弃他。”
“小艾……”
“岑安。”甄艾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好友:“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是不是?”
岑安使劲点头,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赵景予挽着她走上红毯那一刻,她方才真的愿意相信,她和她梦里暗恋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可能了。
她是含着泪走到宣誓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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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陆锦川,我们没有好聚,但求好散。
赵景予拥抱她的时候,在她的耳畔低沉说了一句:“你敢让眼泪掉下来,我就敢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还噙着醉人的微笑,宾客都笑着微微起哄。
说,哎呀,新郎对新娘子可真好该。
新郎和新娘子真恩爱呢蹂!
瞧瞧,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看到的,或许是与真相天差地别的假象。
而事实怎样,永远只有当事人知道。
无名指上被套上闪亮的戒指,可实际套牢的,却是她这个人的一生。
她终究还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反而微微的抬起下颌,望着底下的宾朋,笑的明媚。
只是目光,在触到婆婆一张板正严肃的脸时,岑安脸上的笑,到底还是打了折扣。
外人不知,赵家却是除了赵老爷子之外都知情的。
公公自始至终都没和她照过面,婆婆是婚前三日过来见的她,却是毫不留情的一场训诫。
好笑,明明是她儿子造的孽,却成了她是个罪魁祸首。
就仿佛网上那些无所事事的渣男暴民宣扬的那一种‘强.奸你是你因为你不自重穿的太暴露才会勾.引的男人犯罪’的论调一样。
她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宛城站稳脚跟,生活就要好转,却忽然峰回路转,卷进这样的漩涡之中。
她没有害怕,她想过迎头面对所有的困难,可单纯的她不知道。
豪门世家,和普通人家永远不一样。
那是一方暗无天日的牢笼,仅凭倔强和不屈,一介平民的她,是永远都不可能冲破的。
也许,绝望,只是在这一刻方才要她感觉到那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可她已经是被提线操控的木偶,再也没有了自己把握命运的可能。
晚上的宴会,岑安没有出现。
亲朋提起的时候,赵景予笑的十分符合他这个新婚丈夫的身份。
“安安喝多了,这会儿闹着头疼,我让她休息一会儿再下来。”
谁会去找新娘子的晦气呢?就连赵太太那张自始至终刻板的脸上,也敷衍着笑了一笑。
赵太太和傅思静的母亲是远亲,自然是要亲热的说话的。
两人聊着,赵太太又让人去请陆锦川过来,傅思静似乎有些害羞,红着脸垂下头来。
赵太太笑的了然:“……这是好事儿,他那个老婆我也瞧了,除了年龄,哪里比得过你?”
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关切询问:“什么时候离?可说定了?这夜长梦多的,万一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男人怕麻烦又耽搁下来,终究对你不好……你母亲那性子,如果知道了,怕是也要生气的。”
傅思静听她提起母亲,也不由得心里有些难过,母亲自始至终,都是不赞成的,可怎么办呢,她已经无法解脱。
“说定了的,因着她父亲刚刚不在,陆家伯父伯母说了,要稍等一等。”
赵太太点头:“这就好,有长辈为你撑腰,就能放心了。”
傅思静笑着应‘是’,却有些难堪道:“可终归他现在还是有妇之夫,我也不可和他走的太近的,伯母……不如我还是先避一避。”
赵太太就傲然的一笑:“怕什么,在我们赵家地盘上,谁敢说你一句闲话?”
傅思静只得安安稳稳的坐在赵太太身畔。
远远的,灯光璀璨之下,玉山倾倒一样的男人缓步走来,周遭的一切,就仿佛骤然黯淡了全部的色泽,所有的光芒,似乎都在他的眼角眉梢。
还是那样略带着邪气的不羁气质,却在眼瞳深处,到底还是藏了一些愁绪。
傅思静心中骄傲,却又有着丝丝缕缕的难受,那两种极致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几乎要她坐立难安。
她多想不管不顾的站在他的身边去,向所有人宣告,他将会是她傅思静的丈夫。
可却不得不压制着所有的情感,让自己像是最端庄的淑女一样,稳如泰山,安静克制的望着他淡淡微笑。
“赵太太
好。”
陆锦川面对长辈,还是十分礼貌客气的,纵然赵家和陆家已经势如水火,可这个圈子里,就算背地里斗的血染满门,可明面上,还是要犹如至亲知己一般,握手寒暄。
陆锦川自小跟在陆臻生身边,当然是深谙此道。
“锦川,过来?”赵太太更是笑的慈爱,连那些刻板的神色都消弭无踪。
她招招手,亲热的拉住陆锦川在自己身侧坐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就笑起来:“真是把我们景予比下去了!都说陆家的公子个个风姿如玉,这不亲自瞧一瞧,还真是难窥全貌呢!”
“赵太太谬赞了,锦川不过小地方出身,怎么和赵公子相提并论?”陆锦川不过淡淡一笑,这样的话语,也只是听听罢了。
“这孩子也太谦虚了。”
赵太太笑的和善,宛若真是慈爱的长辈一般。
傅思静坐在一边,忽地心弦一动,若她以后和锦川结婚,再慢慢化解赵家和陆家的恩怨,岂不是帮了锦川的大忙……
如果真能这样,一向待她不算太过亲近的陆伯父,是不是也能对她另眼相待?
想及此处,傅思静心中已是大定。
她出身大家,自然知道,大家大族的妻子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意义何在。
纵然陆家不需要女人来支撑门户,可若是能为丈夫分忧,自然比一个寄生虫来的重要。
甄艾可以在风花雪月中忧郁哀叹,可她傅思静,却想与陆锦川比肩而立。
赵太太与陆锦川说了几句话,就携了傅思静站起来:“好了,我还有事,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聊聊——反正早晚也是一家人!”
陆锦川心头微微不悦,却还是礼貌的起身送走了赵太太。
“我母亲,与赵太太是远亲。”
傅思静先开了口,陆锦川听得她这样说,一时之间倒也不好主动说要先走,只是到底还是有了一些淡淡的不耐,目光不由自主的四处看去,却都不见她的身影。
方才赵太太派人叫他过来的时候,他交代了她在休息区等着他,可这会儿,休息区,却并不见她身影。
心内不免有些微微担忧,但转而想到她或许是去找岑安说话了,就又安定了几分。
傅思静说了一会儿,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涩难受:“锦川……你怎么了?”
“没事儿,你继续。”
陆锦川并不知她说了什么,但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在想……我或许,有办法化解陆家和赵家的恩怨……”
她话音出口,有些期待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陆锦川却一下抬起头来,他眸子里的寒光有些锐利,一瞬间刺的傅思静有些忐忑和惶恐。
“陆家和赵家的恩怨,化解不了,也无需化解!”
赵景予这样的败类,他陆锦川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傅思静见他丢下一句话,不留情面转身就要走,一时之间又羞又急,竟是眼泪都冲了出来:“锦川……对不起……我也许是说错了什么……”
陆锦川的步子就顿住,是啊,傅思静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内情,不知道赵景予和岑安的事,她完全是一片好心,自己方才的态度,也确实有点太过……
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下微软,转过身来面上有了淡淡歉意,“傅小姐……”
傅思静垂首站在那里,咬着下唇,眼泪却已经纷纷而落。
他从未曾见她人前哭过,不由有些失措:“……我方才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不知道内情……”
傅思静摇头:“是我插手太多了,那毕竟是你们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有些凄惶的擦擦眼泪,强装无所谓的一笑:“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转过身去,却仿佛是太伤心,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高跟鞋踩在水磨石一样的地板上,就崴了一下,傅思静低低叫了一声,就蹲下来捂住了脚踝。
“你……没事吧?”陆锦川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扶住
了她。
傅思静倔强的摇头:“我没事儿。”
她咬着牙要站起来,却是脸色一白,差点跌倒。
陆锦川低头看她脚踝,已经肿了起来,不由得微微蹙眉:“你脚踝那里已经肿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她没办法走,他也只能扶着她,鞋子不方便,脚又痛,她的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陆锦川下意识的要拉开距离,却又不能,傅思静的手抓着他的衣袖,很紧。
“……不如,我找医生过来。”
陆锦川到底还是不习惯,“你先在一边坐一会儿,还是不要走路了……”
傅思静咬了下唇,眼底却闪过一抹倔强:“不用,锦川,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说着,挣开他的手,咬了牙勉力站稳,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可不过稍微一动,就一头的冷汗,痛的她脸色一片煞白。
“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回房间好了!”
知道这些女人最是要面子,她大约也是不愿意在这样公开的场合里丢脸罢了。
陆锦川扶起她:“……你那只脚别用力,以免肿的更厉害。”
不过是一杯淡淡柠檬水,甄艾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已经不能刺痛她的眼睛,因为她好似,早已说服自己接受。
放下手中的杯子,她转身出了偌大的宴客厅。
身后有尾随的好奇目光,她不介意,只是浑浑噩噩的向外走。
傅思静的脚踝肿的厉害,下台阶的时候更是麻烦,她整个人几乎都靠在陆锦川的身上,好容易走下台阶,陆锦川的步子却忽然停住了。
傅思静有些微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三四步开外的地方,穿薄薄青碧色长裙的甄艾正蹲在一丛矮树前,吐的天昏地暗。
园子里灯光没有那么亮,如果不是仔细去看,几乎都要看不到她这个人。
傅思静下意识的咬紧牙齿,眸子里却有一丝微光淡淡闪过。
可原本挽着她手臂的男人却已经立时放开她向着那一抹纤柔的身影走过去。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他声音里的担忧和焦灼不受控制的泄漏出来,傅思静静默站在那里,忍不住抱紧了双臂,北京的春天,怎么还这么冷?
这风吹在她的身上,怎么像是切割她的每一寸肌肤一样,疼的她忍不住想要掉泪。
甄艾五脏六腑都似痉.挛在了一起一般,她吐的胃里全都空了,到最后呕出的酸水里,甚至都夹杂了血丝。
知道自己怀孕之后,甄艾自然就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这方面的东西。
孕初期会孕吐,有些孕妇吐的厉害,呕吐物甚至把食道都灼烧破了,所以偶尔会有“吐血”的情况。
她大约就是孕妇中反应最厉害的那一种,几乎没有一天消停的。
只是,平时很少在晚上吐的这么利害。
她因为怕被人看出端倪,晚上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荤腥更是一概不碰,酒水也不沾,可——
大约是情绪波动的太厉害,所以才会吐吧。
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几分关切的急迫,甄艾却在心底轻轻的笑了,她低着头,再吐不出什么,方才拿了湿巾细细的将嘴角擦拭干净。
“甄艾……”
陆锦川的手,按在她的肩上,她转过身来,朦胧的灯光下,他的脸模糊的快要看不清楚,可那一双黑到让人晕眩的眼瞳,却似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吸入其中。
鼻腔里那一种酸涩的滋味冲上来,她差一点就要掉眼泪。
原本已经不再那样爱哭和脆弱的她,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这段时间眼泪又变的多起来。
“你怎么了?”
他捉住她的手臂,低下头仔细的看着她的脸:“怎么会吐?是不是胃里又不舒服?”
甄艾摇头,轻轻挣开他的手掌。
傅思静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目光有些清冷却又高傲的落在她的脸上。
他们,已经出双入对了啊,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这样相携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她是有些了解他的,如果不是心内认定,是不会这样落人话柄。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是不是……病了?”
傅思静忽然开口,甄艾一怔,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只觉得她的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量,似乎,已经快要触到了她的秘密。
甄艾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紧,想要说什么,陆锦川却已经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腕:“我送你去医院!”
她这段时间消瘦的厉害,虽然身子一向算不上多好,但是之前在一起这么久,也不像这一两个月一样,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
“我只是喝醉了……”
她站着不动,夜风寒凉,像是要将人的一层皮肉生生刮下来。
甄艾心想,她是不会喜欢北京这样的城市的,大约这辈子,也不会想着再来第二次了。
“甄艾……”
他念她的名字,那是柔肠百结的温柔,她却轻轻笑了。
那样淡淡的,温柔的笑,很少很少看到,他觉得心脏又开始疼,她的笑,把他已经麻木的心房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自己的唇。
想要抱住她,想要亲吻她。
可她冰凉的如同玉石雕琢一样的手指,却是一根一根的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
她缓缓的向后退,青碧色的裙摆摇曳在她的身后,要她整个人,仿佛就要融在身后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甄艾……”
他的声音嘶哑,步伐竟是趔趄了一下,可她轻巧闪身,像是夜色中快要消逝的精灵。
“我只是有点醉了,陆先生……”
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慢的滑过,然后,一点一点的落在他身后静默站立的傅思静身上,忽而那笑意就璀璨了。
傅思静只觉得心脏那里一阵狂跳,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那个叫做甄艾的女人都已经洞穿,她自来是骄傲的,可这一刻,在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面前,她却生出无地自容的尴尬。
可她强撑着,脊背挺直的站立着,目光并不闪躲。
甄艾却已经收回视线,她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消散:
“陆先生,请您自便。”
她的声音里,柔柔的念出这一行字,那‘陆先生’三个字,仿佛是一把磨人的钝刀,几乎要他痛的喊都喊不出。
“甄艾!”他捕捉到她眼底的一抹伤痛,忽地想到了什么,急迫的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想要解释:“我和傅小姐方才在一起是因为……”
“陆锦川。”
甄艾忽然抬起眼眸,轻轻望着他的脸。
他的话戛然而止,定定的望着她,那一双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她。
“什么都不要说了。”
她忽然轻轻踮起脚尖,在他的嘴角边,印下一个淡淡的,仿佛根本都不曾触碰到的吻。
软而凉的唇从他的唇角移开,在他耳畔低低说了一句:“我们,我们没有好聚,但求好散。”
他被她的突然举动弄的茫然失措的时候,她已经转过身去,快步的走入那深浓的夜色之中。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傅思静已经扎挣着走到他的身旁,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腕。
“锦川,我们还走不走?”
他摇头,随手把她推开想要追着她早已不见的身影,傅思静却一咬牙,复又抓住他的手腕:“锦川……她,刚才和一个男人一起离开了!我看那身影……很像顾仲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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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终于走到绝境。
“你说什么?”
“锦川,醒一醒吧,她根本不爱你啊。”傅思静悲悯的望住他,眼睛一点一点的湿润了:“锦川,锦川!”
她的手臂,柔软的环住他的劲腰,感受着他整个人的颤栗,心中却狂卷起一个可怕的,几乎摧毁她全部理智的认知—蹂—
据她所知,甄艾不会喝酒,也可以说是滴酒不沾,可是方才,她说她是喝醉了才会吐该。
可她,根本没有闻到一丁点的酒味,甄艾在说谎!
她在用谎言掩饰着什么?
一个女人没有喝酒,却吐成那样,除却吃坏了东西,极有可能是因为——她怀孕了!
怀孕了……如果她真的怀孕了,如果锦川知道了!
傅思静不敢再往下想,她整个人已经被这个可怕的想法震慑的浑身冰凉……
孩子,孩子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最亲密的牵绊,有了孩子,就算是裂缝,也会被填平,更何况是锦川,他根本还在爱着甄艾。
该怎么办?傅思静你该怎么办?
甄艾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性格,绝不会把孩子打掉,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锦川都会知道……
依着他对甄艾这样在乎,纵然那时候已经离婚了,也有可能不顾一切的回头!
她不顾名声,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走到今日这样的地步,难道所求的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可她能怎么办?自小她就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存有私心可以偶尔犯错,但她的手上,绝不可以沾上鲜血。
一旦沾上了鲜血,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再也洗不掉了。
她要和锦川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她要的是一辈子那么久,而不是朝夕的情爱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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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婚床,漂亮到让人晕眩的新房,岑安却好似根本不在意这周遭的一切。
面前妆台上摆着一个精巧的木盒子,里面装着甄艾送她的礼物,一副木雕贴画,还有一副小小的卷起来的字,她亲笔写的。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
只羡鸳鸯不羡仙
只羡鸳鸯不羡仙……
岑安的手指,缓缓的从那黑色的墨迹上滑过,她记得这首诗,念大学时迷恋早期的港片,她和甄艾都最喜欢王祖贤的聂小倩,曾经翻来覆去的看过数次。
那时候她对甄艾说,如果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真是做神仙都不要啊。
可如今,她们都与当初的梦想背离,甚至越来越远。
只存留在梦里和记忆中的清俊少年,早已模糊了他的脸容,但岑安知道,她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曾那样投入的暗恋过一个男人。
只是从今往后,所有旖旎的遐思,大概都只能封存在她的心中了。
躺在床上,给甄艾发简讯。
“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选择什么,都不要忘记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支持你,小艾,至少,我们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对不对?”
甄艾很久才回简讯:安安,你要幸福,至少,要比我幸福。
岑安将手机关掉,她把脸埋在枕上,眼泪默默的淌了出来:“可是小艾……我这一辈子,还会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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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靡丽生活,曾经是她最熟悉的,熟悉到每一天早上睁开眼,不用去思考,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这一天要怎么去度过。
可曾经,她几乎差一点就要彻底的摆脱这样的暗无天日,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新又滑入无边无际的泥沼之中。
昔日被她踩在脚下的失败者,而今却笑吟吟看着她,满是讥讽:“云卿小姐不是一步登天了么?这怎么又回来重操旧业。”
“陆少不要你了?啧……当初还以为,云卿小姐这样得意,是要嫁入豪门了呢。”
她沉默
不语,倔强高傲的轻笑,可心里,却已经疼到滴血。
割了手腕以为自己会死去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恐惧侵袭而来,直到那时,她方才知道,她多么想继续活下去。
所以如今,哪怕双脚已经痛到鲜血淋漓,可她却仍是要骄傲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嫁不嫁豪门,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我这样的身份,这一辈子也不要肖想这些,杜雨涵,听说你和端睿的小开郑公子正打的火热……”
云卿说到这里,忽然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的撩了一下鬓边的发丝,站在她对面的女人,看到她手指上光泽耀眼的钻石,忍不住就微微眯了眯眼睛。
云卿莞尔一笑,似乎故意要她去看清楚那一颗钻石有多么的大:“郑公子出手很大方,雨涵,姐姐好心叮嘱你一句,可要牢牢抓紧了啊!”
杜雨涵瞬间明白了什么,她一声尖叫,拿了手包就往云卿脸上砸去:“你——云红萍!你不要脸!你狐狸精!”
云卿有些狼狈的堪堪躲开,却已经是梨花带泪的楚楚可怜模样望着杜雨涵身后走来的男人,委屈至极,又柔情万千的唤了一声:“云涛……”
郑云涛赶紧安抚的看了云卿一眼,随即却是怒目瞪着杜雨涵:“你干什么?发什么疯?疯婆子!滚!别让爷再看到你!”
微微有些发福的男人,拎着杜雨涵的手臂,有些粗鲁的将她推到一边,恶狠狠的咒骂不停。
那杜雨涵哭的哽咽,却也不敢再继续动手,只是不甘的望着面前男人:“郑公子……您别被这狐狸精给骗了……”
“云涛……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
云卿忽然凄楚的说了一句,却已经捂着脸嘤嘤哭泣出声。
“你给我闭嘴!”郑云涛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打到了杜雨涵的脸上,随即也不再多看她一眼,几步走到云卿跟前,紧紧抱住她,肥厚的大掌在她腰臀那里来回的抚摸,口中不停的安慰着:“宝贝儿,你别哭,你这一哭,我的心都碎了……”
“云涛……”云卿伏在他的肩上,哭的我见犹怜。
可那一双漂亮妩媚的眸子,却透着冷寒的光芒落在杜雨涵的脸上。
和我斗,就凭你也配。
云红萍……你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个我早已遗忘的名字,杜雨涵,揭我痛处的人,我云卿绝不可能放过她!
她目光阴狠,嫣红的唇却挑出得意的笑来。
纵然以后她身在这万丈泥潭之中,她也要高高抬着下巴,让自己活的为所欲为!
从此宛城交际圈,再也不会见到或是听到杜雨涵这个名字,就仿佛,这个年轻鲜嫩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云卿将郑公子哄的眉开眼笑,这才去洗手间补妆。
清透明亮的镜子里,映出她那一张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云卿不由有些怜惜的轻轻抬手,一寸一寸抚过自己光洁的肌肤。
她生的这样美,为什么陆锦川就是不爱她?
如果他肯用对甄艾十分之一的心思,她一定会一辈子等着他!干干净净,一心一意的等着他……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和那个肥胖丑陋的男人同床共枕,每一次欢爱之后,她都会恶心的想吐!
她那么的爱他,却又,那么那么的恨他……
“听说……陆锦川和他妻子下个月就要签字离婚了……真是可怜,陆少夫人的父亲刚刚去世才一个月呢……”
洗手间的隔断里,传来一个女人低低与女友交谈的声音。
云卿握着粉饼的手指倏然的收紧,不期然的压低了呼吸,凝神去听。
“不见得,我告诉你一件事,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事?你放心,我一准儿不会告诉任何人……”
“前些天,我阿姨去参加赵家大少爷的婚礼,亲眼见到的,陆少夫人吐的昏天暗地,咱们也听说过的,人家一向滴酒不沾,你想想,好端端的,怎么会吐成那样?八成是怀孕了……”
“哎呀,怀孕了啊!她的命可真好!这下陆少爷怎么都不会和她离婚了吧?”
“那谁知道呢,我们也就当看电视剧了……”
“说起来,她的命可真不错,谁不知道陆少从前多风.流?竟会娶她……可见也是对她有几分真心的……”
“谁说不是呢?咱们京里来的第一交际花,长的漂亮吧?又怎样?割腕自杀了人家陆少还是不要她!”
“行了,咱们别多说了,陆家……咱们可得罪不起……”
云卿握着粉饼的手指倏然的松开,她怔愣的望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的自己,忽然就无声的笑了出来。
她捂着脸,笑的前俯后仰,先后出来的两个女人看到状似癫狂的她,都惊骇不已,慌忙出了洗手间,云卿依旧在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怀孕了,怀孕了?那个甄艾,那个毁了她所有期盼和美好的甄艾,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候有了身孕!
要她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做陆家的少夫人?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她依旧高高凌驾在她的头上?
怎么甘心,她怎么可能甘心?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云卿忽然狠狠的抓起化妆包里的腮红盒子,重重的砸在面前的镜子上。
盒子碎裂开,满地嫣红。
红粉如血,饶是一颗心肝肠寸断,可却依旧无法阻拦的是,倾城倾国颜,委落烟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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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安婚礼结束之后,两人没有一起回来。
甄艾由陆成送回消夏园,自那以后,未曾再有任何他的消息,也未曾与他再见过面。
向衡依旧常常过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最是爱玩爱闹的时候,见不得甄艾这样整天躲在屋子里,弄的不见日光,面色苍白。
用他的话说,春光大好,就该出去肆意玩乐,不能浪费!
甄艾怀孕初期,整日身上无力,又嗜睡,哪里愿意天天跟着他到处乱跑。
正烦不胜烦时候,向衡有一日过来,忽然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起来。
甄艾好奇询问,这才知道,原来从明日开始,向衡也要开始日日去公司报道了。
大约是他这游手好闲的做派让家里长辈实在看不过眼,所以才会下了死命令。
向衡却抱怨:“都是我大哥!他就是嫉妒我能每天和你待在一起才故意这样整我!”
甄艾微愣,失了血色的脸上,似有淡淡的晕红,一开口时,声音却依旧是平静的:“这样也挺好啊,你总不能每天就是玩吧。”
向衡整个人往后面一躺,有些懒散的倒在沙发上,睁着眼看天花板:“这不是刚过完年嘛,我还没有调整好呢。”
甄艾忍不住摇头,这都四月了好吗?
陆家长辈讲仁义,不愿在她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就离婚,总要过了百日,可如今算起来,也快了。
她肚子里的宝宝已经过了三个月,妊娠反应已经减缓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吐的昏天暗地,但依旧是没什么胃口,甄艾逼着自己吃,可却反而吐的更厉害起来。
所以到如今,非但人没有因为怀孕变胖,反而比从前更瘦了一些。
春日渐暖,衣衫穿的单薄,却依旧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甄艾心里盘算着,再有不到一个月,孩子也不过是四个月大,依着她的身体情况,大约还是能遮掩过去。
而今她没有办法,只有勉强让自己安心等着。
向衡去向家的公司报道,一下就没了时间过来打扰她。
甄艾的生活又恢复了规律如常,早晨起床,在园子里散步半个小时,然后练练字,看看书,中午吃了饭,是要睡一个下午的,睡觉起来,稍一耽搁,天色就黑了,这日子,竟也过的飞快。
有一天接到顾仲勋的电话,顾子铭的生日,邀请她去出席。
甄艾现在倒也不是全无自由,甚至比之前出入更方便了一些。
她没让司机送,下午的时候自己出去挑选了给子铭的礼物,然后时间差不多了,她就直接打车去了给子铭准备庆祝晚会的酒店。
以为会很热闹,很多人,甄艾原本只准备送了礼物就提前回来。
却不料到了酒店,侍应生直接把她带到顶层的露台上,偌大的空中花园一般的餐厅里,只有顾仲勋高大硬朗的背影,背对着她而立,在暮色苍苍的天穹之下,犹如让人安心的一道城墙。
“这里有一个玻璃台阶,您当心一些。”侍应生小心扶着她上去之后,又蹲下身将玻璃台阶上的一处污秽擦拭干净,这才转身离开。
甄艾站稳,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的餐厅,当下就明白了什么,她站着没有上前,将手中的礼物放下来:“顾先生。”
轻轻的声音,隔着不近的距离传到耳中,已经是飘渺的梵音。
顾仲勋闻声回过身来,漫天赤红云霞的笼罩下,她的脸红的好似可爱的小姑娘。
“如果不用这样的借口,恐怕你怎么都不会来见我。”
他的直截了当,让她尴尬起来。
手里提着的礼物盒子放下来,微垂了眼眸开口:“子铭的生日礼物,我放在这里了……既然子铭不在,我也就先走了……”
“甄艾。”
他总是唤她甄小姐,这是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
甄艾却不应声,转过身去:“我先走了……”
“子铭很喜欢你。”
顾仲勋的声音却已经渐渐逼近。
甄艾惊的回头,那个男人,总是沉稳不苟言笑的男人,此刻望着她,唇角却有温和的笑意:“下个月我有公事要去俄罗斯一整个月,我想拜托你,先帮我照应一下子铭。”
“因为子铭很喜欢你,还有……我也很信任甄艾你。”
他的眸光静默的把她笼罩,她不是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儿,纵然他是个克制内敛的男人,可她却也能敏锐的感觉出他的一些异样。
她想开口拒绝,身后却有一道男声适时的响起。
“怎么不答应?多好的下家。”
那声音像是锁住她每一根骨头的枷锁,要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她僵立在那里,不能动弹。
陆锦川却已经傲然的缓步走过来,他单手随意的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那一瞬间,甄艾脑子里竟是可笑的想起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酷酷站在冷清秋身边的样子。
“多好,嫁过去就有一个现成的便宜儿子,顾先生比你大的有十来岁吧,挺好的,老男人都会疼媳妇儿,不像我们这些年轻人……是吧?陆少夫人!”
陆锦川说完,也不等她开口,直接转身漠漠看向顾仲勋:“不过顾先生,您未免也太心急了点,岳父大人还尸骨未寒呢,您就盼着我陆某人的妻子离婚再嫁了?”
“并非我顾仲勋心存不轨,只是我比陆少您看的更清楚罢了。”
“你少在这里故作什么高深莫测,顾仲勋,你这么多年的好名声,难道就妄图毁在这朝夕之间?”
怎么说,觊觎别人的妻子,传出去世人议论的都会是他顾仲勋而已!
“我先回去了。”甄艾缓过神来,她是已经连开口解释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许,这就是她和陆锦川之间最大的障碍,她不能相信他,而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亦是不假思索的就给她诸多猜疑。
“天色已晚,我送甄小姐……”
“如今还用不着你来献殷勤。”
顾仲勋伸出去的手臂被陆锦川硬生生挡回来,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甄艾已经踩上了玻璃台阶,没有人注意到那完全透明的台阶上一层淡淡的光亮,所以在陆锦川的指尖只是轻微的扫了甄艾一下的时候,她整个人却以一种根本无法制止和挽回的姿态摔了出去。
ps:坚持我原来的思路写下去,虽然这一本不如从前看的人多,但我用的心没有一分减少,希望大家可以看得到,感受到。
111.陆锦川,救救孩子……
“小艾!”
“甄小姐!”
两个男人惊骇之下,几乎是齐齐出声,却已没有时间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陆锦川的反应速度稍快一些,可却也无济于事蹂。
甄艾重重摔在地上,她虽然在事发那一刻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可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她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该。
小腹那里的坠痛潮水一样袭来的时候,甄艾痛的失去意识那一刻,却迷迷糊糊的轻唤出声:“陆锦川,救我,救救……孩子……”
浅色的毛衣,已经无法阻止鲜血的弥漫,她躺在地上,脸白如纸,身下的血却红的刺目。
陆锦川整个人仿若失了魂魄,只是眸子钉在她身下的鲜血上,然后整个人一点一点的颤栗起来。
他颤抖的厉害,甚至连牙齿都咬的咯吱作响,他的手指捏的死紧,紧到手上的每一根筋脉都清晰突兀。
顾仲勋显然回神的更快,上前就要将甄艾抱起来,陆锦川却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他迈出去的脚步顿住,回身看他。
璀璨的灯光之下,他看到那个年少飞扬桀骜不驯的男人,那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眸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顾仲勋只觉得心魂激荡,他活了三十四载,从未曾见过这世上的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变成这样。
也许他低估了陆锦川对甄艾的心,也许,他根本就把所有的事情想的太简单。
也许,他根本不该在向衡提起她之后,给她打那一个电话。
也许,他根本不该与她有交集。
也许,他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却已经注定了惨败。
所以,他站在那里,他沉静的看着陆锦川跌跌撞撞的跪在她的身边,仿若是捧着珍宝一般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
她痛的已经昏迷,可昏迷之中,双手仍是护在小腹那里,口中来回的呢喃着什么,他听的不太清楚,只有隐约的几个字。
锦川……孩子……
救救……孩子……
他踉跄扑跪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双手捧了她的脸,已是乱了心智的不停呢喃:“甄艾别怕,我在呢,你不会有事,孩子……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你相不相信我?我从来都不骗你的对不对?你振作一点,我求求你,不要闭上眼……小艾,小艾……我找姑姑过来,她会有办法的……”
他抱着她,脸贴在她已经逐渐冰冷的脸上,断断续续,却不停歇的对她说话。
可她却已经随着那么多鲜血的流失,渐渐没了神志。
她整个人似乎都软在了他的臂弯之中,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一根羽毛。
他不能控制的抱紧她,想要把她锁入自己的骨血之间一样的力道,他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和心魂,他恨不得自己在这一刻死去,也不愿,承受这样可怕的痛。
“陆锦川,你快松手!”
顾仲勋的声音,在耳边震慑的响起,陆锦川却只是跪坐在那里,抱着她一动不动。
“她还没死!你想害死她是不是!”
顾仲勋急的大吼,再这样下去,甄艾就算不是流血流死,也要被他给活生生的勒死了!
陆锦川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只是抱紧了怀中的那个人:“她要是死了,我就和她一起死。”
顾仲勋仿若失声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有人匆匆的跑来,讶异低呼着又快步的退出去,又过片刻,席蔓菁已经满头大汗的匆忙而来。
“锦川,快把小艾放下来,让我看看……”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信赖的声音,他脸上那一种死灰一般的光泽骤然的褪去大半。
“姑姑……”
陆锦川的声音颤抖着,却仍是抱着她不肯松开手。
席蔓菁看到他红的吓人的眼睛,还有那一张脸上斑驳的眼泪,显然吓了一大跳。
“锦川,你先放下小艾,让姑姑看看……”
其实,她辅一进来,就看到了甄艾身下的一滩血,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在简单的检查之后,席蔓菁一颗心也忍不住揪痛起来。
因为她失去过,因为她痛过,所以她格外的希望这些孩子们都能幸福。
尤其是小艾,她实在太像年轻时的自己,骄傲却又自卑,倔强而又脆弱,那么矛盾的性格,却又那么的让人心疼。
陆锦川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席蔓菁的脸,在看到她眸子里光芒黯淡下来,眸光中也有了水光那一刻,他整个人,仿若瞬间被人抽去了脊梁,委顿在地。
“先简单止血,然后,送我手术室去。”
席蔓菁低声吩咐助手,转而走到陆锦川身边:“锦川……”
她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却在触到他肩膀那一刻,感觉到那样剧烈的颤抖。
席蔓菁忍不住,眼底也有了泪:“锦川你别这样,孩子,总会再有的……”
他摇头,只是不停摇头,将脸埋在掌心,渐渐哭出声来。
从会说话开始,他再没有哭过,仅有的两次落泪,全都是为她。
“锦川……”
席蔓菁将他揽在怀中,“姑姑都知道,但是现在,小艾她比你更痛……她需要你锦川,你是男人,你要为她顶起一片天,你知不知道?”
他哭的哽咽,却死命点头。
我再不会负她,以后,永远不会再辜负她。
可是,他们还有以后吗?
云卿隔着雕花的镂空,望着护在担架旁边步伐踉跄的男人,她抬手,抿了抿鬓发,嫣然一笑,可一双眼眸,却是空洞无比。
转过身,她对着那个面目普通的男人,缓缓开口:“拿了钱,能走多远就去多远,不要让人找到你,和你的女朋友好好过下去,所有的事情,我来承担。”
她不会自作聪明,她清楚的知道,真相很快就会被揭穿,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她已经万劫不复,不该再连累这个可怜却痴情的男人。
那男人拿着信封,嗫嚅着说了句什么,云卿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她也不曾在意,只是背对着他摆摆手。
那人离开了,云卿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尽了。
她想到那天在洗手间听到的交谈,她想到三天前手机里那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简讯,告诉她顾仲勋包下这间餐厅的事情,告诉她有一位侍应生因为未婚妻生病十分的需要钱。
她毫不犹豫,做了一切。
看到甄艾被抬出去,看到陆锦川手上未干的血迹,她知道,她终于如愿以偿。
可为什么这一颗心还是空落落的?一丁点的着落都没有?
她以为她会多兴奋?甄艾啊,那个卡在她和陆锦川之间的一颗钉子,终于遭受了致命的打击,她该兴奋的去大醉一场,可为什么,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眼泪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掉?
她莫名的想起幼时,家里有一个大大的园子,她穿的像是小公主,笑容每天都满满挂在脸上。
爸爸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却会抱着她一声声喊着:“萍萍,萍萍,我的小公主,你以后一定要做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是那些时光,不停的旋转,旋转,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房子被银行拍卖,花园被封了,父亲死了,母亲疯了,最后的一点资产,被亲人抢走。
她没有了书念,跌入风尘。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甘的,可到后来,却也渐渐的习惯,一双玉臂千人枕……
可她的内心最深处,总还是留着一丁点的纯真和美好。
在遇到了他之后,她想着要一心一意爱着他,她愿意为他洗净铅华,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可这一切,却也只是她的幻想了。
他不爱她,从来都不,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叫甄艾的女人。
第一次在一起,他连睡她都不愿意。
第二次,他终于肯与她更进一步,却在最后关头,到底还是将她推开。
她渐渐的疯魔了,她被嫉妒和艳羡逼疯了,她像是陷入了一种魔障,渐渐无法自拔。
那些纯真,那些美好呢?云卿……哦不,曾经那个小公主,云红萍,
你又去了哪里?
云卿捂住脸,在小小的房间里,放肆的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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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剂的效用,在半夜的时候渐渐消散。
她从剧痛中醒来,却是仓惶的念着‘孩子,孩子’,一头大汗的睁开双眼。
陆锦川守在她的床边,一秒钟都未曾合眼。
“孩子,我的孩子……”她躺着还不能动,流了那么多血,又刚做了清宫手术,虚弱的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用一双满是泪的眼望着陆锦川,万千的期盼和惶恐,在每一寸目光中,缓慢的溢出。
“小艾。”他想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握着她的手,尽力让自己对她笑一笑,可怎样努力,到最后,却只是露出一个可笑的扭曲表情。
他笑不出,红肿的眼睛开始泛起湿润。
“我们……还会再有孩子。”
他不敢看她,只能更紧的握住她的手,却清晰的感觉到,那在他掌心里颤抖的手指,到最后已经是一片冰凉。
她未曾再开口说一个字,只是安静躺在那里,空洞的睁大了一双眼睛,将所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流尽。
“小艾,小艾……”
他一声一声唤她,她却仿佛根本听不到。
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似乎这个世界,也与她再也没有关联。
在她的肚子里存活了三个多月的小生命,要她逐渐的体会到身为一个母亲的幸福,要她感觉自己再不是孤苦无依的那一个小生命,就这样简单,就这样简单啊,再也看不到了,再也无缘见到了。
是,她也许还会再有孩子,可是都不是最初这一个了,老天不会给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也不会给她一模一样的感受。
她躺着一动不动,任他叫她的名字,任他说再多的话语,她都似乎根本听不到。
累,那么的累,她太累了。
她真的宁愿,不如死去。
“小艾,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怀孕了也不告诉我?”
他到最后,已经对她毫无办法,他也许可以随心所欲的拥有这世上任何一样珍宝,他也许可以不管不顾只要想要就能掠夺,但面对一个心如死灰的爱人,他就算是神仙,也无能为力。
他低着头,只是一个人默默说着话。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只有你,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小艾……我们不要离婚,我们好好儿的,好不好?”
从两人陷入僵局,一直到今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卑微的开口请求,说出‘不要离婚’四个字。
曾经他不论多么不舍,多么不愿,也因为骄傲未曾对她说过,可这一刻,他忽然发现,那些骄傲,那些自尊,在留住心爱的女人面前,又能算什么?
有她陪着,你才能圆满,没有了她,你留着那些骄傲,又给谁看?
它能让你笑?它能让你快乐?它能给你那从未尝过的各种滋味儿?
可仿佛一切都已经太迟,他心里清楚的明白,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可却仍是妄想着她会留下来。
只是,回答他的,依然是无声的沉默,可那沉默却是最可怕的,无声的凌迟,才更让人绝望。
**************************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要找我……”
噩梦中,那一个血淋淋模糊了脸庞的小孩子又一次缠上来那一刻,傅思静终究还是不能避免的,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惊慌失措的抓着枕下那一尊佛祖的雕像,握在掌心里不停的念着佛号。
可也无用,这由最好的法师开过光的辟邪物,也不能遏止她心中无边无际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平静下来,可一张脸已经白的没有人色。
起身下床,她缓
缓走到窗前,此刻不过是凌晨三点钟,外面依旧一片漆黑。
不要怕,思静,不要怕。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她并没有做恶事,她的手上,依旧干净无比。
没有沾染上那个孩子的血,没有沾染上甄艾的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坏透了的云卿所为,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告诉了她这一件事实而已,如果不是因为她心存不轨,如果不是因为她本性恶毒,她又怎么可能去动手害人?
这样安抚着自己,她整个人方才能渐渐的冷静下来。
噩梦出的一身汗渐渐褪去,整个人就觉得有些冷了。
傅思静抱紧了双臂,她拉开妆台的抽屉,打开精美的首饰盒子。
他送她的兰花首饰安静美好的躺在那里,她忍不住抬起手抚摸。
她依然是美好的,依然是那个人人喜欢的傅家千金,依然是优雅得体,落落大方的闺秀,依然是陆家伯母相中的侄媳妇,依然可以获得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她想到她回国时,母亲含泪说的话,思静,你不听母亲的劝告,你总会成为傅家的污点。
她不以为然,她坚信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眼中口中称赞的对象,她自来都是人群中的发光体。
谁不喜欢她?谁不想要成为她的闺蜜?多少少爷小开们想要娶她?
傅家的骄傲才是她!
这所有的一切,势必都要封存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永远都不能让人窥见一丁点边角。
从今以后,她依旧是那个光彩耀眼的名媛傅思静,她依旧是那个干净的没有任何污点的完美千金。
她要嫁入所有女人都妄想进入的陆家,她要做陆锦川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要与他比肩而立,成为他心里的唯一!
她要百年以后,墓碑上他们的名字也要刻在一起。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傅思静将盒子盖上,重又小心的放回妆台抽屉里。
她叫了自己心腹的佣人进来,只是低低交代了一句:
“那个女人不能再留了。”
来人点头,却有些心痛的看了她一眼,但她只是挺直了脊背咬紧下唇骄傲的端坐着。
“小姐……”
“什么都不要再说。”
她已经不能回头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只能咬着牙坚持走到最后一步,如果回头,只会,死的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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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成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甄艾睡着了,他不敢开口说话,陆锦川又在她床前坐了很久,方才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起身跟着他出去。
“顾先生与我说了,那天的事很蹊跷,他注意到,您根本只是轻轻碰了少夫人一下,可少夫人却摔的很厉害,我们后来检查了台阶,那里虽然被人清理过了,可依旧留下了一些痕迹。”
陆成看了陆锦川一眼,“台阶上被人涂了油……而且,那里的一个侍应生,前日忽然辞职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拿。”
陆锦川拿着烟的手,已经因为愤怒而隐隐颤抖起来,陆成不敢看他阴霾的眸子,只是继续开口:“……听说那个侍应生和未婚妻感情很好,可他的未婚妻有病,需要很多钱,按理说他不该这样忽然离职,薪水都不要……”
“因为他得到了更大的好处!”陆锦川将烟蒂在窗台上重重摁灭,他回过身,漆黑双眸紧紧盯着陆成:“给我传简讯的人,查到没有?”
那天,他之所以那么及时的出现,是因为有人给他发了简讯提醒。
陆成抿抿唇,似乎有些惶惑,但终究还是低低开了口:“查了,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是……云卿小姐。”
ps:今天猪哥不敢说话了。。。。
112.我爱她。
陆成说完,几乎大气都不敢出,如果真要追究,是不是,最后一切都要追究到少爷的身上?
毕竟,女人因嫉妒生怨气,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却要最无辜的少夫人和孩子来买单…该…
如果少爷未曾认识云卿,未曾有过那些过往,又何至于会有今日的惨剧?
但这些话他却不敢说,少爷如今,大概早已悔之莫及,更何况这些日子,少爷整日整夜守在少夫人身边,未曾合过眼,已经熬的快要油尽灯枯,他看了,都觉得心疼。
只是,少夫人却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未曾再看过少爷一眼蹂。
“是她。”
陆锦川忽然惨淡一笑,他站在那里的料峭身形单薄的几乎如纸一般,几日几夜的不吃不眠,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他此刻还能神思清明的站着说话,已算难得。
“陆成。”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准备车子,我要亲自去见云卿。”
陆成应是,这才转身离开。
陆锦川在她的病房外站了足有三分钟,方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侧脸看着窗子外可人的一片青碧色。
倒了温水,试了水温,走过去对她温声询问:“要不要喝点水?”
甄艾没有应声,却收回目光,闭了眼睛。
陆锦川只觉得一颗心疼的就要痉.挛起来,他颤抖着放下手里的杯子,静默看着她安静苍白的脸,多想把她抱在怀中,将她所有的痛都分担过来。
可却清楚知道,在她清醒的时候,她连一根手指都不愿他来碰触。
他知道她心里怨他,恨他,如果不是他那天出现,她兴许就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如果孩子还在,该有多好?
他和甄艾的孩子啊,只是想一想,这一颗心都软了。
可却又不敢去多想,那种锥心刺骨的疼,是宁愿死都不愿再品尝一次的。
陆锦川沉默站了一会儿,弯腰将她身上薄薄的被子在肩膀处压了压。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护工就在外面,你如果饿了渴了,或是哪里不舒服,就叫她们,姑姑今天也在医院……”
他絮絮说着,竟像是一个罗里吧嗦的老头子一样,可她只是安静的躺着,连长长卷翘的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有再多的不忍,再多的不舍,却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伤害她的人,他绝不会放过,包括,他自己。
“等一等。”
他的手拉开门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忽然有些低哑的传来。
“小艾……”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过身来那一刻,眼眸中亮的摄人。
她却根本未曾看他,只是面朝墙壁安静躺着,身子微微蜷缩,那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一种姿态。
她的声音复又清清淡淡的响起,却仿佛她与之说话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离婚协议什么时候签?”
她低低的一句询问,将他眼中所有的光芒打碎。
他面色煞白,一身冷汗的站在那里,只是幽深的双瞳望着她,一瞬都不能移开。
“你说什么?”
他耳边嗡嗡的,乱七八糟的什么声音都有,他也许是听错了,对,他只是听错了。
“离婚协议什么时候签?”
她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一截,陆锦川只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被抽走,几日的煎熬,却都好似比不上她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
他站着不动,可声音却已经控制不住的缓慢溢出:“我不会签字,我永远不会签。”
“好啊。”
她竟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可那笑,还未曾盛开就已经凋零。
她将脸枕在手背上,依旧是那样轻慢的口吻:“你一天不签字,我就一天不吃不喝。”
“你是
不是要逼死我?”
他颤抖着上前一步,鼻腔中剧烈的酸楚冲击上来,要他的眼眶一片灼痛。
“可如今要逼死我的人是你。”
她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瞳仁里一片水润的清透,她没有看他,只是茫然空洞的盯着墙壁上某处。
“我不会签字,我决不会签字……”
他不停摇头,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整个人靠在墙上。
“随便你,只是,我说到做到。”
她闭了眼,那是再也不会开口的一个细微动作。
他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再继续站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会不会这一颗心也被她活生生的折磨死。
他知道她痛,知道她难受,可是他呢?
他心里的痛和悔,又能去和谁说?
姑姑说,他要成为她的依靠,要支撑着她坚强起来,可她,根本就不需要他!
陆锦川浑浑噩噩的出了病房,陆成准备好了车子等在楼下,他上车,一个字都不愿意说,陆成亦是沉默的开车。
云卿如今所住的,仍是当初陆锦川送她的那一套公寓,只是公寓已经变更了名字,过户给了她。
甄艾小产的确切消息传来之时,云卿就闭门谢客,再也未曾出过门。
郑云涛来找过她数次,她都避而不见,只是一个人待在这一套装帧精美的公寓里,仿佛与世隔绝。
她每天清晨睁开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化妆。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终于,她等到他来。
黑色的长发直垂到腰际,因为他喜欢长头发的女人,所以她再未曾剪过。
乌黑的黛眉,描摹的长长弯弯,映衬着一双杏核眼,是勾人夺魄的美。
他不喜欢女人化妆太浓,因为他的甄艾总是不太喜欢化妆。
所以她只是淡淡的施了一层脂粉,掩盖住她脸庞上的憔悴和晦暗。
他喜欢女人穿长长的裙子,最好是青碧色,天水蓝,仰或是深深的墨绿。
因为他的甄艾,最偏爱这样沉静的色泽。
所以她换了一条海藻一样浓深的绿色长裙,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的到来。
叩门声响起,云卿微笑,站起身,却将面前的一杯色泽浑浊的红酒喝下去。
苦涩的味道涌入喉管,侵蚀着她的整个胃部,她觉得有些眩晕,却勉力的让自己站好。
走过去开了门,他果然在外面。
瘦了,憔悴了,胡子拉碴的,衬衫也皱了,她真心疼。
忍不住就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可他眼眸里的嫌恶已经展.露.无.遗。
云卿的手就缓缓的放下来,她转过身,让他进来。
陆锦川没有让陆成跟着,一个人进了公寓。
“云卿,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要害我?”
他缓缓逼近她,伸手扼住她细弱的脖子,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将她这美丽的脖颈折断,可他最终还是克制着。
他还有疑问,这件事不会这样简单。
云卿怎么会知道甄艾怀孕?这件事,除了甄艾,只有岑安知道,连他还有她身边的佣人都不知,云卿又从哪里得知的?
他可以动动手指掐死云卿,可却会让背后的黑手继续逍遥。
“还有,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谁告诉你的!你最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没有人。”云卿一笑,打断他说下去:“赵景予的婚礼上,甄艾吐的昏天暗地,被有心人看到传扬了出去,我也耳闻了此事,她怀孕……是我的猜测,只是没想到老天有眼,竟是被我给猜中了。”
他自然不信,却也不愿和她纠缠下去,他自会去查清楚,不管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会亲手杀了他。
“为什么要害她?因为我爱她?所以你就要下这样死手?”
云卿目光
陡地一怔,旋即却是眼圈渐渐的晕红。
“你终于承认……承认你爱她了?”
“对,我爱她,我爱甄艾。”
他不再迟疑,回答的斩钉截铁。
云卿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哪里好?我哪里不如她?为什么你的心里不能有我的位子?如果你多看我一眼,我怎么会嫉妒她嫉妒到恨不得她去死?”
“我不知道她哪里好,也许她有很多不好,可她的一切,我都喜欢,云卿,感情不能勉强,我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你,你如果要恨,大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她?”
“不——如果没有她,你还会像从前一样风流多情,你就不会对我这样绝情!我只想在你身边,哪怕做一个不见光的情人都可以,可就这样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我为什么不恨她?她何德何能,要占据了你的人又要占据你的心?”
“你真是疯了!”
陆锦川看着面前那一张美丽的脸庞扭曲起来,他连一句话都不愿再和她多说,这个女人完全已经疯了!
“对啊,我疯了,我早已疯了……”
云卿转身,却是姿态优美的在沙发上半躺下来,她含泪的眼眸望着陆锦川,最后问了一句:“锦川,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告诉我,有没有一刻,不,一分钟,一秒钟,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陆锦川摇头,他的眸光是清冷而又绝然的,“没有,云卿,我从未曾喜欢过你,与你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你有那么一丁点像她……”
“不过如今看来,你和她,根本就是天差之别。”
“她在你心里就这样好?”
“至少,她就算是受尽委屈,也绝不会害人。”
陆锦川不再看她,转过身向门外走:“我和她的孩子没了,这是你造的孽,云卿,我从前念在旧情,总是没有对你下狠手,但是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云卿的眼泪簌簌而下:“锦川,你不如亲手杀了我……”
他挺直的脊背却连丁点的松缓都没有,步子亦是未停。
“你会死,但是动手的人,不是我。”
“那么,真是可惜了。”
云卿缓慢的闭上眼,她举起手腕,看着那洁白的腕子上触目的一道伤疤。
她那么伤筋动骨的爱了一场,可换来的是什么?
他连亲手杀她,都觉得肮脏。
陆锦川打开.房门,迈步出去那一刻,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他转过身,却见云卿已经软软倒在地上厚厚地毯上,她的唇角,有一缕细细的血线蜿蜒而下,没入白色的长绒地毯中,红的刺目。
“少爷……”
“如果她死了,把她葬了吧。”
陆锦川转过身,他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了房间。
陆成只是往房间内看了一眼,就蹙眉收回视线,他点头应是,快步跟陆锦川走进电梯。
“这些天我都让人在这附近守着,果然有发现……有行迹不明的人在云卿楼下出现过几次,可因为她一直闭门不出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得手……”
陆锦川沉默看着电梯数字一格一格的往下跳,“盯着赵景予。”
他想了很久,想不到会有别的人做这样的事。
只有赵景予,他和他之间是解不开的死仇,也只有赵景予,为人阴险很辣到这样的地步,才会做出这样毒辣的事情!
“少爷您放心,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您知道。”
纵然赵家鸡犬升天,他陆锦川哪怕拼上这条命,也会为自己的孩子和心爱的女人,讨回这次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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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艾的事情瞒不住,住院的第二日,陆家就得知了消息,崔婉自然也知晓。
初初听说孩子没了,崔婉到底也难过了起来,但终究还是劝慰自己,这个儿媳妇是自己不喜欢的,孩子保住,自然是好事,可若是有了孩子,锦川这婚,大约又离不成了。
只是这般想着,想到自己未曾谋面的孙子,崔婉还是掉了眼泪。
锦年更是难受的不行,待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连她这样一向性子温婉的,都动了大怒,待听到云卿竟是自己了断了,犹觉得不解气——
“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自杀也便宜了她!”锦年是最听不得这种事的,她年轻时,和陆臻生结下孽缘,连着没了两个孩子,那样的痛彻心扉,她这一辈子都不愿再去回想。
也因为如此,从前对甄艾的那一些不喜和成见,也烟消云散,甚至还亲自去看了她两次。
傅思静知道这事,也跟着抹了眼泪:“……她那样柔弱的人,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还有那个云卿……”
说着,又是很恨的骂道:“我也是见过她的,瞧着这样漂亮妩媚,竟是个蛇蝎美人!真是该死!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心里却到底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她手底下的人找不到机会对云卿动手,她正怕自己露出端倪,却不料那女人竟然自己了断了,可见上天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但到底是连着出了两条人命,傅思静饶是再怎样镇定,晚上也睡的不安稳起来,眼瞧着这几日神色越来越差,连锦年都觉出了她的异样。
“那天赵景予婚礼宴会上,小艾吐的时候,四周好像并没有其他人,我和傅小姐,大约是离的最近了吧。”
陆锦川忽然的一句,让傅思静脸上的神色一僵,但下一瞬,她已经眼睛渐红望向陆锦川:“是,那天我看的很清楚,甄小姐吐的很厉害,锦川你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自己喝醉了,我听过就忘记了,根本没有多想……”
“锦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云卿是从思静这里知道的?”
锦年也有些不悦,傅思静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她母亲品行高洁,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这怎么可能?思静怎么会和云卿那样的贱人打交道!”
崔婉也出言相帮,傅思静是她喜欢的儿媳妇人选,自然是偏向的。
更何况,这样的事听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是真的。
“那天人多眼杂,也许还有其他人看到,所以就胡乱猜测传了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思静是无辜的,锦川你可不要乱猜忌人啊。”
锦年瞧着傅思静已经忍不住哭了,不由得有些不忍。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随便问一问而已。”
陆锦川未再多说,只是看向傅思静,歉然道:“傅小姐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如今是病急乱投医……”
傅思静缓缓摇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不会怪你的,只是……锦川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做这样伤害别人的事情,我可以发誓……”
“不用,我相信我婶婶看人的眼光。”陆锦川站起身,“我先去医院了,小艾今天出院。”
“好好儿把她接回去,身子重要,其他的事先不要提……”
锦年絮絮叮嘱着,陆锦川只是一一答应,没有再多说其他。
唯有傅思静站在众人之后,低了头掐紧了掌心。
他说,他相信婶婶的眼光,却不曾说一个字的相信她。
是不是,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怀疑到她了?
好在,云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就是怀疑,也不能落实,傅思静这般安慰着自己,却仍是觉得心绪难平。
陆伯母方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离婚的事情……暂时要搁置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傅思静只觉得自己心中仿若有万千毒虫在啃噬着她的心房。
原本,她的好事已经近了啊,家中的堂姊妹们,哪个不羡慕她?
如果继续耽误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傅思静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尤其是锦川,他的心,依旧在甄艾的身上,甚至,因为流产的事,他待甄艾更加的好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想到他自回来陆家一直到离开,目光从未曾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傅思静只觉自己的一颗心,犹如吞了黄连一样苦,可这苦,却偏又无法说出口。
“思静,你跟我过来一下。”锦年忽然蹙了眉尖,定定看傅思静一眼,转身向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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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没有了她,我以后的每一天怎么过?
“伯母……”
傅思静心下蓦地一沉,书房门关上,屋子里只有她和锦年,不由得一颗心就提起来,掌心里也满是濡湿的细汗。
“你这几天,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蹂”
锦年的眸光有些锐利的落在她的脸上,一丝不错的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该。
她所熟知的傅思静,从未曾这样的不安紧张过,她自来最是大方得体,处惊不乱,可这段时间,她竟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总是神魂不定的样子。
“是……”傅思静很快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她不能乱,一定要沉着应对。
陆伯母是个聪明人,她的这些情绪,必然逃不过她的眼睛,那么如今,就不该矢口否认。
听到她承认,锦年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放柔了声调,关切询问:“可不可以告诉伯母知道?”
傅思静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出事开始,我就睡不着觉,每晚都失眠。”
“这是为什么?你和甄艾,也没什么交情吧?就算为她难过,大约也不到这样的地步……”
“因为锦川,他心里只有甄艾,如今甄艾出了这样的事,他只会更心疼更不舍,伯母,不瞒您说,那一年您带着锦川来我家里做客,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之前知道有希望嫁给他,您不知道我多开心,可是如今看来……”
傅思静说到此处,干脆故作无所谓的一笑:“我也想明白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锦川喜欢的不是我,我也没有办法。”
她这般隐忍的模样,倒是让锦年有了几分的心疼:“你也不要想太多,这几天我也仔细想了一下,是我思虑的不周,锦川到底还没有离婚,我不该让你和他走的太近,这件事,是我的错。”
“伯母……您一片好心为我,我怎么会怪您?只是我没福气罢了。”
“先不要想这么多,如今,甄艾她到底是受了委屈,锦川心疼她,也是应该的,思静啊,如果真的不能走到一起,也不要太伤心。”
锦年看她点头,却到底还是眼底蒙了一层的悲痛,她没有再多劝,只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一个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这世上,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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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原本就身子太弱,席蔓菁特意叮嘱了,虽然只是小月子,但也要休整一整个月的,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陆锦川自然是无有不从,甄艾出院那天,他干脆将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副总,而自己也跟着搬回了消夏园住。
“少爷……”
晚餐时间已到,甄艾因为要避风是不能下楼的,佣人将饭菜端到了她的卧房,可后来佣人上去收拾的时候,却发现饭菜根本一口都没有动。
“少夫人没有用晚餐,也不知是不是饭菜不和少夫人的口味……”
佣人有些胆怯,说话时头也不敢抬。
从前少夫人一个人住在消夏园,他们虽然不敢怠慢,却也未曾特别上心,但如今少爷忽然也搬过来,他们方才醒悟,少夫人何曾失宠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陆锦川面前,方才特别的心虚。
“你们下去吧,我上楼去看看她。”
暮色沉沉,园子里各处已经亮起了灯光,陆锦川站在风口处,直到身上浓浓的烟味散尽,他方才转身上楼。
想到那一日她在病房里说的话,心头不由得沉重万分,如今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她当真绝食,他是不是只能妥协?
离婚……从此变成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从此各自婚嫁,互不相干,他又能否接受?
这般想着,却已经到了她的房门外,幽暗的长廊,房门紧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他抬手叩门,轻唤她的名字,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应声。
试着推门,门却并未上锁,陆锦川推开门,只见房间里亮着一盏壁灯,而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坐在窗子前,似乎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我让厨房重新做好不好?”
他走上前,她已经搁下毛笔,将宣纸折起来压在书本下,然后站起来转过身,静默的望着他。
“我说过了,只是看来陆先生没有当真。”
他恍若没有听到,只是凝着她那一张依旧雪白的容颜,细语轻喃:“你现在身子弱,姑姑说了你需要好好调理,不吃饭没有办法吃药,对你身子恢复不利,我让厨房给你煲汤好不好?我记得以前你喜欢淡一点的甜汤……”
“不用了。”
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些话听在耳中,只是微微蹙了眉,有些不耐的打断。
“好,要是真的不想吃,也就不要勉强……”
他从不曾这样伏低做小,甚至会有些害怕她的脸上流露出厌烦的那一种表情。
“陆锦川,如果你忘记了,那我就再说一遍,离婚协议什么时候你签字,我才会吃东西……”
她话还未说完,他忽然像是失控了一样抓住什么就重重摔在地上,他全身都在颤,一双眼睛红的摄人,满是密布的红血丝,从她出事直到现在,他未曾睡过一分钟,他的精神每一刻都是紧绷的,而到此时,终于崩溃。
“是不是你觉得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混蛋?是不是你认为我陆锦川就没有心?我的心就不会痛?孩子没了……那是我和你甄艾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比你还要疼?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换回孩子的一条命!可是可以吗?”
他压抑的低吼,额上青筋都显露出来,他像是一头快要濒临崩溃的孤狼,如果再不发泄出来,他想他一定会疯。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那你来惩罚我!你要我看着你折磨自己,你知道我一向对你毫无办法,你是不是预备真的把我逼死?”
他血红着眼睛瞪住她,声音到最后亦是粗嘎的嘶哑。
甄艾的目光轻轻落在他的脸上,若是不仔细去看,甚至都要认不出来,面前这个男人会是那个曾经桀骜邪气的陆锦川。
他瘦了,憔悴了,有些邋遢,却仍是英俊的。
可她也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而已。
“如果我们现在离婚,我一定不会再折磨我自己。”
她转过身,走到床边坐下来,低了头,双手撑在床沿上,盯着自己的脚尖,许久的沉默之后,她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还是那句话,一天不签字,我就一天不吃饭。”
“好!你一天不吃饭,我就一天不让消夏园里的佣人好过!”
夏至未至的夜里,他却冷的全身都在颤抖,这样的争执之后,回应他的仍是她的不发一言。
她从来都是不愿和他吵的,每一次失控的,抓狂的,不理智的,可笑的那个人,都只是他。
他知道,直到现在,他仍是清楚的知道,她不爱他,她从来都不爱他。
可他的手就是不能放开,仿佛是固执的小孩子,只一心要抓住喜欢的玩具,却根本不去考虑,那玩具是不是真的想要与他在一起。
“你随便。”她反常的淡漠一笑,那一双总是沉静秀美的眼眸里,却是冷淡和不在意的光芒闪过:“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死活也与我毫无关联,如果你乐意,就算把他们全都杀了,也无所谓。”
她说着,站起身来,“时间不早,我要睡觉了,陆先生?”
他指着她,嗓子里是灼烧的痛,手指在她面前虚空的指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干脆也不再理会,直接拉开被子躺下去,一头黑发犹如光滑的绸缎在枕上散开,她闭上眼,声音轻轻:“出去的时候请帮我关上门。”
一直到第三天,她仍是不肯吃饭,更甚至,一口水都不喝。
陆锦川发了狠,让陆成将厨房里的人都捆了起来,她却依旧不为所动。
锦年和席蔓菁闻讯赶来的时候,甄艾躺在床上,已经气息奄奄。
“你这孩子……”席蔓菁实在忍不住,差一点哭出声来,就连锦年看着她这般模样,都觉得心中不忍。
“先喝点水……”席蔓菁倒了温水送到她的嘴边,甄艾躺在那里,面色蜡黄,她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却仍是闭紧了嘴不肯喝一口水。
席蔓菁眼泪直往下掉:“你是不是要把自己身子毁了?
这样不吃不喝……你还在小月子里知不知道?哪能这样糟蹋自己?”
甄艾只是闭着眼不肯说话,眼角却有水渍缓缓蕴出。
原就瘦弱的身形,此时更是瘦骨嶙峋,两腮深深的凹陷下去,却更显得那漆黑的眉眼在苍白蜡黄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不管怎样,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听婶婶的话,先吃饭好不好?”
锦年也亲自去劝,甄艾只是缓缓摇头。
她知道,她不该恨他,不该将失去孩子的痛和绝望都倾注在他的身上,可是她无能为力,她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寄托,不然,她怕她早已疯了。
她与陆锦川已经绝无可能,除非孩子回来,可这一切,根本不可能。
她只求离婚,只求与他死生不复相见,她宁愿一个人远走他乡龟缩起来偷偷疗伤遗忘,也不愿在他的面前,提醒自己一遍一遍的回想。
“小艾……你到底,到底想怎样啊?”锦年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也觉得心中悲痛,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锦川拉着她的手,在黄昏的园子里穿花拂柳的远远走来。
她有些害羞而又秀美的温柔轻笑,眼眸亮闪闪的,脸色微微有些羞红,仿佛是豆蔻梢头快要成熟的樱桃果子,透着青涩可人的水润甜美。
可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她就如雨后的花一样,快要凋落了。
“姑姑,婶婶。”
房门无声的打开,陆锦川只穿了衬衣站在门口,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小小粥碗,熬的香甜软濡的白粥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渐渐充盈在整个房间。
“让你们费心了。”他勉强的对两人一笑,那笑容,却让人看着就心酸。
“锦川,你好好劝劝小艾……”锦年拍拍他的手臂,陆锦川却只是微微低了头:“婶婶,我劝了。”
软的硬的,狠着心的逼她,全都没用。
他走到床前,将粥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她闭眼躺在那里,眉心却似有些难受的紧紧皱着。
她那原本柔嫩嫣红的嘴唇,此时已经完全干裂起皮,甚至有的地方已经裂出了血口子,陆锦川只觉得喉咙里仿佛被塞进去了一把燃着的木炭,灼痛的感觉要他嗓子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已经做了决定,可在要说出口的那一刻,却从未料到,有一日这世上最难的事,竟是说出‘放手’两个字。
“先喝点粥……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话音落定,一双眼眸却是渐渐红的厉害,鼻腔里涌起酸楚,差一点将眼泪冲出来,他死命的忍着,弯腰,小心把她抱起来靠在他的臂弯里。
她轻的像是稍微一用力就会在他的掌心里破碎。
温热的粥送到她的唇边,她睁了眼看着他,却不愿意张嘴。
他知道,她是不信,怕他骗她。
“不骗你,姑姑和婶婶,都可以作证。”他低头,对她苦涩一笑:“你喝完粥,我立刻就签字。”
甄艾似有些不敢置信,但片刻之后,她终是哆嗦着张开嘴,温软的粥送入口中,味蕾被惊醒,他竟是很快喂她吃掉了整整一碗。
“小艾三天没吃东西,不能多吃,让她再喝一点水,等一会儿再少喝一点粥,现在是不能吃了。”
席蔓菁说着,伸手把陆锦川手里的空碗接过来:“……锦川,你是要签什么字?”
锦年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的眸光有些不忍的落在甄艾身上,却渐渐的,在心里开始怀疑自己对她的认知是否正确。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她对甄艾颇有些不好的看法,和宋清远几次三番的勾缠不清,更是让锦年对她的好印象打了折扣,可如今,看着这个倔强到让人心疼的甄艾,锦年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错了?
她若真是那样不堪,锦川又怎么会这般在意她?
她自小带大的亲侄子,她总该相信他的眼光……
可是如今,她宁愿以绝食来逼他离婚,看来她定然是已经下了决心,再不会回头了。
锦年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为了陆锦川,也为了这个她未曾全面了解的甄艾。
席蔓菁和锦年离开的时候
,陆成拿了离婚协议进来。
他已经签了字,旁边的空白处,是留给她的。
甄艾只吃了一小碗粥,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却仍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接过钢笔,却没有立时签字,陆成站在一边,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嗓子却仿佛被黏住了一样。
“陆成,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等我签好字,再叫你进来拿。”
陆成点头,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甄艾觉得身上的力气被抽净了,她无力的靠在枕上,紧闭的眼前,过往的一幕一幕,不停在眼前闪。
他高挺的鼻梁抵着她的鼻尖,轻轻磨蹭,叫着她的名字:“小艾,小艾……”
他缠着她不放,就连睡的香甜的时候,也要双臂缠在她的身上,紧紧抱着她才行。
他一次一次在她面前低头,忍着她的倔强和执拗偏激的小性子,包容了她的一切。
可他也一次又一次的伤了她的心。
他和云卿出双入对,他送傅思静那么漂亮的首饰,他搂着她旋转,跳舞……
亦是因为他,孩子没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她隐隐听说,当日的意外是人为,她亦是知道了云卿的死讯,那么那件事和云卿脱不开关系。
她就更恨他,恨到不能再看他一眼,恨到必须要远远离开。
她抓住脖子上挂着的那一枚戒指,她想,那一天没有找到她的那一枚戒指,是不是就说明了一切?
他们,不是彼此的良配,就仿佛这一对戒指,永远都凑不成一对了。
甄艾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她不愿意承认,可在这一刻,心里撕裂一样的疼却提醒着她不得不承认。
她早已在他的身上,失了这一颗心。
她不愿让颤抖的笔迹泄漏她的心事,所以在平复了心情很久之后,她方才缓慢而又清晰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如那一天在分居协议上签下的名字一样,他的字迹潦草而又张扬,她的字迹却是清秀而又迤逦。
就如同他们彼此,永远都是存在在两个世界的人,一个仿若云端的明月,一个却是月下的一抹烟痕,可以遥遥相望,却永远不可以相偎相依。
陆成拿了她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下楼,看到陆锦川正在外面园子里木犀树下站着。
晚风微凉,原该是最怡人的季节,却偏生比宛城的冬天还让人觉得森冷。
“少爷。”
陆成缓缓开口,将那薄薄的几张纸递给他。
他不接,只是颤声低低问了一句:“她……签了?”
陆成点头,不敢抬头去看他一双发红的眼睛。
“好。”他只是哑哑的说了一个字就转过身去,依旧看着前方。
“少爷……您别太难过……”陆成想劝几句,却终究还是语塞。
“陆成,你信不信?我这会儿一点都不难过,我只是在担心……”
“少爷,您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仿若是风末的一片残叶,带着苍凉的破碎传来:“我以后的每一天,该怎么过?”
没有了她,我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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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离开之后,破茧成蝶的她。
甄艾离开那一天,正是初夏最明媚的时刻。
消夏园,消夏园,顾名思义,避暑而建,所以,这里的夏日最清凉,最迷人。
母亲在世时,最喜欢那一处‘荷塘月色’,而她呢,打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喜欢荷花开的绚烂时满池子的热闹,却偏偏喜欢雨打残荷的寂静和哀伤。
宋清远从前总爱笑话她:“小小年纪,总是伤春悲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蹂”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有一切,在她身上都一一应验。
因为自小母亲的言传身教,又因为十来岁时遭逢的变故,她整个人,有着最细腻,敏感的一颗心,却又有着最清冷倔强的外在。
其实她亦是知道,因为怕受到伤害,所以才用这些把自己保护起来。
因为极度的缺乏安全感,所以从不敢轻易的相信或是接受一个人。
因为对爱情和婚姻失望透顶,所以爱上一个人很难很难。
可一旦爱上了,却是伤筋动骨,万劫不复。
从前年幼,以为相伴和相知就可以相爱,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方才明白,只有真的爱过,才会明白到底怎样才算爱上一个人。
爱上一个人,会痛,会笑,会落泪,会崩溃,会幸福到发疯,却又会因为一丁点的小事,一句话,一个表情,或喜或悲。
爱,可以让她这样克制冷静的人都脱胎换骨,也可以让他风.流的心性为此转变,只是可惜,他们懂的都太晚。
甄艾拎着箱子下楼,佣人要帮她,她沉默拒绝了。
她早该从这一场繁华落寞的梦里清醒过来了,从母亲死去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嫁给他,重又搬回消夏园的时候,她带过来了一只箱子,里面装着她的一些私人物品,很少的衣服。
而如今要走的时候,仍是只有这一只箱子,依旧没有装满,拎在手里,空荡荡的,却也要如今的她气息微乱。
他静默站在客厅里,她走过的那一刻,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你去哪里?”
他问,疲惫憔悴的双眸里,透出浓浓的茫然和无助,她的眸光从他的脸上滑过,淡淡摇头:“还不知道,想要先到处走一走。”
离婚协议上,他留给她很大一笔财产,现金,房车,商铺,股份,应有尽有,可她什么都没拿,只是带走了一张银行卡,上面的钱不算多,可却足够她度过这一段暂时不能出去工作养活自己的过渡期。
“我……送你?”
她摇头,拉着箱子出了房间,她在木犀树下站定,笑笑和闹闹躲在一边,有点害怕似的不敢靠近。
前些时期,因为怀孕,她很少陪伴它们,倒是要它们都对她生疏起来。
甄艾弯起唇角,她蹲下来,对着两只小博美招招手:“笑笑,闹闹……过来呀!”
明晃晃的阳光,碎金子一样的从枝叶之间的缝隙里被筛下来,晃晃悠悠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穿墨绿色长裙的年轻女人,长发柔婉的披在身后,伸出去的手指莹白如玉,她的笑,美的要人心悸,却刺的他几乎落泪。
签了字的那一天深夜,他去她的房间。
她竟然没有入睡。
他站在黑暗的房间里,久久没有说话,沉闷的空气里,他听到她的呼吸与他的交缠在一起,渐渐的,心肺里仿佛都盈满了痛楚。
“如果离开,以后,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他开口,那是要和着鲜血才能念出口的字眼,说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人似乎被抽走了脊梁,几乎站立不稳。
她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默坐着,许久,才开口,一个轻轻的‘好’字。
他所说的,也正是她所想的。
不能再见面,不能再见到彼此。
既然决定分开,那就最好彻底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怕他会忍不住继续纠缠她,他怕看到她嫌恶的眼神,他怕与她已经破裂的关系,会更加的恶化。
而她也怕,她
怕已经丢了的那一颗心终究还是无法彻底的忘怀,她怕时间渐渐抚平了伤口,而她再一次的重蹈覆辙。
陆锦川远远站着,看两个小家伙试探着慢慢走过来,还是笑笑,先用自己湿湿的鼻尖碰了碰甄艾的手,然后才欢快的摇摇尾巴,扑到了甄艾怀中。
她抱起它,笑的眉眼弯弯,闹闹在她腿边急的转圈,甄艾蹲下来,将闹闹也抱起来,小家伙似乎有些委屈的样子,在她怀中蹭了蹭,嗷呜嗷呜的叫了几声,就乖乖的不再动弹。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没有目标,也没有住的地方,所以,她连带走它们的可能都没有。
“陆先生。”
她抱着两个小家伙,转过身来。
树荫下,她身上的墨绿色几乎要融在身后漫天的碧绿之中,她客气而又礼貌的唤他‘陆先生’,再不是从前的‘陆锦川’。
“可不可以让它们继续留在这里?”甄艾知道,陆锦川不太喜欢小动物,每次来消夏园的时候,笑笑和闹闹也都是躲着他的。
“如果把它们送走……真的很可怜……”
想到在救助站里看到它们时,瘦骨嶙峋皮毛肮脏的样子,甄艾真的于心不忍。
“我会让人好好照顾它们,你放心……”
如果真的舍不得,可不可以留下来,亲自照顾?
他多想说出口,可她已经感激的看着他开口:“多谢您了陆先生。”
他只能苦笑,心里盘旋了数千次的那个想法,在她快要走出消夏园大门的那一刻,到底还是脱口而出。
“消夏园原来就是伯母留给你的东西,甄艾……你如果愿意……”
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短暂的一怔之后,已是微笑摇头。
从前她心里总是存着执念,固执的妄图用自己单薄的一己之力保住母亲留下的这些东西,她总是认为,消夏园如果不在了,母亲似乎就会彻底永远的离开她了。
可是如今,她早已想通了。
母亲早已逝世,可却在她的心中永远活着,既然如此,那些身外之物,又何必非要据为己有?
难道消夏园不再属于她,她就会忘记母亲的音容笑貌吗?
当然不会,所以,消夏园还属不属于她,也已经不重要了。
它总是在这里的,寂静的,安然的等着她,等着她想念的时候回来看看,这就够了。
“不用了。”
我已经不需要了,只是,这个道理,我也明白的太晚了。
他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园子,沿着长长的植满了梧桐树的夹道渐渐的走远。
她的背影逐渐的变小,然后到最后,成为一个模糊的小点,再然后,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却仍是恍惚的站着,看那白茫茫的日光尽头,风吹着日光跳跃着,而眼前的世界,已经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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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仲勋收拾行李准备出差的事宜。
与俄罗斯一家军用化工厂的合作事宜正到紧要关头,他需要亲自飞过去商谈诸多的细节,大约要留在那里至少一个月。
顾子铭要上学,是不能一起过去的,只能留下来。
而此刻,那个小家伙正在撅着嘴巴发脾气。
“顾子铭,你的功课做完了没有?练字了吗?一直傻站在我背后干什么?如果没有事做,那就还去写大字……”
顾仲勋从衣柜中拿出换洗衣物,头也不回的对自己儿子说道。
顾子铭再也忍不住,叉着腰蹦到他老子跟前:“骗子!三十多岁的人,还说话不算话!”
顾仲勋拿了衬衫放在箱子里,低头看着扬着脸怒气冲冲的小胖子:“等你活到三十多岁就知道,小孩子就是用来骗的!”
顾子铭气的简直又要蹦起来了,顾仲勋却继续默默收拾行李,不再搭理他。
“小艾老师为什么不来陪我!”
顾子
铭绕到顾仲勋面前,继续气鼓鼓的质问!
他都让佣人把自己的卧房重新收拾了一遍,特意买了粉色的床单被罩换上!可是现在,爸爸说什么?小艾老师不来了?
顾子铭根本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心理落差,一大早就爬起来堵顾仲勋。
“你已经六岁了!为什么还要别人陪?”顾仲勋合上箱子,不想再和儿子没完没了的纠缠。
他是曾经在她离婚之后问过她,可她却拒绝了,她说想要四处走一走看一看,长到这么大,只是念大学的时候和岑安短途旅行过一次。
他自然不会勉强她,更何况,她流产的事情,他也觉得心有愧疚。
更是不能违拗她的意愿。
“那这一个月我怎么办?”顾子铭眼见如此,知道是再不可能转圜,也不由得软了下来,毕竟,长到六岁,他没有和顾仲勋分开这么久过。
顾仲勋拎起箱子,沉稳坚毅的眸子深处,却是涌出一股淡淡的无奈。
“你是男子汉了,也该学着一个人独立生活,再说了,只是一个月而已,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
顾子铭再怎样的不愿意,也到底还是乖乖送走了顾仲勋,只是这个小小的孩子,到底还是第一次尝到了失落的滋味儿。
回了房间,顾子铭就嚷嚷着让人把他的粉色床单换掉了,他才不要睡在这样的床上!
他已经是男子汉了!
可是到底,那小小的孩子窝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他从来都不知道,和妈妈睡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小艾老师,很像妈妈,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顾仲勋开车去机场的时候,心情没有比自己的儿子好上半分。
她拒绝了来陪伴子铭,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
其实他也未曾想的太深远,只是这么多年了,遇到一个比较契合的人很不容易,但是没想到,从未开始,却已经注定了结局。
他没有那些矫情的难过啊什么的情绪,只是这些天心情一直都很低落,总会想起那天她一身血躺在陆锦川怀中的样子。
觉得亏欠,觉得,心疼……
顾仲勋自然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了这样的心思,说明了什么。
可是如今……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天空,不知她此时飞到了何处?正在哪一片大好河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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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安接到甄艾来信的时候,宛城已是满城红枫。
照片上的她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村里,踩在溪水里,光着腿赤着脚,搂着两个山里的小孩子,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那样的快乐,是从内心最深处透出来的,多么让人羡慕。
岑安更是羡慕无比。
婚后,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工作,像是被折断了翅膀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鸟,苟延残喘的活着。
不是没有抗争过,可是普通人出身的她,用什么去和豪门世家斗?
她抗争的下场,只是更彻底的失去了自由,连偶尔要出门,都有司机和佣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婆婆说,我们这样人家的儿媳妇还要出去打工,一个月挣那几千块的工资,说出去不要笑死人?
她不甘心,不愿意过花一分钱都要看人脸色的日子,可她的杂志社不敢再接收她,她投出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后来才知道,赵家打了招呼。
她去找婆婆讲理,却只是收获了冷漠的眼神和无情的嘲讽,赵景予事业重心现在在宛城,几乎两三个月才会回来一次,就算回来,也不会站在她这边,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岑安几乎都要抑郁了。
甄艾隔三差五的来信,或者是寄来的各处明信片,就成了她全部的精神寄托。
想象着她去的每一个地方,想象着自由的样子,岑安想,甄艾永远都比她更幸运。
提了笔给小艾回信,心里所有压抑的话,都只能讲给她一个人听。
也许是不以为然,赵家知道她们两个人翻不出什么浪,也就没有干涉她们的通讯,岑安后来总在想,那些年最残酷的岁月里,与甄艾的书信往来,几乎可以说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彩了。
“小艾,你说你剪短了头发,什么样子?好不好看?下次一定要寄照片给我……好羡慕你,现在又去了哪里?西.藏的阳光是不是很热烈?你要保护自己雪白雪白的皮肤哟……”
收到岑安信的时候,甄艾已经和骑行的队友们一起离开了拉萨。
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像是一个男孩子,也晒黑了一些,但在队友中仍算是最白的一个,她有了大大的笑容,会和那些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一起大声的说笑了,甚至,她还学会了喝酒,在夜晚露宿的时候,大家一起围坐在篝火旁边,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然后笑的不顾形象,前仰后合。
她从来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很少再穿裙子了,牛仔裤和t恤取代了曾经的柔弱和飘逸。
她亦是从来都想不到,她竟会那样大声的说话那样放肆的笑,如果母亲看到了,一定会无奈的摇头说,若若呀,你一点小姑娘的样子都没有了!
可她是那么的快乐,旅行,没有目的的四处行走,遇到喜欢的风景就住下来,慢慢的观赏,遇到喜欢的谈得来的朋友,就结伴四处去流浪。
心上的那一道伤口,渐渐消弭的快要看不清楚,她很少再想起那些过往,很少再想起宛城,很少想起她曾经视若生命的消夏园,亦是很少,再想起那个叫陆锦川的男人了……
一路上,看尽了无数美丽的风景,也看了不知多少动人的爱情。
却总是忘不掉在西安的老城墙边,她第一次看到那样勇敢的姑娘,对心爱的男生用尽力气喊出‘我爱你’三个字,那样明媚的,肆意的青春,那样美好的,单纯的爱情,竟是这样的动人!
如果可以这样无所顾忌的爱上一场,似乎这一生想起来也圆满了。
但那天晚上,她却梦到了他。
梦里面,他们回到了她小产后住在姑姑医院的一个晚上。
他以为她睡着了,可他不知道的是,很多时候,她只是不想和他说话,所以闭着眼装着在睡觉而已。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心口上,他低唤她的名字:“小艾,小艾……”
他说,小艾,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帐篷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有窸窣的脚步声和低低交谈的人声。
同住的女孩子从睡袋里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睡眼惺忪的望着她:“甄艾,陆锦川是谁啊?”
她有些微窘,胡乱扒了扒头发:“怎么啦?”
那女孩儿眸子亮闪闪的望着她:“你都喊他名字喊了大半夜啦,害我没有睡好!”
女孩儿起床,凑到她跟前来,一脸的好奇:“他是你的男朋友?爱人?初恋?暧昧的对象?情人?”
甄艾忍不住失笑,全都摇头。
“才怪了!什么都不是你一遍一遍叫人家名字呀!”
女孩儿嘟嘟小嘴,却很快转了话题:“哎呀你快看看,我昨晚没睡好,有黑眼圈没有?”
“还真是有……像个熊猫!”
“不是吧?”女孩儿吓的花容失色,手忙脚乱的找镜子:“坏了坏了,今天我的男神也会来的,这可怎么办啊……”
甄艾偷笑出声,却是在女孩儿还未发现她的‘谎言’时,就轻快的出了帐篷。
初冬的暖阳从山林间的缝隙里流泻下来,甄艾随便找了一块向阳的枯草地坐下来,她拿了岑安的信,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看。
岑安的信到最后,提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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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我不会和傅思静结婚,永远都不会
“大家都以为陆锦川会娶傅思静,最不济也要先订婚的,可依我看来,这事八成是不可能了,傅思静已经不住在陆家了,这段时间几乎都消失在了人前……小艾,我感觉,陆锦川还在想着你……”
“你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北京真的很无聊,整天无所事事,真怀念从前的时光啊……”
“对了小艾,你知道吗?苏岩和陈启明分手了,陈启明劈腿出轨,被苏岩亲眼看到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是甄珠!你想不到吧……”
甄艾看完信,默默的将信纸折好装回信封里,放在自己随身的包包中。
其实在离婚之后,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历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甄艾方才渐渐的明白,很多时候,人不该总是沉默,这世上只有一个你,你心中的所想,不说出来,永远不会为人知晓。
就像是从前她和陆锦川在一起时,其实如今想来,如果他们能对彼此再信赖一些,如果他们的沟通再多一点,也许很多悲剧,都根本不会发生。
他们的孩子,或许如今还在蹂。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往,人不该再往回看,甄艾想,如今她这样,过的也很好,等到去遍了所有爱去想去的地方,她会找一份工作安定下来,然后,努力,认真的开始新的生活。
她想,她和陆锦川真是没有缘分的。
如果他当初遇到的是现在这样的她,那么他们或许还能继续走下去。
可是如今,已经迟了。
经历了那么多,就算是彼此心中还有对方,却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去继续若无其事的相爱了。
第二日晚上,甄艾他们没有露营,住在了青年旅舍里。
洗完澡回来,甄艾躺在床上给岑安回信。
“……幸好还没有结婚,苏岩现在发现,是好事儿,总比结婚了有了孩子时再知道那样的伤害来的好一些,安安你多劝劝苏岩,让她不要太伤心,总会有珍惜她的男人出现的……”
“你如今还是不能随便出门吗?赵家那个老太婆有没有欺负你?对了,你和姓赵的说过没有?如果他们还这样,大不了豁出去闹一场,他们还不要脸面了不成?”
信写到最后,她终究还是添了一句:
“我如今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觉得自己整个人明白了很多,也想清楚了很多,我不否认,我那时候是很恨他的,可是现在想来,很多事情,我也有错,我们谁都不应该责怪谁,要怪,就怪命运的无常吧,安安,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我想趁着还年轻,到处去看看,暂时,还不想安定下来,也不想……再回头了。”
她没有说的很直接,可她相信,岑安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果然,之后她们的通信中,岑安再也没有提起过陆锦川。
冬去春来,甄艾与队友们从西藏骑行回来之后,休整了一个月,就和骑行中认识的一个叫灵徽的女孩儿约着一起去黄山。
简单的登山设备是有的,甄艾换了冲锋衣,登山靴,再搭上剪得短短的头发,竟是要她看起来和从前丁点都不一样,脱胎换骨了一般。
程灵徽是骑行队友里不太爱说话的一个,却和甄艾颇有些投契,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体力却不差,甄艾最初赶不上大家的进度,都是她特意留下来陪她,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好。
甄艾不是八卦的性子,也不爱打听别人,只知道程灵徽今年与她一样大,毕业两年,在一家私企上班,是来自江南的水乡姑娘,怨不得甄艾总觉得她身上有着别样灵秀的气质。
登山途中,程灵徽拍了很多的照片,有时候也让甄艾给她拍,但是每一张照片里,她都没有笑过,总是微微锁了眉,满是愁绪。
甄艾心里有疑问,但是程灵徽不说,她也是绝不会开口问的。
当天夜里,两人宿在半山腰的旅店里,同住一个房间,仿佛两个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一些。
甄艾半梦半醒的时候,程灵徽忽然轻声叫她的名字。
“甄艾,你有没有深爱的人?”
迷迷糊糊之中,她还没能开口讲出答案,可脑海里却已经朦胧浮出了那一张脸。
总是带着一点坏坏邪气笑容的狭长眼眸,菲薄
骄矜的唇总是透出几分的慵懒和不羁来,那一张好看的足以让任何女人心动的脸,到最后,渐渐在她面前定格成温柔如水的模样。
程灵徽等不到她开口,却已经自顾自的平缓说道:“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得不到解脱,甄艾,我的心,很苦,很苦……”
“灵徽……”
“他有妻子。”程灵徽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望向甄艾,山里的月那么的清亮,甄艾甚至能看到她漆黑的长眉之间每一个细微的纹路。
程灵徽淡淡的笑,笑着笑着,却声音哽咽了:“你一定会瞧不起我的是不是?”
她是尝过这种伤害的滋味儿的,可是此刻,看着这样的灵徽,心里那么多的话,却无法说出口,到最后,也只是简单的一句。
“灵徽,如果你把我当朋友,那不如听我一句劝,离开他吧,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也不要,伤害无辜的那个她。”
“我知道,我也这样劝过自己好多次。”程灵徽苦笑摇头,忍不住的抬起手,抚住自己的右臂,那里,曾经被林漠亲手折断。
“灵徽,当初是你先来招惹的我,如今我上了心了,你却想走?”
他捏住她的手臂,指下逐渐的用力收紧,她痛的几乎要哭出来,可他却不肯放过她。
这一次借着他与妻子度蜜月的机会,她悄然的出走,这几个月,她知道林漠到处都在找她,她也知道林漠找到她,她会是什么下场,可她就是不愿意再回去。
这一刻,寂静的深山之中,她对着相识不过数月的新朋友,说出自己心里封存的快要将自己逼疯的话语,程灵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甄艾,说说你吧?”程灵徽却已经转了话题,微笑望着甄艾:“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那样柔柔弱弱的你,竟然能没有掉队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
“说真的,真的很辛苦,我体质差,途中好几次其实都要坚持不住了……”
“还有啊,你的头发这么漂亮,怎么舍得剪掉?”
程灵徽是见过她长发的样子的,真是美的让人心动,虽然现在短发也很好看,可是她觉得,甄艾应该也是如她一样,还是喜欢一头长发的吧。
“没办法啊,我想着以后四处奔走,也没时间打理它,那就干脆剪掉好了。”
甄艾说着,却是一笑,甩甩头发:“怎样?酷不酷?”
程灵徽也笑:“真是和第一次看到你时大不相同了,现在啊……就是个假小子!”
甄艾忍不住摸摸脸,皮肤不如以前那么细腻了,但人的精气神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相比从前,她真是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想哭就哭,想笑就大声的笑,想走就走,想睡就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没有锦衣玉食,也没有佣人照顾,她反而一日比一日健康起来,那一张脸,更是褪去了苍白,有了可人的红晕。
想一想,从前的她,耽误了多少美好的时光?
她竟然真的就那样乖乖的避世在一个园子里,做一些无谓的无病呻吟,竟然从没有想过,要去看看这世界。
幸好她还年轻,幸好她的时间还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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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企划案,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修长有力的手指,将面前的文件夹啪的一声合上,然后丢在来人的面前:“拿下去改,不,重新做,你这样的案子,连改的价值都没有!”
“檀源的收购事宜准备的怎么样了?下个月六号的招标会,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出一丁点的纰漏。”
“陈训,现在是几点钟?”
“四点……好,马上通知营销部公关部企划部的负责人过来会议室一下。”
“还有,今晚七点钟,我和腾远的老总有饭局,记得提醒我。”
陆锦川站起身,冷凝肃然的一张脸上,冷漠到了极致,反而雕塑一样再无任何表情。
他的一通命令下达之后,助理和秘书们,还
有挨了训的高管都立刻听命行动起来。
陆锦川抬起手腕看看表,似有些烦躁的解开领带,随手仍在一边,“陆成。”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陆成忙的一头汗,但在听到他喊自己之后,立刻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站定。
“向衡在哪?”
自甄艾出事到他们离婚之后,向衡就再也不和他说话了。
陆锦川还听说,向衡暗里去找过甄艾几次,却都垂头丧气的无功而返。
也不知道是没有找到,还是,甄艾不搭理他。
不过依陆锦川看来,后者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一些的。
“向少爷应该是在公司。”
“让他过来一下。”
陆锦川说着,又加了一句:“就说我找他有事。”
向衡接到电话,干脆利落的撂下了一句:“不去,天大的事,天王老子找我,我也不去!”
他回国快一年,已经学会了不少的中国俚语,用的也越来越娴熟。
向衡挂了电话,这才觉得稍稍有些解气,他躺在老板椅上,两只大脚跷在办公桌上,得意洋洋的哼了一会儿歌,忽然又渐渐的垮下了一张脸。
他就算再给陆锦川脸色瞧,再不搭理他,甄艾受的那些苦,还是不能抹去,陆锦川照样过他金尊玉贵的生活,可是甄艾呢,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飘着,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是不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想到这些,向衡就再也没有办法高兴起来,而更让他觉得烦躁的是,那个傅思静,现在还依然时不时的会去陆家。
陆锦川处理完公事,应酬完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往常这个时候,崔婉总是已经早早睡美容觉了,可今日陆锦川回来时,崔婉却依然在客厅里坐着等他。
陆锦川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要上楼,崔婉却叫住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思静结婚?”
离婚到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锦川却好像还是没有走出来,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住在消夏园,偶尔才会回来这边。
和傅思静,更是一丁点的进展都没有,甚至,两个人之间,比从前还要疏冷。
眼看过了年,他就28岁了,到如今还是一个人,连个孩子都没有,崔婉想一想这心里就疼的难受。
“我没这个打算。”
陆锦川随手将西装递给佣人,他坐在沙发上,要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着,看也不看崔婉一眼。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崔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目瞪着他,气的拍着大腿质问:“思静哪里不好?啊?哪里比不过甄艾?你就这么不喜欢她……”
“对,她很好,哪都好,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她,这话我也说了好多次了,如今婶婶也不再过问这些事,我不妨就再和你说一遍,以后你最好也不要再提起她。”
陆锦川放下杯子,站起身。
颀长的身躯屹立在那里,犹如巍峨玉山,崔婉微微的蹙眉,锦川此时认真冷静的样子,要她觉得异常的生疏。
似乎,似乎她的儿子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复往日的胡闹任性,似乎,他已经变的成熟稳重起来,更是不会再任由她来操控。
“我不会和她结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冷凝决然,崔婉竟是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来,
再开口已经有些气弱,却还是不甘心:“那你就为了她,一辈子都不娶了?”
陆锦川漠漠看了崔婉一眼,菲薄的唇一扬:“从前没认识她的时候,我还真是这样打算过。”
“锦川!你可别犯糊涂……”
崔婉与陆锦川的生父从前情分不错,两人感情不算特别好,但也是相敬如宾,后来崔婉在他去后改嫁,心中到底是存着一些愧疚的,因此,就特别希望陆锦川能早点娶一个让人满意的媳妇,赶紧生一个大胖小子,让他好在地下也能安心闭上眼。
但是,偏偏…
…
“没别的事,我就先上楼了。”
他说完,直接上楼进了卧室。
这还是曾经他们同住的那个房间,直到现在,陆锦川还能记起那所有曾经发生的一点一滴。
她与他怄气的时候,赤足站着的楼梯,她平时看书写字的书桌,浴室里有她惯用的洗漱用品,更衣室里的衣柜中,他给她添置的衣服,依旧满满当当的挂在那里。
却孤寂着,仿佛再也等不来它们的主人了。
陆锦川今晚多喝了两杯,觉得头有点重,懒得洗澡,干脆就歪在卧房的沙发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条细细的链子,链子下面坠着一枚戒指,正是他曾经买来的一对中的一只。
她离开之后,他多是住在她从前住的房间里。
有时候实在太想她,就一一翻看她留下的东西,这一条挂着戒指的链子,就在她妆台的抽屉里放着。
陆锦川找到的时候,甚至还从链子上发现了一根细细的头发——
也许是平日里她日日带着不小心缠上的。
想到她不知什么时候找回了这一枚戒指,想到她将这戒指挂在脖子上日日贴身带着,他的心更是酸痛的厉害。
他从前总是认为,甄艾的心里没有他,他从前总是固执的觉得,甄艾就是不爱他。
可后来她离开之后,他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
她是沉静内敛不爱表达的性子,更是克制而又难以走近她内心的人。
她肯将自己交付于他,难道还不是最重要的证明?
可那时候的他,总是困扰在那些可笑的嫉妒之中无法自拔,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那让他欢喜却又难过的真相。
陆锦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朦朦胧胧的时候,感觉到房间里光线有些刺眼,昨夜在沙发上躺着,忘记拉上帘子了,他想要坐起来,却觉得头晕的厉害,模糊听到房间外似有女人低低说话的声音传来。
他怔了一怔,恍然之间忘记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低低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踉跄起身,急急奔到房门边,拉开卧室的门向外看去:“小艾,小艾……”
傅思静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那里,面上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却又透着失落。
“锦川……”
陆锦川仿佛骤然从梦中清醒过来,他静默的站了一会儿,那一张脸,重又变的冷漠而疏离。
“傅小姐有什么事吗?”
他一开口,就仿佛硬生生的将距离拉远了数千里,傅思静强忍着心头的难过,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是伯母,说你昨夜宿醉,担心你胃里不舒服,让我送了粥上来。”
“傅小姐是千金之躯,该自重身份,这样的事情有佣人来做就行了。”
他没有接她手中的托盘,漠然说完就要关上房门,傅思静低头咬着嘴唇,眼底渐渐有泪水泛出:“锦川,你就这么讨厌我?”
陆锦川不再理会,直接关门,傅思静却伸出手来,硬生生在他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将手指挡在门缝之间。
陆锦川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住,当时就将她的手背上挤出了一道血红的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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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他喜欢,如今这样快乐的她
他赶紧松开手,傅思静已经疼的眼泪簌簌掉了下来:“锦川,多久我都能等,只是,不要对我这样冷淡好不好?”
陆锦川看她一眼,心头的那一丝不忍,已是淡到快要觉察不到,他没有回答,直接叫管家上来该。
“叫医生过来,给傅小姐看看手上的伤。”
管家低着头不敢多言,小心的劝傅思静:“傅小姐……您手上的伤重要,先下楼等着医生过来好不好?”
有了外人在,傅思静到底还是要脸面的,未再多言,默默跟了管家下去蹂。
她刚一转身,房门立时就在她背后关上了,轻微的声响,却像什么东西击打在她的心上,要她心口一个哆嗦之间,眼泪却是掉的更凶了。
陆锦川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下楼,傅思静已经离开了,崔婉坐在楼下,脸色阴沉的难看。
陆锦川知道傅思静方才举动是崔婉的手笔,更是懒得理会她,直接就向外走,吩咐司机备车。
“锦川,你也太过分了一点!”
“如果还有下次,那就绝不会这样客气了!”
崔婉气的一下站起来:“你到底要怎样?就算不喜欢傅思静,妈妈也可以给你找更好的女孩子……”
“你有这样的闲工夫,不如管好的你的乖儿子,让他别有点时间就跑去***扰自己的前任大嫂!”
陆锦川一声冷笑,直接出了客厅。
崔婉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反了反了,这一个个的,都想要我不安生!向衡,向衡呢?管家,立刻把二少爷给我叫回来!”
崔婉气的连着喝了两杯温茶水,方才强压住了心头的火气。
锦川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向衡有点时间就跑去***扰前大嫂?
难不成,难不成向衡那个臭小子还动了真格了?
崔婉想到这个可能,几乎要炸毛了,一张脸气的血色全无,这要是传出去什么,向衡的名声可就全完了啊!
都怪那个该死的甄艾,都是她!离婚了还祸害她的儿子,这样的女人,到底还是没有母亲的管教,比不得思静这样真正的名门闺秀!
想到傅思静,想到傅家,崔婉更是有些急不可耐,只是可惜,儿大不由娘,锦川这孩子,压根就不把她的话给放在眼里,这可怎么好?
若是锦年愿意开口说服,倒是省心了,只是莫名其妙的,离婚后锦年反而绝口不再提傅思静与他的婚事,崔婉心里更是有了想法,不是亲生的,到底不行,他们大约也是怕锦川娶了傅思静,以后更有靠山了!
越是这般,她就越是要促成锦川和思静的事,她就不相信了,锦川这样的心性,真能守一辈子!
思静有貌有身材,难不成锦川就能一直不动心?
这样想着,崔婉方才渐渐的平复下来,只是想到向衡,又是一阵头疼……
这要人命的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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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川,我昨天在朋友圈看到驴友们分享的一张合照,里面有一个人,很像小嫂子……”
宁淳是个户外运动爱好者,驴友遍天下,他的微信朋友圈里更是整日热闹无比。
当面前出现一张十几个人笑的快要开花一样的合照时,陆锦川忍不住的眯了眯眼睛。
拉萨刺眼的阳光下,照片中的人大多都戴着大大的墨镜,晒的黑黢黢的,乍一看过去,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只能勉强分辨出男女,宁淳怎么从这里面发现甄艾的?
简直不可能!
“你看,就是最后一排最边上,那个最白的……短头发的……”
宁淳指着那个小小的影像给陆锦川看。
陆锦川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个子小小的,被众人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张巴掌小脸来,没有戴墨镜,头发短的像是男孩子,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眼睛也眯成了两条缝。
如果宁淳不说这是她,他就算把这张照片看穿一个洞,也不相信这会是甄艾。
“哎锦川,你别说,我小嫂子就是剪了这样的头发,
看着还是挺漂亮的,是吧?”
宁淳犹在饶有兴致的看着照片,陆锦川却把他手机丢还给他,转身走到一边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竟然剪短了头发,他竟然敢把头发给剪短了!
还穿成那样子!哪有一点像个女人!
棒球服,牛仔裤,机车靴,再加上短到耳朵上的头发,她怎么能这样折腾自己!
陆锦川越想心里越气,她难道不知道他多喜欢她的长头发,多喜欢她穿长裙子……
可只是一个转念之间,陆锦川自己的气就消了。
他们已经离婚了啊,她就算是剃光头变性,也压根和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了好不好!
“锦川锦川你看!还有一张……”
宁淳又翻出一张两人的合影,是一个又黑又胖又高大的男人,正亲昵的搂着甄艾,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了,却都笑的毫无形象,那快乐,简直要透过屏幕侵染到人的心脏中去了!
“啧,真是让人羡慕,搞的我都想骑行去拉萨了!”
“这个男人是谁?”
陆锦川指着照片上搂着甄艾的男人,一张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宁淳摇头:“不知道啊,看样子,应该是骑行的驴友吧。”
骑行的驴友……那就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刚认识的陌生人她就可以这样和人家搂抱在一起拍照?
想想从前,向衡见面抱她一下,她都吓的脸都白了,这才多久?她怎么就一点都不害羞了?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这有什么啊,大家一起骑车去拉萨,共患难过来的、的,都和亲哥们儿一样,没什么的!我保证!”
宁淳这样解释着,陆锦川的脸色却还是难看的很,他叫了陆成进来:“……订去北京的机票,我找岑安有点事。”
一直都知道,她就算是不理任何人,也会和岑安保持联络的,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岑安自然是知道的。
与岑安一起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开的第二个新年。
她那时候正和志愿者们一起参加公义的活动,好像是去看望孤独症的儿童。
他们并没有去打扰她,只是远远的看了她很久。
她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很爱笑,笑的很活泼的样子,短短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了。
她在阳光下欢快的跑来跑去,和孩子们做游戏,套在大大的袋子里像袋鼠一样跳着,摔倒了也不叫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陆锦川看着这样的她,忽然唇角也有了笑容。
她那么快乐,这就够了。
岑安说,小艾自小都被家庭束缚,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自在过,不要打扰她,让她痛痛快快的去过她想要的生活,等到她想要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了。
他没有拒绝岑安的请求,其实,在见到她的前一刻,他心中仍是不愿的,可在见到她之后,他的想法就改变了。
那样快乐而又肆意明媚的她,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样子,她的快乐,他不忍心去打破。
也许有时候,最好的疼爱,就是给她最广阔没有束缚的天空。
他是一个人回去的,却心情并没有太差。
知道她过的这样开心,他仿佛就满足了。
三年时光,一转而逝。
那三年里,她踏遍了祖国的千山万水,也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甚至有大半年的时间,她都和志愿者们在一起,在陕北一个极度缺水的小山村里,支教了整整六个月。
有时候也觉得很辛苦,可心里却是满足的,仿佛这样的人生,才不叫做虚度。
离开宛城三年,到了母亲的十五周年忌日,她是一定要回去祭拜一次的。
还未曾踏上那一片土地,到处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的消息。
宛城市中心的商贸大楼上,巨幅的海报都是他的特写,三年时间,将一个曾经风流倜傥的青年,锻造成沉稳内敛的商界精英。
陆臻生已经逐渐隐退,陆锦川从明年开始,就要着手准备
竞争宛城商会会长一事了。
甄艾坐在计程车上去母亲墓地的时候,车子广播里正是他的访谈。
“陆先生,您如今事业有成,是不是该考虑您的终身大事了?”
“您和傅小姐的绯闻传了这么多年,到底什么时候传出好消息?”
她坐在车子的后座上,不经意之间,已经握紧了衣服的一角。
三年了,她经历了无数人和事,一颗心也渐渐有了坚强的盔甲,可却未曾料到,踏上故土的那一刻,听到他名字和声音的时候,却还是会紧张的掌心出汗。
甄艾,如果有些事是不能否认的,那就坦然接受吧。
譬如,你早已爱上他,如今,依然还在爱着他。
“抱歉,今天这样的场合,我不想谈私事。”
“那么傅小姐……”
“我是男人,这样的绯闻倒无所谓,只是傅小姐还云英未嫁,这样的传言,有损她的名声,大家还是不要再多说。”
“陆先生您迟迟不肯再婚,是不是还在念着您的前妻,甄家的大小姐甄艾?”
忽然有人询问,出租车司机都笑起来:“你看看这些人多八卦,恨不得把人家的祖宗八辈都挖出来问一问,不过我也很好奇,陆锦川这样的人物,要还是个痴情种可就难得了!”
当事人就在他的身后坐着呢,司机和她说的津津有味,甄艾却自始至终都只是微笑。
她,好像也隐隐的有些期盼着,他会怎样回答。
“没有。”
他忽然开口,简单的两个字,换来场下一阵的沉默。
司机都愣了一下:“……我也说,怎么可能呢……”
甄艾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瞬间能揪着疼了一下,她忍不住的低了头,却仍是倔强的轻笑。
没关系的,反正,她也未曾想过要回头,不是么?
“我没有一直念着她,我只是一直都在爱着她,等着她而已。”
甄艾的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哎呦瞧瞧这话说的,怨不得人家小姑娘都掉眼泪,我都觉得酸……”
司机打趣的说着,甄艾也有些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呢。”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甄艾去墓地拜祭了母亲,又说了很多母女之间的悄悄话,直到天色擦黑了,方才不舍的离开。
她只停留一晚,订了明日一早的机票离开。
在上海,有一份工作她已经过了面试,这次过去是要签下工作合同的。
三年来边四处走边做一些短期的工作,而如今,她想要试着安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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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分别已经够长,该是回来他身边的时候。
上海那一份工作她很喜欢,在一家很大型的艺术培训中心,专门教小孩子古筝和写字。
能凭借自己的专业找到谋生的饭碗,充实自己人生中的每一天,在三年前,甚至都是她不敢肖想的。
租了房子,简单购置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她像是一只小小的辛勤筑巢的燕子,总算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该。
离上班日子还有两天,甄艾想起程灵徽说她也在上海工作,就想联络她一下,问问她的近况蹂。
毕竟,上次两人在黄山分别之后,起初几个月还有电话和简讯,可是后来,竟是再也没有灵徽的消息了。
甄艾给她打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发的消息也没有人回,甄艾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的。
有些朋友,不需要认识十几年,却也可以相知交心。
而有些亲人,哪怕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却连朋友都不如。
甄珠和陈启明的事,是甄艾心上的一根刺,虽说与她无关,可她却仍是觉得对苏岩十分抱歉。
当初苏岩知道两人的奸情之后,立刻就提出了分手,后来,也辞去了前途大好的工作,离开了宛城。
她如今也在北京,已经渐渐站稳了脚跟,甄艾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
而听说,那个陈启明最终也没能和甄珠修成正果,因为,甄珠又有了新欢,根本就不再理会他了。
还听说,他试着去北京找过苏岩,而苏岩压根就没有和他见面。
这三年来,陈启明过的也很失意,他的生意渐渐越做越差,没了甄珠背后的宋氏支撑,他的小公司也不过是勉强能糊口。
甄艾想,陈启明后来一定十分的后悔,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是从来不会有后悔药给你吃的。
他如今的渐渐落魄,也许就是最大的报应。
还记得那时候程灵徽提起过她工作私企名字,甄艾上网查询之后,发现离自己住的地方还不算太远,查了地铁路线之后,甄艾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到了灵徽所在的公司,问了前台之后,却说她早就离职了,甄艾有些愣怔,是不是以后,就这样相忘于人海之中了?
“对了,您是姓甄吗?”前台小姐拿出一个信封:“灵徽走的时候拜托我,如果有一个甄艾小姐来找她的话,就把这封信拿给她。”
“我是,我叫甄艾。”甄艾心里一喜,灵徽大约是早已料到她会来寻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安排吧。
前台小姐看了甄艾的身份证之后,就把信封给了她,那信封很陈旧,落满了浮沉,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甄艾走出公司,在外面小花台上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封。
“小艾,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那么就说明,我在你心里还能算得上是朋友,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的请你帮我一个忙,这里有一个地址,你可不可以在下午七点钟的时候过来一下?我等你。”
甄艾合上信,却是满腹的疑惑,灵徽为什么不接电话,却留下了这样一封信?如果她没有收到这封信,如果她一直没有去找她,会发生什么事?
甄艾看看时间,下午五点钟,她不再迟疑,决定还是试一下,就直接搭车往她留下的地址而去。
那里是一处挺高档的小区,灵徽住在其中一栋的顶层。
甄艾等了一会儿,在七点钟的时候,叩响了房门。
很久,才有低低的女声回应:“是谁?”
“是我,甄艾,你是灵徽吗?”甄艾试探着轻声询问,门内有短暂的沉默,但接着,门却被打开了……
“灵徽……”
甄艾整个人呆若木鸡一般站在那里,怎么都未曾想到,不过快一年未见,昔日那个灵婉秀美的女孩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形容枯槁的模样!
她瘦的几乎脱了形,眼窝和双颊都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手臂细的仿佛是竹枝一样一折就断,她看着甄艾,眸光渐渐的聚焦,到最后,那死灰一样的瞳仁里,方才有了淡淡的光亮。
“小艾……”
灵徽将门拉开,让她进来。
“你怎么会成这样子?这是发
生什么事了?灵徽……你为什么也不接我的电话?”
甄艾急急的询问,灵徽却只是摇头,拉了甄艾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一伸手,甄艾这才发现她的臂上满是伤痕,甄艾只觉心里蓦地一痛,几乎要哭出来;“灵徽,你这是……怎么了啊?”
“小艾,我没有太多时间,你听我说……”灵徽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你帮帮我,我被林漠关在这里,他不让我走,不让我离开,我的手机被他收走了,如果不是我想办法留下一封信,我这一辈子,估计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灵徽你让我怎么做?我怎么帮你?我们现在离开,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灵徽摇头:“我走不掉,我要是走了,就活不了了……”
灵徽颤抖着低下头,“小艾,我的孩子,在他手里。”
“灵徽……”
“小艾,我活着,已经是生不如死,唯一的念想,就是宝宝,求求你,帮我去看看他好不好?如果可以,能不能带他走?收养他也好,送到福利院也行……他不能留在叶家,那个女人,不会容下他的……”
甄艾知道这事很难,可是面对这样的灵徽,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一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找到她,她也必定是特别的信任她,才会将这样重要却艰难的事情托付给她。
“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帮你做好这件事……”
“小艾,有你这句话,我哪天就是死了,我也瞑目了。”
灵徽轻轻的笑起来,在那一个苍白恍惚的笑颜之中,仿佛依稀还能看到她昔日的灵秀,但这样的丁点相似,却让甄艾越发的心酸难受。
她没有多停留,灵徽说完话就让她立刻离开了,林漠看管她很严,如果被林漠发现甄艾的存在,他一定会对甄艾不利。
甄艾离开回去的路上,感觉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她靠在车厢壁上,一动不动,闭着眼,不想说话,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事到如今,她方才明白灵徽的无奈,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无意间招惹了有黑.道背景的林漠,那个男人,是比赵景予还要残酷的魔鬼。
他看上了灵徽,哪怕他已经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却仍是不肯放过她。
灵徽与她从黄山分别之后,就被林漠找了回去,而也是那个时候,灵徽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她所有的奢望,在那一刻已经化为乌有,孩子,林漠一定会让她生下来,而有了孩子,她更是难以离开。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却是,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她。
林漠的妻子梁晨知道了她和孩子的存在,怀胎六个月的时候,她差一点一尸两命,也是从那开始,林漠将她禁锢在这一栋公寓里,不许她外出一步。
孩子生下来还未满月,梁晨亲自过来带走了孩子,离开的时候,那个高傲的女人冷冷睨着她,对她说,要她放心,她会把这孩子视若己出的养大。
可灵徽知道,梁晨不会这样做。
她找林漠哀求,可林漠却态度强硬的拒绝了,他说孩子在林家,不会受到任何委屈,让她安心。
她绝望了,她实在没有办法了,而甄艾也一直都没有消息,从孩子快出生,到如今被带走,她几乎就要放弃了……
甄艾脑子里乱的厉害,她实在是想不出办法来,该怎么去帮灵徽?
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怎么去和林漠那样毒辣的人对抗?
一直到回去租住的房子,甄艾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她试着网上搜索有关林漠的消息,却发现网络上他的消息简直稀少至极。
仅有的三四条,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个人信息,而这些,还没有她从灵徽那里知道的多。
甄艾关上了电脑,随便抹了一把脸躺在床上,却久久都不能入睡。
干脆又翻身坐起来,给岑安写信。
“安安你说,女人活在世上,是不是都免不了会被歧视,会受到欺负?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可以肆意无情的占有,一点都不顾对方的感受吗?”
“安安,我遇到一个女孩,她的
故事让我很痛心,我没有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帮到她,我的心实在太乱了,从前有你,有苏岩,现在又是她,为什么一直以来,受到伤害的都是我们女人?”
“安安,我真的觉得害怕了,我想,我这一辈子,大约都不会结婚了吧,对于男人,我真是觉得,还是远离比较好……”
她寄出去的这一封信,过了足足两个月,都没有收到岑安的回复。
甄艾的新工作实在太忙碌,作为毫无背景的新人,初入职场的时候,定然是会被老人欺负的。
虽然甄艾没遇到那些太极品的上司和同事,可是在实习期的她,依然十分的努力。
繁重的工作要她几乎没有心思想太多,而时间在忙碌之中也就过的非常快,盛夏的季节,挤了公交和地铁回来,早已累的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渐渐的,也就没了那些负面的情绪。
只是灵徽的事,一直都压在她的心口上,沉甸甸的无法忘怀。
她试图去和那个林漠见一面,可后来才发现,小说里写的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之中发生。
他们这样的人物,等闲人怎么可能轻易见得到?也许她还未曾靠近他身边一百米内就被他手底下的兄弟和马仔们给打死了。
而更可悲的是,她根本现在都不知道林漠到底有没有在上海。
灵徽给她说的叶家住宅的地址,她默记在心中,一有时间就去那附近等着,希望可以远远的看到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一眼,可是叶家门厅森严,出入都是名车护送,她压根连叶家的主人都没有看到过。
如今这样微末的她,又怎么可能接触到那个在上海这样的城市都呼风唤雨的男人?
如果……陆锦川在的话……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而今他们已经是陌生人,她未曾有过回头的打算,怎么能再扯上理不清的关系?
可甄艾不知道,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在一起,那么无论彼此离的有多远,总会有人,总会有事,再将彼此牵绊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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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的夏日多雨,而陆锦川不喜欢下雨天。
下雨天他的心情总会莫名的不好,他希望每日都是好天气,然后他的甄艾,一个人在外面也能过的好一点。
出去旅行的时候,或者上班的时候,或者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也能免了风吹雨淋。
回去消夏园的时候,因着风大,身上的衣服到底还是湿透了,陆锦川脱了湿衣服,正要去盥洗室洗澡,门外却忽然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佣人没有他的吩咐不会上楼,陆成此刻在外面办事,会是谁敲门?
陆锦川默不作声,胡乱套了一件衣服,沉声询问:“是谁?”
“陆先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外面说话的男声,粗嘎嘶哑,仿佛嗓子被火烧过一样,陆锦川隐约只觉得那嘶哑之下仿佛透着几分的熟稔,但一时之间,却又觉察不出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他略想了一下,到底本性还是张扬骄矜的性子,也不怕外面人会不会对他不利,竟是直接拉开了房门。
那人在盛夏的天气,却还穿着厚厚的冲锋衣,帽子扣在头上,头发很长,只能隐约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他已经走出很远,微微侧首对陆锦川一笑,就飞快的消失在碧树繁花之中。
“管家!”
陆锦川立刻叫了管家过来,园子里的佣人和保全往那男人离开的方向追去,一直追到园子的西北角里,却不见人影,只看到那一栋蔷薇花墙上,竟然隐蔽的开着一扇小门,而此时,那小门开着,可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去查,不能放过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陆锦川的心中有着大大的疑团,这个男人显然对消夏园很熟悉,甚至,比他还要熟悉,他知道西北角里有一扇隐蔽的小门,他甚至还能避开这园子里佣人和保全的视线来到他的卧房外面……
这个人会是谁?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了一个朦胧的影像,而那影像渐渐的汇聚成了一个离奇的念头。
身高,声音,轮廓……加上对消夏园这样熟悉……
他的心里,好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那人送过来的只是一个薄薄的信封,可信封里却有一个u盘。
陆锦川连接电脑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段视频,最开始画面的闪烁和杂音之后,渐渐的清晰下来。
画面中,甄艾仿佛是坐在车子上,而镜头一转,却是对准了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不言的那个面目普通的男人,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枪,隔着车窗对准了外面。
陆锦川随着镜头的移动,看清了枪口对准的那个人——
是他自己。
他蓦地站起身,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他想起来了,这是那一夜!他开车返回去拦在宋清远载着她的车前发生的一幕!
只是,这一幕,是他那天不知道的一幕,却是她,在车子里身临其境的事实!
他看到画面渐渐摇晃起来,然后是她惊慌失措到惨白的一张脸。
视频中,甄艾拼命捶打车窗玻璃,而举着枪的男人漠然回过头来:“甄小姐,只要你离开车子,我立刻一枪打爆陆少的头。”
“你敢!”
“你敢伤他,陆家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宋家!”
“宋家?”那人轻蔑的笑:“宋家算什么?你以为我是宋清远的人,他还没这个能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人却不再多言,握紧手里的枪,打开保险:“甄小姐,好好儿听话,他今晚还能留一条命。”
后面的一切,他早已知晓。
视频已经停止,他却依然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原来,有些时候,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都可能只是假象而不是事实。
他曾经耿耿于怀的事,却是她在乎他最好的证明。
陆锦川觉得鼻腔有点酸楚,他好想她,就这一刻,他好想他的甄艾,那么好的甄艾。
三年多的分离,已经清楚的告诉他知道,如果真的爱她,那么能够分开一对爱人的,只能是死亡。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面的雨,却是越下越大,到最后嘎然而止,却有漫天的彩霞。
这就是夏日独有的气象,前一刻还是凄风苦雨,下一刻却已经艳阳满天。
他想,三年多,已经够长,他不能再这样纵容的等下去,他要她回来自己身边,从此以后,携手一生,再不分离。
合抱粗的大树后面,缓缓的走出一个人影来,夕阳的余晖落满大地,却仿佛怎么都照不清他那一张脸。
四年前,无意中得知了甄珠和赵景予私下的勾当,宋清远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无力与赵景予抗衡,却不甘心眼睁睁葬送自己一条性命。
干脆将计就计,上演了这样一出离奇的诈死大戏。
但终究,还是以烧毁了半张脸和一身的伤疤成为了活命的代价。
他知道,陆锦川知道当年的真相之后,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与赵景予不死不休,而到那时候,甄珠没有了靠山,还能像如今一样,掌了宋家的大权作威作福?
她给自己的那些耻辱,他一一都要讨要回来。
宋清远抚着自己那一张如鬼一样见不得人的狰狞脸庞,他想,这大约就是他的报应,报应他背弃了最纯真的爱情,报应他毁了心爱女人一辈子的幸福。
宋清远想到在上海时见到的她,如今的她,风风火火,努力工作的样子,爽朗活泼了很多的她,却更生动诱人,但他知道,这一辈子倾尽一切,他都再不能拥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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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为他们的久别重逢……
上海的新年,最热闹的该是新年钟声敲响那一刻的外滩。
甄艾没有去凑那个热闹,躲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沐浴完后,穿着厚厚的睡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继续给岑安写信。
“安安,怎么这么久都没有给我回信?你这些时间在忙什么?我好想你啊,已经三年多了啊,我们都没有再见过面,你之前告诉我,赵景予现在对你好了一些,你也不如从前那样一点自由都没有了,真好,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是不是?”
“安安……时间过的可真快,我现在工作很忙,很累,也很辛苦,那么多小孩子,大多时候都不会乖乖的听话,真是累死人,可也是无比的充实,可我更喜欢的,还是之前那几年的四处流浪,如果不是没钱啦要生活吃饭啊,我一定还要继续四处旅行,说起来,我还没有出国看过呢,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你说好不好?蹂”
信寄出去之后,直到新年过完很久,仍旧没有岑安的回信,这一次,甄艾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只是刚刚放假结束,却不好再请假,甄艾只得耐着性子等休假那一天,想要去北京,亲自去找岑安。
可她还没有动身,却见到了赵景予。
记忆中,那个嚣张到不可一世的二世祖,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此时脸上的风尘仆仆之后,竟透出了几分的憔悴。
没有等甄艾开口询问,赵景予直截了当的开了口:“甄小姐,我来找你,是请你和我一起回北京一趟看看岑安。”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顿,似苦笑了一下:“她疯了,谁都不认识,只是念着你的名字,翻来覆去看你写的信……”
“疯了?”甄艾只觉整个人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样,她整个人失控的站起来,竟是一下抓住了赵景予的衣领:“怎么会疯了?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们赵家对她做了什么?赵景予你说!你说清楚!”
她的失控,她此刻的无理,赵景予竟是奇异的没有动怒,但他身侧的人,却是脸上都有了怒容。
“甄小姐,您怎么能怪我们家少爷?少夫人变成这样,少爷也很痛心……”
“痛心?他若是知道什么叫痛心,他根本就不会把岑安给毁了!”
甄艾泪如雨下,她后悔极了,在第一次没有收到岑安回信的时候,她就该不顾一切的去北京找她,而不是大条的相信了她之前来信中说自己现在过的比从前好多了的话!
她忙着自己的生活,忙着让自己从以前的噩梦中醒过来,忙着让自己的人生积极,充满意义,却忽视了曾经待自己那么好的朋友。
如果她再仔细一点,是不是就能从岑安来信的只言片语之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她不是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岑安信中的话,如果她多问一句……
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对岑安的愧疚一直弥散不消,她实在太希望她能过的好一点了。
她的质问,赵景予却是沉默不语。
甄艾哆嗦着坐下来,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我不去,她疯了也好,疯了就不记得你给她的伤害了,疯了你们赵家人就不会再折磨她了……”
赵景予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记忆中的甄艾,那个纤瘦却又文静的少女,此刻却是蜕变了那么多,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几乎也无法相信,她竟会变成如今这样有了棱角的样子。
一个男人可以改变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同时也能毁掉一个女人。
陆锦川是前者,而他,是后者。
母亲和他说过很多次,岑安疯了,那是好事,赵家好吃好喝养着她就是了,他总要再娶一个,给赵家传宗接代的。
他身边的人,也无不这样劝他,他自己,甚至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后来,有一次他回北京家中,去看她。
她疯疯癫癫,没有人敢靠近她的房间,窗子被木条封死,房间里光线黯淡。
她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抱着一个小小的娃娃,笑的那么干净而又单纯。
也许就是那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赵景予从不会对女人心软,哪怕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可不知为什么,他离开之后连着几天,一闭上眼,就是她笑的婴儿一样纯净
的那一张脸。
他去过精神病院,在前几日有过要把岑安送走的念头时。
院长小心翼翼的带着他去病房查看,长长幽暗的走廊,时哭时笑的声音,遥远传来,那里不像是人间,甚至比地狱还要可怕,就算是他这样心硬如铁的男人,竟也感觉到寒气森森。
有一个疯了十几年的女人,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老公,哭喊着在铁栅栏后面对着他伸出手,求他带她回家……
那女人的哭声太凄厉,他竟然感觉脊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女人,护士说她只有四十岁,可她满脸的皱纹一头的白发,简直像是暮年的老妪。
赵景予看着她,忽然间,那张脸仿佛和岑安的脸重叠了起来,到最后,哭喊的苍老女人,就变成了岑安,而他,就是那个十几年都不曾来看过妻子的丈夫。
他转身就快步的离开了,而要送走岑安的念头,仿佛在那一刻有了打消的意思。
“如果她继续疯下去,赵家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那是什么地方,甄小姐想必也有所耳闻。”
他的声音冰冷僵硬,没有一丁点的感情,甄艾一下掐紧掌心,她怒目望向赵景予,声音都在发颤:“赵景予!你还是不是人?岑安有什么错?你毁了她一生,如今又要逼死她……你到底有没有心?四年,她嫁给你四年了赵景予!就算是养一条狗也会有感情……”
“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废话我也不想多说,岑安只记得你,医生说,如果她的病要治好,你是关键,所以现在,甄小姐愿不愿意跟我回北京?”
赵景予站起身来,似有些消瘦了的脸上,透出淡的几乎看不到的一丝别样情绪,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仿佛只是甄艾的错觉而已。
她能怎样?她只能答应赵景予,和他一起回去北京。
她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岑安?疯了……那个总是活泼明朗的少女,那个念书时与她睡上下铺,总会把一颗小脑袋探下来,笑眯眯对她说‘小艾我去帮你打开水喔,你请我吃麻辣烫!’的姑娘……疯了啊。
甄艾连哭,都快要哭不出来。
回北京的车上,甄艾知道了岑安发疯的原因。
其实这几年,确实如岑安信上所说,她虽然过的不如从前那样自在快乐,但境遇却是比初初结婚的时候好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她实在没有任何的污点,也没有任何不讨人喜欢的地方,赵家长辈不喜欢她,可佣人们却都对她评价很好,也都非常的照顾她。
渐渐的,好似赵景予也对她有了改观,回北京时,偶尔会带她出去参加宴席或者聚会,也算在外人面前对她这个妻子不错,也因为如此,赵家的一些旁枝亲戚和小辈,也都乐于和岑安亲近,她的境遇好了很多,也有了一些普通的朋友。
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婆婆却对她越来越恶劣。
五个月前,岑安查出有了身孕,赵景予也是高兴的,毕竟,他年过三十,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但有了孩子,他自然也很想要。
但在怀孕未满三个月的时候,赵太太却故意为难与她起了争执,后来竟是一失手,将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岑安当场就大出血小产了,赵景予将她送去医院,孩子没有保住,岑安的身体也受损严重,调养了一个多月方才渐渐好转。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岑安有些不对劲儿起来,起初只是神志恍惚,总会做噩梦,失眠,到后来,就是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抱着孩子的小衣服掉眼泪。
而赵景予来找甄艾的时候,岑安已经被医生认定精神失常,她谁都不认识,间歇性的就会发病,每次发病都会把家里的东西砸一遍,甚至有一次赵太太没忍住上前斥骂她,她竟然扑上去抓烂了赵太太的脸。
但奇怪的是,她对赵家的佣人却从未曾这样过,唯独赵景予和赵太太,根本都不敢靠近她半步。
许是因为曾经伤害她最重的人是赵景予,而欺负她最多的是赵太太,所以发病后,她所有的狂躁都发泄在了这两人身上。
岑安在偶尔的清醒之中,总会翻看她和甄艾的通信,她唯一念着的人,也只有甄艾和苏岩。
苏岩已经去看过她,但是作用并不大,岑安和她也不怎么说话,也因为如此,赵景予才来找了甄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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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甄艾捂着嘴,没有哭出声,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
“我之前给岑安写信,她没有回复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赵景予知道她们之间的通信,甚至,每一封信,他都看过,包括岑安的回信。
他点头:“那时候她刚刚小产,正在小月中。”
甄艾一下死死捂住嘴,心痛犹如刀绞一样,要她胸口憋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岑安最痛最难受的时候,她却一无所知的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如果那个时候她察觉出异样,如果那个时候她就去找她看她,是不是她就不会抑郁成疾,到最后生生把自己给逼疯了?
赵景予没有再开口,甄艾的痛楚似乎正在悄然的弥漫,让这车子里的空气都变的沉重起来。
他想,是的,他一定只是被甄艾这样的情绪给影响了,所以他才会觉得心情这样低落,一定只是如此,他是有些可怜岑安,毕竟,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她没了孩子,可是,他能给的,也仅仅只是这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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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不过三十多岁,就这般事业有成,真是让人敬佩呢。”
坐在顾仲勋对面的年轻女人,漂亮是漂亮的,可那漂亮之中,却又透出几分精明的算计来。
而此时,那女人的眸子亮闪闪的望着对面的男人:“我觉得顾先生您各方面条件都十分的好,只是……我才二十三岁,可您的孩子已经念小学五年级了,我是独生女,家里自小也是宠着长大的,我若是嫁过去,父母未必能放心……更何况,我还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因此,您看,我们以后如果结婚了的话,可不可以……”
顾仲勋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来,他抬腕看看表,站起身:“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waiter,买单。”
那女人亮闪闪的眸子就浮现了一抹焦急神色:“顾先生……如果您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再谈……我也不是非要……”
“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不会和我儿子分开。”
顾仲勋结账,拿起外衣,直接转身出了餐厅。
这是第三次,是他无法推却的长辈介绍的相亲,可是每一次,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收场。
有人关注他的事业今后发展的长远问题,有人关注如何和子铭相处,有人关注结婚会给房子车子聘礼,有人关注他愿不愿再要孩子,甚至连以后的遗产分配问题都开始谈……
他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当然也知道,好女孩还是很多的,可是像她那样纯粹的,他真是一个都没有再见过。
他明白,他已经快四十岁,那些年轻的女孩子考虑和他相亲当然都是冲着他的外在条件来的,没有几个是出于真心,可是每一次经历过这些之后,他唯一的收获就是更加的怀念一个叫甄艾的姑娘。
子铭现在已经会调侃他:爸爸,你说你当初为什么当缩头乌龟?如果你勇敢一点,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有妈妈了!
他只能苦笑不语,那时候对于她,也只不过是生出了想要更进一步的念头,可在她婉转拒绝之后,他也就放下了,他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个能谈得来的女人而已,可后来他才逐渐的发现,这世界上,要找到一个喜欢的,谈得来的人,多么的难。
可是时间和距离,让他变的更加胆怯,他连一个合理的,再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顾仲勋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行驶在北京的街道上。
子铭在北京一所国际学校念书,顾家的长辈在他来探看子铭的时候,执意要他赴一场相亲,他实在无法拒绝长辈的好意,更何况,还是他颇为尊敬的一个,其实,来之前还是有些期待的,可终究还是落空。
车子的速度很慢,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顾仲勋随意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可就是那一眼,已经隔了四年没有看过的容颜,就那样突兀的闯入了视线之中。
她托着下巴坐在一辆黑色的宾利中,沉静的容颜上有着浓浓的哀伤,她的头发剪短了很多,垂在肩上,她的眸子是漆黑的,空洞的,不知看向了哪里。
他竟然觉得心跳的那么快,握着方向盘的掌心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他一直定定看着那张脸,他甚至怕,怕一眨眼那一张脸
就消失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
一直到那一辆车子开出去了,他才骤然的想起,他竟然忘记打开车窗叫一声她的名字了。
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顾仲勋茫茫然的踩下油门,载着她的车子已经驶出去很远,他渐渐的,看不到了。
可一颗心,却再也没有办法安定下来,世界这么大,北京这么大,可如织的车流之中,他只是一转脸就看到了她,是不是说明,上天也是想要成全他的?
一个濒临四十岁的男人,在这一刻,竟像是初恋的毛头小子一样感谢起上天来,顾仲勋一直回到家中,还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叫了手下的人去查她的行踪,之前是知道的,她在上海工作,为什么忽然来了北京,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悲伤?
是因为谁?朋友?亲人?还是……陆锦川?
*
“少爷,少夫人已经到北京一周了,因为岑安小姐的事情……”
陆成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来陆锦川的办公室汇报。
年后他越发的忙碌起来,叔叔渐渐想要隐退,宛城的一切事务都要由他来搭理,秦至堂哥负责陆氏总部资阳那边的事务,而宛城这里的分部,以后是要全权由他来负责的。
叔叔委他以大任,他自然更加的不能掉以轻心,事务繁杂,商会会长的竞选事宜快要开始,又有宋清远忽然死而复生,陆锦川这几个月忙的几乎焦头烂额,却百忙之中,仍旧没有忘记甄艾那边。
陆成进来的时候,陆锦川正在看新一年度的企划报表。
岑安的事情他有所耳闻,毕竟岑安在他心中,和甄艾其他朋友的分量是不一样的,他一直也都在关注着她的近况。
如今看来,赵景予肯亲自去请甄艾来北京,大约岑安在他心中,也并非如从前那样无足轻重了。
“何先生的小少爷周岁宴是在哪一天?”
陆锦川的一句询问,陆成已经明了,陆臻生与京里的何部长关系亲近,何部长的儿子一周岁,他大约是要亲自去参加了,而目的,却是不言而喻。
陆成说了日期,就在下周二,陆锦川心里略一思量:“陈进,将我这几天的行程安排拿过来。”
陆锦川看了行程表,划掉了几个不太重要的,就订下了后日去北京的事宜。
陆成自让人去准备订机票这样的琐事,待办公室里只余下他们二人,他方才说道:“少爷,赵景予这人心思叵测,又心狠手辣,您如今要去北京,那可是他们赵家的地盘……”
陆锦川合上面前的企划报表,靠在转椅上,修长十指交叉在一起,他微微闭上眼,身后是夏末的温暖夕阳,那些光芒,细碎的落在他的眉上,仿佛要他褪去了这近四年的冷漠,有了点点温和的味道。
“她都不怕,我怎么会怕?”他缓声开口,唇角却有笑意浮现,为即将到来的,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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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京城晚宴上的重遇一
赵家老爷子出身世家,赵家就沿袭了很多旧时的风俗,甚至连京城赵家的老宅子,也是规规矩矩的老北京四合院构造。
正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天井,搭着绿丛丛的葡萄架子,下面一个小方桌,夏日夜里,摇着蒲扇看着银河,含饴弄孙,最快乐不过。
但这是老人儿们才喜欢的生活方式,如今一辈儿的赵家子孙多已经搬出去另住,但赵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却还是割舍不下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依旧住在这里该。
岑安疯了之后,赵家老爷子下了令,将孙媳妇接到了这里来住,也因此,甄艾跟着赵景予到北京之后,并没在其他地方停歇,直接就来了赵家的老宅。
长长的胡同,曲曲折折,不知哪里传来悠扬的二胡声,仿佛是一出昭君出塞,听的人荡气回肠,却又想要潸然落泪蹂。
老城区的生活节奏,明显是缓慢的,孩童们光着脚丫跑起来嘻嘻哈哈的,老年人坐在矮树下下下象棋,时光就这样慢悠悠的磋磨过去,倒显得现在的都市人,太浮躁激进了一些。
赵家的宅子外种着两颗大枣树,枝繁叶茂的,树下就有很多的老人在纳凉,摇着蒲扇,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让人安心。
赵景予和甄艾下车,往宅子里走的时候,就有老人叫赵景予:“小镜子啊,你回来看爷爷呢?明儿来家里吃饭,你花奶奶给你做驴打滚儿,你光屁股蛋儿的时候就嚷嚷着你最爱吃了……”
赵景予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克制着十分有礼貌的应承了下来,那老人就心满意足的眯缝着眼继续打盹儿。
周围的老街坊都笑眯眯的和他说话,甄艾不由得有些讶异,在她一直以来的印象中,赵景予根本就是一个不择手段又心狠手辣的人渣,当时岑安事发的时候,他的反应和言行,甄艾如今尚记在心中清清楚楚……
却想不到,他竟会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转而又想明白,这毕竟是在赵家老宅子,这些老人和赵家老爷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赵景予当然要给他们几分薄面,不过,小镜子这称呼……
甄艾忍不住看了赵景予一眼,这个面冷心黑的男人,怎么都配不上这样可爱的称呼!
进了院子,赵家的老佣人就迎过来,那鬓发花白的老人十分亲昵的喊着赵景予的乳名,引着他往后院走去:“……少夫人在葡萄架下呢,嚷嚷着要吃葡萄……可现在葡萄都开败了,哪里还有?你王爷爷啊,骑着车子出去给她买去了!”
赵景予好像也没有不耐烦,就听着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甄艾跨过一道院门,就看到了坐在葡萄藤下的岑安,她仰着脸,盯着叶子已经开始发黄的葡萄藤,一动也不动,只是手里,依旧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枕。
甄艾怔怔的上前两步,却又仿佛不敢靠近的停住:“安安……”
她轻轻的唤,那声音却颤抖的犹如烈风吹。
岑安的目光晃晃悠悠的挪过来,在看到甄艾的那一刻,她的眼眸里忽然聚集了水雾,而那水雾,渐渐的凝成泪珠儿,沿着瘦到巴掌那样大的小脸,缓缓淌下来:“小艾……”
她有些僵硬的站起身,却仍是紧抱着怀中小小的枕头,她向着甄艾走,那步伐却也是踉跄的。
“安安。”甄艾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岑安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她抓的那么紧,似乎要将手指都陷入她的皮肉中去,她盯着甄艾的脸,似乎只要一眨眼,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小艾……”
岑安抱着她不停的哭,她的眼泪似乎永无止境一般往下落,赵景予转过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他站在那一进院子外,抬头望着近黄昏时湛蓝的天幕,不知怎么的,那层层云朵仿佛压在他的心口上,要他渐渐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初的最初,岑安之于他,也不过是免除后顾之忧的一颗旗子,他曾经的想法很简单,结婚,让陆锦川手中的把柄变成无用的废棋,过几年,事情淡化了,岑安也就没了继续留在赵家的必要。
可事实,却渐渐的开始逃离了最初的桎梏。
他又一次碰了岑安,虽然她并不情愿,可他也没有任何的怜惜,身为男人,总有需要慰藉的时候,她是他的妻子,而且,干净,没有隐患,赵景予想,陆锦川都在云卿身上栽过跟头,他更是要引以为戒。
仿佛有了一个开端,渐渐的就顺理成章起来,而随着他与她之间的亲密关
系次数增多,他更是渐渐发现了岑安和其他女人的不一样。
更甚至的,他回来北京的时候,夜里总会留在家中。
这样频繁的节奏,终归让她有了孩子,最初他是没什么感觉的,但随着岑安的肚子渐渐大起来,赵景予似乎也开始有了骨血相连的感觉。
做检查的时候,医生很小心的说是女孩子,赵景予却并没有生气,他是赵家的长子长孙,传宗接代的大任就压在他的头上,但他那时候想的却是,如果岑安生一个小女儿,和她一样长的乖乖的,软软濡濡的叫他爸爸,似乎也不错。
可是后来,她被母亲从楼梯上推下来,孩子没了,那天他亲眼看到了那一滩血,触目惊心的红色,初初成型的胎儿,岑安的尖叫,像是一根锐利的刺,扎在他封闭的坚硬如石的心口上,竟是久久拔不下来。
再后来,岑安疯了,谁都不认识,只是念着孩子和甄艾,她发病的时候,竟是连他也敢动手,甚至母亲的脸都被她给抓破。
所有人都以为,岑安会被赶出去,可他却没有,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也从不会因为谁而心软,但如今他这样做,也许是因为,他与陆锦川,这三年多来更是势如水火,但几次明争暗斗下来,却总是陆锦川稍稍占了上风。
他有意宛城的商会会长职务,岑安的事情正好可以要他争取更多的人心和民.意。
这时候的不离不弃,会让更多的人偏向于他,毕竟……从前他赵景予心狠手辣的‘恶名’可是一直都名声在外的!
岑安的哭声渐渐的停滞了,赵景予收起思绪,缓步向外走。
他给那个赵家的老佣人打招呼:“秦婶,今晚家里有少夫人的客人在,您让厨房准备饭菜,送到少夫人那里去吧。”
秦婶答应着,却笑眯眯的站着不走:“少爷您还回来吗?回来吧,少夫人晚上睡的不踏实,少爷在,阳气旺,也好压一压邪祟。”
老人家都以为人得了疯病是中了邪,才会有这样的说辞。
赵景予就笑起来:“好,我应酬完就回来。”
出门,上了车子,下属却对他说了一句:“少爷,宋小姐在等着您了。”
赵景予对女人从来不玩真的,宋月出却是跟着他比较长久的一个,但凡他回来北京,十天有五六天,都是宿在她的香闺,后来,他和岑安有了亲密的关系之后,找宋月出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赵景予闭目靠在车座上,好一会儿才微微颔首:“给她回个电话,说我十点钟会过去。”
女人,在他眼里都一样,只能是消遣,而不能是影响男人心智的累赘。
从前他这样想,以后,他亦是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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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巧?”
甄艾陪着岑安从医院检查完出来,预备上车的时候,一辆卡宴缓缓在她身侧停下,顾仲勋从车上下来,高大的身形一如四年前挺拔而又坚韧,时光将他周身的气质雕镂的越发沉稳而又内敛,他摘下墨镜,对着那面色微微有些惊愕的年轻女人,露出温润的笑来。
比起上一次的惊鸿一瞥,这一次看的却是真真切切。
她仿佛黑了一些,但在普通人中,却还是耀眼的存在,从前的及腰长发变成了垂到肩膀的长度,留了一些刘海,落在眉毛上,要她看起来依旧是温婉的,可却有什么东西,终究是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她的眸子更闪亮,整个人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两颊有着淡淡的一层红晕,不复从前的苍白和纤弱,她和他记忆之中的影像似乎有了区别,但细细看去,她仿佛依旧还是从前的那个她,只是多了更多的生气。
“顾……先生?”
甄艾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立刻就认出了他,顾仲勋眼中的笑意就更深邃了一些:“是我,顾仲勋。”
甄艾微微颔首:“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三年零十个月。
顾仲勋在心中,默然的加了一句。
简短的寒暄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本来交集就不太多的两个人,近四年的时光未见,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要在北京停留一段时间,甄小姐以后有空了,老朋友聚一聚?”顾仲勋说着,又加了一句:“子铭这几年一直都在念叨你。”
甄艾心底有些感慨,没有想到当初不过几面之缘的小孩子,过了快四年还没有忘记她。
“子铭……也快十岁了吧?”甄艾说着,微微的一笑,眼睛弯起来的样子十分可人:“顾先生可不要再动不动拎着子铭往湖里扔了呢。”
顾仲勋也笑,却是无奈摇头:“哪里敢呢?再过几年,他就要长的比我高了,到时候我都要看他脸色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子铭的事情,交换了现在的电话号码,这才告辞离开。
甄艾没有发现,顾仲勋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变。
可顾仲勋却发现,她给他的新号码,已经和他手机里从前存的那个,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子铭说的对,他不该再这样一直站在原地等待,毕竟,这世上很多的事很多的人,是等不来的。
岑安抱着小枕头,歪着头看甄艾:“那个男人是谁?”
“一个朋友。”
岑安摇头:“他看你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他喜欢你。”
甄艾忍不住去捏岑安的脸,笑起来:“谁说你病了?你明明还和从前一样鬼灵精。”
岑安却又不说话了,她的两只眼睛黑的像是幽深的一口井,渐渐的,连丁点的涟漪都不曾泛起。
“小艾好幸福。”
她喃喃说着,手指头紧紧抓着她给孩子做的小枕头,指节都逐渐变成了青白色。
甄艾心里酸的难受,抬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安安也会幸福的。”
岑安又摇头:“没有人爱我,除了小艾,没有人爱我。”
当初要嫁给赵景予,家里人除了开心就是开心,父母和弟弟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却从来不曾考虑齐大非偶这样的古训,也从来不曾问过,为什么她能嫁入赵家。
她婚后过的不好,远在老家的父母亲人却一无所知,反正赵家给了他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他们只看到女儿身在锦绣堆中,却未曾想过,这锦衣玉食之下,他们的女儿吞了多少的血泪。
不过也怨她自己,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父母年迈了,她舍不得让他们再操心,更何况,赵景予待她的父母,算是不错了。
甄艾想哭,却又不想惹得岑安难受,只能死死的忍着,压低了声音哄她:“会有的啊,安安这么好,大家都会喜欢她。”
岑安却是怔然的坐着,再也不肯说话了。
到了第二日的晚上,她竟是又发作起来,这一次,连甄艾都似乎不认识了,她摔东西,哭闹的时候,甄艾去抱她,她甚至把甄艾的手背都抓烂了。
不过却很快清醒过来,抱着甄艾不停的说对不起,不停的哭。
护士给她注射了安神的药剂,闹了一场疲累至极的岑安方才睡了过去。
甄艾在处理手背上的伤口,赵景予却走了过来。
漆黑的夜色里,那个高大的男人依旧冷漠阴鹫的让人不敢靠近,他一身黑衣站在屋檐下,静默看着甄艾,许久,方才开口,却是冷漠至极的语调:“岑安如果还不能康复,她必须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甄艾手中的碘酒瓶子一下就砸了出去,赵景予不避不闪,那瓶子砸在他的肩上,碘酒洒了一身,浓烈的味道氤氲在空气中,甄艾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赵景予!你不是人!”
“我已经仁至义尽。”
“可她到底是你的妻子!如果你现在放弃她,当初根本不该娶她!你们赵家把她逼疯了,现在又要送她去精神病院送死!你还是不是人!”
“甄小姐,你冷静一点,我首先是个商人,你该知道,商人就是唯利是图,岑安如今成了这样,赵家不休弃她已经算是仁义,就算被送进医院,她也依旧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没有人敢对我赵景予的妻子不客气……”
“滚!”
甄艾气的整个人都在哆嗦:“赵景予,你不愿意照顾岑安,我来照顾,我带她走,我现在就带她走!”
赵景予依旧稳稳站在那里,甚至连那一双黑的决绝的眼珠都未曾动一下,“恐
怕现在还不可以,过两天有一场很重要的宴会,岑安必须以我妻子的身份出席。”
“可她已经疯了!”
赵景予静默看她一眼:“对,就是因为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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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小姐,不日我有一场晚宴需要参加,子铭也会去,他很想见你,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到时你可不可以以我女伴的身份一起过去?”
顾仲勋在电话里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甄艾没有迟疑就答应了。
赵景予要带岑安去参加晚宴,他要因此来树立自己的好男人形象沽名钓誉,她却无法一起去,但她实在太担心岑安,顾仲勋这一个请求,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顾仲勋未料到会这样的顺利,有些讶异的同时,却更多的是喜悦。
“晚宴需要的一切,我会在明日上午送过去……”
“劳顾先生您费心了。”甄艾也并未曾在电话里解释,这样的事情,几句话也说不清,她会再找一个机会,亲自给顾仲勋解释清楚。
何家在京郊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庄园,甚至庄园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跑马场,何家低调,却手握权柄,这一次京里的权力更迭,亦是小小的波及到了何家,但何家却在浪潮冲击之下,依旧屹立不倒,更是让无数人对那个行事稳重低调,却又一出手必定一击必中的何部长趋之若鹜。
他爱子的一周岁生日宴,一张邀请函几乎都被炒到了天价,能收到邀请函的人,自然是地位非同寻常。
陆锦川的黑色宾利驶入庄园,缓缓停稳,就有佣人毕恭毕敬上前开了车门,迎他下车,自有人将车子开过去车库停放妥当。
陆成跟在陆锦川的身后,一双眼眸,只是状似随意的扫视向四周,就将周围的一切收入眼底。
这样的场合,赵景予必定会来,陆成虽然知道他不会愚蠢的在这里动什么手脚,但到底还是要小心为上。
还未靠近宴会厅,就有何部长身边第一信赖的助手亲自上前迎接,陆锦川自是笑容满面,与人寒暄几句,就随着那人往宴会厅走去。
就在此时,又有一辆卡宴停在方才他车子停下的地方,佣人上前打开车门,伸手搀扶后排的女士下车。
天青色的曳地长裙,裙摆太长,只能暂时挽在臂上,车内的年轻女人小心的探出身子下车,珠光白的尖头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却是微微摇晃了一下,那年轻佣人慌忙小心扶住她玉白的纤细手臂,“您小心。”
“我来吧。”沉稳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佣人赶忙松开手退到一边,顾仲勋走上前,将修长的手指伸出去递到甄艾的面前,甄艾抬起头,却正撞上他星空下深邃温润的一双眼眸。
她有片刻的迟疑,可想到今日自己能来这里的缘由,到底还是缓缓伸手,纤细的指尖辅一触碰到他的手指,就被轻轻的握住,暖意袭来,她心底深处,却到底还是有了一丝异样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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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京城晚宴上的重遇二四年未尝荤腥的男人太可怕了
微微垂下的眼眸,遮挡住了神情中的异样情绪,夜色迷离,顾仲勋却清晰捕捉到了她的那一丝不愿。
心情有一点淡淡的失落,但终究还是握紧她的手向前走,甄艾挽起裙摆,有些高的鞋跟,走起来她很不习惯,这四年,她几乎又要忘记高跟鞋穿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头发不长,只能低低在颈间挽一个松松的发髻,没戴太多的首饰,只是耳下垂着一对碧玺耳坠,行动间,两点绿光耀眼闪动,却是低调的夺目该。
迈上台阶的时候,顾仲勋在她耳畔声音低低:“小心裙摆。”
甄艾应了一声,将裙摆细心的挽好,低头看着石阶,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小心蹂。
赵景予的车子停稳,他却没有急着下车,岑安坐在他的身侧,换了一身白色的礼服,同色系的小尖跟鞋子,头发绾的一丝不乱,妆容亦是精致无比,她乖乖坐在赵景予的身侧,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他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甚至紧张的吞咽口水,手指都在颤抖。
“安安乖。”赵景予抬手,手掌笼罩住她的手背,轻轻抚摸了一下。
岑安使劲点头:“我很乖。”她的眼眸亮闪闪的,含着期盼。
“真的,真的乖乖陪你宴会后,就可以看到宝宝吗?”
她紧张的手指尖紧紧的陷入腿上的皮肉里,裙子都弄的皱起来,赵景予垂下眼眸,将她的手指拉开,将裙子上小小的皱褶一点一点的抚平:“当然是真的,安安只要乖乖听话。”
“我一定乖乖听话,一定的!”岑安使劲点头,亮亮的眼眸,要她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赵景予竟是莞尔,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我知道。”
他带着岑安走进宴会厅的时候,人群中有短暂的静默,但随即,却是有嘈杂的议论声低低响起。
赵景予充耳不闻,只是挽着岑安的手臂向厅中走去。
“别怕。”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贴着自己的身体都在颤,赵景予侧过身子,竟是别样亲密的在她耳畔轻哄了一句。
岑安轻轻点头,卷翘的长睫,却是因为害怕而簌簌颤抖起来,赵景予干脆放开她的手,直接把她搂在了怀中。
岑安微惊,但想到他来时说的话,想要挣开的动作,到底还是停住,她就乖乖的任他抱着,脸上挂着他要求的浅浅的笑意,在他身畔亦步亦趋。
“景予啊……你如今真是长大了,安安这孩子,遇到你真是福气。”
他的做戏,显然还是起到了作用,长辈的赞叹要他赶紧谦虚的摇头:“陈伯伯谬赞了,安安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待她好。”
“伯母瞧得出来,安安这样依赖你,可见你平日对她是真心的,不是做戏……唉,可怜见儿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真是让人难受。”
“伯母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很痛心……可是,如今,也只有好好照顾安安……”
“……都五个多月了呢……竟就没了……”
那太太的一句话还未说完,赵景予就觉得心口里咯噔了一声,果不其然,他回头一看岑安,她脸色煞白吓人,整个人已经剧烈颤抖起来,眼眸仓惶的四顾看去,渐渐有泪淌下来:“孩子,孩子呢……我的孩子……”
“安安……”
岑安却一把甩开赵景予的手,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却又四处张望:“孩子……宝宝,快过来……妈妈好想你……”
“安安……”
赵景予一步上前,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安安你忘记我的话……”
岑安却血红着一双眼睛瞪向他,劈头啐在他脸上:“骗子!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岑安哭着哭着忽然笑起来,她推开赵景予,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是嚎叫出声“孩子死了,孩子已经死了……骗我,你骗我……”
“安安。”
赵景予不顾她发疯的时候会伤人,依旧上前,将她紧抱在怀中,他望向周围愕然众人,沉声致歉:“抱歉诸位,内人身体不适,我带她先走一步……”
岑安拼命的嘶吼挣扎,可赵景予的手臂犹如铁镣一样紧紧扣着她的身体,她根本挣不开。
甄艾刚与顾仲勋和几位熟识的长辈应酬完,两人还未靠近宴会厅,就听到里面断续传出
的凄厉叫喊。
顾仲勋尚不知内情的面露疑惑,甄艾却已经挣开他的手臂快步跑进厅内:“安安,安安……”
她不顾脚下的踉跄,挤过人群就去搜寻岑安的身影,却只看到赵景予臂弯内露出的半张扭曲侧脸,甄艾只觉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似要生生的被刀子刺出血来。
“安安!赵景予!放手!你弄痛岑安了!”
甄艾不管不顾的想要掰开赵景予的手,却被他单手直接推开,那个男人,居高临下望着她,神情是极致的残忍和冷漠,低沉的声音,是只有她和岑安才能听到的阴鹫:“甄小姐,不关你的事,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赵某对你不客气……”
在他怀中挣扎扭动的岑安忽然却静默了下来,她凌乱的发丝之下,那一双琉璃一样澄澈的眼眸渐渐有了焦距,“小艾。”
她忽然叫甄艾的名字:“我没事。”
“安安,我带你走……”
岑安却不去握住甄艾伸过来的手,她摇摇头:“小艾,宴会就要开始了,你去整理一下头发,好吗?”
“小艾,我带你去休息室。”顾仲勋从人群中走出来,拉住那个鬓发微乱的苍白女孩儿,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对围观的人群轻声却又不容抗拒的开口:“请让一下!”
甄艾被他拉着离开,却仍不时的回头去看岑安,人群渐渐把小小的岑安吞没,她的眼睛疼的厉害,到最后,离开众人视线那一刻,到底还是眼泪落了下来。
陆锦川从何部长的房间离开出来时,宴会厅中的插曲早已落幕,只是众人好奇的交谈和嘈杂的议论,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示意陆成去探问情况,陆锦川拿了一杯酒,径自走到一边。
杯中威士忌喝光那一刻,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天青色的纤细背影,在长长昏暗的走廊一闪而过,他下意识的放下酒杯,却已经迈开长腿向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晚上九点,顾子铭该回去睡觉,那孩子却执拗不肯和佣人回去,一定要和他与甄艾一起,甄艾去打理头发的时候,顾仲勋动了怒,亲自带了顾子铭出去车库那边,将眼泪哗啦的他塞上车子教训了一顿。
顾仲勋要她在更衣室等他回来,可她怎么能这样安心坐在这里?也不知道岑安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方才,怎么会那么突然的发病?
其实也知道,赵景予要利用岑安来拉拢人心,必定会待她十分好,但心里,终究还是挂念。
长长的走廊,铺着厚厚柔软的地毯,踩上去,鞋跟几乎都要没进去,她走的有些不稳,只得小心翼翼的挽着裙摆,低头看着脚下,缓慢向前。
长廊里的灯光不是那么明亮,外界都有传言,何部长是十分低调节俭的人,这一处庄园,还是因为他十岁的爱女喜欢骑马才买下来的,若非如此,何部长竟是连多余的第三处房产都没有。
廊灯开的很暗,也是因为宾客大约都在前厅,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四周都静悄悄的,可地上柔软地毯的作用下,甄艾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清。
远远的,前厅悠扬的音乐声传过来,像是隔着一道水岸的渺茫,她行走的身影依旧袅娜,宛若是雨后江面上,冉冉升起的一道青烟。
不管经历多少,不管改变多少,而那些良好的教养却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无法抹去的。
她依然穿不好高跟鞋,哦,这一点说起来,她还真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淑女。
可不知怎么了,他就是喜欢她身上这些小小的,不那么规矩的与众不同。
就跟着她的身影往前走,希冀这一条长廊是永远都没有尽头的,他可以这样在她身后,望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到天长地久。
可走在前面的人却忽而顿住了脚步,低头,一只脚小心的提起,却挣不脱——地毯上长长的洁白绒毛缠在了鞋跟上,她想要弯腰蹲下来去解开,可长长的裙摆还挂在臂弯上,鞋跟又太高,她就要站立不稳,短暂的迟疑之后,甄艾干脆轻轻一咬牙,踢掉了鞋子……
小巧精致却又玉白可人的脚丫踩在洁白的地毯上,却衬的那耀眼的白都有些微微的发黄了,陆锦川盯着她的身影,一秒钟都不愿错开视线。
她放下手臂上的长长裙摆,蹲下身子,那天青色的浅淡在她身后展开,短了很多的头发遮不住裸露出小半的背部
,仿若凝脂一样的肌肤,被不甚明亮的光线映照的犹如上好的蜜蜡,纤细的腰肢,只有盈盈的一握,她柔软的弯下身子,少顷,又扶着墙壁站起来,重又穿好鞋子,拎起裙摆。
陆锦川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开始猎猎燃烧起来,而身体却是先于意识出动,在他还未曾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几步走到她的身后,结实的双臂箍住她的细腰,将她牢牢圈入怀中。
甄艾吓了一大跳,最本能的反应就是拼命的挣扎想要挣开。
“小艾,是我。”
他的声音,轻呵在她的耳畔,怀中被紧抱的那个人,短暂的停滞了一秒钟之后,却挣扎的越发厉害起来。
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像是长了一身刺的小猫,扎的他竟有些束手无策。
干脆将她在怀中翻转过来,直接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结实的手臂撑在她的肩侧,醉后的气息有着微微的灼烧,他离她那么的近,他的胸口几乎就要压在她胸前柔美的起伏上。
甄艾几乎不敢剧烈的喘息,死咬了牙关怒目瞪着他。
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却挑起菲薄的唇轻轻笑了,而那狭长邪气的眼眸里,更是蕴满了无数闪亮的笑意,他倾下身子,离她更近了,闪亮的眼眸里,映出两个小小的她:“小艾……四年前的话,我只说了一半。”
他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让甄艾根本摸不着头脑,四年前他说的话多了去了,她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陆先生……请您自重!”
甄艾微微的偏过头,他灼烧的气息就在她的颈侧,让她那里的皮肤都似乎起了一层微微的小颗粒,她的脸颊开始发烫,渐渐的,那烫热的感觉竟是传递到了耳朵和全身来。
甄艾清醒的知道,她必须要赶紧离开他的桎梏,她不能继续与他保持在这样近的距离之内。
他,陆锦川,是一个让人感觉不安全的男人!
“什么自重?”他竟然恶劣的低低笑出声来,甄艾忍不住蹙眉怒目看他:“陆锦川!”
他的视线却逐渐的定格在她的脸上,目光一寸一寸,自她眉毛一路凝视到她纤小的下颌。
依旧没怎么化妆,却是因为参加宴会的关系,只是淡淡的施了底妆,依旧没有用口红,唇色是天然的晶莹粉色,仿佛她一如既往,仍是四年前的模样,可他却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全部变化。
依旧细腻白润的肌肤,却不再是四年前精致呵护出来的细瓷一样的苍白,依旧乌黑的眉眼,在那水润清秀之下,倔强和坚韧的神色却是渐渐占了上风,他的甄艾啊,在离开了他之后,变的那么坚强起来,他唯一的念头,却只是心疼。
什么样的她,他都喜欢,可他更希望,她仍是他护在掌心里娇滴滴的宝,而不是要在这个肮脏的社会里撞的头破血流然后渐渐强大却伤痕累累。
“不许再剪头发。”他忽然抬手,手指轻柔的拂过她额前的刘海,只是指腹无意识的从她眉上滑过,却就有让人心悸的电流击中了四肢百脉。
甄艾轻轻咬住嘴唇,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可颊边双耳,已经是红的要滴出血来。
“我的头发,想剪就剪,凭什么听你的。”
她虽然是叛逆的话语,可声调却依旧是柔软的,有些东西,生来具有,上天的恩赐,怎么都无法变。
他就心满意足起来,眸子里的笑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是么?”
她刚欲开口,陆锦川却已经低头,直接吻住了她柔软的两片嫣然。
滚烫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视线里也是大片的白光闪烁,她的身体僵硬,却渐渐的滚烫起来,想要推开他,可手臂似乎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更可怕的,他沉重结实的胸膛已经压过来,将她胸前的一对柔软压到微微变形,而他的一只手却是捉住她的细瘦手腕固定在她身后,然后,强势的加深了这一个吻。
她被他压在墙壁和滚烫的胸膛之间,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她却仍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上每一块肌肉的灼烧和坚韧力道,他的舌撬开她紧咬的牙关,搜寻到她的,含住,吮.吸,几乎是要吞入腹中一样的力道吸着她香甜的小舌。
甄艾觉得疼,忍不住的含糊低吟,他灼烧的惊人的大
掌却已经不受控制的攀附在她裸着的后背上,然后渐渐的滑入她的裙子内,他的手指在搜寻她的内衣搭扣,可整个后背都是一片光滑,他的黑眸微微的倏紧,忽而想到了什么,呼吸一下变的更加急促起来,他的双掌干脆落在她的臀上,慢拢轻揉,吻着她的唇却放开她早已红肿的水润,移到她的耳畔,惩罚似的重重一咬她的耳垂:“该死的!你竟然不穿文胸!”
被他吻的已经意识迷离的甄艾,忽地从那几乎沸腾的空气里清醒过来,她羞愧的双眼一下盛满了泪雾,死命的抬手把他重重推开:“陆锦川!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猝不及防被推开的男人,趔趄了一下站稳,高大颀长的身躯隐隐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压迫气息,甄艾抬起手背,狠狠擦拭自己的嘴唇,她气自己的不争气,气自己的不要脸面,竟然和离了婚四年的前夫,一见面就上演这样的戏码……
可她更气,他把她当成了什么?想要轻薄,随处随时就可以轻薄?
她,她在他的眼里,就这样的轻贱?
甄艾越想越觉得难受,却死忍着再不愿哭出来,她咬紧自己的下唇,咬的几乎要出血了,转过身,就要离开。
她没有掉眼泪,可只是那微红的眼圈,就足以让他心疼难耐。
见她转身要走,他急忙追过去:“小艾……”
想到方才戛然而止的好戏,陆锦川不由得有些无奈的低头看了一眼。
西裤被撑的绷紧,那样明显的突兀,他待会儿怎么出现在人前?
这个小妖精,每一次看到她,他就会失控,更何况,隔了四年!
一个素爱吃荤的男人,强忍了四年方才看到最爱的荤腥,那反应和胃口,岂能了得?
“陆先生还要怎样?”甄艾气急,她此刻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她简直自己都没有脸来面对自己了。
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控,想到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给他一个大耳光,她就羞愧的恨不得一头碰死!
“甄……小艾?”
折返回来的顾仲勋,未料到自己竟会看到这样的一场好戏。
他的女伴,和她离婚四年的前夫面对面站着,鬓发微乱,红唇肿胀,只要是男人,简直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顾仲勋的忽然到来,更是让甄艾羞的无法自持,她狠狠瞪住陆锦川,澄澈的眼眸里已经有了水汽:“陆先生,我男朋友来了!请你放手!”
男朋友?!
陆锦川的眸光落在顾仲勋的脸上,霎时间就变的阴鹫起来,他可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直奔四十的老男人什么时候铁树开花成了他老婆的男朋友了!
“陆先生。”顾仲勋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只是眸色有些复杂的看了甄艾一眼,可到底,还是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摘掉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然后,伸手轻轻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ps:没有想到的大福利吧~~~
我已经认清你们了!我加更也没有月票!船戏还是没有月票!甜蜜没有!虐了也没有!可我还是那么努力认真的给你们加更,给你们开船!我明天又要加更了,你们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