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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尔wr     田园闺事txt下载     田园闺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聂晴的前世(二)

    只要是聂晴说过的话,那男人绝对会遵守的!聂晴心中十分笃定,她拿着这夫家给的和离书,一面回到了山村之中,找到了陈小军拿了银子,潘世权又给了她马车送她入京,不管是银子还是马车,都由两个男人办得妥妥贴贴了。聂晴心中有些得意,这样被男人众星拱月捧在手中的感觉实在是很美妙,她又怎么会愿意只嫁一个男人,从此便少了这样的享受?便是有这样的男人,也不该是她原本夫君那样没用的男人,而是另一个权势地位与容貌无一不可缺的男人!

    上到了京中,聂秋染这会儿已经中了状元,家里情况渐渐好了起来,对于聂晴的到来,聂家除了孙氏那老东西有些不太高兴之外,聂夫子与聂秋染两人倒是颇为高兴。多年以前女儿被陈家退婚的事儿让聂夫子对于这个女儿本来就有些亏欠,再加上聂秋染现在考中了状元,聂夫子这些年来的心愿一下子完成了,自然不用再像以前一般严厉,对于女儿的到来虽然有些微词,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聂晴一番哭诉,只避重就轻说夫君家里人看自己无子,便给了自己一封和离书,看得聂家父子对她露出同情与怜悯的眼神时,聂晴心中不免暗暗得意。她知道自己的话能让人深信不疑,尤其是哭过之后,看到聂家父子对她更温和了些,聂晴更是有些飘然。

    状元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当初聂秋染那样受聂夫子看重,还不是着了自己的道。吃过自己给的药竟然还现在被蒙在鼓里。对自己贴心贴肺。蠢货!

    从此聂晴在聂家住了下来,她虽然已经是个被和离放回来的姑奶奶,可因为聂秋染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这个妹子之故,她的日子在聂家里过得极其如意,孙氏依旧不喜欢她,但聂晴早过了当初渴望被孙氏喜欢与看重的年纪,现在的孙氏越不喜欢她,她便觉得心里越是痛快。反倒活得更加快意了一些。

    聂秋染很快平步青云,聂晴自然也跟着身份水涨船高,有些一心想要抱状元聂秋染大腿的人得知聂家还有一个和离的姑娘之后,纷纷派遣媒人上门打探消息,有些还不乏像潘世权那样的九品官儿,可是以往的聂晴能看得上眼这些,但现在的她却根本看不上这些人,她是什么身份,她是状元聂秋染的妹妹,这些人凭什么能配得上她!她要嫁的。至少应该是有个小爵位,或者是至少要五品以上的官儿才能配得上她。这些九品的她自然现在看不上。

    只是心里虽然瞧不上,但聂晴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直说,她从小以来的生活就让她明白有时自己便是恨死一个人,可表面也应该对他笑,那样自己便是背地里朝他戳刀子,他照样还会对自己呵护有加,谁会怀疑得到她?就像当初的聂秋染一般,还是堂堂状元,可也竟然如此蠢!可恨自己不是一个男儿身,否则说不定成就要远比聂秋染这样蠢货来得要更高,那时她何苦还会再想要嫁人,到时富贵全都是她的!

    虽说现在的聂晴以为对于孙氏恨自己不是男儿一事已经不再在意,可其实孙氏的态度还是在她心里生下了根,她不知道自己也是恨自己不是男孩儿的,她没料到自己也这样渴望她能变成一个男人。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头来,聂晴又惊又怕,心里对于孙氏还更恨了一些。这个老东西,竟然敢当初如此对待自己,她不是喜欢聂秋文么,她不是看中儿子么,自己要让她后悔一辈子!

    聂晴好歹还有理智在,知道自己就是再恨孙氏,可这会儿也不是让她心痛而自己受损失的时候,毕竟聂秋染若是倒了霉,聂晴也知道自己现在讨不到好,她至少知道自己现在靠的还是聂秋染的势,她就是想做什么,也要等到自己出嫁之后才成。

    可是令聂晴苦恼的是,这些前来提亲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她理想中的夫婿,一些九品的芝麻小官儿敢不自量力来向她提亲便罢,就连一些低贱的商贾竟然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于这些人的行为聂晴既是有些着迷又是有些瞧不上,不过因为这些人众星捧月般的行为,到底是让她名声传扬了开来,而在这些前来提亲的人中聂晴挑选了一阵,却始终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她本来还当自己要继续忍耐聂家人多时时,终于有一个契机出现了。

    陈小军对聂晴痴心一片,竟然从山村之中直接追到了京城来,聂晴不耐烦他的纠缠,可又怕被人知道了自己竟然与这样的一个粗鄙男人有过什么瓜葛,因此在陈小军再三上门痴心只想求见她一回时,聂晴不耐烦的出去见了他,而与另一个注定该成就自己做人上人的青年相识。

    那是一个邪侫而阴柔的青年,那双目光像蕴含了血色一般,让人望之心惊。那眼睛中的疯狂杀意每每就是让见过一回的聂晴回想起来时依旧浑身哆嗦。那是一个恶魔,京中人人都惧怕无比的厉鬼,他叫罗玄。

    罗玄此人长相阴柔而美丽,相比起许多妇人来,他的长相也是绝顶漂亮。聂晴在头一回看到这个人时,首先心里便生出一股不甘感来,不管她如何有心计,甚至自认自己如何不输于人,可她的容貌在妇人中只算清秀中等而已,聂晴天生便对于长得比自己漂亮的人怀有一种敌意,而这个罗玄若不是个男人,聂晴恐怕连与她说话都不屑,对于她这样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并不希望自己与一个容貌极好的人站在一起,聂晴要做的是那朵红花,而非那衬人的绿叶。

    也幸亏她没走,若是走了,恐怕聂晴便不会有后来的富贵与荣华。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自己会成功。在得知这个罗玄是自己的故人时。聂晴激动得浑身直哆嗦。她甚至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有恩于这个面目阴柔,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甚至根本记不得自己是不是曾见过他,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管他那个对这人施恩的人是谁,反正认错了人的不是自己,再说要报恩的人又不是自己。聂晴仔细打量了这个青年一眼,看到他浑身穿着的珠玉衣裳,一看便是贵气不凡。更是让她心中渴望。

    “如今长平候势力正大,皇上如今已经年迈,怕朝政落于奸人之手,因此任我为辅政大臣,往后恐怕与罗玄还得有一场恶斗。”书房之中,聂秋染似是在与人说话一般,聂晴本来满眼的冰冷在听到罗玄两个字时,顿时吃惊了。她记得下午时说自己是他恩人的那个阴柔青年就是称自己叫罗玄的,他竟然是长平候?是个候爷?聂晴如今早已非昔日只有野心而没什么见识的乡村丫头了,跟着聂秋染多年。见他从翰林院发配到定洲任同知到如今回到京中任三品大员,聂晴的见识也在跟着长。她自然知道一个候爷之位代表着什么。

    大庆朝等级森严,除了开国之初曾对有功之臣赐封爵位之外,如今大庆朝已立两百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能再被封爵的,别说候了,就是连伯爷在这一百多年中,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料到那个年纪轻轻且又长相俊美的人竟然是个候爷!

    候爷啊!而且他还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那样的一个人长得可真是俊美不凡,那眉眼流转间虽然目光吓人,可却又带着一股凛然的邪气,现在想起来依旧是让聂晴一阵心跳加速。他是一个候爷,且又如此俊美年纪,邪气十足,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聂晴越想越是觉得心中如小鹿撞击,她这会儿强忍了心里的春意,只觉得一股暖气从下腹处直涌往全身,让她浑身都开始发起了烫来,她打消了原本想要就此转身离开的心思,反倒是折身回了房中让人准备了茶水再朝聂秋染书房之外而去。

    她这会儿要打听一下那罗玄的为人地位,自己等了这样多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好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房中正在谈话的聂秋染在看到妹妹端了茶杯送过来时,眉头微微皱了皱,在聂家里聂晴不管心中高兴与否,都会偶尔做做姿态,干干端茶递水的事儿,有时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却能让人心里对她生出好感与同情来,让人在看到她做这些事时,更加怜悯喜欢她。

    可这会儿聂秋染正在与同僚商议的是大事儿,罗玄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聂秋染并不想在自己计划还未成时便走漏了风声,让人得知之后引来罗玄的报复。聂秋染做事一向喜欢未雨绸缪,他刚从定洲调回京里没两年时间,地位还远不稳固,现在与罗玄斗上他占不到什么好处。而罗玄现在势力正大,就连皇帝都受到了威胁,聂秋染身为皇帝心腹,隐隐知道皇帝手中其实是有两支暗卫的,可是这几年间这些暗卫接连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这引起了皇帝极大的恐慌与害怕,而罗玄又势大,且还是太子的心腹,这让老皇帝怀疑是不是太子连同罗玄杀了那些暗卫,对皇位有不轨之心。

    毕竟皇帝占位置久了,在太子这个储君之位上一坐就是多年,刘乾不耐烦了想要逼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罗玄竟然能被皇帝怀疑他杀灭了皇帝的暗卫,可见其势力到底有多大。聂秋染虽然现在有些地位,可他到底根基不深,而且罗玄是个内侍,他是个大臣,有时罗玄可以不顾名声与体面,但聂秋染不行,毕竟罗玄单枪匹马,而聂秋染则还拖家带口,他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家人多考虑,因此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聂秋染并不希望这事儿能被第三个人得知。

    聂晴在端着茶杯进来时,本以为聂秋染会如同以往一般心疼的让她少做一些事,而是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来做的,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如何说话才能使得人更加怜爱的借口来。可偏偏聂秋染不止是没有说怜惜她的话,反倒是皱着眉头,十分不愉道:“你来干什么?我与朋友有话要说。你一个妇道人家若是没事。便下去歇着吧。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了!”

    同样的都是说这些事情不让她来做,可那语气却是完全不同的。聂晴眼神一冷,心里有些怒意,却是强忍了下来,一边深呼了一口气,做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这是她一惯做得拿手的,这会儿一使出来。果然聂晴的眼角余光便看到了坐在聂秋染对面的一个年约四十许,留着长须,面容清隼严肃的中年男子脸上对她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来。聂晴心下松了口气,眼里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一般照这样的情况来说,家里强势的大哥喝斥在家的妹妹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聂秋染是个要做官的人,不可能会将污点留在这儿,因此她今日进来之事儿,聂秋染肯定不会与她追究,不过真是便宜了他!哼。聂晴心中暗暗发誓,等到自己摸清了长平候的底细。等到自己往后嫁过去成为候爷夫人之后,一定要让聂家尝尝自己的手段,要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当年受过的苦楚,要让自己这些年来所嫁非人,到如今还不得不忍气吞声的痛苦千百倍的还回去!

    心里这样恨恨的想了半天,聂晴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她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聂秋染,抽泣道:“大哥,我,我只是想给大哥送茶水过来,我,我打扰到大哥了吗?”聂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身形消瘦,脸色微白,这会儿正手足无措的伸手摸着头发,将胆颤心惊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像是平日她在家里过的便是受人欺压的生活一般,让人看了不由有些同情。尤其是她又下意识怯生生的看了聂秋染一眼,缩了缩手脚的模样,更是让人打心眼儿里同情起她来。

    聂秋染眼睛眯了起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初一心只知埋头苦读,想要讨好父亲,为聂家出人头地的单纯少年,几年的官场生活使得他多了些磨练与看人的眼色,聂晴一直守在内宅之中,心计虽然有,但因为她女人的身份,注定她不能出去抛头露面,而聂秋染的内宅又一向被他压制得简单,可没什么争风吃醋害人性命的事儿,聂晴因为是聂秋染的妹妹,后院的女人对她又都是讨好有加的,因此她的眼光这些年来也只停留在当初颇有心计的时候,早与聂秋染不同。

    平日里聂秋染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这个妹妹,可这会儿自己正说到关键时候,她却是闯了进来,还做出这副模样来,不知为什么,聂秋染以前是看惯了聂晴这模样,可每看一回便要可怜同情她一回的,现在看到她这小家子的作派,却觉得烦闷了起来,只冷冷望着她,直看得聂晴脸色微变了,聂秋染这才淡淡道:“端茶送水的事情自有丫头做,你还是自个儿回房歇着吧,往后没事,不要再出内院了!”外院可不是她一个妇人该来的地方,这话里的警告意思聂晴听懂了,但却更加愤愤不平。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女人,从小受孙氏欺负也就罢了,现在一个被她玩弄在鼓掌间的聂秋染也敢看不起她,他凭什么!聂晴心里十分的愤怒,但她好歹理智还在,强压下了心里的怨恨,低眉敛目的抹了抹眼泪,轻轻道了声是,才畏首畏尾的出去了。她刚刚在被聂秋染盯着的一瞬间,就好像是自己这些年来的算计都要一下子被人看了个通透般,刚刚可真的吓死她了!聂晴出门之后拍了拍胸口儿,想到刚刚聂秋染的话,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虽然因为下午的事儿聂晴心里还有气,也想硬气一般的不跟聂秋染说话,可是聂晴想着长平候几个字,心里却像是有猫在抓一般,最后她再也没能忍耐得住,在一家人吃饭时坐在饭桌子上,她便问了出来:“大哥,我今天下午听到长平候,那长平候是什么人啊?今年多少岁了?是不是叫罗玄啊,我看过他一回,那样年轻呢,不知道娶了妻没有。”聂家虽然好,可到底她不能在娘家住一辈子,就是有什么心思,聂晴也要等到自己出嫁之后再慢慢谋划,因此她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十分着急。

    这几年在聂家养尊处优的生活早磨去了聂晴的小心翼翼,她剩下的本能只有伪装而已,对于在逆境中的那种步步细心的本能早就在聂家人人都捧着的生活中渐渐被消磨去,因此这会儿聂晴就算明知聂秋染恐怕对于自己提起罗玄的事儿会有些疙瘩,毕竟在聂晴听起来聂秋染话中的意思竟然像是要对付罗玄的样子。可聂晴就算知道聂秋染有些不痛快,她也觉得这是聂家欠自己的,他一定会像以往一般对自己多加包容,毕竟以前聂晴便是对付过聂秋染后院的女人,他还不是照样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等到聂晴这话音一落,饭桌上的众人顿时都冷场了下来。顾宁溪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却是低垂着头没有出声,倒是孙氏听到一个长平候的名头时,顿时便神色一动:“哦?候爷?多少岁啊,你见过了没有?大郎,你问问看人家成婚了没有,若是没有,你妹妹还在家中呢,若是能嫁得好一些,往后对于你弟弟也能帮衬一些。”

    一听到孙氏对于这事儿也在帮自己的忙,聂晴心里既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又有一种厌烦恶心的感觉。这聂家人果然是俗不可耐,一见到高枝便想去攀,孙氏这老东西,一点儿也不顾自己的死活,只想着她那没用的废物儿子,聂秋文那废物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自己的?以为他是谁,文不成武不就的,成天逗鸡摸狗,天天学人家京中那纨绔一天到晚的在外头鬼混,包花娘上伎楼,她一想到聂秋文都觉得恶心想吐,孙氏竟然还想利用自己以后替她儿子谋好处!

    自己嫁到长平候府能行,可孙氏要想再像以前一般对待自己,将自己当做她儿子的奶娘一般,自己定要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聂晴低垂下了头来,眼中寒光一阵闪过。

    两母女起的头本来让聂夫子有些不快的,毕竟聂夫子性格老成严肃,他最恨的便是人家不讲规矩,俗话说得好,食不言寝不语的,可偏偏这些妇人却连半点儿规矩都不懂,吃饭时竟然也说话。聂夫子心中不快,脸色便拉了下来,但一听到孙氏问那长平候时,聂夫子顿时也上了心。

    他的这个小女儿自从多年前与人和离之后便一直呆在聂家中,当初他被聂晴哭得一时冲动,便将聂晴留了下来,可到底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年来聂晴总在娘家嫁不出去,虽说如今聂秋染不差那一张嘴吃饭,可在聂夫子看起来,一个和离的女儿久呆在家中到底是一个侮辱与污点,虽然人家表面冲自己是在笑着的,可是聂夫子自己治家甚严,将心比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聂晴一直呆在家中让他看着刺眼,别人更是不知背地里要如何笑话了。

    聂夫子性格一向性格严谨厉害,虽然有心疼聂晴的心思,可到底聂晴在家久了,他总觉得有些不耐烦,传扬出去也是给聂家抹黑,不过这个女儿一直不肯嫁人,他又不愿再背上一个要将女儿再逼嫁出去的罪名而已,再加上聂晴又一直乖觉,伏低做小的,让聂夫子还没能找到话说,因此聂晴才一直留在了聂家,可时间长了,聂夫子总是不高兴的,这会儿一听到女儿主动问起一个人成婚与否来,顿时倒让聂夫子动了心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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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晴的前世(三)

    不过聂夫子到底自恃身份,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也算是出息了,他自然也不想将女儿嫁过去做妾,毕竟对方可是候府,那可是有正经爵位的。聂夫子一想到这儿,心里头刚涌起来的兴奋顿时又冷了下来,重重的将筷子拍到了饭桌上,厉声便道:“不管如何,咱们家还不至于下贱到要将女儿嫁过去做妾的!”

    聂秋染现在虽然有身份地位,不过聂晴到底是个已经出嫁的妇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聂夫子是读书人,好歹还是知道几分世事的,知道自己家与候府比起来还不是一个档次的,毕竟那个爵位便能将人给掐死了。就算两家平起平坐,可聂晴这样已经是破了身的妇人大户人家便是再缺主母,也不至于要着急到捡她一个和离的女人,再加上她和离的原因聂夫子还知道,那可是无子,无子是大罪,便是她公主出身,有了这个名声恐怕都嫁不出去了,更别提聂家现在比不过别人了。

    “爹。”聂晴看到聂夫子发脾气,脸色不由涨得通红,她不是害羞的,而是气的。不过她也深怕聂夫子到时一口否决了自己的富贵路,在聂家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点了,聂家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三番四次的对她的事儿指手划脚的,终有一天自己要让聂家人付出代价来!聂晴心里气得要死,脸上却是硬挤出一丝笑意来:“那长平候说我曾对他有恩……”聂晴说到这儿,做出羞涩的神态低下了头去,掩住了眼里的怨毒之色。

    一旁的顾宁溪听到这儿。顿时忍不住放了筷子。低垂着头捏了帕子捂着嘴无声的闷笑了起来。站在她身侧正摆着规矩的顾宁馨也笑。她如今已经生下了女儿,虽然不是个男孩儿,可凭着她生的孩子在聂家是头一个,顾宁馨便有底气仗着孩子在这儿敢开口说话:

    “姑奶奶,这长平候今年才不过十五岁而已。”顾宁馨长相极美,便是生完了孩子,时光也像是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一般,平日里聂晴对她并不如何亲近。毕竟在聂晴心里,顾氏女虽然出身高,可她到底是个庶女,还值不得自己去巴结,再加上聂晴自己长相一般,对于长得极美的顾宁馨本能的有一种嫉妒与愤恨,再加上她站在顾宁馨身边一个美貌如红花,一个则如同不起眼的灰老鼠般,顾宁馨的美将聂晴引以为毫的楚楚可怜气质都压了下去,聂晴自然不喜欢她。更不愿意当那片衬托她的绿叶,因此两人平日里关系算不得有多亲密。

    这会儿顾宁馨一开口。聂家人顿时都呆住了,原本因为聂晴说罗玄曾提聂晴对她有恩的话而有些欣喜,认为说不定聂晴还有机会与候府搭上关系而高兴的聂夫子顿时脸色便僵住了。聂晴当初嫁人时便已经是十五快十六的人了,现在时间都过去好几年了,聂晴也不再是当初青葱水嫩的少女,她嫁过人便暂且不提了,而且她现在都已经二十四岁的妇人了,在古代这个年纪虽然算不得有多大,可若是成婚早生子也早的,现在孩子都该**岁了,聂晴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天厚爱之人,她便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她一直都很有自信,也一直觉得自己该过人上人的生活,更是觉得世上的优秀男人围着自己转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她却一直都忽略了,她已经二十四岁了,马上便已经要步入人老珠黄的年纪。

    聂晴一想到这儿,脸上顿时露出慌乱之色来,那厢聂夫子等人也都呆住了,聂秋染阴冷着一张脸盯着饭桌上的众人没有出声。顾宁馨没有被聂秋染喝斥,当下觉得胆子更大,笑靥如花的盯着聂晴看,还没有开口,那头孙氏却有些不甘心这样一个条件好的现成女婿要飞,毕竟对她来说大儿子有了出息那还远远不够,应该再给二儿子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再加上她觉得若是这个无用的女儿往后嫁给了候爷,这京中哪个人以后看到自己不赞她一声能生会养?孙氏一想到这儿,自然不愿意这门婚事就这么搅黄了,连忙便阴沉了脸,不满的大声喝斥道:

    “女大三,抱金砖!”孙氏盯着顾宁馨,一边冷笑了起来:“老娘还没开口,你这下贱的小娼妇说什么话,你这个偷人的贱人,烂货,你那张喝过大粪的嘴闭不紧要流尸水吧,你信不信老娘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孙氏本来出身便不高,骂起人来话自然不可能好听,句句污言秽语,顾宁馨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她到底是个大家出身,这会儿被孙氏一骂,顿时便眼泪涟涟,但她却知道孙氏在聂家里一向作威作福,就凭她是生了聂秋染的妇人,便是再粗鄙不堪,也是自己的婆婆,因此自然得要忍气吞声,可不敢像对待聂晴一样的随意还口。

    “好了!”聂秋染站起了身来,他有些疲累的揉了揉脑袋,每日在朝廷上与人周旋便已经够累,回来之后还得面对家里这一堆鸡飞狗跳的烂摊子。孙氏说话不中听,竟然骂顾宁馨是小娼妇,她将自己当成什么了?聂秋染这些年来对孙氏总是再三容忍,若不是发生了今日下午聂晴的事儿让他有些警惕,恐怕他到现在还会对孙氏与家人多有忍耐,可下午时聂秋染便看到聂晴表情有些不对劲儿,现在又听她提起长平候,话里的意思竟然像是要嫁给他一般。聂秋染冷笑了起来,对于孙氏也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往一般无条件的纵容,因此冷冷盯着孙氏就道:

    “娘是要吃饭还是要骂人?若要骂人,你自已回院子里去,以后大家一起吃饭时,你就不要再出来了。”聂秋染这话一下子便将孙氏给惹毛了,她这几年来当够了老太君,耍够了威风。这会儿便是知道这个能耐的儿子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也不愿意吃他的闲气。听到聂秋染这样一说,顿时拍了桌子便尖叫:

    “你这小东西,长大了,翅膀硬了吧,你再能耐,当初也是老娘拉出来的东西,要是没有老娘把你拉出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呢。早知道你这样不孝顺,当初生你下来便该将你掐死……”孙氏气焰嚣张的骂骂咧咧,神态激动。

    原本聂秋染心中还有一丝对孙氏的不忍落,现在一听到孙氏这样大骂,顿时眼神便冷了下来:“来人,将老夫人送回房中,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老夫人出院子一步,最近吃得太好了,老夫人力气十足。让厨房斟酌着给!”他一直都不是孙氏能靠撒泼打混便能拿捏得住的人,尤其是几年官场生涯下来。更是让聂秋染性格坚硬无比,他平日这一面家里人哪里曾见过,如今一看到聂秋染发威,不止是孙氏吓住了,连聂晴姐弟与聂夫子都吓了一跳。

    孙氏哭嚎着要往地上滚,顾宁馨在一旁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刚想装模作样的去拉,聂秋染已经继续道:“凭她去吧,若不如了她心意,恐怕娘还要认为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顺了。”一席话自然将顾宁溪姐妹的动作止住,也让孙氏惊呆了停了下来。孙氏虽然不情愿,但依旧被人架了起来,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任凭自己以往在聂家有多风光,可如今才知道,聂家到底当家作主的还是她的儿子而不是她,孙氏一想通这个,又看到聂秋染冰冷的神色,哪里还敢再闹,深怕聂秋染等下更加厌烦,因此乖乖的被人拿了下去。

    一旁聂秋文脸上闪过不满之色,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可心智其实还没跟上过年纪,一天到晚只知道跟狐朋狗友的一块儿玩耍,反正家中还有大哥顶着,再不济还有老爹呢,他只要负责吃喝玩乐便罢,又没什么心理压力,对于场中的闹剧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到孙氏被人架走了,他有些不满。聂秋文一向被孙氏惯坏了,这会儿心中不高兴了,脸上自然也掩饰不住,连忙便气愤道:

    “大哥,不过是一件婚事而已,你干嘛不顺了娘的心愿就好了,还让人将娘锁起来,你是不是人啊?”他还有些不满想骂,聂秋染已经冷笑着朝他望了过来:“你倒真是一个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别说那罗玄身份如何了,凭什么你觉得聂晴就能嫁他为妻?”

    “我,他说我对他有恩。”聂晴早在一旁不满多时,这会儿一听到聂秋染这话,深恐他还要反对到时引得聂夫子也不乐意了,因此连忙张嘴便说了一句。她这话音刚落,聂晴便觉得聂秋染的目光好像冰箭一般落在了她身上,让聂晴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个哆嗦,她这会儿心里有些害怕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聂秋染这会儿的眼神耐人寻味,让她心中有些发紧,隐隐后悔起来自己刚刚说话太快了。只是话已经说出口,哪里还收得回来,聂晴强忍着双腿的哆嗦,一边在心里将聂秋染骂了个遍,一边又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来。

    “长平候是个内侍,是在太子身边侍候的大太监。”聂秋染盯着这个妹妹,斯条慢理的开口。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他没有看清楚过自己的家里人,还是聂晴的表演一直太好,竟然将他也给瞒住了,让聂秋染这会儿才发觉出这个妹妹的不对劲儿之处来:“刚刚你们说的话,在家中自己说说便罢,若是讲了出去,我的妹子已经饥不择食到想嫁给一个太监做对食,那可真正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聂秋染对家里人说话时从来还没有这样不客气过,这会儿一句话说完聂晴还顾不得去回味聂秋染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可光听他语气,聂晴已经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心里生出一股受辱的感觉来。

    聂夫子脸色刹时便变了,内侍是什么他是读书人自然了解,而聂秋染那一句大太监更是让聂夫子明白那长平候的身份,太监在大庆朝一向都是大内公公所担任的职责。聂秋染说的话虽然难听,可却是事实,若是事情被外头的人知道了。自己一家人竟然想要将女儿嫁给一个无根之人。那可真正是丢尽聂家祖宗的脸面了。幸亏今日是被聂秋染提醒了。若是别人不知道这事儿,恐怕真的是要让人大牙都笑掉了!

    想到这儿,聂夫子顿时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哪里还管自己之前是不是打了满腔主意,顿时都将怨气发泄到了聂晴身上,再看一旁楚楚可怜的女儿时,便觉得有些厌烦恶心了起来,想也不想便一巴掌朝她挥了过去。‘啪’的一声剧响中,聂晴被打得身体一个踉跄转了两圈儿,这才晕头转身的跌坐在地上,聂夫子还不解气,狠狠一脚便朝聂晴踹了过去:“贱人,丢人现眼!”这会儿哪里还有看到女儿可怜时的慈父状,说到底,女儿对聂夫子来说是他有闲暇心表达父爱时的一个东西而已,与聂家的前程比起来,谁轻谁重。聂夫子自然心里清楚得很。

    聂晴一下子便被打蒙了,这些年来她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女孩儿身份与地位在聂家也不像以前那样的低,聂夫子有了身份地位,自然乐于给他这个女儿一丝关注,而聂秋染对他这个唯一在家中的妹妹也算照顾,下人们都是会察言观色的,自然知道聂晴得宠,对她的态度也完全不同,聂晴这些年来被人高高捧起,被哄得飘飘然的,早就忘了当初伏低做小的日子,这会儿冷不妨被聂夫子一打,聂晴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摸着脸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聂夫子,颤抖着道:“爹,你,你打我干什么。”

    “你莫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吧?”聂夫子平日里自恃读书人身份,可这会儿聂秋染才算是看了出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聂夫子若是狠起来说话时,那嘴不比孙氏差到哪儿去,一句话说得聂晴脸色登时雪一样的白,聂秋染在一旁听着没出声,其实若不是聂晴是他妹子,他心中也想说这样一句话,平日里看着这姑娘倒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料到这个时候便看出了端倪来,竟然打听到了罗玄身上,若不是今日下午她闯进来听到了那样一句话,而后来沉不住气问出声来,自己还不知得要等多久才知道这个妹子的真面目。

    到底是她藏得太深,还是自己以前对于亲人太过没有防备?聂秋染心中生疑,这件事情相当于给他敲了一个警钟,这才让他今日晚上忍无可忍的让人将孙氏弄回房去,若是换了以前,他恐怕要看在母亲生养自己,且又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份儿上对她多有忍耐。而聂晴的事让聂秋染看清楚了,有时候他看重亲人,可却不知这些亲人心里是如何对待他的。聂秋染心中种下了隔阂的影子,聂晴却不得而之,她此时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年幼时被孙氏肆意打骂的时候,眼里忍耐不住的露出怨毒与愤恨来。

    “我没有!爹你为什么打我,你知不知道以前娘常打我的,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锦衣玉食的人上人生活让聂晴开始有些沉不住气,支持着站起身来,阴冷着一张脸盯着聂夫子看:“你凭什么打我,当初随意将我嫁出去,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也是人,我也是你的女儿!”

    “女子无才便是德!”聂夫子先是有些吃惊这个女儿竟然敢用这样的眼神与自己说话,还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竟然敢这样的大声喝他,聂夫子这辈子可从没遭到过女人的喝斥,就连当初聂夫子的母亲还在世时,因为他自小聪明,又是个读书人,母亲也是对他赞赏喜欢有加的,十分得意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含在嘴中都怕化了,又哪里舍得大声说他,如今聂晴这样当面斥责,对于聂夫子来说可是生平头一回。

    他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又有些鄙夷。聂夫子性情古板,最喜欢的女人是柔顺而知书达理的,正因为孙氏这一辈子长得不好看便罢,才情不通这个他倒也不怪她,可孙氏性格粗鄙不堪,为人唯唯喏喏,再加上孙氏出身农家,别说礼仪道理,一遇事儿孙氏便喜欢与人打做一团,这在聂夫子看来是有辱斯文的事儿,更是对这个妻子瞧不上,越发不喜欢她。而聂晴伪装出来的柔顺与乖巧正好就对了聂夫子的胃口,这才是聂夫子当初愿意对她生出几分怜惜之意的原因。

    可没料到聂夫子自诩自己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自认为自己看人不会有错时,没料到以为一向温柔乖巧的女儿竟然是这个这样的货色,聂夫子有些失望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厌烦,看着聂晴疯狂的样子,他心里不止没有半点儿同情与怜悯,反倒脸色更加严肃冷淡了些:

    “女子首要柔顺,你身为妇道人家,出嫁几年却无子,本该被休。当初我怜你无处可去,才将你收留下来,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本不该再留你在家,你若要不服,我送你入庙,下半辈子青灯古佛,修个造化,来世好投胎到哪户富贵人家里面去吧。”聂夫子这会儿是连话也懒得跟聂晴说了,直接讲完便住了嘴,又坐了下来。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顾宁馨低垂着头,掩饰着嘴角边得意的神色,一旁顾宁溪眼神闪了闪,看到聂晴坐倒在地,一片绝望的样子,不免抿了抿嘴角,出来打圆场:

    “父亲请息怒,姑奶奶不过是年幼气盛,父亲何必又跟她一般计较。”聂晴虽然对于庶出的顾宁馨瞧不上,可对于顾宁溪这个真正的嫂子却知道拉拢的,顾宁溪虽然知道她讨好自己也是有她的打算的,毕竟聂秋染看不清楚他这个妹子的野心,但顾宁溪身为女人可是能从聂晴一双眼睛里看到不甘与野望的,这样的眼神她在娘家时在好多姨娘身上都见到过,早见怪不怪了。可不管聂晴有什么打算,两人表面还算是交好的,她的利益也没差,反倒是自己只要这次帮了聂晴,她到底是聂秋染的亲妹子,往后施她恩果,对自己总没坏处。

    想到这些,顾宁溪又笑意更深了些,连忙便将聂晴拉了起来,捏了帕子替她擦眼泪,这才若有似无的看了一旁的顾宁馨一眼,温声道:

    “姑奶奶恐怕不知道,那罗玄呀,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虽说是封了候,可是却因为他是太子殿下特意看中的人才封的,本身并没什么,刚刚我八妹只说了他年幼,但少说了一句,没来得及提他是太监,否则母亲也不会生出那样的心思来了。”

    顾宁溪替聂晴搭下了台阶来,聂晴顿时便顺着她话的意思想到了刚刚的情况上,她对于罗玄是个太监的身份大吃了一惊,那样一个俊美的少年,没想到竟然是个阉人!聂晴一想到这儿,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恶心泛了起来,原本早上时才看到的那少年模样,她还有些春心荡漾的,一下子便变成了满腔的腻歪与厌烦感来。而可恶的是这顾宁馨小贱人,竟然刚刚故意拿罗玄年纪来羞辱自己不说,还不提罗玄是个太监的话,让自己误会!

    聂晴心里涌出一阵怨毒,但她刚刚闹了一场,本来狠了心要让聂夫子气一回的,可没料到她闹过之后聂夫子不止没有心疼她,反倒要翻了脸,聂晴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该顺梯而下的道理,因此感激的看了顾宁溪一眼,这才朝着聂夫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细声细气的哭道:“爹,女儿错了,女儿刚刚一时羞恼无状,险些惹怒了您。”她一番哭诉,聂夫子虽然不见得气消了多少,可到底没有再提要送她去庙里的话。毕竟一个女儿被送进庙中又没什么名头,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聂夫子还要体面,这事儿聂晴又认了错,自然便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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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晴的前世(四)

    只是事情虽然因此而消了,但到底在聂晴心中种下了疙瘩来。她左思右想,只觉得自己那日冲聂夫子那一跪简直是天下间最恶心最令人厌烦的事儿,她不甘如此,她要报复,尤其还有顾宁馨那小贱人故意误导她,此仇非报不可,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会吃闷亏的人!

    一念及此,聂晴顿时将目光放到了现在被关在院中的孙氏身上。孙氏的性情做为常在她手下讨生活的聂晴来说,最是了解不过,聂晴心中有把握,只要她稍加挑拨,孙氏一定忍耐不住,会出手的!聂晴是孙氏的女儿,她平日跟孙氏间的关系虽然算不得有多亲密,可到底还是母女,因此她要进入孙氏院落,那再是简单不过。一切也如她所料的一般,十分顺利,几乎她没费什么唇舌,便能看到孙氏的脸色变了。

    “娘可是大哥的生母,若是没有娘,当初哪儿来的大哥?更没有大哥如今的风光。”聂晴状似要与孙氏闲聊一般张了嘴,她这话正中孙氏下怀,孙氏心中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年来聂秋染对她处处孝顺,让孙氏心里有些自大了起来,总觉得儿子的东西本来就该是自己的,要是没有自己把他生出来,聂秋染便是文曲星要下凡也没用!现在他长大了,翅膀倒硬了,敢为个女人来关老娘。孙氏本来这些天被关已经有些害怕了,可这会儿被聂晴一说,当日的怨恨又活了过来,她越想越觉得聂晴说得对,原本这个她一向看不顺眼的女儿。这会儿在说了让她舒坦的话之后。孙氏都觉得越看聂晴越是有些满意了起来。

    “可大哥却是为了个妇人却偏偏将娘给关了。那小顾氏仗着一张狐媚子脸,勾得大哥时常偏心着她,不过是生了个丫头片子而已,竟然像是往后大哥的财产全部都会给她了一般。”聂晴这话句句说到孙氏心坎儿上,孙氏原本还在点头的动作,在听到聂晴所说的财产时,顿时便呆滞住了。

    聂晴一瞧孙氏脸色有些发呆了起来,顿时便微微抿了抿嘴。她知道孙氏这会儿已经上勾了,只要她天长日久的再多说几句,她一定能给顾宁馨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看这小贱人还能不能得意得起来!

    孙氏本来还想再给聂晴说几句,可没料到聂晴却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此自个儿回去了,这一夜自然勾得孙氏一整宿都没能睡得着。

    对于孙氏来说,最看重最喜欢的并不是给她带来荣耀与富贵的大儿子,而应该是她的心肝宝贝儿聂秋文,她担心的是自己现在还活着。聂家有长辈在,聂秋染自然不会不管弟弟。可她却怕往后自己死了,聂秋染两兄弟分了家,一个从此平步青云过得欢快,当人上人,而聂秋文则往后穷苦一生,亦或是小富即安。孙氏过了几年的富贵生活,早明白当人上人的日子有多么好,就连洗澡都有人侍候,她又怎么忍心让自已最心爱的小儿子往后再享受不到这些?聂晴很了解孙氏,知道她必定会咬中自己放下的那个饵,接下来她只要慢慢行动,先将罗玄勾到再说。

    虽说早知道罗玄是个太监,但聂晴再次主动上前求见他时,依旧是忍不住看着那张俊美耀眼的容貌看得入了迷。罗玄长得实在是太俊了,可惜是个无根之人,一想到这些,聂晴心里不免又生出一些恶心来,她是想要权势,可她却也不想要守活寡,因此原本想嫁罗玄的念头,在得知他不过是个太监时,便已经烟消云散。

    不知为什么,聂晴主动前去求见了罗玄之后,罗玄却并没有如第一次见她面时的专注与欣喜,反倒神色淡淡的,那双似是含了血光的眸子看得人浑身发寒,被他盯着看时,便如同大冷的天儿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冰雪一般,冻入骨髓。

    罗玄看她的反应不像是看恩人的模样,这让聂晴心中有些纳闷,又有些恐慌。这些天来大哥聂秋染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些淡了,不像以前一般对她亲切,也不知道聂秋染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有时打量着聂晴的目光让她心中难安,聂晴一向喜欢给自己找条后路,她现在已经在开始算计聂家,这可是已经破釜沉舟了,若是聂家到时真出了事儿,万一这事儿被聂秋染迁怒到她身上,她也准备要另找一个靠山的。

    这些天来她也找人打听了一下罗玄这个人,知道他是这两个月进的京,一些人不知道他的名声,可许多达官贵人之家却是知道他这个人的,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大权势的人,那天顾宁溪竟然说他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可见那大顾氏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表面与她交好,背地里却专捅她刀子。她若是攀上了罗玄,这家伙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若有他当靠山,从此京中之大,只任自己挥手跺脚,比跟在聂秋染身边,随时提心吊胆的算计好多了。

    而且她想要看聂家倒霉已经好多年了,她现在一刻也忍不了,她不想再忍气吞声的过生活,她要高高在上,她要人人敬畏她,而罗玄便是如今最好的一块踏脚石。他手段狠辣而又有权势,想想自己要是有一个长平候当依靠,从此只要谁惹了自己不快,便有他替自己出气,从此京中人人巴结着她,而恶名则全由罗玄当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聂晴一想着那些,险些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罗玄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她,这个半大的少年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莹紫锦袍,更衬得那面庞如冠玉一般,通身贵气与邪意相融合,再加上他眉眼之中挥之不去的杀意,便是笑着时都给人一种邪魅森然之感,看得让人心醉神驰,若他不是太监。那该有多好。聂晴心中依旧感叹了一句。不过好在太监两个字倒是将她从自己的美梦幻想中打醒了过来。这会儿聂晴抬了抬头,眼睛便对上了一对血光闪烁的眼眸,里面杀意汹涌,看得聂晴打了个激伶,不过才看一眼,她后背冷汗便‘刷’的一下涌了出来,连忙便将脑袋别开了。

    “小女子上次见过一回长平候爷。”聂晴咬了咬牙,只觉得被罗玄盯着。浑身便如同压了千金重担一般,沉重得喘不过气来,这次罗玄的态度可丝毫也不像上回第一次见她的一般,这令聂晴心下有些着急,也有些担忧,猜测着罗玄是不是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恩人了?这怎么可以,罗玄应该是她手中的一把刀,她指哪里,罗玄便该打到哪里的,他怎么能不认识自己?聂晴可是早就打算好与罗玄搭上关系之后往后要如何风光天下。这会儿罗玄的态度令她慌了神,她想到那日里聂秋染所说的话。顿时灵光一闪,不知怎么的,便想到了讨好罗玄的方法先与他拉近关系,因此话便脱口而出道:“我有事与候爷说,我大哥要对付候爷!”

    她说完这话时,没有抬头,便能感觉得到罗玄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那目光像是有如实质的剑一般割在她身上,令聂晴缩了缩身子。话刚一出口时她除了有些害怕之外,心中还有一丝痛快,聂秋染对不起自己,聂家当初害得自己这样惨,如今自己将聂秋染的事儿向罗玄说了出来,那也怪不得她了。

    若是能借罗玄之后将聂家除去,那是再好不过了。一想到这儿,聂晴连忙又道:“他们密谋想要对付候爷,小女子虽然不知事,可也知道大义的道理,当初小女子曾与候爷结缘,看来如今倒是再与候爷有缘,能再与候爷提点几句。”聂晴细声细气的说完,也不敢抬头看罗玄,毕竟这太监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些,她也不知道罗玄对她的话到底相不相信,她话中隐隐说出自己帮了他一回这次又宁愿大义灭亲要再帮他第二回的话,只盼这个太监不要太多心才好。

    因为聂晴低垂着头,因此她没有看到罗玄嘴角边露出来的一丝无声的狞笑,那笑容中含着的冰冷杀意让人触目惊心。跟在罗玄身侧的几人已经开始浑身哆嗦着发起了抖来,半晌之后罗玄笑容越发肆意了些,渐渐最后收在嘴角,变成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这才轻声开口:“阴流,还不赶紧将我的好恩人扶起身来!”罗玄声音阴柔,说话时也像是含了杀意一般,这并不是聂晴第一次听他说话,可不知为什么,这次聂晴听他说话时,浑身打了个哆嗦,下一刻又像是觉得那是自己错觉一般。

    没人知道罗玄心里在想什么,包括自认自己与罗玄关系不同的聂晴也不知道。罗玄开始正势的庇护她,且以前还看不上聂晴的一些贵妇人们,这会儿开始对聂晴另眼相看,人人在提到聂晴时,并不会再称一声聂娘子,而会尊称一句姑娘。聂晴开始尝到了人上人的滋味儿,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了云端一般。

    对于与罗玄的关系,聂晴只与聂家人解释说因为自已当初曾对罗玄有恩,所以他现在在报恩而已。聂晴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她何时对罗玄施了恩,但谁管是哪个人对罗玄施了恩,重要的是罗玄认为是她便成,对家里人聂晴只随意说了个谎话便圆过去了,讲假话她又不是头一回,自然手到擒来,轻易便将聂家人哄过了。

    正在心中暗自得意时,聂晴对于聂家也再无法忍耐,她开始频繁的撺掇孙氏,在她耳边讲聂秋染往后的财产该聂媛继承的不公平来。孙氏本来便不是一个多有脑袋的,再加上她本来对于聂秋文便偏心,如今儿子被她养得不着调,孙氏也看出来了,她自己这样一把年纪了,又是聂秋染的母亲,自然要怎么过便怎么过,不用讲究了,可她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一番,更何况她心里还隐藏着一个有关于聂秋文身份的秘密,因此自然更害怕自己以后双脚一蹬,聂秋文便受苦。

    如此一来,孙氏自个儿便起了心思,再加上又有聂晴在一旁推波助澜,孙氏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一切都如同聂晴预料般的发展。罗玄开始处处针对聂家。甚至好几回聂秋染归来时身上还带了伤。聂晴看得出来聂秋染这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每回看到聂秋染身上鲜血淋漓的样子,聂晴便觉得心中痛快。她是聂秋染的亲妹,又有罗玄当靠山,聂晴开始在京中大放光彩。

    如今名声地位都有了,聂晴自然也不甘寂寞,她现在还没有出嫁,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又不是三贞九烈之人。有时难忍寂寞,正巧此时潘世权想要通过聂晴想要谋职,聂晴想到当初与他偷情滋味儿,越发难以忍耐,自然利用罗玄将潘世权调入京中,从此两人背地里偷偷幽会,倒也快活。

    罗玄与聂秋染之间相斗得越发厉害,京中到后来无人不知罗玄因为心疼聂晴而看不惯她幼年时在聂家受苦受难,因此处处替她出手报复。连人家的亲大哥,亲人家属因为对女儿差了些都要被罗玄报复。聂秋染甚至更几次三番的被罗玄派人刺杀,跟猫戏老鼠似的。京中自然人人都害怕,深恐得罪了聂晴,从而惹来罗玄报复,这样的情况更是让聂晴心中满意。

    聂秋染与罗玄两人之间的相斗,一斗便是四五年,正德帝渐渐老迈,太子掌政,这让罗玄的势力更是开始达到颠峰,聂秋染也吃够了这家伙的亏,从一开始的处处挨打,到后来开始慢慢部署,聂秋染在朝廷之上有势力,这是罗玄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完全渗透的,这是聂秋染的优势。而罗玄的优势在于他行事阴狠,再加上背后有未来新帝撑腰,而且行事刁钻古怪,不像聂秋染有太多顾及,更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巴结,两人倒是斗得火热。

    而造成这一切的聂晴只觉得每每想起便觉得心中满意又得意,她恨不能罗玄再狠一些,直接将聂秋染杀死才好,她如今已经不想再看罗玄猫捉老鼠一般对待聂秋染了,她想要的是让罗玄一股脑儿的将聂秋染杀死,将聂家连根拨起,挫骨扬灰,那才好消她心头之恨,报她多年前对聂家的怨恨之仇。

    一想到这些,聂晴自然忍耐不住了,找了机会便跑到罗玄在宫外的府中,直接让人找了他过来,吩咐了这一句。

    “我不想再看到大哥与你斗下去了,早些给他一个痛快吧。”虽说罗玄依旧吓人,聂晴现在看到他时也每回都觉得厌恶又害怕,可是这些年下来罗玄从没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聂晴胆子一向又大,从她当初与丈夫和离,以及与潘世权鬼混,要灭了聂家人的行为中便看得出来。

    “玩腻了吗?”罗玄森然的笑了起来,一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光洁如玉的下巴,一双血红的眸子中闪过戾气,目光在聂晴身上扫了一眼,看她浑身不自觉的哆嗦,顿时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

    “腻了!”聂晴有些不耐烦的理了理衣角,她每回见到这个恶鬼一般的人便又是怕又是恶心,每回还不自在,若不是想早日解决聂秋染,她根本今日不愿意过来的,几年的相识时间,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外表看似美,可实则内心邪恶如鬼畜一般的阉人,可惜他那样的容貌,竟然长在他身上了。老天真是不长眼,不过也幸亏有这么一个恶鬼能替她撑腰,她如今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聂晴心里想到这儿,不由又暗道晦气。

    “腻了就罢。”罗玄笑了起来,他不笑还好,可一笑起来便让人浑身害怕,这会儿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聂晴一眼,直看得聂晴浑身发麻,后背白毛冷汗也惊出一身时,罗玄才又轻声点了点头,打破了这满室低压的气息:“是腻了,也该玩够了,也该享受够了,那我便再送你们一程!”罗玄这几年长大了,可是声音依旧如同当初一般,听在人耳朵里,就像是被人厉鬼缠身般的感觉,聂晴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表情必定不好看,虽说她心里厌烦罗玄,不过想到如今她还靠着罗玄撑腰呢,因此便将不耐咽了下去,将头低垂了下来,不敢让罗玄看到。

    聂晴先是浑身哆嗦,听到这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了想之后皱了眉头便斥道:“不是我们,是聂家!”聂晴说到这儿,也不敢再继续留下去,罗玄让她浑身害怕,若是可以,她是连一刻钟也不想多留的,她深知罗玄的可怕之处,虽然知道自己是他的恩人,他不敢对自己如何,聂晴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任谁对着一个变态时间久了心里也会害怕的。

    她逃也似的说完话便努力撑直了腰,高傲的朝外头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却不知道待她走后,屋里的罗玄懒洋洋的靠坐在软椅上,神情诡异盯着她的身影,突然之间阴阴的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里聂晴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聂晴便时刻注意着聂秋染那边的动静,几年前她问罗玄那一回不知是不是让聂秋染对她起了几分防备的心思,聂晴好不容易才混到了外院之中,刚出去便正好看着一顶软轿抬了进来,捂着肩膀脸色冰冷发白的聂秋染穿着一身深紫色锦袍从软轿上下来,正巧目光便与聂晴对上,不知是不是聂晴的错觉,她好像觉得聂秋染在看到她时神色一下子便冰冷了许多:“你怎么在这儿?”

    “娘最近担心大哥,让我过来瞧瞧。”聂晴得意洋洋的看到聂秋染捂着肩膀的地方渗出淡淡的血丝来,心里简直得意非凡。看看,这就是她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哥,这就是当初在聂家高高在上的状元郎,没料到如今也有这样一天,因为她的一句话,便能轻易的掌控他的生死,好像聂秋染便是一个蝼蚁,轻易便能捏死一般,这种杀生大权掌在自己手中,好像能将聂秋染踩在脚下的感觉令聂晴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诡异的笑意来。

    这丝笑容落在聂秋染眼里,让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聂晴却并没有注意到聂秋染的异样之处,反倒收拾了几分心情,抿嘴看着聂秋染就笑:“大哥,可是受伤了?”她一点儿也不怕聂秋染拆穿自己的谎言,她今日就是过来瞧这双秋染的落魄的,孙氏也并没有让她过来看聂秋染,毕竟在孙氏那老东西心里,一向最重要的就是聂秋文,哪里会管聂秋染的死活,她现在甚至巴不得聂秋染早死一些,好将财产给聂秋文继承呢。聂晴想到这儿,不由笑意更深了一些。

    聂秋染任他聪明一世,可却糊涂一时,没料到他拼命读书多年,却是为人做嫁衣,将财产拱手让到她的手里。是的,没错,就是让到她手中!聂秋文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继承这诺大的府邸,孙氏那样的老东西,自己等到将聂秋染解决时,总有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天。聂晴想到这儿,激动得浑身哆嗦,她也不敢再留下来了,深怕自己到时一下子激动后露出马脚来,坏了大事便不好了,因此又看了聂秋染一眼,这才装作被吓到了一般:

    “大哥受伤了,我去找人……”

    “不必了。”聂秋染的神色极淡,他长像斯文儒雅中含着一丝冰冷之气,与罗玄那样的邪意十足不同,他身上气势是大义凛然之感,便是冰冷中也带着几分堂堂正气,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聂晴自己心里有鬼,看到聂秋染这神色,她愣了一下,接着便心慌的垂下了头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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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晴的前世(五)

    聂秋染这些年来与罗玄对上之后,时常受伤更是家常便饭,但受伤之后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他现在拜罗玄所赐,还会了几手武艺,也拉拨了一大群手下,受伤的事儿虽然仍是有,但比起一开始只挨打的局面来说少了许多。他受伤又不是一天两天,可聂晴现在才做出这副惊吓的姿态,聂秋染并非蠢人,妹妹的异状他是早看在眼里,不过是如今与罗玄正斗得如火如荼,没功夫腾出手来看聂晴而已。

    “去查查看,她最近有什么异动。”聂秋染低声冲身边的道一吩咐了几句,又看了聂晴的背影一眼,这才冷笑了一声,回屋里去了。不过是查个女人而已,道一的动作也很快速,聂秋染刚让人将伤口处理完毕,聂晴的结果被查了出来。除了与潘世权鬼混之外,聂秋染甚至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只是聂晴去过罗玄那边一趟却被他记在了心里。

    聂秋染知道是个这样的结果,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对于聂晴出卖聂家而与罗玄站到一块儿并不觉得有什么诧异的,只是他一直没能将这个妹妹看得清楚而已,虽然不知道聂晴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但聂秋染知道她跟罗玄有瓜葛,自然心中更加防备。

    此时的聂晴并不知道聂秋染对于她已经生出防备与厌恶之心来,回到房间之后先是又去孙氏那边说了几句话,满意的看到孙氏怨恨扭曲的脸,这才收拾了准备出门。她在聂家本来就是姑奶奶,再加上背后又有罗玄当靠山。早不如当初的小心谨慎。便是出门也是光明正大无人敢问。先是去了平日里与潘世权幽会的地方与他颠龙倒凤了一回。接着聂晴才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以及想要消灭聂家的念头来。

    初时听到这个消息,潘世权并不感到吃惊,聂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从她年少时起做为得到了她的第一次身子的男人来说,没有人比潘世权更了解聂晴。这是一个充满了野心与**的女人,虽然不知道她从年少时候起就哪儿来的那么大自信,但当初送上门儿来的女人不吃白不吃的想法下。潘世权没有拒绝聂晴的勾引。他早看出来聂秋染不是个池中物,反正自己占了聂晴身子,这事儿说出来也不是男人吃亏,便是聂秋染最后没有出息,也不过是哪个倒霉男人捡了他玩过的破鞋而已。

    但要是聂秋染有了本事,往后自己光是凭着聂晴便能与他搭上关系。潘世权为人读书虽然不行,但却胜在会钻营,目光也没错,他当初虽然曾暗地里嘲笑过聂晴的不自量力,但因着广撒网。多捕鱼,且自己又不会吃亏的念头。依旧是与聂晴有了关系,可没料到,当初在他看来聂晴有些异想天开到让他觉得想笑的野心,到如今竟然渐渐成了真。这让潘世权在看中聂晴这个人身边的人脉同时,又极为欣赏这个女人的野心,她与自己一般,都拥有着永远都无止境的野望,明明不是人上人,却能凭借他人力量而爬到如今地步。

    要是换了以前的潘世权,恐怕他做梦都不敢想要有如今的风光情景。

    只是如今的潘世权却不知道,他两世都因为将宝押在聂晴身上,这一世成功了,而再一世时,却也因为聂晴的关系,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但此时的潘世权哪里知晓这些,他在知道聂晴的打算时,潘世权并没有因为她的狠毒而有多惊讶,反倒是听着聂晴的计划,微微的笑了起来:

    “我先在这儿恭喜你成功了,到时……”潘世权这句恭贺聂晴成功的话倒不是凭空捏造的,他是真心实意希望聂晴能成功,到了这会儿地步,潘世权不免有些气恨起自己的身份来,虽然他与聂晴有关系,但毕竟是在背地里,可表面上他却不过只是聂家的同乡而已,能受到一些提携到如今地步已经不错了。早知道现在聂晴有这样的风光,当日她想嫁自己时,自己便该休了家中那无用的黄脸婆,娶了她算了。

    想到这儿,潘世权不免又有些后悔,他当日就怕聂晴不成功,因此不愿意娶她,再加上聂晴后来又嫁过了人,偷人家的媳妇儿是一回事,那样刺激无比,可等到他要娶的是一个被人碰过的女人,且又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他又有些不愿意。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他的妻子贺氏不过是小小的秀才女儿,岳父虽然有个功名,但现在已经远远帮不到他,反倒是贺家处处要借他的光,贺氏老而无趣,虽说聂晴年纪也不小了,可她胜在有长平候做靠山,接下来又即将能得到聂家的财产,若自己是她夫君,怎么也得沾些好处。

    长平候对于聂晴可是言听计从的,而罗玄的势力有多大,他在京中这两年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自己不过是因为罗玄当初曾提过一句话,现在京中许多官职比自己大的人见到自己时哪个不是鞠躬问好,那样的滋味儿太好了。要是自己再成为罗玄救命恩人的丈夫,从此也可理直气壮借他的名,仗他的势,让他再为自己所用,为自己谋个好的官职,往后说不定他不比聂秋染差到哪儿去!

    一想到这儿,潘世权心里便火热了起来,翻身将聂晴压在了身底,一边在她身上亲吻着,一边喘息焦急道:“晴儿,我回头便休了那个黄脸婆,我娶你!”

    潘世权虽然知道聂晴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聂晴,可在他看来聂晴嫁过人,还与那个凤鸣村陈家的小子不清不楚的,自己愿娶她其实头上也顶了绿帽子的危机,不过大丈夫给个正妻之位,往后再另纳美妾便罢,那点儿名声对于地位来说,潘世权知道哪个对他更重要。

    聂晴被他拨弄得浑身都出火,她本来便已经是身体极其成熟的年纪。再加上她又不是多么自爱的人。并不如何将贞操观念放在心中。否则在这样时代下,当初便不可能干出与潘世权婚前便睡过的事情来,这会儿她被潘世权一碰,只觉得那股春意忍都忍不住,娇喘吟吟的将潘世权纳进自己身体里,借着喘息的功夫没有回答潘世权的话,只当自己没听到了。

    对于以前的她来说,能嫁给潘世权自然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可现在潘世权也不撒泡尿看看,他凭什么?聂晴如今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年纪,潘世权原就比她大,更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两人虽说有偷情,但现在的潘世权已经不能满足聂晴的**,若不是现在聂家还没倒,还不是她肆意妄为之时,她早就另外找人了。现在多少五品以上的达官贵人捧着银子想要来娶她回去,当个菩萨供起来。潘世权不过一个区区七品清闲官儿,而且还是因为她而得来的。又一把年纪,拖着几个孩子,凭什么还想要娶她?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心情的享受着欢愉,聂晴心里冷哼了一声,等到潘世权翻身下来时,她才厌恶的睁开了眼睛,冷冷望了潘世权一眼,没有出声了。

    时间在聂秋染看来过得极快,毕竟成日里与罗玄斗来斗去,几乎使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时间在悄然流逝间,聂晴却是觉得倍加煎熬,她与孙氏吹嘘多时,可孙氏却又迟迟没能动手,聂晴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当初她的姐姐聂明曾当她是个同样受孙氏欺负的姐妹,而告诉了她一件事情,这会儿聂晴想来正好能派得上用场,孙氏这个人实在是太蠢了,而且聂秋染对她看管也比较严,她几乎找不到什么出手的时机,自己还得帮她一把才是。

    当初的孙氏与人厮混曾被年幼的聂明亲眼瞧见,而聂秋文在第二年出生,有可能不是聂夫子的儿子,这便是聂晴心里藏着的最大秘密。聂晴让潘世权在背地里替自己去寻找当初聂明所说的老头儿,因为那人不是她亲眼所见的,因此倒是花费了聂晴不少的功夫去回想,潘世权这人虽然她嫌弃了,不愿意嫁给他,可这人却也不是没有优点的,那便是他聪明,而且乐意助自己一臂之力,愿意与自己狼狈为奸,这样的事情交给他没有坏处,反倒能讨好自己,聂晴相信他能办得妥贴。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月功夫,潘世权便将人给她领了过来,因这人年纪一大把且还膝下无后,得知自己有一个儿子时,又知道聂晴这是为自己的儿子打算,自然愿意为了她的计划去死。接下来孙氏见到了这个老头儿,那些天里孙氏神色恍惚有些不对劲儿,聂晴便知道事情成了!

    聂晴知道自己兄长的本事,与聂秋染相处多年,她也不是完全没长心眼儿的,她知道聂秋染有多厉害,她可不能将聂秋染小瞧了,到时事情功亏一篑。她知道光是有罗玄的事儿勾住聂秋染的注意力还不够,聂晴还将自己当初出手撺掇着聂秋文与孙梅通奸的事儿给扯了出来!这下子聂家石破天惊,孙氏舍不得自己的侄女儿,又舍不得自己的小儿子,自然便唯有让大儿子忍耐,吞下这口恶气。她不能让这事儿毁了自己小儿子的名声,至于大儿子聂秋染,他一向是有本事的,他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孙氏自然不会在意他。聂秋染自然受到了打击,他一不定喜欢孙梅,毕竟他后院的女人什么样美貌的没有,孙梅本来长得就不好,与这些人相比起来更如同灰老鼠一般不起眼,可他不在意孙梅,却不能不在意他的脸面与自尊。

    可到底孙氏是聂秋染的母亲,因孙梅一事儿聂秋染虽然已经与她生出隔阂,但到底还是同意了孙氏的要求,将这事儿给忍耐了下来。此时两母子的情分已经在孙氏闹腾之下折腾得空了大半,聂晴冷眼旁观着,她自然知道孙氏接下来再做事情会遭到聂秋染的对付,偏偏孙氏那老东西却还自以为自己真是聂秋染的母亲便能为所欲为一般,可这些事情她便是知道她也不会提醒孙氏的,她巴不得孙氏倒霉,更何况孙氏还是她手中一把杀害聂家的刀。她要让孙氏知道她自己做的事儿不止没能为小儿子谋福利。甚至自己以后会让聂秋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报小时的仇之时。孙氏的表情一定会非常好看。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如聂晴所料的一般渐渐发生,孙氏喂了媛姐儿毒药,将她给弄死了。事情等到聂家人发现之时,媛姐儿早已经没了呼吸,这可是聂家的唯一一个子嗣,不止是聂秋染一个人的,也是聂家的。聂秋文虽然不论性格还是长相都与兄长不像,可兄弟两人却还是有一个共通点的。那便是两人都没有子嗣缘,任孙氏给儿子纳了多少娇妻美妾,可偏偏聂秋文熬空了身子,但却并没有孩子出生。

    聂媛的死很快便让聂秋染受到了打击,聂晴看到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大哥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来,她看到顾宁馨那贱人哭得昏倒在地上,心里不由闪过痛快至极的感觉来。大堂之中,聂夫子沉默不语,孙氏则是哭天抢地,聂秋染阴冷着一张脸。紧紧将目光落在孙氏脸上,目光里透出杀意来:“闭嘴!”

    “你要逆天了!”孙氏被儿子这样一喝。不止没有住嘴,反倒是喊得更大声了些:“你不要忘了你是哪个拉你出来,没有老娘,怎么会有你的今天,你现在翅膀硬了,倒敢来与我这样说话了……”接下来孙氏是一阵污言秽语的骂。之前孙梅与聂秋文偷情一事儿都已经被孙氏哭了几句再加上又怒骂交加之下,聂秋染都忍耐了下来,虽然她心里不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做错了什么事,但她也知道若是自己与别的男人有染的事儿暴出来,以聂夫子的为人肯定是不会忍下这口气,而是会要了她命的,因此同理可证,聂秋染连这样的奇耻大辱都能因为她而忍下来,这便给了孙氏一种她因为是聂秋染母亲,便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这会儿听到聂秋染喝她,孙氏自然不服气,反倒是哭得更大声了些:“小杂种,下贱胚子,你再能耐,也是从老娘胯下拉出来的,你再有本事,还是从这臭烘烘的地方,你看不起的地方出来的,你再怎么样你也飞不出老娘手掌心……”

    孙氏大声怒骂着,她不识字儿,从小也是长在乡下不懂什么礼仪,这些年来虽然已经不再动不动的便跟人滚在地上打成一团,可那只是因为现在没哪个人敢惹着孙氏,更别提与她对打而已,并不是她骨子里便收敛了几分。

    “给我掌嘴!”

    聂秋染先是平静的听着孙氏怒骂,接着才淡淡的开口,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却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节奏:“什么时候她住嘴了,什么时候再停!”众人都看得出来聂秋染这会儿已经是气极,可在内院之中孙氏到底积威甚高,哪里有丫头敢上前打她,因此聂秋染一语即出,竟然没人敢动,全都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开始听到儿子让人打自己的时候孙氏还吃了一惊,接着又看着聂秋染的表情有些害怕,不过见到他说了话家中却没人动手时,顿时有些得意了起来,她现在才是聂家的老封君,老夫人,聂家本来应该听她的,而不是听她儿子的。聂晴说的对,聂秋染再能耐,也是她生出来的,没有自己,哪儿来的聂秋染今天?

    孙氏得意洋洋的盯着大儿子看,谁料聂秋染没有理睬她,反倒是冷眼望着屋里众人,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好,很好,如今我这个正主说的话不管用,那拿你们这样的下人来也没用!”聂秋染说到这儿,大喝了一声:“道一!”

    谁都知道道一是聂秋染身边的长随,是个面目冷淡的年轻人,孙氏听到他喊道一时心里便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那个一直跟在聂秋染身边的年轻人本来就站在门口边,因屋里全是女眷的原因,他并没有跟进来,这会儿听到聂秋染一喊,他毫不犹豫的便闪进了屋,想也不想的便甩手给了孙氏两耳光。

    他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内宅小丫头能比的,再加上他深知聂秋染心意,知道他这是含怒发火,已经是对孙氏再无母子情谊,这下子道一出手自然没有轻的,打得孙氏身体都朝空中飞了起来,刚被道一一耳光甩得朝左边飞时,右边的手影又挥了过来,‘啪’的两声脆响,接着又听到孙氏身体落到地上时‘嘭’的一声沉闷响声。道一打完了人,才冷冷望着屋内,聂夫子顿时呆住了,就连一脸青色的聂秋文也吓得面色发白,没人敢说话。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跪得满地都是,个个不敢出声。聂晴躲在后头,笑得得意又放肆。她看到孙氏自个儿颤抖着好几次想爬起身来,可她年纪大了,到又挨了那名叫道一的人两巴掌,这会儿撑了几下都没能起身,匍匐在地上,如同一条苍老而无用的肉虫似的,这还是聂晴这辈子头一回看到孙氏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下觉得解气无比。

    只是这道一的年轻人可真是厉害啊,一出手便将孙氏给打得飞了起来,那身材可真是强壮,果然不是潘世权那样的老年人能相比的,聂晴看得春心荡漾,要是这样强壮而有力的男人是属于自己的,要是趴在他身上,一定十分过瘾!

    聂晴一想到这儿,眼波里流露出春意来,她决定了,等到将聂家灭掉后,她一定要将这名叫道一的人留下来,收在身边,留在裙下,毕竟潘世权一个人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现在有了罗玄当靠山,她又怎么会还想要像当初一般再找个男人嫁呢,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到时只要将一切事情推到罗玄身上,说自己是被迫的便罢了。

    打定了主意,聂晴看道一的眼神便更加露骨了起来。

    聂媛那丫头下了葬之后,不知是不是罗玄才开始执行起她的命令来,聂秋染身上的伤更多了些,眼神似厉鬼一般阴冷。聂晴有时看到他时也会害怕,但随即一想到聂家即将属于自己,那种兴奋便将原本该有的害怕尽数压了下去,换成了得意非凡与期待来。

    孙氏被软禁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聂秋染想通了,将百般不情愿离开京城这块儿繁华地的聂夫子也送回了老家,不知道他是忘了自己,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没有一块儿回京中,聂秋染没有让聂晴也跟着一块儿回去,这让聂晴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现在聂家还没完全倒闭,聂秋染也还没死,在这个大哥没有死掉之前,她还真不敢轻举妄动惹了这个大哥注意力,因此聂秋染没让她离开,这让正等着大事成了之后收获果实的聂晴暗道天助自己也,由此事可以得知,她果然是上天看重之人。

    罗玄没让聂晴失望,九月深秋之时,聂秋染的死讯便被人送了回来,伴随着他一块儿回来的,还有他身边的那些手下们,道一赫然在其中。那不知道是不是聂晴还没能得手,只是心中自己想想的原因,她这会儿越看道一越是觉得有味儿,就连他冷冰冰的神情在聂晴看来都是极有男人味儿的,如今聂秋染死了,他这些手下原本是忠于他的,只要自己略施手段,再加上有罗玄之助,这些人从此定会成为自己的手下。

    想想以后有个鬼畜般阴森恐怖的罗玄给自己当打手,又有这些身怀武功的异人为自己办事,聂晴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如今家中聂夫子已经被送回老家,孙氏被软禁,而聂秋文则是孙氏教养出来的好儿子,只知寻欢作乐,只晓得一天到晚趴在女人身上办事儿,难成大器,这聂家,果然注定是自己的。(未完待续。。)

    ps:  六千字大更照旧~~~~

聂晴的前世(六)

    “大哥如今已经过世了,咱们先将他的丧事办得风光一些再说吧。”聂晴先是站出了列来,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开始发号施令,这会儿聂秋染已经死了,他停在灵堂之上,再也不可能用以前那种冰冷的目光盯着她,聂晴自然不用再怕让他忌惮而藏拙。看着顾氏吃惊的眼神,聂晴笑了起来,傲然道:“大嫂,你该不会有意见吧?”聂秋染的女人中除了一个顾宁馨之外都没有子嗣,包括这个顾宁溪,她便是再出身高贵又如何,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有资格在此时发号施令。

    顾宁溪冷冷盯着聂晴,像是此时才将她看清楚一般,聂晴也不闪不避,冷笑着与她对视,并轻轻拉了拉衣裳,她现在身后有罗玄撑腰,而顾宁溪原本就不得聂秋染宠爱,更别提如今她男人都死了,莫非还想跟自己摆什么威风?要知道别说是她,就是她身后的顾氏族长,她的老爹顾延年看到自己都得尊称一声聂夫人,顾宁溪莫非还敢违背自己命令不成?她若是敢有异议,自己便让罗玄杀了她,诛了她九族!

    聂晴心里暗暗的想着,脸上不由露出讥讽的笑意来,越发将脑袋抬得高了些。

    所幸顾宁溪还算识相,估计是认清了事实,沉默着低垂着头不出声,算是默认了聂晴的身份地位了。

    “道一是大哥身边得力的手下……”聂晴只觉得自己说这句话时,双脚都好像是踩在云端一般,她等着在聂家发号施令已经等了太久的时间。直到此时才真正成功。当人上人的感觉太好了。果然不比她想像中的差,甚至比她想像中的滋味儿还要更好一些。

    聂晴拉扯着衣裳,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与兴奋,发了一连串的命令,她看到顾宁溪不甘却又强行忍耐的眼神,刹时间险些笑出了声来。

    “其余众人将大哥衣裳换了,我有话跟道一说,道一跟我过来!”聂晴眼睛在道一身上一一划过。只觉得下腹处涌出一团火气来,最近潘世权在房事上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已经有些不满足了,道一身材虽然看着不壮,可他那天竟然能将吃得肥胖的孙氏一巴掌抽得身体都飞起来,他必定是有身材强而有力的。聂晴想到这儿,越发有些不可忍耐,转身要走,谁料背后却并没有传来脚步的声音。聂晴眉头皱了皱,回头看去时。竟然看到道一根本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他这会儿正亲自在拿了帕子替聂秋染收拾着。连脸庞都没有转过来。

    竟然聂秋染死都死了,在自己已经当家做主的时候道一还敢对自己这样的忽视!聂晴心里一股火腾的一下便涌了上来,现在她已经是聂家当家做主的人,若是道一还看不清这个事实,她会让道一清楚的知道违逆她之后的后果是什么!

    “道一!”聂晴的声音严厉了起来,目光也瞪了起来,她努力想着记忆中聂秋染的样子,想要摆出他那样一皱眉便让人害怕的凛然之色来,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常年装作胆小懦弱,这会儿人都说相由心生,她的心阴戾多年,再加上多年的楚楚可怜伪装下来,使得她眉眼间都带着弱质,若是在她年轻时,这样的神色自然很容易吸引得男人对她心生怜惜,可聂晴现在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她已经三十多了,寻常妇人在她这个年纪,若是生了儿子该娶媳妇儿,生了女儿该要嫁人的年纪,她已经不再年少,又常年纵欲,虽然聂晴极力忽视,但她其实已经现了老态,再这样想要学出威严之色,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让人想笑而已。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聂晴有些不甘心,她看到自己说了这句话之后道一还没有将脸转过来,顿时心里一股受辱的感觉涌了出来,声音又放大了些:“大哥就是这样调教奴才的?不听话的狗东西,你信不信我把你卖到……”

    “你当我是签了卖身契的?”道一突然之间开了口,却没有将目光转过来,语气极为冰冷:“你最好安静一些,不要吵着了主公,否则,我会忍耐不住,让你为主公殉葬的。”原本听起来还让聂晴欲火中烧的语调,这会儿却说要杀了自己,不知为什么,聂晴知道他说的就是真的,也相信他真能干得出来,不由骇了一大跳,场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本来都以为在这个家里面是聂晴当家做主了,可她没有料到,道一竟然敢说要杀了她,而且他话里是什么意思,聂秋染竟然不是让他签了卖身契吗?他不是奴隶吗?聂晴有些慌了起来,道一的力气很大,若他真要杀了自己,在这个家里,在罗玄没有看到她的时候,说不定他真能这么干!聂晴心里不由将已经死了的聂秋染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贱胚子,找了走狗竟然不让人将卖身契签下来,他没事儿吧,他是不是发疯了!

    这个聂秋染连死了也给她摆这么一出,是不是成心想看她的笑话?聂晴心里又慌又急,还恨聂秋染当初做事不利落,她决定今日暂且忍耐,她要等到明日一大早便去找罗玄,让人将这道一给抓起来,要让罗玄把聂秋染碎尸万段,她要划花聂秋染的脸,让他头发披面,要在他口中塞满糠,让他下辈子有口难言,更要让他睡石枕,永世无法投胎!聂晴心里恨恨的想着,却是住了嘴,原本没看她的道一却突然之间抬起了头来,那双眼睛定定的落到了聂晴面庞之上。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冰冷而寡淡,不像罗玄那样一看便像是浑身充满凛然邪气后害怕得浑身哆嗦的感觉,道一的眼神就让人想到了毫无波浪的一摊死水,像是在他眼里,自己就像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般。

    一股寒气从聂晴的脚底直直涌向她的心脏。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正在此时。孙氏的干嚎声远远儿的便传了过来。这会儿聂秋染死了,看守她的人自然不敢再像以前一般对她,因此让孙氏闯了进来,她人还没到,声音便传了过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死得这样早,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孙氏的声音像是在唱调一般,听在人耳朵里极为不识。远处有一拨人影飞快的朝这边闯了过来,为首拉着聂秋文的人正是孙氏。这会儿孙氏嘴中哭得厉害,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孙氏眼中与脸上都带着一丝让人厌烦的心喜,她在欢喜自己的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便有了出头之日。

    蠢货!聂晴心里暗暗的道了一句,想等着看孙氏倒霉。

    “我儿已经死了,我是他老娘,这个家里,该我来当家作主。”孙氏气势盎然的冲屋里众人吩咐了一句。努力想要将腰背挺得笔直,她脸上的小人得势之色让人看得清楚明白。聂晴不屑的撇了撇嘴。果然是个蠢妇,她想要接手聂家,也得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

    果然屋里众人没有人理睬她。孙氏虽然有些羞恼,但她却不甘心如此,因此大半宿的时间都想要拉着儿子算账以及要好好打量这个以后真正便是属于她的府邸。聂秋染的丧事儿道一等人根本不准她进身,孙氏也懒得去弄了,这会儿正是大喜的时候,她想做做模样便罢了,既然道一等人不领情,她还不愿意去沾到死人染了满身的晦气呢!

    一宿时间轻易便过去了,第二日天色微明时分,聂秋染已经悄悄被道一等人带了出去,没人难知道他被带到了哪儿去。孙氏等人还在睡梦中,都各自做着第二日称霸聂家,继承聂秋染一切的美梦。其中这样的想法包括了聂晴与聂秋文。

    聂秋文虽然无能,可不代表他没有野心,他便是没有野心,也在孙氏与聂晴的熏染下,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毕竟大哥的妾室孙梅自己都能得到,那么做为聂家的男丁,大哥的一切自己也该得到才是。他还留了几个妾室美貌无双,可比他后院里的妇人漂亮得多了,他早就看中了眼,不过大哥在世时他恨他得很,不敢再生歪心思,如今大哥没了,聂家一切都是他的,聂秋文一整晚都在做梦梦着自己抱着顾宁馨,压着聂秋染的妾室,一整夜春梦无双,几乎醒不过来。

    第二日早晨,一阵激烈的敲大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哐哐哐’的响声吵得众人头疼无比。众人正在美梦之中,这会儿冷不妨被吵醒,心里十分的火大。梦里聂晴正在孙氏面前将聂秋文凌迟处死,看到孙氏的哭天抢地,顿时觉得心里一阵痛快,可就在这会儿,外头竟然一阵剧烈的响声传来,一下子便将她从美梦中惊醒,这让聂晴十分的不满。

    这会儿聂家的大门已经被人破了开来,一队队穿着整齐的羽林军提着长矛身穿盔甲如狼似虎的闯了进来。这些人个个面目冰冷,为首的一个更是满脸横肉。

    他们是来收回这座王府的!孙氏与聂晴等人昨儿还梦着聂秋染死了之后这座宅子便该是他们的,可是现在是怎么回来,这些人竟然说他们是奉了皇帝之命,要来将宅子收回去的,顺便让聂家人返还祖籍,这是什么意思?

    聂晴一下子就慌了,她算计了这样多,除了要让聂家人受苦受难以弥补自己年幼时尝过的苦楚之外,可是打着想要接收聂秋染一切的心思的,否则她费这样大精力回头竟然还是被人送回乡下,这让聂晴怎么想得通?因聂晴的不甘心,她比孙氏等人还要急切,这会儿原本还残余的睡意一下子便跑了个干净,聂晴还着急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宅子一向是我们在住的,怎么会要收回去?”

    “此乃当初的七王府,当初因安国公大人有功于社稷之故,皇上圣恩,特赐大人居住而已,并非是已经将宅子赐给了大人,你们既然是安国公大人的家属,我给你们半刻钟时间收拾,时辰一到便立刻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那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的将领黑着脸解释了一句。顿时便让聂晴等人蒙住了。

    “明明这宅子是我们在住的。什么时候是什么王府了,宅子我们的,皇上一定弄错了。”孙氏当了多年的老封君,胆子早已经变大,就是当初连杀孙女儿的事她都能干得出来,几句话对她来说自然就是脱口而出。

    那将领的脸色一下子便黑了下来,狠狠提起孙氏,两耳光便甩了过去:“大胆。竟敢指责皇上!若不是看过在安国公聂大人刚过,尸骨未寒的份儿上,今日定要你这老妇血溅当场。”这两巴掌不轻,孙氏被打得嘴角流血了,一下子便喷出两口混着牙齿的血沫儿来。这变故使得一旁的聂秋文惊呆了,下意识便惊呼道:“娘!你放开我娘。”嘴中虽然喊着,但聂秋文看了看对方魁梧的身形却是吓得浑身哆嗦,哪里敢上前去。

    “这位大哥。”聂晴虽然对于孙氏被打一事儿心中觉得十分痛快,但她到底是想要这栋宅子的,对于宅子被皇帝收回去一事儿她也是着急在心。这栋宅子在京中占地之广,几乎鲜少有其它府邸能比拟的。这东西可比一些金银首饰要值钱得多了,若是她算计一回最后却是竹蓝打水一场空,这让聂晴怎么能忍得住?

    “是不是有哪儿弄错了,我是罗玄的……”聂晴下意识的就将罗玄名字抬了出来,可她说了一半,才一下子便停住了,罗玄是她什么人?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她是跟罗玄有关系的,可到底罗玄是她什么人?却没哪个说得清的,包括就是聂晴自己也说不清,她一向拿自己的身份当成罗玄的恩人,可这会儿聂晴却感觉若只说自己是罗玄的恩人,那份量未免太轻了些,既不是家人又不是姐弟,凭什么人家一定要在装着不知道自己与罗玄关系的情况下卖自己一个脸面?

    “我知道聂小姐与长平候是熟人。”出乎聂晴意料之外的,是她话还没说完,而那为首的羽林军却是笑了起来:“可今日之事还是候爷亲自发布的命令,聂小姐若是有疑问,直接去找候爷吧!”他说到这儿,这才挥了挥手:“一刻钟时间已过大半,诸位还请动作快一些!”

    “不行。”孙氏本来听到聂晴说起罗玄时眼睛还一亮,可没料到这官兵最后竟然会说是罗玄干的,她这会儿脸上挨了打,不敢再骂皇帝了,听到罗玄的名字,不由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我就猜到是这个下贱东西,无根的阉货,下辈子还当个……”这些年来因聂晴与罗玄的关系,外人虽然对罗玄又惧又怕的,但在孙氏心里,罗玄却不过是一个欠自己家人情的阉人,能凭她拿捏的东西罢了,这会儿自然骂起他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那为首的官兵先还是看着孙氏冷笑,在听到她骂罗玄时,这人脸色登时就变了,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想了想挥手道:“将她带走,拿回去交给候爷处置!”孙氏还在骂咧中,但人家哪里还管她心中如何想法,顿时便一反将她反剪了过来。

    聂秋染一死,聂家便树倒猢狲散,聂晴被人赶了出来,狼狈的站在路边,东西散落得满地都是,不远处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们,见到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时有些人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也有人看着聂晴狼狈的模样,满脸幸灾乐祸之色。聂晴只觉得生平从来没有这样一刻怨恨过,她恨眼前这些人,可偏偏这会儿却拿这些人没有办法,她想要立即便跑到罗玄那边责问罗玄是个什么意思,凭什么敢这样对她,可她却不能立即离开。

    她的东西落在地上满地都是,孙氏那老东西在看到她有好东西时,两只眼睛都放了光。聂晴可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便宜了孙氏,因此先强忍着浑身的难受,将东西捡了出来,捆成一个包袱之后,才冷哼了一声,理也没理被架起来还在冲她不住呼喊,让她施救的孙氏,朝罗玄那边前去了。

    以往聂晴要见罗玄,只要大喇喇的进屋之后再让人吩咐一声,不管当时罗玄在宫中有无差事,他一定会立即前来见她的。可今日聂晴来到罗玄府邸,守门的人见到她过来时不止没有像平日一般冲上来讨好奉承,反倒是看着她冷笑:“那妇人,哪儿来的,这地方可不是哪个都能过来的!”

    现在的聂晴披头散发,今日一大早便被人赶了出来,她的头发只是匆匆挽着,有些凌乱,面上不施脂粉,神色十分憔悴,别人竟是没有将她给认出来。聂晴心里涌起一股受辱的感觉,却是强忍了,一边冷哼了一声:“我是聂夫人,我要见罗玄,让他来见我!”她一边说完,一边努力挺起胸,便想朝里面前去。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没有施了脂粉,又如此形容狼狈的原因,聂晴再也摆不出以往的气势来,反倒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与畏缩。听到她的名字时,那两个守门的人相互望了一眼,脸上出不怀好意之色来,又看了聂晴一眼,竟然挂上了诡异的神色,聂晴心中暗自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时,那两人已经嘿嘿笑了起来:“原来是聂夫人,我们刚刚可真是差点儿看走眼了,不知聂夫人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那句聂夫人像是被人特意咬重了字来喊一般,聂晴心下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到底哪儿不对劲儿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她没有梳洗,衣裳又只是胡乱套着,心里早就已经慌成一团,反正想不通她便不去想了,因此听到这两人问话,聂晴想也没想便气愤道:“让罗玄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他!”

    今日早上的事情让聂晴很狼狈的同时还受了惊吓,她现在很火大,她几乎可以想像到她向罗玄发脾气之后,罗玄替她出手时,让别人来向自己赔礼道歉的情景。哼,皇帝又如何,那宅子是她的,要是不道歉,她便不搬回去!

    “候爷自然是要见你的。”那两人意味深长的说完这话,又看了罗玄一眼,才冲里头高喝了一声:“聂夫人过来了,还不赶紧来人将她给请进去!”那话里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在聂晴听起来竟然像是深怕她逃跑一般。这一定是她听错了!今日早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刚刚竟然会怀疑连罗玄也对她变了态度,这可真是她的错觉,也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些。

    聂晴心里不由暗暗好笑,一路进了罗玄府中。她本来想要先行梳洗的,这样的事儿她以前虽然没有在罗玄这儿做过,不过那是因为她住的聂家比罗玄的府邸来说虽然没那样豪华,可精致之处却丝毫不少,再加上她每回来都是见罗玄的,她怕那杀神怕得厉害,自然不可能留下来做梳洗的事儿。

    可除此之外,她在这罗玄的府邸一向便如同自己人一般,聂晴本来以为自己趁着罗玄过来的时间梳洗一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她是准备在这儿住下来的,罗玄虽然拥有这样一座府邸,可他一向不在此居住,他平日里都是在宫中侍候的,自己是他的恩人,聂晴还不相信自己说要在这儿暂住两天罗玄会不同意。毕竟她又不是想要常住的,等到罗玄将她的宅子弄回来,便是罗玄求她,她也不会留下来的。

    但聂晴竟然没有料到,她满心自然的想让丫头侍候她梳洗准备热水时,罗玄府上的丫头竟然只是冷冷的望着她,说让她在厅堂中等着!(未完待续。。)

    ps:  六千字大更~~~~~~~

聂晴的前世(七)

    这是哪个没长眼的贱丫头,竟然连她也认不出来。聂晴心里有些火大,可不论她好说歹说,又发脾气,那丫头却就是看牢了她,不准她乱跑。聂晴那没有梳洗,只得气呼呼的找了地方坐下来,她决定了,等到罗玄一会儿过来之后,她一定要让罗玄将这小东西剥皮抽筋,五马分尸不可!

    罗玄大约是在聂晴等了两个时辰之后才过来的,等他过来时,已经快午后了,聂晴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她一大早的被吵起来时肚腹中还空荡荡的,早就饿了,偏偏不知罗玄这府中的人是怎么回事儿,半点儿眼力都没有,不给她侍候着梳洗换衣裳也就罢了,连吃的东西也不给她摆一样,茶水也没上半杯,聂晴早就等得一肚子火了,看到罗玄身影进来,聂晴鼻端像是闻到一股甜腥的味道儿,像是血的腥味儿一般,罗玄好像是杀了人才过来的。

    这样的念头在聂晴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也没有细想,直接便抱怨道:“你怎么回事?你府里的人怎么敢不让我梳洗,我等了这样长时间你才过来,你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家被皇帝给占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没吃早饭?”

    多年来养尊处优当人上人的生活早将聂晴当初仅有的忍耐与察言观色的本能给磨去了,她现在看不出来罗玄眼中的杀意,也看不到罗玄嘴角边的狞笑,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罗玄,只顾着一味的冲罗玄抱怨。

    “我把你娘给解决了。”

    罗玄阴阴的声音响了起来,话里带着特有的邪意与冰冷杀气:“所以过来得晚一些。顺便知道她跟你母子一场。也送了你一份大礼。”罗玄一边说着。一边冲身边的阴流露出一丝森然之笑来:“阴流,将东西给她!”

    原本聂晴一直抱怨个不停,但她其实心中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的,女人天生面对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时便有一种本能的第六感,她深怕在这会儿墙倒众人推的时候罗玄也会不理睬自己。毕竟这些年来在外人看来罗玄与自己有关,是自己坚实的后盾,包括对于聂晴自己来说,她虽然觉得罗玄这人她摸不透。也感觉他不是自己好拿捏的,可不知为何,她每回说的话罗玄都会替她办到,久而久之聂晴自然便认为自己与他这样的关系是理所应当的,可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她甚至不比别人能与罗玄多说几句话。

    刚刚原有的担心在聂晴听到罗玄要送自己礼物时,聂晴顿时喜笑颜开。罗玄以往也送过她礼物,但并不是什么实质的东西,而是比如说哪个人得罪了她,第二日便会看到那个人下跪在她面前叩头求饶等。这样的事不止是让她大出风头,而且那种虚荣感让聂晴心里满足。

    这会儿聂晴听到是礼物。顿时便松了口气。她甚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阴流一眼,果然见到这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似是在狞笑着,手里捧了一个约有水桶大小的箱子。罗玄以往虽然对她百依百顺的,可还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实质的东西,金银珠宝甚至一样都没有,难道罗玄现在是因为把聂秋染解决了,知道自己以后会独居,所以提前给自己送了银票等物过来,恭贺自己新居将成?聂晴一想到这儿,不由又惊又喜,连忙上前便要接,嘴里还欢喜道:

    “这么客套干什么,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了。”罗玄是个太监儿,虽然有不少的人想要拜在他门下,成为他的干儿子,可其实与他有亲近关系的人却是没几个,相较之下自己虽然也跟他说不到几句话,可在外人看来,自己跟他却是最亲近的。再加上自己可是他的恩人,他以往不送自己金银珠宝的行为在聂晴看来也没什么,反倒罗玄是太监儿,以后又不会有儿子,他要老了死了,这些东西迟早还不是自己的,不过是先存在他那里而已。

    可存在他那儿跟实则拿到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聂晴本没奢望过罗玄要送自己什么东西,可这会儿看他捧出来了,聂晴自然也不会傻的去拒绝,连忙便伸手要将木箱子接过来。

    木厢子份量还不轻,粗略一捧恐怕都已经十几斤了,上面精美雕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凡口木料。聂晴这些年也锻炼出了一些眼力来,看得出来光是这盒子恐怕便是价值不菲,心中不免更加高兴。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罗玄笑意更深了些,又冲聂晴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东西实在是太沉了,聂晴必须得将它双手捧着,可这会儿若是要打开,便只能一只手紧紧抱在胸口儿了。聂晴笑意吟吟的答应了一声,她相信以罗玄的性格送出来的东西不至于等下还要反悔,因此也不怕他看,反倒故作大方的吃力一手托着箱子底部,一手将那并未上锁的盖子给打了开来。

    一打开木盖子,一股浓郁之极的血腥味儿便窜了出来。箱子里铺着艳红色的绒布,不,从顶端一些少有的痕迹看来,这绒布原本该是黄色的,可这会儿已经被鲜血浸湿,变成一片殷红,有些地方血块儿已经干涸了。那里头装了一个硕大的人头,头发被血块儿凝固成一堆堆的,如同乱鸡窝般,可是脸庞却被人擦洗得干净,透着一股诡异之感。

    ‘啊~’聂晴放声尖叫,好半晌之后才想起来将自己手里的东西给扔了出去,她浑身哆嗦着,双腿如筛糠一般,一股湿液顺着她的裙子便涌了下来。那木厢被她扔了起来,那里头的人头滚落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儿,被阴流轻轻踢了一脚,那脸的方向正好对着她,这人头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了,双眼大睁着。眼里已经没有了光彩。暴突着的样子盯着人。能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午夜梦回间都能做起恶梦来。

    人头之上的面皮已经有些泛紫了,更增添了些人头的恐怖,这脸已经有些扭曲了,可以从这人头上看得出来这人临死前是该受到了多大的惊吓与痛楚,聂晴止不住的尖叫,接着软软的跪坐在地上,她认出来了。她认出这个人头来了,这个人头表情已经扭曲到变形了,可她依旧认出来这就是孙氏。

    孙氏不知道死前受了多大的折磨与苦楚,看看她的表情,光是让人只看一眼便像是能感受得到她的痛楚般。看清楚了这个人是孙氏后,聂晴不止是没有好过一些,反倒觉得更害怕了几分,她浑身不住哆嗦着,一边本能的流泪:“你,你。你把她……”

    “把她杀了。”罗玄微笑着将她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了下来,又温和的看着聂晴笑:“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她?现在我将这个做为当初你向我报信的恩情。还给你!”罗玄每说一句话,笑容便更深一分,聂晴一听到他的声音,浑身更是抖动得越发厉害了些,到最后几乎已经像是本能的在抖动了一般,聂晴牙齿碰撞的‘咯咯’声响了起来,她虽然心狠手辣,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一惯做恶人的不是她,她惯于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好的那一面来,因此借刀杀人的事儿她常做,可真正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用这样直接而激烈的方氏,聂晴顿时有些受不了了。

    “你这个,恶魔,恶魔。”聂晴这会儿不敢再看地上的那个人头,平日里跟在罗玄身边,那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这会儿正拿脚将那人头当成球一般在踢着玩儿,这样轻率的态度无疑是更让聂晴心里险些崩溃。

    罗玄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这个心肠狠辣如厉鬼般的人长着一副很是俊俏的脸庞,这会儿他目光邪气的盯着聂晴看,一边伸手撑着下巴,看着聂晴有些苦恼道:

    “聂秋染已经死了,聂家好像没什么好玩儿的,除了一个废物等死的老头子之外,好像就还剩下你了。”罗玄的表情好像是真的在烦恼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般,聂晴有些吃惊:“你,你说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聂秋染已经死了,聂家没什么好玩儿的,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一大早便已经经历过好几回打击,这会儿聂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只知道傻呼呼的盯着罗玄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秋染已经死了,我也玩儿够了。”罗玄露出一副伤脑筋的神色来,接着道:“至于你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起来,这一下下轻轻的声音明明不重,可在聂晴听起来,这便像是代表着要她命的钟声,正一下下的敲击在她心脏上般,让聂晴表情更是难看了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试了好几回,她好像都发觉自己办不到,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什么叫已经玩儿够了,聂晴十分不明白,她浑身哆嗦着,勉强笑道:“不要开玩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哆嗦着抬起头来,她看到了罗玄的眼睛,那眼睛里含着笑意,可偏偏笑意却像是并没有到达她眼底的深处一般,看得聂晴终于崩溃了,她忍不住了,她清晰的看到了罗玄眼里的杀意,他是想杀了自己。

    在罗玄对她一直没有掩饰过态度的多年之后,聂晴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事实,罗玄想杀了她。可为什么呢?她没有干过什么事儿啊?她不是罗玄的恩人吗?她甚至帮着罗玄对付过了聂秋染,罗玄怎么会想要杀她?

    聂晴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她不想死,但目前看来聂秋染好像根本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聂晴一想到这儿,终于忍耐不住,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这时她低头看到了孙氏的人头,那人头上的血块斑斑与那异样的脸色,好像是在显示着自己即将也变成这般尸首分离般,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聂晴险些发了疯,她这会儿应该要逃,她是应该要逃的。她想到这儿,站起身来。发了疯一般朝外头跑了出去。

    “主子……”阴流恭敬的转头看了罗玄一眼。却见他微眯着眼睛。伸手摩挲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随她去吧,有时暂时的活着,可并一定就是好处。”不过那也只是他暂时给聂晴一些,让她活着而已。

    下午时分潘世权便听说了聂家被收回去的事儿,而中午时聂晴便像是发了疯一般的跑到了他家中来,也不知这女人受了什么刺激,一进门儿便躲到了屋子里。晚饭时他唤聂晴出来吃饭那女人也没出来。潘世权紧皱着眉头,晚上歇灯时不放心还想要去看看聂晴,贺氏见到他这副心思忧重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夫君,您怎么这会儿还要去聂夫人房中,要知道这对她可是不利的……”这两人当她是死的一般,背地里已经搞在一块儿不知道多久了,贺氏知道这件事情时险些气得发了疯。

    可她没有聂晴的好娘家,对于这件事儿便是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得强行忍耐下来。她的父亲不过是个举人而已。就是当初潘世权谋了九品官儿时她已经在潘家日子不好过了,如今更别提潘世权成了七品官儿。她更是在夫家说不上话,因此就知道知道潘世权跟聂晴不清不楚的,贺氏也只有忍耐。

    但以前这两个人好歹还要些脸面,知道苟且之事要在背地里进行,可最近这两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聂晴那老贱人竟然青天白日的便往自己家里钻,贺氏心中既怕又恨,她深怕聂晴这样不顾脸面是要挤走了自己好占了自己的位置,不过她又怕被潘世权喝斥,因此脸色扭曲得厉害了,却仍是咬牙挤出一丝笑容来。

    “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贺氏当初还年轻时潘世权便敢在外头鬼混,如今更别提她年老色衰,娘家又不得势,自然更是不会给她留脸面。再加上今日聂晴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潘世权也想去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聂家当真垮了,而聂晴接收不到什么便宜的话,那他……

    不过好在聂晴还有一个当长平候的靠山,他这会儿不止是不能和这个女人翻脸,还得好好哄着她,哪儿来的闲功夫理这黄脸婆!

    一番喝斥之后,潘世权自然出去了,气得贺氏鼻子都险些歪了,等潘世权走后自然在屋中骂了这对奸夫妇不得好死了。

    聂晴今日是真被吓着了,下意识的便朝潘世权这边跑过来,她跟潘世权之间不管是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可两人到底是恋奸情热了多年,再加上她今日从罗玄府中跑出来时一样东西也没带,身无分文的,在京中她无处可去,自然只有来投靠潘世权了。她现在可不敢再回去找罗玄,毕竟罗玄那人一向都是说得出就做得到,杀人对他来说不比眨眼难多少,聂晴不敢回去,深怕自己这一回去便如同羊入虎口,落得像孙氏一般的结局。

    她心中虽然害怕,可潘世权在问她今日情况时,聂晴一下子便警醒了过来。没人比她这个与潘世权狼狈为奸的人更了解他,两人暗地里幽会多年,聂晴又与潘世权在某一些方面臭味儿相投,她知道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甚至比起潘世权的妻子贺氏对于潘世权还要了解一些。

    越是了解,聂晴便越是不敢大意说出真相。她知道,不管现在潘世权对她有多么温柔体贴,可若是知晓她现在的情况,知道罗玄欲杀她,说不定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会亲自绑了她到罗玄家中,以求得富贵!

    自己怎么会找来找去竟然找了这么一个畜牲?聂晴欲哭无泪,她以往只觉得潘世权这样的坏男人才可靠,但在这样的时刻,她却越发怨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看中了潘世权这么一个人。

    聂晴自然不会与潘世权说实话,只说自己今日没见到罗玄,要在潘家里暂住下来。她看得出来,潘世权对她的话并不是全然相信了的,可好在潘世权这些年来看得很清楚罗玄对聂晴是怎么样一个听话法,再加上聂晴有时为了自己的自尊心没少在潘世权面前说大话,潘世权也当然信以为真,只当聂晴是真没看到罗玄,在这个好的讨好罗玄的时候,潘世权当然不会放过,因此很是痛快的便答应将聂晴收留了下来。

    不过第二日,潘世权便因差事儿上出了大错,冲撞了贵人,而职位被撸了去,让他待罪在家等候发落。潘世权急得上火,让聂晴帮忙去找说和时,聂晴开始三推四推,潘世权不傻,他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精明的,否则也不会从当初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儿混到如今的地步,现在聂晴的表现明明是有鬼的,估计是这贱人不知怎么的得罪了罗玄,不敢出去,所以躲在自己家中,连累了自己。

    一想到这些,潘世权险些急得上火,暗地里观察了两天,又怕自己是猜错了,因此表面不敢露出不满之色,只是催聂晴去找罗玄时越发急促了些。

    事情到底包不住火,聂晴得罪了罗玄,罗玄已经亲口放话说从此这妇人与自己无关之事儿,已经在京中贵族圈儿里渐渐传扬开来,潘世权又不是聋子,更何况这些话就是有心人要让他听到的,他自然是知道了。

    如聂晴所想的一般,他本来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自然将聂晴赶了出去。

    聂晴当初算计一场,可没料到如今落了个被枕边人,甚至是被夺去了自己女儿身的潘世权赶出门流落街头,心里的滋味儿自然可想而知。如今已经正值深秋,聂晴被赶出来时身无分文,身上甚至只穿了一件单衣,比当初自己从罗玄家中跑出来时还要惨。

    她一面搓着胳膊,一面诅咒着不得好死的潘世权,在这大街上游荡,冻得浑身直哆嗦。

    白天还好,人多温度也没那么冷,直到晚上时,聂晴便有些受不了了,她鼻涕已经冻得流了出来,开始时聂晴还会伸出袖子擦两下,这些年的生活让她养成了爱洁的好习惯,可是等到两只袖子也冰冷了之后,聂晴便不敢再去擦鼻涕了,反正擦也永远都擦不完,而且北方的夜里冻得能让人呵气成冰,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袖子冰得已经有些硬了起来,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让她的手腕都好像冻得没有了知觉了一般。

    聂晴在心里又开始狠狠诅咒起潘世权来,这些年她帮着潘世权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享了多少的福,自己的第一次甚至也是给了他的,当初就算成婚也是与他背地里有往来,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她没想到潘世权竟然这么狠,在知道她跟罗玄已经不再是恩人的关系时,竟然头一回便不问缘由的将她赶了出来,甚至不管她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会不会冻出事儿来。

    从出生时候起,聂晴虽然在孙氏手下讨生活吃过了不少的苦头,可是她从来没有过像这样一天,有家当不得,天冷没衣穿,肚饿却没饭吃的情景。孙氏便是再不喜欢她,可也最多打骂她几句而已,当初时候的聂晴便一直觉得那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痛苦与折磨,可如今真正尝到了一整天跟游魂似的在街上乱窜,居无定所的感受之后,聂晴才知道这世上的苦难并不止是被打骂和做事,以及被父母不喜欢而已。

    在饥寒交迫之下,哪里还会有人去顾忌得到那廉价的东西。她这会儿甚至想不出自己一向恨的孙氏是个什么模样,她只知道她现在又冷又饿,就快要死了。

    可她不想死,她不甘心死,她还没过够呢,聂秋染刚死了,他的一切本应该是自己的,自己还没有享受,怎么能去死呢?上天怎么对她如此的残忍。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未完待续。。)

    ps:  六千字大更~~

聂晴的前世(八)

    她不想死。聂晴到现在都不明白,罗玄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翻脸了,明明帮助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一直都觉得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样,可罗玄怎么会突然就翻脸了呢,明明那样一件小事他也不肯帮自己,还害得自己现在被潘世权赶出来,他该死!

    聂晴觉得身体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在这样的天气里,她好像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像是要被冻得僵住了起来,她不想死,她的梦想还没有实现,聂家是她的,可她还没有拿到,她不应该要死的。聂晴伸手搓着胳膊,一面嘴里下意识的骂骂咧咧。

    前一天时她还睡在自己那舒适温暖的床上,可不过是一天之间,她的生活却变了样,她到底做了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聂晴不甘心。

    正在此时,前面传来了阵阵脚步的声音,在这安静异常的夜里,让原本僵硬如鬼魂的聂晴一下子便听到了,她不由自主的眼睛一亮,抬起了头来,吃力的想朝那声音跑去,她不想死,她要找人救她。

    “救我,救我。”聂晴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远远的就开始哭喊了起来。只是她的声音早已经厮哑,她深怕别人听不到,又故意将身体撞在一旁的墙上,发出‘嘭嘭’的沉闷声。果然,像是那声音听到了她弄出来的动静,脚步声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聂晴已经没有了力气,缓缓的滑坐在地上。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边渐渐出现了一道漆黑的人影。

    今夜本来连月光都没有一道的。可不知是不是聂晴在黑夜中走得久了。竟然也能将远处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看到了人。

    “救我,求求你,救我,我愿意陪你,我,我是女人……”人在危难关头时,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名节不名节的。更何况聂晴本来又不是一个多么看重名节的人,这会儿她发疯般的想要撕扯自己的衣裳,只盼望有人能收留自己。在这样绝望的时候里,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她嫁过的丈夫。她有的男人不少,这些年来除了与潘世权鬼混之外,还陆续与其他人有过露水姻缘,对于这些妇人贞洁并不如何看中,可是她睡的男人虽然有一些,但嫁过的男人。却只得那么一个而已。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模样,生养她的母亲。曾经让她如此痛恨到认为将她挫骨扬灰自己都能将她认得出来的孙氏她都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明明她以前对孙氏印象这样深刻的,可她这会儿已经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孙氏说话的声音是个什么调子,但她却偏偏记得,她一直以为已经抛到了脑后,早已经不知道他的音容样貌的丈夫来。

    怎么会这样?聂晴有些不明白,那个男人长得并不如何出色,甚至性格也很温吞,并没什么野心,他一天到晚只知道围着自己这个女人转,难成大器,一天到晚连点儿**与野心都没有,那样一个男人,就是在冲动时忍耐不住的最后关头,自己让他滚便真的能强忍着身体里的本能乖乖离开,甚至为她端茶递水,被她冷落后还能一心为她的没用男人,她一直看不起,甚至觉得很厌烦的懦弱男人,她也根本不喜欢的男人,可在这会儿,怎么会想起了他来呢?

    聂晴觉得有些想笑,那男人在她身边时,她恨不得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恨不能立即就离他远远儿的,这些年来她要顾着享受,她要顾着弄垮聂家,她要顾着怎么风光怎么成为人上人,她甚至要想着怎么发泄自己的**,她的心太大了,装了太多的东西,哪里有闲功夫去想那个已经和离的无用丈夫?可为什么在这个将死的时刻,想不起来潘世权,想不起来任何给自己曾来欢愉的男人,她甚至只想起那个懦弱的,胆小的,没什么野心,被她称为不是男人的男人来?

    两行热泪从脸庞涌了下来,聂晴甚至只想着心里的念头,没有听到刚刚那个被她以为是救命稻草的男人在说话。

    “我要回去找他。”聂晴抹了把眼泪,这会儿时间还不晚,她现在愿意再次回到丈夫身边,她知道,他是个敦厚的人,而且对自己有情,他不会像潘世权那样的贱男人,一知道自己倒霉了便巴不得离自己远远儿的,见自己好时便如同蜜蜂见了蜜般的涌上来,他要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他一定会心疼自己的。

    “滋味儿好受吗?”那道清冷的男声又响了起来,聂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的存在,顿时有些激动异常:“你赶紧带我去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那人站着没动,任由聂晴那双漆黑冰冷的手爬上了他的衣摆边,虽然他穿着一身黑袍,他也知道聂晴的手一定不会在他衣裳上面留下手印儿,不过这个男人依旧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斯条慢理的从自己怀里沉默着掏出一样东西来,聂晴下一刻时只将这人当做救命稻草般看待,可下一刻她便已经张开嘴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啊~~”她捧着自己那只已经皮开肉绽,这会儿正缓缓有血液从里头涌出来的手,有些惊恐的盯着努力抬头想盯着这个男人看。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可这会儿在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拿了匕首在自己手上划了一下之后,聂晴的手便已经开始感到一阵刻骨的疼痛来。

    她有些惊恐的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慢吞吞的拿了匕首在自己身上擦拭干净了,那匕首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挨在聂晴身上时,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好像这匕首的温度比起这外头的寒风更加凛冽。聂晴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体。这会儿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之前在想什么。只是惊恐异常的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接着,她又下意识的喊:“长生,救我。”等到聂晴喊完时,不止是对面那个男人有些惊讶,就连聂晴自己都有些吃惊了起来。

    那长生是谁?在她印象之中好像是没有认识一个叫长生这么土名字的人的,她怎么会突然喊长生救她呢?若不是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住的流淌着鲜血,恐怕这会儿聂晴已经笑了起来。外头的寒冷让她的脑子有些混沌了起来,她吃力的想着长生是谁,甚至忽略了自己手背上剧烈的疼痛,她想了半天,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老实敦厚的青年人面容来,那人的目光正痴痴的缠在她身上,那人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温和与怜爱,他是,他是自己的丈夫。慕长生。

    对,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是慕长生。聂晴直到这会儿才想了起来,她也明白了过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厌恶那个男人,甚至看不上他,可是等到她危难时,落难时,想到的却是那个男人温暖的面容与敦厚的笑意,聂睛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不要杀我,我要见长生,求求你,让我见长生。”

    这会儿聂晴泪眼婆娑中,她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脸沉默的人这会儿正拿着刀的,正是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的道一。聂晴虽然有些吃惊他怎么会在这儿,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只是伸手抓着道一迭声便开口道:“道一,求求你帮我。看在我大哥的份儿上,你把我送回去,送回村里,我给你,我给你,给你我的身体,不,我给你银子,我丈夫有,他一定会给你的。”聂晴这会儿痛哭流涕,她明白得太晚了些,她若是早知道她喜欢的是慕长生该有多好,她便当初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她会给他生儿育女,她也不用与聂家为敌,如今背后有大哥撑腰,罗玄那个魔鬼便不敢要杀自己。

    道一这会儿看得出来聂晴已经是后悔了,可惜她再后悔,也已经是晚了。她怎么不早些明白这个道理,就因为这样一个无知妇人的算计,算计了主公唯一的一点血脉,再加上狗皇帝正德帝的下手,为了培养出一个聂秋染,竟然不惜给臣子下药。道一以前一直以为罗玄就是聂秋染最大的敌人,可惜他在本来想杀死孙氏以及聂晴为聂秋染报仇不果之后,却知道孙氏早被罗玄杀死,而聂晴现在也是生不如死,他便想着要先去找罗玄报仇,可他没料到,竟然从罗玄口中,听到了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儿。

    聂秋染不是因罗玄而死,事实上他确实是死在了罗玄手上,可他死的原因,竟然是那样一个在道一听来觉得愤怒又觉得不可思义的原因上面。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完全替聂秋染报仇,他也不是罗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为了替聂秋染报仇,已经暂时停靠了罗玄手下,因此今日出来只是为了杀死聂晴,以报她当初唆使孙氏干了蠢事儿的那仇而已,可他没料到,竟然会见到当初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聂晴,如今竟然也会落到现在的结局。

    现在的道一已经打消了原来的想要杀死她的念头,有时候让一个人死了,远比让她活着还要痛苦。他知道聂晴口中的长生是谁,一个念头顿时涌上了心头来,道一跟着罗玄相处了几分,这会儿笑了起来也带了些罗玄邪魅的味道:“我成全你。”

    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聂晴却没料到还有山穷水尽又一村的时候。她原本以为自己得救了,可没等她欢喜过来,便才知道,道一哪里是平白无故想替她办事儿而已,他是一个魔鬼,是一个恶魔。

    两人一块儿上路之后,道一每日都会拿刀在聂晴身体上刻划几下,看她疼痛欲死,却又偏偏不肯给她一个痛快,反倒每割她一处刀伤,便会找个大夫替她包扎,天气渐渐已经凉了下来,聂晴身上的伤口好了又添些新伤,而随着天气的越冷,以往并未完全长全的伤口在道一不给她穿太厚衣裳,但却又偏偏不会让她完全冻死的情况下,转换成了满身的冻疮。

    道一这人聂晴敢肯定他会武功。他划自己时下手精准。从不会让她有致命伤。可却偏偏又要让她尝到极大的苦楚,两人刚出京城没几天,聂晴好几回都忍受不住那种疼痛,一心想求死了。可她又不甘心死,她还没见到自己的丈夫,这些折磨算什么,她知道,她会有熬过去的一天。总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聂晴心里暗暗给自己鼓气,甚至道一都没有料到,聂晴这样一个妇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忍耐力。

    不过她有忍耐力才好,自己替主公报仇便能更痛快一些,他最怕的就是聂晴会撑不住死了,因此虽然每回他划的伤口都并不是致命伤,但道一都会找来大夫替她包扎一番。因这样的耽搁,两人步行出京的速度便并不快。道一很有分寸,知道如何能让聂晴更痛苦却又不至于撑不到家而死了。两人并未乘坐马车,道一甚至每回看着脚步蹒跚的聂晴跟着自己朝前走时。他都没有出手拉她一下,但就这样。聂晴仍是坚持了半个月。

    从这一点上,足以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拥有着绝佳的忍耐力与自制力,道一有时甚至都佩服她。难道这样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妇人最后能算计到自己的主公,她并不如何聪明,否则不至于会与虎谋皮,与罗玄这样的凶人合作,最后害人害已,可她却拥有忍耐力,几十年如一日的伪装,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她偏偏还能忍耐得下来,难怪最后她会成功。

    越是这样想,道一越是对聂晴折磨得凶。冰天雪地里,聂晴光着一双脚踩在并不平整的石子儿小路上,一整天走下来,整双脚都是血肉模糊的。一个多月过去了,聂晴的脚底生出厚厚的茧子来,这些茧子裂了开来,形成一道道的冰口,血肉模糊的,看着很是吓人,明明她有时能疼得浑身直哆嗦,面皮苍白,但她的目光却是越来越亮,她知道自己已经快回到家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一整个冬天过去,两人来到洛城时,已经是来年的三月了,这一路以来,聂晴饱经风霜,将以前从未尝过的苦楚挨个儿尝了个遍,她的身上长满了冻疮,脸上鼻子上已经红肿溃烂,整个人明明已经消瘦得如同芦苇,可她因身上浮肿,看起来倒像是胖了一大圈儿。

    已经到了洛城之中,慕长生所在的小镇离此地乘马车不过是最多一个白天的距离,可她却要走路,便是一路奔跑,她回到家中也得要花上两天的时间。可聂晴知道,道一恨她入骨,他绝对不会给她乘坐马车的机会的。

    但出乎聂晴预料之外的,道一在洛城中停了下来,他让人找了马车,聂晴正是有些惊喜时,以为自己两人会早日到回到小镇时,道一却只懒洋洋的赶着车,等到了县城中,便已经花去了一整天时间。晚上吃东西前,聂晴有些忍耐不住:“道一,我要回去,我回去之后我丈夫就有银子给你了。”

    她这段时间受尽道一折磨,心中恨他入骨,还想着等到自己回去之后,定要想办法杀了他,以报这些日子以来的仇恨。她发誓,自己只要杀了道一,报了仇之后,她从此安安分分的呆在慕长生身边,她绝不会再像以前一般不安份,让慕长生为她心力憔悴,她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以后要为慕长生生儿育女,为他传宗接代,再也不像以前一般对他。

    道一哪里看不出来聂晴心头的想法,顿时便冷笑了起来。聂秋染会受她算计,并不表示聂秋染不是她的对手,而是自己的主公太重情,太重视亲情,太重视聂晴这个妹妹,因此才被聂晴算计,可没料到聂晴这种白眼儿狼,不止吃着主公的,喝着主公的,不知感恩不说,反倒还咬了他一口。聂晴这些日子以来越是会忍耐,道一心中便越发恨她几分,因此折磨起她来更加不留手。她欠主公的,自己会替主公丁点儿不少的取回来,而且还要让她加倍痛苦,感受到主公临死前的绝望!

    “这儿何时有你说话的余地?”道一眼里露出杀意来,他很想在此时便将聂晴弄死,但这会儿还不到时候,聂晴要死也不应该是现在,若是现在死,还真是便宜了她,他要让聂晴受尽折磨,在心灵绝望无比之下,痛苦异常的死去!

    虽然心中焦急怨毒,但聂晴这些日子以来与道一朝夕相对,两人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她却越发开始了解起这个以往自己垂涎过他身体的冷男子到底心肠有多么狠,他就是看到自己哭得鼻涕眼泪的跪在他面前,也丝毫不会心软半分的人。聂晴自然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因此强忍住了心里的怨恨,闭上嘴不说话了。

    道一虽说拖了两天才回到小镇中,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聂晴归来时迫切的心情,她甚至更急切了些。虽然此时她浑身又痛又冷又饿又难受,可她却依旧想着自己的丈夫看到自己时不知该是何等的惊喜与高兴,还不知道他会对自己说出什么怜惜的话语来,聂晴一想到这些,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妙,可她却依旧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她甚至想在这会儿要哼一曲歌来表达自己的欢喜与雀跃,她忍耐不住的笑出声,眼睛早在看到道路两旁熟悉的景色时,脸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扭曲的笑容来。

    只是她现在的脸庞已经肿胀不堪,这会儿笑起来总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激动,血液流得快了些,身上的冻疮又开始疼痒了起来。聂晴忍耐不住的伸手去抓,没多大会儿功夫便感觉到自已的手指甲已经湿润了起来。这是血与脓,几个月以来聂晴已经习惯了这些,她甚至感觉不出她身上那种异样的腥臭味儿,那种脓化开之后特有的臭味儿,她已经习惯了这些。

    道一依着她的哀求,将她放在了慕家必经的一条道路上,不由站得远远的看了起来。他看到聂晴蹒跚着想要朝那边走过去,嘴角边不由自主挂起一丝冷笑来。

    屋里好像是有人听到了外头的声音,远远儿的道一都好像听到了孩童传来特有的清脆响声,唧唧喳喳的,像鸟儿一般吵闹。

    “爹,娘,这儿有个叫花子。”一个小小的孩子跑了出来,一边好奇的盯着聂晴看,嘴里还发出嫌弃的声音,一边捏着鼻子倒退了两步:“她可真是臭啊!”

    聂晴当初嫁给慕长生几年,虽然她对于这个男人不上心,可住了几年总归知道这附近只住了慕家人而已,而慕家只得长生一个独生子,不应该有孩子才是,聂晴心中有些疑惑,难道是这儿又搬来了别的人家?或者是当初长生看到自己离开,所以心中难受,见到这儿的情景总归有些心痛,因此搬家了?这样一个念头涌上聂晴心头,她先是有些得意,接着又有些甜蜜,末了还有些着急,长生若是搬了家,谁来给她付银子?

    若是不付银子,道一白送自己回来,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想到道一的手段,聂晴浑身开始不自觉的哆嗦了起来,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去想她的丈夫会搬到了什么地方,正急得想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那孩童的吵闹声将屋里的大人吵到了,这会儿正有人出来,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袍,面容斯文,留着三尺青须,虽然已经有十年以上没有见过丈夫的面了,他已经老了,也不再早是聂晴印象中的那个他,可聂晴依旧是第一眼便将他给认了出来,这就是长生,这就是长生,他没有搬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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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晴的前世(九)

    先是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的银子已经有人付了,聂晴接着又有些疑惑,她看到长生朝那个孩子走了过去,她看到那孩子仰头叫他爹。长生怎么会有孩子呢?自己还没有为他生孩子呢,这小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聂晴心中有些不满,但她却又随即想到,长生与自己成婚多年,他本来成婚之后年纪就不小了,又一直没有孩子,如今几年过去,慕家恐怕是为了不想绝后,所以让人给他过继了一个孩子吧。

    聂晴思索到这儿,有些不以为然,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她自己可以为长生生一个孩子,她不需要让别的孩子来喊她娘,所以这个孩子该往哪儿送便往哪儿送吧,她看着这个孩子喊长生的样子,实在是碍眼得很。聂晴动了动嘴,看到丈夫时还是有些激动的,她想清清嗓子,想要温柔的唤丈夫一声。

    她以前对长生实在是太冷漠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生自己的气,她要给他认错,让他原谅自己,并替自己付掉银子,先暂时的摆脱道一那个妖魔。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屋里已经有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妇人扶着肚子出来了,刚刚还一脸温柔与孩子说着话的长生一下子便朝那妇人迎了过去,满脸焦急满脸担忧的便道:

    “娘子,你有了身孕,正该在家里好好休息的,怎么出来了?”

    娘子?长生是在唤她娘子?聂晴想笑了,她才是他的娘子,长生怎么认错了?自己就在他面前呢。

    “妾身听大郎说这儿有个落难的。想出来看看。”那妇人年约二十许。瞧着倒是年轻。说话时声音轻言细语的,聂晴看到她的目光落了过来,但她却没有在意,她只看到长生的手扶在那妇人腰间,亲昵的与她靠在一块儿,顿时脑海里像被人轰了一拳般,整个人都有些惊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

    那妇人凑了过来。面容依稀好像有些眼熟,聂晴明明听到她好像在说话,可却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只看到长生与这妇人交握的手,以及那妇人高挺起的肚子。

    她有了身孕,她有了长生的骨肉。

    长生娶了别人,长生娶了别人,他甚至根本没有如同自己想像中的一般,一辈子都在等她。

    聂晴心里一下子涌出满腹的怨气来,为什么。她想为长生为什么,以往对这么喜欢自己。这么喜欢照顾自己,甚至对自己顺从无比的男人,他凭什么有一天也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别人,他凭什么敢这样挨着别人!聂晴不甘,她真的不甘,凭什么人人都要这样对她。

    她一直以为对自己忠心耿耿,永远会听自己话,永远会在自己身边当一条狗的罗玄,突然之间变了副嘴脸,竟然敢说要杀了自己。她以为弄死了大哥,聂家便是她的,没人敢与她争,毕竟大哥一无子嗣,二现在还断了根,三来聂秋文便是姓聂的男丁,但聂晴一直看不起他,认为自己能将他玩弄在鼓掌之间。

    她一直以为潘世权会对自己情根深种,他虽然是坏男人,可他都已经说了要娶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魅力所在么?这样一个坏男人都肯娶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底细还说那样的话,他对自己难道不是真爱么?可他却在自己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残忍的赶走了自己。而聂晴更是以为一直会站在自己身后的慕长生,一直以为会为自己单身一辈子,永远守在自己身边的长生,现在却已经有了新人,甚至连孩子都这样大了。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聂晴一下子将头抬了起来,狠狠的盯着那个妇人看。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她已经从这妇人惊慌失措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看到这妇人惊呼了一声,长生一下子抱住她,并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推了自己一把,那脸上的神色聂晴都不敢去看。

    他推了自己。

    为了一个别的女人,当初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竟然推了自己。

    聂晴有些不敢置信,他推了自己!

    当初自己离开他时,他的眼神如此不舍,可就算是因为这样,他不舍得自己,但自己要离开时,他依旧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舍得哀求自己,这样一个如此爱自己的人,如今竟然会推开自己。在自己想要回来,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却将自己推开了。聂晴本来以为到了自己这个地步,她恐怕会哭,毕竟眼泪是女人的利器,当初便是那样厉害的聂秋染与高高在上的聂夫子不也在她这一招之下昏了头,变傻了么。

    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眼泪是武器,除了小时不知事会因为孙氏的冷落喝斥而真心流泪之外,直到懂事以后,她再也没有尝到过眼泪是个什么滋味儿,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苦涩,慕长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一瞬间,聂晴万念俱灰,这一路以来的精神支撑好像在此时此刻都消失了个干净,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料到,自己心心念念之后回来,原本以为会回到一个温暖的家,她甚至都想7从此甘于平淡,她的丈夫却给了她这样一个打击,当初潘世权赶她出门时,她曾恨过,她曾怨过潘世权不是人,甚至狠狠的咒骂过他,但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忧伤心痛的感觉,因为她早知道潘世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甚至心里早已经隐隐有过那样一个预料,知道迟早有一天潘世权在知道真相后有可能会赶自己出门。

    但聂晴没有料到,她一直向往的丈夫。她从未料到过有一天会推自己的丈夫。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将她狠狠的推开。聂晴一时间万念俱灰,她甚至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从此觉得生无可恋。聂晴便是再倒霉时,都没想过要死,在她看来,自寻短见的妇人是这世上最傻的了,好端端的能在这个花花世界活着,多么有趣。为什么要去死?她甚至还嫌这一生时间太短了呢,恨不能再多活一些年,可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生无可恋的时候。

    “长生……”聂晴泪眼迷蒙的张了张嘴,她现在浑身的力气在被慕长生推开的那一刹那间顿时便消失了个干净,直挺挺的朝后头倒了下去,她的丈夫没有过来扶她一把,只柔情蜜意的盯着那个妇人看,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聂晴心如刀割,眼泪流在脸上的脓处。火烧火燎似的疼,但这会儿她却已经感受不到。她已经觉得自己心口儿疼得死去活来,哪里还顾得了脸面上的那些细微伤处。

    “有趣吗?”道一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他好像身体慢慢蹲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聂晴看:“后悔吗?”

    “他只是没有将我认出来,他是爱我的。”聂晴满眼空洞,但却仍坚持着,她不能相信丈夫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他已经忘了自己,有了新人。她不能接受这样,她为什么从京中出来,一路熬过来,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回来,想过上从此舒适有人包容的幸福日子。

    聂晴这样一说完,顿时自己便醒悟了过来。是了,她的丈夫一定是没能将她给认出来,他一定不知道她是谁,毕竟她现在这副鬼样子,恐怕连她的爹娘都已经将她认不出来了,她的丈夫又怎么能将她认出来,若是长生知道她是谁,一定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道一冷笑着看聂晴笨拙的坐在窗前对着水盆吃力的打理着自己,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动弹一下肯定钻心入骨的疼,再加上如今伤口沾了水,她又想将自己清理干净,可想而知该是有多难受了。就到这儿吧,他也不想再在聂晴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更多,当初害了聂秋染也有聂晴的原因,不过她到底已经得到报应了。道一一想到这儿,顿时便冲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的聂晴道:“慕长生来过了,他给你带来了这东西。”道一说完,拿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里头传来叮叮铛铛的响声,倒像是铜钱与银子混在一块儿时响声般:

    “他认出你来了,不过他说自己现在已经是有家有口的人,为了家里的妇人,他不能再过来,你知道的,他的夫人现在已经怀了身孕,可不敢出什么差错,毕竟那里头装的可是他们家的后代。”随着道一的诉说,聂晴的动作顿时僵了下来,道一却不管她心头在想什么,又接着道:“他只能给你这些银子,他知道你现在日子不好过,所以给了你一些银子,让你以后好自为之。”道一说到这儿,这儿顿时笑了起来。

    他看到聂晴的身体开始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双眼已经往外翻着,整个人精神有些恍惚,半晌之后才尖叫了一声,猛的将自己面前的水盆一下子掀了翻开来:“不!不可能,不可能,长生没有认出来,他若知道我是谁,怎么可能不管我,什么好自为之,我不好自为之,我不……”聂晴嘴里不住哭诉着,但道一这会儿哪里还管她,聂秋染死时恐怕比她的心境还要绝望十倍,就是这个恶毒的妇人,害死了主公唯一的血脉,她有如今的结局,还不够!

    聂晴不想死,可惜天下之大,她已经无处可去。连在她心中一直以来对她忠心耿耿且又极为喜爱她的丈夫如今都变了心,聂晴痛苦到极致的时候,险些好几次都恨不能想死,但也只是险些而已,她到底不敢死,她到底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在这样的情况下,聂晴心里只能暗暗的恨道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是她靠不住的,她便想到了以往为了自己而永远痴迷的陈小军,聂晴当下决定想去看看陈小军能不能收留自己。

    在她看来,陈小军以往对她百依百顺。痴心的程度不在她的丈夫之下。她当下便决定要去找陈小军。道一也由着她。不到黄河心不死,这聂晴不知哪儿来的自信,真当自己是个万人迷不成,既然她要自取其辱,自己也可以由着她,让她尝尝那种绝望的滋味儿也好。

    果然不出道一所料,陈小军面对聂晴时,甚至比起那个慕长生还要不如。他甚至脸上露出震惊与害怕厌烦的神色来,看聂晴的目光中带着不敢置信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这种眼神大大的刺激到了以往一向自尊心高傲的聂晴,当下恨不能与陈小军同归于尽才好。

    只是这一次道一不用她出手了,道一这一趟回来并不止是完全折磨聂晴而已,他还带了罗玄的命令而来,他想要投靠在罗玄门下,替聂秋染报仇雪恨,所以他为了投靠罗玄,答应了要替罗玄办一件事以证明自己。这件事情,便是将陈小军抓回去。

    对于陈小军的被抓。聂晴好像高兴得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她一天只看着陈小军,与他不住对骂,道一并没有杀了她,由着自己动的,远不如罗玄动手来得痛快,他一路带聂晴回去时收拾聂晴的法子,都是罗玄出的主意。这趟他是要将聂晴二人都带回去,让罗玄处置了。

    再次见到那个恶魔一般的人时,聂晴险些没有吓疯,她想起了孙氏的下场,以及那个圆滚滚的头颅,这会儿害怕得无以复加。但罗玄并没有杀她,反倒是以另一种聂晴更加从骨子里害怕的方式来折磨她。

    罗玄喂了她不知道什么虫子,将聂晴装在一个坛子里,她好像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长出古怪的植物来,她甚至更时常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里有不少虫子在钻来钻去,她能闻到自己的身体**后发出的臭味儿,她如同一个种在坛子中的植物般,而且还是一个长了虫的植物,整天便停在那儿,动弹不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能看到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陈小军时常发出嚎叫的声音,可惜后来他好像认了命,又好像是熬不住了,被人带了出去。

    他被丢到了哪儿,聂晴不知道。她对于现在的生活已经有些绝望了,她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两条手臂变成了好像植物根须一样的东西,可就这样,她还能思考,还能活着,就是想变成鬼投胎,对于她来说,都好像变成了一种奢求。

    以前的时候聂晴对于别人都倒霉了,而自己却能好好儿的。把对不起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让别人生便生,让人死便死,那种感觉极好,可她没有料到,有一天,这样旺盛的,原本该由自己作主的生命,也有轮落到由着别人来决定生死的时候,她甚至连想死,都不成。

    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得特别的慢,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的虫子原因,聂晴也不用再吃喝,她就这么熬着,好像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少年般,终于那个头一回见面时,让她觉得惊艳却又害怕,后来还觉得厌烦恶心的罗玄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聂晴此时浑身长满了青绿的青苔,不是她的错觉,她的手臂真的变得像树枝一般,她的脸色透着青绿,上面长满了绿毛与疙瘩,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些**了,眼珠灰黑,浑身透着一股腐烂后的血腥味儿。她就是看不见自己的形象,也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不好。

    “她还活着?”罗玄的声音响了起来,聂晴像是隔了一辈子才重新听到这样的声音般,她刚刚眼珠微微动弹了一下,这会儿听到罗玄的声音,她再也忍耐不住,努力想喘起气来:“杀了我,杀了我。”她知道,自己其实若是想再度成为人已经不行了,没想到她聂晴,一直想当人上人的聂晴,竟然也会有软弱到想求死的一天。

    “还活着。”另一个人也觉得十分诧异,听到罗玄问话连忙便道:“奴也觉得诧异,此人以身饲养蛊,奴将其身体变树,她不能动弹,可确实还活着,眼珠能动。”刚刚他甚至更好像听到了聂晴在努力想喘气的声音。可是那怎么可能?她身体里全部是被温养的蛊虫,她已经中了蛊虫十几天了,恐怕肚腹中已经没了内脏全应该成了虫巢才是,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确实还活着。”罗玄笑了起来,他蹲下了身来,与聂晴那双灰败的眼珠对上了,一边伸手扯了扯一旁她身体上长出来的绿苗,心中也觉得有些诧异。聂晴的身体都已经在做为尸体**了,而她人还活着,这实在是让罗玄太过吃惊了,这些年来办过的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还是头一回遇着生命力这样顽强的,幸亏当初先逮着了她,处处将她逼到绝境,又利用慕长生等人刺激到了她,否则这样的人若是放了她归去,说不定往后罗玄自己都有可能被她报复。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聂晴这样的人是丝毫不能再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恐怕有可能阴沟里面翻船,落个聂秋染那样的结局。终日打雁,却最后被雁啄瞎了眼睛。

    罗玄一想到聂秋染的结局,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厉害,那是一个厉害的老对手,甚至有时让他都好几回感受到了威胁,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却偏偏是个傻的,先是被皇帝算计,一面想要用他来对待自己,一面却又怕把握不住他,因此故意给他高官厚爵,故意将他堆得高高的,甚至有意想封他为王,在大庆朝,这般的荣宠可真是这几百年来的独一份儿了。

    但正德帝那老东西不愧是老奸巨滑的,卸磨杀驴的事儿他干起来炉火纯青,他怕自己将聂秋染捧起来,往后使他成为一个大庆朝的后患毒害,又怕他位高权重之下生出什么不臣之心,甚至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因此一面给聂秋染大肆封赏,一面又给他加官进爵,使他掌了不少连太子都不曾享受到的权利之时,还一面悄悄给他下了绝育药,从一开始聂秋染受他重视进朝为官之时,恐怕正德帝便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因此一步步慢慢部署,当面对聂秋染亲热有加,甚至十分赏识,成为了他的知已者,一面却又背地里给他捅了刀子,让他一辈子再难有孩子。

    也幸亏当初聂秋染中药还轻时早早的有了一个女儿,否则后来恐怕真的要落个半点儿血脉不留的地步。

    从这一点来看,正德帝做事可不比他这个人人都称为人屠的杀人魔好到哪儿去,人家那干的可是见血封喉的事儿,直接给聂秋染权力,又绝了他的子嗣传承,让他以后没办法生儿子,可真正是绝了人家的根,更是让聂秋染临了到老,连个儿子都没有。往后死了,连个烧纸叩头的人都没有,正德帝可比他狠多了。

    难怪到最后时,聂秋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那个表情,现在想起还令罗玄觉得愉悦。

    一心想要效忠的正德帝,在聂秋染看来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不止是一个一国之君该受臣子敬拜的皇上而已,他甚至对于聂秋染来说,更是有恨不能为知已而死之心,却没料到最后自己却只是成为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旗子而已。那样的滋味儿一定很不好受,否则最后聂秋染不应该是那样一副万念俱灰的神色,甚至可以说他是自己动手而求死的。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聂晴的好算计,好安排。一个妇道人家,竟然也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是她是聂晴,若不是她当初顶了自己恩人之名,若不是她害了自己的恩人,这样做事心狠的娘们儿,心肠不输自己的妇人,罗玄甚至都有些不想杀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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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晴的前世(终)

    “你想死吗?”罗玄看着那双已经没有了神采的眼眸,含着笑意问了出来。他知道,既然聂晴没死,这会儿一定能听得到自己的说话,一定能看得到自己,因此又问了一句:“想死?”到了这个地步,聂晴不是一个傻子,她应该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她若还是不想死,罗玄便真的佩服这样一个人了,若下回还能再遇到这样一个敌人,他绝对不会再猫戏老鼠般的玩弄她几年,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将她给杀死。

    不过也幸亏自己当初戏耍了她几年,磨去了她的小心与谨慎,后面才这样轻易的便能看着她一步步自己走向灭亡。

    “还,能活吗?”聂晴听到罗玄问自己想不想死时,突然之间脑海里涌出一股戾气来。

    她一直想死,在这冰冷的坛子中时,她曾无数次的想过一死了之,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不用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可当罗玄真问她想不想死时,聂晴却知道,自己不想死。她还没活够,她还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花花世界,只要没有到穷途末路之时,她真的不想死,只要还能有一丝机会,无论让她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她都想要活下去,哪怕是身体残缺不全的,哪怕是身体有疾的,哪怕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受人唾骂的,可只要还活着,她便能有机会,她便能有一切机会,她要活着。

    她以为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说出声音,可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只是喘息了两声。她只是摇了一下身上的绿须而已。但罗玄看她那可怖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之间明白了聂晴的意思。顿时忍不住赞叹:“你果然能耐,难怪当初敢做那样的选择。”

    “只是你虽然有些野心,不过却不够聪明。”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外头的人对他的传言都已经在满京城传开了,聂晴自己对他有没有恩难道不清楚么,竟然敢打着想蒙蔽他的主意,该说聂晴胆大包天,还是说她傻得已经不分东南西北?罗玄嘴角边露出一丝带了狞意的笑容来:“我的恩人是不是你。你心中该很清楚才是,怎么就偏偏敢来骗我呢?”胆子可真够大的了,只是当初敢做,想过现在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陈小军也会被跟你一块儿抓来么?”罗玄的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变态杀人魔怎么会想要跟自己说这些事儿,但聂晴心中确实不甘,她已经能感觉得到自已已经时日无多了,但她并不想要这样轻易的死去,因此依旧挣扎着想要抬起了头来,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她竟然清楚的接上了话:“为什么?”就算她当初是冒充的,可罗玄一刀杀了她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闹这么多事情来,最后还让她变成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当初跟在那个姓陈的小子身边的人,可不是你。”当初他在逃出家门时,一路疾跑离开黄桷村,他怕被聂明找人追上,从此一生再无出头之日,罗玄也不怕死,但他却没有要死的理由,他更不想一辈子毁在聂明那样的人手中,他当初年幼无依,一路逃出家门时就算是他从小都是靠自己才能活得下来的,但出门在外,而外头又人生地不熟的,他曾在小县城之中做过两个月的乞丐,只是乞丐之间都有争斗,那时的他年幼,被许多成年乞丐欺负,就快要饿死时,陈小军领着身边一个畏缩的妇人经过,那妇人挺着个肚子,穿着破破烂烂的,神情胆小怯懦,与当初的聂晴偶尔做出来的楚楚可怜之态有些相似。

    她不顾自己被陈小军打骂着,也从蓝子里拿了块饼子递给罗玄。当初的罗玄不甘于那样去死,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是将饼子接了下来,他可没想过要管那妇人会不会与丈夫吵架,毕竟他想要活下来,他从小就被人教得不知良心为何物,可偏偏那妇人递了饼子过来时,陈小军伸手便去打,那妇人自己被打着,还将他挡在身后,记得当时她可怜兮兮的劝陈小军一句话:“还是个孩子呢,就当为我肚子中的孩子积福。”

    不知为什么,罗玄听到那样一句孩子,顿时心中被触动。从没有人说过他还是个孩子,可偏偏这样一个无能的,只能挨打的妇人却说了,他当时年纪还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儿,想明白要再帮那妇人时,却再也没看到过那妇人模样。只是受人一饼之恩,却该当以命相报!

    在罗玄得势后,他曾回洛城寻找过,但并没有找到那妇人的身影,毕竟当日只是人海茫茫中的一次偶遇,他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那妇人的模样了,只是依稀记得那日她一句怯生生的‘还是孩子呢’的话。因陈小军当日又凶又狠的模样,罗玄倒是将他容貌给记下了,那日再见到陈小军纠缠聂晴时,罗玄曾以为自己看到了当日说自己是个孩子的妇人。

    他这一生之中,欠人的血债不少,欠人家的深仇也很多,可唯独欠人恩情,这辈子真的只是那唯一一次而已。那一句正是孩子呢的话永远记在他的心中,多年以后他都没有忘记,每当心中一片冰冷时,这句怯生生的话便总在他心里回响,可后来聂晴这个胆大包天的妇人,竟然敢在他认出陈小军时冒充是她,竟然敢玷污他这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事情,她该死!

    更何况认出了陈小军,罗玄要往后查便简单得多,他查了出来,当日嫁给陈小军的,并不是聂晴,而是同聂晴一个村中的名叫崔氏的妇人。他曾派人去打听过,知道崔氏的生活如何,也知道她早早的约在十年前便已经没了性命,他更知道那妇人在陈家日子是过得怎么样的,她已经死了。这辈子注定再也没人敢说罗玄是个孩子呢。她已经死了。也让罗玄这一辈子直到死都该欠人债务,他没什么可以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做的,她当初死后被暴尸荒野,她是不堪被折磨而死的,甚至她留下的孩子都被陈家说不是陈家骨肉而生生滃死。

    罗玄觉得自己帮不了她什么,她的娘家对她的死活根本不在意,甚至现在根本连她的尸骨都已经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儿去,任他手眼通天。任他如今能将一个大庆朝搅得翻天覆地,可他到底是人,而不是神,若是那妇人活着,她便是想要成为人上人,自己也不是不能助她一臂之力,可她已经死了,罗玄便是再为此叹息,再想她活过来,可惜他已经不能办到。

    但罗玄虽然不能让那妇人再度重新活过来。可他却能让那些将那崔氏逼死的人也让他们尝尝她临死前的滋味儿,他可以为当初那个女人做的。也就是将她的仇人们,尤其是害得她到那地步的聂晴与陈小军一家人,个个尝她当日尝过的千百倍苦楚而已。聂晴这些年来被他高高捧在天上,如今从云端掉落的滋味儿,不知她心里该是何等难受,让她自己亲手断了自己的后路,害死自己的亲人以致自己落到如今结局,是对聂晴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最大的报复。

    “自食恶果的滋味儿,好受么?”罗玄含着笑意,又问了问面前那个已经几乎看不出那是一张活着的人脸,反倒像是一张已经干枯的人皮树的怪物,脸上露出笑容来。聂晴这会儿浑身的难受自然已经不必再说,虽然她已经感觉不到那股虫在体内钻腾着的剧痛,那只有在前几日时才会感受到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如今这几天已经除了浑身冰冷麻木之外,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可这会儿罗玄的话一说出口时,聂晴竟然涌出一股心痛来。

    这个念头闪入脑海,聂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知道,她现在身体上面长出不少的青苗来,她一笑着,这些青苗倒跟着晃动,配上她鬼怪一般阴森可怖的脸,让人看得一阵胆寒。也因为她不自觉露出来的笑容,许多没有注意到聂晴还活着的人这会儿也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不由都有些吃惊了起来。能被送到这个地方被当成培育蛊虫的人体的,一般都最多熬不过半个月,而聂晴已经熬了这样长时间,她还是个女人而已,当初与她一块儿来的陈小军在没过五天时便已经惨嚎着断了气,这样一个女人倒也真可怕,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过了这样长时间,她恐怕体内都已经被吃空大半,便是没有被吃空,应该也已经肠空肚烂了,她竟然还没有咽气。

    聂晴这会儿管不了别人心里的感受,她只是想着自己竟然还会心痛,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她甚至现在还能感觉到肚中有东西在撕扯吃着自己的内脏,她的心恐怕这会儿在不在都还不一定,她怎么还能感觉到心痛?可她确实是在心痛,她不想死,也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她的大哥再不好,再忽视她,可聂秋染至少活着的时候,他却像是一把伞,还能庇护着自己,挡着自己,阻拦着罗玄对自己的加害。

    而自己将他害死之后,便立即落到如今的结局,她确实是自食恶果了。

    聂晴眼眶中一片干涩,她想要流泪,可这会儿眼眶中哪里有泪还流得出来,她如今这样活着,可是却被剥夺了不少人的能力,别说想要移动,如今竟然想要哭对她来说也是如此一个奢望。她当初若是早知道有这样的结局,她不会想要害死聂秋染,她不会想要逼散聂家,可到现在,聂家没有落到她的手中,她原本敦厚体贴的丈夫,也移情别恋,另娶了他人为妻。她反倒落入到罗玄这样一个恶魔手中,想死都不能,只能慢慢的等死。

    那种滋味儿,简直比死还难受。

    “杀了我……”她想通了这一些,也知道罗玄根本不会再放过她,想通了这些,聂晴自然一心求死。可她要死,又哪是那么容易的,罗玄本来就想要折磨她,这会儿看到聂晴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忍不住就笑道:“我真正的恩人。原本是姓陈那小子的夫人。”罗玄突然之间开口说起了话。聂晴仍是想要一心求死的,可这会儿罗玄却不管她心里的想法,又接着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一句话使得本来这会儿嘴中正不住喊着杀了我的聂晴顿时愣住,罗玄看她嘴唇不再抖动,便知道她已经将自己这话听进了耳中,又笑道:“我当初曾在黄桷村中被人生出来。”

    一个熟悉的名字从罗玄口中说了出来,聂晴这会儿已经觉得脑海中有些迟钝了,她总觉得这个黄桷村好像是十分熟悉。自己应该知道的,可为什么她应该知道,也好像明白那是什么地方,但偏偏却又说不出口来,只能有些着急的动了动嘴唇,却听罗玄又道:“我当初曾被人起名叫石头。”

    这心狠手辣的杀人魔王竟然会有想要与自己谈天说地的时候,聂晴又忍不住想笑了起来,可是罗玄的声音却传进她耳中:“我父母视我如不详物,看我如眼中钉,唯有当初被你陷害嫁到陈家的崔薇。却曾唤过我一声孩子,给过我一张饼子。你们聂家没一个好东西。聂明当初曾想卖我,如今你们聂家的一切,不过是代她受过而已。”

    “聂明?”一个早已经消失了多年的名字这会儿又被人在耳边提了起来,聂晴有些疑惑了起来,罗玄却又道:“当日我既不求她施舍饭食,亦不求她给个住所,就这样,她还想要贩卖我,你说,你们聂家如此心狠手辣,该死不?”罗玄这话像是靠近了聂晴说的,因为他说话时一股热气喷到了聂晴脸庞上,聂晴本来早就已经只感受到冰冷的身体这会儿一沾到丁点儿的温度,便觉得精神一振,借着这股温热,令她原本有些溃散的思绪又开始凝固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聂明,她知道是谁了,她是自己的大姐。聂晴好像是做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她想起来了,聂明是自己的姐姐,嫁到黄桷村去的,黄桷村她也想起来了,是聂明嫁过去的村子,她怎么会忘记了?以前在家中未曾出嫁时,她曾无数次的听到母亲孙氏提过。聂晴想到这儿,想起了当初的日子,不由有些沉醉了起来,她想到了当初的种种一切,比起现实中冰冷的残酷现实,聂晴宁愿永远醉在梦中不要醒过来。

    众人看着这个面目狰狞恐怖的早已经看不出以前模样的聂晴露出扭曲的笑意来,就连跟在罗玄身边的阴流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罗玄却是表情未变,只冷冷看了聂晴一眼,才突然之间站起身来:“走吧!”聂晴迟早会死,她现在还撑着没死,算她能耐,可是蛊虫早在她体内安了家,她印堂之中青绿里显出一点淡金来,显然是已经快培育出虫王来,等到虫王一成,吞了其它虫子,再吃空聂晴,她便自然不得活。

    现在能看到她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自己也算是对恩人有个交待了。

    聂晴沉醉在自己的梦中,可惜美梦很快便被一阵阴霾代替,她看到了梦中的自己鬼迷心窍一般想要离开自己的丈夫,她想要冲那个自己大喊着,不要离开啊,可偏偏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来的一切再度发生。她依旧醉生梦死了享受多年,直到谋算着逼死了自己的大哥,满心得意的想等着接收聂家的一切时,结果最后却落入无底的深渊中。

    像是做了一场渐渐醒来的恶梦般,聂晴终于撑不住崩溃了。

    罗玄是黄桷村的人,他是聂明的小叔子,是罗家那个被人称为天煞孤星的小贱种。以前的聂晴,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过会是他。而他那口中的什么恩人,更是让聂晴觉得好笑,不过是施舍个饼子而已,她愿意给罗玄做千百个饼子,愿意喊他一万声孩子,可他愿意放了自己不?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聂明,所以才引来了这场灾祸,使得自己被这天煞孤星给瞧上。

    聂晴这会儿心里的感受,自然不必再提,她想了想,这一辈子太多的人都对不起自己了。

    以往认为爱自己的丈夫,可惜最后却发现他根本不是非自己不可,没了自己。他照样再娶女人。永远逍遥快活。而原本以为对自己一心一意的陈小军。在最后看到自己落魄时,竟然避之唯恐不及,更别提生养自己的父母,一个对自己忽视异常,一个则是对自己动辄打骂,根本没有将自己当成人看。大哥有了富贵生活却不肯多关照她一些,而一直以为跟自己没有什么冲突的大姐,如今竟然是成了害自己到如此地步的元凶。

    聂晴十分的不甘心。她怨恨。她不应该落到现在的结局,可是她想了想,她虽然再是不甘,但这世上,对不起她的人好像没几个活着了,除了那个负了自己的丈夫之外。一想到那个丈夫,聂晴本来心里的柔情蜜意,在期望变成了失望,又继而有现在这样的遭遇之后,聂晴开始变得绝望与怨恨了起来。

    若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她恐怕还不会像现在一般,变得比之前更加的绝望与惶恐。若没有以前那个男人对她的忍耐与喜爱。她不会自作多情。而更重要的是,若她现在日子过得好,那个丈夫她最多是教训他一回便罢了,可如今自己过得这样遭,又怎么还能看着他每日妻儿陪伴在左右?

    一想到这些,聂晴便觉得心中越发不平衡了些。

    罗玄正要离开时,聂晴突然间比用刚刚还大的声音开了口:“我,慕长生,我,由你,处置。”

    她过得不好,别人也不应该过得比她更快乐才是,罗玄本来以为自己便已经够心狠手辣,可是在听到聂晴这句话,又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女人果然心狠,她活不了了,连别人也不准人家再活下去,这个女人可真是够心狠手辣,幸亏自己先下手为强了,否则这样的人若不是一次打死,给了她翻本的机会,往后可真是会留下来成为自己的一个祸患了。

    “我答应你。”罗玄没有理由拒绝,聂晴身上竟然长出了虫王来,这可是稀罕之极的事情,不管这虫王对于现在的罗玄来说有没有用,但也可以算是一个稀罕东西了,在他这一生漫长到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生命里,能有点儿新鲜事也是让人兴奋的事情。杀个把个人而已,对罗玄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这一生中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无人能制挟,若是能为了一些乐子费些心思,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他虽然愿意为乐子而行事,但又凭什么要为聂晴一个将死的妇人来费心思?

    听到了罗玄的答应,聂晴笑了起来。她感觉像是等到了慕长生一家,她好像能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哭喊声,在那一刻,聂晴觉得心里突然之间舒坦了起来,一刹那间,她耳边像是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一般,‘卟’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绽了开来,她原本麻木冰冷的身体,突然之间一股撕裂的剧痛,从自己头顶响了起来,接着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越流,她的脑袋越是如同开了花般,一只金灿灿的虫子飞了出来,聂晴青绿的脸庞迅速干枯变成褐色瘪了下去。

    她死在了罗玄手上。这一世她因为崔薇的原因,死在了罗玄手上,可聂晴直到死时,都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聂明而死的,她却不知道,这一世再度重来之后,她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她甚至没有再嫁给在她眼中假仁假义的慕长生,可她偏偏仍是最后阴差阳错的死在罗玄手中,也不知道罗玄是不是她命里的克星,注定她遇着这个人,便不能落个善终。

    罗玄伸出手来,那只虫子安静的停在了他手背上,这些天来虫子养在聂晴身体里时,便已经有阴云等人用西域秘法养喂,如今认罗玄为主的。旁边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的盯着这边,一个挺着西瓜般大肚子的女人双腿哆嗦着看着罗玄手背上刚刚从人大脑里飞出来的虫子,脸色惨白。

    “感谢慕大郎君。”配合着他养出了这么一只令他满意的虫王!罗玄目光看也没看一旁面色难看的一家人,高声便道:“请慕大郎喝杯茶水,将他们送出去!”

    听到这儿,那个面色青白交错的中年男子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家人险些哭了出来,只是在这个煞星面前,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自从两个月前他们被抓到这个地方来之后,便是对着那个被种在盆中的绿植,直到今天,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植物,而是一个人!慕长生知道他们看到了这东西,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错了。

    只是慕长生小心翼翼的将目光又在那已经歪倒在一旁的东西身上看了一眼,才收回了目光。那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一个人了,浑身长出出颜色妖艳的青绿叶子,冷不妨看上去时,倒真像是一颗矮树,要不是今日亲眼看到那虫子钻出来时露出来已经腐烂了青绿色的脑花,他哪里敢想到,这曾经是一个人而已。虽然那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依旧好像是觉得这个人颇有些眼熟的样子,但是算了,他哪里会认识这么一个人,就是认识了,他现在一家人性命还捏在别人手上,自身难保,又哪里敢去管别人闲事。

    聂晴的尸体被人匆匆丢了出去。她算计一生,从年纪小,懂事时便一直在想着聂家灭亡的一天,可没料到最后灭来灭去,别人没灭着,倒真将她自己给灭了,她害了崔薇而沾沾自喜,想用一个女人来成全自己的一生,却没料到,她的一时任性与自私,却换来了另一个恶魔般的人对她严厉千百倍的折磨与痛楚,死得比原崔薇更惨百倍不止!

    与此同时,一家突然忘了自己姓名来历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京中,这是一个好像只记得自己姓慕,叫慕长生的男人,领着挺了大肚子的妻子与儿子上京的,只是这一家人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突然一天夜里睡着时,醒来便忘了自己是谁,这事儿倒也稀奇,百姓们对这样的一儿倒是说得津津乐道,一时间京里对于这事儿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的都有,倒是风头一时间无俩,倒是将一切的流言都压了下去,连前些日子安国公聂家因聂大人死了之事儿而家里人全消失,都已经没人再去注意了。(未完待续。。)

黄梁一梦

    杨氏的一生过得很是与村中所有的女人不同。她自出生时候起,倒是如同世上任何一个女孩儿般,帮着家里做事,直到长大了,被父母再许了人。她这前半辈子都过得平凡而又平凡,嫁人之后夫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胜在她嫁的男人老实而又知道心疼她,这一点可不容易,要知道此时的男人大多都性格暴烈,杨氏的兄长弟弟们,便都是个个脾气一不顺便要打媳妇儿的,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虽然嘴巴不会说,但却极为心疼她,平日里有些什么重活儿累活儿的,他自己便做了,绝不让杨氏沾手一分。

    这样的日子让杨氏觉得虽然苦,可却又苦得值得。她从小便看到自己的母亲在家里当家做主,父亲也像是崔世福一般的人,沉默寡言不爱多说,因此家里的事儿几乎都是她的母亲在当家做主,她的父亲虽然时常让着她的母亲,可是对于她的母亲却并不如何爱惜,至少杨氏知道,现在杨家里虽然是母亲在做主,可母亲生了自己兄弟姐妹多人,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儿,而也因为她平日里太能干了,父亲便撒手将许多的事情都落到母亲身上,原本该男人做的事儿,可她的娘却都一应全包了。

    在这一点上,她的母亲虽然强势,可却强势得如同一个男人,若是女人活到那份儿上,虽然自在了一些,可却又心累。好在她的丈夫崔世福虽然也是个老好人,但她跟自己的父亲不同的是,他知道疼惜自己。他甚至将家中的银钱都交到自己手中。平日里该他做的事情他分毫不少的做了不说。而且看到自己劳累时,还知道要搭手一把。这样的一个男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可却让杨氏过得很是满意,她甚至每当看到同样出嫁的姐姐在家中操持家务,侍候夫君照顾婆婆,劳心劳力,一把年纪便熬得苍老时,杨氏便觉得心头得意。

    她的婆婆林氏虽然早年守寡。可她却并不难侍候,她甚至脾气也不古怪,又不跟杨氏住到一块儿,也不要她来侍候,对于杨氏这样当人媳妇儿的,村里好多人都在背地里羡慕着她,杨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别说远了,她的母亲看着如此强势,便是将她的父亲压了下去。可家中祖母在世时,母亲这样强势的人依旧是被拿捏得不敢吭声。

    杨氏福气也好。她甚至早在成婚初时便找了人算命,人家都说她该是一个老夫人,子孙满堂的富贵命格,杨氏也因此沾沾自喜。她也争气,嫁给崔世福没多少时间,杨氏便有了身孕,头一胎不负重望的,她生了个儿子,从此以后,杨家更是人人都对她称赞有加,谁不来说她一声有福气?杨氏想着自己那个要当老夫人的合格,险些便笑了出来。

    大儿子崔敬怀才出生没两年,杨氏又接着生了个二儿子崔敬忠,这个儿子从小便聪明,能言会道的,与一向爱在地里玩泥巴的老大便不同,他好像生下来便显得比其他村里晒得黑不溜秋的孩子们白净几分,杨氏随着丈夫下地时,将大儿子扔在田坎边,而自己背着老二下地耕种,就这样一个夏天过下来,这个儿子竟然没有被晒黑半分,这在杨氏看来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当背着这个儿子出门时,听着人家夸自己儿子俊秀长得好看的话,杨氏便能打从心眼儿里笑出声来。

    她的这个二儿子是与众不同的!杨氏一直以来心里便这样想。崔敬忠自小时起便与村中那些只知道玩泥巴捉蛐蛐们的小孩儿不同,他不喜欢玩泥巴,他甚至对于那些孩子并不怎么爱亲近,杨氏本来还担忧这个儿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在看到儿子偷偷跑到村中聂家那对面田坎望时,又学着人家那些读书人一般,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时,杨氏突然之间顿悟,她的这个儿子是不是天生该是读书人,当状元的料?

    崔敬忠从小便长得跟村里其他的孩子不同,他显得更清秀一些,因他长得不如大儿子那般身体壮实,因此杨氏两夫妻在他身上花费的心力并不比大儿子少,甚至要对他的关注更多一些,可这个儿子从小就瘦弱也并不强壮,在乡下里,这样瘦弱的男孩儿便代表着长大以后不能挑起一家之主的重任,也表示他不能做太多的农活儿,这曾让杨氏很担心过。可这会儿杨氏想到这个儿子并非只有一个种田的路走时,她顿时眼前一亮,好像是看到了儿子另一生般,顿时便与丈夫商量起,要送儿子入学的事儿来。

    杨氏也只是把自己的想法与丈夫一说而已,多年以来,崔世福一向顺着她,没有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崔世福果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杨氏不由想起了当初那算命的先生说过自己这一生有可能是个老夫人的富贵人生来,她兴奋异常的将这个瘦弱的儿子送进学堂之中,虽说丈夫的顺从让杨氏心里满意,也实现了她心中隐隐的渴望,但崔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送儿子去学堂时村里曾有人说过闲话的,杨氏本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哪里受得了这个闲言闲语,越发背脊挺得直了些,做事时也比以往更拼命。

    崔家的日子因为崔敬忠而过得紧巴巴的,这个儿子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杨氏从一开始对他的怜爱,渐渐的随着崔敬忠的读书,而变成了一种敬畏与讨好。儿子读书之后时常嘴里说着什么子曰,这些话杨氏一句也听不懂,可也正因为听不懂,她便越发觉得这个儿子跟别的更不一样了,对他也更是敬爱有加了些。崔敬忠成了崔家最特别的一个人,就是在杨氏后来又生了自己的小儿子崔敬平之后,杨氏对于这个二儿子,心里也最是看重。

    可也正因为崔敬忠。崔家的日子更是难过了些。杨氏生完了崔敬平之后。见到是一个儿子时,她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崔家现在男丁还更少了些,大儿子崔敬怀才刚十三左右时,便已经开始扛着锄头跟着崔世福一块儿下地,都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杨氏看到大儿子这般劳累时,心里也曾心疼过,看着好端端一个少年。没几年的功夫便熬得跟个 成年人似的,杨氏心中也难受,如今崔家的情景,她知道现在这几个男丁远不够用,尤其是崔敬忠读的书又不是一两天便能读得出来的,她得需要再生几个儿子,往后等儿子们长大了,崔家便有了接班人,崔敬忠也有了人供养,崔世福也不必那般辛苦。

    崔敬平刚出两年时。杨氏又怀上了,这个孩子可是杨氏期盼了多时的。村里人都说她这一胎怀的是个男丁。这话正中了杨氏的下怀,让她对于肚子中的孩子生满了期待。她希望能多生几个孩子,往后好减轻崔世福的负担,现在崔家儿子还是太少了些。她生的三个儿子中,一个儿子已经跟着崔世福在做事儿,而另一个儿子是读书人,十指不能沾阳春水,往后得要供着他,那是一个只能扔钱进去,短时间内可是看不到回报的罐子,而三郎崔敬平现在年纪还小,往后虽然他长大也能帮崔世福两父子的忙,但他一个人到底还是少了些。

    因此杨氏对于肚中的孩子充满了希望,几个月怀胎时间一滑而过,农家里本来就忙碌,杨氏便是挺着大肚子,地里忙起来时她也一样要跟着下地做事儿,而二儿子最近正学堂里读书,得有人侍候着他,杨氏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偏偏就是忙了一些而已,她的肚子便感到有些不舒坦了起来。这个孩子也实在是太过娇气了些,杨氏连着生了三个孩子,还从来没有过怀孕便这样难受的时候,她不免对肚中的孩子生出几分埋怨之心来。正在这个时候,崔敬忠在学堂里却与人发生了口角,这可是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杨氏哪里能容忍得了有人欺负他,因此急匆匆的便赶到学堂想找人讨个说法。

    她气冲冲的前去,却在儿子不满冰冷的目光中灰溜溜的回来。她知道,自己这样一通大喇喇的吵骂着进去,学堂里那个夫子却毫不客气的将一切算在儿子身上,在学堂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又泼辣的杨氏头一回开始觉得有些胆怯,她听到儿子让她以后不要再去学堂的话,她知道自己是给儿子丢人了。

    其实杨氏也不想这样的。她心里又是有些难受,又是有些惶恐,儿子读书了,有能耐了,成为了人上人,但他却不上自己这个生养了他的母亲,从小对这个儿子的另眼相看以及又疼又畏,使得崔敬忠心里已经不那么尊敬她了。被亲生的心爱儿子嫌弃,杨氏心中又是难受又是伤心,她一路哭着回来,却又怕今日自己这样一通去乱骂了回来还要被儿子埋怨,她甚至更隐隐也有些害怕自己真是给儿子丢人了。

    这样一路回到家中,来回急赶了,杨氏肚子便显得越发不舒服了些,她好像开始有坠胀的感觉,杨氏不是头一回当娘,她已经很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她是生过孩子的。可再生过孩子,再有经验,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若是在路上发作了,那可就不太好了。杨氏心中焦急,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按着肚子又走得更快了些,她怕在路上发作,危险倒不必说了,她更怕自己这一趟是因为二儿子崔敬忠出去的,她怕对她一向爱重的丈夫到时会责备起二儿子。

    一想到这儿,杨氏心中更添了几分焦急不说,对于肚中的孩子,她也生出几分埋怨来。回到家中时,她肚子果然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杨氏下午没有去地里干活儿,她躺回了床上,反正现在事情已经不那么忙了,丈夫与大儿子两个人在地里也能做的,她虽然也心疼丈夫儿子,可也同样怕自己要是在地中发作了,到时连累二儿子。

    躺了一阵,估计是胎儿又平复了下来,杨氏又觉得好了些,晚上时打起精神起来正做着饭。她想着自己今日得罪了二儿子。因此寻思着想要给他做顿好吃的。费尽心思做了饭菜。晚间时候二儿子果然回来了,一回来便如同杨氏想像中一般冷着一张脸。杨氏已经提心吊胆好几个时辰了,这会儿看到儿子的冷脸,越发觉得心头没底了些,因此小心翼翼的开口:

    “二郎,娘也不是想给你丢丑,但我听村里的郭大嫂说,有人敢在学堂中骂你。娘……”

    “有人骂我,那也是因为爹娘不如人的原因。”小小年纪的崔敬忠身上便有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傲气与冷淡,这种在杨氏看来是富贵气的冷淡现在由她最心疼的儿子使出来那更是威力百倍,让杨氏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又听到儿子说自己不如人,顿时心中一酸,险些眼泪便掉了出来。她本来怀孕之后心情起伏就大,这会儿又听到儿子这样的话,心中锥心刺骨的疼,原本好不容易平复了疼痛的肚子这会儿又有些隐隐作痛了起来。

    “不是的二郎。娘以后再也不敢去你学堂给你丢人了,你就原谅娘一回。娘给你做好吃的……”杨氏讨好的跟在儿子身边,像是一个祈求着主人原谅的奴仆一般,崔敬忠却不为所动:“你们这样无用,害得我在学堂之中遭人嘲笑,说是好意送我去读书,却是连个像样的书袋也没有给我做一个,更别提给我买多余的宣纸笔墨……”崔敬忠心中的不满像是已经堆积已久,他痛快的说了出来,每说一句,杨氏便觉得越是自责不说,还越是难受。她哭得厉害,崔世福父子回来时,崔敬忠还阴沉着一张脸,杨氏知道儿子这是心中不痛快了,她百般讨好着,崔敬忠却不为所动,杨氏在给他打洗脚水时,疼了半天的肚子终于没能忍得住,一下子羊水便破了开来。

    这下子崔世福再也没能忍耐得住,伸手便给了崔敬忠一耳光。崔敬忠自小被人宠到大,他在崔家里恐怕不是杨氏最宠爱的老来子,但他却是杨氏最看重最在意的儿子了,这下子崔世福虽然因为他对于杨氏不敬而打了他一回,可这却大大损了崔敬忠的脸面,他本来今日下午因为杨氏便已经丢了脸面,心中积了一肚皮的怨气,这会儿被崔世福一打,便越发对父母怨恨了些,崔世福的行为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崔敬忠生平头一回那样生气,他狠狠的推了杨氏一把,哭着跑了出去。

    杨氏拖着疼痛异常的肚子想要去找他,但她这会儿哪里还起得了身。估计是下午便动了胎气却一直强忍着,杨氏生了好几个孩子,可这一个孩子却险些生得杨氏连命也送去了。本来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中,杨氏又思虑过重,险些一口气没能提得上来。

    虽然她身子一向壮实,好歹还是熬了过去,这次生产杨氏尝到了前几回都没有尝到过的苦头,足足痛了她好几个时辰,让她死去活来的,好不容易才从她肚子里出来。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对,这个孩子合该是来得不是时候,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又让杨氏吃足了苦头,在躺到床上时,杨氏心里便已经先对这个孩子生出了不喜来,稳婆在替她接生时,她感到身体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好像感觉到有东西从自己体内滑了出去,伴随着一阵湿润的温热东西流了出去,杨氏却顾不得问稳婆这是男是女,便听到了外头崔世福的声音,她颤抖着高喊:

    “二郎回来了么?”在这样的时刻,她顾不得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只想着晚间时候跑出去的儿子:“锅里还有热饭,给他热一热,让他吃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又怕丈夫与儿子生出气来,到时父子闹得不可开交,因此支撑着想从床上下来。

    她刚刚才生产过,屋里的稳婆哪里会准她下床来,连忙好忙将她给劝住了,杨氏虽然有些不甘,但这会儿好歹回过神来,才问起自己生了到底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本来村里人人都说她是个生儿子命的,杨氏也一直以为自己生的就是个儿子,她还要多生几个儿子,让崔家以后兴旺发达呢,她问是男是女,也不过是生完孩子之后随口那么一问而已,杨氏心中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生个女儿出来。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杨氏就那么随口一问。却得到了自己生了个女儿的消息出来。

    “什么?”杨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就是一个生儿子的命。怎么会生了个女儿出来。虽然崔家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她也给崔家留了后,便是再生个女儿出来也没什么,崔世福也不一定会怪她,可杨氏自怀上孩子开始,就一直将他当成个男孩儿,又想到自己现在正在读书的二儿子崔敬忠,自然希望生个儿子出来能够替家里分担一些。可生个女儿出来,养大就是别人家的,有什么用?

    “崔二嫂,你生了个小闺女。”那个稳婆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一般人家生了孩子是件大喜的事儿,虽说这生女儿在一些求子心切的人家里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喜事儿,可到底也是弄瓦之喜,崔家又不是没儿子,急着要有儿子来留后,照理来说这样的情况下她该讨个赏钱才是。可这稳婆脸色却有些发僵,杨氏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来。果不其然,那稳婆在她追问下,说出了她产后失血过多,刚刚又挣扎着想起身,这会儿下血更严重了一些,让她找个大夫来瞧瞧的话来。

    因为这件事儿,这稳婆连喜钱都没要,匆匆替小姑娘收拾了,便出去了。杨氏失血过多这可是大事儿,崔世福对于这个妻子一向又爱重,这会儿听到此事,自然着急,也顾不得再跟儿子计较,连忙请了大夫回来替杨氏诊断,结果比那稳婆想像中的要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杨氏没有性命之忧,在大夫两副药一下去,杨氏的血渐渐止住了,她没有因此失去性命,不过从此,她却失去了再生孩子的能力。原本还想要替崔家添丁进口的,可没料到就因为生了一个不是自己期盼中的儿子,反倒成了生一个女儿,竟然就绝了自己往后子之路。杨氏顿时就蒙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一个月子里,崔家半点儿喜气不见,反倒都带着一股哀伤之气。杨氏在月子里哭了好几场,她将自己不能再生儿子的恨转移到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身上,也不肯喂她,更不想抱她。

    都是因为她的原因,崔世福才会伸手打崔敬忠,都是因为生她的原因,自己险些去了性命不说,还生出来的不是个儿子,更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幸亏自己之前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否则要是早生了她出现这样的事儿,这个女儿不是要将自己的一生都给毁了?杨氏一想到这儿,便不寒而粟,恨得牙痒痒的。

    她看着崔世福手脚笨拙的磨了米糊喂着孩子,她看到孩子哭得跟要断气一般,心里既是感到痛快,又是有一种隐隐想要她赶紧死去的怨恨感。可随之而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在月子中没有吃到过母亲的奶水,反倒从小就喂米糊的原因,她身体并不怎么好,刚出了月子,可比出生时才没长两斤,看上去跟一只小猫似的,哭声都断断续续。见到这样的女儿,杨氏心里不自觉的又有些心疼起来,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女连心,她虽然恨女儿害了自己,可她又忍不住心疼她。

    这样矛盾的情况下,杨氏对于这个孩子的感情越发复杂起来。从此以后不能再生孩子是她心里的痛,使她不能释怀,看到这个女儿时,就是心中有怜意,也再使不出来。

    因从此以后不能再生儿子,杨氏对于最小的儿子崔敬平越发喜爱起来,女儿渐渐长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对她的矛盾想法渐渐使杨氏对于女儿更加漠视,也有可能是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安静了,她听话而柔顺,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杨氏的态度影响到了她,让她变得很是乖巧,家中的事也尽量帮着分担一些,从一开始看到女儿柔弱的肩膀要做这些事情时杨氏心里生出不舍的情绪,到后来渐渐的杨氏开始变得习惯。

    反正哪家的女儿不是这样过的,哪户人家的女儿都跟她差不多,农家里本来就不养闲人,崔薇小小年纪要做事怎么了,她至少还没有像聂家孙氏那个老妖婆,对自己的女儿动辄打骂,当成佣人一般,她至少还不是时常的打骂女儿,她崔家还没有给女儿短了吃喝。

    如此一来,杨氏开始渐渐的习惯这样的情景,尤其是在崔敬怀娶了妻之后,她的儿媳王氏很快怀孕,家中多了一个人的田地,更是比往年要越发忙一些,随着往后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再多一个人的田地一种,家里更是忙得要不可开交了。每当这个时候,杨氏便又要怨女儿一回。若不是当初因为生了那个冤家而坏了自己身体,让她再也不能生孩子,现在崔家里多子多福,恐怕早就富有了起来,只要多种几个人的田,家里儿子多了,存个几年,说不定还要存个多余的几两银子,以后好给二郎说个更好的媳妇儿。

    杨氏越想到这些,就更觉得女儿碍眼了些。但这样的念头有时也只是有午夜梦回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已,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又不可能再将女儿塞回肚子里重新再重来过,再加上王氏的肚子越发大了,杨氏更是平日里忙了些,又哪里还有空闲去想其它?

    而王氏也没让杨氏失望,她很快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出来,崔家里人人都欣喜异常,但杨氏没料到的是,一向乖巧的女儿,在背地里却是悄悄在发生着改变。头一回发生冲突是在女儿切猪食时,险些切断了手指头的时候。

    崔家的人已经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多了女儿这么一个劳动力,虽然杨氏心里依旧是不喜欢这个女儿的,可她没有料到,这个女儿不过是受了伤不能做一些活儿而已,可家里却整个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平日里做完事儿回家里就能吃上的饭菜,因为女儿的手伤而没有了。家中时常最好使唤的人,在女儿发生了改变之后,杨氏开始无人能使唤。以往杨氏没有注意到女儿的重要之处,可没料到崔薇一不像平日一般柔顺,所有的事情便都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杨氏感到有些愤怒,崔薇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些,打断了崔家一惯以来的平静生活!(未完待续。。)

黄梁一梦(二)

    杨氏想过要教训女儿,给她一个厉害看看,让她知道什么才是柔顺!可不知为何,杨氏在看到女儿那冷淡又带着一些疏离的眼神时,她心里总是会觉得有些犯怵,也觉得本能的有些心虚。崔薇在跟王氏起冲突,看着王氏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时,杨氏心里闪过一丝丝的刺疼。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儿到底是她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平日自己打时含着怨气,也没觉得有多心疼,可看着王氏在对她动手时,杨氏心里开始觉得不舒服,可又隐隐的带着一丝对自己这种心情的抗拒。

    只是这样的心情在看到小儿子想向女儿冲过去时,顿时变成了担忧。崔敬平是她的小儿子,又是她一惯宠爱习惯了的,不管是因为天长日久的宠爱习惯,还是杨氏心中本来爱的就是儿子,她深怕王氏发疯之下将儿子打着,因此将想要过去救女儿的儿子给拉住了,刹那间,杨氏好像看到了崔薇冷淡的目光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其实她也舍不得女儿挨打,可是她心里的感受太复杂了,崔薇不会了解的。杨氏在心里给自己这样说着,一方面忽略她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一边死死将儿子给拉住了,看着女儿拿了菜刀很快将王氏追出来,杨氏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怨恨,她想到了刚刚崔薇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一个陌生人似的,那目光看得杨氏打从心眼儿里生出寒意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没有做错什么。哪家的姑娘不是像崔薇一般过的。许多小姑子被嫂子打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毕竟一个是自己人,而另一个则是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的。

    杨氏不敢再看女儿的目光,她很快听到了王氏的哭嚎声,接着才回过神来。看着女儿被打得猪头似的脸,杨氏其实也有过愧疚,但这种情绪很快便随着她想起崔薇看她眼神时的冷淡而冲散,杨氏心中赌气的想。就这样罢,既然她这样看自己这个母亲,以后只将她养到大了,赶紧嫁出去,母女俩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她不想看着自己这个亲娘,还当自己有多待见她呢,又不是离了这个女儿就活不了了!

    因着这个念头,杨氏便想将女儿送出去。要让她白白将一个眼见着没过几年就能说亲收聘礼的女儿送出去她肯定是舍不得的,但要让杨氏从此以后再跟像以前一般没事儿似的跟女儿相处,再养着她。杨氏心里隐隐的又有些不愿意,她想到那天晚上女儿那受了伤之后冷冽的眼神。心里便感到有些心虚了起来,这些年来女儿过的是什么生活,杨氏也不是不知道,开始时还有些恨,后来还夹杂着一些心虚,但有可能是天长日久的时间长了,那些原本还有些内疚的情绪在看到了崔薇过的日子之后,便渐渐的淡了,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杨氏对于自己以后不能再生儿子还有些怀恨在心,因此看到崔薇过这样的生活时,她隐隐还有一些痛快。

    反正女儿死不了,再说自己养她这样长时间,她本来就该敬着自己的,再说她就是不高兴又如何,天大地大的,没有自己家种地来供她吃喝,她一个小女娃儿手中没钱没势的,杨氏还不信崔薇能翻得了天,离开崔家,她自己就能活得下来。反正这就是命而已,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活的,她当初在娘家时还曾被嫂子打过,如今嫁了人,还不是一样的来往,也就这个女儿心性儿大,也不知道随了谁,早些将她弄开,往后自家能过得清静,只要再留她在家里过不了几年,以后早早儿的便将她打发了出去嫁人,从此自己收了聘礼也松快了不说,还不用时常看着她,以免想起当初的种种事儿来。

    只是没想到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是这个一向胆小懦弱的女儿不知道是不是这回真狠了心,她竟然不愿意住到自己那大嫂家中去,反倒要单独出去住,那院子是当初杨氏的公公去世之前留下来的,已经空了几十年没有住过人,这死丫头竟然要说自己一个人去住,真是好大的口气!杨氏气得胸口儿疼,她这些年来嫁到崔家之后顺风顺水的,除了一个二儿子估计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来收债让杨氏心中敬畏外,崔世福顺了杨氏大半辈子,让杨氏这一生过得太顺了,几乎没怎么受过气,崔薇要提出去单住的话让杨氏心中极为不满,也心里赌起气来。

    这死丫头要出去住便让她自己出去住吧,看她自己一个人有多能耐,现在长大了,翅膀倒是硬了,没吃过什么苦头,只当家里有人护着她生活便这样容易了。杨氏心中暗恨,咬牙心道,等到这死丫头饿得要死不活,吃过了苦头,到时她就是想回来,就是叩头认了错自己也不会让她进这个家门一步,让她知道她当初一时冲动自以为是的后果!

    打定了主意要在心里给崔薇几分颜色瞧,杨氏也自从崔世福拿了百文钱给崔薇买房之后便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看崔薇的笑话,她想要看崔薇日子过得不好,这种阴暗的心理杨氏自己都说不清,她每当想起这些时,心中既是感到有些羞愧,又是感到有些愤怒,种种念头交杂在一起,虽然仍是心疼那百文钱,但崔薇搬出去后,杨氏依旧是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看着那个成日碍自己眼的丫头了。虽然那死丫头搬出去之后家中便少了许多做事儿的人,但杨氏想着这死丫头迟早要回来的,等到她饿得没饭吃,冻得没衣穿的时候,就会知道家的好处了!家中虽然忙得很,但杨氏一心认定崔薇迟早会哭着回来求自己,因此倒是咬牙将以往女儿该做的事儿都扛了下来。可是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崔薇的日子没有越过越差。她反倒是日子越过越红火了起来。就好像是甩开了崔家这个包袱般。她开始渐渐绽放出她自己的光彩。

    那怎么可以?

    杨氏心中既是感到不甘,又是感到酸涩难当,甚至还有一丝不服以及恐慌,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怨恨女儿成了习惯,就算明知道女儿现在与以前不一样,她有可能永远的离自己而去时,杨氏心慌之外。又感到一丝对于崔薇如此不肯服输的怨恨来。

    接下来的时间,杨氏觉得一切事情都不对劲儿了。先是跟她恩爱了多年,一直对她敬重有加,且又十分温顺体贴的丈夫也开始如同变了一个人般,杨氏头一次挨了丈夫打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对自己大打出手的男人就是崔世福!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切都变了?先是一向听话又顺从的女儿开始闹着要翻天,接着连丈夫都变了不说,更让杨氏觉得心寒的,却是自己的那个一向捧在掌心里都怕摔着的崔敬忠。竟然开始也如同变了一个人般。

    这个二儿子在她心里一向是懂事有出息的,他跟崔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他有学文,他本来是该做人上人的,甚至他比村中许多孩子还要有出息的,可就是这样一个被杨氏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好像在一夕之间被人换了个里子般。他读书多年,最后不止是没有出息,连秀才都没有中,让杨氏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不说,而且他也没有给崔家带来荣光,他反倒带累得崔家开始日子渐渐难过起来。

    杨氏每每想到这些,心里都如同刀剜似的疼。她不敢去看别人瞧她的眼光,像是人人都在嘲笑她,养了个处处不如人的儿子般。杨氏心中不甘,她也堵得慌,她看到女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甚至她偏偏谁也不嫁,还要嫁给自己一心看不顺眼,且又处处压着自己儿子一头的聂秋染,这更是让杨氏心里窝火。

    痛快了大半辈子,没料到临老了,才开始样样事情都不顺心。每日的生活都如同唱戏一般,杨氏是真的累了。可她还不能放弃,她咬紧了牙也要坚持下去,崔敬忠是她疼宠了多年的儿子,是她放最多希望的孩子,若是他也毁了,他没出息了,那岂不是证明了自己这些年来都错了?

    杨氏一辈子都好强,她在娘家时有姐妹,可是母亲最喜欢的是她,嫁人之后崔世福又是个老好人,对她一心一意,嫁到夫家早早儿的便生了三个儿子,她本来该是最有福气的,连算命的都说她合该是老夫人的命,她怎么会错了呢?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自己的二儿子怎么会变得如此这个模样?杨氏每每想到这些,便咬紧了牙,偏要撑下去。

    人家背地里嘲笑她,她更要好好侍候二儿子好起来,让所有现在背地里笑她的人看看,以后她会比任何一个人都过得好,她也要让崔世福瞧瞧,究竟是儿子能给他带来荣耀,还是那个他总是护着的女儿!憋着一口气,杨氏熬啊熬啊,总觉得这个日子像是熬得没有尽头的一般,但杨氏却不甘心认输,她就是到死,也不肯认为自己错了,她没错!

    可是嘴上虽然不承认,但杨氏心里却是多少有些后悔了起来,尤其是眼见着女儿的日子越过越好,她没有娘家的支撑,嫁给村里的聂秋染之后,不止没有被嫌弃,反倒那聂家的大娘对她爱重有加,凭什么?杨氏觉得心中堵得慌,女儿过得越好,便显得崔家越是落魄,聂家的大郎越有出息,便证明崔敬忠越是无能,更显得杨氏的偏心那样的可笑,那样的错误。杨氏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恐怕是不如人的,不过那只是造化弄人罢了,只是时机不对,才使得儿子走了歪路,若是当初女儿肯帮他一把,儿子何苦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上?

    早知道当初在她生下来时便将她掐死算了!

    夜深人静时,杨氏心里时常冒出这样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来。她将当初自己不能生产,以及儿子头一回挨丈夫打的因缘全部怪到了女儿身上,总觉得崔家现在这样落魄全是她的原因。说不得便是她将崔家的气运给截去了。所以她才越过越好。崔家越来越差。杨氏每每将原因全推到崔薇身上,好像如此一来她心里便会觉得舒服一些般,她下意识的去忘了自已当初生女儿时年纪已经不小的事实,她也下意识的不敢去想崔家落到现在,每回支出大笔银子都与崔敬忠有关,都与她讨的儿媳妇不贤,眼光不好的原因,杨氏好强了一辈子。她不承认错。

    她爱护儿子没错,哪一户人家不是像她这样的?儿子才是一个家族的根本,一个出嫁的女儿,注定是别人家的人,她当初忽略一些有什么错?杨氏不明白这些,她不懂怎么别人家里的女孩儿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为什么崔薇就偏偏想要的更多,自己是哪儿短了她的吃还是短了她的穿,使她对自己这样不孝?每当想起这些事时,杨氏心中觉得自己没错的念头便越坚定几分。且又更加怨恨崔薇一些。

    可惜她错了就是错了。一直认为自己没错的杨氏,在亲手被儿子送了匕首入胸膛的那一刻。她才开始反醒,自己这一生是不是真错了。

    原本相守相惜的丈夫守在她身边,这一辈子虽然没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可胜在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聚在一块儿,老了有人相伴,病了累了有人问候。大儿子孝顺,小儿子乖巧,当初女儿更是柔顺,若是她当初改变一些想法,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的结局?

    杨氏有时气急了与人吵架时也曾骂过人不得好死的话,她甚至诅咒过崔薇,在她不肯对崔家伸出援手时,她曾骂过崔薇不得好死。可如今不得好死的人是她,反倒是那个被她咒骂的女儿现在日子越过越好,成了大官儿的夫人,穿金戴银。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杨氏在这个性命垂危的时刻,她突然间想到了以往每回自己因为崔敬忠而与崔世福吵架时,丈夫总会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样宠他,总有你后悔的一天!杨氏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了,她只是心口儿疼痛难忍。最爱的最维护的儿子,恨不能将心也掏给他的孩子,最后却反过来给了自己一刀。

    每每想到这些,杨氏的心口儿疼得比伤口还要严重得多。她撕心裂肺的心疼,一夜之间便像身体垮了下去。杨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可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快要临死之前,她除了想见见现在早已经跟自己生疏了些的小儿子之外,她不想再看到以往被自己当成眼珠子的崔敬忠,也好像没什么话要给崔敬忠说,崔世福与她夫妻多年,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在受伤时便已经说了,她闭眼睛前,想见的人哪个都不是,竟然是从生出来之后,她便一直都不怎么待见的女儿崔薇!

    这一定是搞错了!要不是杨氏现在伤重得厉害,她甚至感觉像是能听到黑白无常的召唤般,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她这会儿恐怕都要笑起来了。她怎么可能会想见女儿?她以往一向都觉得这个女儿碍眼,简直是生来便要刻她的,处处与她作对,以往不见她面想起这些事情都觉得心烦,一见面母女二人要是不相对掐几句杨氏都觉得心中不痛快,这样一个不是冤家却胜似冤家的女儿,她这会儿要死前竟然不想见丈夫不想见儿孙,就想见她。

    杨氏心头难受得厉害,也有些震惊。可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了,她以往在意的那点儿脸面与自尊这会儿便都已经顾不得了,杨氏生平头一回没有因为种种原因怨恨女儿而藏住心里的话与想法,说了要见她的话来。这话一说出口,并没有杨氏想像中的一般难堪,反倒说完之后带着一丝解脱与松了一口气。

    看到崔世福等人脸上露出来的诧异之色,杨氏苦笑了两声。以往的她果然是对女儿太差了些,以至于要死前想见她一回,崔世福等人竟然都不敢相信。

    只是杨氏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她也知道,自己以往干了不少的事儿,也不知道她想见女儿了,女儿愿意不愿意见她。杨氏心头有些紧张,也怕她等不到见女儿最后一面。可没令她想的是,不知道是不是总归还是母女的原因,没等她自己以为要挨上两三月的时间,崔薇便已经回到了山村中。

    几年之后再见这个女儿时,她并没有变什么样,看得出来她平日里生活不错,面颊红润饱满不说,时光像是没有在她身上印下印记一般,一看便知道她是一个被人宠着娇养着的花,浑身透着富贵之气,哪里看得出当初在娘家时那种落魄与瘦弱的情景,光瞧她身上的穿戴,杨氏便知道她日子现在过得极好。

    她明明是想跟女儿认个错,想要在临死前与女儿和好,往后眼一闭腿一伸便了无遗憾去的,可不知是不是两母女对立了大半辈子,杨氏明明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可看到女儿穿金戴银的出现,仿佛能将这栋屋子都照得亮堂了起来,那聂家大郎处处维护的站在她身边,十来年都对她一心一意没有旁的心思时,杨氏突然间心里生出一股不甘与愤怒来,她张嘴便没好气的道:

    “可知道回来看我了,我还怕你现在发达了,不认我这个娘了。”她喘着粗气,张嘴便是尖酸刻薄的话。每说一个字儿杨氏心口上的伤都疼得让她不住冒冷汗的,可偏偏就是这样,她仍是强忍着疼痛将话说完了,她看到了女儿脸色微变,像是要转身就走的模样,杨氏心里慌了起来,她不是想说这话的,她是不想要带着遗憾闭眼的!杨氏一想到这些,强忍了心里一阵阵冒出来的本能不甘与恨,开口又接着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现在转变主意了,虽说二儿子捅了她一刀,可杨氏到底宠爱了他几十年,这些爱儿子的心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融入了她的骨子里,虽说儿子不争气,但现在女儿过得这样好,她原本对于儿子的怨怼,又变成了对儿子的怜惜。

    杨氏先是要求崔薇要照顾崔家,要照顾自己那可怜的没了媳妇儿没了后人,又没有了膝盖的一无所有的可怜儿子,接着她又想起这个女儿多年来与自己感情极淡,深怕她到时表面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等自己一死却又反悔了,因此要求她将她那个女儿嫁到自己家。

    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况且她又听说崔薇这个女儿是个病秧子,要是这样的事儿摊到她家里,恐怕早将孩子丢了自生自灭,自己家还愿意替她养个女儿,又不是什么金贵的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杨氏心里觉得崔薇一定会同意的,说不得她自己都不想要那个要死不活的女儿的,自己这样做可是为她着想!

    要是她答应了,这事儿不止是对崔家有好处,更是能让杨氏心里隐隐冒出一丝欢喜来,她虽然一直多年来怨恨着崔薇,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伤人之将死的原因,她其实心里隐隐还是有些后悔的,以前她不肯承认,可是现在人都死了,她倔强着也没人知道,杨氏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起来,她这几天躺在床上时偶尔也在想,是不是自己错了,若不是自己一味的偏心,其实这个女儿也没她想像中的那么差,她甚至偶尔昏沉中,会想起当初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说她能托一个孩子的福成为老夫人的,会不会那个孩子不是崔敬忠,而是自己的这个女儿?(未完待续。。)

    ps:  为神马前两天没有更新!!!!嘤嘤嘤,乃们绝壁不知道我前几天生活是有多么水深火热,险些变成深井冰!!!!!!!!!!总之,伦家绝壁不是故意的!!!!!!!!!补上!

黄梁一梦(三)

    若是当杨氏自己没有偏心太过,女儿依旧是在她身边,若是嫁给了聂家这位有出息的大郎,女儿有银子了,又跟崔家关系好,何愁她不会对崔家帮扶一二,自己的二儿子也有了妹夫的依靠,哪里不能有出息的,便是让崔薇拿些钱来捐官位,也比如今崔敬忠瘫在床上要好得多。

    杨氏每每想到这些,心中便如同刀剜似的疼。若是女儿肯对崔家伸出援手,她的二郎便不会因为常年躺在床上,有志不得伸而变得脾气古怪,追根究底,这一切依旧是崔薇弄出来的,若不是她这样小器,若不是她心狠手辣,连丁点儿亲情也不顾,崔家与自己,何至于会与她走到如今地步,说到底,还是自己将她生了出来,这生养之恩,怎么这死丫头便半点儿记不得了?杨氏想到这些,哪里还记得自己本来是想要与女儿重归于好的,心里的怨恨之意一重重的涌出来,她甚至现在希望崔薇能答应她的要求,答应她将女儿嫁到崔家来的话,若是如此一来,她自己也不过是个舍弃女儿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自己?

    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头来,杨氏越发感到一股难言的满足,自然更是要要求女儿答应自己这个要求,着急便道:“答应我!照顾崔家,照顾你二哥,把你女儿嫁给佑祖!答应我!不然我做鬼了,也不放过你!”杨氏这会儿心里是真这样想的,她想,如果崔薇不肯答应她的要求。自己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她要时时缠在崔薇身边,让她不得好死!这些全是崔薇欠自己的,她应该答应自己的!

    杨氏信心满满,她自己都已经如此决定了,她觉得崔薇应该能看得出自己的决心。这个女儿受了自己生养之恩一场,她欠了自己的,她应该感到心虚的,自己这样一说她应该害怕的。谁知出乎杨氏意料之外的。竟然是她看着这个女儿冲自己笑了起来:“做鬼也不放过我?我可不是你们崔家的人……”崔薇仍在冷静的说着什么,但杨氏听到她说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时,杨氏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生平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的女儿,早在当初王氏生崔佑祖时,便已经死了……”崔薇仍在继续说着,杨氏先是想笑,接着心口儿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微冷的东西朝外头涌了出来。她好像是刚刚笑时将胸口儿间的伤口扯开了,这会儿她都好像能感觉得到,随着心口间血液流出去的速度。她浑身感觉冰凉了起来。她开始仔细想崔薇的话,后背冷汗不住的往外冒。

    这个崔薇说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她说自己的女儿当初在王氏生孩子时便已经被崔敬怀推在地上摔死了。这怎么可能?杨氏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可不知怎么的,应该是她人都快死了,崔薇没有必要来骗她,而且杨氏自己心里估计早已经有了这种预感般,她竟然有些相信起崔薇这句话来。

    事到临头了,杨氏开始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事情。原本因为她受伤之后便时常昏沉躺在床上的原因,也许又有可能是年纪大了,她本来脑子早就记不清楚许多的东西,甚至这会儿弥留之际,她感到自己活不长了,感觉丈夫儿子们的影像在自己脑海里都有些记不清了,可崔薇说了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时,杨氏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清晰的开始回想了自己这后半生的情景来。她记起来了,她记起来当日王氏生崔佑祖时的情景,她只是记不得女儿是不是在当时真的死了,可后来好像王氏与崔薇起口角时,自己的三郎好像曾经提过,妹妹当时险些被推得去了半条命。

    是了,崔敬平确实是说过,他的妹妹被大哥推倒在院里的长条石头上面,头磕上去,昏死了,险些没命了。杨氏开始回起想自己当时的心境,好像也曾经有过一些担忧的感觉,但后来好像又不以为然,毕竟当时女儿虽然差点儿死了,可毕竟不是没死么?她当时以为女儿是没死的,后来又觉得女儿变化太快,并没有想到其它,可现在被崔薇一说,她的女儿竟然是在当时就死了,杨氏开始恍然大悟。

    难怪后来自已无论怎么样都觉得这个死丫头不对劲儿,胳膊往外拐也就罢了,偏偏对自己也不亲近了,出嫁了竟然还不知道要补贴娘家,难怪不像当初那样听话了,竟然处处与自己作对,还闹得崔家鸡犬不宁,原来她竟然不是自己的女儿!杨氏这会儿觉得心里想通了,原来是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原本是这样,自己的女儿才不管娘家人,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会干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来?

    杨氏心里想通了,接着生出一股怨恨来,自己这崔家就是被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给害的,自己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她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这样的话吧?要是崔世福等人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哪里还会处处维护她!杨氏想到这儿,突然间眼前一亮,胸口又扯了一下,她想起来了,要是聂大郎知道自己娶的是个什么东西,他一定会嫌弃她的,他在愧疚之下,又娶的是自己的女儿,对这个孤魂野鬼肯定会处处厌烦与害怕,他一定会休了她,想办法收了她的!

    只要聂大郎能将自己的女儿找回来,从此夫妻两个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消说,肯定也会好好照拂娘家!杨氏想到这些,眼睛登时又更亮了些,瞪着崔薇便道:

    “聂大郎知道了,不会放过你!我的女儿要是在,肯定不会这样心狠,不管娘家的……”她浑身开始越来越无力,说话也有些吃力了起来,但杨氏瞪着一双已经不太清楚的眼睛瞪着崔薇看。像是这样瞪了。她心虚之下自己的女儿便会回来一般。

    “我喜欢的。本来就不是你的女儿性格。”聂秋染的声音好像响了起来,杨氏听到他的声音时,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将背挺了起来,她要告诉聂大郎,这个孤魂野鬼占了他妻子的身体,这个孤魂野鬼迷惑住了他,自己要揭穿她!可是聂大郎到底在说什么。他说什么自己的女儿变成了什么崔梅,竟然嫁给了什么陈小军,这是什么意思?杨氏有些不明白,这会儿她本来是要揭穿现在这个假崔薇身份的,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竟然只涌上了一个念头,崔薇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在十多年前便死了!

    这个念头涌上心里,原本便撕裂般疼痛的胸口儿开始更加尖锐的疼痛了起来。杨氏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她的女儿死了。她一向不太看重,甚至有些怨恨的女儿死了!怎么会这样呢?她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女儿的。她甚至后来不能生育,因为崔薇而险些害了二郎的,她本来该恨她的,可是这会儿听到她早死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好伤心呢?杨氏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的胸口儿越来越痛,有什么东西越发往外涌,杨氏开始哭了起来。

    得到过的东西一直存在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下意识的忽略她,也知道她永远会在自己的身边,就正因为她以为女儿一直在,便肆无忌惮的将怨恨发泄在她身上,一直以为她在,一直以为自己便是到死,她也不会消失,便更是忽略了。有时候重要的东西一直存在时,她感觉不到,可一旦等到失去了,杨氏才开始觉得心痛难当,她的女儿,她唯一的一个女儿,甚至还没有享受过自己疼爱的女儿,怎么就会早死了?

    杨氏开始心痛了起来,她想哭天嚎地,可是身体里越来越没有力气,她想女儿,她错了,她后悔了,若是时光能倒流,天下间哪个卖个后悔药给她吃,她愿意付出一切来换这个药,她的女儿啊,她的女儿,怎么就会消失了?

    心口儿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般,开始不住往里头灌着冷风,冻得杨氏浑身直哆嗦,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惜在外人看来却是半点儿声音也没有,她的身体越来越冷,接着,杨氏悲痛欲绝之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渐渐的,杨氏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轻乎乎的飘了起来,她看到了靠在门板上,脸色死白睁着眼睛的老妇人,她看到了站在床板边不远处满脸苦笑之色的崔薇,杨氏这才意识过来,那床板边靠坐着的老妇人竟然是自己!她吓了一跳,她明明还在的,怎么就会人已经死了?

    杨氏有些惊慌,也有些害怕,她家中过得很是困难,因为二儿子崔敬忠之故,家里人时常拼尽一切来养着他,顾着他,因此家里穷得连半块儿铜镜也没有,她从来没有照过镜子,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老成那般吓人的模样!杨氏又想到自己的女儿,也顾不得自己那吓人的老态了,又开始悲伤了起来。这会儿她开始肆无忌惮的哭,可惜却半块儿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哭得悲切,眼前的景像开始慢慢扭曲,杨氏开始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在刚生完女儿之后看着那团软肉厌弃的神色。

    她刚生完孩子便要下床,是要去给二郎煮吃的。人人都在劝她保重身体,可偏偏她就是不听,连女儿都不肯喂半口奶。若是以前的杨氏,必然觉得自己没有错的,她有什么错,哪家哪户的女儿莫不是要被当成宝贝疙瘩来养的?二儿子崔敬忠才是她最喜欢的,她给儿子煮顿饭吃有什么错?

    但现在的杨氏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她的死,还是被她最喜欢的二儿子崔敬忠给捅的,又得知了女儿刚死的消息,她心里便有些复杂了起来,她没有去管外头的崔敬忠,因为她知道,这个儿子并不会出什么事儿。她开始飘到那放着女儿的襁褓边,看到女儿甜甜睡着的瘦小身影。

    这个女儿刚出生时竟然是这么一副弱小的模样呢,她以前倒是没有看到,都怪自己在怀着她时早产了的原因。杨氏心里有些心疼。她这辈子好像细细数来从来还没有抱过这个女儿一次呢。她看到女儿。心里柔软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抱她,可是她的手穿过了襁褓,连她的脸蛋都摸不着。

    杨氏痛苦异常,她时常守在女儿襁褓边,不肯离开。可是她只能看着,不能碰触自己的女儿。不知为什么,明明女儿在她身边时。她不知道去珍惜,可现在女儿她不能碰到了,杨氏心里又涌出一股黯然来。接下来的时光,她看到女儿开始慢慢长大,她身体弱,从小时又没有喝过母奶,一直喂着米糊糊,好几回都险些没有了,可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却并不在意这个女儿,反倒任她自生自灭。她一心都扑到了二郎与三郎身上,哪里管得了这个弱得像小猫一样的孩子。杨氏心中十分痛苦。又很是懊悔,她现在后悔了,可偏偏不能再碰到孩子,甚至不能告诉她一声,而以前的她触手便能挨到孩子身边,她却半点儿目光也不肯施舍过来。

    崔薇开始渐渐长大,她虽然好几回都险些没了,但却总是熬了过去,杨氏好几回看到她盯着那个活生生偏心的杨氏背影那目光时,心如刀割。她后悔了啊,她的女儿啊,还她的女儿。她想摇醒当初的自己,怎么被猪油蒙了心,就偏偏只将心思放到儿子身上去了?她看到幼小的女儿被当年的自己当成一根草,时常使唤着她做事。她看到崔薇小小年纪便搭着凳子开始洗衣做饭,杨氏后悔得心头滴血,可惜却半点儿眼泪也流不出来。

    如同杨氏所知道的情景一般,她看到当年的自己将王氏给讨了回来,杨氏想冲当年的自己大吼:你眼睛瞎了,怎么讨了这么一个搅事儿精回来,你疯了吗,不要找她!可是当年的自己听不到她的呼喊,王氏被抬了回来,她看到女儿被王氏处处欺负,杨氏心痛得无以复加,可是她看到王氏鼓起的肚子时,杨氏开始警惕。

    她想起来了,当初那个崔薇说,她的女儿死时就是在王氏生产的那一天!杨氏警惕了起来,她不要自己的女儿死,她不能让那个孤魂野鬼占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她不能让女儿死!这样一个柔顺而乖巧的孩子,在杨氏现在这样时常陪在她身边时,她已经渐渐的喜欢上了她,她喜欢自己的女儿,她喜欢崔薇,她喜欢她,不能失去她,哪怕现在就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陪在她身边!杨氏决定了,要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

    在王氏生产时,杨氏紧跟在女儿身边,看女儿吃力的烧水,手被锅烫得起泡,恨不能替她吹一吹,恨不能温言哄她两句,可是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姑娘蹒跚着脚步做事。杨氏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她当初竟然是着了什么魔,竟然不喜欢她!

    可惜老天爷竟然不肯给她一次机会,若是让她现在变成当初的自己,她一定不会再嫌弃女儿,她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王氏阵痛了,女儿提着热水出去,杨氏看到大儿子满脸 焦急之色,女儿提着桶时崔敬怀的手肘竟然撞了她一下!后面就是石头啊!她的女儿可不能出什么事情。杨氏想也不想的。便朝女儿飘了过去,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不能碰触到人,不能摸到人的灵魂,可她本能的心里便想着要救自己女儿一回,她挡在了崔薇身体下面,她要救女儿!

    这个信念让杨氏心里充满了一往直前的勇气与暴发力!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恩赐,她好像感觉到女儿摔倒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那瘦得跟个皮包骨头似的小身板,杨氏这还是从女儿出生以来,头一回抱着她,头一回这样挨近她!

    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如此瘦弱吗?杨氏大吃了一惊,她抱过崔敬怀,抱过崔敬忠,抱过崔敬平,甚至连自己的小孙子崔佑祖她都时常抱在怀中,可唯独没有抱过的,便是她那最小的最命苦的女儿。竟然这样瘦吗?杨氏有些不敢相信,又摸了摸女儿的身体,确实是半点儿肉也没有,她瘦得骨头铮铮,杨氏心痛如绞,还想要再抱女儿时,她的手却穿过了女儿的身体,再也碰不到她了。

    杨氏觉得自己开始虚弱了起来,她好像随时都要消散在天地间一般。可是她不后悔,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已经将女儿救了,崔薇活了下来,她不是后来那个孤魂野鬼,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心狠手辣,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人。杨氏感到满足,她觉得老天爷派她看到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救女儿一回的。杨氏开始感到欢喜,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她知道。

    她看着这个被自己救下来的女儿时常受当初的自己打骂时,杨氏也心疼过,她时常跟在女儿身边,知道她就算感觉不到,也替她吹身上的伤口,日夜陪在她的身边。她想安慰女儿,往后这个女儿可是享福的命呢,她会嫁给聂大郎,她要享福呢,她要当官太太的呢!她想安慰女儿,让她再忍耐两年,往后就苦尽甘来了。杨氏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弱,像是随时一股风吹过来便会消失在天边一般,可她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再熬上两年,等女儿长大了,她就会嫁给聂秋染享福,到时自己看到她过得好,便是死也瞑目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杨氏数天天一般的度过。可是女儿到了十二岁了,聂大郎竟然还跟她没有什么交集!这个女儿太胆小了,她早被当初的自己磨得半点儿脾性都没有了,这样下去,她连聂秋染都不认识,往后怎么嫁给他?而且杨氏记得,崔薇嫁给聂秋染时就是十二岁时,当初那没了良心的二郎竟然想将她送给县太爷和妾!杨氏想到这些,不由骂了自己的儿子好几句。

    这厢她急得要命,可时光却依旧慢慢的流过。杨氏看到聂大郎如同自己知道的一般中了秀才,又中了举人,自己的二郎却依旧只是做一个童生,她的女儿已经快十四岁了,聂大郎竟然还没有来向她提亲,杨氏开始有些焦急了起来,她又有些埋怨聂大郎,之前对着一个假的崔薇他也能百般体贴,现在自己的女儿明明就在他身边,怎么就偏偏不对她安抚几句!

    杨氏心中抱怨着这个该死的聂大郎,可令她恐惧的是,当初的自己竟然好像起了要给女儿议亲的心思!这怎么行,女儿是要嫁给聂秋染享福的,当初的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杨氏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她看到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来到了自己的家中,她看到了,她竟然看到了陈小军!

    这是怎么回事?杨氏急得灵魂都哆嗦了两下,她看到陈家来向崔薇提亲,她看到了!不知为什么,杨氏这会儿开始想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前,像是自己快死前,聂秋染好像与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崔薇代替了当初的崔梅,过完了她的一生。

    原本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氏是并不明白的,可在这个关头,她如同被雷劈过一般,以往不明白的事情,她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崔薇代替崔梅过的一生,那岂不是,岂不是证明,证明自己的女儿,会像崔梅一般,嫁给陈小军,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杨氏开始回忆起多年前的事情来,多年前陈家也算是附近有名的小康之家,陈小军又是个读书人,家中还有几亩薄田,若不是有了一个十分有出息且又有前途的聂大郎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顶着,恐怕这陈小军该是一片地带上最受人欢迎,且又最受人看得的金龟婿了。扪心自问,若不是杨氏后面这些年来陪在女儿身边,又知道当年的崔梅嫁给陈小军之后的结果,她恐怕也要认为陈小军是个良配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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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一梦(终)

    可如今杨氏看清了后面的结果,她明知道聂秋染会有出息,她又怎么会看得上一个一辈子一事无成的陈小军?可杨氏却了解自己,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她知道,若是换了自己成为当年的自己,她恐怕就算知道陈小军人品有问题,但看在他家境宽裕,而且往后女儿嫁过去又能补贴娘家的份儿上,她一定会努力结成这个亲的。

    一想到这儿,杨氏开始浑身哆嗦了起来,就算是她现在已经不能再算是一个人,可也许是因为过往的回忆太过深刻,这会儿她感到自己的灵体都在不住颤动。杨氏想了起来,她当初跟大嫂刘氏关系龌龊的时候,她还曾嘲笑过刘氏当初想要嫁女儿,结果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腥,她当时还幸灾乐祸来着,她笑刘氏偷鸡不成,最后落得成为全村的笑柄,女儿嫁过去不止没有得到丝毫的好处,反倒处处让人笑话,丢尽了脸不说,最后崔梅还落了个不得好死的结局。

    想到当初的事情,杨氏越发觉得不安。她现在已经不止是把女儿当成赔钱货而已,多年以来的相处,她是真正的喜欢上了这个柔顺似水的女儿,她比那个死丫头好得多了,要是有这样一个柔顺的女儿摆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不会舍得再喝斥她,一定不会再打骂她。杨氏心痛如绞,可惜现在她知道这些,也太迟了。

    虽说不愿意将崔薇嫁到陈家去,杨氏也时常冲到当年的自己面前想喝醒她,但她不能摸到杨氏。也不能阻止当初的自己生出对陈家的贪婪念头来。杨氏曾想附身在当初的自己身上的。可惜她就像是一个这世界的旁观者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初的自己欢天喜地的与陈家结亲,她看到女儿羞答答的嫁到了陈家,杨氏不放心,也跟着飘了过去,但她看到了女儿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

    她看到陈小军不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人看。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在陈家里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那一个,吃的东西最少,干的事情最多。陈小军那畜牲还时常打骂她,陈家那老虔婆还时常变了方儿的折磨她,这陈家的不是人,不是人啊!杨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渐渐的消瘦了下去,瘦得如同一把骨头般,她虽然现在早已经没了呼吸,可每当看到女儿身上的伤痕。以及拖着那瘦得跟芦苇枝一样的身材时,她便止不住的对当初的自己生出恨意来。

    可惜这一切崔薇的苦难远不止如此而已。她怀孕了,陈小军那不是人的狗东西竟然还折磨她,最后王氏那贱人还打得女儿流了产,杨氏欲哭无泪,她这会儿看着女儿受苦,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说帮她,甚至连安慰她也做不到,她看到崔薇时常躲在背地里哭,迅速的衰老下去,杨氏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这会儿开始渐渐有些后悔了起来,她的女儿太柔顺了,柔顺得面对这些畜牲却不知道反抗,若是换了那个死丫头,估计早将陈家闹得天翻地覆了,为什么不是那个死丫头来收拾这些陈家人一顿?

    杨氏心中这会儿生出一个后悔的念头来,若不是当初自己多管闲事,一心想让女儿活着,是不是女儿早早的去了,对于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有自己那样一个娘,最后又所嫁非人,她是不是早早儿的没了,才不会受那样多的折磨,早投了胎,说不定下一世还能投个好人家?杨氏想到这些,心口儿疼得如同被人用刀剜着一般,她心中不明白,为什么崔薇嫁的是陈小军而不是聂大郎,她明明该嫁聂大郎,该享受贵妇人的生活的,若是早知她过得这样苦,自己当初不如便让她顺畅的去了。

    想到这些,杨氏开始后悔了起来。只是她的心痛并不只是到此处而已,接下来她看到陈小军时常跑去与聂晴幽会,而将自己的女儿冷落,她看到了女儿已经被陈家折磨得险些发了疯,而当初的自己却丝毫不觉得怜惜,杨氏开始对自己也有些愤怒了起来,她看到了聂大郎风光无限的返乡,对自己的女儿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怜惜的神色来,她甚至看到自己的女儿连告陈小军的状也不会,只求聂大郎帮她孩子一把。

    杨氏开始愤怒,又觉得心痛,追根究底,女儿养成现在的性格,也是她从小便对于这个孩子十分严厉不喜的原因,说到底,孩子活到现在,也是自己害了她。杨氏心里清楚得很,若是没有当初自己临死前崔薇那死丫头冲自己的当头棒喝,她会想不起这个孩子,若是没有当日,她恐怕也会不觉得这个女儿受折磨有什么好心疼的,若是没有这些来她跟在崔薇身边,看她过得小心翼翼与不容易,她根本不会体谅到这个女儿的艰难困苦。杨氏后悔了,她想哭,可现在哪里还哭得出来。

    别说帮孩子了,她就连为她哭一声也做不到。杨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陈家折磨至死,最后尸首被扔入乱坟岗中。杨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脸上震惊与有些茫然的心情,心里愤恨异常,恨不能冲上前去抽她两耳光!她已经承受不下去了,亲眼看到女儿死去的那一刻,杨氏便已经险些疯魔,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留下去,心里的后悔与对自己的痛恨以及自我厌弃险些将她给淹没。

    正在此时,光景一阵扭曲,杨氏好像从女儿尸体的上方一下子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她好像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所在,这样气派的住所,她一辈子好像都没看到过,这是天宫么?杨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她伸手摸了摸那漂亮的雕花窗格,又稀罕的摸了摸地上磨得光滑的汉白玉地板。杨氏正心中觉得有些好奇时。突然间屋里好像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薇儿。我喜欢的是你,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前世的那个崔薇……”这声音好像十分耳熟,杨氏还没想起那个人是谁,便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名字。

    对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苦命的女儿。杨氏也顾不得面前这十分豪华的房间,反倒朝声音来源处飘了过去,她看到了精致非凡的黄梨木拨步床上。崔薇与聂秋染倚在一起,两人恩爱非凡的模样,这个崔薇面目红润,双颊饱满而目光明亮,没有自己看到的女儿那被折磨得瘦骨伶仃的样子,她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后来占了自己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

    不知为什么,杨氏现在不太恨她了,也许是看到她将自己的女儿身份顶着,却将她活得很好。没有看到她落魄无比的情景,杨氏突然间觉得有些心安。是的。有些心安,没有看到女儿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对于杨氏来说,觉得心安了一些,好像看到这样活得好的女儿,她便觉得心中的内疚要少几分般。

    她竟然现在不太恨现在的这个占了女儿身体的崔薇了。

    杨氏心中有些复杂,看着这个女儿慵懒的神情,脸上是带着与自己那个真正的女儿完全不同的冷静与雍容,她看得出来五官与自己的女儿是一模一样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相由心生的原因,她瞧着就是比自己的那个女儿要耀眼得多。这会儿聂秋染正抱着她说着什么话,好像这个聂大郎将她当成了心中宝一般,看到这儿,杨氏想到这个躺在精致床上,活得好吃得好的女儿,又不由想起躺在乱坟岗中那个死了之后还没人收尸,连张草席也没裹着的女儿,顿时觉得有些心理不平衡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冒牌货还能好好活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得落到那般下场?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杨氏心里气愤异常,却听聂秋染在与崔薇说着:“前世时的崔薇嫁给了陈小军为妻……”杨氏听到这儿,心中觉得好奇,聂大郎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一点?而且他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不救救自己的女儿?

    “我其实重活回来时,曾注意过你一段时间,在正德十年冬时,我就发现你有了变化。”杨氏听到聂秋染这样说着,顿时心中生出一片惊骇来,聂秋染是重活回来的?他原来是活过的么?联想起以前聂秋染说过的话,又想到他现在所说的,杨氏哪里还有可能不明白的,她自己明明死了,现在还在世间游荡,又看到了自己女儿截然不同的一生,她对于这种事接受的能力很高。杨氏有些恍然大悟,她明白聂秋染的意思了,他是重活回来的,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心疼了,才专门来找她的。

    可恨结果却被现在这个崔薇占了个便宜!杨氏心中气得要死,既不甘,又替自己的女儿不值,恨不能让现在这个死丫头滚出自己的身体里去,让自己的女儿回来享福。

    杨氏正气愤间,却看到聂秋染将这个冒牌货抱紧了,她恨得入骨,刚怨毒的盯着崔薇,却听聂秋染又接着道:“薇儿,告诉我,你不是原本的崔薇。我喜欢的也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薇儿,你告诉我,要不然我总想着陈小军!”

    一句话将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杨氏头顶上,聂大郎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竟然明知自己的现在这个女儿是冒牌货他也要喜欢吗?亦或是说,他其实喜欢的根本就是冒牌货,而不是自己的女儿?这个念头一涌上心间时,杨氏有些不敢接受,可偏偏她看到聂大郎的模样,她却又知道聂大郎所说的这话是真的。

    这岂不是说,聂大郎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要是活下来,只是注定该受苦的命运?杨氏一直以为的,救了女儿,从此她便能幸福快乐的过上一生,从而嫁给聂秋染,享受现在这个崔薇该有的一切,算作是自己对她的补偿,那些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她的女儿活下来只是受苦而已,她的想要补偿的所谓心理,永远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不会实现。她欠女儿的。注定是死了。也没办法还,她插手过,她努力过,可努力完后,看到的却是女儿更加悲惨的一生。

    想通了这些,杨氏险些没发了疯。可惜她现在已经是灵魂,疯不到,痛不到。哭不到,也消失不到。她像是一个永不疲倦的旁观者,连伤心悲苦的权力也没有。杨氏心痛难当,可惜她却也只得忍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若这是惩罚,这样的日子要何时才到头?

    她错了,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以为人死了是个结束,可为什么。死了之后却又发现只是另一个开端而已?

    杨氏痛苦莫名,她看到了自己被崔敬忠杀死。她看到了自己死后,崔家一步步走下坡路,崔敬忠被自己宠坏了,连杀了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也有崔世福与自己给他兜着,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摸钱偷东西的事情便罢,他成为了崔家最大的一个包袱。

    虽然不忍心这样说以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可不知除了包袱这个字,杨氏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用来形容这个一无是处却偏偏又自以为是且脾气暴臊的儿子。杨氏看着崔家被崔敬忠渐渐拖累,本来该有个很好前途的小郎崔佑祖为了这个叔叔开始早早儿的跟着崔敬怀下了地,崔薇当初给崔世福的银子很快为这个儿子用光了,崔世福熬了多年,熬得油尽灯枯,可惜到死时,连抓药的钱也扯不出来,最后没几年便闭了眼睛。

    一夜夫妻百日恩,虽说在生时杨氏与崔世福也曾打过架,闹过不和,可人死如灯灭,她到死时记得的不是崔世福的坏,而全部是他的好。崔世福死时杨氏恨不能自己立即消失在天地之间,不要看到这样的悲伤情景,可惜她便是心痛欲裂,却依旧得眼睁睁的瞧着。

    崔世福死后,大儿子很快操劳得狠了,他的媳妇儿罗氏当初生女儿时坏了身子,早已经不能再生育,他又当初受自己影响甚深,深恐弟弟崔敬忠没人照顾,因此将自己的儿子崔佑祖过继给了崔敬忠,累得崔佑祖身上背了两座大山,年纪轻轻的,便熬出一身病来。

    明明有个女儿风光无限,照理来说崔家里该是这附近十里八乡最风光的人家,可因为一个崔敬忠,崔家成了附近有名的穷人家,受人指指点点,受人嘲笑,没人肯与崔家再结亲,崔佑祖到三十多岁身上还得侍候两个爹,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崔敬怀做不动了,老了却连病也看不起,一点儿小小的毛病,拖来拖去却成了大病,最后撒手离世。而他的死,并不只是一个结果,没有了一个爹,可崔佑祖身上还有另外一个爹,他过得极其落魄,最后竟然连媳妇儿也娶不上,侍候完脾气古怪的崔敬忠归天,他也老得不成人形了,最后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凄惨的死去。

    看到这些,杨氏险些没有发了疯。崔家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落到连血脉都留不下来绝了子嗣的结局,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明明成为了鬼魂之后该流不出眼泪的,可杨氏这会儿脸庞之上却感觉到一阵冰凉,她流出了血泪来。回顾她这一生,本该相夫教子,可她一样也没做到,反倒是插手了教育儿女之事,偏偏她又不分是非,最后被她忽略的,却偏偏过上了好日子,成为了一个好孩子,而被她教导的,最后却成为了猪狗不如的畜牲。

    杨氏是真的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当日没有将儿子教好,以至于将崔敬忠宠成了那样一个她后来看到时都觉得厌烦,都恨不能给他两耳光的人,她错了!

    她错了!杨氏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锥心之痛,崔家的一切都是她害的,杨氏再也受不了这些,她后悔了,她后悔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做的件件事情都是错,她错了,她也不想再看下去了,这便如同一场醒不来的恶梦一般,杨氏心灰意懒,突然之间连最后一点儿坚持都放下了,她错了,她这样的人,不该活着,其实早该想明白这些了,但她却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错。

    她没什么心愿了,也没什么持着,现在这个名叫崔薇的姑娘能活着,比她亲生女儿活着要好。她当初真不该做得那样绝决!杨氏已经久违了的泪水开始成串的往下滴,那泪珠殷红,随着泪珠所流到之处,她的身体开始渐渐消失。像是要将在恶梦之中隐忍了多时的泪水在这一会儿全部流干一般,杨氏的血泪越来越汹涌,她的身体也越来越稀薄,带着她的痛恨,带着她的懊悔,带着她的心痛,渐渐消散在这一片天地之间。(未完待续。。)

    ps:  新书~~

    御夫记~!!!!!

书结局了!

    本来想在页尾末敲个全书完结了,但想了想,好像不应该如此仓促,不应该如此草率,所以专门来开个单章,与各位说一句,全书已结局!

    在这段时间,有大家的陪伴,我真的很开心,写书的过程中遭遇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我认识了很多因为此书而结缘的朋友们,建了群,每当和大家在群里嘻嘻哈哈的说成一团时候,我真很开心。

    我家的编辑大人说,咱们应该高冷,各种高大上才能不受影响,可以自己写自己的书,可是我没做到,最后结局依旧受影响了,但我也不后悔,我觉得跟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真的很开心,和大家开玩笑,我总觉得是最放松的时候!

    也不知道完本感言要怎么写才能感动得人稀里哗啦,因为我自己虽然有点小失落,但也没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所以,亲们啊,新书见啊!我要跟乃们约到村头的那棵歪脖子老树后再见啊,不见不散!我会等乃们的!!!!!!

    末了,还是给新书打个广告吧。。。。。其实我很少开单章要干啥的。。。但我也不能脱俗啊,所以……

    新书:御夫记!

    内容简介懒得照搬了,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性格有些睚眦必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姑娘,发财走上青云路,调教夫君的故事!简单的简介。。。。。。其实内容丰富一些,朋友们,去瞧瞧哦~~~~(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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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农家,岂料爹娘重大男,大嫂手中宝。 只有她,众人眼中一根草。 且看她,胸有沟壑 哪怕一根草,也要园中当自强 觅良婿,进财宝 草根变金窑。田园闺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田园闺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田园闺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