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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领主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懒猫不瘦     三国领主时代txt下载     三国领主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77章 汉羌同源

    羌人能进汉境,凭什么汉人不能进高原?

    族长们沉默了,这话没法接,他们当中不少人渴望直接跟逐鹿领开战,但不能睁着眼睛否认显而易见的事实。留非也微微皱眉,以他的老谋深算,也不知道该怎么驳倒鱼不智的这个说法。

    羌人不吭声,鱼不智顺势追击。

    “刚才犹族长说汉是汉,羌是羌,以此证明汉羌之不同,我不敢苟同。”

    “羌人起于高原,这不假,羌人始祖是谁,相信在座各位应有所耳闻。据《史记·五帝本纪》和《国语·晋语》的说法,羌人的始祖应该是黄帝,而《左传·哀公九年》等史料记载,炎帝才是羌人的始祖,究竟谁是始祖,你们内部尚存在分歧,但总的来说,羌人是炎黄二帝后裔,是没有争议的,也就是说,羌人与我们汉人实际都是炎黄子孙,大家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只是因为各自生存环境不同,走上了不同的发展之路。”

    “羌人到汉土讨生活,汉人热情接纳他们,分给他们繁衍生息的土地,教他们怎么靠种地养活族人,就是因为汉羌有着共同的始祖,大汉将羌人视为失散多年的家人,认为大家同属华夏一脉。羌人部落到汉土定居,也多是打着同祖旗号,否则凭什么跑到大汉疆域占地繁衍?轮到汉人到高原讨生活,羌人就忘了大家同祖,还将汉人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这算什么?”

    “求人便同祖,人求便仇雔,便宜都你家的……”

    “这是哪门子道理?”

    “天下有这么荒唐的事?”

    “我倒想问问,汉羌是否同为华夏一脉?”

    帐中羌人大多脸上火辣辣的,低头不语。

    汉羌同源有很多汉家史料佐证,羌人最初对此不以为然,但高原苦寒,陆续有部落离开高原去汉地生活,确实有很多部落凭汉羌同源获得了便利,甚至有羌人部落借此向大汉官方争取到更多利益。只是大汉地方吏治**,苛捐杂税难以承受,陇右羌人经常叛乱,期间难免有人拿汉羌同源做文章,如此盘剥我等,怎会同源?待被官军镇压,或因为客观条件不得不降服时,又拿同源说当护身符。是以羌人对自己的起源认知经常摇摆,要不要承认,主要取决于他们对生存环境的是否满意,以及首领是否有足够魅力和野心。

    羌人大多接受同源说。

    汉人的史料记载,与羌人实际状况和故老相传的传说呼应,这是事实。

    再者,汉人的文明程度远比羌人高,有个远房阔亲戚总是好的,难得这阔亲戚不嫌自己穷,愿意提供适当的帮助,这样的亲戚不认,天理不容。

    对同源说的认可程度,呈现出明显地区差异。

    留在高原的部落认可度较低,扎根汉境的部落认可度较高,两极分化。帐内都是高原羌族长,对同源说接受度不高,但考虑到鱼不智是大汉诸侯,或对大汉中央朝堂有一定影响力,为避免影响在汉境扎根的羌人部落生计,羌王和族长们还真不敢当着鱼不智的面,否认汉羌同源说。

    不敢否认,便只能受着。

    “汉羌同源,自然都是华夏一脉。”犹玉苦笑道,谁说错话谁出来面对。

    “同为华夏一脉,为何汉人不能到高原讨生活?”鱼不智得理不饶人,追问道:“难道就因为我们是汉人,到高原就活该被羌人歧视?”

    “噗!”久久发嘴里一口酒没包住,接着一阵狂咳。

    族长们面面相觑。

    歧视汉人?

    这话听着怎就那么别扭呢……

    真要说歧视,只有汉人歧视其他民族的份……

    汉人入侵高原,羌人反击,天经地义,怎么到鱼不智嘴里,就成了羌人歧视汉人,而且听起来貌似很有道理,果然不应该跟汉人磨嘴皮子……

    “休得说那些没用的,汉人来高原就是不行!要么乖乖退走,要么我们把你们赶出去,哪那么多废话!”头号黑脸怒道。

    鱼不智叹息:“道理讲不过,这就开始耍赖了?”

    族长们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耍赖当然丢人,但丢都丢了,能说什么?那族长心知此时必须把不要脸进行到底,脖子一梗道:“懒得听你花言巧语,实话告诉你,你不退兵,大家唯有在战场上分个高下,扯再多歪理都没用!”

    鱼不智看着那头号黑脸,问道:“没记错的话,你是若林羌的煎忘族长?”

    煎忘:“是我!”

    鱼不智:“看来煎族长铁了心要与逐鹿领为敌?”

    煎忘:“驱逐汉人,不敢惜身!”

    “虽立场敌对,可煎族长豪气干云,我由衷佩服,煎族长乃真英雄也!”鱼不智冲煎忘竖起了大拇指。

    若林羌,是高原上数得着的大部落,若林羌族长煎忘更是以勇力著称,留非即将卸任羌王,最有希望问鼎羌王宝座的有四人,煎忘便是其中之一。煎忘性情急躁,践行丛林法则,在如何处理飞地问题上,煎忘比任何人激进。他强烈反对跟逐鹿领谈判,力主歼灭飞地汉军,以残酷杀戮警告汉人,不得再踏足高原半步。

    煎忘坚信,这么多高原部落集体行动,推平飞地易如反掌。

    正因如此,他没有象另外三位有志羌王宝座的族长那样,扮作犹玉护卫到飞地实地探查,也没在意竞争者从飞地归来后,个个比以前沉默许多,精神也略显萎靡。留非表示需要有人向逐鹿领主发难时,煎忘也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主动揽下这个在他看来长脸的差事。

    扮演头号黑脸,被对方夸有英雄气概,煎忘有点飘飘然,同时有点懵。

    在夸我呢……

    为什么夸我……不重要!

    看来汉人果然心虚,长脸了!

    煎忘好生得意,准备找两句场面话缓和一下气氛,只见鱼不智正色道:“记得刚才煎族长表态,若对飞地开战,贵部愿为前驱?”

    “没错!”煎忘昂然道,这话他确实说过。

    “痛快!就这么定了。”鱼不智飞快道:“我等你。”

第1078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嗯?

    煎忘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叫就这么定了?等我干嘛?

    等等!

    待煎忘回过神,理清头绪,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尼梅!刚还在夸劳资是真英雄,夸着夸着就当面下战书,还讲不讲理!还特么指明要跟若林羌单挑……围攻飞地是所有高原羌共同的责任,凭什么要若林羌跟逐鹿领单挑?就因为劳资说话嚣张?岂有此理!

    如果逐鹿领是软柿子,煎忘不介意痛下杀手,为竞逐羌王打个好基础,可逐鹿领偏偏不好对付。上次高原羌联军惨败的教训仍历历在目,煎忘脑筋再大条,也不敢小觑逐鹿领的实力,他跳出来扮黑脸,仗的是人多势众,傻子才会同意跟逐鹿领单挑。

    “哎,谁跟你说定了?”煎忘怒道,能当族长的,鲜少蠢得无可救药,知道此时绝对不能意气用事,必须当场否认。

    鱼不智似笑非笑:“怎么,不敢?”

    “……”煎忘脸胀得通红,他的确不敢跟逐鹿领单干一场,拼则必输,即便赢了也是惨胜,部落实力被削弱,拿什么继续竞争羌王宝座?自插一刀,便宜竞争者的蠢事,但凡脑子清醒的都不会做。只是煎忘不擅长舌辩,既要明确拒绝单挑,又不表现出胆怯破坏伟岸形象,这种技术活非他所长,抓耳挠腮好一会,终究没找到合适的说辞,急得一脑门子汗。

    一位与煎忘要好的族长起身解围(懒得为路人取名字,下称族长a)。

    “不智太守,你这是做,很容易被理解为是正式向高原部落发起挑战?”

    “没有。”鱼不智哂然一笑:“我顶多是回应若林羌的挑战。”

    族长a:“太守大人应该知道,飞地是全体高原羌的事,煎族长代表部分羌人对此事看法,认为应该攻灭飞地者数之不尽,何故独挑若林羌说事?太守大人既应邀来此,想必也有协商解决的意愿,实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鱼不智:“我也不想这样,只是煎族长先前讲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夹枪带棒,盼着与逐鹿领刀兵相见,视我逐鹿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彼若视我如宿敌,我自视彼为寇仇,他想当前驱,我成全他,哪里不对?”

    族长a:“听说汉人多以德抱怨,今观不智太守所为,名不副实。”

    “你说对了,本人不认为以德报怨是美德,”鱼不智不为所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是逐鹿领对外交涉的基本态度。”

    族长a语塞,族长b起身:“再次提醒不智太守,这并非某个部落的事。不智太守执意挑战若林羌,不外乎是想分化离间,各个击破。”

    众族长如梦方醒,纷纷点头,心道汉人果然奸诈,用话套若林羌交战,一个部落的力量哪够跟逐鹿领掰手腕?若林羌被打趴,不止是若林羌受伤,也是高原联军的损失,此消彼长,逐鹿军承受的压力便会小一些。

    “非我先挑若林羌,是煎族长再三叫嚣让飞地血流成河,不得不回应,就被解读为分化,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鱼不智叹息,环视帐内众人:“如果各位都是煎忘族长那般想法,没有协商诚意,认为仗着人多便为所欲为,我也没什么好讲。喝完这碗酒,便向各位告辞,大家各自整军,先在战场上分个高下,再来商讨逐鹿领有没资格在高原建立据点。”

    族长b满脑门黑线:“你什么意思?”

    鱼不智平静道:“我说得很明白了,听不懂是你的事。我不妨再表个态,想要飞地血流成河的,都可以跟煎族长组队,车轮战也好,一窝蜂也罢,划下道来,逐鹿领一并接下。”

    族长们集体色变。

    直接翻脸?

    可以理解为是,也可以理解为被激怒的受迫反应。

    各部落多倾向于直接攻打飞地,对羌王邀鱼不智饮宴谈判颇不以为然,可随着收集到的信息越来越多,羌人对逐鹿领忌惮与日俱增,能协商解决,总比让族人们血流成河好。而且族长们普遍认为,邀逐鹿领主到王帐赴宴,若对方来,则代表有协商解决的诚意,在羌人主场谈,对方处于劣势地位,族长们集体施压,按理讲很容易逼迫逐鹿领主作出让步。

    谁都没想到,鱼不智翻脸比翻书还快。

    哪来的底气!

    难道那些荒谬的传说都是真的?

    煎忘唱黑脸,持续向鱼不智施压,结果被鱼不智反将一军,难以下台,而且鱼不智摆出不惜迎战所有羌人的决绝姿态,高原羌这边顿时乱了方寸。

    倒不是说各部落色厉内荏,没有开战勇气,而是力主协商的人是羌王,羌王无权插手各部落内务,但涉及整体利益时,谁都无权挑战羌王的权威。现在这种情况,能代表羌人应战的唯有羌王。另一方面,煎忘嚣张被反将,不敢应战,被挤兑的十分狼狈,殷鉴不远,别的族长唯恐自己此时接句话,便被鱼不智拉进战局,到那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索性此时先管住嘴。

    帐中再次恢复安静,气氛却更加紧张。

    族长们不忿被汉人挑衅,纷纷望向留非。

    留非皱眉,头疼不已。

    鱼不智的强硬态度让他吃惊,喊打喊杀是策略需要,鱼不智应该明白,没煎忘唱黑脸,也有其他人唱黑脸。以留非判断,鱼不智不至于很快翻脸,可人家一点不拖泥带水,抓着煎忘说话稍显过头的机会,直接翻个底朝天,还把自己装扮成受到过分压迫的受害者,忍无可忍对仗势欺人的羌人拔刀。留非若针锋相对,这场饮宴算是白忙一场,两边走向对抗。若就此忍下来,又恐寒了各部落的心,同时势必影响士气,后果难料。

    若鱼不智一开始便摆出强硬姿态,或者主动挑事,留非没什么好犹豫,结束这场饮宴,准备开战便是。可结果并非如此,而且鱼不智虽态度决绝,言语间却分明传递出本想协商的意思,也加大了留非痛下翻脸决心的难度。

    好难选……

    可事到如今,留非不可能再保持沉默,是战是和,总得尽快给个态度。

    “飞地的事当然得有个说法,但无论如何,不智太守今日是老夫客人,各位族长即便有再多委屈怨气,今日也请稍安勿躁,莫让人笑话我们羌人不知礼数,好好把客人请来,却偏要拣不好听的话讲,象什么样子?不智太守,见笑了。”留非说道。

    权衡再三,他还是不想就此放弃难得的协商机会,愿意试着抢救一下。这番话明着敲打各族长,以待客礼数相约束,不曾示弱,族长们不会反弹。暗里还隐有警告鱼不智的意思,暗示你这当客人的,难听的话说得也不少。如果鱼不智有和平解决的诚意,领会到自己心意,自然也会适时降低音量,一起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如果鱼不智没领会到,或者故意不接招呢?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唯有开战!

    “大王哪里话,羌家男儿坦诚直率,快人快语,我甚欣赏,岂会见怪?说来倒是我刚才的玩笑话有点过,惭愧惭愧。”鱼不智笑眯眯道。

    “他们都是粗人,竟把玩笑当了真……”留非双手端酒碗,平放胸前,笑道:“各位,且满饮此碗,请。”

    “请。”鱼不智率先端碗,一饮而尽。

    喝掉这碗酒,便代表早前的不快就此揭过,还能接着往下谈。

    先前那场风波,鱼不智对压迫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强烈,令人后怕不已。鱼不智显然想和平解决争端,但这厮表现出来的火爆性情,也让留非头疼,跟这种家伙打交道,过分压迫适得其反,煎忘等黑脸怕是很难把握得好度,留非想来想去,怕是只能自己亲自上阵才行。留非本不想这么早出场,但情势发展到这一步,由不得他继续作壁上观。

    “汉羌同源,老夫也是认同的。”说正题前,留非先进一步缓和气氛。

    “既然同为炎黄血脉,汉人到高原定居,按理说羌人也应该张开怀抱,欣然接受才对……”

    鱼不智点头:“但是。”

    留非楞了楞,没与这厮计较:“……但是,据老夫所知,羌人部落到汉境定居,大多有提前跟官府报备,征得同意后,再迁徙到官府指定聚居点。汉人要到高原定居,是不是也应遵循同样的流程,先跟老夫这边打个招呼?”

    不否认汉羌同源,也无法正面回应“羌人能到汉地,汉人不能到高原”,便只能从别的方向入手,譬如流程合法性。当然,留非纯粹是在临时鬼扯,大汉政权组织严密,羌人迁居当然得报备,高原羌则松散得很,找谁报备?到哪找?再说向来只有羌人大规模迁汉境,鲜见汉人成建制到高原讨生活,自然更没有向羌王报备的惯例。

    鱼不智问:“有这规矩?”

    “有!”留非正容道。

    不好意思,我是羌王,我说有就有,临时加的也算!

    “可我怎么记得,建宁年间有个羌人部落擅入凉州,与屠各争抢土地,双方大打出手,死了近千人……”鱼不智悠悠道。

    留非身形一滞:“有这事?”

    “有!”鱼不智一脸认真道。

    不好意思,哥瞎编的,不信你对凉州羌了如指掌,顶多知道近期情形,建平年间的事你要也知道,那才真是见鬼了。你要敢厚着脸皮说没有这事,哥就敢让你去查,查无此事?没关系,几个月过去了……

    “老夫没听说过。”

    “大王久居高原,对凉州事不了解不足为奇。刚大王说了要报备是吧?我这就报备!既然汉羌同源,相信大王不会让我失望。”

第1079章 讲道理时间

    留非信口胡谄了个报备规矩出来,鱼不智马上打蛇随棍上,当场报备,还一点不见外攀交情,老奸如留非,也为某人的脸皮厚度叹服。

    “换作平时,若不智太守想到高原建立据点,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老夫绝无二话,现在嘛,却是难了。”留非叹息。

    “为何?”

    “血仇。”留非黝黑的脸庞上写满遗憾,痛心疾首道:“逐鹿领进高原,事先没报备不说,还凭借武力强行夺取高原羌据点,先是导致参狼羌除名,后又让成千上万羌人儿郎惨遭杀戮。如此行径,与强盗杀进家门抢掠何异?又哪里看得出半分汉羌同源情分?”

    你攀交情,我晒血仇。

    鱼不智皱眉:“大王,可知逐鹿领为何攻占参狼羌营地?”

    “有所闻,中间显是有误会。”留非轻描淡写地略过开战原因,正色道:“无论如何,逐鹿军攻灭参狼羌是事实,逐鹿军手上沾染了多少羌人的血,数也数不清。数十部落齐聚此地,就是想向逐鹿领讨还公道……不智太守,这种情况下,你让老夫如何答应你的报备?”

    留非不提起因,鱼不智哪会任由他把自家责任撇干净。

    “我部无当飞军途经高原返乡,无故被多个羌人部落围攻,飞军陷入绝境,在高原苦苦挣扎……尽管援军及时赶到,让飞军免于全军覆没之厄,但一千两百将士仅十余人回来,百死一生,其境况之惨烈,见者无不悲愤。”

    “这便是逐鹿领进军高原的原因!”

    “我逐鹿领向来不惹事,但也从不怕事,逐鹿领本与高原羌无冤无仇,借道还巴郡,平白遭此大难,不讨还公道,怎对得起那些魂断高原的将士?”

    “此仇不报,岂为丈夫?”

    留非面色凝重:“据老夫所知,是贵属先偷了几只羊,部落才展开搜捕。”

    鱼不智断然否认:“没有这回事。”

    留非想了想,说:“老夫听说,贵属是从凉州境翻过祁连山,进入高原前便被追杀,伤亡过半,制食少药,饥乏交加。如此艰难情况下,贵属取羊充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鱼不智:“即便有取过羊,大可赔钱。逐鹿城虽凋蔽,几只羊还赔得起。既然汉羌同源,为区区几只羊便落井下石,害飞军几乎全灭,说不过去吧?”

    留非:“我们羌人向来好客,每逢有客人来,必尽所能款待,为几只羊,的确不该闹到刀兵相见,且贵属剽悍绝伦,逃亡路上一路厮杀,无人能挡,凶名昭彰,按理部落不应为几只羊与他们结仇,会不会是贵属主动挑衅?”

    听羌王说到飞军勇悍,族长们脸上大多不自然。

    无当飞军来到时高原弹尽粮绝,部队伤亡极其惨重,还被高山病折磨,被数千凉州羌精锐衔尾追杀,按理无论如何都该死透透,但事实恰恰相反。绝境中的飞军不仅没有溃败,反而完成了对凉州羌精锐的逆袭,要不是高原羌接替追杀,凉州羌的追击行动显然以彻底失败告终。

    飞军展现出来的强悍战力和坚韧斗志,即便是处于敌对阵营的高原羌,也不得不为之叹服。更难得的是,无论飞军处境多艰难,始终没抛弃伤兵,飞军铁一般的意志,让所有羌人印象深刻。另一方面,逐鹿领奔赴高原援救的部队同样难以对付,不仅有神兵,还有一支强悍得不讲理的长矛部队。如果不是为了族群的荣誉,没有多少人愿意与拥有如此素质的队伍为敌。

    “强龙不压地头蛇。”

    鱼不智冷笑着:“飞军历经苦战,入高原时仅剩数百人,其中大半伤兵。我不知道高原上到底有多少羌人,想来以十万计不为过,数百残兵居然向高原羌主动发起挑衅……大王认为可能吗?”

    留非笑了笑,想着自己堂堂羌王,鱼不智也是大汉诸侯,竟在此扯皮,着实有**份。可该扯的还得扯,两边都不想拼个你死我活,想和平解决,但两边的目标冲突实在太厉害,无论谁想让对方让步,都不会是容易的事,看似没多少意义的扯皮,是对彼此态度和度线的试探,为后续谈判打基础。

    “不好说。”留非说。

    羌王有羌王的包袱。

    作为羌王,他可以扯淡,可以不说话,也可以临时炮制规则,还可以顾左右而言他,却不能否认显而易见的事实和推论,尤其是对外谈判时候,羌王的言行,代表着所有羌人的诚信和脸面。

    敢不敢挑衅属于主观判断,不算睁着眼睛说瞎话。

    “追杀飞军的是凉州羌人,”鱼不智耐性没留非好,索性直接把话挑明,“凉州羌追杀失败,向高原羌求援,这才是高原羌出手追杀飞军的原因。”

    “的确也有这种可能。”留非没有否认,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鱼不智平静道:“偷没偷羊,都不会改变高原羌参与对飞军的追杀行为。”

    留非沉默。

    他依然可以用“不好说”回应,但那样除了激怒鱼不智,对解决问题没任何帮助。考虑到鱼不智动辄翻脸的脾性,留非不愿冒险,羌王是羌人最高领袖,他跟鱼不智谈崩,便再无挽回的可能,协商大门也将彻底关闭。心有顾忌,加之受身份所累,好多重话狠话不便讲,饱受掣肘,感觉别扭。

    唱黑脸的煎忘,没怎么发挥便激怒了鱼不智,逼得羌王亲自出来对线。留非下意识地望向鱼不智,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该不会是鱼不智故意借题发挥让煎忘出局,逼自己提前出马?

    鱼不智继续开炮。

    “是羌人先对飞军开战。”

    “无论在凉州,还是在高原,皆是如此。”

    “先撩者贱,打死无怨。”

    “疏不间亲,凉州羌请高原羌帮忙,高原羌不能不答应,他们的加入,让飞军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若非如此,飞军剩那几百人本可回逐鹿领……我不会因为高原羌帮凉州羌追杀我的部下,就指责他们趁火打劫,可他们既然参战,便是逐鹿领的敌人,对待敌人,逐鹿领的态度向来杀之后快……沙场交锋,各凭本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高原羌阵亡多少人,还有参狼羌的覆灭,怪不到逐鹿领头上……”

    留非脸色越来越难看。

    由于先前承认鱼不智抛出的汉羌同源说,羌人不好再拿入侵说三道四。想解决飞地问题,要么从道义道理着手,要么两边摆开架势斗个你死我活。

    现在是讲道理时间,然而羌人占不住理。

    不是留非无能,这件事前因后果很清楚,羌王又不好赖皮,全盘被动。

    梳理一下事态发展脉络。

    1、逐鹿领与羌人恩怨,从凉州羌追杀飞军开始,不是逐鹿军冒犯羌人,凉州羌奉凉州军命令行事,不问青红皂白当打手,活脱脱就一狗腿子形象。

    2、飞军突然改道翻越祁连山,凉州羌穷追不舍,缠战中两军损失惨重,凉州羌向高原羌求助,高原羌出于同族之谊悍然拔刀。这个环节,同样是高原羌率先发难,飞军不得不应战。

    3、逐鹿领援军至,杀退追兵,见飞军被打残,一怒之下拔羌狼羌营地,此乃人之常情,结合前两环节,留非自个都不好意思指责鱼不智做得过分。只是鱼不智是诸侯,营救行动又得益州府首肯,阴差阳错下拿下高原飞地,飞军的遭遇让鱼不智动了真火,决定死守飞地。此环节似有意气用事嫌疑,可鉴于鱼不智是【拓土英杰】,有守土之职,逐鹿军无法让步,情理讲得通。

    4、飞地保卫战。战斗很惨烈,但从责任划分角度看,该环节最为简单,两边都有不得不打的理由,谈不上对错,也就没什么好讲,大家各凭实力。

    5、高原羌第二次联合进逼,也就是现阶段。羌人为了族群荣誉和尊严,同时不排除个别人为了自身前途(下任羌王宝座),誓言将汉人驱逐出高原,这没错。但逐鹿领仍有守土之责,还因为与益州府的舆论战,鱼不智国之贤良形象愈发明朗,背的道义枷锁也愈发沉重,逐鹿领仍没法退,也没错。

    梳理清楚脉络后,高原羌根本没办法从道义角度对逐鹿领发难。

    结合冲突前后脉络,从逐鹿领角度,大可认为是高原羌再次仗势欺人,以逐鹿领一惯作风和傲骨,反应呼之欲出:必须跟他丫的死磕!

    “因贵军到来,很多部落承受了巨大损失,那些战死的儿郎,损失的牛羊,还有因战事耽误的生产,逐鹿领是不是该给我们个交待?”留非说,道理讲不过,他只能转移阵地,

    “这是要算损失,谈赔偿?”

    “嗯。”留非忽地激动起来,死了那么多族人,还有财产损失,想来点头以让逐鹿领赔得裤子都不剩,逐鹿领倒是给不给?不给,乖乖滚出高原!给,不妨先狠赚一笔,过段时间再找借口发难,岂不美哉!

    鱼不智冷笑:“算就算!”

    几分钟后,帐中羌人一个个脸都绿了。

    命多少钱一条?

    别扯什么生命无价,可以算!

    羌人全民皆兵,不领军饷,所以不是军人,按平民算。一个壮劳力一年劳作能赚多少?可以折成牛羊,再按牛羊市价,得出羌人一年劳作价值。公平吧?公平!至少羌王和族长们都认为很公平。羌王这边夸大了伤亡数字,折算出来的总损失相当可观,所以大家很是开心了一阵。

    鱼不智不动声色,开始算逐鹿领的帐。

第1080章 算帐

    鱼不智开始翻逐鹿领的帐本。

    生产力差异悬殊,汉人劳作价值占绝对优势,这一点羌人们心中有数。逐鹿领以薪资福利好著称,羌人同样有所耳闻,毕竟前段时间收集过情报。逐鹿领的损失数字可能比较高,羌人大佬们是有心理准备的,但逐鹿领报出具体数字时,羌人大佬们很有集体晕厥或砍人的冲动。

    一名飞军的薪资,约跟三十名羌人劳作价值相当?

    开什么玩笑!

    一定是故意谎报!

    我们把羌人阵亡数字翻了两倍,多少有点意不好思。对面这家伙倒好,不知翻了多少倍,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一样,简直不象话,无耻之尤!

    鱼不智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堵死了羌人潮水般的质疑。

    “浮屠为证。”

    浮屠,相当于游戏世界中的至高神,超越各族万神的存在,浮屠为证,具有无可争辩的法定效力。敢说浮屠为证这几个字的,说明提供的信息绝对真实可靠,没有任何作假空间。

    见羌人们被震住,却兀自不敢相信的神情,鱼不智耐心解释。

    “逐鹿领薪资很高,远超正常领地水平,不是什么秘密。”

    “普通逐鹿人薪资尚且如此,逐鹿军人是高风险职业,薪资标准更高。大王和各位族长或许并不清楚,逐鹿领从一个小村庄,发展到今日之规模,中间经历了多少磨难,几乎每次都是被强敌围攻,为保卫出生入死的将士,配得起、也理应得到更高的薪水。”

    “顺便说句题外话,我不认为这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逐鹿人有钱,只要不懒,任何职业都能衣食无忧,技能水平提升后,收入更加可观。逐鹿人如果想要过得安稳快活,最不应该走的就是从军路,再多收入,没命了能享用?自我执掌逐鹿领,为领地战死的将士总数过万,每次大战后的夜晚,领地内都能隐约听见阵亡将士家属的哭声,其情之哀,纵铁石心肠也为之动容……但每逢领地发出征兵令,逐鹿男儿必踊跃报名,为何?不是为了赚取那份薪水,而是为了对领地的那份责任。”

    “总得有人站出来,为领地拼命。”说到这里,鱼不智也有点情难自禁。

    “扯远了,这些跟各位无关,你们知道一件事就好:逐鹿军薪水很高。”

    羌人大佬们默然。

    鱼不智陈述这件事的时候,神情十分复杂,有骄傲,有感慨,有伤感,有难过,还有他们这些旁人都能深切感觉到的沉重。这番领主的情感流露,代表的是整个领地对军人的尊重和信赖,再联想逐鹿军对阵羌人时的表现,羌人大佬们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东西。

    难怪逐鹿军如此难缠……

    逐鹿军令人难以想象的不仅是战斗力,还有意志力和凝聚力……

    真是个可怕的领地……

    跟这样的势力开战,真的合适?

    这么多部落聚集于此,看似声势浩大,但有多少部落是为了竞争羌王宝座,有多少是禀执随大流占便宜心理?有多少是纯粹为了羌人的荣耀?乐观点估计,最后一种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怎么跟众志成城的对手斗?

    帐中羌人大佬的情绪,忽地低落了许多。

    鱼不智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触碰到羌人大佬们敏感神经,继续算帐。

    “逐鹿领基本遵循按劳取酬原则,能力越强薪水越高,军人也不例外。”

    “逐鹿军内部,常规部队和主力部队薪资差距非常大,主力部队之间,也按战力划分出不同档次薪资标准。飞军属主力部队编制,虽然不是王牌,却也是战功卓著的特殊兵种之一,他们薪资福利也比一般主力部队高……”

    羌人大佬们半晌无言。

    他们不清楚飞军过往战绩,不过,飞军在高原上的表现他们是知道的。在数十倍于己身的羌人围攻下,在堪称无解的高山病折磨下,在断粮缺药的绝境下,飞军奇迹般地护着满营伤兵,坚持到援军赶到,从不曾被打垮,从未低下高昂的头,即便是生死对手,高原羌内心深处也对飞军保有敬意。

    客观地说,飞军展现出来的素质和精神,超出了很多羌人的认知极限。那支集强悍、坚韧、无畏、忠诚于一身的部队,成为很多高原羌的梦魇。

    如此强悍的部队,居然不是逐鹿军的王牌?

    换个人这样讲,羌人大佬们怕是会集体发飙,当大爷们没常识?

    可每个人都知道,鱼不智所言不虚。

    因为他们恰好知道,逐鹿领至少还有一支强悍非人的部落。

    “贵军那支长矛兵非常厉害!”一名族长忍不住道。

    所有人望向那位族长,目光复杂,那族长也很快反应过来,尴尬不已。两边敌对状态,谈判不顺利,你夸对方部队厉害合适吗?就算你有心套话,如此肤浅的话术,也好意思说出口?对方怎么可能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鱼不智没有避讳这个问题:“长矛部队番号是白毦兵。”陈到身份已暴露,逐鹿领拥有白毦兵也不再是秘密,公开信息随便抛。

    那族长惊讶之余,索性打蛇随棍上,问道:“白毦就是贵军王牌吧?”

    “这……”鱼不智皱眉。

    “没事,我随便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族长讪笑。

    “呵呵。”鱼不智不置可否。他本在想,要不要借此机会恐吓羌人一番,以动摇羌人武力解决的决心,增加和平解决的可能,可这族长脸皮不够厚,没将他抛出来的饵咬实,鱼不智不便强行恐吓,略感失望。

    那就继续先前议程。

    双方先前商议的原则协定:以各方阵亡将士年度薪资或劳作价值计价。

    为什么按年计算?

    商议结果!

    谁都不敢说自己的人能活多少年,逐鹿军人不可能一辈子当兵。羌人也不知何时挂掉,挂掉原因包括但不限于战争、饥荒、极端天气、疾病、自然灾害,虽说羌人劳作年限可能高于逐鹿军军龄,但高原羌平均寿命低也是事实,非要那么计较,扯一个月怕是也扯不清楚。

    所以相对公平的就是协商。

    人都没了,约定一年之期,大家都能接受。

    1名飞军年薪,与30羌人劳作价值相当,飞军离开龙领时约1200人,战争结束后,幸存者仅10多人(伤残军士被迫退伍计入战损),不难算出,战损飞军阵亡的价值损失,超过三万五千羌人。

    鱼不智把飞军战损数据一抛,立马便有族长跳出来反对,反对理由是:飞军战损并非全部发生在高原,凉州境内也有,应扣除凉州地境战损再算。

    “凉州羌难道不是羌人?或者凉州部落不承认羌王?”

    帐中羌人纷纷泪奔,高原和凉州部落各玩各的,但这时能说吗?不能!

    羌人大佬们愤愤不平,但规则是大家共同商定,逐鹿领数据浮屠担保,完全没有胡搅蛮缠余地。更何况羌人大佬们心中有鬼,本方阵亡严重虚报,鱼不智没有提出质疑,要求羌方数据也经浮屠认证,大佬们暗自庆幸不已。再一看盘面数据,抵掉飞军战损后还有赚,羌人大佬们也就不说话了。

    又一位族长假惺惺道:“再算出牛羊损失,就知道谁该赔偿了……”

    “对对对!”族长们同声附和。

    按先前商议的规则,牛羊损失按市场价计算,跟人命损失比只是小头,但算下来绝对值也不低。前面人命损失有得赚,财产损失肯定是羌人上风,毕竟逐鹿领在高原就一个飞地。很多族长开始琢磨,自家部落能分到多少,虽说内部分配方案还没定,憧憬一下又不犯法。

    能拿多少呢?

    数学不好,真难……

    鱼不智道:“且慢,还没算完呢。”

    族长们面面相觑:“还没完?”

    鱼不智问:“羌人打仗阵亡后,部落有没有表示?”

    煎忘憋了很久没说话,这时忍不住问道:“什么表示?”

    “就是给些补偿之类,让亲属日子好过点。”

    “哪那么麻烦!”煎忘道:“男人战死,女人配别的男人,孩子带过去,日子接着过便是……打仗时大家要么出力,要么任人宰割,运气不好战死,还要部落给补偿?不惯这毛病!”

    留非暗道不好,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留非瞪煎忘:你报个天价会死?】

    【鱼不智看留非:乱报价,当我真不会搬浮屠出来作证?】

    “逐鹿领有抚恤金。将士捐躯,不能让亲属无所依,标准为一年薪资,这是领地对军人的特殊礼遇。”鱼不智正容道。

    煎忘眼睛都直了:“一年薪资?”

    鱼不智:“浮屠为证。”

    还没完!

    “除飞军外,白毦阵亡百余人,白毦的薪水比飞军略高一点……”

    “还有賨人,青谷部落得到了飞地,他们应得的佣金我可以做主抹掉,但其他賨人的佣金和抚恤补偿金少不了,所幸佣兵抚恤金不贵……”

    “羌人打仗时全民皆兵,不用给军饷,逐鹿领不是,驻军有费用……”

    “因面临现实威胁,我不得不向飞地派遣军队,原有的部队我也抹掉,在哪都得发薪,但领地专为飞地征召了三千重步,这军费支出省不了……”

    “飞地的建设费用,按理说也该算进来,至少得算军事设施……”

    羌人大佬们听不下去了。

    原以为有便宜可占,但照鱼不智这么算,他们怕是砸锅卖铁都赔不起!

    谁能忍?

    族长们群情激愤,掀桌子!

第1081章 功败垂成

    痛斥。

    怒吼。

    咆哮。

    族长们毫不吝惜地使用激烈言辞,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实在不能忍。

    高原羌遭受那么大损失,想讹点小钱钱,吃相还是很收敛的。

    鱼不智倒好,肆无忌惮地狮子大张口,竟鼓捣出天文数字的损失计值,偏生还搬浮屠出来,证明自己的数字合情合理……羌人完全没有翻盘机会,眼看着受害者居然要向加害者作出巨额赔偿,简直岂有此理!

    阵阵喧嚣,声声鼓噪,王帐中象是过年时的庙会现场,热闹非凡。

    看着族长们个个脸红脖子粗,听着他们的慷慨陈辞,鱼不智也不着恼,将音量调到静音,顺手给久久发发了个消息,让他待会提醒自己调回音量,然后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饮,颇有置身惊涛骇浪之间,我自岿然不动之风采。鱼不智身后,四名墨卫却是没办法过滤杂音,羌人激愤之下难免言辞激烈,墨卫们静立不语,然眸中厉煞之气愈发明显,帐内气氛渐趋凝滞。

    见鱼不智丝毫不为所动,羌王不得不打破沉默,缓和气氛。

    留非先是对众族长一通训斥,提醒须知待客之道,不要坏了羌人名声。待族长们低头不再吭声,接着又以主人身份对鱼不智表达歉意,说羌人多性如烈火,无法容忍被人戏耍,暗示鱼不智先前的诡辩说辞完全不可接受,希望鱼不智拿出诚意,以免不愉快的场面再次出现。

    鱼不智沉吟片刻,说道:“大王可愿听我唠唠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

    “四年前,我从附属领地中擢拔了一位夷民,给予他自组一军的权力。当时那位夷民名不见经传,年仅十五岁,大字不识几个,没有多少人相信,一个夷民少年有成为战将的潜力,更别提自组一营。好在我的话在逐鹿领还算管用,大家虽然疑惑,却也没有人提出质疑。”

    “逐鹿领不重资历重能力,具备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坐什么样的位置。我给了夷民少年自组一营的机会,部队组不起得起来,部队有多少战斗力,得看他自己本事,如果干不好,番号随时可能被裁撤,这是逐鹿城的规矩。”

    “没有谁相信他能练出一支精兵,他自己也知道,很多人默默关注着。他年纪不大,识字也不多,志气却是不小,搬到军营里跟战士们同吃同住。他不会说鼓动人心的话语,只是每次操练身先士卒,绝不比普通战士少做,在战法和装备方面也下了很多功夫,将士们无不服膺于他,部队历经打磨,终于成为当之无愧的领地主力部队。”

    “成军四载,该部队战功赫赫,屡次挽狂澜于即倒,实力不是最拔尖,杀敌数却是名列前茅,再无人因他是夷人,因他年少而对他能力抱持怀疑。领地上下都道我慧眼识人,实际上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部队带成这样,靠的是他自己数年如一日的努力。”

    “部队每个战士,都可算是他的叔伯兄弟。”

    “他选兵甚严,部队成军以后,多次为领地奋战导致减员,四年积累,好不容易有了一千两百人的规模。谁都没想到,执行一个简单的护送任务,会莫名其妙地被围攻追杀,陷入绝境,眼睁睁看着叔伯兄弟们一个个倒下,最后只有十多人活着回来……”

    “没错,我说的就是无当飞军。”

    “飞军主将叫王平,他四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我相信他会东山再起,毕竟他现在也才十九岁,有领地作为后盾,最多两年,飞军会重新站起来,而且一定会更加强大!飞军没有给逐鹿领丢脸,他们在绝境下击杀的敌人,数倍于自己,但飞军终究是被羌人打残了,几乎全灭……”

    “有人认为这是敲竹杠……这么说吧,逐鹿领不屑赚这种钱。”

    “如果那些飞军能活回来,我倒给你们那么多钱也愿意,活得回来吗?”

    帐中鸦雀无声,羌人大佬们默默听着,即使鱼不智不挑明,大家也猜到说的就是飞军。飞军的强横毋庸置疑,但飞军主将居然是一名夷人少年,且还是在默默无闻状态下被鱼不智提拔重用,还是让羌人大佬们感到惊讶。麾下象飞军这样的精锐部队近乎全灭,换作任何领主都难以接受,鱼不智的语调和神情,充分印证了这一点,羌人大佬们能感觉到他的痛心和愤怒。

    这笔帐,逐鹿领肯定会算到羌人头上。

    羌人不怕面对这个事实,但羌人之所以对飞军痛下杀手,并非因为逐鹿领跟羌人有仇怨,本质上是为凉州军当打手,高原羌又为族人落井下石,道义上没有任何可堪辩驳之处。听鱼不智用略带伤感的语调讲述飞军历史,羌人大佬们大多心有愧疚和不安,心头沉甸甸的。

    “自我执掌领地以来,逐鹿领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如果我们以前就是敌人,哪怕飞军全灭,我们没话讲,最多杀回来!不怕各位笑话,毁领地灭部落这种事我干得多了,没十次也有八次。诸位因我们占据飞地感到不舒服,却从未认真反省过战事为何而起……”

    “逐鹿领发展到今日规模,经历大小数十战,飞军救过很多袍泽的命。他们如此下场,逐鹿军上下愿拼将一腔热血,为屈死的飞军兄弟讨还公道。”

    “逐鹿领严格按照先前商定标准计算损失,浮屠为证,帐目清清楚楚,无可置喙,恕我直言,诸位对赔偿数字的质疑站不住脚。但是……”鱼不智神情凝重:“先前战事,双方均损失惨重。诸位能来这里,相信都有不惜一战的决心,我逐鹿也向来不怕事,只是刀兵再起,势必会有更多人血溅高原,更多家庭失去亲人,未免有伤天和……”

    “不错。”留非沉声道,鱼不智言下明显有讲和之意,得适当配合一下。

    鱼不智向留非微微点头,继续道:“如果一定要让将士们上战场,起码得有不得不战的道理。起初我认为飞地是症结所在,但今日与诸位共饮后,大家皆认同汉羌同源,逐鹿领在高原占个据点,不应成为开战的理由。”

    嗯?

    羌人大佬们面面相觑。

    好象很有道理,却又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

    “主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上位者,做事不能凭个人喜好,得顾及整体利益,如此浅显的道理,相信诸位不会不清楚。”

    “就说飞地问题,开战很容易,但开战能得到什么?从羌人角度思考,既然知道汉羌同源,大量羌人部落到汉境安家,便不再有资格对逐鹿领占据飞地指手画脚,所谓羌人荣誉和尊严被侵犯,更是子虚乌有。”

    “没有荣誉和尊严问题,羌人为何围攻飞地?围攻飞地能得到什么?”

    “除了伤亡,什么都得不到!”

    “即便你们攻下飞地,这事也没完,因为你们将收获一个合格的宿敌。逐鹿领有充分理由对羌人展开报复,关键在于,我们拥有足够的报复实力。”

    “这并非威胁,我只是陈述事实。”

    “打飞地没利益,没道义,却有高风险,高代价。”

    “同样,就我个人而言,飞军无故受到羌人追杀,整支精锐近乎全灭,我更有动力对羌人发动报复。可作为领主,我不想那样做,因为我必须对更多逐鹿人的利益负责,除非有人逼我。我始终认为,为个人野心或面子,坚持把部属送上战场的人,不配做首领!”

    “……”部分族长神情不善,知道是指桑骂槐,能含蓄点吗?

    “飞军此役损失虽惨痛,却在战斗中觉醒,破茧成蝶,也算因祸得福。我表个态:逐鹿领自愿放弃对先前战事的经济赔偿要求,希望今后与高原羌各部落彼此尊重,和睦相处,互惠互利。”鱼不智完成结案陈词。

    羌人大佬们继续面面相觑。

    飞军破茧成蝶,因祸得福,什么情况?

    说是愿跟我们和睦共处,有这心意还行,可这画风貌似有点奇怪呢……

    久久发手托着下巴看戏,这时候,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鱼不智。

    搞半天,还是想靠嘴炮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算你不放弃赔偿,也得高原羌愿意买单不是?

    炮制个补偿金出来,手里平白多出一张原本不存在的牌,然后堂而皇之地把牌当筹码打出去,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虽说中间有试探、有铺垫、有造势、有引导,**汤比较浓,但本质仍然是空手套白狼。让久久发无语的是,帐中羌人大佬们居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坐实了不擅长玩心眼……

    不对!

    其他人不好说,羌王肯定第一时间便能洞悉一切,为何羌王没有吭声?

    唔,羌王不想开战!

    留非应已看清鱼不智没有退让余地,如果仍然坚持要逐鹿领退出高原,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逐鹿领有实力有决心,打起来很难短时间推平飞地,以鱼不智的影响力,以及飞军近乎全灭的悲情牌,搞不好升级为汉羌大战!再过两年退休的人,对手硬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情愿趟这浑水。

    留非不吱声,先看风向。倘若多数族长被说服,留非很乐意趁热打铁,与逐鹿领达成和平协议。即便事后有人反悔,协议达成后,各部落势必很快散去,再想凑到一块儿,哪那么容易?鱼不智嘴炮放这么欢,显然也是吃准了羌王不想开战,从汉羌同源说开始,留非便一直在隐隐配合鱼不智。

    还是不对!

    以羌人的治理模式,羌王对部落控制力不足,若仅仅是羌王暗中配合,很难不声不响地让形势从剑拔弩张,逐渐过渡到现在这样……

    族长中也有人不作为!

    久久发负责军团外交,勾心斗角的事情没少见,转念一想,便有所得。

    不作为的族长,大概有以下几种:

    1、羌王亲信。唯留非马首是瞻,留非要放水,他们也跟着放水;

    2、随大流的小部落。参加集体行动多为凑数,刷刷存在感,有便宜占蹦得老高,遇见硬茬各种低调,逐鹿领摆明不好惹;

    3、心有顾忌的大部落。最有希望问鼎下任羌王的四位族长,其中三位假装犹玉护卫到飞地受到震慑,改走谦逊流。唯一没去的若林羌族长煎忘,因扮黑脸被鱼不智当场点名邀战,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四大候选人个个没底气,直接导致羌人阵营气焰萎靡,难以形成战斗力。

    4、不排除个别族长被鱼不智当场说服。

    种种缘由汇在一起,便成了现在这个境况。

    和平有望!

    不过,也顶多是有希望而已。

    各部落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排除万难来到这里,可见意愿相当强烈,族长们即便倾向于接受鱼不智的说辞,也得考虑到广大部众情绪。更何况,当族长的鲜少纯粹单细胞,多点时间,咂摸出鱼不智盘算,难免出现反弹。

    羌人重勇士,不缺热血儿郎。

    有时候,热血儿郎相当于莽夫。

    鱼不智以利害为基准的说辞,易打动聪明人,不易打动莽夫,人家拼着两败俱伤也跟你玩到底,定要将汉人赶出高原,就不理智,怎么着?

    久久发仓促间能想到的,鱼不智自然早就想到。

    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很快出现。

    一位族长道:“互惠互利可以,你们先放弃飞地。”

    有人挑头,更多族长大声鼓噪。

    “我就纳闷,咋说着说着就到和睦共处了!”

    “离开高原!”

    ……

    鱼不智心中叹息,果然没这么容易善了。

    功败垂成!

    留非摔碗,怒道:“懂不懂什么是待客之道?”

    羌王发了脾气,族长们消停下来,但他们显然有被鱼不智愚弄的感觉,二十多位族长济济一堂,竟被一位汉人忽悠得近乎失智,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能忍!即便族长们未必以睿智为荣,却也没人喜欢被戏耍,怒火在燃烧。

    留非心情沉重,他不认为与逐鹿领开战是明智之举,但屁股决定脑袋,既为羌王,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人喊出“离开高原”,他无法公然表示异议。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留非能做的,就是在开战前,尽量为双方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举碗望鱼不智:“喝酒,请!”

    鱼不智微笑回应:“请!”

    协商失败,和平解决飞地问题已无可能,按理说,酒宴也该就此结束,羌王客客气气送鱼不智离开,回去后大家各自整顿军马,战场上分个高下。主人大多不会明着赶客人,懂事的客人自会主动辞行,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然而出乎留非意料的是,鱼不智似乎不懂规矩,气定神闲,稳如泰山,在族长们凌厉目光注视下,不时跟羌王和犹玉对饮,浑然没有半分不自在,也压根看不出准备辞行的意思。

    玩家千杯不醉,莫非想喝死老夫?

    不至于。

    继续这么拖下去,族长们的怒火怕是快压不住了……

    煎忘有竞争下任羌王之心,先前被鱼不智当众挑衅(煎忘就这么认为),丢了面子,心里老大不痛快。后来又被鱼不智一顿花言巧语差点带到沟里,旧恨未消再添新仇。见鱼不智不识相,煎忘顿时觉得机会来了,这时候跳出来搞点事情,妥妥深孚众望,大快人心,对将来登上人生巅峰大有裨益。

    煎忘:“不智太守,这么喝酒没意思,不如找点乐子?”

    鱼不智道:“煎族长有何提议?”

    煎忘:“听说逐鹿军所向披靡,可敢与羌人勇士比试一番,以助酒兴?”

    邀战比武,而且用了“敢”字,煎忘这番话说得可谓无礼至极,挑衅意味显而易见。留非本待阻止,鱼不智好歹是他请的客人,饮宴期间流血,无论如何都坐实了鸿门宴,但煎忘话音刚落,族长们已经纷纷叫嚣与喝彩,气氛炽烈到极点,留非低头想了会,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鱼不智皱眉:“比武?我今天应邀饮宴,没有军士随行。”

    煎忘以为鱼不智胆怯,豪气陡增,指着墨卫道:“他们不是?”

    鱼不智面色不悦:“他们是领地武师,并非军人,今天帮我带巴乡清来。”

    煎忘哪肯让鱼不智轻松走脱,继续进逼道:“武师也是武者,比武拼斗,难道不会?不智太守一心避战,是怕了羌人勇士,还是对你的人缺乏信心?”

    部分族长哄然大笑,等着看鱼不智和墨卫的笑话。

    被如此质疑和挑衅,按羌人的传统,稍有血性的人都不可能忍气吞声。族长们恼恨先前被鱼不智忽悠,巴不得看鱼不智吃瘪。如果鱼不智不接招,面子丢得彻底,敢接招,羌人勇士虽不便明着对客人下死手,要点零件还是可以的,刀枪无眼,出现误伤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几个黑袍人现在应该快吓尿了吧?

    墨袍人自打出现后,一直生人勿近表情,看着就来气,活该他们倒霉!

    咦,居然还那**样?

    鱼不智平静道:“墨卫习的是杀人技,出手无情,比武拼斗不适合他们。”

    “杀人技?”煎忘身形一滞,旋即冷笑起来:“就算是杀人技,难道我们就不敢接?难不成不智太守以为,我们羌人里没有敢死的勇士?”

    帐中又是一阵鼓噪。

    族长们群情激愤,言语也更加激进。

    留非头大如斗,现在唯一能制止煎忘寻衅的就是他,但他得顾及人心。所谓水可载舟,亦可煮粥,既然和平解决无望,明儿便要兵戎相见,他有什么必要为维护鱼不智,站到众多部落族长对立面?以留非的为人,不至于拼着自己名声受损,强行替敌对阵营的出头挡刀。

    鱼不智回头,望向墨卫。

    墨卫齐躬身,神情淡漠。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鱼不智眸子转冷,“今天只来了四位墨卫,各位大人想看比武助兴的,可以派人了。”

    族长们大喜。

    高原羌收集了大量逐鹿领情报,自然包括墨卫,只是对墨卫了解不多,他们对墨卫的了解,多来自飞军突围最后阶段,一支支墨卫小队飞蛾扑火,以生命为飞军争取脱困的一线生机。彼时敌众我寡,为掩护飞军,墨卫不得不放弃擅长的游斗,与羌人正面死战,五人小队在成百上千的追兵面前,犹如大海中的扁舟,很快便被吞噬。是以在羌人的情报中,墨卫是逐鹿军中难得的软柿子,跟飞军、白毦、賨人完全没得比。

    有软柿子可捏,还能在各部落面前长脸,族长们个个俨然族人的脊梁,踊跃报名,当仁不让,出帐唤本族勇士进来。吵吵嚷嚷中,十五名勇士站在王帐中央,个个杀气腾腾,威武雄壮。另有好几位族长在一旁痛心疾首,脸色铁青,未提前在帐外安排人手备用,多么重大的失误!

    然则十五个对四个,僧多粥少,羌人这边谁上谁不上,谁先上谁后上,是个麻烦问题。面对臆想中的弱鸡,没人愿意发扬礼让精神,还没开始打,族长们已经吵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有人灵机一动,认为应该把选择权交给鱼不智,谁被选中相当于中大奖,其他人不得有意见。

    “行。”鱼不智点头,“但有言在先,他们习的是杀人术,若收不住手……”

    “无妨!”

    “比武较技,刀枪无眼,没事!”

    “各凭本事,生死有命。”

    族长们纷纷表态。

    鱼不智侧身,看着四位墨卫:“上阵拼杀,本该敬酒,但你们滴酒不沾。我上不得场,只能帮你们多喝些。你们战一场,我喝一坛。”说完,鱼不智拍开封泥,抱起酒坛,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鱼不智仰脖豪饮,四墨卫低头静候。

    酒尽,一名墨卫抬头,面无表情出列,拔剑,剑尖指向一位羌人勇士。其他羌人勇士面有惋惜之色,纷纷散去,为两人留出空间。

    被选中的羌人勇士身材魁梧,体壮如牛,拿一根狼牙棒,如天神下凡。

    中年墨卫道:“请!”

    羌人勇士咧嘴:“找死!”

    (6000字大章送上。)

第1082章 疯狂的墨卫

    出战的十五人,都是高原羌赫赫有名的勇士,对上被他们贴上弱鸡标签的墨卫,羌人大佬们普遍认为本方必然大胜,胜负没有悬念。

    两边交上手,羌人才发现先前的想法多么幼稚。

    墨卫的战斗方式,跟羌人想象的大不一样,且跟他们熟知风格都不同。

    羌人缺乏先进军事理论指导,打仗向来是一窝蜂,更多凭借个人勇力,团队配合只能随缘。这种风格对上实力一般、或团队意志、作战纪律没那么好的部队,很可能势如破竹,大获全胜。对阵类似风格的对手,就是菜鸟互喙,也有机会。对上军事素养优秀、纪律严明的部队,则往往跟骑马撞墙一般,撞得头破血流,陇右羌人常反常被镇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逐鹿军已充分证明了自身战力,羌人自然将逐鹿军视为最难缠的对手。

    简单推理可知:逐鹿军军事素养极其优秀,非常注重配合,才能以弱势兵力扛住数万羌人围攻,并最终反败为胜。

    继续推理:逐鹿军群体战力,远远高于个体战力乘人数。

    最终结论:单挑,羌人战胜逐鹿军的机率最大!

    逐鹿军阵营中,飞军、白毦兵和賨人特别难缠,即便羌人派勇士出阵,也未必能讨到便宜,但墨卫这种弱鸡,哪来的自信和勇气上场?

    分分钟给劳资们躺平!

    实际上不到半分钟,胜负已分。

    狼牙棒的主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武师和军人虽同为武者,战斗风格却是截然不同。沙场搏命属群体pk,靠团队的力量才能提高生存机率,阵形阵法这些东西,要求军人各守其位,各司其职,局中人没有满场飞奔的自由,是以军队的打法大多是简单直接,争取在最短时间解决敌人。武师交手多是单对单,即使闹到帮派群殴等级,跟军队厮杀比也只是小儿科,打斗时各种风骚走位。

    武师远比军人更适应单挑。

    墨卫以墨者为骨干组建,禀承墨者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战斗方式比普通武师更直接,某种程度上接近军人作战风格,但墨卫毕竟仍然是武师,对手也多是江湖上的习武之人,至少作战技巧方面,墨卫绝对属于武师流。墨卫不仅有武师的技巧,还有不输于军队的纪律,和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

    所以跟墨卫单挑,绝对是这世间最让人难受的挑战之一。

    魁梧如天神的羌人勇士,以为墨卫跟逐鹿军差不多,走大开大阖路子,结果上手就失了先机,手忙脚乱,垂死挣扎无果,速卒。

    初战失利,大为晦气。

    帐中羌人脸色都不好看,但大多认为那倒霉蛋太过轻敌,才遭了毒手,认真应对的话不至于如此,对墨卫的气愤远多于忌惮。

    鱼不智二话不说,再饮一坛。

    中年墨卫获胜后并无退意,指向下一人:“请。”

    帐中羌人集体松了口气。

    第二位出场的羌人勇士身材瘦削,却是高原上鼎鼎大名的高手,以矫健著称,鲜少败绩。首战高大羌人速率偏缓,明显跟不上墨卫节奏,敏捷型高手出场,应能更好地适应墨卫战斗风格。

    次战结束得也很快,从开打到收工,不到一分钟。

    第二位羌人勇士的确够敏捷,战斗经验很丰富,实力多半在墨卫之上,但正因如此,羌人勇士缺乏拼死力战的觉悟,想靠实力化优势为胜势之心,稳稳拿下胜利。对于优势方而言,这样的选择不能说是错的。

    但羌人明显低估了墨卫的狠劲。

    墨卫之所以可怕,不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见对手不好对付,中年墨卫果断卖个破绽,拼着肋间挨一斧,将剑尖稳稳送进对手咽喉。羌人死,中年墨卫也不好过,肋间那一斧入肉非常深,血流如注,且断了根肋骨,让他再难象以前那样站得笔直,但他终究胜了。

    羌人望向墨卫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有震惊,有忌惮,有愤怒,还有尊敬。

    两战虽然结束得都很快,但能入帐挑战的都是羌人中的高手,族长们也大多勇悍,只是身份在那里,不便亲自出场搏杀,但眼力肯定还是在的。两场生死搏杀,足以让他们看出墨卫武功深浅,顶多跟两名战死羌人相当,却干净利落地搏杀两名不弱于他的对手,着实厉害。

    中年墨卫重伤,额头冷汗淋漓,却仍无退意,指向下一人:“请。”

    如此行径,与死士无异,更是让羌人背心凉嗖嗖。

    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不是所谓切磋,根本就是只能活一个。

    被选中的羌人勇士提刀入场,对墨卫肃然一礼。

    没有人感到意外。

    羌人敬重勇士,墨卫的表现,也配得上这份尊重。

    鱼不智没有阻止。

    玩家不怕死,鱼不智对赴宴毫无压力,管你是不是鸿门宴,能奈我何?但此行或许是和平解决问题的最后机会,没有人相信单凭唇舌能达成目标,不排除羌人借故发难,鱼不智可死,但逐鹿领气势不能弱,得有人干脏活。

    四墨卫随他入营,就是为了应付眼前这种局面,早有杀身成仁的觉悟。鱼不智早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看到中年墨卫身负重伤,仍倔强挺立,心中说不出的难受。黯然神伤间,唯抱坛狂饮。

    酒水淌落,如倾盆之泪。

    酒尽,战起!

    这一战最久,足足持续五分钟。

    中年墨卫再次击杀对手,不过代价惨重,左臂被砍断,大腿血肉模糊,摇摇欲坠。他跌坐场中,削下黑袍一角,手口并用,草草包扎好断臂和腿上伤口,然后提剑,艰难站起,指向另一人:“请。”

    帐中羌人脸色难看至极,墨卫武功真不见得高得没法应付,不要命的劲头却着实吓人,斗志之坚韧,更是令人胆寒。

    鱼不智再不忍坐视,叹道:“下来吧。”

    墨卫摇头。

    “连胜三阵,够了。”

    中年墨卫看着羌人勇士阵营,平静道:“还差一阵。”

    羌人集体色变。

    所有人都看得出,墨卫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坚持再打一场。还差一阵?这是要一挑四的节奏,是因为四对十五,宁死也要争取完成自己那一份吗?

    真是一个可怕的疯子!

    疯的似乎不只一人。

    眼看同伴拼到这个程度,另外三名墨卫依旧默然站立,没有任何表示,任由同伴继续拼命……不,不是拼命,是送死!三名墨卫冷静得近乎残忍,但他们显然并非真的不在乎同伴死活,而是默契地达成某个共识。

    共识就是:四人拼尽全力,接下十五场“切磋”。

    为了这个目标,最低限度就是一挑四,于是中年墨卫宁死不退。另外三名墨卫显然也做好了同样的准备,所以他们以近乎冷酷地看着同伴重伤,看着同伴赴死,毫不动容,也无愧疚,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赴死的决心……

    真是一群可怕的疯子!

    回想起飞军,白毦和賨人,羌人心中五味杂陈。

    逐鹿领好多疯子……

    第四战,羌人终于赢得一阵。

    重伤的墨卫展开困兽之斗,试图再拖一人垫背,可惜他伤得实在太重,被对手击杀。但他的对手也没能全身而退,腹部被刺一剑,虽然不致丧命,伤势也着实不轻,那名勇士显然没有继续拼命的觉悟,向战死墨卫行过礼,默然退到场外,包扎伤口。

    第一个出场的中年墨卫,终究拼掉了四名羌人。

    两名墨卫一声不吭,将战死同伴尸体抬了回来。

    一名墨卫走向场中,遥指对面一人:“请。”

    被选中的羌人勇士嘴角微颤,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走了出去。他知道走出去意味着什么,但事关族群荣誉和血性,他没法退。

    第五战并未马上开打,按规矩,应等鱼不智先喝一坛。

    鱼不智面无表情起身,看了看身前的酒坛,先前四阵,酒已被他喝光,碗中也是空的,倒是看戏的久久发碗中酒没动。鱼不智端起久久发的酒碗,来到战死墨卫身边,将那碗酒放在他身前地上。

    “拿酒来!”鱼不智大声道。

    旁边早有人捧来一坛酒,还很懂事地拿了个碗。

    “啪!”鱼不智拍封泥,但他明显处于情绪激动状态,前面两下没成功,第三下动了真火,用力过猛,一只手砸进酒坛里,酒水溅到脸上。鱼不智也不介意,把自己的酒碗拿过来,和新拿来的碗并排摆一起,往里边倒酒。

    一边倒酒,一边跟久久发说:“他是领地乡镇时期的老人,高级武师。”

    “本好杯中物,入墨卫后,滴酒不沾。”

    久久发不知该说什么,鼻子有点酸。

    鱼不智道:“我想敬他一碗酒,你也凑个份子,如何?”

    久久发点头,端碗,此情此景,不可能拒绝。

    鱼不智转向中年墨卫,轻声道:“任务完成了,敬你这一碗。”

    “我会跟飘渺说,今番不算你破戒……”

    “可惜不是你最喜欢的巴乡清,回头给你补上……”

    “干!”

    两名玩家各自饮尽碗中酒,归座。

    喝完酒回去,座前多了几坛新酒,显然是羌人赶紧补上的。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鱼不智和久久发头上,飘出一个个红色数字,两人生命值持续减少。

    久久发大惊失色:“酒中有毒!”

    鱼不智戟指帐中羌人:“卑鄙!”

第1083章 逐鹿人,不需别人护!

    鱼不智出现中毒迹象,戟指怒骂。

    倏忽间,王帐中乱成了一锅粥。

    一直保持沉默的墨卫顷刻被激怒,观战的二人抢出,抢到鱼不智侧面,出战之人快步后撤,护在鱼不智身前。三人拔剑,杀气腾腾地瞪着众羌人,脸上全是悲愤与决然,气势凌厉至极点,眸中暴虐宛如实质。

    羌人阵营那边很多脑子还没转过弯,见墨卫突然暴起拔剑,本能反应,纷纷抄家伙戒备。鉴于墨卫先前表现出的狠辣和战斗力,虽然仅寥寥三人,却无人敢轻视他们。因领主中毒进入暴走状态的逐鹿死士,随时可能发狂,以他们的武技和献身精神,肯定会拉人垫背,没人愿意被墨卫拖着下地狱。

    羌王侍卫反应最快,一拥而上保护羌王。

    没出战的羌人勇士有样学样,各自奔向自家族长。

    没族人保护的族长顿时心慌,心道大爷不立危墙之下,必须做点什么,于是有人朝后退缩,有人往人多地方靠,还有人厉声吆喝,招呼帐外勇士进来。帐外羌人闻知王帐有变,不敢怠慢,一窝蜂冲了进去,进去后见两边互瞪,区区几个汉家黑衣人居然敢在王帐抄家伙,反了你们!果断抄家伙加入对峙,嘴里大声喝骂着,断然不能让汉人如此嚣张。

    不到十息,偌大个王帐挤满了羌人。

    帐中喧嚣程度,更是堪比逐鹿城菜市场。

    鱼不智开始嗑红药,绿色补血数字和红色掉血数字交替出现。

    久久发见状,一边吃药,一边泪流满面发信息:“尼妹!”

    鱼不智秒回:“死有重于泰山,节哀。”

    久久发:“哥的经验!你个禽兽!”

    鱼不智:“路上我想给你药来着,你自己不要……”

    久久发:“咋不明说?”

    鱼不智:“当时不确定会不会用到这招……”

    玩家不怕死,中毒栽赃无损失,不过鱼不智是诸侯,应羌王邀请赴宴,赴宴期间出事就是外交事件,何况是众目睽睽下中毒,羌人黑锅背得结实。

    羌人一心求战也就罢了,弄死就弄死,先弄死鱼不智,回头攻打飞地。可若是羌人想和平解决,抑或羌王顾及脸面和恶劣影响,酒宴上出这种事,必须给逐鹿领一个交代,最不济也能拖延时间。要不要用到这招,由鱼不智临机判断,其他同行者皆不知情。并非担心泄密,墨卫是无畏的死士,但演技为零,而且墨卫此行背负沉重使命,必要时以手中剑捍卫领地铁骨,以震慑羌人,能战方能止战,因此四墨卫都抱有必死之心,如此大氛围下,再要求墨卫配合演出,无异于要他们人格分裂,既没道理,也不近人情。

    久久发左右一看,墨卫们本色演出,效果当真好得很。

    作为一名有见识的外交官,久久发开始习惯性地审视本次下毒事件。

    回溯过程,应是拍封泥时下毒,某人假装情绪激动,用力过猛。

    好贱!

    更为鸡贼的是,那坛酒是羌人刚送的,并非先前放鱼不智面前那几坛,最大限度洗清了下毒嫌疑。为什么是新送的酒?因为原来的酒刚好喝完了。巧合吗?以久久发对某人的了解,倾向于否定答案。也就是说,那厮说一阵一坛酒的时候,就开始挖坑,四阵打完,刚好把酒喝完。不,实际没完,鱼不智面前还有一碗,但那碗酒被他用来敬墨卫,最后两人喝的都是新酒。

    算计也就罢了,偏生祭那阵亡墨卫时,鱼不智表现出来的伤感和愤怒,还有敬酒时说的那几句话,感人至极,久久发作为本方阵营不明真相人士,被感动得尤其厉害,等他知道鱼不智居然暗中杂带私货,心情便格外不爽。

    真贱!

    鱼不智当时会不会是真情流露?

    久久发果断排除这个可能!

    无它,他是被蒙蔽的受害者,所以鱼不智定不是好人,必然包藏祸心!你丫要讹羌人,没意见!你自个中毒就好,哥这趟就是个无足轻重的看客,凭啥拉哥们一起死?好吧,两人中毒看着更逼真,对羌人施加更大压力……

    无论从策划、执行还是实际效果看,这次栽赃行动显然是成功的。

    但哥的经验招谁惹谁了?

    久久发越想越气,发信息:“封口费。”

    “至于吗?”

    “信不信我拆台?”

    鱼不智当然不信,回了个笑脸。

    久久发本待继续理论,这时候,一脸阴沉的留非,终于出来收拾残局。

    “给老夫把家伙收起来!”

    羌人不敢公然违逆羌王命令,纷纷照办。

    三墨卫却是压根不理会留非,依然护在鱼不智左右,警惕地瞪着羌人。羌人也没好意思跟墨卫计较,毕竟对面才三名武师,鱼不智又在王帐中毒,墨卫不急眼才是怪事。只要墨卫不主动向帐中羌人首领发难,羌人也不敢逼人太甚,墨卫的临死反扑可不是一般人能接下的。

    族长们脸色很难看。

    刚才的事,所有人看在眼里。

    鱼不智中毒原因,是喝了羌人的酒,那坛酒密封着,可有心下毒的话,封泥不是问题。酒是新酒,鱼不智倒酒祭战死的墨卫,全程尽在众人眼中,羌人考虑事情大多粗线条,对绝大多数羌人而言,这便足够坐实有人下毒,意图谋害鱼不智。

    每个人都明白,鱼不智中毒意味着什么。

    谁干的?

    羌王?

    抑或是某个看鱼不智不顺眼的族长?

    族长们放眼四顾,看每个人都可疑,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刚才好心送酒的那位族长心凉了半截,满脸无辜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另一位受到广泛关注的是翦忘,刚才属他跳得欢,被鱼不智当面怼得厉害,而且众所周知,送酒的那位族长是煎忘的坚定支持者。

    煎忘哪会不知道众人想法,一脸黑线,怒目圆睁,“也不是我!”

    哟,你没送酒,急着跳出来干嘛?

    做贼心虚!

    真相快出来了……

    留非紧接着下了第二道命令:“后面进来的,通通出去!”

    大批羌人退走,仍留在王帐的,都是比武时便在场的那些人。

    留非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护卫,快步走向鱼不智:“不智太守,老夫……”

    挡在鱼不智身前的墨卫突然长剑,剑尖直指留非,阻止他靠近鱼不智。羌王侍卫一看,瞬间出了身白毛汗,风一般冲过来护住留非,留在帐中的羌人勇士也纷纷上前策应。这么一闹,刚刚缓和一点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且,由于留非主动接近鱼不智,两边阵营距离拉近,手中武器伸远一点,便能碰到对面的家伙,稍有误判,便是擦枪走火,当场血拼的节奏。

    留非在人堆里大声喊:“不智太守,且听老夫一言!”

    鱼不智继续磕红药,漠然道:“我在听。”

    “此事与老夫无关!”

    “是吗?”

    留非气急败坏道:“老夫绝无害你之心,羊神为证!”

    对羌人而言,羊神为证跟浮屠为证几乎有同等效力,只是没有强制性。留非敢喊出羊神为证,众羌人便不再怀疑此事跟羌王有关,但鱼不智显然不吃这一套,冷笑道:“别整这些虚的,我没多少时间了……”

    话音刚落,鱼不智身旁白光一闪,久久发化光而去。

    久久发身上几无红药,心知熬不过毒效作用时间,也为了配合鱼不智,索性不作无谓挣扎,干净利落地毒发身亡。

    留非一看,更加焦急:“唤医者!速唤医者!”

    “不用了,我撑不了那么久。”鱼不智淡漠的声音响起:“不是你做的?”

    “真不是!”

    “我信大王,大王没这么不讲究。”鱼不智说,“那你告诉我,谁做的?”

    留非皱眉。

    谁做的?

    除了他,其他人都可能是下毒的人,但留非显然不能随便乱指证某人。实际上,留非第一时间便怀疑,中毒事件是鱼不智自导自演,可他没证据,墨卫的悲愤情绪很真实,极大动摇了留非的信心。即便如此,留非也没有将鱼不智从嫌疑名单排除,反而认为鱼不智嫌疑最大。但留非没有说什么,因为他很快意识到,或许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即便是你自导自演,出发点倒是与老夫不谋而合……

    老夫先配合便是!

    “不智太守,且给老夫些时间彻查,三日之内,老夫定给你一个交待!”

    “好。”鱼不智点头,目光转向三名墨卫,说:“他们……”

    留非拍胸脯道:“放心,不会有人对贵属不利!”

    “那我怎么中的毒?”鱼不智哂然一笑。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无异于当场打脸,帐中羌人神情复杂。

    “老夫派亲卫送贵属回去。”留非道。

    “不必了,”鱼不智冷冷道;“逐鹿人,不需别人护!”

    帐中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一只巴掌大的小猫从裂缝中钻出。

    看见战死墨卫的遗体,以及鱼不智头上不断冒出的红色数字,小猫柔和的目光变得冷厉。帐中凭空刮起阵风,一道乳白色光柱从空中透帐而落,小猫便在这道光柱中完成变身,很快将羌王大帐撑得四分五裂。

    巨型白虎虚立半空,整个羌人营地惊呼声四起。

    “带他们回去,”鱼不智看着白虎:“阻拦者,杀。”

    白虎点头。

    “走。”

    三名墨卫没有犹豫,向鱼不智行过礼后,一人扛起战死同伴遗传,与两位同伴并肩向营地外走去。白虎在他们头顶,威严地目光注视着羌人,所有羌人头皮发麻,目送墨卫离去。

    鱼不智不再浪费红药。

    化光而去。

第1084章 贝先生

    一艘战船在濑户内海航行,最后在别府海滩靠岸。

    贾诩双手拢在长袖中,神情无喜无悲,目不斜视,不紧不慢踱步下船。贾玑紧随其后,文士气质倒也象模象样,只不过贾玑养气功夫远不如其父,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不时发出感叹和惊呼,对异域风土的好奇显露无遗。

    贾诩暗自摇头。

    以贾诩的处事哲学,在外面混越低调越好,若能不要让别人注意自己,做个安安静静的薪水小偷,便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状态。贾玑如此大好奇,表现得象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贾诩本能地感到不喜。连潜伏都不会,真不该让这小子出来做事!

    贾诩选择性地无视了部分事实。

    1、贾玑的确是毛头小子。

    2、贾玑的确是初出茅庐。

    作为一名父亲,贾诩宁上自家孩子平庸但平安地渡过一生,也不希望孩子风光无限地横死,过去孩子们再多哀怨和惆怅,他都能狠心一概无视。要不是贾穆逃亡路上争气,鱼不智劝他给孩子们更多机会,贾诩绝对不会带贾玑到倭岛履职。

    来倭岛的路上,贾玑表现还算沉稳,刚到地头,便表现出稚嫩的一面。

    唔,看样子得好好操练才行……

    贾诩到别府履职,挂太守府卒史名,跟几位副城主待遇相当。

    贾诩不是官吏,而是货真价实的王级谋士,而且别府城情况比较特殊,是领地五大据点中,唯一不能建传送阵的据点。局部国战任务早就结束了,无法效仿高原飞地模式,通过将别府转给附庸势力修建传送阵。一旦有事,只有鱼不智能从驿站直飞别府,主城和其他据点的npc都没办法即时支援,所以别府必须配备足够强大武力,以及一位能应付任何情形的重量级人物。

    这个重量级人物,自然就是贾诩。

    鉴于别府的特殊性,贾诩获得的权限比任何副城主都大,军政一把抓。鱼不智不在的情况下,他就是别府最高负责人,即便是领主义弟曲晨,也得无条件听从贾诩命令。

    最高负责人到任,先期抵达别府的曲晨,早在海滩上迎候。

    考虑到巴郡到倭岛的行程,破虏骑没那么快到,曲晨单枪匹马先过来。

    “先生一路辛苦。”曲晨上前打招呼。

    “子曦将军,这是唱得哪一出?”贾诩低声道。曲晨他肯定是认识的,毕竟王级武将,还是领主义弟,以贾诩记性和眼力,自问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曲晨模样。但现在的曲晨却给他几分陌生感,不仅衣服跟以前完全不同,下巴上粘着胡须,鬓角、鼻梁、眼角处也跟过去不一样,要不是声音没变,乍一看很容易认成别的人。

    曲晨苦笑,小声道:“掩人耳目的小把戏。”

    贾诩心中了然,微微点头。

    身份掩饰,是曲晨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曲晨最早进入公众视线,是鲜卑入侵期间,当时他公开效力于飞鱼领,表面看跟逐鹿领毫无瓜葛,可实际上,曲晨去冀州前早就在逐鹿城亮过相。虽说亮相时间极短,为避免被玩家识破,曲晨在飞鱼领的装扮便动了手脚,好在老游侠常在江湖漂,乱七八糟的东西会得多,传了曲晨易容术,通过对一些细节的改变,便能达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从飞鱼领到龙领,曲晨也面临着同样问题。

    飞鱼领和龙领几乎不对玩家开放,易容掩饰的时候不多,稍动点手脚,便可高枕无忧。别府却不同,这是汉家在倭岛唯一的据点,又开通了驿站,所有远征倭岛的玩家,都将复活点设在别府,曲晨被发配到倭岛后,为掩人耳目便不得不做大幅度调整,以至于贾诩初见都觉得陌生。

    贾诩问:“此间情况如何?”

    曲晨道:“领地嫡系人马未到,别府目前完全仰赖其他异界勇士的力量,实力差强人意,但粮草兵力充足,而且作战积极性很高,能帮我们很多忙。”

    “甚好。”贾诩很满意。

    谁说只有鱼不智是好玩家?

    这么多人愿意免费出兵出粮帮守别府城,都是好玩家。

    “就是太弱,守城尚可,不敢带出去跟倭人厮杀。”曲晨遗憾道,他以鱼不智义弟身份来此,有权调动其他玩家势力驻别府部队。

    “先这样吧。”

    贾诩不置可否,想了想又道:“对了,记得人前叫我贝先生,别叫我字。”

    “明白。”曲晨点头,望向贾玑,“令公子呢?”

    “小贝。”

    ……

    别府是二级都城,五级石制城墙高大又厚重。

    逐鹿军嫡系人马未到,别府城的军事防卫,一直由讨倭联合部队负责,步兵领主好好是联军负责人。为实现与女王畅谈人生的宏伟目标,好好全身心地投入到倭岛战线,领地事务几乎都扔给npc副城主,颇有大业未成,孤必不能中道崩殂的劲头,执着精神令所有同道汗颜。

    城墙上,好好目送曲晨带贾诩父子向城中心走去。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曲晨镇守别府,好好是欢迎的。

    鱼不智把义弟派过来,证明逐鹿领对别府够重视,况且曲晨战力超强,他的到来,很大程度上扭转了玩家部队战力弱的问题,别的不说,王级武将的军团技就够倭人喝好几壶。

    可刚到的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文士是谁?

    贝先生?

    绝对是化名!

    一来,就全面执掌别府军政,连曲晨都听他调遣,看曲晨对他的态度,对中年文士极其尊重。以“天下第一都”人才厚度,以及别府的战略地位,坐镇的中年文士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贝先生这个称呼,让好好油然想起另一位npc。

    非鱼领的……唔,准备讲是飞鱼领的草先生,不过在好好看来都一样。

    好好不禁感慨:诸侯玩家就是臭屁,连故弄玄虚的恶趣都一般无二。

    非鱼领的草先生是严畯。

    逐鹿领的贝先生又是谁?

    好好愿拿邪马台女王担保,贝先生绝逼是历史人物!

    还带着儿子小贝……敢自称小贝,懂圆月弯刀吗?

    好想知道……

第1085章 被激怒的好好

    “发什么楞?”

    好好扭头一看,是湖州领主欧阳小毒物和江南领主金坷垃。

    “逐鹿领派驻别府的据点负责人到了,是个中年npc,自称贝先生……”好好将先前情形讲述了一遍,当然,重点是对“贝先生”身份猜测和吐槽。

    “是吗!”

    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并非八卦爱好者,事实上好好也不是,只是作为领主玩家,总是不自觉地会研究实力领地信息,逐鹿城便是重点研究对象。众所周知,鱼不智那厮最近风骚得紧,唔,风头正劲!派什么人常驻别府,必然引起多方势力关注,毕竟是大汉在倭岛的唯一据点,跟大家都有关系。三位领主遂凑在一起,围绕“贝先生”年纪、外貌、“小贝”等展开讨论。

    可任凭三人绞尽脑汁,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贾诩刚到,尚未展现实力,信息太少,好好等人只能徒呼奈何。

    “慢慢观察吧,来日方长。你们找我有事?”好好说。

    “是有点事……”欧阳小毒物轻咳一声,望向金坷垃。

    金坷垃:“我们打算撤。”

    “什么意思?”好好面色一沉,如临大敌。

    玩家不惜代价让部队远征倭岛作战,当初靠的是一腔热血,而非利益。没有利益的行为,好处是纯粹,坏处是难以持久,短时间内不会有大问题,但时间长了,兴致减退是必然趋势。华夏神蛟已成功救回,玩家势力在倭岛打了好几个月,渐渐审美疲劳,再加上最近倭人没什么大动作,联军压力不大,很多玩家便生出撤退之心。

    好好知道会有这样的趋势,早就开诚布公地跟大家讲过,即便想撤军,至少等逐鹿军到别府再说。这个要求不过分,大家达成共识,好好没想到,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会联袂而来,清楚地表露退意。

    欧阳小毒物忙道:“部队不撤,只撤将。”

    “撤将?我明白了……”

    名人业务!

    湖州领的蛮将,江南领的郝昭,有市场号召力,这是赶着回去圈钱呢。

    “报名费早就收了,钱也花了,不好拖太久。”金坷垃认真道:“我们注意到最近倭人比较老实,逐鹿领的王级武将也到了,这时撤将影响最小。”

    欧阳小毒物也解释说:“领地建设是个无底洞,我们没逐鹿领和丰产领财大气粗,这么好的机会不想错过。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名人交流业务热度已没有刚推出时那么热,再不回去,我们怕是连汤都喝不到几口了……”

    两位领主开诚布公,好好盟主无法反对。

    江南领和湖州领,都不以领地多金著名,经济不宽裕。尤其是湖州领,一度因随机升级建筑需要大师级人才,导致领地发展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防憋死系统出现,才获得继续升级的机会。没有哪一位领主会赚钱多,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轻松赚钱机会,而且有时效性,归心似箭是可以理解的。

    另一方面,征战倭岛的部队都是自愿聚集,没有持续参战责任和义务,来的干脆,走也洒脱,不需要别人批准。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专门来找他,且挑的时机已尽量考虑到前线形势,好好实在没理由阻挠。

    好好道:“行。”

    小毒物和金坷垃松了口气,齐声道:“多谢。”

    “谢什么谢?你们又不欠谁。”好好叹了口气:“把战将先撤回去可以,方便的话,你俩在倭岛尽量多呆一段时间。”

    “没问题。”

    “那好……咦?”好好皱眉。

    “怎么?”

    “聊天室说,又有一支运兵船队被倭人水师袭击,护航水师损失不大,但运兵船有三艘沉没,尽管同行船只极力救援,仍然有近百士兵葬身鱼腹,那三艘船上粮食和军备物资也没了。”

    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随着别府城晋升到二级都城规模,开通县城驿站,玩家联军在倭岛获得稳固据点。远征玩家集中在北九州东北部,与虎踞中国地区的辽东军隔关门海峡相望,辽东军以中国地区为根据地,对四国和近畿地方展开攻势,对四国和近畿倭人形成牵制,极大缓解了北九州玩家压力。

    远征玩家只需要应付北九州西部的邪马台,以及南九州地区的狗奴国。

    邪马台国土丢失近半,实力折损严重,目前无力进攻,基本处于守势。狗奴国地盘没丢,甚至借“驰援”邪马台机会前出,占了邪马台少许地盘,但该**队与玩家部队缠斗这么久,军队损失也不小。再加上狗奴国与邪马台国有宿仇,从上至下,乐得看卑弥呼难过。据俘虏交代,狗奴国主甚至有意借机吞并邪马台,坐等卑弥呼撑不住的时候卖身投靠,狗奴国基本不主动对玩家联军发起进攻,前线指挥部也不想多线作战,默契地玩对峙。

    整体来说,倭岛形势平稳。

    这也是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打算撤走当家武将的原因。

    但倭岛毕竟是前线,所谓的平稳,只能说相对而言。

    倭人显然也知道,如果任由玩家在倭岛占稳脚跟,积蓄力量,迟早发起更大规模军事行动,因此倭人一直在想方设法阻挠玩家继续向倭岛增援,无所不用其极。鉴于玩家已在北九州东部建立稳固根据地,倭人多次进攻,均占不到便宜,于是袭扰重点便转移到了海上,最近不时有小股倭人水师在海上出没,袭扰或截杀玩家增援船。

    先前战事,倭人水师损失惨重,邪马台水师更是灭了重建,建了再灭,基本名存实亡。狗奴水师也有折损,且国主出工不出力,象征性地支援了邪马台少量战船,倭人能投入海上截杀的部队不多。

    玩家远征军统一调派,运输船只到一定数量,指挥部会安排水师护航,因此倭人大多是挑零散船只下手。为什么会有零散船只?玩家毕竟是玩家,自在惯了,即便愿意打倭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肯听从联盟统一调配。

    派兵增援还得排队?

    得了吧您!

    哥们自己干。

    零散奔赴倭岛的玩家船,便成了倭人水师上佳攻击对象,屡屡有斩获,士气得到激励,有时还能俘获战船,物质上也有收获。于是乎,倭人袭扰水师越来越多,越战越强,最近甚至开始打有水师护航的船队主意。

    今天遭遇倭人水师的船队规模不小,前线指挥部安排十多艘战舰护航,倭人居然还是敢下手。倭人船小速度快,并不与护航水师纠缠,群狼战术,专对运输船下手,最终在水师眼皮子底下弄沉了三艘运输船,无异于给了倭人水师一剂强心针,也意味着倭人后续袭扰会更加疯狂。

    金坷垃和欧阳小毒物心中颇不安。

    刚跟好好言明撤走当家武将,便发生这样的事,会不会……

    “你们该撤就撤。”好好看两人神情,哪会不明白他们的担心,摆手道:“护航是水师的事,你们帐下那两位都不懂水战,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感激涕零。

    他们刚才真有点怕好好挽留,不通水战没关系,呆船上专门扔武将技,也有杰出贡献不是?可那样一来,他们怕是从此连觉都睡不好,提心吊胆。

    会不会晕船?

    晕船是小事,船沉了怎么办?

    幸亏好好深明大义……

    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唯恐形势继续恶化,节外生枝,匆匆离去。

    好好沉思片刻,分别给苏离和庙街十三少发邮件。

    邮件中具言倭人水师袭扰,请求两人再次派出领地水师和海贼众驰援。

    水师问题,还得由水军来解决,包括海贼,非鱼领和丰产领水军实力,放眼全国都是数一数二,前期对倭作战表现抢眼,现在倭人水师又开始蹦,好好当然马上想到他们。之所以“再次派出”,是因为局势安稳后,前期战损大的水军陆续返航休整,丰产领和非鱼领也在其列。

    庙街十三少很快回邮件:信中,以水师和黄海海贼尚未恢复元气为由,婉拒即刻派出增援的请求。庙街十三少没把路堵死,表示待水军休整完毕,且领地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愿再次派出水军支援,初步估计是在两个月后。

    好好有些失望,但非鱼水军需要休整是事实,大量新兵入伍,会拖累部队精锐程度,需要花时间练回来,庙街十三少的表态,看来也合情合理。

    还没琢磨好给庙街十三少回信措辞,苏离的邮件也来了。

    苏离先说明东海海贼战损较大,尚需更多时间恢复实力。接着表示丰产水师编制已基本恢复,精锐程度可以到前线慢慢练,大概三日后可出发。最后,为表达无法派遣海贼驰援的歉意,丰产领愿雇佣五百丹阳兵,随水师抵达倭岛,供前线指挥部统一指挥调度。

    凡事怕对比。

    没收到苏离回复前,好好理解庙街十三少苦衷。等到他看完苏离邮件,又看第一封邮件,便觉得庙街十三少的回复太过敷衍,看人家苏离这觉悟!再仔细琢磨一会,回想起一些事情,好好勃然大怒。

    水师还要两个月才能完成重建?

    前些日子你家飞鱼水师才到倭岛送过物资,真当哥们记性不好?

    你大爷的!

    以好好性情,庙街十三少婉拒后,本不该再强人所难,免得自找没趣。即便丰产领主急公好义在前,把非鱼领主衬得无比黯淡,好好也不会认为,自己有资格对别人施以道德绑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能理解欧阳小毒物和金坷垃撤将,也能理解庙街十三少的难处,别看庙街十三少贵为诸侯,穷得那叫一个响叮当,跟土豪苏离是死敌,小日子却过得艰难多了,出兵要军费,战死要抚恤,非鱼领囊中羞涩,没苏离大气一点也不奇怪。

    但好好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再努把力。

    只有水师才能对付水师。

    不将倭人气焰打下去,天知道今后倭岛战局会走向何方。

    非鱼领那边不肯出兵,没问题,联军其实不缺水师,缺的是水军将领,找他借将出力,这样总可以答应吧?

    庙街十三少看到第二封邮件时,莫名其妙了好一会,心道没看出来好好这厮以前隐藏得挺深,没想到实则如此不知进退。又想起坊间某个传言,说是狗奴国主想让卑弥呼暖床,拿半个邪马台国当嫁妆,盟主同学很不爽,自个领地都不管了,天天在倭岛跟倭人较劲……

    看在某人一往情深的份上,兄弟本该成全,可咱家步骘加入领地不久,水师扩编尚未完成,实在不能派出去,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地再拒绝你一回。

    庙街十三少很认真地又回了邮件:将非鱼水师大扩编等情形说了一遍,诚恳表示步骘暂无法分身,希望好好谅解。讲完正事,又以朋友身份暗示好好,不要对倭岛女王抱太多念想,偶尔说着玩儿也就罢了,千万别真以为自己能跟女王谈心,为此争风吃醋更是不必……

    庙街十三少的回复自问推心置腹,殊不知好好看完信,气得差点吐血。

    “步骘没空,飞鱼水师那位呢?”

    “以为哥们不知道飞鱼领是谁家特别领地?”

    “虚伪!”

    “是不是又想哥们动用公款,出佣金你才肯出兵?偏不!”

    “还干涉哥们私事,说那么多有的没的,真当自己是情感导师……”

    可怜庙街十三少本是一片好心,却因一个误会,被好好当成了驴干肺。不仅如此,自认为遭到“蛮横无理”拒绝的好好,对庙街十三少非常不满,萌生出深深的怨念,进而果断将庙街十三少打入“不可接触”名单,并最终导致在后来某个时点,好好作出了一个不符合其本性的决断……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到原点。

    事情还没完。

    被激怒的好好,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庙街十三少。

    都这节骨眼上了,你丫还假装飞鱼领跟非鱼领无关,想就此袖手旁观,哥们偏不惯你这坏毛病!

    装傻,谁不会?

    奔驿站,传送回城。

    派人找来副城主:“你亲自去趟飞鱼领,问飞鱼水师能不能增援倭岛。”

第1086章 坑

    “要斩蛟营增援,好好为什么不找庙街十三少?”鱼不智莫名其妙道。

    【好好:你怎么知道我没找那厮?】

    倪祎苦笑:“属下不知。属下借请示需时为由,邀请送信的副城主饮宴,旁敲侧击之下,感觉那副城主知道的也不多。听他的描述,步兵领主似乎对此事非常坚持,心情也很不好,倭岛前线形势大概有些吃紧。”

    “有这种事?”

    鱼不智愕然,倭岛作战的玩家,是在帮逐鹿领义务守城,形势若生变,别府安全指数也会降低,由不得他不重视。鱼不智感到惊讶的是,倘若倭岛那边出了大问题,好好没道理不给自己打招呼,再说贾诩父子已经到任,曲晨也在那边,如有必要,会请天下众帮忙眼自己联络,问题是没动静……

    什么情况?

    鱼不智下意识地便想直接联系好好,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悬崖勒马。好好是向飞鱼领求助,而且是让他家的副城主亲自前往,并没有对外声张,自己突然跟好好联络,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秘密太多,摊子太大,露馅机率水涨船高。

    真特么蛋疼。

    不能直接问,但这种小问题哪能难住鱼不智。翻前线聊天室对话记录,看到运输船队被袭击,大致明白了好好为何突然要增援,这便足够。

    “斩蛟营扩编结束了吧?”鱼不智问道。

    “已完成。”倪祎点头:“前番向别府运送物资和技能人才,甘将军带的全是水师老兵,新兵留在飞鱼领继续训练,精锐程度早上来了。战船更不是问题,最先进的船不敢拿出来,次一点的管够,斩蛟营战力没问题。”

    鱼不智满意地笑了。

    笑,不是因为水师扩军全部完成。

    较蛟营情况,领主手册上一目了然,用不着假他人之口。

    荀衍回巴郡担任郡丞,飞鱼领便由倪祎和费伯仁负责,一个处理内政,一个当外交吉祥物,看起来分工还算明确。但五大据点中,唯飞鱼领是这种奇葩双轨制,更奇葩的是,两人都挂太守府卒史头衔,开会时一起来……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不难猜到,那便是鱼不智对由谁担纲没下定决心。倪祎是自家培养的转职官吏,忠心,勤恳,细心,非常熟悉飞鱼领的情况,考虑到飞鱼领已接近发展上限,倪祎才能足堪应对。可费伯仁是历史人物,虽说不怎么出众,打理好飞鱼领的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而且还是费祎族父,又跟刘焉是亲戚,让他居倪祎之下,怎么看都屈才。

    论能力和出身,费伯仁比倪祎更适合执掌飞鱼领,但费伯仁资历太浅。

    顺便说一下,逐鹿领向不看重资历,却也不可能完全不考虑资历因素,前提是能力是否达标。就拿飞鱼领负责人这事来说,评估认为两人都适任,倪祎比费伯仁资历深的优势才会被考虑。如果完全不念旧情,效力多年的老臣子和新人没有任何区别,岂不是告诉大家,多年的忠诚一文不值?

    上位者,不是那么好当的。

    飞鱼领现行双轨制,只是权宜之计,鱼不智需要更多时间观察并决断,这便是他每每愿意多花些时间,跟倪祎和费伯仁交流的原因。就今日而言,倪祎主动尝试摸信使底细,并形成自己的判断,对飞鱼领驻军情况也了如指掌,种种表现为自己加分不少。

    “倭岛终究有我们的利益,让甘宁去吧,出动一千斩蛟营。”鱼不智道。

    “诺。”倪祎作礼,准备辞行,又被鱼不智叫住。

    鱼不智沉默好久,终于道:“飞鱼领那边,放手去做。”

    倪祎身体微微一颤,鼻子酸涩,但他只是默然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这句话,他等了太久。

    倪祎激动莫名。

    不是因为那份权力,而是觉得自己的价值终于被认同。

    ……

    “一千水师,刻日出发……行吧,这次算他识相!”

    好好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不过心中还是畅快的。

    心道十三少这厮是记打不记吃,好言相邀,推三阻四,见自己径直找上飞鱼领,才明白本盟主是有脾气的,早干嘛去了?好在认罪态度还不错,不仅给了将,还派出一千水师,显有修好陪罪之意……

    既如此,本盟主姑且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一回。

    这就是大度!

    ……

    绵竹城。

    刘焉正襟危坐:“巴郡急报,羌人卷土重来,羌王和多个大部队齐至,兵锋距离飞地仅五十里。鱼不智再次促请益州军支援飞地,你们怎么看?”

    “自是不理。”吴懿不假思索道。

    上次舆论战,益州府被搞得灰头土脸,吴懿代表州府出面扯皮,更是被鱼不智逼得进退失据,狼狈不堪,最后被刘焉痛骂无能,吴懿颜面尽失,自此对鱼不智恨之入骨。

    “不可。”张肃道。

    “有何不可?”吴懿问。

    吴懿是东州士代表,张肃是本土势力领袖,各自代表不同的利益集团,但凡党争,厮杀起来远比个人争斗来得惨烈,是以吴懿早就习惯针锋相对。张肃同意的,他多半反对,反之亦然。争斗得多了,斗争经验越来越丰富,应对也越来越熟练,渐渐形成了条件反射。刚才他说不理,张肃提出反对,吴懿顿时进入了熟悉的党争节奏,当即反诘,不可谓不果断。

    张肃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不可,便是不可。”

    吴懿暗爽,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你张君矫也有今天!

    偷瞥刘焉,果见刘焉面沉如水,眸中含怒,生气了,生气了……

    居然在君上面前信口雌黄,看你怎么收场。

    不落井下石,叫什么党争?吴懿决定再加一把火。

    “鱼不智内连赵部,外结诸侯,嚣张跋扈,目无君上,不奉州府号令。飞地事件,本是逐鹿领咎由自取,然此獠不仅不反躬自省,却着意拖州府下水共御羌人,州府不从,便以狡计蛊惑人心,胁迫州府就范……”

    “如此行径,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他拿到那么多好处,飞地也正式纳入巴郡管辖,自有抗击羌人责任,有何面目再向州府开口?若州府再应允此獠要求,无异于为飞地安全背书,从此被那厮长期讹诈,于君上清誉和威严也多有不利……”

    “吾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君矫先生,胳膊肘可不往外拐呢。”

    “够了!”刘焉阴沉的声音响起。

    吴懿当即收声,满面惶恐,心中却是得意至极,这把火放得漂亮。

    “子远以为,不应理会?”刘焉幽幽道。

    吴懿正容道:“是。”

    “不理……方便他再发动人手,各州县敲锣打鼓唱大戏?”

    吴懿一楞,顷刻间出了身冷汗,惶然作礼:“属下一时失察,思虑不周!”

    “哪是一时失察,分明就是糊涂!”刘焉咬牙,“你与鱼不智水火不容,便不问缘由反对,也不想想那厮有那么容易打发?上次的教育还不够惨痛?抑或你觉得老夫脸丢得还不够?长点记性!”

    吴懿面色如土,低头受着,不敢再辩驳。

    骂完吴懿,刘焉心情稍好了些,转向张肃道:“君矫以为当如何?”

    张肃胸有成竹,沉声道:“得先应下,飞地侧后翼的两部边军准备前出,若飞地情势吃紧,至少得因应作出前出姿态,但我部边军不得冒进,仍以护住飞地侧翼为主要目标,确保逐鹿军撤离战场的唯一生路。”

    以益州府的立场,绝对不愿意再替巴郡背锅,但顾忌鱼不智舆论手段,不敢明着见死不救。张肃的提议,明里答应援手,骨子里只是摆出个样子,借口确保逐鹿军后路,行隔岸观火之实。

    刘焉心领神会,又问:“他若要求州府大军驰援呢?”

    “大军集结,筹备粮草军械需要时日。”张肃显然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动声色道:“益州多山,而且现已进入雨季,道路泥泞,集结速度慢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若再碰上道路垮塌、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寸步难行也不奇怪,即便没能赶上支持飞地,谅不智太守也不好指责州府。”

    刘焉满意点头:“君矫之言,深合我意,此事便由你负责,且先下去吧。”

    张肃作礼,默然告退。

    回到自己衙署的张肃,呆坐良久,一声长叹。

    议事屋内,只剩下刘焉和吴懿。

    刘焉行至吴懿面前,俯身托着对方上臂,仿佛先前痛骂吴懿的不是他。吴懿顺势而起,面色如常,脸上全然看不到片刻前的惶恐和噤若寒蝉。

    刘焉叹道:“刚才委屈子远了。”

    “份内事。”吴懿洒然一笑:“属下不过挨几句骂,让张君矫经手此事,无论飞地之战结果如何,巴郡必记恨君矫。君矫再同情巴郡拓土守成艰辛,也很难获得谅解。君矫本高士,若从此死心塌地为州府效力,亦益州之福。”

    两人联手挖了个坑,让张肃往里面跳。

    张肃即便知道这是坑,也只能捏着鼻子往下跳,除非他立刻辞官而去。漫说张肃目前还没有背弃刘焉的想法,就算有,他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而是益州世家豪强,退不退,几时退,怎么退,牵连很广,不是临时起意便能下定决心的,所以张肃只能接受。

    鱼不智出了名的护短,飞地再起战端,也不知会有多少男儿沙场殒命,州府军始终不到,若逐鹿军损失过大,鱼不智必迁怒益州府,事后一调查,是张肃搞的鬼,鱼不智会有怎样的反应,不问可知。

    巴郡怎么可能知道是张肃搞的鬼?

    方法多的是,譬如,这世间总是不缺胸怀正义的知情人……

    为什么要让张肃干这脏活?

    因为张肃表现出对朝廷的忠诚和认同,超过刘焉的忍耐限度!

    以前还不是很明显,但在处理高原飞地问题时,张肃立场展现较充分。作为益州牧帐下别驾,他居然同情鱼不智的遭遇,并明里暗里替巴郡说话,这是刘焉无法容忍的。然而张肃是本地豪强领头人,代表着益州世间豪族,影响力极大,刘焉不敢轻易对他下手。仔细一评估,认为张肃只是三观正,同情鱼不智遭遇出于公心,无意背叛州府,还有救,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出。

    不管张肃有没看出端倪,这坑都得跳。

    不彻底上刘焉的船,刘焉便不敢继续重用他。

    刘焉不是益州人氏,鱼不智是益州人,张肃表现出了对鱼不智的同情,而且是鱼不智跟刘焉直接对立情况下,这便足以致命。没人能保证,张肃不会跟鱼不智勾结,即便张肃个人品行再好,也无法打消刘焉对他的猜疑,政争向来就是这么残酷,没有私人情谊可讲。就算张肃辞官,再换个代表上台,本地势力与东州士的斗争已经先输一阵,不知多少利益被切割出去。

    张肃跳坑,刘焉才敢放心用他。

    这对吴懿而言肯定不是好事,因为他无法再以此为借口攻击政敌,

    吴懿为什么愿意配合刘焉?

    其实也不难想见,因为吴懿是东州士,东州士必须依附于刘焉,才有资格跟本地势力争夺利益。打击政敌固然重要,帮助刘焉坐稳益州更重要,吴懿再讨厌张肃,这时候也只能坚定地站在刘虞这边。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刘焉端起茶杯,问道:“河套胡市可有进展?”

    吴懿道:“族叔亲赴肤施,按行程,还要几天才到。”

    刘焉:“伯安牧幽州,短短数年,幽州便气象一新,成为富足安居之地,究其原因,辟上谷胡市实为一步好棋,利润极其丰厚。上谷胡市筹备之时,幽州混乱不堪,各大商家并不看好,全赖伯安执意推进,不惜以州税背书,胡市所得也尽为幽州府所有。待胡市建成后大赚,旁人悔不当初,也失去瓜分胡市的机会。”

    “老夫牧守益州,为保境安民,少不了整军经武,这便需要大量军资。益州迭经叛乱,税收有限,幸好有吴家替老夫分忧……”

    “上郡胡市,不容有失,子远当全力以赴。”

    吴懿傲然:“以吴家在商界实力,必不让君上失望!”

第1087章 风向不对!

    高原最近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羌人卷土重来,大军就在五十里外,有志竞逐羌王的大部落联袂而至,现任羌王也亲自出马,这次羌人的阵仗,远不是上次仓促集结的联军可比。对羌人而言,这次是倾全力来攻,只能胜,不许败。

    飞地不对非同盟玩家开放,但鱼不智不能阻止玩家来高原观光或冒险。

    数以百计的玩家,在飞地附近徘徊。

    高原最近的情况,经由这些玩家之口,传向神州各个角落。

    于是玩家世界多了无数谈资。

    npc世界则更加在意飞地的处境,以及鱼巴郡的决断。开疆难比登天,守土更加不易,从高原抢土地,逐鹿领注定面临诸多挑战。民间同情巴郡,感慨只有巴郡积极为大汉开疆,以至于陷入泥淖,孤军奋战。在士人群体内,甚至出现了内部斗争和对外拓土的讨论和反思,虽说只是雏形,对民意影响微乎其微,更不可能让诸侯们放弃内斗,但好歹是有了点点星火。

    无数人关心着高原。

    无数目光投向飞地。

    有需求就有市场,贴飞地标签的直播、水文,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无所畏惧的玩家,努力挖掘大家感兴趣的信息,并一点点公诸于众。这场盛宴中,天下军团在信息获取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在征得某人同意后,天下众成为内部猛料的提供者,帮助逐鹿领带风向。

    鱼不智应羌王邀孤身赴宴谈判,席间被羌人毒杀,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这么猛的料,显然出自天下众之手。

    久久发看到这条信息后拍案而起,怒斥假新闻:谁说鱼不智孤身赴宴?哥那天也有去,哥也中毒挂了,这么报导什么意思?难道哥不是人?久久发强烈要求辟谣,被无视,并惨遭新一轮的内部挞伐,泪流满面中。

    又有自由玩家曝料:在白虎护送下,几名墨卫扛着同伴尸体回到飞地。

    天下随即代表逐鹿领承认了确有其事,并披露了更多细节:酒宴期间,墨卫为保护敬爱的领主大人,并捍卫领地荣誉,以必死之心接受羌人挑衅,第一位出战墨卫连杀三人,重伤犹死战不退,在击伤第四人后,壮烈牺牲。鱼不智祭战死墨卫时中毒,比武被迫中止,鱼不智最后时刻唤出守护兽白虎影分身,保护另外几名墨卫回飞地……

    最近玩家世界相对平静,很多人闲得蛋疼,好不容易有飞地这档乐子,便不乏无聊人士化身狗仔,想方设法深度挖掘。

    羌人来势汹汹,推平飞地之心坚如磐石,能不能守住,鱼不智也没底。鱼不智信奉“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若必须在两者之间做选择,他必定选“人”,只是游戏不比现实,外战失地后果又太严重,逼得他现在骑虎难下。鉴于此,鱼不智巴不得更多人关注,把飞地面临困难和付出充分展示出来,万一将来实在守不住,想必外界不好意思对自己过分苛责。

    于是某人主动配合曝料。

    另外几名墨卫回归过程,被加工成多个版本,不同版本之间多有出入,甚至存在矛盾,但玩家们并不怎么介意真实性。毕竟大多是想满足好奇心,对玩家而言,真相不见得重要,描述的精不精彩最重要。

    鱼不智好歹在游戏中策划过舆论战,深谙玩家心理。

    每个版本都一波三折,悬念迭生,精彩绝伦。

    随便挑一个:鱼不智毒发后,墨卫要走,羌人不依。白虎影分身大怒,一声长啸,当场吓死数千牲畜!再一声吼,包围墨卫的近百羌人心胆俱裂,当场身亡!然羌人悍不畏死,并肩子上,白虎影分身唤出无数风刃,方圆一百步之内,羌人尽化为肉泥……然哦羌人仍然不服气,三大勇士联手挑战白虎影分身,被汤姆一爪子一个,拍进地里……然哦又有族长失智,大咧咧出来送死……最后善良的小汤姆实不忍再造杀孽,被迫挟持羌王……羌王也死硬,然后被小汤姆花式修理,虐了足足一百遍才屈服(详细描述虐待方式和过程)……最神奇的是,三名墨卫全程看戏……

    每个版本中,白虎影分身都威武不可一世。

    没办法,都知道白虎影分身是小汤姆,小汤姆乖巧可爱形象深入人心,人气极高。觉醒之后,血脉高贵,实力毋庸置疑,再加反差萌,人气爆棚。玩家鼓捣的“守护兽受欢迎排行榜”,汤姆连续霸占榜首位置。只是汤姆多以宠物形态示人,故事里充分展现汤姆不常见的威武面,自然是深孚众望,各位听众大呼过瘾,一个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顺便说一句,汤姆在“受欢迎排行榜”的霸主地位,正面临强力挑战。所谓造化弄人,挑战者正是被汤姆抓回来的滚滚。最新榜单还得等半个月,据说玩家世界已有人就此开出赌盘,从赔率看,滚滚略微领先……

    游戏进行到现在,玩家与npc的联系越发紧密。

    以上消息,很快从玩家世界传入npc世界。

    不涉及主线情节,不涉及历史事件,浮屠基本不阻挠,信息共享成功。

    如同在平静湖面砸下巨石,荡起无数涟漪。

    随后事件的走向,出乎所有玩家意料。

    诸侯们没来得及表态,民间已是群情激愤。

    来自民间的呐喊,让舆情持续发酵,大概可以分为以下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民间情感渲泻尚处在就事论事阶段。

    ——羌人卑鄙!

    ——墨卫好样的!

    ——白虎影分身威武霸气!

    接下来,人们开始意识到逐鹿领的处境多么险恶。

    ——逐鹿领太难了!

    ——心疼鱼巴郡!

    第三阶段,则是试图对深陷艰困处境的飞地找出路。

    ——国家不能坐视飞地被围攻!

    ——中央应有作为!

    ——其他诸侯应有作为!

    第四阶段,排除各种不可能、不现实选项,剩下唯一正确答案。

    ——益州府怎么还不派兵救援?

    ——刘焉是吃屎的吗?

    ……

    风向不对!

    张肃赶紧向刘焉报告。

    刘焉当即喷出一口老血,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尼妹,老夫招谁惹谁了?

    上次为飞地的事千夫所指,落下偌大骂名,逼得他不得不忍痛大放血,许给鱼不智诸多好处。益州府明确放弃飞地控制权和管辖权,长安也承认飞地为逐鹿领永久辖区,刘焉本以为终于丢掉了烫手山芋,从此轻装上阵。谁曾想,飞地这边被羌王威胁,益州府还是被天下人骂!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刚开始的时候,刘焉怀疑又是鱼不智在背后搞事情,毕竟这厮有前科,而且这次高原羌声势浩大,飞地危如累卵,情急之下拖州府下水是可能的。可仔细一查,似乎不是那回事,基本属于民间自发行动,跟逐鹿领没关系。倒不是说鱼不智声望高到这种程度,跟上次抵御羌人一样,事关大汉国土,益州府胆敢见死不救,就是人民公敌,是混蛋,是万恶的反动派……

    高原飞地这件事情上,益州府很明显被民意绑架了。

    没办法,飞地那位置,只有益州府帮得上忙。

    刘焉郁闷,刘焉癫狂,刘焉口若悬河骂了半天,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

    “君矫,你怎么看?”

    张肃低头道:“若不迅速采取措施,民间呼声势必更紧,于州府更不利。”

    刘焉黑着脸没说话。

    他承认张肃所虑属实,但实在不甘心替鱼不智挡刀。

    张肃硬着头皮道:“大人,拖延越久越易生变,倘若其他诸侯出来发难,我们将更加被动。大人上次声誉已受损,这次若……还是当机立断吧。”

    刘焉心中叹息,问道:“君矫以为当如何?”

    “州府须彻底摒弃此前方略,采取断然措施,帮助不智太守保卫飞地。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们的态度必须鲜明,不可再授人以柄。”

    “你……便宜行事。”

    “诺。”

    翻过自己心中那道坎,后面的事情并不难。

    益州府很快发布公告,表示全力支援高原飞地,具体措施如下:

    1、湔氐和平康边军立即拔营,至飞地五里处下寨,与飞地呈犄角之势。

    2、蜀郡、广汉郡、益州郡州军开始动员,并将陆续移驻汉羌边界地区,随时准备驰援高原,参加飞地保卫战。

    3、粮草、军械等物资向前线集结。

    4、号召益州玩家势力踊跃参战,益州府愿负担沿途粮草和军备保障。

    一系列断然措施,成功挽救了益州府摇摇欲坠的声誉,舆情得以逆转。民众暂时收回对刘焉的攻诘和挞伐,转而为益州府与巴郡的合作高唱赞歌。刘焉高不高兴,暂时没多少清楚,反正老百姓心中挺乐呵。

    益州府公告发出没多久,一位军团长辗转联系上鱼不智。

    听明来意,鱼不智莫名其妙:“我去长安干嘛?”

    “凉州大佬们听说飞地又有难,想尽些心力,听他们口气,我估摸他们是打算送你什么东西。”军团长不无羡慕地说道。他的军团跟凉州军合作,负责即时信息汇总和玩家急报。

    鱼不智精神一振:“在哪?”

    “后将军府,直接找郭汜。”

    “好!”

第1088章 郭汜的邀请

    长安,后将军府。

    报姓名,守门的凉州军看了鱼不智几眼,爽快放行。一名军士带着他在廊桥、屋宇间穿梭,最后停在一间屋前,军士指着那道门,对鱼不智道:“里面,自己去。”说罢也不管鱼不智会不会乱跑,径直转身离去。

    “凉州军作风,还真是……剽悍呢。”鱼不智感慨着,推门而入。

    然后他便看到了郭汜。

    凉州军打进长安时,浮屠向玩家发送过一段cd动画,李傕郭汜是主角,两人都有在cd中露脸,尽管鱼不智是第一次见真人,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毕竟事情过去没多久,郭汜跟以前没多大变化,如今他已贵为后将军,穿着打扮仍保持军中作派,鱼不智进去时他正拿剑削肉,土鳖气质昭然若揭。

    席间倒着几个酒坛,郭汜目光迷离,显然喝了不少。

    见有人推门而入,郭汜一楞,随即拔剑大喝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鱼不智无语,这位凉州军大佬显然喝醉了,凉州军士神驰也相当大条,这种情况下随便把外人往里面带,也不全程跟随,就不怕郭汜被刺杀身亡?诚然,正常情况下玩家没格杀大将的能力,但郭汜醉了,而且哥如果真有歹心,暗杀手段还是很多的,譬如下毒,得手后大不了一死,玩家怕死吗?

    当年董卓要敢这样浪,绝逼无数玩家愿意当英雄……

    凉州军的粗线条,着实让人汗颜。

    “巴郡鱼不智,见过后将军。”鱼不智不动声色道。

    郭汜还剑入鞘,讪笑道:“一时没想到鱼巴郡来得这么快,来来来,坐!”

    鱼不智实在不好说郭汜什么,也不推辞,依言坐下。

    “喝!”

    玩家什么时候怕过喝酒?鱼不智二话不说,捧起酒坛,一饮而尽。

    “爽快!”郭汜望向鱼不智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和善意。凉州人粗耿,最喜快意恩仇,鱼不智进来后丝毫不拘束,不象别的玩家,看到凉州大佬难免好奇,喊坐就坐,让喝就喝,这作派正对郭汜胃口,好感度迅速提升。

    郭汜却不知道,鱼不智跟那么多历史人物打过交道,麾下王级好几位,早过了看见历史人物便激动的阶段。再说郭汜虽是后将军,在玩家心目中,地位远不如某些尚未冒起的历史英豪,跟逐鹿领几大王级更是没有可比性,鱼不智见他,半点压力都没有。

    “这酒,不够劲。”鱼不智说。

    郭汜显然喜欢直来直去,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眼前一亮:“巴乡清!”

    “嗯。回头我让人给将军送些。”

    “那敢情好!”郭汜也不推辞,看着鱼不智道:“可知我为何找你过来?”

    “不知。”

    “听说羌人在找你麻烦,我教你对付他们的经验。”

    鱼不智先是愕然,心道你让人请我过来,就为了传授对付羌人经验?不过,人家有这心,鱼不智不会不识好人心,凉州军杀得凉州羌集体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对付羌人经验那是当真丰富,于是虚心问道:“愿闻其详!”

    郭汜竖掌成刀,往下虚砍:“往死里揍!”

    鱼不智楞了,半晌没等到下文,迟疑道:“就,就这?”

    “对!”郭汜认真道。

    “羌人不服别的,就服刀子和拳头。”

    “把他们揍得越狠,他们才越服你,如要他们搞事,说明还没被打疼,或者离上次挨揍时间太久,他们已忘了你的残暴,这时候你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把他们再狠狠揍一顿!”

    “不听话,就往死里打!”

    “多杀人!杀得他们心寒,才知道何谓敬畏,才能少死自己人……”

    鱼不智瞠目结舌,半晌无言。

    不愧是凉州军大佬,行事风格简单,直接,粗暴,有着自己一套法则,从凉州羌的表现看,凉州军这套暴虐法则,效果相当好。“多杀少死自己人”,更是“以杀止杀”思想的简单归纳,可见凉州军的凶残表象下,其实一直遵循着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那套法则,并非一昧蛮干。

    鱼不智承认郭汜掏出了真经,但是……

    你们这套经验对逐鹿领有用吗?有用吗?有用吗?

    “我倒是不介意杀人立威,已经杀了那么多,后面打起来也不会手软,然而没用。羌人战斗力不如我们,但我们是孤军,羌人铁了心地保卫高原,不计代价,乌央乌央蜂拥而上,杀之不尽,哪那么容易吓住?打起消耗战,我的部队再精锐,再能打,也拼不掉所有羌人。”鱼不智苦笑。

    郭汜那些话没什么帮助,但鱼不智能判断出,郭汜发自肺腑,货真价实的凉州版金玉良言,就冲人这份心,鱼不智愿意跟他说些实话。

    “刘焉不是公然表态支援你吗?那老小子阴得很,但兵多,让他先顶!”

    “州府部队要在飞地,我拼着事后跟刘焉翻脸,也要逼着他们打头阵,可他显然不会给我这机会。仔细读益州府的公告,离飞地最近的两营边军,奉命到飞地侧后方五里扎营,美其名曰为我守后路,实际什么心思?支援无非做做样子,我的人拼光了,他都不会参战,玛德!”鱼不智愤愤不平道。

    堂堂太守,罕见地爆了粗口,一则是对刘焉强烈不满,二来他意识到,跟郭汜这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军人说话,爆点粗口更容易拉近距离。

    “我就说那老小子不是好人。”郭汜冷笑道。

    “……”鱼不智不说话,郭汜看起来比自己还讨厌刘焉?

    “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他吗?”郭汜似乎猜到鱼不智所想,径直问道。

    “不知道。”

    于是郭汜打开了话匣子。

    “外间多看不起我们凉州人,说我们粗鄙无礼,说我们大字不识几个,说我们野蛮,但没人认真想一想,我们为什么变成这样。”

    “凉州常爆发叛乱,民生凋蔽,朝廷觉得凉州没价值了,想放弃凉州,若非虞升卿力阻,就没凉州了。朝廷不再提放弃,但凉州官员多来自内郡,羌乱起来便想跑,不光自己跑,还要带着当地百姓跑,我们不肯离开故土,他们就让边兵拆房,拔庄稼,毁掉民宅和村落,逼凉州老百姓跟他们走……很多人横死于道,很多卖身为奴,最后逼得汉人百姓加入叛军,羌乱大盛,开始向更大范围扩散,朝廷才开始重视,但派不出兵来,让凉人守凉土……”

    “我们能怎么办?只能靠自己,跟那些异族打!”

    “凉州人与秦胡兵打,与月氏人打,与匈奴屠各打,与八种西羌打……我们人少,朝廷给的支持有限,导致我们装备很差,但凉州不缺英雄好汉,先有凉州三明公,后出了董仲颖,他们带着大家打了很多年,死了多少人,杀了很多人,总算把凉州异族一个个打服气,凉州还是大汉的凉州,成为关中和三辅的屏障,但凉州也打废了……”

    “我们缺吃少穿,董仲颖能给大家一条活路,我们凉州人就愿追随他,他做过再多不好的事情,我们依然认他是老大。无它,他拿我们当自己人,从不克扣军士粮饷,而且他确实让我们过上从前难以想见的生活,他不只是为了自己,所以我们愿意继续拥戴他……”

    鱼不智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他不怎么了解凉州过往,朝廷欲放弃凉州,以及让凉人守凉土这些事,他只是略微有点印象,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也没有发言权。郭汜说的这些话显然有自己的立场,鱼不智听着有些触动,然而并不尽信,譬如董卓部分,好在他不需要有立场,也不想争辩,当个合格的听众就好。

    “扯远了,不该跟你说这些,还是说回你的事。”

    “我们在凉州跟异族打仗,初衷是为保卫家园,我们先祖占据的土地,就是我们的,谁都不能夺。谁想夺,我们就跟谁玩命!”

    “我们凉州军有很多派系,内部斗争很常见,经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一旦跟异族开战,所有派系都会放下仇怨,并肩跟那些作乱的异族玩命,甚至不惜挺身为对头挡刀。谁在面对外敌时耍心眼,会被所有凉州人唾弃。这是先辈们传下的规矩,若非如此,我们未必能成为凉州的主人。”

    “我们拼死拼活守住家,你倒好,直接在外面抢了两块地回来,有种!”

    “所以我们哥几个都觉得,你这人要得!”

    “你千辛万苦抢到地,损失那么大,刘焉不肯接管,还背地看你笑话,哥几个看着跟吃了苍蝇似的,不是滋味。他有脸当益州牧?亏他还是宗亲!这件事,办得忒不地道。”郭汜恨恨道。

    鱼不智终于明白,郭汜为何初次见面,便愿意授自己凉州版金玉良言。

    按郭汜的描述,凉州军也是民族主义者。

    对待异族问题上,凉州军跟北平军有相似之处。

    公孙瓒较激进,信奉死掉的胡人才是好胡人,部队成员几乎尽是汉人。凉州军的壁垒观念相对淡泊,中高级将领都是汉人,但士兵和下级军官中,吸纳了很多异族成员,比如湟中义从,羌人,匈奴屠各,秦胡人……被凉州军击败便降服的族群,都可以成为西凉兵的一分子。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杀之不尽,还有没别的招?”鱼不智无意与凉州军有更多交集,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进入游戏以来,他就走忠于汉室路线,大势已成,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朱儁、公孙瓒等关东诸侯,皆视他为大汉忠良,直接和间接收益难以估量。与裹挟天子的凉州军走得太近,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事。

    “有。”郭汜酒劲上涌,打着酒嗝道:“再教你一招:打不过,走为上!我们起初人少,跟那些蛮子打仗,就一点点耗……”

    鱼不智泪奔:“后将军你喝多了吧?要能一走了之,我何至于如此焦躁!”

    “对哈,瞧我这记性。”郭汜拍着脑袋,问:“实在打不过呢,跑不跑?”

    “废话!”鱼不智翻白眼:“我麾下将士的性命,比那些羌人重要多了。”

    郭汜又问:“【拓土英杰】弃地而逃,不怕被天下人骂死你?”

    “虚名,真有那么一天,想骂我的人随便骂,总比让我的将士送死强。”

    “你果然要得!”郭汜大笑道。凉州军对外冷血无情,对内却最重情义,鱼不智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将麾下将士送入死地,很对郭汜的脾气。

    “我现在就怕战事一起,飞地被羌人四面合围,跑的机会都没,刘焉那老狐狸肯定不能指望。”鱼不智叹息。

    当然有办法跑,传送阵已经建成,随时可以撤退,就是成本高得肉疼。

    鱼不智向郭汜吐苦水,还有别的打算,现在能指望的助力就是刘焉,但凡有任何机会拖刘焉入局,比如让州府军进入飞地,逐鹿军就不用在前面打生打死。横竖凉州军讨厌刘焉所为,又正好窃据中央权柄,传个伪诏,发个公告什么的向刘焉施压……鱼不智知道机会不大,但只是动动嘴皮子,没别的成本,试试不怀孕,万一成了,便是意外收获。

    按鱼不智的设想,郭汜接下来会问,他能不能帮什么忙,打蛇随棍上。

    但实际剧情走向,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依我之见,飞地守不住就算了,你更没必要看刘焉那老匹夫的脸色。巴郡太守有什么好留恋的?实在不行,你可以来长安,以你的声望和才干,我可以担保,来了就是两千石,后面还有大好前程。”郭汜正容道。

    鱼不智瞬间出了身冷汗。

    就说嘛,第一次见面就对哥这么好,原来是想拉拢哥!

    亏自己还以为郭汜粗耿,郭阿多能当上凉州大佬,怎可能是易与之辈?回想起来,先前讲述凉州往事,还有放大对刘焉的厌恶,都夹带着私货……

    尼妹,这世上还有老实人吗?

    点点头很简单,不过从此鱼不智的名声就毁了,彻底黑化,无法翻身。所以他只能以自己生在益州,基业全在巴郡为由,婉拒了郭汜的邀请。

    郭汜有些失望,沉默许久,怅然道:“不再考虑一下吗?”

    “后将军看重,感激涕零,实在是乡土难舍,不得不辜负美意。”

    “早知如此,罢了……”郭汜从怀中摇出一件东西,放在鱼不智面前,正容道:“一点心意,不管你接不接受邀请,凉州军对你保卫飞地是支持的。这东西希望你用不到,回去吧。”

第1089章 互殴

    走出后将军府,鱼不智犹心有余悸。

    董卓死后,郭汜成为凉州军的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李傕,但郭汜实际上并不怎么掺和政务,朝廷事务向来由李傕拿主意。

    拉拢某位地方诸侯,并作出两千石的许诺,这么大的事,不是郭汜一句话便能决定的。也许郭汜很欣赏鱼不智,可即便是郭汜亲爹想当两千石,也没那么容易拍板,所以郭汜先前的拉拢,必然代表了凉州军的意志。

    是否接受,不必讨论。

    鱼不智惊讶的是,凉州军居然突然想起拉拢自己?

    谁都知道哥们是大汉忠臣,名满天下的【拓土英杰】,跟尔等乱臣贼子天然八字不合,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更何况,在哥们多年苦心经营之下,已在亲汉室阵营里稳稳占据一席之地,打交道的多是朱儁、公孙瓒、袁绍、赵部、刘焉这类人物,可谓谈笑皆诸侯,往来无素人。前不久哥跟刘焉老贼吵架,那么多诸侯慨然助嘴,足见哥们现在是有地位的。

    在亲汉室阵营混这么好,怎么可能跑到长安跟造反派混?

    另一方面,哥们结交的那些诸侯,绝大部分是摆明车马跟凉州军为敌,少数没摆明态度的,也找不出半个愿意支持凉州军阀。点评鱼不智朋友圈,朱儁陈兵河套,日夜盼着起兵清君侧;公孙瓒和袁绍两虎相争,必有一亡,可无论谁胜出,携河北霸主威势争雄,都得背负起消灭凉州军的历史责任;前些日子发公告怼刘焉的关东诸侯,没一个不希望凉州军万劫不复……正所谓人以类聚,按理凉州军应离鱼不智远远的,反而拉拢他,脑子有包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仔细一想,貌似凉州军还真有拉拢他的理由。

    且不止一个!

    第1,分化。

    凉州军最怕关东诸侯合力西向,当年董卓在时,面对关东十八路诸侯,尚且不得不迁都长安。董卓死,凉州军痛失精神领袖,虽说成功逆袭长安,握住朝廷权柄,但那只是穷途末路时的孤注一掷,初衷是为了自保,侥幸成事后也不敢有更进一步的野望,即便有,各路诸侯也不答应。凉州军风光的背后,掩藏着深深的不安和恐惧,怕关东诸侯二次叩关。为了自己的小命,就不能让地方诸侯们铁板一块,应想方设法分而化之。

    第2,对外扩张影响力或势力范围。

    凉州军不想坐以待毙,就得有所作为,拉拢小鱼小虾没意义,成功拉拢一位诸侯,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多了一块地盘,最不济也有人帮分担压力。对鱼不智的拉拢,可以看作是凉州军对外扩张的一次尝试,

    第3,消弥或淡化负面形象。

    鱼不智是【拓土英杰】,公认的汉室忠良,最近风头正劲,投长安的话,对凉州军具有极其重要的正面意义。谁说凉州军都是乱臣贼子?我们要是,会有忠良跟我们站一起?不懂不要乱说!

    第4,试图缓和与天子和百官的紧张关系。

    【拓土英杰】,唯二的两块境外地盘,都是鱼不智抢到的,跟那些热衷内斗争地盘的诸侯相比,鱼不智简单就是诸侯圈的一股清流。没什么野心,尊奉天子,再往前查既往历史,根正苗红,没什么黑历史,反而屡立战功。这样一个人来中央做官,哪怕是凉州军拉来的,天子百官也相对容易接受。到时凉州军适时表现些许让步姿态,百官深藏心底的敌视态度,有所软化也说不定,若有部分官员从此改变磨洋工的态度,凉州军就赚大了。

    第5,有望从此开启与关东诸侯和解进程。

    以鱼不智为支点,有机会与部分实力诸侯搭上线,之所以说是“有望”,是因为还有另一种可能,即鱼不智被朱儁等人唾弃,而且这种可能性极高。即便如此,该哭的是鱼不智,凉州军没损失,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总之,凉州军拉拢鱼不智的理由很充分。

    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别的诸侯?

    原因很多:鱼不智有名气,有口碑,有人脉,有风评,自身实力不俗。

    但最关键的因素,大概是因为他的玩家身份。

    众所周知,玩家出了名的没节操,又胆大包天,要拉拢某位地方诸侯,拉拢玩家诸侯比npc诸侯更容易得手。现如今玩家诸侯就两位,两相对比,东海相名气口碑人脉等劣势明显,而且讨伐董卓战役时,庙街十三少进了董卓阵营,若凉州军抱持和解意愿,那段历史绝逼是污点,拉拢价值降低。

    综上,鱼不智是非常理想的拉拢对象。

    鱼不智不后悔拒绝郭汜的邀请,但心中多少有点遗憾。

    这个插曲,让他重新审视自己,意识到自身价值,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邀哥去中央呢……

    两千石保证……

    玩家能混到这份上,应该有资格自傲吧……

    但是……

    哥岂会跟某些玩家一样,轻易被收买?

    哥是有节操的!

    绝不是因为哥老巢在巴郡,怕入得贼营,死无葬身之地……

    也不是因为知道凉州军蹦跶不了多久,担心老天爷收凉州军的时候,因为靠太近,不小心被雷劈……

    更不是因为中央两千石不如太守有实权,还能调动名城部队谋私……

    唔,扯远了。

    只为节操,不关其他!

    此次长安之行,鱼不智精神层面大丰收(信心和虚荣),也有物质收获。

    郭汜送他了一张卷轴,军团传送卷轴。

    在讨伐董卓战役时出现过这种道具,但当时卷轴必须在战役期间使用,郭汜给的这张,无时效限制,这张卷轴相当于一张保命符,若飞地实在守不住,逐鹿军可以凭它脱困。“这东西希望你用不到”,郭汜的意思不难懂,用到卷轴,说明飞地保卫战终究是以失败告终,郭汜并不希望逐鹿军战败。

    这一手很漂亮。

    郭汜赠卷轴的动机,无论是出于对抗异族的支持,抑或拉拢失败封口,甚至摆明是为了施小恩惠图后报,鱼不智都得记这份情。凉州军不知道逐鹿领有传送阵,这张卷轴可以救回逐鹿领的精兵悍将,价值不可估量。

    最起码,这件事之后,鱼不智很难拉下脸主动对凉州军不利。

    毕竟,这厮还是有节操的。

    但再有节操,拒绝了一份重磅邀请,难免会有感慨。

    走进驿站时,鱼不智心里还在念叨:“中央两千石,至少也是九卿层级,凉州军为拉拢哥,倒是舍得下本钱……”

    此时鱼不智并不知道,凉州军愿给的筹码,远比他想象的多。

    后将军府。

    鱼不智离开后,郭汜继续喝酒。

    屏风后转出一人,在郭汜身边坐下,不悦道:“阿多,为何不把话说完?”

    有资格在后将军府随意行走,当面对郭汜表达不满,直呼郭汜小名的,这世上没有几个,全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凉州军老兄弟。

    有这个资格,而且此时在长安城的,只有一个人:李傕。

    郭汜继续喝酒,嘟哝道:“稚然,没用的。”

    李傕皱眉:“至少应该告诉他军职,难道你舍不得一个安西将军位置?”

    太守两千石,但跟中央的两千石相比,太守是地方官,手中握有实权,如今天子被凉州军挟持,关东诸侯有借口不奉王令,地方割据大势已显现。鱼不智在巴郡当太守,等同土皇帝,俸禄不比中央两千石少,实权多了去,还有兵权,仅仅一个中央两千石,肯定无法让鱼不智动心。

    所以李傕还打算给军职。

    如果鱼不智上道,甚至不排除将来在司隶某郡出任太守的可能,李傕很愿意将鱼不智打造成一个榜样,以显示跟凉州军混是有奔头的。

    安西将军,四安将军之一。

    四安将军地位高于四平,次于四镇四征,往上是几个带前缀的大将军,再往上是骠骑、车骑、卫将军和大将军。乍看安西将军地位似乎比较一般,其实不然,安西是三品名号将军,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号将军完全两码事。四征四镇四安四平不常设,而且征、镇将军通常不会并存,看似职位不少,实际能坐上那些位置的并不多。

    以鱼不智资历,甫入中央就给安西将军位置,绝对是看在【拓土英杰】最近的功绩份上,有破格任用之嫌。而且凉州军得位不正,军权抓得极紧,愿意给鱼不智一个三品名号将军职位,称得上是诚意十足。

    “没用的。”郭汜摇头。

    “他对三品安西不满意,可以给他二品镇西,甚至征西!老子没说过?”

    “没用的。”

    李傕大怒,一掌把郭汜的酒碗拍出老远,骂道:“你狗日的会不会办事!”

    郭汜没发火,的确是他没按计划把筹码全抛出来,李傕生气是应该的。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老战友、老兄弟,认真道:“他不会答应。”

    李傕:“狗日的都没说清楚,你知道个球!”

    郭汜:“老子就是知道!”

    两人怒目而视,象是两只暴躁的公鸡,随时可能动武。

    然后他们果然打了起来。

    李傕先发难,老拳捶在郭汜胸膛,郭汜跌倒,顺势一脚踹向李傕肚子。李傕踉跄几步稳住身形,一声不吭扑将过去,压着郭汜狠揍,郭汜反击……

    一位车骑将军,一位后将军,就跟两个莽夫一样扭打起来,边打边骂,拳拳到肉,骂声如雷。案上酒水菜肴洒了一地,两人也不管不顾,很快弄得身上头上满是汤汁水。几名军士听着情形不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劝架,被两人齐声喝退,于是关上门,任由两位大佬斗殴。

    不对,准确讲应该是互殴,两人都不躲,比谁更扛揍。

    许久,打斗声止息。

    两人浑身酸痛,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李傕流着鼻血,郭汜眼眶肿了,加上满身满头沾着的汤水,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咳,咳咳,你狗日的服不服?”

    “该老子问……你狗日的服不服?”

    “看你那熊样,牙齿松了吧?”

    “敢说你肚子不疼?”

    “……老子就不疼!”

    “要脸不?”

    “你狗日的才不要脸!董仲颖都说,我们几个属你最滑头……”

    提起董卓,便想到董卓已逝,凉州军看似大权独揽,实际上危机四伏,兄弟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两人顿时没了斗嘴的兴致。再看看对方形貌,不难想见自己现在什么样子,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躺在地上大笑起来。

    “痛快!”

    “老子也好久没这么被人松皮了,你狗日的,下手真狠,哎哟……”

    “你狗日的刚才也没留情,老子起码疼两天。”

    “哈哈,刚才谁嘴硬来着?”

    “滚!”

    “喝酒!”

    “喝个球,打倒完了!”

    “唔,还真是……外面的兔崽子有活的没?滚快点给老子们拿酒菜!”

    “诺!”脚步声远去。

    两位凉州大佬彼此扶将着起身,找了处相对干净地方,面对面坐下。

    郭汜看着老友,认真道:“好点没?”

    李傕知道郭汜问的什么,点头道:“最近心里憋得慌,打完一架好多了。”

    “下次郁闷了,想挨揍早点说,老子好久没跟你这样打架了。”

    “好。”

    “鱼不智……的确是老子没把该说的全说出来,不是因为舍不得官位。百官不待见咱们,跑的跑,辞官的辞官,那么多官位空着,有什么舍不得?老子当时察觉,他肯定不会答应,没必要抛出后面那些条件,徒惹人非议。”

    “……我知道。”

    “你知道还对老子瞪眼?操!”

    “成不成是他的事,说没说完是你的事。”李傕反瞪,说道:“即便他现在不愿意来,将来也可能改主意,你把话带到,他来的希望或许大一点。”

    “……也对,这事老子错了。来!”

    李傕没客气,一拳砸过去将郭汜再次打翻在地,淡定地拍拍手:“清了。”

    这一拳很重,郭汜捂着腮帮直哼哼:“狗日的,总有一天犯老子手上……”

    李傕笑,不吭声。

    他脑子比郭汜好使,讲道理时占优势,所以理亏的多半是郭汜。

    郭汜爬起来,问道:“对了,你为什么不计代价拉拢鱼不智?”

    李傕一愣:“我不是说过吗?”

    “那些理由不够,你肯定有事瞒着老子,老子感觉得到。”

    李傕默然。

    半晌,郭汜苦笑:“罢,稚然,不能说就算了,不信你敢把老子卖了。”

    李傕想了想,道:“阿多,不能跟任何人讲。”

    “废话!”

    “我估计……”

第1090章 一步好棋

    “他们猜到文和了。”徐庶一脸严肃道。

    鱼不智苦笑:“我后来也琢磨出来了,他们早不拉晚不拉,挑这时候……”

    贾诩被王平半道劫到河套,是凉州军攻入长安之前,这么久没有音讯,估摸着凉州军早把他列入阵亡名单。后贾诩投靠逐鹿领,在领地隐居数月,贾穆等人脱险后出发去了倭岛,鲜少在人家现身,凉州军不至于再想起他。

    从这截止的话,事情本该告一段落。

    然而飞军到武威接贾诩家人,不幸被凉州军察觉,飞军杀凉州游骑时,凉州方面并不知道飞军来历。随后飞军遁入山林,凉州军令羌人部落追杀,导致飞军亡命高原,高原羌也下场追杀,再后来逐鹿领援军赶到,生生从千军万马中抢回飞军残部。鱼不智痛心飞军惨况,悍然下令攻占高原飞地,将逐鹿军置于无法撤退的尴尬处境,又与羌人联军火拼,都是因接人而起。

    谁都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接人行动,最终引起那么严重的后果。

    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大汉朝野为【拓土英杰】欢呼时,很少有人会想,逐鹿军为什么现身高原。即便有往那个方向想,恐怕也不会花费太多脑筋,毕竟鱼不智胆大包天又神经刀,前不久还孤身赴倭岛,抢了一座城,就没他不敢做的事情!别说到高原抢地盘了,去天上跟神仙抢地盘都有人信……

    凉州军不同。

    梳理前因后果,凉州军至少能确定一件事:接走贾诩家人的是逐鹿领。

    逐鹿领为什么接走贾诩家人?

    贾诩家属凭什么配合逐鹿领?

    答案呼之欲出!

    凉州军,是唯一能推断出完整真相的势力。

    很显然,此前逐鹿领忽略了这个破绽。

    想到自己先前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破绽,大大咧咧地就去了长安,鱼不智不禁有些后怕。他倒不怕凉州军对他不利,值此羌人大举来犯之际,凉州军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可郭汜若是当面问起贾诩的事,鱼不智没有思想准备,很容易露出马脚。

    最近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应接不暇,没有静下心来反思,大意了。

    “属下无能……”徐庶无比自责。

    勇于担当的徐元直,从不为自己找借口。

    敬爱的领主没想到不奇怪,毕竟鱼不智当惯了甩手掌柜,只抓大方向,细务悉由下属解决。徐庶不是王级谋士,更掌握着领地情报中心,凉州军有可能据此联想起贾诩,无论如何都该由徐庶想到,他却直到鱼不智从长安回来才后知后觉,这是严重渎职!

    好羞愧……

    鱼不智没责备徐庶,没法责备。

    作为逐鹿之主,他清楚徐庶肩上担子有多重。

    徐庶执掌几乎所有领地部队;负责情报中心;最近还亲自在飞地领兵,高原形势持续严峻,徐庶压力很大;前些日子,徐庶还得为飞地建设分心,因为度节实在不是搞内政的料,建设乡镇级据点,对賨人来说是全新领域;好不容易贾穆上任,替徐庶分担内政,可贾穆资质虽不错,却是粉嫩新人,徐庶还得手把手从头教;领主赴羌王宴,从筹谋到安排,一应细节,都有徐庶的心血;本来荀衍还想找他讨论绝地阵图,最近愣是抽不出身……

    别看他现在人在飞地,可一旦逐鹿领、龙领和飞鱼领有什么风吹草动,但凡关乎战略或军事层面,徐庶还得管,即便各地都有得力人物负责细务,徐庶多是统筹,需要操心的事也着实不少。本来还有别府,别府不比另外四大据点,没法建设传送阵,就算从飞鱼领坐快船去,出趟差估摸着也要个把月,想想都头大,幸好贾诩正式投效,扛起倭岛那摊事。

    徐庶每天累成狗,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静下心来谋划?

    客观地讲,逐鹿领人才厚度傲视天下领地,并不是只有徐庶独挑大梁,拿得出手的文官不少,虽说大部分走官吏路线,谋士至少还有贾诩和荀衍,质量更是羡煞无数人。但逐鹿领摊子铺太大,先前三基地同开已经很逆天,后来受诸侯身份所累,不小心在域外接连打下两块地盘,目前是五箭齐发。每个据点都得派得力手下打理,还要把巴郡太守府的班子凑齐,领地再多人才储备,都跟不上领地扩张步伐。

    实际上,现在领地很多历史人物身兼多职。

    武将的职司相对单纯,除徐庶颇辛苦之外,其他将领日子相对好很多,主要是他们除了会打仗,别的也帮不上。让王牌部队白毦负责巡逻和守夜,属于特殊时期的无奈之举,磐石营一到,白毦兵随即告别这些杂活。

    真正吃紧的是文系。

    就拿被任命为巴郡郡丞的荀衍来说吧,代鱼不智处理郡务已经很忙了,但荀衍做的远不止郡中事务。领地有事他多半得搭手;领地接待重要宾客,甭管领主在不在,通常都会拉荀衍出席,因为他出自颍川荀氏,又身怀【名门】特性;不那么忙的时候,得隔三差五去学堂坐坐,谁让他有【名师】特性?至于研究绝地阵图,对荀衍来说都算是难得的消遣了。

    亏得逐鹿领人才能力极强,又任劳任怨,还有传送阵,有限人才可以各据点流动,要真是一个据点蹲一批人,逐鹿领军政体系怕是早就崩溃了。

    鱼不智不禁慨叹。

    感慨1:不能扩张了,起码暂时不能!

    感慨2:人才凋零!

    “凉州军猜到文和在我们这,不直接询问,反而拉拢我,打的好盘算。”

    徐庶想了想,点头赞同道:“确实好盘算。”

    直接询问,无论贾诩在不在逐鹿领,鱼不智都不可能承认,自此之后,凉州军与逐鹿领必心存芥蒂,贾文和没找回来,反而添了一个难缠的仇人,对凉州军来说,相当于赔了夫人又折兵,非智者所为。

    闭口不提贾诩的事,反而直接拉拢鱼不智,则高明许多。

    这又分两条支线:贾诩在不在逐鹿领。

    贾诩不在,拉拢鱼不智对凉州军也有很多好处,失之我命,得之我幸,而且是大赚特赚。凉州军要做的,不过是些许筹码以及递出橄榄枝,如果鱼不智拒绝,筹码都不用付,实际上就是动动嘴巴的事,为什么不做?

    贾诩若是在逐鹿领,那就更好不过。

    鱼不智答应邀请,凉州军不仅获得强援,贾诩也自然回归凉州军阵营,哪怕继续留在逐鹿领,只要肯念昔日旧情,关键时刻帮凉州将士出谋划策,郭汜等人也未必不能接受。凉州人长年与异族厮杀,内部抱团非常重情义,贾诩失踪那么久,凉州军仍护着他家眷便是证明,贾诩很难见死不开口。

    鱼不智不答应呢?

    也无妨!

    不答应才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凉州军借这个机会,清楚地向逐鹿领传递了信息:我们知道文和在你那。再往后,凉州军有很多选择:可以翻脸,强行要人;可以拿这件事当筹码,争取与逐鹿领达成某种妥协或合作协议;即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鱼不智得念凉州军这份好,处于漩涡中心的贾诩,更得念昔日老兄弟们这份情,甚至感到愧疚。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以凉州军当前处境,要还他们的人情,代价或许高得难以想象。

    当作不知道呢?

    鱼不智自忖做得到,这样就想哥念你们好?想得美!徐庶有不同看法,下意识认为英明仁厚的领主大人,干不出那种龌龊事。但两人心里都清楚,重点不在鱼不智,而是贾诩,这事不可能瞒贾诩,想瞒也瞒不过,贾诩一定会念凉州军的情。

    鱼不智和徐庶对视一眼,心情都颇为沉重。

    “现在他们只是试探,不知道下一步有何动作。我们不熟悉他们性情和行事作风,难以预判,便无法对症下药……我去趟倭岛,这边你先盯着。”鱼不智说道。贾诩最了解那帮凉州大佬,而且今天的事,理应早点告诉他。

    “好。”

    飞别府,直奔城主办公室,闭门密商。

    “这么久了才猜到我在逐鹿领,虽说晚了点,却也是比以前有点长进。”贾诩平静地说道。这句话,坐实了凉州军是真猜到他在逐鹿领,彻底排除了巧合这种可能。以贾诩对李傕等人的了解,他的判断显然更具权威性。

    鱼不智不动声色,说道:“文和早知道有这一天?”

    “嗯,”贾诩眼眸深处有异样情绪闪动,说道:“不瞒主公,来倭岛前,其实我还盼着跟他们见上一面,看在往日情份上,给他们一些建议,可惜他们迟迟没反应过来。现在想通了,我已不在中土……”

    鱼不智心中毫无波澜,贾诩能当他面讲这番话,更说明没有别的心思。贾诩对昔日战友兄弟的挂念,那属于人之常情,鱼不智这点肚量还是有的。不仅不介意,鱼不智还很愿意就凉州军的处境,跟贾诩探讨一番。

    “他们看似风光,实则时刻有倾覆之危。”

    贾诩点头道:“他们想到请主公去长安做官……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

    鱼不智哑然失笑:“我必定不会去。”

    “所以我才说是好棋。”

    “嗯?”鱼不智表示没听懂。

    “其实他们不相信主公您,他们不敢相信任何非凉州人……”

    “那份邀请,主要是冲我来的。”

    贾诩苦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轻轻放在鱼不智面前,起身长揖道:“曾经一起挣扎求存,有生死之谊,属下实不忍眼看着他们走上绝路……此信早已书就,些许浅见,或能让他们免杀身之祸,对汉室亦无格外妨害。奈何我长驻异国,与长安相隔万里,烦请主公帮忙带给李稚然或者郭阿多,聊当是属下还他们照顾家小的恩义。从此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求主公成全。”贾诩缓缓跪下,以额触地。

    鱼不智良久无言。

    贾诩也不催促,长跪不起。

    送信很简单,但这封信意义不一样,太过沉重。

    汉室忠良,朝野交口称赞的当红炸子鸡,为公认的乱臣贼子送去锦囊,还是前凉州军王级谋士的手笔,敢说这不是为虎作伥?这件事万一传出去,鱼不智分分钟身败名裂,跟直接去长安做官没多大区别。

    如此过分的请求,按理贾诩提都不该提。

    可贾诩有不得已的苦衷,这种事不可能假手他人,或许还有时效问题。即使贾诩想派人回神州送信,逐鹿人全都是领主死忠,他甚至没一个亲信,与其偷偷行事,事后被鱼不智猜疑,还不如大大方方请领主代劳。

    只是这样一来,难题到了鱼不智这。

    利己成性的贾诩难得动情……

    鱼不智思忖半晌,终于道:“这信我可以接。”

    “谢主公!”

    “我还没说完。”鱼不智拿起信,说道:“第一,这是你写给同乡的信,至于哪位同乡,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猜应该不会姓李,也不姓郭。”

    “是。”

    “第二,既然我不知道你同乡姓名,也不知他住哪,这信不能由我送。文和,你从前对几个孩子管太严,肃之和子璇好不容易出仕,但见识有缺,家里两小的,要不要出去多走走看看,游历一番?你若是不反对,我可以安排墨卫保护,至于去哪游历,想游历多久,随他们自己,你以为如何?”

    贾诩点头:“但凭主公安排。”

    “嗯。”

    “既如此,我就收下了。”鱼不智如释重负,笑着将信收起。

    贾诩再次郑重一揖:“多谢主公!”

    “客气的话少说。”鱼不智笑容一敛,问道:“他们会不会报复逐鹿领?”

    这是他和徐庶最担心的事情,凉州军可不是善男信女,天子都敢挟持,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虽说鱼不智地盘远在益州,中间有刘焉扛着,凉州军不可能直接打过来,但报复未必得动武,李傕郭汜等人掌握着朝廷大权,恶心人的招数多了去。

    “以李稚然脾气,主公拒绝去长安当官,又不想将我送回去,一定会。”

    鱼不智满脑门黑线:“这……”

    “主公勿忧,没那么快。”贾诩认真道:“信送到,就不会有事。”

第1091章 小贝放了个军团技

    “信里面,不会有大逆不道的内容吧?”鱼不智半天玩笑半认真地道。

    不怪他多心,贾诩一再暗示那封信很重要,希望尽快送到,贾诩又是出了名的自利之人,大名鼎鼎的毒士,换任何人,想必心里都会犯嘀咕。

    贾诩叹道:“属下只望他们有个善终,然自进军长安,所为皆大逆不道,信中论起,无可回避,难免有涉嫌逆道乱常之语。但扪心自问,便有逾矩,总体也是劝他们向善,对汉室利大于弊。主公天姿聪慧过人,又未在局中,不妨拆书一观,不当之处,尽可指出,属下当即修正。”

    鱼不智摸着下巴想了一会,终究没真把信拿出来。

    “我信你。”

    鱼不智选择相信贾诩,绝非为了收买人心故作大方,更不是意气用事。

    看没看信,知不知道内容,责任是有区别的,贾诩已经承认内容逾矩,鱼不智还大大咧咧拆信看,并且默许或帮助将信送给凉州军,那是没脑子。要贾诩把不当部分改掉?天知道有多少不当,搞不好全部不当,要求改掉,贾诩的信哪还有送给李傕等人的价值?还坐实对别人不信任,平白催生贾诩异心。与其如此,还不如光棍点,哥什么都不知道,管你信里写的什么。

    贾诩教唆凉州军进攻长安,这个毋庸置疑,但回顾历史,占据长安后,到后来内讧败亡,凉州军除了挟持天子百官、把持朝政、纵兵劫掠之外,还做过什么特别丧心病狂反人类的勾当?貌似没有。前面那些当然很过分,但以凉州军彼时处境,为了自保,挟持天子百官和把持朝政属于必要手段,无可厚非。最值得诟病的是纵兵劫掠,祸祸老百姓,不过客观地讲,古往今来,乱世中的诸侯有多少没干过那种事?

    退一万步,贾诩信中教凉州军为恶,又如何?

    天子百官早被他们挟持了,还能恶到哪去?

    跟逐鹿领又有什么关系?

    别忘了,这只是一场游戏。

    鱼不智唯一关心的,是信中会否有对逐鹿领不利,譬如泄露领地机密。但领主手册上贾诩忠诚度保持在高位,贾诩是聪明人,不难看出鱼不智的生存环境远远好过凉州军,而且鱼不智随时能祭出“千人盟誓”的必杀技,相当于掌握着贾诩小命,贾诩没理由在信中摆逐鹿领一道。

    贾诩低头,再次一揖。

    凉州军的事告一段落,两人默契地不再提那封书信,改聊起倭岛状况。不过,贾诩到别府才两天,逐鹿领嫡系部队尚在路上,既缺乏对倭岛了解,手下也没多少可用之人,暂时没什么有价值的谈资。鱼不智将斩蛟营即将到别府的消息告诉贾诩,随即结束了谈话,准备回神州。

    “不用通知子曦将军吗?”

    “不了,来日方长。”鱼不智笑道。

    曲晨带着贾玑到别府周边视察,附近多的是大汉玩家,通知他们回城,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三日之期将至,羌王那边随时可能派人过来交涉,鱼不智实在没那闲功夫等曲晨回来。

    贾诩到别府后向来深居简出,能不露面最好,起身相送:“恭送主公。”

    “嗯,走了。”

    摆手,出门,直奔驿站。

    斜刺里出来一人,挡在面前:“站住!”

    鱼不智定睛一看,当即立正敬礼:“盟主好!”

    “少来这套!”好好佯怒,明知某人故意跟他耍宝,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哥是盟主呢……

    连鱼不智都给哥行礼……

    虚荣要不得!

    回头慢慢改……

    鱼不智哈哈一笑:“盟主有何见教?”

    “还好意思问我……别府是谁地盘?我忙前忙后,多方协调,跟大伙帮你守城这么久,你到倭岛连个招呼也不打,办完事就打算开溜,象话吗?”

    “呃……”鱼不智汗颜,确实说不过去,人家乐不乐意帮忙是一回事,作为受益者,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不过鱼不智跟好好毕竟打过多次交道,知道这位仁兄绝非小心眼,再看好好神情,心中猜到几分,道:“怎么陪罪?”

    “好说,回答一个问题。”

    “反对,换一个。”

    “反对无效。”好好低声问道:“贝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鱼不智笑眯眯:“就一个不入流的中年儒生……”

    “要么实话,要么别说。”

    “……”鱼不智保持缄默。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好好叹了口气。

    贝先生不显山不露水,来后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没办法摸清他底细,小贝却是常在外面转悠。

    本来好好没觉得小贝是个人物,今天,就是刚才,曲晨带小贝去巡察,别府离前线不远,为防意外先去军营调兵。本来这也没什么,曲晨许是为防备发生不测事件,小贝能有自保之力,便教他怎么使军团技,没想到小贝随手便放了个合力。好好当时在军营,看得清清楚楚,惊得屁滚尿流……

    顺便说下贾玑能力状况,贾玑初始智力78,主能力值略低于长兄贾穆,获领地称号沐仁浴义2点智力加成,刚好80点,堪堪踏入高级人才行列。比较遗憾的是贾玑没特性,这也是贾诩将他带在身边培养的重要原因。

    作为一名领主,好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能放军团技的,起码是高级文官或武将!

    略显青涩的小贝居然有这本事,他老爹又是何方神圣?

    鱼不智心中暗暗叫苦,贾玑还是嫩了,缺乏阅历,刚到别府便露马脚。当然曲晨也有责任,但曲晨恐怕也没想到贾玑会当场施展,补救都来不及。

    “当时军营就一个玩家,我嘴巴向来很紧……你懂的?”好好挑眉毛。

    “不懂。”鱼不智笑道。

    “多少透点风吧。”好好无奈道,讹诈非他所长。

    鱼不智想了想,点头:“不姓贝。”

    “废话!”好好大怒:“我专门跑去查了三国人物,姓贝的人本就不多,东汉稍稍有名的就一个贝瑗,二十多年就死了,还是个宦官!这个不能算。”

    “理是这么个理,但……别为难我。”鱼不智泪奔,贾诩在逐鹿领的事,连得窥最多秘密的久久发都不晓得,好好人不错,不过信任度还差点意思。主要贾诩有黑历史,以鱼不智今日地位和口碑,被外界知道收留凉州毒谋,分分钟人设崩塌。

    “那我换个问题,是不是历史人物?”好好还算厚道,换成了送分题。

    “是。”

    “靠!有没天理……怎么收到那么多历史人物?”

    “这是另一个问题。”

    “……赶紧消失,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显摆!”

    哥有显摆吗?

    不过鱼不智很理解好好此刻的心情,也不辩驳,果断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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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领主时代介绍:
穿越回到两年前。 不甘前世军团兄弟遭受打压之苦,决定踏上领主之路。 从一个小村庄开始,且看他如何在三国世界搅动风云! 懒猫新书,已完本《三国之模拟城市》。 书友群1:65964207 书友群2:73641060三国领主时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领主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领主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