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六/七章 哗变
从落山别院回来,贺启暄的面色中,又多了几分沉稳的内敛,似乎已经对现在的局势了如指掌,从前的那份忐忑不安,尽数消褪。,!
“我瞧着,皇上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可皇后娘娘,却似与从前一般无二呢。”
一脸的不解,慕嫣然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夏蝉没跟你提起过?”
贺启暄反问。
“什么?”
见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慕嫣然心中多了几分惴惴。
“一直以来,皇上身上的症状似是严重的多,其实不尽然,因为那毒是直接施在皇后娘娘身上的,所以,她中的毒,其实比皇上深。只不过,因着以毒攻毒的缘故,她没什么外在的表现……”
贺启暄低声说道。
当即,慕嫣然的脸上,就显出了几分愕然。
其实,慕嫣然不是没有这般怀疑过,可想着景熙帝都已经有了咳血的症状,皇后却安然无恙,慕嫣然便抱着一个乐观的态度。
如今看来,并没有老天开眼这样的话。
“皇后娘娘知情吗?”
有些无力的瘫坐在暖炕边,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耸了耸肩,贺启暄叹道:“一早就知道了,还很乐观的说,一定会配合两位神医的治疗。”
听到了这个结果,慕嫣然的心里,才渐渐有些释然了。
“这样也好……”
慕嫣然幽幽的叹道。
第二日,一切与前些日子无异,贺启暄忙朝政,瑜哥儿和珠儿、蕾儿各自忙自己的功课,慕嫣然便带着肇哥儿启蒙,间或有前来拜见的夫人,慕嫣然也打太极一般的周旋着,倒也相安无事。
歇了午觉起身,肇哥儿偷摸的溜去后院荡秋千了。看着外头日头正好,肇哥儿的身边又跟着乳母和丫鬟,慕嫣然便再未过问。
看了会儿账册,小平子进来回话,说通州尹府有人前来送信。
唤进了来人,却捧着一个锦盒,说里面的信件极为重要,尹大人吩咐务必要亲自交到摄政王或是王妃手里才可回去复命。
见来人未把信送进宫里去。慕嫣然猜想必定是隐秘不欲外人知晓的秘密情报,让紫月接过来放在书桌上,又问询了几句关于文雅竹和孩子们的事,慕嫣然才打发他回去。
晚些时候贺启暄回来。得知尹浩武送来了书信,连朝服都未更换,便过去打开了锦盒。
厚厚的一摞,除了最上面的一个信封里装着尹浩武写给贺启暄的信件,下面的一叠,似乎都是名册一类的东西。
看完那封信,贺启暄的脸色,已从一开始的平静,转而变成了严峻。
“很要紧的事吗?”
知晓当日贺启暄派尹浩武来通州任职。就是为了把握都城临近所发生的一系列异常,见贺启暄这般模样,慕嫣然的心,也跟着一紧。
点了点头,贺启暄将信件放回锦盒,唤来了小贵子,让他捧去交给夏侯老大人手中。
更了衣。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用了晚膳,才各自歇下。
第二日早起,出了门没一会儿,贺启暄又返身回来,叮嘱着慕嫣然道:“这些日子,府里各处的门卫,都要看紧一点,不要放闲杂人等进来。还有。原先的那些护院,也都排好当值的时辰,不可有一丝松懈,几个孩子的院里,尤其要注意,记住了吗?”
心神一顿。慕嫣然紧张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摇了摇头,贺启暄故作泰然的笑道:“无事,你别担心,只不过,多小心些总不是坏事。如今外头这般混乱,我也是怕有什么万一。”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是想着,慕嫣然郑重的点了点头。
送走了贺启暄,慕嫣然当即就唤来了各处的管事,让他们把自己负责的那一处院落都加强防卫,另一边,又唤来了王大全,让他把贺启暄从军营里调来的那一百个侍卫,都各自安排到了府中各处,尤其是到了天黑以后,一定要不间断的有人守卫,以防出事。
一时间,外头风平浪静,而王府内,已经处处谨慎的布置起来。
离景熙帝下罪己诏,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与当日在朝堂上宣布的那道罪己诏不同,张贴在大梁各州各县的,却是洋洋洒洒千余字的诏书。
其中,景熙帝历数了自己自登基以来做错,抑或是做的不够好的事。
即便是云游在外的太上皇,和已经葬入帝陵的太后,景熙帝都多有愧疚,直说自己没有好生奉养老人,是大不孝。
而太皇太后,景熙帝的罪己诏中,却没有提一字一句。
平静中透着一份诡异。
渐渐的,有敏感的百姓,结合景熙帝后/宫无子,和寿康宫大火的无故发生,揣测出了一二,听起来有些荒谬不堪,却已经接近事实真相。
而都城里,如今最难熬的,无疑便是卓远之父子。
太皇太后是如何为卓远之以及卓衡打算,百姓们不知,朝臣们,却是一清二楚的。
再结合从前永成太上皇在位时,传的纷纷扰扰的卓远之是先恒王唯一骨血的谣言,太皇太后此举,顿时愈发清晰。
而如今,贺启暄已经被封为摄政王,百姓们都在暗自揣测,贺启暄会是景熙帝遗诏中的储君。
是故,没有被景熙帝没有过膝到膝下的卓衡,以及经常带着卓衡入宫到太皇太后面前走动的卓远之,顿时成了都城众人的笑柄。
甚至有说的难堪的,还说卓远之是靠着女人,也就是长平郡主才接近了宫中的贵人,为自己谋来了如今的差事和富贵。
无论旁人怎么说,卓府上下还是如从前一般的宁静,只不过,长平郡主带着孩子们愈发深入简出,便是卓远之,每日除了去应卯。也极少再似从前一般与同僚或是都城中的清贵结交应酬,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而慕嫣然,却从中觉得有些不寻常。
事出反常必为妖,从前那个心思深沉,万事都会百般思量的卓远之,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口舌上的争论,而变得转了性子。
唤来了小平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到他领命出去,慕嫣然低头,看着手中墨色的层峦叠嶂,心中微微安定了几分。
一连几日。贺启暄愈发忙乱。
军营里的事,打从被加封为摄政王以后,贺启暄便尽数交到了几个得力的下属手中,可自从那日得了尹浩武送来的书信,贺启暄早朝结束在宫里用了午膳,下午时分便会赶到军营里去,而回来的也越来越晚,有几日,没等慕嫣然从衣橱里取出要更换的中衣。贺启暄已经歪在暖炕上发出了沉沉的呼吸声。
坐在暖炕边看着他充满了操劳的疲惫睡颜,慕嫣然只觉得说不出的心疼。
直到二月都过完了,慕嫣然才渐渐的觉察出几丝不对来。
那日去慕府,经过热闹的东大街时,却见街面上冷清了几分,径自嘀咕了几句,却见车外的小平子低声说道:“主子。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些日子,城门关闭的时辰都比从前早了半个时辰呢,百姓们也似是觉察出了什么,晚上极少出门,白天还算好,一到了夜里,这街上空荡荡的。让人觉得渗得慌。”
想起贺启暄那日早起叮嘱过自己的话,慕嫣然的心里,似是有了计较。
过了三月,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可天一黑,空气中。却还带着几分春寒料峭的凛冽。
城外的一个山林里,重重掩映下,若是仔细观看,依旧不难发现有埋伏在此处的兵士,而暗处的一个帐篷里,围坐着的几个人,若是被都城里的人看到,定会满脸的震惊。
那几人,赫然便是本应在宾州藩王府的焕王,和他的几个得力幕僚。
“王爷,摄政王似是已经察觉到咱们的所在了,如今,莫说是都城里,便是通州及几个临近州县的军营,也都各有变动,虽说未见有调兵的举动,可我等却觉得,这其中有蹊跷,还望王爷三思。”
其中一位幕僚有些担心的说道。
面色带着说不出的阴沉,恨恨的攥着拳,焕王厉声说道:“畏头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如今,四十万兵马已尽数集结过来,破釜沉舟,未必不能成事。摄政王的手里,如今能用的兵马,大抵也就十五万而已,三人对一人,本王就不信,还攻不到宫墙下。”
焕王的话音落毕,几个幕僚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担忧。
而一旁的吴世安,也面显不安的说道:“王爷,如今,莫说都城中,便是各地反馈回来的消息,似乎也不是那么乐观。虽广为散播流言,可摄政王这些年为了大梁东征西讨,建下了赫赫战功,而他的荣耀,也尽数都是皇上所赋予,所以,说他是逆贼,百姓们虽然津津乐道的在传播,尽信的人,却并不多。以如今的情况,咱们若是打着勤王的旗帜进都城,怕事出有变。”
听了吴世安的话,焕王的脸色愈发暗沉。
“那两边派出去的人手,可都到位了?”
焕王回头看着座下的其中一位武将问道。
抱拳一拜,那武将铿锵有力的答道:“回主上的话,均已到位,只等主上下令,两地便可同时动手。”
面色稍缓,焕王点了点头,双眼微眯,继而猛地睁开,厉声说道:“传令下去,三更时分动手,务必要拿到遗诏,不留活口。”
闻言,一众幕僚面色轻变。
夜,渐渐的黑了。
林子深处,有晚归的孤鸟呱呱的叫着,衬着漆黑的夜色,说不出的渗人,可在心思纯正的人眼中,却也并未有丝毫的害怕。
从温室中出来,景熙帝和皇后的脸上,都有淡淡的红晕,两人手牵着手朝寝殿走,不时的抬头看看寂静如水的夜空,心里,也跟着慢慢的平静下来,满心的祥和安定。
“素儿,你能想到。咱们会有如今这般惬意的生活吗?”
眼睛看着前方摇曳的灯笼,景熙帝舒服的叹了口气问道。
虽一片黑暗,可皇后的话语中,却饱含着一丝轻松,让人不去看都知晓,此刻的她,面上尽是清浅柔和的笑容。
“直到此刻,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一切都美得不像是真的似的。皇上您呢?”
皇后反问道。
摇了摇头,景熙帝叹道:“是啊,跟做梦似的……”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缓步朝前走。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一条岔路口,前方,小贵子迎面而来,走到景熙帝身边,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点头应下,小贵子再未多言,退后一步跟在了景熙帝身后,一行人径直回到了寝殿。
如往日一般。刚过了亥时,寝殿里的灯火,便接连熄灭,没一会儿,院子里,恢复了夜的宁静。
轻柔的风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桃花香气。仿若人的面前也出现了一片妖媚的桃花,让人心生美好。
不一会儿,空中,突兀的炸开了一颗璀璨的烟花。
烟花稍纵即逝,让还等着看的人心生失望。
非一般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别院外,突地灯火通明,无数的火把似是一下子就燃起了似的。映的半边天都红了,而外头的喧嚣,却像是吓得院里的人都不知所措了一般。
无人应答开门,没一会儿,别院的大门,便被外头的人抬着木头撞开了。
呼喊声响起。数队士兵蜂拥而入,径直朝景熙帝和皇后所在的寝殿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位于队伍最后的武将,渐渐的觉出不对了。
抬手示意后头的人都静立不动,还未进入别院门口的武将沉声喝道:“令号令兵前去探看寝殿情形,回来回话。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得了命令,一队号令兵进入别院,分头朝不同的地方而去,身形轻盈灵动,仿若这落山别院已是熟悉无比的去处。
一炷香的功夫,几个号令兵先后回来,直说别院内并未发现景熙帝和皇后,唯有的几个下人,也都俱是聋哑人,平日里只负责看守别院各处的大门,一问三不知。
心头巨震,似是想不通别院里的人为何会瞬间消失不见,那武将坐在马上,顿时有些呆住了。
“全数入内,挖地三尺也要给本将找到人。落山别院内上上下下近千人,能凭空消失了不成?进去给我搜……”
那武将满脸震怒的挥臂喝道。
得了将军的命令,原地不动的士兵尽数挥舞着手里的兵器蜂拥着冲进了落山别院,叮呤哐啷的声音频繁响起,不到一个时辰,原本修缮的尽善尽美的落山别院,顿时如同被土匪强盗打劫一空的破落庄园,在夜色下,显得那么黯然。
“报,东苑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守卫,已经被制服……”
“报,南苑和北苑并无一人……”
“报,寝殿的床榻下,发现了一个地道。”
接二连三的号令兵前来回话,最后一条,让那有些气急败坏的武将,顿时眼前一亮。
大臂一挥,众人朝寝殿跑去。
同一时刻,一个孤寂的山谷边,一堆杂草被推开,逡巡着走出了几十个人,走在最中间的,赫然便是本该在落山别院寝殿内歇息的景熙帝和皇后。
“皇上,皇后娘娘,摄政王有令,今晚便在了尘庵内歇息,明日天亮,臣带下属护送皇上和皇后去通州别院,等到都城事了,摄政王会亲自来接皇上和皇后回都城。”
远处,不知何时驶来了一辆马车。
点头应着,丝毫不嫌那辆马车破旧,景熙帝转过头看了皇后一眼,二人并步上前,踩着脚踏上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缓缓驶动,朝前方疾驰而去。
身后,十几个布衣侍卫各自冲着身遭吹起了口哨。
清亮的口哨声,在夜色中显得愈发高亢嘹亮,而夜,还是那么的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呼啸的风声,隐约有黑影疾驰着奔来。
待到了人群的近处,才发现是十几匹马,而马蹄上,还缠着厚重的布条。
十几人飞身上马。朝早已奔到远处的马车赶去,而剩下的几十人,则早已整顿成了两队。
似乎一早就已分派好,两队人马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没一会儿,天空中,复又亮起了一簇缤纷耀眼的烟花。
第一簇烟花响起的时候,与落山别院相隔五十里的皇庄里。也闯进了一队兵马。
与发生在落山别院的情况大相径庭,皇庄里人头攒动,便连守门的老大爷,也一脸的睡眼惺忪之状。待到看清来人,却顿时面色巨变。
只不过,到底是皇庄的守门人,只片刻的功夫,老大爷的脸色就一片平静了。
“敢问这位将爷,您是哪个营里的?这儿是襄王府的皇庄,我家王爷虽已赋闲,可世子爷却在京畿大营里任职,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才是。诸位若是路过讨碗水喝。小老儿可以做这个主。”
那老大爷扬声说道。
面上闪过了一抹犹疑,为首的武将目光深邃的冲半开的门内看了一眼,方大声问道:“敢问襄王爷可在庄内?末将有事回禀,还望老人家能通报一声。”
神情一怔,老大爷摇了摇头道:“我家王爷一个时辰前便启程回都城了,如今,怕是已经入城了。”
这些日子。都城的城门,到了酉时就会关闭,这个时辰,襄王想要入都城,是绝无可能的。
想到此,那武将面色轻变,却懒得与老大爷纠缠,抬手一挥。厉声喝道:“进去搜……”
最终,全无收获。
皇庄上下一百多名下人俱数都在,唯独少了本该歇息了的襄王夫妇。
看着跪了一院子的下人,那武将只觉得头疼无比。
杀也是,不杀也是。
万千头绪无从说起,想到终究有负主命。那武将心一沉,大手一挥。
手起刀落,院子里的地面,顿时被鲜血渗透,惨叫声在夜色中回荡,显得愈发撕裂般的惨绝。
“将军,里外全都搜遍,并未发现遗诏。”
副将走到带队的武将身边回话道。
面色阴沉,那武将满脸的怒气,回过头看了一眼门户大开的院落,沉声说道:“点火……”
话音落毕,顿时有滔天的火光在眼前闪现,那武将微眯着双眼朝远处看去,倏地睁大了眼睛,浑圆的瞳孔中,尽是那冲天的黑烟。
“不好了,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院落的大门外,有号令兵狼狈的跑来回话道。
“本以为我们是乘人之危,如今看来,我们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好一招瓮中捉鳖啊……”
那武将喃喃的叹道。
喧嚣的夜,有人一夜无梦到天明,也有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深林中的帐篷里,只一角的油灯里,还闪烁着微弱的灯火,而身遭,是让人心悸的宁静。
迟迟得不到回音,焕王有些急躁的站起身,在床榻前转起了圈。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眼去看,外面却像是一下子亮了起来似的。
掀开帐篷的一角走出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
“主上,大事不妙啊……”
身侧,几个幕僚各自从栖身的帐篷中走过来,汇聚在了焕王身侧。
眸色渐身,从心底漫出了一阵寒意,焕王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一语不发,焕王转身进了帐篷,几个幕僚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忧色。
抬起脚步,鱼贯着进了帐篷,众人如往常一般,围坐在一处,等着焕王的示下。
不一会儿,外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焕王站起身,一脸急切的朝外看去,便见有士兵奔进来行了礼道:“王爷,昨夜派出的两路人马,被人围追堵截,俱数歼灭在别院和皇庄里,未有一人逃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喃喃的念着,焕王的眼中,有些失神的黯然。
“王爷,收手吧,如今,那两处的人已尽数被歼,可见咱们的动作已被摄政王知晓。好在即便被人知晓,终究没有证据来证明那两队人马是王爷的人,此刻退兵,还能保全自己,一旦再有异动,怕是就不得善终了,王爷,请三思啊……”
有谨慎的幕僚出言劝阻道。
“请王爷三思……”
顿时,帐内响起了一众幕僚异口同声的话语。
想及自己日日夜夜的辛苦筹措,想及这几个多月来的秘密部署,焕王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让他的脸上,都显出了几滴痛苦的冷汗。
紧攥着双拳,焕王大口的粗喘着气,扬声吼道:“来人,集结全部兵力,打起旗帜,向都城方向全力进攻,拼死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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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八章 勤王
“勤王?”
乾安殿偏殿内,贺启暄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奏章,听了小贵子的话,贺启暄浓眉轻挑,唇角噙了一抹无稽的笑容。.\\
“去,请几位将军过来……”
挥了挥手,示意小贵子下去传话,贺启暄的心思,又拉回到了面前案桌上的奏章上。
一炷香的功夫,殿外有小太监通传,说几位将军到了。
贺启暄放下手里的御笔,坐正了身子,殿门外,五位身着盔甲的武将稳健有力的鱼贯着进了殿。
“末将参见摄政王……”
武将们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偏殿内铿锵响起。
“平身,赐座。”
叫了起,贺启暄从案桌前走到武将们面前,坐在了临窗的暖炕
接过小贵子捧来的热茶放在手里,贺启暄冲离自己最近的武将说道:“白将军,你来说说,如今城外是个什么情形。”
“是,末将遵命。”
被点到名字,白将军站起身冲贺启暄拱手一拜。
知晓他们要谈兵事,小贵子轻手轻脚的出了偏殿,规矩的守在了门外,没一会儿,殿内便响起了几人热络的讨论商议声。
一心堂里,慕嫣然偎在软榻上,手中提着贺启暄的一件中衣缝着。
身边,珠儿也拿着绣绷,素白色的丝绢上,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已有了雏形。
蕾儿跪在软榻上的案桌边,专心致志的临着贴·而一旁的肇哥儿,一会儿去拽拽珠儿的衣袖,一会儿转头冲蕾儿做个鬼脸,尤其调皮捣蛋。
“再不老实,就罚你去背三字经。”
嗔怨的拍开了肇哥儿要去捣乱的手,慕嫣然故作严肃的说道。
皱巴着一张脸,肇哥儿跪起来偎到慕嫣然怀里,撒娇的喊道:“娘,为什么大姐和二姐都不去外祖家上早课了?娘·我想去找几个表兄玩……”
“就知道玩。”
惩罚的捏了捏肇哥儿的鼻子,慕嫣然没好气的说道:“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入宫去上书房做学问了,你倒好,如今连三字经都背不全。”
闻言,肇哥儿有些泄气的耷拉着脸,有些不高兴了。
回头看了慕嫣然一眼,珠儿放下手里的绣绷,回头反驳着慕嫣然道:“娘,您当天下的孩子都跟瑜哥儿那般早慧?我就觉得肇哥儿也是顶聪明的······”
珠儿的话·让肇哥儿顿时有些眉开眼笑的了。
讨好的拽着珠儿的袖子,肇哥儿俏皮的说道:“还是大姐姐最好了……”
“哼,二姐不好是吧?以后再也不留你最爱的芙蓉糕给你了……”
蕾儿习完了一篇字,放下手里的笔道。
三个孩子就这般笑闹起来,慕嫣然在一旁看着,心里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可下一瞬,看着紫月有些紧张的走进来,慕嫣然的心里,却突的一跳。
“珠儿,带着弟弟妹妹去梢间玩……”
慕嫣然放下手里缝了一半的中衣·一边帮蕾儿收拾着书桌,一边柔声说道。
起身将瑜哥儿从软榻上抱下来,又牵着蕾儿跳下来·三人朝右梢间而去,慕嫣然探头看了一眼,方回过头低声问着紫月,“如今外头什么情形?”
昨夜,贺启暄在宫里一夜未归。
虽他让小贵子回来传话,说是有政务没处理完,让慕嫣然不要担心,可想到跟着小贵子一起回来的那三百侍卫·慕嫣然的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夜里睡得极不踏实,恍惚间·似是还听到了烟花炸开的声音,及至醒来·外头屋里都是一片漆黑,身边仍旧空空如也,慕嫣然却一下子睡不着了。
早起,小贵子来接瑜哥儿去上书房,他们走了没一会儿,紫月进来说,外头街上一片宁静,城门已经关上了。
大白天的关着城门?
慕嫣然心里那丝不妙-的感觉,愈发明显。
没一会儿,紫月再度回来,说王大全出去打听了,焕王打着勤王的旗号,已经兵临城下,如今,四十万将士已经集结在城外一百里处。
四十万……
慕嫣然顿时有些心惊肉跳的紧张。
可转瞬,想到贺启暄这几个月虽然忙碌不已,却一副胜算满满的模样,慕嫣然又渐渐的放下了心,一边,却让人回慕府传了话,取消了珠儿和蕾儿的早课。
一家人守在府里,总要安全许多。
“街道上的铺子已经尽数关门了,不过,有几家茶馆却还开着,有数个子喝着茶水大放厥词,说要见证焕王谋反的这一历史时刻。”
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思,在想起小平子跟自己描述那几个逗留在茶馆里唾沫横飞的文人时的有趣模样,紫月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宫里,还没动静?”
似是自言自语,慕嫣然低垂着头喃喃说道。
“宫门开了又关了,有几位将军领命各自朝军营里去了,不过大体上还是一片宁静。主子,您说,焕王会攻进都城里来吗?”
走到慕嫣然身侧,将她没做完的衣服收拾到了绣筐里,紫月悄问道。
抿嘴释然的笑着,慕嫣然狡黠的说道:“莫忘了,王爷还是大梁的兵马大将军呢,焕王有四十万将士又如何?这场勤王的大战,他名不正言不顺,失败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咱们胜券在握······”
接连点头,紫月拍着胸口说道:“那就好······”
说罢,紫月转身出去了。
外头的局势到底如何,慕嫣然全然不知,一夜,贺启暄又未回来·便连午时便该从宫里回来的瑜哥儿也未归。
用罢晚膳,三个孩子也觉出不对了,肇哥儿嚷嚷着要进宫去找爹爹和兄长,而懂事的珠儿,则轻轻的拽了拽慕嫣然的袖子,“娘,咱们进宫去吧,无论如何,咱们一家都要在一处。”
原本犹豫着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慕嫣然扬声唤了紫月进来,让她去找王大全,准备车马进宫。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到了乾安殿偏殿,瑜哥儿正专心致志的做着功课,而贺启暄,对着墙壁上的都城兵力图看的认真。
见慕嫣然带着孩子们来了,贺启暄有些哑然失笑,“一会儿我就要出城去了·你们怎么来了?”
“你要带兵出城?”
慕嫣然惊道。
如今的贺启暄,已是摄政王,军营里的事,自有一干武将去处理,何曾需要他亲自出面了?
慕嫣然满心的不赞同。
孩子们见了面,便说不出的亲热,便连原本在做功课的瑜哥儿,也耐不住幼弟攀扯在腿边苦苦哀求,放下笔,瑜哥儿带着弟弟朝暖阁去了·珠儿和蕾儿回头张望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也不做声的跟了进去。
贺启暄一脸安慰的笑容,牵着慕嫣然走到软榻边坐下·方轻声说道:“焕王之心,慰今人尽皆知,可到底是手足兄弟,若是能说服他,那最好不过。否则,若是正要刀兵相见,那些武将,是没有办法拿下他的·所以·还是得我亲自去。”
“可是……”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将慕嫣然有些微凉的双手包在掌心里·贺启暄接过话头说道:“四十万又如何?到底是大梁的将士,真要争锋相对·他们自己的心里,也会衡量出利害关系,总不能自相残杀啊?所以,这也是我要去的关键所在。”
深吸了口气,慕嫣然笑了笑道:“好,那我带着孩子们等你平安回来。”
贺启暄点了点头,“那我送你们去岳丈大人府上,孩子们多,玩的也开心点,你和嫂嫂们陪着老太太打几圈叶子牌,时间过得快些,一觉睡醒,等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了……”
见他说得轻松,脸上也未有丝毫担心,慕嫣然才放下了心,两人静静的坐了会儿,起身带着四个孩子出了宫。
街道上,果然如小平子形容的一般无二,半个人影都无,屏住呼吸,似是连耳边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回到慕府,处处一片和睦,仿若外间的动乱全然没有影响。
陪着慕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贺启暄就起身朝外去了,看着他沉着的背影从院门处消失,慕嫣然的心里,却瞬时颤了起来。
果然如慕嫣然所言,孩子们竞相追逐,说不出的开怀,而慕老太太也极有兴致的让明萃和明霞带着小丫鬟收拾出了牌桌,拉着慕嫣然和何氏、叶氏,四人打起了叶子牌,薛氏坐在慕老太太身后,两人时不时的说说悄悄话,堪堪一个多时辰,慕嫣然三人的银子便都输光了。
再回到阁,四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了,柳氏还坐在肇哥儿身边,给小家伙掖着被角。
“娘……”
走过去偎在柳氏怀里,慕嫣然如昔日的小女儿一般娇声唤着。
“如今虽然敌众我寡,但是连你大哥都说,王爷用兵如神,是大梁的战神,所以你放心,王爷必定不会有事。”
柳氏柔声劝道。
点了点头应下,慕嫣然也劝慰了柳氏几句,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柳氏才带着丫鬟回了明徽园。
原以为一觉睡醒就能看见贺启暄,可在慕府都睡了好几夜,慕嫣然还是没等到贺启暄回来,只从慕容峻口中听说着外头的消息。
而都城中,仍旧一片宁静,而围在茶馆酒楼里的人,却愈发多了起来。
这一日歇了午觉起身,身边已不见了几个孩子,慕嫣然去了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说着话,一炷香的功夫,外头却突地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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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二十章 盛极
大门外,百姓们敲锣打鼓的欢呼着,似是过年一般的开怀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兴奋的喊着,可因着人声太嘈杂,慕嫣然却完全听不到他们在喊些什么。!
“王爷定然凯旋归来了,主子,您就别担心了······”
见慕嫣然一脸的关切,紫月轻声劝道。
站了好一会儿,似是被人群的激动所感染,慕嫣然的眼眸中,也带出了几丝抑制不住的喜悦。
“主子……”
见慕嫣然出了府门疾步朝街道上走去,紫月情急的追了上去。
刚出了巷口,慕嫣然便觉得,自己仿若被抛进了一个沸腾的巨浪中,周遭的欢呼声,让她有片刻的不适应,下一瞬,心底已漫起了一层澎湃。
人群中聚集在街道的两侧,而街道中央,是得胜归来的将士,虽身上血迹斑斑,满面疲色,可眼中的喜悦却让人感同身受。
远远的站在人群末端,看着百姓们洋溢出来的笑脸,看着将士们挺胸昂头的得意,慕嫣然的心底也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忽的,面前的众人都振臂高呼起来,慕嫣然顺着人群的方向看去,便见贺启暄骑着马从远处缓步而来。
午后的阳光,从正中偏西的方向斜斜洒照过来,一身银色盔甲的贺启暄身上,便散发出了一股慑人的耀眼光芒。
男人线条分明的坚毅容颜上,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可眼中饱含着的果敢坚毅的决心,却让人只看着就觉得安心不已,仿若此生有他在便不用再为自己的衣食和安危而担忧。
踩在马镫上的乌色厚靴,几近灰白,而衣袍下摆上,还有些轻微的血迹,贺启暄的容颜淡然,可围观的百姓却可以想象,这几日·贺启暄带着将士们在城外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役。
渐渐的,喧嚣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只面怀感恩的看着街道中的将
及至贺启暄从目光的尽头渐渐临近,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恭敬无比的叩拜道:“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差不齐的人群中,骑在马上的贺启暄,浑身笼罩在一片金光中,直如远古战神般高大威武。
慕嫣然仰面看着,似是从未这般专注的看过他一般·久久不动的凝视着他。
目光一直追随着贺启暄的身影,及至他从身前掠过,驶向前方,忽然,贺启暄转过了头,眼神只一瞬,就锁定了被挤在人群末端的慕嫣然。
展颜一笑,贺启暄的眼眸中,似是无声的在说:嫣儿,我回来了。
回以一个柔和的笑容·慕嫣然点了点头,贺启暄一抖缰绳,快马疾驰着朝前奔去·不一会儿,就再也看不见了。
“主子,我们回去吧……”
见人群四散,唯恐一会儿发生踩踏事件,紫云情急的护着慕嫣然,两人返身回到了慕府。
进了柏松堂,便见有伶俐的丫鬟绘声绘色的讲述着方才在外头看见的那一幕,慕嫣然抿嘴浅笑·走到柳氏身边坐下·静静的听那小丫鬟讲说。
待到那丫鬟讲完,慕老太太极高兴的赞道:“嗯·是个口齿伶俐的。明萃,拿一吊钱来赏她。”
得了赏·那小丫鬟欢喜的转身出去了,慕老太太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笑道:“这下,踏实了吧?”
低垂着头笑了笑,慕嫣然一脸的不好意思。
一家人翘首以盼,直至临近晚膳时分,慕容言才兴冲冲的跑回来,同样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可见这几日没好好歇息。
何氏和几个孩子虽心中挂念,却也克制着没有扑上去。
慕容言上前给慕老太太磕了头,方回头看着慕嫣然道:“王爷说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完事了就过来接你。他没受伤,让你别担心,安心的等他就是。”
点头应着,慕嫣然扶着慕老太太,带着几个孩子去用了晚膳。
晚上等到掌灯时分,贺启暄也没回来。
倚在床头,不知什么时候便睡过去了,再睁眼,天色微曦,而贺启暄正和衣躺在身侧,呼吸均匀绵长。
见他身上穿着自己前几日缝好的中衣,便知晓他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沐浴那么大的动静,自己竟然全然没听到,慕嫣然心中有些微微的赧意。
不敢动作太大,慕嫣然轻轻的靠过去,偎在了他的身边。
闻着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淡淡清香,慕嫣然的心里,前几日层叠弥漫出的不安,才终于烟消云散,唇边不自禁的便泛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感觉到他动了一下,似是要翻身,慕嫣然抬眼去看,便见贺启暄已经醒了。
“再睡一会儿吧,还不到卯初呢,一会儿我唤你起身。”
见他仲开了胳膊,慕嫣然抬起身钻进他的怀抱,一边轻声说道。
翻了个身,贺启暄贪婪的嗅着慕嫣然身上的香气,感慨的说道:“既已回来了,日后,自然是安定无比的日子,有的是时间睡。咱们说会儿话吧,这些日子,忙得连想你和孩子们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回想起来,倒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呵呵……”
贺启暄的话,顿时让慕嫣然心生暖意。
絮絮叨叨的说孩子们在家学里怎样的调皮,说着瑜哥儿那日反驳慕昭扬还被慕昭扬得意洋洋的夸赞说他用了心思,说慕老太太喜欢极了薛氏两人联手总是能将牌桌上其余几人的钱袋子都赢空了,说···…说自己是如何的惦念他。
再抬眼,便见贺启暄的眼中满是幸福·慕嫣然凑上去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饱含深情的说道:“就像你惦记我和孩子们,我们,也是同样的惦记着你,无论何时何地,我们一家人,总是在一处,永远不分离……”
话音落毕,慕嫣然便感觉到·小腹处,被一个灼热的硬物抵住了。
面色绯红,慕嫣然低垂着头窝在他怀里,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太皇太后和太后薨逝,百日的国丧期还未过。
只觉得羞窘不堪,慕嫣然似是气都不敢出一般,下一瞬,便觉得男人的臂膀有力的箍己,头顶上响起了他闷闷的笑声,“成亲都十余载了还是如从前一般害羞。”
抬起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慕嫣然转移着话题的问道:“这几日,城外都发生了什么事你讲给我听好吗?”
闻言,贺启暄的面色渐渐地平静下来。
天色渐明,慕嫣然却觉得,自己的亵衣似是已经被汗水浸湿,贺启暄出城的那几日,她在内宅虽担心不已,可日常的生活却与平日一般无二,惬意自得,安然无虞。
而贺启暄那头却是说不出的凶险。
得知焕王甚至抱着必死的心想与贺启暄同归于尽,虽然他就平安的在眼前,慕嫣然仍旧万分紧张的攥住了贺启暄的衣袖,一颗心也像是要从口中跃出一般的无法宁静。
“那焕王呢?”
想起贺启暄亲自带兵出城迎战的初衷,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无奈的摇了摇头,贺启暄犹豫了一下叹道:“他被三百死士掩护着逃离了我们的包围圈……”
虽有些遗憾,可知晓这也是贺启暄没有下定决心诛杀焕王的必然结局,慕嫣然释然的叹道:“其实你出城之前便已经想到这样的结局了,不是吗?他一心想赢而你又不会对他下狠手,所以他逃脱是必然的。”
未点头也未摇头,贺启暄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搂紧了慕嫣然,再未多言。
两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儿,便到了往日该起身上早朝的时辰,慕嫣然服侍着贺启暄起身,一家人到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和慕昭扬等人用了早膳,各自出门去了。
送走了贺启暄和瑜哥儿,又把珠儿和蕾儿送到了家学,慕嫣然跟慕老太太和柳氏等人打了招呼,便带着肇哥儿回了府。
几日不在王府,各处依旧是一片井然有序的模样,慕嫣然吩咐了小厨房多做些滋补的汤食,才回到一心堂,唤来了小平子。
“焕王在城外攻城之时,卓府的人,可有异动?”
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摇了摇头,小平子正色答道:“这几日城门紧闭,卓府也是一派森严,并不见有人进出,如旁的府中一般无二。”
虽心中有些犹疑,慕嫣然却也再未多问,摆了摆手,示意小平子下去了。
第二日开始,都城内又恢复了从前的热闹,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样,仿若前几日城外的动乱未曾发生过,可唯有那些胆大出过城的人才知晓,城外一百里处是何等的惨烈,便连地上的黄土,似是都被血水浸透了一般,散发着渗人的浓黑斑点。
几日后的早朝时分,贺启暄下发圣旨,在大梁境内通缉焕王,同时,焕王府的一众妻妾子女,由宾州地方押送进都。
经此一役,焕王的谋逆,已成了大梁万民不齿的逆行,而即将入都的焕王家人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也成了时下热议的话题。
三月二十五日早朝时分,从朝臣们视线中淡出了许久的襄王,出现在了乾安殿。
看着他手中的明黄色锦盒,朝臣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有了几分了然。
平定了焕王的谋反逆举,摄政王登基,怕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吧?
景熙帝此举,不可谓不英明啊。
朝臣们心中如是想道,可及至襄王宣读完景熙帝的传位诏书,殿内一众人,俱沉浸在久久的震惊中难以自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之长子贺琼瑜,天资聪颖,克承宗祧,兹立为储君,由钦天监及礼部合议吉日举行登基大典。今新帝年幼,朝中诸事,由摄政王辅佐新帝,全权处置。”
襄王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回旋,安坐于金銮座上的贺启暄,心内感慨万千。
景熙六年三月二十五,景熙帝传位于摄政王长子贺琼瑜。
四月十二,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泰和史称泰和元年。
新帝登基之日,恰好太皇太后和太后薨逝过后的百日国丧期已结束,都城内张灯结彩,大梁境内也大赦天下,民生不似别处富饶的几个州县,还被减免了三年的赋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乾安殿内,贺启暄和六岁的泰和帝贺琼瑜父子二人并排坐在上首处的金銮座上,殿内文武百官尽数参拜,说不出的隆重肃穆。
“爹爹以后,您就要像昔日皇伯父那般忙碌,处理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朝事,咱们一家人便再也不能似从前一般出城踏青郊游了,对不对?”
朝臣跪拜之机,泰和帝转头看着父亲小声问道。
温和的笑着,贺启暄柔声答道:“爹爹如今是替你打理朝政,至多十年,十年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你自己来处理所以,瑜哥儿以后要更加努力才是,知道了吗?等到大梁再也不会有流民街边再也不会有乞丐,百姓们有暖衣穿有饱饭吃,到时候,瑜哥儿若还是想出城郊游,咱们自然可以去。无论如何,咱们一家人都会永远在一起。”
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么多,可泰和帝的心里却似是一瞬间就明白了。
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泰和帝郑重的说道:“爹爹,我会做个像皇伯父和爹爹一样的人做大梁的明君,我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顶厉害的人,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爹爹,保护娘,保护姐姐和弟弟妹妹们。”
小小孩童昔日的笑谈,此刻却依旧深深的记在心里,见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贺启暄满面的欣慰自豪。
那时的他,才三岁,有一次躲在偏殿里看皇伯父上朝,文武百官跪倒在地,端坐在上首处的皇伯父,一脸的肃穆严峻,有功者奖,有过者罚,虽未亲至,可大梁境内,却像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那时的他,虽不懂,却朦朦胧胧的知晓,那个位置,只有全天下顶顶厉害的人才可以坐。
后来有一次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个犯错的臣子被皇伯父训斥的面色通红,事后进了御书房,皇伯父却再未追最终,虽是大错,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事后被皇伯父考校,大皇子说是父皇心怀仁厚,不忍过多苛责臣工,而他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惩罚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一瞬,他看到了皇伯父眼中的赞赏,和欣喜。
那是娘教导过的,更小更小的他,每每胡闹着不吃饭不睡觉的时候,娘都不会厉声呵斥他,却柔声细语的告诉他那样是不对的,小小的他,记在了心里。
及至后来,大皇子薨逝,他在皇伯父的眼中,看到了悲伤,看到了自责,而皇伯父看向自己的目光,却越发严苛。
可他知道,皇伯父是和父亲母亲一般,最疼爱自己的人。
想起了从前发生过的事,泰和帝的心里,有些微微的惶恐,他只知晓,这个位置,只有顶顶厉害的人才可以坐,可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变成那个顶顶厉害的人。
犹疑着,泰和帝侧头去看,便见父亲的眼中,满是鼓励的赞赏。
皇伯父说,自己的父亲是个极厉害的人,所以,自己也要很优秀,才能成为他的骄傲。
挺起了胸膛,回忆着自己偷看皇伯父上朝时的情景,泰和帝回过头来,看着面前乌压压跪拜在地的百官,童音袅袅的沉着喊道:“众卿平身……”
一心堂里,穿好了繁冗至极的王妃服饰,又按着品阶带好头饰,慕嫣然只觉得如背负了行囊一般,说不出的沉重。
轻喘着气,慕嫣然戏谑的说道:“内务府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熬到这个品阶的人,没有七老也有八十了,这一身穿戴下来怕是得抬着去接旨了吧?”
顿时,屋内的丫鬟都尽数掩嘴浅笑。
回头打量了一眼,见慕嫣然浑身再无不妥帖之处,紫月笑道:“主子,这可是瑜少……”
自知失言,紫月倏地住了嘴,改口说道:“这可是皇上的恩典,主子倒还满腹牢骚,可真是没道理。您满天下去打听打听这样的好事,可不是菩萨显灵就会有的。”
当日抓周宴上让自己惊得目瞪口呆的顽皮小童,有谁会想到,他有成为九五之尊的那一日?
此刻想起,慕嫣然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满心满眼的自豪?
径自出着神,外头响起了小平子兴奋的通传声:“主子,圣旨到了,快到前院接旨吧。”
慕嫣然站起身,带着三个孩子起身朝外走去。
到了前院早有小林子手捧圣旨候着了,慕嫣然正要下跪,小林子抢先一步拜道:“王妃,皇上有旨,请王妃接旨便是,免跪。”
听了小林子的话,慕嫣然迟疑了一下,再未坚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妃乃朕之亲母懿范性成,贞静持躬,温惠端良应正母仪于万国。明珠郡主贺语珠擢加封为明珠长公主,二姐贺语蕾擢加封为温雅公主,弟贺琼肇加封为昭王。擢钦天监则吉日,由礼部恭迎母妃入宫,打理后/宫诸事。钦此。
小林子扬声宣道。
“谢主隆恩。”
慕嫣然应完,从小林子手里接过了圣旨,转而贡在了香案上,由管家吩咐人恭敬的抬着奉去了静心阁。
待到前来宣旨的特使带着宫人回宫复命慕嫣然牵着肇哥儿,身后跟着珠儿和蕾儿一行人回到了一心堂。
蕾儿和肇哥儿各自去更衣了,珠儿凑到慕嫣然耳边悄声说道:“娘我还以为会是爹爹当皇上呢。怎么会变成弟弟啊?弟弟还那么小……”
屋内除了紫月再无旁人,慕嫣然将女儿拢在怀里,轻声说道:“若是将皇位传给你爹爹,将来,你爹爹又要发愁储君的人选。再加上,这几年在宫里,你皇伯父怕是也觉得瑜哥儿聪慧过人,所以,传位于他,他成年前,你父亲代为摄政,等到朝事尽数交到他手里,他在位几十年,这样一来,大梁就更加长治久安。你皇伯父,才是看的长远的人……”
点头应着,珠儿深以为然的说道:“将来,爹爹和娘肯定不止瑜哥儿和肇哥儿两个儿子的,到时候儿子多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传位给谁,还真是个问题呢。皇伯父英明……”
珠儿的话,顿时让慕嫣然想起贺启暄在自己耳边说要生够十个孩子的事,一时间,慕嫣然的脸颊边,又浮起了一抹嫣红。
不自然的轻咳着,慕嫣然转移着话题道:“等娘更了衣再陪你说话,这服饰重的紧,娘可是出了一身汗了。”
自打泰和帝登基,贺启暄和慕嫣然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用午膳了。
如今每日的情形,都是贺启暄父子二人在宫里用膳,慕嫣然带着三个孩子用膳,抑或是回慕府一大家子人团座几桌。
钦天监算出的吉日是四月二十五,到了那日,摄政王府的一应物件便都要搬入宫中。
一时间,珠儿、蕾儿和肇哥儿翘首以盼着能早点合家团聚,而慕嫣然,则要打点着王府中的一应大小事宜,每个人的手头,似乎都有一大堆事要忙。
新帝登基,首先要处理的,便是文武百官的考核调任,以及同年的恩科。
较正常的会试晚了一个月,泰和元年的会试时间,便定在了五月初五,一时间,各地的学堂书院又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继贺启暄和慕嫣然以及三个孩子受封之后,接下来便是慕府众人,从慕昭扬到慕容睿,从慕老太太到叶氏,该有的功勋应有尽有。
慕昭扬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帝师,另加封为一等诚国公。
慕容言本就是正一品的勇成将军,此次被加封为一等勇成伯。
慕容峻原本是从二品的翰林院掌读学士,此次加封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二等伯。
而本是正二品户部侍郎的慕容睿,此次被加封为从一品户部尚书,二等伯。
泰和元年,慕府的荣耀,再度到达一个世人不可想象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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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新旧
四月二十五日一大早,内务府派来为摄政王一家搬家的宫便尽数到了。!
忙活了一整日,日落日分,才算是收拾停当。
瑞安宫里,慕嫣然四处张望了几眼,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自那年出宫就藩,我从未想过会有回到都城的一日,如今,兜兜转转了一圈,却又回到了一切刚开始的地方,真是造化弄人啊。”
笑呵呵的看着慕嫣然进出出的打量各处,贺启暄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你放心,应承过你的,我必不负你,总有一天,都会实现的。”
贺启暄的话,慕嫣然自然深信不疑,可如今新帝年幼,贺启暄摄政,别说是出外云游,便是一家六口如从前一般出宫踏青郊游,怕是也没那么简单的。
可贺启暄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慕嫣然哪里又有不清楚的?
点了点头,慕嫣然应道:“好,就像你说的,等孩子们大了,便让他们各自去闯荡,咱们携手笑傲天地。”
两人说着话,外头小平子进来回话,说内务府总管赵胜到了。
进来磕了头起身,赵胜恭敬的说道:“按说摄政王和王妃都该住在乾安殿的,如今这样,着实有些简陋了。”
要求搬进瑞安宫,是贺启暄的意思,即便泰和帝是他的儿子,终归他如今是新帝,该有的体统还是要有的。
笑了笑,贺启暄扬声说道:“日后·皇上就照旧住在乾安殿暖阁,本王和王妃就住在瑞安宫好了。本王成年前,瑞安宫是本王的寝宫,又何来简陋一说?”
自知失言,赵胜有些惶恐的低下了头,见贺启暄和慕嫣然都未怪罪,便将旁处的布置都简明扼要的禀明了一遍。
珠儿已经十二岁了,眼看便要及笄,自然要有自己的宫殿才是。
贺启暄便让内务府把与瑞安宫一墙之隔的芷兰阁修缮一新·让珠儿和蕾儿姐妹俩搬了进去,而肇哥儿最小,便跟在慕嫣然身边,歇息在瑞安宫东配殿。
虽仍旧是瑞安宫,可想到之后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兴许都要住在这里,慕嫣然一时间又有些恍惚了,身上疲惫至极,可两人躺在床上,却无一丝睡意。
“瑜哥儿以后就跟着你上早朝了?那么小·朝中的那些事,他听的明白吗?上书房的功课怎么办?”
慕嫣然碎碎念的问道。
展颜笑着,贺启暄伸手将慕嫣然拢在怀里,面对着她说道:“耳濡目染,长大后才有为君的气度。孩子的心里是什么样儿,谁能知晓?你觉得他听不懂,说不定他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呢。至于上书房,只有等早朝结束,抑或下午时分再去了……”
呵呵的笑着,贺启暄叹了口气道:“不过说起来·也确实有些心酸。我那么大的时候,还成日满宫窜着找好玩又没人发现的地方呢,瑜哥儿这么大点就要担起这么多责任·我一想起来,这心里就···…哎……”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心疼的叹息,贺启暄和慕嫣然久久不语。
忽的坐起了身,慕嫣然疾声说道:“瑜哥儿一个人在乾安殿,不晓得会不会怕,我去看看……”
动作轻柔的将她拉着躺倒,贺启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些日子·我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有时候就直接在软榻上休息一会儿,乾安殿暖阁那边·一直都是他一个人。我去瞧过一次,跟在家里一般无二·所以,你就别担心了,他总要自己学会忍受孤独······”
“忍受孤独,可他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啊······”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的心中愈发不忍。
吸着鼻子,慕嫣然再未说话,一旁的贺启暄知晓妯心里难受,却也未出言劝慰,只轻拍着她的背,如哄小孩子一般哄她睡觉。
过了一会儿,慕嫣然转移着话题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通州别院接皇上和皇后回来?”
似是早已计划好了,贺启暄轻声应道:“明儿我把朝堂上的事都交代下去,后日一早咱们出发,午时便能到别院了,恰好能在晚上赶回来。
落山别院那边,也修葺的差不多了,到时候皇兄若是不想在宫里住,便依旧住在落山别院好了,也方便咱们去看他们······”
“都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他们了,也不知晓他们的身子有没有因为这次的颠簸而受到影响,但愿一切都顺利,他们也平安无事。”
慕嫣然关切的叹了口气。
“通州别院那儿守卫森严,焕王的人也决计想不到皇兄他们藏身在那儿,所以,除了刚去的那夜怕是受了些惊吓,这些日子,估摸着无事。你放心吧。”
似是有些倦意了,贺启暄打了个哈欠,给慕嫣然和自己掖好了被子,“睡,后日从通州别院回来,你也有的忙了,这宫里还一大堆◆等着你处理呢,养好精神才行。”
轻声应着,慕嫣然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两人就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慕嫣然再起身,身畔已经空空如也,贺启暄已经早起去上朝了。
慕嫣然本想再懒一会儿,外头白薇进来回话,说宫里有位份的主子娘娘都过来了,贺启暄前脚走,那些人后脚就来了,等着给慕嫣然磕头请安。
自打景熙帝带着皇后出了宫,慕嫣然都差点忘记,宫里还有其余一众妃嫔呢。
急忙起身梳洗,穿戴好王妃的超品诰命服饰,慕嫣然才出了内殿。
在上首处的软榻边做好,殿内花红柳绿的一众人起身拜道:“臣妾/嫔妾见过摄政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赐座。”
叫了起,慕嫣然抬眼看着面前的一众人,却发现竟然没几个认识
为首的,是华贵妃等几个昔日宫里得宠的妃嫔,而坐在后面的那几十个人,慕嫣然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似是看出了慕嫣然眼中的疑惑,华贵妃轻声解释道:“在座的,除了先皇的妃嫔,还有些,是太上皇的妃嫔,昨日王妃初搬进宫,臣妾等人便没来拜见。”
颔首浅笑,对华贵妃表示淡淡的谢意,慕嫣然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方扬声说道:“宫里的规矩,想来你们心里要清楚的多,所以,本妃便不再多说了。这几日,你们思忖思忖,想好了,便各自过来回话。”
按着大梁宫内的规矩,一旦新帝登基,从前的妃嫔,侍过寝的,要么全部送往城外的庵堂静修了此一生,要么就是留在宫内搬到指定的宫殿内居住,虽比不得从前一般锦衣玉食,可好歹衣食无忧。
两者各有优缺,一个自由却清苦,另一个惬意却孤独。
相比而言,那些从前自怨自艾无法得见天颜,未侍过寝的妃嫔,不但可以从内务府领到一笔不菲的银子,还可以出宫回乡安置,实在是要好的多。
而听了慕嫣然的话,殿内的一众人脸色各异,有欢喜的,有颓然的,还有犹豫不知该如何自处的。
一时间,殿内的空气,也似是停滞了一般,有些肃静。
这些人中,不乏有从前侍过寝,却还妄想着能够浑水摸鱼的出宫回家的,原本想着来探探口风,看看慕嫣然能不能通融一二,此刻见她说话掷地有声,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已经有人心内忐忑不安起来。
而慕嫣然,环顾了一眼见未看到玉太嫔,心内,却暗暗的为她打算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见慕嫣然也没有要与众人寒暄的意思,那些妃嫔便齐齐起身,行了礼后退出了瑞安宫。
看着坐在那儿不动的华贵妃,慕嫣然心中顿时浮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慕嫣然有些歉意的说道:“若不是你,先皇和皇后,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出宫,而我从前却对你很是敌对,从前的事,对不住了。”
华贵妃本就容貌绮丽,此刻微弯唇角笑开,愈发倾国倾城一般的娇媚。
摇了摇头,华贵妃笑道:“换做我是你,我也会像曾经的你一样,毕竟,这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容忍旁人算计自己的儿子,所以,我能理解,你不用道歉。”
原本想着会有些尴尬的场面,因为华贵妃的释然浅笑,而变得轻松起来。
华贵妃摩挲着衣袖边华丽繁冗的花纹,敛了笑意说道:“入宫五年,如今回头想想,这五年里的我,与从前的我相比,竟不似同一个人,好在,终于能开始一段新生活了,所以,我该庆幸才是。”
撇开了从前的是非,这样的华贵妃,慕嫣然反而有些喜欢了。
可转瞬想到她也要被送到城外的庵堂里去,这一世,花朵般明媚的青春岁月,也要在那样一个孤寂清冷的地方度过,慕嫣然的心里,便有些晦涩难言的同情。
华贵妃抬眼,正看到慕嫣然满眼怜惜的看着自己,似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她在想什么,华贵妃娇俏的眨了眨眼道:“等我出了宫,你可要好生备一份大礼给我才行。”
神情一怔,转瞬就被惊喜取而代之,慕嫣然惊诧道:“你···…你没有?怎么可能?”
未侍寝却能做到正一品的皇贵妃,转而全不在意的出宫寻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华贵妃,怕是大梁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人吧?
一时间,慕嫣然心中感慨万千。
第八百二十二/三章 去留
直到华贵妃走了许久,慕嫣然还沉浸在那个美好执着的故事中难以自拔。?
也直到这一刻,慕嫣然才终于明白,华清宫里,她为何会那样失望,那样愠怒的冷声质问自己:“若是大梁江山就此没落,宣王和宣王妃,可担得起后世骂名?”
这样的女子,才最是聪慧可人。
有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却也不愿家族被扣上抗旨不遵的帽子,擦干脸上的泪迹,她毅然入宫。之后,果断的选择了跟景熙帝坦言,继而果敢的站在了太后一侧,随着位份在后/宫的青云直上,她最终成为了妃嫔们嫉妒攻击的对象。
可是,即便高处不胜寒,又如何?
太后偏宠她,景熙帝和皇后信任她,而那青梅竹马的爱人,虽不甘心,却也依旧默默的关怀着她。
坚持下去,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有吧?
知晓景熙帝病重的时候,她不是没起过坏心思,想着景熙帝薨逝,按着宫里的规矩,她是可以平安返家自由婚嫁的。
可那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自小饱读诗书,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她虽是一个小女子,又岂会不懂?
那么多个深夜,她如解语花一般伴在皇帝身边,开解他,劝慰他,只为了那丝活下去惩治幕后凶手的期冀,而高高的宫墙之外,青梅竹马的痴心守候,却是她唯一的执念。
新帝登基的那夜,她俯在绣了并蒂莲的锦被上哭的肝肠寸断,可眼中,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喜悦。
终究,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不是吗?
出了瑞安宫,华贵妃只觉得浑身舒泰,边连脚下的步伐。也像幼时学舞时一般,不自禁的就轻盈了几分。
走了几步,华贵妃停下步伐,回头张望着朝阳下愈发庄严肃穆的宫殿,和朱红色的高高宫墙,脸上,透出了几抹释然的轻松。
等我,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微眯双眼看着天边金色的光环,华贵妃在心中念道。
临近午时,小平子从乾安殿过来回话,说早朝已经结束了。
慕嫣然起身。牵着肇哥儿,母子两人缓步出了瑞安宫。
绕过了假山,便是芷兰阁,还未踏进院门,便听得蕾儿在院子里欢呼雀跃的喊道:“高一点,再高一点……”
当即,慕嫣然的面上便浮起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搬入宫里来住,虽是情非得已的选择,可有几个孩子在身边。日子便不会再如从前般苦闷。
进了门,便见蕾儿坐在秋千上,身后,两个宫婢小心翼翼的推着。
见慕嫣然进来,那两个宫婢手疾的拉住了还在荡着的秋千绳索,抱下了蕾儿,转身惶恐的跪在了一侧。
“娘……”
娇笑着跑过来。蕾儿一脸认真的说道:“早起姐姐让我临三篇字,我都写完了才来玩的,不信你问姐姐……”
说罢,蕾儿转头去看从殿内走出来的珠儿,见她点了点头,蕾儿一脸的得意。
奖励的拍了拍蕾儿的头,慕嫣然却有些不赞同的说道:“这会儿,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呢。不许玩了,等傍晚再玩,好不好?”
小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蕾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牵着慕嫣然的手进了正殿。
待到珠儿和蕾儿更了衣,慕嫣然一行几人才朝乾安殿步行而去。进了偏殿,膳桌已经布好。
一家人吃了进宫以来的第一顿团圆饭,泰和帝是其中最开心的人。
“娘,以后我们日日都会如此,对吗?”
泰和帝一脸期冀的转过头盯着慕嫣然问道。
泰和帝虽是慕嫣然的长子,可他在慕嫣然身边的日子却最短,对这个儿子,慕嫣然的心里,满是愧疚,此刻见他这般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好像有些不敢相信,慕嫣然顿时心中一酸。
贺启暄在一旁瞧见,忍不住的哈哈笑了起来。
夹了一筷菜放到泰和帝碗里,贺启暄肯定的说道:“自然是真的,爹爹说过的话,你不信吗?”
脸上浮起了一抹孩童该有的灿烂笑容,泰和帝欢喜的大口吃起了饭,一边,却还冲坐在对面的肇哥儿眨眨眼睛,小哥俩挤眉弄眼的调皮模样,说不出的活泼可爱。
撤了膳桌,一家人团座在一起喝茶聊着天,没一会儿,瑜哥儿跳下椅子,回头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道:“爹爹,娘,我去歇午觉了。”
见贺启暄点了点头,瑜哥儿转身进了暖阁,身后,有小太监和宫婢麻利的跟了上去,一看就是平日里做熟了的。
可这,却是慕嫣然头一回瞧见。
回头去看贺启暄,便见他一脸欣慰的赞赏笑容,慕嫣然不禁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
可再一想到,瑜哥儿的这一生,定然都要在宫里渡过,养成这样良好的作息,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慕嫣然便收起了有些酸涩的心思,起身带着三个孩子回了瑞安宫。
本打算去乐清殿看看玉太嫔,为她接下来的归宿做一番打算,可想及第二日要去通州别院接景熙帝和皇后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慕嫣然别歇了心思,转头吩咐了梨白去乐清殿跟玉太嫔打声招呼,说自己一定会为她打算,让她莫要担心。
梨白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玉太嫔点头应下再未多言,可眉宇间,却有几丝挥之不去的黯然。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让小平子去内务府唤了赵胜过来,让他差遣宫人将宫里几处环境优美的宫殿都收拾停当。
再到乾安殿用了晚膳,贺启暄和慕嫣然便带着四个孩子去御花园散步。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落日的余辉洒照在春意盎然的花园里,带出了一股静谧的安详。
肇哥儿追逐着兄长玩着,蕾儿也蹦蹦跳跳的加入其中,珠儿则担起了长姐的责任,疾步走在一旁护着,四个孩子的欢笑声在天地间荡漾开来,说不出的清澈纯净。
“静太妃在了尘庵剃度了。所以,我想把玉姐姐送到那儿去,有个人照应着,总也是好的。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便送她去旁的地方安养余生,你觉得呢?”
慕嫣然软语问道。
笑着点了点头,贺启暄应道:“这事,你自然要先问过她才好。毕竟,这往后的日子,都是她自己的,旁人也不能替她做主。”
轻声“嗯”了一声。慕嫣然有些落寞的说道:“自薛家婶婶去了以后,我再也未听她提过一句故土琐事,可见那儿有她许多不美好的往事,所以,送她回故居是不可能的。若咱们在郓州,还可以接玉姐姐去那儿,和咱们一起生活。可如今,却多有不便了。”
“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弱女子的容身之处。哎……”
慕嫣然的轻轻叹息,在风中渐渐远去。
一夜无梦,第二日天还未亮,慕嫣然便紧随贺启暄起身了,瑞安宫宫门外,马车早已备好。
一行人钻进马车,径直驶出了皇宫。朝通州别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临近午时,马车才缓缓停下,下了马车,看着面前有些平常至极的院落,慕嫣然倒有些意料之中的坦然。
听到响动,院门打开,出来了一位中年管家,从面相来看。说不出的普通,可看着他明亮的眼神和沉稳的步伐,慕嫣然心知,定然是军营里的人。
一行人径直进了院子,里面倒是与皇庄一般,修缮的精致至极。
可进了正屋。却得知景熙帝和皇后不在别院里,去外头的庄子里散步了。
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示意那人带路,贺启暄带着慕嫣然和几个孩子,一路跟了上去。
从后门出来走了不多远,一眼望去,便全是绿油油的麦苗,偶有清风拂过,麦苗在田间随风摆动,便如一片绿浪一般,软软的沁在了人的心里。
抬眼望去,远处,一对农家夫妻正在田里锄草。
看着那两人笨手笨脚的模样,慕嫣然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待到看清那二人的面目,顿时有些瞠目结舌的讶异了。
那两人,正是景熙帝和皇后。
而贺启暄,却似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一般,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听见贺启暄的笑声,景熙帝回头看了一眼,扶着皇后一边往地埂边走,一边取下了头顶的斗笠来回扇打着,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农夫,谁能想到他曾是金銮殿上指点江山的九五至尊?
走到了小路上,景熙帝将手里的斗笠递给皇后,一伸手,将扑过来的瑜哥儿抄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一旁的肇哥儿看到,也欢喜的拍手跳着,景熙帝笑呵呵的放下瑜哥儿,将肇哥儿抱起来转着,一大两小三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见面至今,虽还一句话都没说,可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透着无比的亲切。
仔细的看着一身青色粗布做农妇妆扮的皇后,见她虽皮肤黑了些,可精神却从未有过的好,慕嫣然走过去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看来,出了皇宫那个牢笼,谁都能活的更恣意些,姐姐觉得呢?”
深以为然的点着头,皇后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麦地,深呼了一口气道:“这儿的空气,似是都比旁处要清新几分呢。”
笑了笑,见皇后朝别院后门处张望着,慕嫣然柔声解释道:“两位公主也要来,可想着晚上你们就回去了,所以没带着她们奔波。姐姐回去见了就知道了,她们都好着呢……”
神情一怔,皇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一双眼睛,满怀期冀的看着走在身前的景熙帝的背影。
可慕嫣然的心里,却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顺着后门进了别院,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坐在正屋内,景熙帝和皇后去梳洗更换了家常的衣服,再出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琼瑜,已经上了一个月的早朝了,可听得懂朝臣们在说些什么?”
招了招手示意瑜哥儿过来自己身边,景熙帝将他抱在怀里问道。
犹豫了一下,瑜哥儿赧然的摇了摇头道:“听不懂。不过,等我长大了,就能听懂了。皇伯父,等你下次考校我的功课,我肯定会有进益的。”
这样的瑜哥儿,让景熙帝心里很是欣慰。
赞赏的拍了拍他的头,景熙帝将瑜哥儿放在地上,抬眼看着珠儿道:“明珠。你带弟弟妹妹们去院子里玩,皇伯父和你父亲母亲说说话。”
“是。”
俏声应下,珠儿牵着蕾儿和肇哥儿,身后跟着瑜哥儿。一大三小四个人出了门。
转过头看着贺启暄,景熙帝渐渐的敛正了面色,迟疑了一下,他开口说道:“启暄,自打那日从都城来了别院,这些日子,我思虑了千百遍,还是决定,不回去了。”
蓦地睁大了眼睛。贺启暄一脸惊诧的看着景熙帝,似是有些吃惊的不知该说什么了,而一旁的慕嫣然,瞬时就明白了方才皇后的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皇兄,你……你是想一直住在通州别院?可这里离落山别院也没多远,这里的环境虽清雅些,可到底不如落山别院舒适。皇兄还是……”
贺启暄的话未说完,就觉得身旁慕嫣然拽着自己的衣袖,贺启暄话语一顿,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皇兄是说,不打算回宫?”
点了点头,景熙帝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院中长出了绿叶的树枝。回过头来看着贺启暄道:“当日父皇出宫,我也曾苦苦相劝,请父皇留在宫里,让我为他养老送终。当时,父皇执意不肯,说天下之大。何处都是葬身之所,一定要在终老前行万里路,拗不过他,我便同意了。”
面上渐渐的显出了一抹留恋,景熙帝继续说道:“在落山别院的那些日子,每日除了散步,就是去温泉里泡药浴,我想,解了身上的毒以前,我的生活,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凝望着自己的皇后,景熙帝笑了笑,转过头叹道:“到通州别院住了这一个多月,我每日和素儿一起出去走走,百姓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谁,有时候还和我们闲聊一会儿。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就早起登山看日出,日头不大时去田里帮老乡撒苗锄草,这些日子,我却觉得充实的很,这样的日子,我和素儿都极喜欢。”
“落山别院附近,也有很多皇庄,皇兄若喜欢,随你想做什么。”
明明心底已经猜到了景熙帝是什么意思,贺启暄却装作糊涂的说了一句,顿时,招来了景熙帝一记埋怨的白眼。
“我可是正经跟你说的,不是开玩笑的……”
景熙帝笑道。
一脸的无奈,贺启暄索性起身走到景熙帝身边坐下,有些气恼的说道:“父皇出宫云游,这去了有十年了吧?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寻都没地儿去寻,如今倒好,你又打算去哪?当日可是你说了,要在身后帮衬我,让大梁更加长治久安的,这倒好,把我们父子架在火炉上,你这算临阵脱逃吧?”
贺启暄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无赖的痞气,景熙帝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转而摇着头叹道:“你莫跟我插科打诨的,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再说了,朝里有那么多的股肱之臣,再不济,还有你岳父那个老狐狸,有我没我,还不是一个样?”
见贺启暄要出言反驳,景熙帝释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音柔和的说道:“我知晓,你是关心我们,担心我们的身子……”
景熙帝正好说中了贺启暄的心思,顿时,贺启暄沉默了下来。
“皇上,那你和素儿姐姐打算去哪儿?”
慕嫣然打破了沉默。
耳边响起了屋外几个孩子的笑闹声,景熙帝回头看了慕嫣然一眼,戏谑的说道:“皇上在外头玩着呢,如今的我,是摄政王的嫡亲兄长,莫喊错了。”
抿嘴笑着,慕嫣然点了点头。
景熙帝答道:“此事,我已经和杜神医还有权大夫商议过,他们也都说,我们的情形,出去散散心,心情好兴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再说,他们二人都是有绝世医术的人。总不能因为我们,而把他们禁锢在这样一个地方,浑身的本事不被世人受益。”
“所以,皇兄打算跟着杜之末去郓州?”
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贺启暄有些欣喜的猜测道。
景熙帝点了点头,“其实,我和素儿若是住在落山别院,那才叫劳民伤财呢。那一温泉的药材,可够都城的百姓们生病用一年的了。若是在平常人家,我们在浴桶里泡几个时辰,不也是一样的?所以。你就别为我们担心了,我和素儿已经想好了,就跟着杜神医去走走,先去郓州,也好让他回去和家人团聚一番,到了云都城,我和素儿便去你的藩王府住一阵子,听说那儿可是嫣然花心思布置出来的。”
景熙帝的构想,虽一开始让贺启暄觉得有些惊讶。可看他这样兴致勃勃的说着,满心的期待和欢喜,贺启暄渐渐的有些妥协了。
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景熙帝的前半生,都困在了都城和皇宫这个小牢笼里,如今终于能卸下身上的重担了。出去走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启暄,嫣儿,你们就别劝了,我们心里也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们好,可如今总算能轻松下来了,我们也想任性的随着自己的性子出去走走。兴许,等到哪一日走不动了,我们就回来了。”
景熙帝的身后,皇后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柔声说道。
知晓他们心意已决,贺启暄再未坚持,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皇兄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贺启暄抬眼问道。
“过了端午吧,好歹,咱们也要吃个团圆饭。下次再见,可就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见贺启暄答应了,景熙帝叹了口气,笑呵呵的说道。
“那这几日……”
犹豫着看向皇后,慕嫣然低声问道。
轻轻的摇了摇头,皇后低声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都城里的人都以为我们还在落山别院吧。等到五月初,你们派人来接我们,我们静悄悄的入宫,静悄悄的出宫就好。”
皇后的话音落毕,屋内的四个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仿若下一刻就是离别时分。
未来的一切都还未发生,都是不可知之数,如今想来,也唯有期盼一切顺利,天随人愿,如是想着,贺启暄的心里,又渐渐的有些释怀了,只叮嘱了景熙帝和皇后好多句,才带着慕嫣然起身出去。
唤回了四个孩子,让他们给景熙帝和皇后见了礼,一家人出了别院,如来时一般,乘着马车返回都城。
回到瑞安宫,天色已经大黑,贺启暄和慕嫣然满腹心事,倒没觉得饿,而四个孩子,刚布好膳坐到锦桌旁,立刻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让贺启暄和慕嫣然也一时间放下了心事。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整夜的话,及至天色渐明,贺启暄才终于完全释怀。
就像他那天评价玉太嫔将来的生活时一般,旁人的生活,终于要旁人打起精神去过,自己总不能替别人去拿主意。
如今,景熙帝和皇后既然决定要出去走走,那何不顺着他们的心意呢?
如是想着,贺启暄不再为此挂怀,起身去乾安殿早朝结束,当即就唤来了赵胜,让内务府为景熙帝的出行隐秘的准备起来。
瑞安宫正殿里,看着站在面前的玫儿和芊芊两位公主,慕嫣然却瞬间发起了愁,不知该如何对她们说。
思忖了好一会儿,想着她们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慕嫣然坦率的将景熙帝和皇后的打算告诉了她们。
沉默了一会儿,玫儿和芊芊相视一眼,心中顿时便有了计较。
“姨母,父亲和母亲,这些年过的很辛苦,如今他们能走出皇宫,走出都城,当女儿的,合该为他们感到高兴才是,您放心,我们不会任性的。”
玫儿轻声说道。
心中的重石瞬间落了下去,慕嫣然有些感慨的将两人拢在怀里,柔声赞道:“好孩子……”
三人说着话,突然听到院落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慕嫣然松开手,坐正身子朝外张望去。
进来的是梨白,身后跟着玉太嫔的贴身婢女言桑。
“王妃,我家主子身子不大好,求您过去看看吧。”
言桑带着哭声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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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 送别
吩咐了白薇送玫儿和芊芊两位公主回夕颜殿去,慕嫣然麓梨白,跟着言桑疾步去了乐清殿。
甫一踏进殿门,便闻到了一股呛鼻的药草味,慕嫣然蹙了蹙眉,转身进了内殿。
软榻上,玉太嫔强撑要起身,只看了一眼,慕嫣然心中巨震。
上一次见玉太嫔,似乎才是半个月前的时候,仅仅半个月而已,她竟似又瘦了一圈,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一抬手就会滑落到手肘的地方,袖管也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憔悴。
“玉姐姐,你怎么了?”
走到软榻边坐下,制止着她要起身的动作,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嫣儿,我……咳咳……”
声音嘶哑,刚开口说了几句话,玉太嫔就猛烈的咳了起来,慕嫣然一边为她轻拍着背,一边转过头看着言,示意她端水过来。
喂着玉太嫔喝了几口水,直到她呼吸喘匀了又平躺回去,慕嫣然方正色问着言桑,“到底怎么回事?可请御医瞧过?”
眼眸含泪,言桑点了点头应道:“自打开了春,主子便染了风寒,一直也不见好,前些日子,又着了凉,所以才愈发重了。御医开了药,说主子忧思过甚,有伤了心脾的症状,可······”
言桑忐忑的看了玉太嫔一眼,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挥了挥手示意言桑下去,慕嫣然回头看着梨白吩咐道:“去太医院请柳院正大人过来瞧瞧。”
“是。”
轻声应下,梨白转身出去了。
慕嫣然回过头来看着玉太嫔柔声说道:“姐姐,你放心,即便是出宫静修,我也绝对会安排妥当,必不让你受一丝苦楚。”
神情一怔,才反应过来慕嫣然在说什么,玉太嫔展颜笑了笑,低声说道:“嫣儿,我不用去庵里的。”
这下轮到慕嫣然讶异了。
“淑敬皇后去世,宫中盛传,玉嫔娘娘最得太上皇宠爱,难道……”
心里瞬间想起了华贵妃,慕嫣然的心里,顿时有些明白了。
华贵妃,不也是景熙帝盛宠的妃嫔?可她依旧是清白之身。
永成太上皇对淑敬皇后用情至深,淑敬皇后薨逝,永成太上皇又怎会盛宠旁人?
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慕嫣然感慨的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用去庵里清修,以如今贺启暄和慕嫣然的手段,玉太嫔出了宫,可以过得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逍遥快活,而这,本就是慕嫣然所希冀的,她又怎能不开心?
“嫣儿,我……我有一事相求。”
神色间有些郁结,玉太嫔吞吞吐吐的说道。
“姐姐你说,便是与宫规相悖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有这个能力,我一定为你做。
昔日的姐妹之情也好还是玉太嫔谨慎悉心的照顾瑜哥儿的那一年也罢,无论哪一个原因,慕嫣然都不会拒绝玉太嫔的请求。
“嫣儿,若是不违背宫规,我想,能不能让我留在宫里,哪怕给你做个伴也好。我不想出宫,我一个弱女子出去了还能做什么呢?”
不间歇的低声咳着玉太嫔满脸期冀的看着慕嫣然。
这又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偌大的一个皇宫,连那些不愿出宫去庵里静修的妃嫔都能奉养至终老更莫说玉太嫔了,慕嫣然颔首浅笑“姐姐愿意留下来陪着我,陪着瑜哥儿,我们心里只会高兴,哪里有不愿意的?”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玉太嫔的脸上,忽的显出了一丝轻松。
没一会儿,御医便来了,号了脉,又开了药方,细致无比的交代了言桑许多注意事项,才起身回去了。
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见她显出了疲态,慕嫣然才起身回到瑞安宫,一边交代了白薇准备些温和的补品送去乐清殿。
都城里,一切渐渐的恢复了从前一般的祥和,而宫里,贺启暄和泰和帝父子二人一同临朝,贺启暄处理政务也丝毫不显生疏,朝堂上一派清明,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朝前行进着。
五月初二,天色刚暗,贴了摄政王专属标识的马车从西华门径直驶入,一直到夕颜殿门口才停下。
车帘掀起,景熙帝和皇后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
“父皇,母后……”
娇声唤着,玫儿和芊芊两人扑了上去。
一连三日,景熙帝除了去乾安殿和贺启暄说话,其余的时间,都和皇后在夕颜殿陪两个女儿,目光中,满是歉疚。
“母后,您和父皇不用担心我和芊芊,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等你们回来。”
夕颜殿内殿,玫儿和芊芊一边一个的偎在皇后怀里,玫儿懂事的看着皇后说道。
“母后,你们能带着我吗?我不怕吃苦······”
另一边,性子活泼好动的芊芊撒娇说道。
搂紧了两个女儿,皇后爱怜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你们都是女儿家,合该金枝玉叶一般的在宫里住着,跟着我和你父亲出去到处跑,像什么样子?”
迟疑了一下,皇后转头看着玫儿,直率的说道:“玫儿,你已经十三岁了,很快就要议亲招驸马了。你的亲事,你父皇已有主张,所以,以后你就跟在你宣姨母身边,多跟她学学如何为人处事,知晓了吗?”
提及亲事,玫儿顿时羞红了脸,低垂下头点了点。
一旁的芊芊正欲反驳,皇后嗔怨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等你招驸马的时候,兴许父皇和母后已经回来了。你也要乖乖的,知道吗?”
安抚好了两个女儿,皇后起身带着她去了瑞安宫。
粽叶飘香,一转眼便到了端午节的正日子。
午膳,一行人齐聚在瑞安宫,说不出的热闹。
用罢午膳,众人的脸上,却都露出了几丝不舍。
这,已是他们别离前相聚的最后一日了。
唤过了瑜哥儿,景熙帝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对待一个男子汉一般,信心满满的鼓励着他道:“你是个好孩子,要像你从前跟皇伯父说过的,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知道了吗?跟你父亲好好学,皇伯父无论走到了哪里,都会关注着你的。”
抿着嘴,瑜哥儿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说了会儿话,景熙帝和皇后便起身,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夕颜殿。
第二日一大早,早朝结束,两辆马车相继驶出皇宫,奔到城外五十里的地方,才缓缓停下。
“为皇兄准备的东西,前几日都已经陆续送到了通州别院,皇兄一路远去,莫要委屈了自己。”
下了马车,贺启暄站在景熙帝身前说道。
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景熙帝张了张口,终究只说了句“保重”,便携着皇后踏上马车离去了。
马车里的玫儿和芊芊捂着嘴哭的伤心,而贺启暄和慕嫣然,看着飞奔而去的马车,看着扬起的阵阵尘土,也满心的感慨。
惟愿,岁月静好,一切顺遂。
再回到宫里,贺启暄依旧忙朝政,而慕嫣然,也打起精神,开始处理后/宫的一众事务。
首当其冲的,便是遣散妃嫔出宫静修抑或是返乡的事。
内务府递上来的名册中,包含了永成太上皇和景熙帝两朝后/宫的所有妃嫔,其中,侍寝孕育过子女的,几乎都选择留在宫里养老,而未生育过的,几乎都选择了出宫前往庵堂静修。
而未侍过寝的,除了玉太嫔要留下,其他的人,都选择返乡。
一连几日,慕嫣然都忙忙碌碌的,一边让内务府清理出了几座位置集中的宫殿,把那些留在宫里的妃嫔迁移过去,一边又与城外几家皇家的庵堂协商统一,分批分次的将那些要出宫静修的妃嫔送了过去。
最后剩下的,便是那些要出宫返家的人了。
早起梳洗完进了正殿,殿内整整齐齐的站着七八十名女子,年纪最大的也才三十多岁。
看她们身上的服饰,似乎都不是出自宫里的御衣坊,有几件,似乎还是极普通的麻布,慕嫣然便知,这是她们当年选秀进宫时穿过的衣服。
让宫婢将装了遣散银子的锦袋递给她们,慕嫣然温言说了好些祝福的话。
看着她们眼含欣喜的转身退去,慕嫣然的心里,也不禁替她们高兴起来。
“你呢?上官夫人要来接你出宫吧?”
看着一脸惬意坐在那儿喝茶的华贵妃,慕嫣然软语笑道。
笑的明媚,昔日的华贵妃,如今的上官小姐上官凝点了点头道:“我娘说,下午进宫来给王妃请安,顺便接我这个不孝女回府。”
说的俏皮,上官凝的脸上,一脸的灿烂笑容。
“那他呢?”
慕嫣然打趣的问道。
提及那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上官凝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娇羞。
可自从那日跟慕嫣然分享了自己的秘密,两人之间似是一下子亲近了许多,上官凝低头羞赧了一会儿,洋溢着满脸的幸福,呢哝着说道:“他已经递了调任的奏呈,下个月就会去南边上任了,到时候我会一并跟过去,在那儿出嫁。”
似是说的太过直白有些不好意思,上官凝补充着说道:“我在宫里,到底也风光了这么多年,若是嫁给他,定然会牵连到他,平白为他惹麻烦。”
“你这样的好女孩儿,一定会幸福的,祝福你,凝儿……”
慕嫣然发自肺腑的说道。
第八百二十五/六章 料理
随着大批妃嫔的遣送出宫,宫里,渐渐的有些冷清了。
“人少了,是非也就相对少些……”
乐清殿里,玉太嫔如是说。
静养了半个多月,玉太嫔的气色渐渐的好了起来,虽仍旧有些虚弱,却不像前次那般憔悴的,见慕嫣然来了,两人还并肩去御花园里走了会儿。
回到瑞安宫,贺启暄竟然在,慕嫣然有些诧异的挑眉,“今儿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面上并无笑意,贺启暄将手里的奏报递过来给慕嫣然,一边沉声说道:“明儿,焕王府的一众家眷就都到了,你来帮我想想,把她们安置在哪里比较好。”
焕王谋逆事败,最终逃之夭夭。如今,虽全大梁境内处处通缉,可两个多月过去了,也没有什么音讯。
焕王家眷被护送入都,朝中也为此纷争不已,一派说焕王还未伏法,贸然处置焕王家眷有些做贼心虚之嫌,更何况如今新帝年幼,摄政王当政,更该有好生之德才是。
可另一派,却梗着脖子说斩草要除根,早在焕王要谋逆的那日,他便已经不是大梁的皇子藩王,而是罪臣,所以,按着大梁律例,罪臣家眷都要处死,再不济,也要流放三千里,到那苦寒之地终身服役。
一时间,朝堂里争论不断,而贺启暄却将一干奏章都按下不发,如今,便连慕嫣然,也有些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那·你怎么想?都城里,倒是有好些废旧的宅子,有些是查抄了罪臣贪官上交来的,还有些是空置了许多年的。让内务府收拾一番,都是可以住人的……”
慕嫣然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说道。
轻蹙着眉头,贺启暄有些咂舌的说道:“便是在战场上,敌方的妇孺孩童,也都不会赶尽杀绝。如今,焕王府这些人·我却着实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说罢,贺启暄摇头苦笑。
“既如此,那便交给我来处置,可好?终归,都是女眷,让堂堂摄政王出面,也不合适啊。”
打趣的说着,缓解着贺启暄有些进退为难的心情,慕嫣然笑了笑,走到锦桌旁给他换了碗清热温润的茶水。
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午膳的时候,两人起身去了乾安殿。
到的时候,四个孩子正在暖阁里笑阄,肇哥儿还嚷嚷着说这儿凉快,等夏天要搬来和哥哥一起睡,泰和帝也清脆的答应了。
慕嫣然进去,惩罚一般的揪着肇哥儿的耳朵,将小家伙训了一顿。
没有了太皇太后的刁难,太后的回避,和后/宫一众妃嫔的哭诉·偌大的皇宫,似是只有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家一般,说不出的简单和睦。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让小平子去内务府唤来了赵胜。
“回王妃的话,如今都城里所有空置的宅子,以及周遭的环境和府内布局图,尽数在此,请王妃过目。”
恭敬的递上了一叠素笺纸,赵胜细声说道。
一一翻看着,慕嫣然的目光,锁定在了城郊的一处庄子。
见慕嫣然打量着那一张图纸·赵胜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仔细的将那处庄子的来历,以及周遭的环境讲说了一遍。
那是几十年前的一处庄园·当年赏给了一位老将军,可是先恒王谋逆时·这位老将军的一个儿子也牵涉其中,事后虽未严惩,可老将军却引咎己身,辞去了军中的职务,带着一家人返回了故居。
庄子坐落在城郊,可离都城极近,周遭又都是农田乡野,与慕嫣然手中所看到的其他宅院相比,既不会显得豪奢又不会过于简陋,用来安置焕王家眷,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就这儿吧,你带人过去收拾一番,打扫干净即可。另外,带些懂规矩的嬷嬷过去,未抓到焕王之前,那儿可出不得一丝差错。
慕嫣然将那张布局图抽出来递给赵胜,沉声吩咐道。
“奴才明白,这就去布置。”
赵胜在宫里也有许多年了,这样的事,他心中早已有计较,得了慕嫣然的吩咐,赵胜回到内务府,当即便挑出了二十位最是严苛守规矩的嬷嬷,以及十几个耳聋口哑的太监一并带去了庄子里。
这样一来,一旦焕王家眷入住,那儿等同于是与人隔绝,被完全的看管起来了,而外人,也绝不会知晓内里的情形。
五月二十一日,刚过了午时,十几辆马车进入都城,虽未宣扬是从哪里来的,可百姓们却像早已知晓一般,早早的围在了街道两侧。
骑马当前的,是宾州总督府的一个参将,两旁是一路护卫焕王家眷回都城的侍卫。
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马车里,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孩童的哭泣声,可这却丝毫没有引起围观百姓的丝毫同情,不一会儿,百姓们的手里,便多了许多物什。
烂菜叶子,臭鸡蛋,灰黑色的抹布…···
“谋反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坐马车?就该拉出来游街示众,滚出来……”
“是啊,交出那个谋逆的人,交出来······”
想及那些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百姓们便觉的积压在心里的愤懑,都瞬间迸发了出来,手里的东西,便满含怒火的飞向了道路中央的马车,和随行在后面的焕王府下人身上。
便连两侧的宫中侍卫,也免不了受到牵连。
及至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焕王妃吕薰黑着脸,牵着三岁的女儿下了马车。
身后的一辆马车里,跟着焕王侧妃庞香凝,以及她生下的儿子贺琼泊。
想及从前给明诚太子做伴读时,自己的儿子还欺负过泰和帝·庞香凝的心中,便有无尽的惶然,再加上如今身份不同,焕王谋逆,焕王府几个女眷的诰命已尽数被除,如今的她们,地位卑微还不如街边的百姓,庞氏的心里,如何不怕?
心内还忐忑着一会儿见了新帝和摄政王夫妇·自己要如何应答,吕薰转头看见一脸瑟缩的庞氏和贺琼泊,心中却似顿时有了计较。
“你看什么?我告诉你,如今你已不是高人一等的焕王妃,你我身份相同,你莫想再算计我们母子,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注意到了吕薰的目光,庞氏狠声说道。
唇角边带着一抹不屑的笑容,吕薰似是不愿与庞氏过多计较·鼻孔中轻哼了一声,继而牵着女儿朝前走庞氏气鼓鼓的,正要追上去,身旁,一个穿着一身素白衣裙,面貌淡雅的女子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劝道:“庞姐姐,已经到宫门口了,咱们还是安静些吧·否则说不定要被处以宫规了。”
似是平日里和那女子交好,庞氏恨恨的瞪了吕薰的背影一眼,方转过头来看着那女子说道:“巧儿·日后她若是再仗着自己是正妃欺负我,我便是死,也要拖着她的。”
说罢,眼见前方已经有太监转过头来不耐的瞪着自己,庞氏牵起儿子的手,又回头看了那巧儿一眼,几人疾步跟了上去。
到了乾安殿门口,小林子传旨·说皇上和摄政王对罪臣贺启智满心失望·不欲见她们,磕了头·便可以跟着内务府回去安置了。
吕薰一脸的泰然,跪倒在地·冲殿内磕了三个头,方站起身,转身跟着引她们来的那个小太监朝外走去。
还是那几辆挂满了菜叶和臭鸡蛋的马车,只不过,里面的箱笼,都已经被内务府的太监查验的凌乱不堪,吕薰不看也知,那些细小的值钱物件,怕是都没了。
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吕薰轻轻的叹了口气,俯身抱起女儿,母子二人钻进了马车。
车帘落下,三岁的小女孩儿轻声问道:“母妃,你怎么了?”
面色柔和的笑着,吕薰摇了摇头,将女儿拢在怀里道:“以后,叫母亲,或者叫娘,记住了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母妃了。”
似懂非懂,小女孩儿点了点头,洋溢着一张笑脸唤道:“娘·……”
等了好久,马车还没有开动,吕薰伸手敲了敲车厢壁,车帘掀开,贴身丫鬟笛儿眸带不喜的回话道:“主子,庞侧······庞姨娘带着少爷去瑞安宫了,说要给摄政王妃叩头赔罪。”
说罢,回头看了看,笛儿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太监得了她的银子,便带着她去了,如今倒好,咱们便是赶过去,怕是也来不及了。主子,又让她得了先机。”
冷笑了一下,吕薰不以为然的说道:“摄政王妃现在何等身份,岂是她去了就能见的?白花银子罢了。既然她有王爷给她的体己,那就让她花吧,咱们且瞧着就是了,不去管她。”
话音落毕,宫门口,出现了骂骂咧咧的庞氏。
瑞安宫里,慕嫣然吩咐着小平子道:“内务府将焕王家眷送到庄子上,必定会回来复命,你去交代赵胜一声,以后那处庄子除了前门,其余几个门尽数封死。只许进,不许出,记住了吗?另外,派人都看好了,不许出一丁点儿差池。”
领命而去,堪堪一炷香的功夫,小平子便回来了,“主子,赵总管都早早儿的吩咐下去了,您就放心吧。”
点了点头,慕嫣然正要摆手示意小平子退下,却见他继续说道:“主子,奴才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秦府递了牌子,说他家的姑奶奶要进宫给您磕头,被内务府给拒了。”
“秦府的姑奶奶?”
犹疑的说着,慕嫣然半晌才想起来是谁,脸上顿时显出了怒容,“秦柔儿……”
年前百官考核时,秦宰相收到了从郓州送来的匿名信。
按着常理,对于匿名举报的奏呈,言官们通常是不予理会的。
可这封信里,将一应罪状和贪墨的时间以及金额大小都写的一清二楚,哪怕是诬告·也说明举报的那人是花了心思的。
因为这份好奇,也因为信中牵涉到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女婿,秦宰相暗里安排了人去调查了一番,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再看手中的匿名信,秦宰相愈发觉得沉甸甸的,不敢擅自处理,秦宰相便将那封匿名信送到了景熙帝手里。
信中,被检举的,是郓州正三品的按察使顾安怀·罪名是贪污。
大梁境内大小官员,若是说任上清清白白从无贪墨过一两银子,这样的人,别说如今,便是大梁几百年的历史中,也是不存在的。
是故,朝中常有言官弹劾某某官员,常常是罪证确凿,像贪污这样通常不留话柄的罪证,即便是弹劾了·最终若是查不出结果,也都不了了之了。
所以,顾安怀在任上的那点贪心,如今既已闹到了明面儿上,就绝对不得善终了。
年节各地官员考核,旁人升迁也好,贬黜也罢,顾安怀却相安无事,为此,顾安怀和秦柔儿私下里都乐开了花。
不成想·一开年,便有钦差大人奉命前往郓州彻查,顾安怀这才知道·并不是摄政王心慈手软,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己留活路。
百般周旋,奈何钦差大人铁面无私,不到一个月,厚厚的几摞铁证便摆在了乾安殿摄政王的案桌上。
证据确凿,顾安怀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都城焕王谋逆事了,一道圣旨发往郓州,顾安怀被夺官抄家·此后不得再入仕途。
在那以后·顾安怀贪墨一事,就此落下了帷幕。
而慕嫣然却没想到·两个月以后,秦柔儿却再度出现在了都城·还想借着秦府如今的声势,以秦府姑奶奶的身份进宫来见自己。
她想做什么?
太后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将害了景熙帝和秦素儿的幕后真凶太皇太后拖到了阴间,可这件事,却并不会因此而罢休。
秦柔儿,你总会为你当日投毒害亲姐的罪行付出代价。
心中暗想着,慕嫣然抬眼看着小平子吩咐道:“去告诉内务府一声,秦柔儿若是再递牌子进宫,便让她进来,我倒要瞧瞧,如今,她又打着什么算盘。”
点头应下,小平子退出了内殿。
果不其然,没几日,内务府便有小太监前来通传,说秦府的姑奶奶要来给摄政王妃磕头,请慕嫣然示下,什么时辰合适。
“午时二刻吧……”
慕嫣然沉声说道。
恭敬的退了下去,那小太监自去传了话,午时将过,便听得外头白薇说:“王妃带着殿下歇午觉呢,劳顾夫人候着吧。”
如今的秦柔儿,身上已经没有了诰命,能进的宫来,全凭着秦府的声名。
是故,前来通传的小太监也好,引着秦柔儿过来瑞安宫的女官也好,面上都还端着几分恭敬,可这全都是冲着秦宰相,以及早已离开都城的秦素儿,与顾安怀,甚至于秦柔儿本身,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而除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却再未有人知晓,大梁会有今日秦柔儿,也是凶手之一。
廊檐下,秦柔儿卑微恭敬的站的笔直,虽心中早已恼怒万分,可面上却一丝都不敢显。
从前的她是三品诰命夫人,慕嫣然是一品皇妃,可如今,她已落魄如斯,慕嫣然却是超品的摄政王妃,慕嫣然动一动手指,她就会像蚂蚁一般被碾碎。
如是想着,任凭额头上渗出的汗抹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秦柔儿一动都不敢动,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直到听见内殿响起了细微的动静,秦柔儿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再一抬头,却觉得整个腰背似是僵住了一般。
“顾夫人请吧……”
竹帘掀开,白薇出来通传道。
颔首谢过,秦柔儿缓步踏进了正殿,迈过门槛,只觉得一股清凉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陡然清醒了几分。
“妾身见过摄政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十岁······”
秦柔儿跪倒拜道。
“平身,赐座。”
懒洋洋的叫了起,看着秦柔儿依旧明媚姣好的面容·再想到另一边秦素儿已身中剧毒,跟着景熙帝远走他乡,这以后的几年都将在漫漫的解毒生活中度日,慕嫣然的心里,愈发憎恶了几分。
“不知顾夫人此来,有何贵干?”
懒得与她寒暄,慕嫣然开门见山的问道。
神情一怔,秦素儿似是没想到慕嫣然会这样冷脸对自己,嗫喏着说道:“妾身带着孩子们回来侍奉父亲母亲·想着姐姐不在宫中,而如今是王妃在打理后/宫事宜,所以,妾身便来给王妃磕头请安。并……并没有什么事……”
说着,秦素儿有些躲闪的低下了头。
只一瞬,慕嫣然就明白,秦素儿此来,必是有所求。
好一会儿,见慕嫣然不搭话,想及从前在云都城见她时她脸上显而易见的不喜·秦柔儿知晓,此番进宫,心内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可想到秦素儿和慕嫣然关系匪浅,而自己从母亲秦夫人那儿得知,景熙帝和皇后都已离开都城,两位公主却是托付给了慕嫣然,秦柔儿转而瑟缩的请求道:“皇后娘娘出宫静养,两位公主在宫里,想来十分孤独,妾身·妾身想去看看两位公主,还望王妃准许。”
“莫说本妃,便连秦夫人也常来宫中与两位公主作陪·何来孤独一说?顾夫人说话,还是注意些的好……”
没好气的说着,慕嫣然摆了摆手,示意梨白带秦柔儿去夕颜殿。
待到秦素儿走后,慕嫣然回头看着白薇吩咐道:“去打听打听,秦柔儿此番回都城,是来做什么的?”
慕嫣然不相信,秦柔儿回来都城便如她所说·是来侍奉秦宰相和秦夫人的。
白薇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主子·顾府被查抄后,所有的田产都被没收充公·顾安怀和秦柔儿无以为家,所以·顾安怀让秦柔儿回来走走宰相大人的门路,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起复呢。”
白薇不屑的说道。
“起复?”
摇头苦笑,慕嫣然似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无奈的叹道:“秦柔儿,还真是自不量力。从前在郓州时,便总是这般,如今回了都城,却不成想还是老样子。如今看来,莫说是秦宰相,便是秦夫人,怕是也不清楚她的目的呢。”
从夕颜殿出了宫,秦柔儿的面目上,不禁有些泄气的黯然。
可转瞬,秦柔儿便想到,秦素儿已经跟着景熙帝出去,必定不能在父母身前尽孝,而秦宰相和秦夫人也历来疼宠自己,说不定会有机会。
如是想着,秦柔儿轻呼了几口气,振作起精神回到了秦府。
进了寿安堂,秦老太太正和秦夫人说着话,见秦柔儿回来,秦老太太面色一敛,慈声说道:“柔儿,此番你回来,我和你母亲,心中何尝不知道你受了委屈?那顾安怀在外头官场上的事,你一介妇人,也插手不得,却平白的被他牵累,你心里的苦,我和你母亲,也都知晓。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日后你当好生规劝着他,莫要再做这等贪赃枉法的事了,我会跟你父亲说,让他给姑爷寻个事情做,等你回去,以后就好好过日子,知道了吗?”
若是从前,秦柔儿必定感激万分,可过了这么多年的富贵日子,再让她回到一清二白的平常生活,旁人能不能适应,秦柔儿不知道,可她知晓,自己定然是受不了的。
心中凄苦无比,秦柔儿却不敢顶撞老太太,默默的点了点头·流下了两行伤心的泪。
一边,却在心内盘算着,想着另外的法子。
一连几日,秦柔儿刻意温顺小心的服侍着秦老太太和嫡母,得空便央着秦夫人递牌子进宫去看玫儿和芊芊,再未从她口中听闻一句关于顾安怀的事。
六月,都城里便已十分炎热了。
慕嫣然一向苦夏,一到临近午时,更是连殿门都不大出了。
紫月和王大全,慕嫣然早在四月里搬进宫时,便把他夫妻二人留在了王府,如今,身边的一众事务,都是白薇和佩云带着其他丫鬟在打理。
吩咐了白薇每日去夕颜殿看看两位公主,慕嫣然则亲自给肇哥儿启蒙,不指望他和瑜哥儿一般聪慧,可也不能太调皮才是。
宫里如今一共就五个女孩儿,除了玫儿和芊芊,珠儿和蕾儿,另一位,便是秀贵嫔诞下的小公主翩翩。
遣散后/宫一众妃嫔时,秀贵嫔因为有翩翩公主,被内务府从原先的宫殿迁到了如今的沐水阁,毗邻芷兰阁。
如今,五位公主便一同在芷兰阁上课,抑或做刺绣,日子倒也平淡快活。
这一日早起,慕嫣然陪贺启暄走到乾安殿,返身回来,打算去芷兰阁看看女孩儿们。
刚走了几步,便见远处有小太监窃窃私语,“听说了吗?远东大将军回来了······”
远东大将军?林沫兰的父亲?
并未听贺启暄下发旨意宣召他回来,此番不知又是何缘故。
慕嫣然一边想着,一边朝芷兰阁的方向而去。
第八百二十七章 出征
“什么?出征?”
一脸震惊的看着贺启暄,慕嫣然仔细的打量着贺启暄的表情,却见他并不像是在说笑。
“林将军回来了,去岁各处军营里的调动,林将军本来还是留在边境处,可他说他已经老了,要把位子交给儿子小林将军,所以,此番回来叩谢圣恩。这个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
贺启暄沉声说道。
此前从未听说哪儿有动乱,冷不丁的贺启暄说要出征,慕嫣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东胡已经俯首称臣,西丽如今也老实,北面毗邻秦国,却与大梁百年通好,那……”
分析的说着,慕嫣然倏地住了口。
北面不止有秦国,同时还有北疆。
北疆民风彪悍,这么多年对大梁虎视眈眈,可因着永成太上皇和景熙帝的铁血手腕,北疆倒也不敢轻易挥兵南下。
可如今说来,北疆作乱的可能,却是最大的。
“是北疆?”
犹疑的看向贺启暄,见他点了点头,慕嫣然有些无力的坐回了软榻边。
“如今,你已是摄政王,朝堂之上的政务都是你在处理,若是你带兵出征,朝政之事怎么办?再说了,大梁千军万马,良将也比比皆是,为何要你亲自带兵呢?”
慕嫣然满心的费解。
知晓慕嫣然是担心自己,贺启暄释然的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沉稳的说道:“你别担心,如今,我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边境处传来的消息也有些模棱两可,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我也是提前打个招呼,免得事出突然,你又跟着着急。”
贺启暄虽是这般说。可慕嫣然心中知晓,出征之事,怕是十有八九了。
果不其然,没几日,边境处送来奏报,说北疆境内正在调度军队,而边境处也时有异动,战事一触即发。
得了消息。贺启暄连夜召集了军中的几个武将,商讨了一整夜。
第二日早起,看到身边空空如也,慕嫣然心内一沉。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待到小平子过来传话说早朝已经结束,贺启暄带着几位大人和武将们去了御书房,慕嫣然起身朝乾安殿而去。
偏殿里,泰和帝正趴在锦桌边吃点心,见慕嫣然来了,他展颜笑着迎了上去。
牵着儿子过去坐在了软榻边,慕嫣然取出帕子给他擦拭着嘴角便的糕点渣,一边低声问道:“早朝上,都说什么了?北疆那边。可要起兵?”
点了点头,泰和帝正色说道:“爹爹已经让各处的军营里去整顿了,大舅调度各处兵力,三舅着户部筹措粮草,朝中的事务,由宰相大人和几位老臣组建了辅政班子。爹爹说,待到一切都筹措好。就尽快出征北上……”
与自己所料一点不差。
拍了拍泰和帝的头,问询了他这几日在上书房的功课如何,慕嫣然提步欲走,身后,泰和帝惴惴的问道:“娘,你不希望爹爹带兵出征,对吗?”
回过身来,慕嫣然抿嘴笑了笑道:“爹爹会因为娘而放弃他的计划吗?”
“不会。”
泰和帝果断的摇了摇头。
“所以。娘没有不希望。只是觉得,他已经是摄政王,打仗的事,自然该交给军营里的那些将军们才是,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解释着自己的意思,慕嫣然牵起儿子的手。母子二人坐在了临窗的软榻边。
“可是,爹爹是大梁的大将军王,没有人比爹爹更厉害。”
一脸的认真,泰和帝的眼中却满是得意。
有贺启暄这样的父亲,孩子们自然会感到骄傲和自豪,可站在慕嫣然的角度,对付北疆定会有千百种法子,并不一定要贺启暄带兵亲征。
似是猜到了慕嫣然心中所想,泰和帝拉着慕嫣然的手道:“娘,早朝时分,也有大臣不同意爹爹带兵,可是,我却觉得,爹爹才是最适合带兵亲征北疆的大将军。”
“哦?”
听泰和帝这么说,慕嫣然的脸上,露出了几丝趣味,“那瑜哥儿说给娘听听,好不好?”
将他拢在怀里,慕嫣然笑的温婉。
“朝臣们吵得激烈,我也只是听了几耳朵。”
俏皮的说着,泰和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静,“秦国与大梁百年通好,所以,如今环伺在大梁周边的几个国家,秦国是最不需要担心的,更莫说,秦国的王后还是婉儿姨母,只要婉儿姨母在,秦国和大梁,便永远是好朋友。”
点头应和着泰和帝的话,慕嫣然一脸鼓励的灿烂笑容。
泰和帝偎在母亲怀里,眼睛却看着远处墙上的大梁地形图,目光向下游移着说道:“北疆是个苦寒之地,百姓多以游牧为生,所以,他们的许多东西,都是从大梁换去的,如今,北疆民力越发强盛,却也不满足于只是通商互市,渐渐的有了野心。而此番,皇伯父退位,焕王谋逆,爹爹带兵平叛,北疆君主定然觉得,我大梁经历了这么多的动乱,如今定然虚弱不堪,所以,他们便起了乘人之危的心思。”
说着,泰和帝仰头看着慕嫣然问道:“娘,我说的对吗?”
“说的极好……”
慕嫣然还未答话,殿门外,响起了贺启暄赞赏的声音。
“爹爹……”
从慕嫣然怀里跳下了地,泰和帝站的笔直,冲迈进门槛的贺启暄唤道。
“总以为你每日坐在那儿像个小木头似的,没想到竟然也想了这么多,孺子可教……继续说,让爹爹看看你还看出了什么?”
走到慕嫣然身边坐下,贺启暄冲泰和帝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泰和帝过来坐在贺启暄和慕嫣然中间,继续说道:“那年爹爹带兵去东胡,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后来东胡虽已俯首称臣,还割让了城池,可他们的心里,必定是不服的。还有西丽,从前还有通婚利好,可如今的西丽君王,听说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皇伯父说,这几年过年时,西丽送来的岁贡,已不如从前丰厚,可见他们的心里,也已经有了慢怠。”
“所以呢?你觉得,东胡和西丽,其实都是大梁的隐患?”
贺启暄反问道。
郑重的点了点头,泰和帝扬声说道:“所以,如今北疆以身涉险,爹爹才更要亲自带兵出征,打败他们,扬我大梁国威。”
小小的孩童,袅袅的童音,可话语中,却一派肃然。
原本当玩笑话听着的慕嫣然,也顿时严肃了起来。
这样的瑜哥儿,是她从前没有见过的,在她心疼着儿子这么小就要担负这么多的责任时,小家伙却飞快的成长着,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父母欣慰自豪的?
“大梁有那么多大将军,便是你大舅舅,也是英勇善战的勇成将军呢,为什么要你爹爹亲自带兵出征呢?”
慕嫣然面色端正的问道。
“因为只有爹爹去了,大梁才必胜。便是大舅舅,满打满算,也只有九成胜算。”
泰和帝说的满心豪气。
“臭小子,让你大舅舅听见,小心他收拾你。”
伸手在儿子额头上弹了个爆栗,贺启暄笑道。
“皇伯父说过的,御驾亲征,跟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带兵出征,就士气而言,都决然不同。而此番北疆作乱,他们输得起,大梁却是输不起的,所以一定要爹爹亲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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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帝说的头头是道。
“为何大梁输不起啊?”
泰和帝的话,让贺启暄来了兴致,他故作不知的反问道。
“此次大梁若是胜了,东胡也好,西丽也好,都不敢造次。可相反,若是败了,东胡和西丽便会乘势而起,到时候,大梁就要战火不断,百姓就要陷于水生火热之中了。”
似是已经想到了那一天的惨况,泰和帝的脸上,显出了几许沉重。
“真是爹爹的好儿子……”
泰和帝的话音落毕,贺启暄当即兴奋的站起了身,将儿子举起来环绕着转了几圈,贺启暄大声的说着,顿时,殿内响起了父子二人的笑声。
慕嫣然在一旁看着,也满心的幸福。
其实,连七岁的瑜哥儿都懂的道理,慕嫣然心里又哪有不懂的?只不过,如今大梁事事都要贺启暄操劳,若是他带兵出征,一旦有什么异动,便会让大梁陷入困境。
一想到此,慕嫣然的心里,就百般揪心。
径自出神的想着,殿门外响起了小林子的请示声,御膳房的人前来送膳了。
不一会儿,珠儿便带着蕾儿和肇哥儿来了,一家六口用了午膳,慕嫣然便带着三个孩子回了瑞安宫,一进内殿,就吩咐了白薇等人为贺启暄准备出征要带的私己物品。
朝堂上,针对北疆的事,朝臣们渐渐的达成了共识,没几日,出征随行的将士便已初步敲定。
中旬,从边境处再度送来事态清晰的奏报,贺启暄看完,当即就召见了几位武将。
接连几日,贺启暄在御书房都忙到深夜,而得了命令的武将,也成日奔波于军营里,整合将士们整装待发。
六月二十八,大军开拔,径直朝边境而去。
第八百二十八/九章 恶果
“主子,顾夫人又去夕颜殿了。,!”
将晾晒在廊檐下的几个花样子收了回来,白薇一边往绣筐里放,一边抬眼看着慕嫣然嘟囔道。
手下飞针走线的绣着,丝毫不见停顿,慕嫣然轻声说道:“玫儿已经十三岁,芊芊也十岁了,两个人都是大姑娘了,心里明白着呢。秦柔儿若是想从两个孩子身上下手,那她是打错主意了。”
自打那次进宫见过了慕嫣然,秦柔儿的心里,已然知晓慕嫣然不会帮她,想着自己到底是秦府的女儿,到了这样的境地,家人总还是会为自己考量,秦柔儿便把满腔的心思,都花在了秦老太太,秦宰相夫妇身上。
秦柔儿偶尔还会央了秦夫人递牌子进宫,借着来看两位公主的缘故,进宫来盘旋片刻。
可如今宫里除了慕嫣然母子几人,其余的妃嫔也都没有什么做主的权利,秦柔儿这般会算计的人,对自己没有帮助的,自然懒得再花心思。
是故,每回进宫,秦柔儿到瑞安宫给慕嫣然见了礼,寒暄几句便起身告退去了夕颜殿,看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些不知进退,可秦柔儿却像全然不在乎一般,依旧往宫里跑的勤快。
不一会儿,慕嫣然凑到口边咬断了丝线,抖起手里的裙子看了看,慕嫣然抿嘴笑道:“蕾儿见过珠儿有这样一条裙子,嚷嚷了许久了,我倒觉得,御衣坊的衣裙最是华丽漂亮,可蕾儿却偏偏就要一条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这下见了,必定高兴。”
说曹操曹操就到,站在慕嫣然身边的白薇还未接话,门前,传来了宫婢向珠儿和蕾儿请安的声音。
“娘……”
娇声唤着,珠儿和蕾儿进了内殿。
而看到了慕嫣然手中拎着的裙子。蕾儿眼中一喜,小鸟一般欢快的奔了过来。
对着铜镜比划了许久,蕾儿一脸的满意,一边还过来拉着珠儿的手道:“姐姐,明儿咱们穿一样的衣裙,好不好?”
小姐妹俩的亲热,慕嫣然看在眼里,因为贺启暄出征的黯然也浅了几分。
母女三人说着话。外头,梨白进来回话道:“主子,顾夫人来了。”
脸上显出了一抹不耐,慕嫣然拍了拍珠儿和蕾儿的脸。站起身走到了正殿。
“妾身拜见王妃……”
俯身行了礼,待到慕嫣然叫起,秦柔儿起身熟络的坐在了慕嫣然下首处的扶手椅中。
“老太太也常念叨着两位公主,可她老人家岁数已经大了,如今天气又热,倒是不方便进宫,能否能王妃着内务府安排,送两位公主到秦府,以慰老太太思念重外孙女之情?”
秦柔儿一脸的情真意切。
此前倒也听秦夫人这么说过。因着当时忙着准备景熙帝和皇后出宫,以及遣散后/宫的事,慕嫣然便没顾上。
此刻听秦柔儿提起,慕嫣然不疑有他,点头应道:“既如此,本妃会吩咐内务府安排此事,公主出宫可是大事。一切议定。会让内务府去秦府通传。”
“谢过王妃。”
点头应着,见慕嫣然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秦柔儿放柔了声音问道:“不知王妃可知晓姐姐到了何处?柔儿许久没见她了,做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和鞋袜,却也不知送到何处去,王妃若是得了姐姐的消息,万望告诉妾身。”
以为提起了秦素儿,慕嫣然会顾惜几分往日的情谊。却不料,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秦柔儿抬眼去看,便见慕嫣然已经沉了脸,“顾夫人是做妹妹的,你若不知。大可去问你父母,难道他们也会哄骗你不成?顾夫人若有所求,但可直言,可莫常借着素儿姐姐的名头,要知道,素儿姐姐的心里,可是宁可没有你这个妹妹的。”
慕嫣然的话,如兜头的一盆凉水,让秦素儿顿时白了脸。
那件事隐秘至极,距今又有许多年,而且如今太皇太后都已薨逝,此事便成了无头案,定然无人知晓的。
百般仔细的审度着慕嫣然的脸色,秦柔儿一边在心内安慰自己,一边强自镇定下来,面色凄楚的说道:“姐姐一向疼柔儿,如今她居无定所四处飘零,妾身每想到此,心痛如绞,恨不得以身代姐为她受苦,王妃这些话,妾身无言以对。”
“出嫁从夫,从前的姐妹情谊,顾夫人只放在心里便可,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话,便是说千百遍,也是没人信的。所以,倒不如不说。”
慕嫣然冷声说道。
心内如小鹿乱撞,秦柔儿的面上,显出了一抹惊慌,可再抬眼去看,慕嫣然又一副淡然的模样,似方才说过的话并无深意,秦柔儿心里来回兜转了千百遍,愈发觉得坐在这儿和她说话是受折磨。
又说了几句,秦柔儿便急匆匆的起身告辞了。
看着秦柔儿落荒而逃的背影,慕嫣然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凛冽的寒气。
若没有秦柔儿当日投毒的举动,如今的秦素儿,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膝下便不止明诚太子一个皇子,到那时,虽说后/宫妃嫔万千,可她和景熙帝相伴多年的感情也天高海深,如今的生活,指不定有多快活。
可现在呢?明诚太子早早夭折,宫内没有皇子,朝臣也好,百姓们也罢,俱把过错算在了她身上,即便是如今她和景熙帝携手相伴行走天地间,可曾经发生过的伤痛往事,却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痕,无法消逝。
这一切,随着太皇太后的薨逝,已经无可追究,可这不代表,秦柔儿就可以逃过一劫。
如是想着,慕嫣然愈发打定主意,绝对不会让秦柔儿好过。
她必定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惨痛的代价。
吩咐了小平子差人注意着秦柔儿的举动,慕嫣然起身去了夕颜殿。
玫儿靠在窗前做绣活,午后的阳光柔和的洒在身上,越发显得发黑肤白,鼻挺唇红。
微弯的脖颈,如湖面上的天鹅一般秀丽高贵,而浓密的睫毛。更似两把小扇子,在眼下透出了两片灰暗的光影。
见慕嫣然进来,玫儿放下手里的绣绷,轻声唤着“姨母”迎了过来。
“芊芊呢?”
四处张望了几眼,慕嫣然浅笑着问道。
挽着慕嫣然朝内殿走,玫儿轻声答道:“她最是淘气,午睡起来,便去芷兰阁寻珠儿了。”
旋即。似是知晓慕嫣然的来意,玫儿轻声说道:“姨母,秦姨母来,虽从未说过什么。可我和芊芊却也知晓,她心里是想让我们帮她在姨母和外祖父面前说话的。姨母,您放心,我们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可是母后临走前嘱咐过我们,除了您和外祖父外祖母,其余的人都不能信,所以,秦姨母的话。我们不会听的。”
见玫儿心思这般通透,慕嫣然也不再担忧,两人亲热的说了会儿话,慕嫣然便回了瑞安宫。
另一边,秦柔儿回到慕府,捧着做好的几件衣服鞋袜去了秦夫人屋里,打算接着秦素儿再让嫡母想起自己的好。为自己在父亲面前说几句话。
走到廊檐下,便见丫鬟早早的冲屋内通传了一声,秦柔儿的心里,顿时浮起了几丝不妙的感觉。
进了屋,便见父亲秦洵也在。
俯身行了礼,秦柔儿面露温顺笑容的走到了秦夫人身边坐下,一边还娇声说道:“如今天气愈发热了,爹爹可莫要贪凉。书房里的冰盆还是撤了吧。”
点了点头,秦洵目带深意的看了秦夫人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回头看着秦夫人,秦柔儿指着方才进屋后放在锦桌上的小包袱说道:“娘,我给姐姐做了几件衣服,日后若是得了姐姐的消息。便一并帮柔儿捎带过去吧。”
想及秦素儿,秦夫人心中一苦,再抬眼看着一向乖巧的秦柔儿,秦夫人的话语中,也情不自禁的带出了几抹唏嘘,“柔儿,你父亲为姑爷寻了一个差事,虽然清苦些,可到底也算是官身,回头你多劝劝姑爷,改改性子,啊?只要他肯上进,有你父亲兄长们在,将来未必不会出人头地。”
“差事?什么差事?”
心中猛跳,秦柔儿急切的问道。
“凉州教谕。”
有些不忍的叹了口气,秦夫人低声说道。
似是晴天霹雳,秦柔儿面色顿失。
“凉州,那可是大梁最南边的苦寒之地……娘,女儿若是跟着他去了那儿,这一生,怕是都不能再与爹娘相见了吧?”
只觉得一颗心如坠泥中,秦柔儿的眼中,不自禁的便滑出了泪水。
“娘,求您,求求您,女儿不想去那么远,女儿舍不得您和爹爹,舍不得祖母,娘……”
抱着秦夫人的胳膊哭的肝肠寸断,秦柔儿不住的哭求道。
秦柔儿到底是秦夫人自小养到大的,虽与秦素儿不能比,可相比府中其他的小姐,却都亲厚几分,此刻见她这般模样,秦夫人顿时也有些伤心了。
“可姑爷犯了那么大的事,如今这样,已是不易了,柔儿,你要体谅你父亲,知道吗?”
轻抚着秦柔儿的背,秦夫人柔声哄道。
“娘,您去求求摄政王妃吧,只要她肯在摄政王面前说几句话,女儿和姑爷就不会受苦了,娘,求您……”
秦柔儿哭求道。
七月里,是都城在一年当中最热的日子,慕嫣然虽然怕热,可想到贺启暄走了,泰和帝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慕嫣然一想到就会心疼难耐。
是故,每日慕嫣然都会早早儿起来赶到乾安殿,陪着儿子一起吃用早膳,然后看着他穿戴好明黄的龙袍去上朝。
小小的泰和帝,穿着龙袍,头上扎着小金冠,收起面对着慕嫣然时才有的活泼笑脸,远远看去,也有了几分器宇轩昂的模样。
慕嫣然站在偏殿门边,看着他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一脸认真的听着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事,间或秦宰相和另几位辅政大臣会商议后做出决断,慕嫣然就那么看着,心里满满的充实感。
看看书,做做绣活。再拿起前日泰和帝在上书房做的功课看看,差不多也就到了散朝的时候,等到泰和帝更了衣,母子二人便坐在一处说说话,用了膳,哄着他睡了,慕嫣然才起身回到瑞安宫。
下午时分,泰和帝会在上书房跟着夫子们做学问。等到课程结束,太阳也已经下山,慕嫣然牵着肇哥儿,有时身后还跟着珠儿和玫儿四个公主。一大群人去上书房接了泰和帝,御花园里,小湖旁,凉亭内,便都会有他们的欢快笑声。
这样的日子一复一日,虽然贺启暄不在是其中唯一的美中不足,倒也让人心生淡然。
慕嫣然很满足。
朝堂上每旬会停朝一日,到了那日,慕嫣然就带着孩子们去慕府。一边把两位公主送去秦府,让她们在秦洵和秦夫人膝下承欢。
唯有在慕府的那日,泰和帝才是最开心,最像个孩子。
慕嫣然三个兄长的孩子,都和泰和帝一般大小,虽然知晓他的身份不同,可到底相差有多大。孩子们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懵懂的。
可玩一会儿玩野了,便连那一丝懵懂的差异也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孩子们一起爬山蹴鞠斗蛐蛐,再回到柏松堂,泰和帝便像个泥猴儿一般了。
即便这样,便连一向严格要求泰和帝的慕昭扬,也捋着胡子笑的和蔼,更莫说亲眼看着他每天那般忙碌着的慕嫣然了。
七月初六。又到了一旬沐休的日子。
早起带着孩子们赶到乾安殿,泰和帝已早早的候着了,慕嫣然抿嘴一下,牵着他的手,一行人登着马车出了宫。
照旧先将玫儿和芊芊送到了秦府,也未进去寒暄。慕嫣然便吩咐小贵子调转马头,回了慕府。
歇了午觉刚起身,便听得紫月过来说秦夫人到了。
“姨母来了?那玫儿和芊芊呢?”
慕嫣然接过紫月递来的茶水喝着问道。
紫月摇了摇头,“秦夫人独自一人来的。”
秦府如今打理中馈的是秦夫人的儿媳,所以得闲的时候她便会来慕府找柳氏说话,两人本就是堂姐妹,一同在都城这么多年,互相之间帮衬着,比旁人家的亲姐妹都还要亲热几分。
以为秦夫人来是找柳氏的,慕嫣然也未多想,起身收拾好便准备去柏松堂,还没出门,柳氏身边的春兰过来请了,“王妃,夫人请您去明徽园说话呢。”
这下,慕嫣然就是再迟钝,也知晓是什么事了。
进了明徽园正屋,见秦夫人急着要起身行礼,慕嫣然疾步过去挽住她的胳膊道:“回了慕府,我便还是慕府的二小姐,姨母可千万莫要这般客气,否则原本能说十句话的功夫,都只能说五句了。”
笑的勉强,秦夫人不再推辞,坐回了椅中,一边,却不自觉的转头看了柳氏一眼。
“嫣儿,按说,外头的事情,娘和你姨母不该过问,可到底都是亲戚,如今柔儿过的不好,你姨母也跟着揪心,你看,要不跟王爷求个情。”
小心翼翼的说着,柳氏似是也觉得有些不妥,话音渐渐的低落了几分,“顾家姑爷如今家了被抄了,官也被罢免了,若是再被贬去凉州那样的地方,这一辈子,怕是再难回来了。”
就知晓会有这样一日,慕嫣然的心里,思忖着该怎样回答。
本想着,秦柔儿做过的事,自己和秦素儿知晓就好,将来有一日报了仇,最起码身边的人不会跟着心里难过。
可如今秦柔儿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撺掇着秦夫人来为她求情,慕嫣然的心里,便连那一丝仅有的同情也舍去了。
一旁,见慕嫣然不说话,秦夫人接过话茬说道:“嫣儿,姨母知晓让你为难了。可你也知道,柔儿自小是养在我跟前的,我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着。这几年,她虽不在跟前,可月月都会送给我和老爷做的衣服鞋袜过来。如今,素儿不在我身边,她又被姑爷牵连落到了这般境地,我这心里,一想起来就难受的紧。嫣儿,你姨丈那人你也是知晓的,姑爷做出了这等事。他恨不得将他发落的远远的去重新开始,就更不会插手了,所以,姨母也只有来求你了。”
说着话,秦夫人便红了眼圈,却强忍着没有在柳氏和慕嫣然面前落泪。
幽幽的叹了口气,慕嫣然回过头看着站在柳氏身边的春兰道:“去门外守着,我和姨母还有娘说说话……”
轻声应下。春兰招了招手,示意屋内的几个丫鬟都尽数退了出去,又提起茶壶将三人面前的茶碗续满水,缓步退出了正屋。坐在了廊檐下的小杌子上。
“姨母,若是秦柔儿做过对不起素儿姐姐的事,你可会原谅她?”
正眼看着秦夫人,慕嫣然沉声问道。
心口一顿,秦夫人顿时想起,秦素儿三朝回门时,偎在自己怀里一脸不虞的埋怨柔儿的不懂事了。
那时,自己还冷落过秦柔儿几日,可想着她到底还小。秦夫人便也再未放在心上。
其实,秦夫人也看的出来,秦素儿是不喜欢秦柔儿的,可以己度人,若是身边的姐妹惦记着自己的夫君,自己怕是也会满心的不喜,所以。秦夫人便有意不让秦柔儿接近太子,不多久,秦柔儿就出嫁了。
出嫁的这些年,秦柔儿百般孝敬,秦夫人便把从前的不高兴都抛在了脑后。
此刻听慕嫣然提起,秦夫人面色一青,低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柔儿也嫁人了。素儿的心里定然也不记挂着此事了。”
“那姨母可知,为何宫里没有皇嗣?为何皇上会将皇位传给瑜哥儿,他带着素儿姐姐出去云游?”
慕嫣然正色问道。
“不是说,是太皇太后下毒……害了皇上吗?”
知晓慕嫣然这么问必是事出有因,秦夫人的心里,却突然有些慌张起来。
“是太皇太后下毒没错。可是,那毒,却是秦柔儿亲自放在了素儿姐姐的酒水中,使得素儿姐姐身中剧毒,引到了皇上体中。所以,皇上没有子嗣,姐姐诞下的大皇子却因为身体羸弱早夭,皇上不得已,将皇位传于他人。否则,如今,素儿姐姐还是好端端的皇后娘娘,他日,会是太后,怎会有如今这般颠沛流离的日子?”
越说越觉得痛心,慕嫣然再抬眼,坐在对面的秦夫人,已脸色苍白,眼中带血。
宫里的异常,秦夫人作为皇后的母亲,是最担心的,可事情一下子就到了这样,她也无能为力。即便是秦素儿要跟着景熙帝出宫,也安慰自己说是陪着景熙帝去解毒,她自己身中剧毒的事,秦府无一人知晓。
此刻从慕嫣然口中听到这样残酷的事实,再想到自己还满心疼惜的跑来替她求情,秦夫人只恨不得秦柔儿此刻就在眼前,连撕碎了她的心都有。
“我的素儿,我苦命的女儿……”
再也忍不住,秦氏捂着嘴痛哭了起来,而一旁的柳氏,也跟着哭的伤心。
再从慕府出去,秦夫人又是一脸的温和,可柳氏和慕嫣然却看得清楚,秦夫人的眼中,分明有几分凛冽的肃杀之气。
回到秦府,进屋更了衣没一会儿,秦柔儿就来了,秦夫人只觉得,隐在袖笼里的手,已经克制不住的颤了起来。
“摄政王出征在外,姑爷这事,王妃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和你父亲,也都尽力了,如今也再无法子,你还是收拾好东西,尽快跟着姑爷去凉州吧,拖得时间久了,朝中那些言官可不是吃素的。你父亲如今是辅政大臣,若是因为你再让那些言官参一本,可就是你这做女儿的不孝了。”
秦夫人冷声说道。
“怎么会这样?娘,柔儿若是跟着姑爷去了凉州,此生想要再回来承欢父母膝下,怕是就再无可能了,娘,您一向最疼柔儿,求您给柔儿想想办法吧,娘……”
秦柔儿哭求道。
“你想承欢膝下?好啊,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般有孝心,既如此,那你和姑爷和离吧,和离了,回娘家来,娘家养你一辈子……”
秦夫人冷笑着说道。
“娘……”
出门前还笑语盈盈的安慰自己,说一定会说服摄政王妃帮自己的嫡母,一转眼就变成了这幅模样,秦柔儿顿时有些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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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章 狼狈
“什么?和离?”
又一个沐休之日,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回到慕府,孩子们各自去寻表兄弟表姐妹们玩了,慕嫣然甫一进了明徽园正屋,便从柳氏口中听到了这个让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消息。?
一脸“她活该如此”的表情,柳氏将自己从堂姐秦夫人口中听来的话,告诉了慕嫣然,“明明是她不想跟去凉州那样的地方吃苦,却偏偏说舍不得父母,素儿不在,她更要在身前尽孝。所以,你姨母便直说了,她要不想去,可以啊,和离了,可以一辈子在父母面前尽孝。你姨母说罢,她当时就哑口无言了。”
“怕是姨母也没想到,秦柔儿能这么狠得下心吧?”
慕嫣然笑道。
“可不是嘛……”
愈发的不齿,柳氏没好气的说道:“你姨母想着,她怎么说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真要和离,顾家定然不会让她带着孩子走,到时候就是净身出户,所以,她定然狠不下心来。不成想,啧啧······”
咂舌的说着,柳氏感叹不已,“如今,真不知该说她眼光长远,还是嫌贫爱富了。只闷在屋里想了一天一夜,她就想透彻了,直说要和离,把你姨丈气了个绝倒。如今,书信已经发出去了,估摸着这几日就有回复了。”
“如今,顾府失势,秦府因为姨丈的缘故,正是如日中天的时期,所以·顾安怀便是心里再唾弃,怕是也不敢和秦柔儿撕破脸皮,和离之事,怕是十有八九了。”
慕嫣然轻声叹道。
“是啊,保不准,顾府这次来的就不是信,而是人了。秦柔儿这次回都城,带着最小的两个孩子,昌哥儿可是顾府的骨血·顾府定然要接回去的。秦柔儿这般,便是和离了,怕是名声也臭了,便是拿到了和离的文书,日后想要再婚嫁,怕是也难了······”
柳氏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婚嫁?她害的素儿姐姐到了这般田地,和离过后,她的苦日子才开头呢,姨母岂是那么容易就放过她的?”
慕嫣然撇了撇嘴说道。
正如慕嫣然和柳氏所分析的一般,秦柔儿的日子·并不像她预料中的那么轻松。
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团圆之日,一封按着秦柔儿指印的和离文书,从秦府快马加鞭送往郓州顾府,满打满算,七月中就能收到回信,以后,自己便还是锦衣玉食的秦府姑奶奶,不用跟着顾安怀去凉州那样的地方受苦。
却不成想,伸长了脖子一日日的候着·却音讯全无。
就在秦柔儿心急如焚的时候,七月末,从顾府来了一位管家一位嬷嬷·管家将顾安怀签字画押的和离文书送了回来,而那位嬷嬷,则是来接两个孩子的。
这一下,秦柔儿慌了。
她以为,有娘家撑腰,顾府不敢做出这等撕破脸皮的事,却不成想,顾安怀虽同意了和离·洋洋洒洒千余字的书信·也将秦柔儿拉下了
信中,顾安怀将秦柔儿在郓州是如何从内宅伸手向外头索贿·以及她上不敬公婆下不善待庶出子女的事,尽数告诉了秦宰相夫妇。
信末·顾安怀说,他辜负了岳丈岳母的殷切期盼,他会引咎自省,务必教导好几个孩子,不让他们重蹈覆辙。
看完了信,本来对秦柔儿擅自专断提出和离十分不满的秦宰相,越发没了耐心,大手一挥,让婆子将两个孩子从秦柔儿身边拉离,送他们上车回郓州与顾安怀汇合,一家几十口朝凉州而去。
秦柔儿的声嘶力竭,和两个孩子的凄楚哭声,成为那日都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
没几日,秦夫人便以不守妇道为由,将秦柔儿送到了城外的秦氏家庵中。
得知此事的时候,柳氏还觉得有些不解气,慕嫣然却不以为然,“难道娘觉得,秦柔儿死了才解恨?”
好整以暇的吃了口糕点,慕嫣然抿了口茶道:“慢刀子割肉,身上才会痛,如今这样,秦柔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会想起当日她是怎样的害了素儿姐姐,还有如今远在凉州却对她满心怨恨的前夫和孩子。最重要的是,秦柔儿执意要和离,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不想去凉州受苦,几个孩子都已经大了,如今虽惦记着生母,可将来未必不会怪她凉薄,所以,秦柔儿的苦日子,且在后头呢。姨母这一招,当真是高明至极。”
明明是害人有损德行的事,却被慕嫣然这样盛赞,柳氏嗔怨的戳了慕嫣然一指头,一边却点头附和道:“若是在旁的庵堂,兴许秦柔儿使些银子便算过了,秦氏的家庵,这一辈子,没有你姨母的吩咐,秦柔儿怕是出不来了。
这边,慕嫣柳氏谈论起秦柔儿,没有丝毫的同情。
而城外的秦氏家庵中,二门处的两个洒扫尼姑,同样满脸的不屑。
正是午休的时候,庵里一片静谧,两个尼姑聊着几箩筐的闲言碎语,说不出的尽兴,院子里,秦柔儿却爬在梯子上,想着要攀到墙上
“要不进去说她几句?回头跌下去摔断了腿,老爷和夫人定要怪罪咱们服侍不周到的。”
好久都没有动静,那尼姑担心的问道。
“甭管她……”
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另一个尼姑没好气的说道:“夫人能将她送进家庵来,可见是厌极了她,便是摔断了腿,也不与咱们有关。”
这些尼姑,本就是秦氏一族犯了错或是自己想不开要常伴青灯古佛的,所以,秦府里的事,她们心中一清二楚,见秦柔儿这般也懒得理会,只要看好了她不让她逃脱了就是。
院子里,秦柔儿攀在梯子上,仔细的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心内渐渐地有了计较。
打从摄政王下了圣旨,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顾府被查抄的那日,秦柔儿便有了和离的心思,可那时她人在郓州,若是贸然提出,顾安怀必定不会同意。
所以,软语哄着他,说回都城请父亲替他周旋一二,秦柔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都城,继而,和离成功。
可是,翻天覆地的是,投毒事发,嫡母视自己如眼中钉,如今,想做回那个锦衣玉食的秦府姑奶奶,怕是不能了。
可想到自己手中的那几张地契,秦柔儿又有了几分底气。
只要能从这家庵中逃出去,天大地大,凭自己的姿色,凭自己的那几个店铺,这一生衣食无忧,又有何难?
如是想着,看着周遭错综复杂的地形,秦柔儿在心内默默的记了起来。
没过多久,机会来了。
八月初九,是摄政王的生辰。
虽摄政王带兵前往边境处对抗北疆,可百姓们都铭记着他这些年为大梁做出的事情,是故,没等到那日,都城里的店铺和宅院门外,便有百姓自发的摆满了献花,为贺启暄祝寿。
如此一来,宫里也都布置起来。
得了慕嫣然的吩咐,内务府在都城的几条街道上设了果摊,将宫内御用的瓜果摆上,分发给前来恭贺的百姓,虽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因为沾上了贺启暄的名头,百姓们蜂拥而上,都希望借着领到的瓜果给自己家带来些福气。
都城外的几处寺庙庵堂,也都得了宫里送去的香油钱和斋菜。
秦氏家庵中,听着外头喧阄的如同过年一般,秦柔儿手疾的从箱笼里取出那几个锦袋,塞在了贴身的亵衣里。
到门外探头看了许久,见四处无人,如往日一般,秦柔儿攀上梯子,一咬牙跳了下去。
虽浑身酸疼,可墙角边就是杂草,倒也没有受什么伤,顾不得许多,秦柔儿顺着早已熟记在心的小路,跑到一个暗处躲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家庵里冲出了许多人,往四处跑着去找自己,掩藏在路边草堆中的秦柔儿,愈发庆幸自己的决定英明无比。
夜色渐渐的暗了,秦柔儿手脚并用的从草堆中爬出来,探头探脑的朝都城的方向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了城门口的火把光亮,秦柔儿暗呼了一口气,寻了个墙角蹲了下去,一边,还从地上抹了几把灰擦在脸上,将容貌丑化了几分。
都城周遭的乞丐,一到入夜时分无处乞讨,便尽数聚在了城里几个破落的宅子里,是故,秦柔儿这样躲在城门外院墙处,一时之间倒也无人发现。
“怎么办?若是天亮,可就无处藏身了,一定要先进了城才行……”
喃喃的念着,秦柔儿的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远处传来了马蹄飞扬的声音,秦柔儿将身子缩在墙边的阴影里,一边,却探头朝来人看去,待到看清了马上的人,秦柔儿的眼中一喜。
抬起衣袖将脸上的尘土擦拭干净,待到那人下马亮出了身上的对牌被放行,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秦柔儿扑上去抱住了那人的腿,楚楚可怜的娇声唤道:“表哥救我……”
城楼上的灯火依稀,慕容庭只觉得腿被人抱住,再低头去看,灯火下,秦柔儿泪眼婆娑的面孔,显得娇媚可人。
“柔儿?”
不可置信的唤着,慕容庭伸手搀起了秦柔儿,起身时,秦柔儿故作不慎的靠了过来。
胸膛被她胸前的绵软一撞,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再看着她被泪水洗过的明亮眼眸,慕容庭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第八百三十一/二章 祸害
绣了花开富贵的淡粉色床幔轻轻摇曳着,昭示着方才的激烈,床榻上,一对并排躺着的人低声说着话,不时的,还有女子的娇嗔和男子的软语哄劝,没一会儿,两人便安静了下来。.\\
“还记得嘛,当年你跟着秦姨母来府上,我还带你去后院摘过果子呢。那时候我还跟我娘说,把秦家小表妹说给我做媳妇儿吧,我娘还笑我。柔儿,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记着我……”
云雨过后,慕容庭一脸的满足,将秦柔儿拢在怀里,一只手摩挲着她光滑的肩膀。
“表哥,柔儿如今已经无人可以依靠了,还望表哥念在咱们幼时的情分上,垂怜柔儿……”
娇声说着,秦柔儿偎紧了慕容庭,锦被中的小腿,还轻轻的蹭着慕容庭的腿。
“那是自然,莫说幼时,便是如今,你是我的女人,我岂会让你受人欺侮?”
慕容庭豪情万千的应道。
心中暗喜,秦柔儿的面上却愈发悲戚,“表哥不嫌弃柔儿是昨日黄花吗?那年,等不到姨丈和姨母派人来提亲,父亲和母亲又为柔儿议定了亲事,所以,柔儿才远嫁去了通州……”
眼中带泪,秦柔儿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了,柔儿的心里,便只有表哥一人。如今,若是表哥嫌弃柔儿,柔儿不如去死……”
秦柔儿的话未说完,便被慕容庭翻身压住,俯身吻住了嘴。
唇齿纠缠,过了好久才停歇,慕容庭声音沙哑的说道:“若是嫌弃你,昨夜,我就不会带你进都城,你可知道我那几个兄弟都是如何笑话我的?这可都是为了你……”
一脸的感激,秦柔儿感慨的说道:“还是表哥最好了。柳姨母家的三个表哥,一丁点儿都及不上你。”
听秦柔儿提起了慕容言兄弟三人。慕容庭面色一黯,反身平躺在了床榻上。
目光落寞的盯着头顶的床幔,慕容庭幽幽的说道:“你可说错了,如今,他们才是慕府最有出息的人,我连他们的小拇指都及不上。”
“若不是二表姐,他们有今日?”
似是为慕容庭打抱不平,秦柔儿气哄哄的说道。
见慕容庭不说话了。秦柔儿的心里暗自一喜,一边,却撑起手肘趴在慕容庭的胸口,一本正经的说道:“若不是二表姐。表哥也绝非今日。大表哥一介武夫,本就没什么出息,二表哥又是借了表嫂那郡主的身份,三表哥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二表姐撺掇着他去南方疫区,皇上能知道他?更莫说如今皇位上坐着的那是他们嫡亲的外甥,表哥便是再有出息,被他们一比,可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再说了。若不是二表姐,如今慕府还是二姨母当家,表哥便不会像现如今一般了……”
说罢,似是为慕容庭所受到的不公感到委屈一般,秦柔儿黯然的叹了口气。
秦柔儿的话,慕容庭听了个满耳,瞬时觉得她是自己的知心人。那些话让他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柔儿,如昔日一般,还是你最懂我。”
感叹的说着,慕容庭把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不甘,俱数告诉了秦柔儿,而秦柔儿一字一句的开解,无一不让慕容庭受用万分。
“表哥,听你这般说。柔儿都替你觉得委屈……”
感叹的说着,秦柔儿转起了眼珠,见慕容庭不说话,秦柔儿犹豫着说道:“表哥的心里,一点都不怨怪二表姐吗?”
撇了撇嘴,慕容庭没好气的说道:“怨又能如何?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满大梁的女人里,她可是头一份的荣宠。”
“那也要出出气才行,否则,心里的气憋着,表哥若是气病了,柔儿可是会心疼的。”
飞了个媚眼,秦柔儿抬起头冲慕容庭的耳边吹气如兰的说道:“表哥想想办法,咱们便是气不到二表姐,让她破点财也是好的。到时候得了银子,全给表哥压惊,出出这些年的恶气……”
眼前一亮,慕容庭顿时想到了一个办法。
凑到秦柔儿耳边低声说着,秦柔儿点头笑着,媚眼如丝的说道:“柔儿就说过,表哥最是聪慧,柔儿如今举目无亲,还望表哥垂怜。”
“好,表哥疼你……”
一脸坏笑的翻身压了上来,慕容庭粗喘着气说着。
不一会儿,屋内便再度响起了男女欢好的暧昧声响。
秦府里,得到家庵送来的消息,秦夫人只恨不得将看守秦素儿的那几个秦府旧人狠狠的惩治一顿,可想到如今秦柔儿已经跑了,捉住她才是当务之急,秦夫人瞪了那前来回话的人一眼,一边,厉声吩咐了她继续派人去附近搜寻。
待到那人下去,秦夫人身边的嬷嬷低声说道:“夫人,依老奴说,二小姐做出这样的事,就该一杯毒酒让她去了,何苦还送到家庵去浪费口粮?”
摇了摇头,秦夫人厉声说道:“死的法子多的很,可我偏就要让她活着。我要让她活着受罪,她在素儿身上做过的事,我定要让她也尝过一遭,否则,岂不是便宜了她?”
说罢,秦夫人扬声唤进了贴身丫鬟晴儿吩咐道:“派下人在都城里各处都细细的探查,一旦发现秦柔儿,即刻抓回府里来。我就不信,一夜的功夫,她还能上天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入地的遁了不成?就是找遍大梁,我也一定要把她抓回来……”
面上一片阴狠的狰狞,秦夫人一想到远走解毒的秦素儿,就满腔的怒气。
彼时,慕嫣然正在瑞安宫查看礼单,虽贺启暄不在宫里,可大梁的各个州县,仍旧百般隆重的送来了贺礼,而泰和帝口中不甚安稳的东胡和西丽,也都有使者前来,送上了来自两国君王的祝福。
吩咐了小平子去内务府传话,让他们准备相应等级的回礼送去驿馆,慕嫣然回过头看着白薇说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了,王爷不在。咱们便回府去过。一会儿,你去一趟乐清殿,跟玉姐姐说一声,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宫。”
白薇领命而去,慕嫣然不经意的问道:“秦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摇了摇头,梨白低声回话道:“秦府都已经找了好几日了,都城里。还有秦氏家庵附近都没找到,估摸着是出城了。所以,如今已经派人往城外去找了。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就是雇马车,定然也会留下痕迹,想来要不了几日就会找到了。”
点头应着,慕嫣然笑道:“姨母知晓是她害了素儿姐姐,便是天涯海角,都会抓她回来的。而且,她想死都不成,这么大的罪过,没有几十年。哪里赎的清呢?”
说罢,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梨白,慕嫣然嘱咐道:“如今,宫里便只有那几处宫殿里,还住着一应的太妃太嫔,虽说冷清,可到底也是中秋。让御膳房好好的做几桌菜,到了中秋那夜送过去,也让她们过个丰盛的节日。”
“是,奴婢记住了。”
梨白脆声应道。
八月十五,恰好又是百官沐休的日子。
一大早,将玫儿和芊芊送去秦府,慕嫣然带着四个孩子回到了慕府。
贺启暄和慕容言带兵去了边境抗敌,慕嫣然和何氏的心里虽有些惦记。却都坚信他们会平安回来,所以面上倒也丝毫不显黯然,都带着一丝节气的欢欣。
慕府的中秋宴,热热闹闹的摆在了亦兰亭。
歇了午觉起身,何氏便和叶氏去张罗着布置了,慕嫣然陪慕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起身去了明徽园。
泰和帝跟着诠哥儿、飞哥儿和鹏哥儿,兄弟四人痴缠着慕容睿去骑马了,珠儿和蕾儿则软语央得了柳氏和慕嫣然的同意,乘马车去了状元府,直说等到中秋宴开始时,跟着二舅和二舅母一起过来。
肇哥儿最小,落了单,便和叶氏的臻姐儿一起,在柏松堂里翻着慕老太太差人拾掇出来的一箱子小玩意儿,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及至夕阳西下,慕府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打头的便是慕容峻和贺琳蓉,后头的几辆马车,车帘掀开,鱼贯着跳出了七八个孩子,说不出的热闹。
最后跟着的,俨然是潘慕驰和慕湘然。
晚宴摆在亦兰亭,已是慕府这么多年的规矩,从前也只有两三桌,如今孩子们都成了亲,又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五六桌摆好坐定,顿时显得亦兰亭有些拥挤了。
吃着菜,聊着天,说笑声从湖面上荡漾开来,说不出的亲热。
肇哥儿坐在慕,嫣然身边吃着东西,不一会儿还回头去看看慕容庭,冲他眨眨眼睛,两人似是藏了一个小秘密一般,心中都带着一丝窃喜。
用罢膳食,有丫鬟上来撤走了碗碟,换上了精致的糕点。
大人们的桌上,摆着果子酒,孩子们那边,便是冲泡好的温热酸甜的梅子茶。
月上柳梢头,倒映在湖面上,让人心旷神怡。
慕嫣然偎在柳氏身边,母女二人低声说着悄悄话,引得一旁的何氏和叶氏娇嗔的撒着娇,几个大人也如孩子一般逗起了趣,一旁的玉太嫔静静的看着,满眼的艳羡。
“珠儿,你看好弟弟妹妹,别让他们跑远了,小心跌进湖里去喂了鱼……”
眼见孩子们四散着跑开玩闹起来,慕嫣然唤着女儿叮嘱道。
点头应下,珠儿起身朝亭子外去了,慕嫣然也收回了目光,又跟柳氏说起了话。
及至一轮皎月升至头顶,众人赏了一会儿,慕嫣然回头看着慕昭扬和柳氏道:“爹,娘,我这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明儿一早瑜哥儿还起来上早朝呢。”
点头应下,慕昭扬和柳氏起身跟着慕嫣然朝外,出了亦兰亭,去发现身边围了一群孩子,却独独不见了肇哥儿。
“肇哥儿呢?”
回头问着站在亭子边的几个丫鬟,见她们面面相觑,慕嫣然顿时有些急了。
“昭王殿下若是有一丁点儿闪失,你们都拿命来抵。”
沉了脸色看着亭子里的一众丫鬟说着,柳氏一边劝着慕嫣然,“这么大的府里,活生生的人还能给丢了不成?嫣儿,你别急。马上就找到了,啊?别急……”
一时间,府内的下人都忙碌着找寻起来,可一个时辰过去了,偌大的慕府被搜寻了两遍,便连假山下的几个洞穴也都喊了无数遍,肇哥儿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刚才站在亭子边的那几个丫鬟,都去给我找来……”
坐在明徽园正屋里。慕嫣然强忍着身上的轻颤,回头吩咐着春兰道。
看着春兰疾步出去,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慕嫣然方转身看着柳氏安慰道:“娘,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先让各处守门的人过来回话,这么晚了,肇哥儿若是被人带出府去,必定会有人看见的。还有,吩咐柏松堂的下人都闭紧了嘴,千万别让老太太知晓了。”
没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想来是要通传的人都到了,慕嫣然起身。跟着柳氏走到了门外。
“你们都好好想想,最后看见昭王殿下是什么时候,一个一个说。”
慕嫣然看着院内的一众人喊道。
互相看着彼此,丫鬟婆子们的脸上都有些惴惴的。
过了一会儿,有丫鬟大着胆子出列说道:“撤了膳桌,奴婢看到小殿下跟着二爷家的韬少爷朝拱桥边去了,手里还拿着一块点心。说要去喂鱼。”
点了点头,慕嫣然回头看着贺琳蓉身边的韬哥儿软语问道:“韬哥儿,喂完了鱼,你们去做什么了?”
“他说鱼不喜欢吃糕点,喜欢吃鱼食,他说上次从宫里来时带了好些,都藏在花房了,让我等他找来了继续喂鱼。”
韬哥儿似是也知晓发生了不好的事。一边说着,眼中已蓄积起了满满的泪水。
“谁在花房那儿当值?可看见小殿下了?”
扬声问着,慕嫣然看着那几个婆子,一脸的期冀。
一句句的盘问下去,肇哥儿从花房出来,又溜去了后门。可看守后门的婆子一转身,肇哥儿便没了人影。
“过了戌时,后门不就落锁了吗?”
瞪着看守后门的那个婆子,柳氏厉声问道。
有些委屈的低垂着头,那婆子辩解道:“四姑爷和四姑奶奶的马车停在后门的巷道里,老奴听见后院亦兰亭这儿有响动了,便把门打开了,谁知晓,小殿下会跑到这儿来。老奴……老奴没瞧见他出去啊……”
说到最后,那婆子已带了几分哭腔。
似是走到了死胡同里,原本满怀希冀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慕嫣然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嫣儿,你先送几个孩子回宫,小殿下这边,我们负责找,莫耽误了皇上明儿上早朝。”
慕昭扬从院门里进来走到慕嫣然身边说道。
心里急躁的似是热锅上的蚂蚁,慕嫣然也知道没有旁的法子,点了点头,牵着泰和帝和蕾儿的手朝外走,身后,跟着一脸自责的珠儿。
马车急速赶回宫里,慕嫣然将泰和帝送到乾安殿暖阁,吩咐了小林子和乾安殿的宫人好好照看他,又把珠儿和蕾儿送回了芷兰阁,慕嫣然当即就准备再度出宫奔回慕府。
慕嫣然方一转身,一直跟在身后的玉太嫔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方才用膳时,我见小殿下和四爷挤眉弄眼的逗着玩。事后,也没见四爷的人,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你回去问问吧。”
点头应着,慕嫣然钻进马车,再度出宫回了慕府。
慕府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各自按着吩咐四处找着,却又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吵醒了慕老太太,让老人家急火攻心的跟着着急。
慕嫣然进了明徽园正屋,见柳氏摇着头,慕嫣然面色一黯,转而看着一旁的沈氏问道:“二姨娘,四哥呢?”
“他……他不在府里,有应酬出去了。”
眼神有些躲闪,沈氏嗫喏着答道。
早就听柳氏提过,慕容庭在外头有个小院子,听说还养着揽香阁的一个赎了身的姑娘,阖府上下的人尽数知晓,唯独瞒着慕昭扬。
此刻见沈氏这般,慕嫣然心知慕容庭定是又去了那边,却再未多想。
肇哥儿仍旧没有音讯。慕昭扬和慕容峻兄弟二人坐在书房,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面上都显出了几抹忧色。
“爹,要不然让提督大人差人全城搜寻吧?这样耽误下去,每拖延一刻,肇哥儿就多一分危险。”
慕容睿在原地踱着步,出着主意道。
摇了摇头,慕昭扬目光微敛。“若不是有人诱哄,肇哥儿怎会跑出府去?这人,必是慕府中人,若他有所求。肇哥儿便安全无虞。如今形势不明,贸然惊动提督大人全城搜捕,若是那人狗急跳墙,反而大大不妙,再等一会儿,天亮前若是还没动静,你就去通知上官大人。”
“是。”
扬声应着,慕容睿起步朝外走去,刚出了书房门。便见前面福伯迎面而来说道:“老爷,宣王府那边的管家来了,说收到了一封信,已经送去明徽园二小姐手里了。”
自打贺启暄和慕嫣然一家搬进宫里去住,宣王府那儿只留了王大全和紫月守着,平白的,怎么会有人送信去那儿?
慕昭扬心内一思忖。顿时知晓这其中有蹊跷,顾不得多想,急忙站起身,父子三人径直去了明徽园。
正屋内,看着手里的信,慕嫣然面色苍白。
偌大的一张素笺纸上,只清秀的五个大字:一万两黄金。
虽没头没尾,可慕嫣然却心中顿时就明白了。
“这信是谁送来的?”
抬眼看着王大全。慕嫣然沉声问道。
摇了摇头,王大全回话道:“门口的老伯听见大门响了,打开门,信便从门缝里飘了进来,探头去看,巷道里并未看见有人。”
“莫说一万两黄金。他就是要十万两,我们也得给啊。可是,又没说时间,又没说地点,这算怎么回事?”
一旁,柳氏急切的嘟囔道。
说着话,慕昭扬等人进了屋。
接过慕嫣然手里的信纸看完,慕昭扬的脸色也顿时冷峻了几分。
“那等着吧,既如此,必定会有消息便是。”
沉声说着,慕昭扬起步朝外走去,没一会儿,外头的下人便尽数散了,依稀能听见,慕昭扬吩咐人守好各处的门禁,若是有人来送信,务必要注意那人的特征。
呆坐了一夜,天亮时分,慕嫣然觉得耳边尽是肇哥儿的哭声,冷不丁的清醒过来追出了门,却什么都没有。
等着再次送信的人来,各处守门的人便连轮值时分,一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门缝,恨不得自己的眼睛都长在门外的匾额下。
可盯了一晌午,全无动静。
午时,慕容峻上了早朝回来,手里却拿着一封信,说是从状元府邸门口的台阶上发现的。
“西山脚下,十六,亥时,带人则死。”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看了的人,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三哥,你替我准备一万两黄金的兑票,今晚,我去西山脚下。”
紧紧的攥着那张素笺,慕嫣然转过头看着慕容睿说道。
点头应下,慕容睿转身出去了,慕容峻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疑惑。
一整日,慕嫣然滴水未进,就那么呆呆的坐在临窗的软榻边,侧头看着外头的日光,只盼着时间能过的快些。
慕昭扬和柳氏面上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模样,到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用了晚膳,再到明徽园,慕嫣然正攥着手里的一叠兑票发呆。
天色全黑,慕嫣然方出了门。
马车赶到离西山还有一里地的地方便停下了,慕嫣然回头从慕容睿手里接过灯笼,径自朝前走去。
夜色中,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兀。
有远处小河里的潺潺流水声,还有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小动物声响,和偶尔的蟋蟀长鸣,而远处,却依旧一片黑暗,看不到有人,也听不到说话声。
每往前走一步,慕嫣然的心里就多忐忑一分。
到西山脚下了,身后,却蓦地传来了马蹄声。
顿住脚步,慕嫣然转头去看,可还未等她看清来人,耳边一阵风声,后脑一痛,慕嫣然顿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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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恶终
“肇哥儿,肇哥儿……”
从睡梦中惊醒,慕嫣然坐起身,一双眼眸在屋内漫无目的的找着,一脸的慌张惊恐。?
身旁,柳氏受惊的回过神来,安慰的轻拍着她的背道:“嫣儿,没事了,没事了……”
“娘,可找到肇哥儿了?”
紧张的攥着柳氏的胳膊,慕嫣然疾声问道。
“呶……”
朝床榻里侧努了努嘴,柳氏一脸柔和的疼宠笑意。
慕嫣然转过头,便看到了正睡得香甜的肇哥儿。
小家伙面朝慕嫣然的方向趴着,手里攥着慕嫣然的一片衣襟,脸上还隐约有泪痕,似是睡前或是梦里时哭过,慕嫣然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儿子带着微微凉意的脸颊,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又生怕吵醒了肇哥儿,慕嫣然掩嘴哭的伤心,肩膀一抖一抖的,让柳氏在旁看着,也忍不住的红了眼圈。
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当娘的人,心里怕都自责难过的紧,更别说肇哥儿消失了一天两夜。
这一日两夜,慕嫣然的心里,不知道已经自责成了什么样儿。
“嫣儿,孩子已经平安回来了,没事的,啊?不哭了······你三哥抱着肇哥儿回来的时候,你还昏迷着,肇哥儿趴在你身边哭的别提多伤心了,一会儿醒了,看见你这样又要哭了,不哭了·啊?”
从软凳上起身,柳氏挪过去坐在床榻边,取出帕子给慕嫣然擦拭着眼泪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从柳氏手里接过帕子擦着,一双眼,却目不转睛的盯着肇哥儿,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又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了似的。
“你都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肚子饿了吧?肇哥儿既已安全回来了,你快起来吃些东西吧·娘让小厨房炖了粥。”
柳氏爱怜的拍了拍慕嫣然的手道。
吸了吸鼻子,慕嫣然动作轻柔的掰开肇哥儿的手,拉出自己的衣襟,掀开锦被下了床。
梳洗完吃用了些东西,再坐回柳氏身边,慕嫣然才轻声问道:“娘,三哥是从哪儿寻到肇哥儿的?到底是谁绑架了肇哥儿索要钱财的?”
正是午后时分,明亮的窗户旁,慕嫣然低垂着头,一脸的平静·可平放在身旁的一双手,却紧紧的攥着软榻上铺着的薄毯,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是你四哥。”
犹豫了一下,柳氏还是告诉了慕嫣然。
中秋那晚送泰和帝三个孩子入宫,临出宫时,玉太嫔跟自己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可即便是那样,慕嫣然也没怀疑过慕容庭。
此刻听柳氏说起,慕嫣然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转瞬,慕嫣然的眼眸中就泛起了一层怒火·以及不可抑制的愤怒,“肇哥儿可是他的外甥啊,他怎么忍心?”
有慕老太太的示意和沈氏的相求·慕容庭之前倒是规矩了几个月,慕嫣然和三个兄长商议了一番,便由慕容峻帮他谋了个闲差,虽说不及慕容言三兄弟一般辉煌荣耀,但是若他肯上进,将来未必不会没有出息。
可是,本就心存不满,再处处比较·慕容庭的心里·怕是认定了柳氏和慕容言等人苛待了沈氏和他们兄妹几人,心里也积压了许多不满。
既然对付不了慕嫣然·能让她吃点闷亏,怕是也是好的·于是,才有了哄骗肇哥儿出府继而索要一万两黄金的事。
想透了整个过程,慕嫣然的一张脸,已经显出了几分铁青的冷冽。
“昨儿你出了门没多久,陈氏便来找娘,说觉得你四哥最近不大对劲,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却觉得肇哥儿失踪这事和你四哥有关系。所以,你二哥便寻来了你四哥身边的小厮,问清了他在外头的那个院子,寻了过去,进去就发现了肇哥儿。”
柳氏讲述着昨夜慕嫣然晕过去以后发生的事。
“那西山脚下……”
想及昨夜晕之前发生的事,慕嫣然顿时又觉得后脑勺隐隐作痛了。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
“是街上的一个地痞头目,下九流的人,你四哥找的。”
提起慕容庭,柳氏的脸上满是愠怒,“昨儿,你四哥也躲在城门附近,看着你们的马车朝西山去,他也暗中尾随了过去,后来看到你二哥带人赶往西山,他就知道事发了,摸黑往回跑,被回城的马给掀翻踩伤了腿,从外头抬回来,又被你父亲拿家法狠揍了一顿,如今还瘫在床上嚎呢…···”
径自思忖着,慕嫣然摇了摇头道:“娘,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见柳氏一脸的犹疑,慕嫣然轻声说道:“四哥便是真的心存不满,要做这等下作的坏事,也不会是如今。二哥给他寻了差事,他都安稳的当了好几个月的差了,怎么这会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我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
“你是说,有人刻意挑唆?”
柳氏似是有些明白慕嫣然的意思了。
“至于是不是,我也不知晓,可我觉得四哥不可能是临时起意,若是事先想好的,那必定有人出谋划策,否则,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露,就顺顺当当的将肇哥儿带出了府。”
慕嫣然分析着说道。
觉得慕嫣然说的有理,柳氏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里屋里传出了肇哥儿喊娘的声音。
慕嫣然起身疾步朝里去了,柳氏径自沉思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阁,朝翠竹苑书房而去。
慕昭扬的心里本就起了疑心,听了柳氏的话,当即就差了下人·将下身被血水浸透的慕容庭,再度拖到了祠堂里。
看了一眼祖宗的牌位,慕昭扬提着执行家法所用的木棍,恨声问道:“给你出主意的人,是谁?”
心中一颤,慕容庭摇了摇头道:“都是儿子一时糊涂,并未有人出主意,儿子知晓错了,求父亲饶过儿子这遭。”
“饶你一遭?”
眼神如刀子一般飞向慕容庭·慕昭扬举起手里的木棍朝慕容庭背上一棍,厉声喝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几个兄长给你谋了差事,你背后是如何编排他们的?那可是你的外甥,你也下得去手?”
对慕容庭凄厉的叫声充耳不闻,慕昭扬沉声说道:“我最后再问一遍,是你给你出的主意。你若要一力承担,那也算是你有担当。不过自此以后,我慕府族谱上,再无你慕容庭此人,为父没有你这样禽兽不如的儿子……”
一席话·慕容庭原本就痛的失了血色的脸,愈发如纸一般苍白。
而门外,已传来了沈氏凄楚的哭声,“庭儿,你快说啊,快说啊……别再忤逆你爹了,若当真族谱除名,娘也不活了······”
身下的痛意阵阵传来,慕容庭嚎叫了几声,终于忍不住的低声说道:“是……是秦府的柔儿表妹…···”
秦柔儿身上发生的事·慕昭扬早已从柳氏口中得知,此刻再从慕容庭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慕昭扬愈发怒不可遏的气愤·举起手里的木棍,还未落下,大门猛的打开,沈氏冲进来扑在了慕容庭身上,一边抬眼看着慕昭扬哭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您要打就打死妾身吧·妾身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没了他,妾身也活不下去了……”
“老爷·庭儿的双腿已经废了,以后就是一个废人·求您,求您饶过他这一遭,求您……”
耳边回旋着沈氏的哭求声,慕昭扬心中烦躁至极,扔下手里的木棍,转身迈出了祠堂,门外,传来了他失望之极的话语声,“将他送回泰然居,不经传唤,不得私自出慕府大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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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从柳氏口中听闻慕昭扬对慕容庭的处置,慕嫣然充耳不闻一般,再未多问一句。
用罢了膳食,便带着肇哥儿回了宫。
乾安殿里,看着肇哥儿平安回来,泰和帝一脸疼爱的摸着肇哥儿的小脸,说以后会照看好他不会让旁人欺负他,一旁,珠儿和蕾儿,早已哭得泪人儿一般。
第二日,柳氏进宫,见慕嫣然气色已经好了些,方欣慰的说道:“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再别放在心上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一旁,柳氏看到,有些无奈的叹道:“秦柔儿从秦氏家庵中逃了出来,被你四哥养在了他在外头的那个院子里。”
瞬时,慕嫣然明白了。
秦柔儿几次三番来求自己,希望自己在贺启暄面前美言几句,赦免顾安怀犯下的过错,偏生自己没有搭理。
便连秦夫人也被秦柔儿花言巧语的哄骗着来跟自己求情,不料,秦柔儿最后却落了个和离后遣送至家庵的结果。
因着此事,秦柔儿怕是恨极了慕嫣然。
她是如何遇上慕容庭的,此事不得而知,可两个人臭味相投,顿时盘算着要如何算计慕嫣然,那一万两黄金,怕是秦柔儿想要的,慕容庭,却被当做了筏子。
“从知晓是她害了素儿姐姐时,我便想处死她,可又想着,素儿姐姐吃了这么多的哭,处死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若知晓有今日,从前,我便该动手收拾了她,又怎会为自己招来这般祸事······”
慕嫣然一脸后怕的说道。
“你姨母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收拾她,反而是送去了家庵。没想到,却让她给逃脱了。”
轻拍着慕嫣然的背安抚着她有些低落的情绪,柳氏有些解气的说道:“昨儿,你二哥和三哥派人在城里抓住了她,送去秦府,你姨母当即便让嬷嬷端上来了一杯毒酒,不过,却不会死,她的喉咙自此以后却是哑了,容貌也尽悔,照旧送去了家庵……”
自此以后,秦柔儿的生活,才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慕嫣然恨恨的想着。
第八百三十四/五章 两小
边境处,大梁和北疆激烈的对峙着。.\\
偶有书信传来,贺启暄报喜不报忧,极少谈及战事,反而挑拣着军营里的趣事,逗乐一般的讲给慕嫣然听,信末,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们,我会平安归来”,都会让慕嫣然拿着信纸怔忡许久。
不用掰着指头算,慕嫣然都清楚的知晓贺启暄离开都城已经多少天。
“娘,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对不对?”
肇哥儿涂鸦的在纸上胡乱画着,见慕嫣然捧着信纸发呆,肇哥儿放下手里的毛笔,爬过来偎在慕嫣然身边软软的问道。
自打被慕容庭哄骗出府,肇哥儿虽没受什么惊吓,可一日一夜未在母亲身边,肇哥儿怕是也害怕了,再回来,便从前更黏着慕嫣然,一时一刻都不愿意走远。
而慕嫣然,本就满心的愧疚,见儿子这样,也时时刻刻带着他,便连歇息时分,也将肇哥儿瑞安宫寝殿。
讲个故事,间或挠挠痒痒,母子二人说笑着一起歇下,每每看到肇哥儿睡着了都还紧紧的攀着自己的胳膊,慕嫣然的心里仍旧有些后怕的颤栗冷意。
慕容庭的双腿被马匹踩到,大夫来看过也连连摇头惋惜,说想要恢复从前怕是没有可能,再加上慕昭扬下了禁闭令,慕容庭只得每日窝在泰然居屋里,院门都不得出。
而另一旁,被关在秦氏家庵里的秦柔儿,右边脸颊上两条狰狞的伤口,翻出的红肉渐渐长白,因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没几日的功夫,中间便流出了黄白的脓水,说不出的掩鼻难闻。
得了秦夫人的吩咐,秦柔儿如今每日起的鸡早,睡得牛晚即便在干活的时候,身边不远处都有两个婆子虎视眈眈的盯着,稍有不妥,蒲扇般的巴掌便落在了脸上便连腰间的软肉上,都多了许多新旧交替的掐痕。
身上的痛也好,心里的恨也罢,秦柔儿的嗓子被毒哑,却是一丝一毫都喊不出来。
许多个夜里,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想着远在凉州的三个孩子秦柔儿的泪便止不住的滑落。
倘若自己老实本分的跟着顾安怀去凉州,有当宰相的父亲在,又有谁敢难为自己呢?
环境再差,关起门来,自己还是顾夫人,依旧有小丫鬟使唤,依旧是锦衣玉食,心情不好还可以拿几个妾侍和庶出子女来出出气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而如今即便是黑暗中,秦柔儿都能想象到,三个孩子想起自己时,怨怼自己的眼神,是何等的犀利吓人。
“呜呜……呜呜呜……”
心里悔恨交加的喊着“我错了”,秦柔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呜呜的话语声在深夜中显得愈发可怕,要不了一会儿,院子里便会响起婆子或是师太们的叫骂声,每每如此秦柔儿都只能掀起难闻无的被子,捂住嘴低声痛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秦柔儿的心中,满是悔恨,可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入了九月天气便渐渐转凉了。
慕府里,薛氏临近生产,柳氏和何氏等人也各自都跟着着急起来,杜姨娘更是每日往临风轩跑好几趟,生怕薛氏哪会儿就觉得不舒服了。
九月初六是秦府老太太的寿辰,照旧例,初五要暖寿。
慕嫣然和秦素儿自小便如亲姐妹一般要好,如今秦素儿不在,慕嫣然便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带着孩子们前去给秦老太太暖寿。
寿安堂里,欢声笑语,不说秦府的一群小孩子,只慕嫣然带去的四个孩子,除了珠儿已经大了,一派温婉淑女的模样,其他三个,俱是活宝一般的让人喜爱无。
孩子们本都是相熟的,坐了没一会儿,便三五成群的出去玩了,院子里笑声满满,屋内的人听了,也都跟着开心无。
秦柔儿的事,似是一件芝麻小事,再无人提起。
慕嫣然恭敬的起身,连同秦素儿的头一起磕了,见秦老太太满眼晶莹的欣慰泪意,慕嫣然柔声说道:“来年素儿姐姐回来,嫣儿再和姐姐一起给老太太磕头。”
“好,好……”
连声说着,秦老太太一脸的慈爱笑意。
用罢午膳,慕嫣然便带着孩子们回了慕府,甫一下了马车,春兰便迎过来说道:“二小姐,四奶奶肚子痛,夫人和大奶奶她们都赶去临风轩了,请您到柏松堂老太太那儿坐坐。”
“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
笑盈盈的说着,慕嫣然低头去看,便见蕾儿和肇哥儿的脸上,俱透出了一份稀,若不是牵着,两人定要拔腿朝临风轩跑,去看看刚生下的小孩儿是什么模样。
“你刚生下的时候,跟个小猴子似的,红通通皱巴巴的,可丑了……”
蕾儿一脸振振有词的看着肇哥儿说道。
有些不高兴了,肇哥儿撅着嘴巴一脸委屈的看向慕嫣然,“娘,我不丑,二姐才丑,对不对?”
“哎……”
似是为弟弟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感到无奈,蕾儿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肇哥儿的头道:“太外祖母说了,小时候越丑,长大就越好看。二姐在夸你呢,你去照照镜子,现在多好看啊?”
闻言,肇哥儿破涕为笑,一脸喜滋滋的挣脱开慕嫣然的手,过去牵住了蕾儿的手。
两个孩子的话,顿时让慕嫣然和春兰都笑了起来。
说着话,一行人便到了柏松堂。
刚坐下没一会儿,便有小丫鬟从临风轩过来回话,“老太太,二小姐,我们奶奶诞下了个小少爷,哭声可响亮了。”
人越老,便越喜欢家里有小孩子,听了那小丫鬟的话,慕老太太连忙转头吩咐明萃,“快拿半吊钱来赏她,临风轩的下人都伺候的好这个月月钱都加倍,赏银从我这儿出。”
见那小丫鬟喜滋滋的下去了,慕老太太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巧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痛了还没一个时辰就生下孩子了,头一胎都这么顺,以后就更顺遂了。”
点头应着,见慕老太太要起身,慕嫣然急忙扶着她,祖孙二人出了屋门,径直朝临风轩而去。
临风轩的院子里人头攒动进了正屋,柳氏一脸笑意的抱着红色的襁褓过来,将新生的婴儿递到了慕老太太怀里。
“太外祖母,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肇哥儿踮着脚往襁褓边凑,一边拽着慕老太太的胳膊。
待到慕老太太低下胳膊,肇哥儿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肇哥儿小小声的说道:“原来二姐没骗我,真的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丑死了……”
肇哥儿的话顿时惹得屋内的人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慕老太太更是好笑的捏了捏肇哥儿的鼻子,“小时候丑,长大了就好看了,等你下次来,小表弟就白白胖胖的了。”
点头应着,肇哥儿伸出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小婴孩的小手,又张开跟自己的手了,一张小嘴愈发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了。
进屋和薛氏说了几句话慕嫣然便转身出来,跟着慕老太太一行人回了柏松堂。
稍晚些时候慕容谨回来,一脸灿烂的欢喜,给慕老太太和柳氏请了安,便飞也似的跑回了临风轩。
晚膳时分,慕容谨从翠竹苑书房出来打开手里的素笺纸看了又看,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慕明博,博哥儿······秀儿,父亲定是希望咱们的孩子做个博学之人。”
将手里的信纸展开放在平躺着的薛氏面前看了一眼,慕容谨喜滋滋的说道。
点头应着,薛氏柔声说道:“有相公这样的父亲做榜样,咱们的儿子,必定是好样儿的。”
娇妻的话,让慕容谨心生暖意,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慕容谨郑重的应道:“秀儿,你放心,我会像大哥二哥和三哥一样,迟早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抿嘴笑着,薛氏轻轻动了动头,靠在了慕容谨的身边,一边软软的说道:“只要咱们一家都平平安安的,相公高兴就好,至于那诰命,秀儿不在意,相公别让自己太辛苦了。”
“这是什么话?”
不赞同的说着,慕容谨起身躺倒,环住薛氏的腰身,眉眼坚定的说道:“趁着年轻,才更要吃苦上进,等到老了,才有清福可享。要不然,岂不是平白辜负了这大好的青春年华?”
旋即,慕容谨放缓了语气,“秀儿,这一生,我再怎么努力,都是不上大哥二哥和三哥的,但是你放心,三个嫂子有的,你也会有,必定不会她们差太多。”
知晓慕容谨这不是空话,薛氏越发觉得满心的幸福感,温顺的点了点头,薛氏轻声应道:“好,那咱们好好的过日子,定然不三个哥哥嫂子差。”
天色渐暗,慕嫣然便准备回宫了,到明徽园跟柳氏打招呼时,却见何氏坐在下首处,一脸夹杂着喜意的为难,似是先前和柳氏商议着什么。
见慕嫣然进来,何氏住了口,柳氏则笑着说道:“今儿白夫人来了,坐了会儿,点名要见榕哥儿,一边又夸着她孙女是如何如何的好,这不,你大嫂为难了。”
白夫人的意思显而易见,婆媳二人相视一笑,俱是自豪。
听了柳氏的话,慕嫣然的面上,却浮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大嫂,我看你还是为难怎么回绝白夫人的好。”
闻言,柳氏和何氏的脸上,顿现惊诧。
“等大哥回来,大嫂自然就知道为什么了。”
慕嫣然一脸神秘的笑道。
跟柳氏打了招呼,慕嫣然起身欲走,方走了一步,被情急的何氏拦住了去路,“好妹妹,你赶紧跟我说说吧,要不然,我这心里跟猫爪子挠了似的。虽说榕哥儿现在才十五,亲事还不着急,可你这么说可见是早就得了消息的。你瞒着嫂子,嫂子就不怨你了,可你这样话说半截儿,不是更让我着急上火嘛……”
说罢何氏还一脸求助的回头去看柳氏。
柳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一边也笑着看向慕嫣然道:“你快说吧,让娘也跟着你大嫂着急。”
转过身来走回椅边坐下,慕嫣然反问着何氏道:“都城里,十五岁左右的公子哥儿,除了咱家的榕哥儿,大嫂还能想出有聪慧过人又家中门风严谨的吗?”
低头思忖着何氏犹豫着说出了几个人名,一旁,柳氏却颇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几个固然是好的,可起榕哥儿,却都有不如。要我看,榕哥儿是都城里这个年龄的孩子们中最优秀的······”
闻言,何氏面上尽是笑意,“母亲的心里自己的孙儿,自然是最好的。”
“那大嫂觉得,还未及笄的女孩儿中谁最尊贵最懂事?”
慕嫣然继续诱导着反问。
“最尊贵?那自然是皇家的公主,大公主如今不是十三岁了嘛……”
说着话,何氏的声音嘎然而止,转瞬,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慕嫣然。
慕嫣然点了点头,抿嘴但笑不语。
“二妹妹,你可别拿这事哄骗嫂子。”
何氏又惊又喜的嗔道。
白夫人的孙女,何氏是见过的,最是柔婉不过的一个少女,可要是起贺语玫这公主自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自打嫂子嫁进慕府,嫣儿何曾有一句诳过嫂子的?”
娇声笑着,慕嫣然看着同样一脸惊喜的柳氏,方轻声说道:“这事,素儿姐姐出宫前便跟我暗示过的,景熙爷是属意榕哥儿的可想着榕哥儿如今还小,玫儿也还没及笄,所以便没提。不过大嫂若是不信,大可以等到大哥回来去问,景熙爷可是明示过大哥的。”
咂舌的叹着,何氏一脸的欢喜,仿若这门亲事已经议定了似的。
“玫儿公主,性格大方率性,来过几次慕府,我却觉得她性格再好不过,丝毫不见皇家女儿的骄纵。小的时候,她也最爱跟着榕哥儿玩,若真是这样,那可就是榕哥儿的福气了······”
何氏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这下,嫂子可放心了?”
站起身,慕嫣然笑呵呵的说道。
再回到宫里,天色已经全黑了,慕嫣然将泰和帝送回乾安殿暖阁,又将珠儿和蕾儿送回芷兰阁,方带着肇哥儿回了瑞安宫。
第二日,便是秦老太太的寿辰正日子。
因着前一天已经去暖过寿,慕嫣然便再未亲去,让内务府送去了宫里备好的寿礼。
九月十二,是慕嫣然的生辰。
虽慕嫣然只是摄政王妃,可当日加封诰命时,泰和帝的圣旨中便言明,后/宫诸事都由慕嫣然打理,所以,泰和帝成年之前,慕嫣然便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
是故,打从过了九月,各地送来的贺礼便纷至沓来,尽数都打着贺王妃千秋的名
九月初十,一封奏报从驿馆快马加鞭的送来,却是大秦的使臣到了。
奏报是直接交到慕嫣然手里的,虽有些于理不合,可慕嫣然想着,若这使臣是贺婉茹差遣而来的,那到也没什么不合礼仪的。
是故,慕嫣然吩咐了内务府准备仪式,将使者迎到了瑞安宫。
可待到看清来人,慕嫣然顿时万分惊诧。
为首的那少年郎,虽衣着简便,可浑身透着的袭人贵气却是掩盖不住的。
尽管多年未见,慕嫣然仍旧认出了他,“文宇?”
来人便是贺婉茹的长子,如今大秦的太子司徒文宇。
“文宇见过姨母,姨母万安。”
司徒文宇彬彬有礼的拜道。
“快过来……”
站起身冲司徒文宇招了招手,慕嫣然一脸的惊喜。
最后一次见贺婉茹和司徒文宇,是淑敬皇后刚薨逝那一年,彼时,司徒文宇才两岁,小小的人儿,面目间有司徒南的沉稳和贺婉茹的狡黠,说不出的可爱。
如今,八-年未见,昔日满是稚气的脸上已多了几分聪慧的灵动,让人只看着就心生亲切。
“驿馆来报,只说是大秦使者团,却未说是大秦储君否则,又怎会让你屈尊降贵的住在驿馆里?你这孩子,真是胡闹······”
慕嫣然一边打发了白薇去将泰和帝等四个孩子唤来,一边拉着司徒文宇过来坐在身边,关切的问道:“你父王和母后,都好吧?”
点了点头,司徒文宇笑道:“姨母放心吧。父王和母后都身体极好父王对母后也是百依百顺,每到了百官沐休那日,父王便会带着母后出城郊游,便连文宇和弟弟妹妹们都不带呢。”
似是知晓慕嫣然会问这些,司徒文宇回话时,一脸的俏皮笑容。
贺婉茹嫁到秦国十余载,如今已经为秦王诞下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恰好凑成了两个好字。
每每得到贺婉茹的信,知晓妯如今过的极好,慕嫣然便打心里替她感到高兴。
说话的功夫珠儿和蕾儿已经到了,肇哥儿倒是去瑞安宫宫门外,眼巴巴的等着哥哥到了,小哥俩亲热的牵着手最后进来。
各自见了礼,见珠儿一脸好的盯着司徒文宇看,慕嫣然促狭的笑道:“珠儿,文宇只你大四个月,你们还是两岁的时候见过,那时候,你跟在他身后文宇哥哥长文宇哥哥短的唤着小跟屁虫一般,他走哪儿你跟到哪儿,如今,可还有印象?”
十岁的女孩儿,已经知晓害羞了,听了慕嫣然的话珠儿羞赧的点了点头,一边,却还偷眼去瞧司徒文宇,似乎想和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儿契合起来。
一抬眼,正对上司徒文宇满含着笑意的眼睛,珠儿只觉得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有些急促的低垂下了头。
见珠儿的脸颊和脖颈边罩上了一层粉意,司徒文宇生怕她羞得恼了,不敢再看她,回过头冲慕嫣然说道:“三月里,新帝登基的时候,便是使者团来的,其时那时候父王和母后本来就是想让儿臣来的,可是恰逢皇祖母身子不适,所以便耽搁了。如今姨母生辰,所以文宇便央了父王和母后的同意,带着使者团来了,不让他们散播是我带团是我的意思,要不然,各项礼仪都要周全,文宇反而不能这么亲热的和姨母说话了。姨母莫怪。”
跟着贺启暄这么多年,慕嫣然也早就变成了个不愿意被规矩拘着的人,此刻见司徒文宇这般说,慕嫣然哪里有怨怪的,满心的欢喜。
“大梁无人识得你,既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到处宣扬去了。这些日子,你想去哪儿,我让我娘家三哥陪着你,可好?”
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点了点头,司徒文宇不自禁的抬头去看珠儿,再回过头来,正对上慕嫣然的笑脸,司徒文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晚膳摆在瑞安宫,算是为司徒文宇接风。
用罢膳食,一行人起身去了御花园,闻着风中飘拂过的淡淡花香,再看着身后不远处,司徒文宇诙谐的给几个孩子讲着秦国的风俗民情,不时的惹得珠儿和蕾儿浅笑不已,慕嫣然的面上,不由而然的泛出了淡淡的笑意。
贺婉茹和慕嫣然情同姐妹,这么多年了,书信来往从未中断,而珠儿和司徒文宇,也会通信,小孩子之间的纯真情谊,慕嫣然倒也通情达理的由着她。
珠儿的七岁生辰时,贺婉茹兴师动众的让人从秦国送了贺礼到郓州,其中,还包括司徒文宇的太子玉佩,信中,贺婉茹态度严肃的说要聘珠儿为大秦太子妃,以玉佩为定礼。
如今,司徒文宇亲来为慕嫣然恭贺生辰,这其中的涵义,慕嫣然哪里有不清楚的。
刚生下珠儿时,贺启暄和慕嫣然开玩笑总说,将来珠儿的郡马,一定要她喜欢才行,就像贺启暄和慕嫣然一般,要了解对方的心意,才会让珠儿出嫁。
所以,即便是贺婉茹送来了定礼,以秦国太子妃相聘,慕嫣然也丝毫没有心动。
对她而言,女儿的终身幸福,远太子妃一类的虚名要重要的多。
可从司徒文宇一出现,看到珠儿欣喜的眼眸和娇羞的面庞,慕嫣然心中便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果然是最纯真最难让人难以忘怀的。
轻轻的叹了口气,慕嫣然抬眼看着天边艳丽的晚霞,唇角边,泛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天色还早,你们想玩便一起玩一会儿吧,只一条,不能离湖边太近。肇哥儿,跟娘回去……”
回头吩咐了宫人好生伺候着,慕嫣然冲司徒文宇和珠儿几人说完,牵着一步三回头的肇哥儿,转身朝瑞安宫而去。
身旁,白薇有些关切的说道:“主子,若是有人瞧见,怕是不好。”
抬眼看了白薇一眼,慕嫣然满眼的笑意,“才十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瑜哥儿和蕾儿都在一起呢。我和婉儿关系亲厚,我们的孩子,自然也要多亲近亲近才是。”
说罢,慕嫣然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些许回忆的怔忡,似是看到了自己和贺婉茹。
第八百三十六密章 密见
司徒文宇在大梁逗留了一旬,便带着使者团回秦国去了。?
自始至终,都无人发现秦国储君来过大梁都城一遭,除了驿馆接待的官员感叹了一番来人过于年轻,秦国未免有不尊重之嫌,其余倒是没有人心存疑惑。
司徒文宇此次前来,另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秦国暗中增派了五万兵力给贺启暄对阵北疆,而那五万兵力,是秦王布置在秦国边境处的军防,尽数都是精兵,于贺启暄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
这样一来,北疆落败是迟早的事,而贺启暄能早日回来,也指日可待。
想到此,慕嫣然的心里便多了几分期待的欢喜。
送司徒文宇走的那日,珠儿的情绪,颇有些低落。
慕嫣然看在眼里,心底却多了几分了然,哄慰女儿的话语,便愈发温柔,“秦国和大梁世代通好,你婉儿姨母都派人来瞧过咱们许多次了,咱们还没去瞧过她呢。等到你爹爹回来,有他看顾着你弟弟,娘带你们去秦国看婉儿姨母。”
“娘,是真的吗?”
瞬时止住了伤感,珠儿的眼眸中,尽是期冀的星亮。
点了点头,慕嫣然仲出手指,娇嗔的指着珠儿打趣道:“都八年未见你婉儿姨母了,娘以为你早都忘记她了呢,如今看来,珠儿心里还是极惦记着你婉儿姨母的嘛……”
慕嫣然的话音落毕,珠儿姣好的面孔顿时罩上了一层粉晕,平添了几分娇媚。
慕嫣然看着,心中却涌起了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
第二日一早起身,到乾安殿陪泰和帝用了早膳,又送他去上了早朝,慕嫣然才转身回瑞安宫。
深秋的早晨,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慕嫣然步履缓慢的走着·不时的侧头看看脚边苗圃里姹紫嫣红的花朵。
回到瑞安宫没一会儿,小平子手里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主子,从通州尹府送来的。”
以为是文雅竹送来的信·慕嫣然顺手接了过来。
信封上空无一字,打开看了几眼,慕嫣然的面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信是尹浩武写来的,说在通州附近,发现了焕王的行迹。
顿时,慕嫣然便知,这封信·尹浩武其实是写给贺启暄的,可贺启暄带兵去了边境对抗北疆,尹浩武不知如何处置,才来告诉了自己。
焕王……
对焕王的处置,朝臣们意见统一,谋反之臣按例当斩。
是故,即便事情过去已经半年之久,可各州县的通缉文书·却仍旧张贴在城门处,而悬赏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如今,尹浩武送信过来·却并未说明焕王的藏僧处,可见焕王的藏僧处还未被发现,这只是个提醒。
尽管如此,慕嫣然仍旧十分欣慰,一边,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让小平子去请了秦洵等几位辅政大臣过来,慕嫣然未说明消息来源于何处,只说在都城附近发现了焕王的踪迹。
还未踏出瑞安宫,几位大人便做出了决策,一边派人加强了都城周遭的防卫·一边,另派了五百精兵保卫泰和帝和慕嫣然等人。
便连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出宫回幕府,也都加强了防卫。
都城城门口,对焕王的通缉愈发严密,而每日进出城门的人也都严格盘查,一时间·便连百姓们也觉察出了几分不对。
日落时分,是城门口最为拥挤的时候。
戌时二刻,城门就要落匙了,进城和出城的百姓都生怕被拦住,蜂拥着朝城门口挤去。
人群中,不时的就会传出谩骂的声音,而城门守卫的士兵,则会没了好脸色,挥舞着手里的长枪厉声呵斥,愈发显得拥挤嘈杂不堪。
及至到守卫说结束盘查,不得再有进出时,人群的推搡拥挤便到了顶峰,拥挤中,自然会有几个身形灵巧的人浑水摸鱼的混进或是挤出城门。
及至大门缓缓合起,成功的人暗自窃喜,失败的人则垂头丧气的转身去寻落脚的地方,没一会儿,城门处,便恢复了夜色来临前的静谧
城门内的一个茶摊上,一个络腮胡状似镖师的男子喝了两碗茶。
抹了把嘴,男子从袖袋里掏出五文钱丢给摊主,眼神在四处探了一遍,起身朝外走去。
熟络的在都城内四处游走,及至夜色深邃,男子已进入了一条深深的巷道。
抬眼看了一眼匾额,灯笼下,“卓府”二字熠熠生辉。
叩响大门,没一会儿,里面有人应声打开了门。
看着门外完全陌生的络腮胡男子,那守门的人没好气的问道:“找谁啊?我家老爷这个时辰都不见客的,若是有亲戚在府里当差,便去侧门,这大门岂是你能来的?”
听了这话,络腮胡男子却全然不生气。
从袖袋里掏两银子塞到那人手里,络腮胡男子沉声说道:“我是从远处而来,帮我家主人带了封信给卓大人,还望小哥能帮传递一回。”
二两银子的油水,已经相当丰厚了。
当即,那守门的男子便眉开眼笑的应下,转而伸出了手,“那我便帮你跑一趟,我家老爷心情好,说不定会见你,你就在这儿等着,莫走远了。不管见不见,我都必定回来告诉你一声。”
“如此,便劳烦小哥了。”
络腮胡男子道了谢,从怀里取出一个封了口的信封,递给了那守门的男子。
“吱呀”一声,门再度关上,巷道里,再次回复了方才的安静。
一盏茶的功夫,大门打开,守门的男子恭敬的拱手一请,“这位先生请跟着小的来吧,我家老爷在书房候着呢。”
似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般情形,络腮胡男子颔首一笑,跟着守门的男子进了门,一路进了卓府的外书房。
轻轻叩着门,里面传来了男子清朗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络腮胡男子迈了进去。
书桌后,面色安然的端坐着的,正是卓远之。
甫一照面·卓远之便认出了络腮胡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上了茶出去关上门,卓远之过来拱手一拜,“远之见过焕王。”
络腮胡男子,竟是谋逆事败后逃走的焕王。
摆了摆手,焕王走过去大大咧咧的坐在扶手椅中·捧起身旁案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道:“如今,我已落魄如丧家犬,又何来的焕王一说?倘若你现在去顺天府报案,抓到了我,可是能得五千两黄金的。”
说罢,焕王放下茶碗,抬眼戏谑的看着卓远之·眼中隐有探寻。
“远之与王爷相交十几载,王爷觉得,远之会是那样的人吗?”
反问了一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卓远之提起茶壶往焕王的茶碗里蓄满了水,不解的问道:“如今都城里形势紧张,王爷来此不知有何目的?”
见焕王不说话,卓远之径自说道:“焕王妃和小世子,俱在城外的罗氏庄园里,王爷若是想救他们,怕是十分不易,此事,当仔细筹措才是。”
瞥了卓远之一眼·焕王沉吟着问道:“都城中可收到过确切消息,摄政王何时班师回朝?”
卓远之摇了摇头,“六月底,摄政王才带兵出征,如今,堪堪三个月而已·想来是没那么快的。”
手指叩击着案桌边沿,焕王的眼中,尽是算计。
斟酌了许久,焕王继续问道:“每到了百官沐休那日,摄政王妃都会带着小皇帝等人回慕府,可对?”
端着茶碗的手一顿,卓远之面色不明的抬眼看着焕王,见他正色盯着自己,卓远之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正是。恩师是皇上的启蒙老师,而皇上又极是好学,便连沐休那日,也会前往慕府向恩师讨教,所以,每旬沐休,皇上都会跟着摄政王妃回慕府,从无例外。”
眸色愈发幽暗,焕王收回手指,看着卓远之道:“多谢你的坦诚。如今,我虽已落魄,可也不是一无是处。你能这般待我,已实属不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说罢,焕王站起身欲朝外走。
“王爷……”
疾声唤住了焕王,卓远之起身上前几步,看着他低声问道:“不知王爷有何打算,可否告知一二?若是有用得上远之的地方,远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似是十分欣慰,焕王仲手拍了拍卓远之的肩膀,“破釜沉舟而已,我不会牵连你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我得不到的,也绝不会让他人得到……”
说罢,焕王径自打开书房门,大踏着步子离开了。
身后,卓远之愣在原地,低垂着头思忖着焕王话里的意思。
过了许久,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卓远之抬眼去看,便见妻子端着托盘,浅笑着迈了进来。
“客人走了?”
走到卓远之身边坐下,长平郡主将托盘里的汤盅端起来放在卓远之面前,话语温柔的说道:“承儿方才吵闹着要等你回来给他念书呢,等了好久你不回来,已经睡了。这是我让厨房给你炖的汤,还热乎着呢,快喝吧······”
“渺儿……”
心中感动,卓远之仲手,握住了长平郡主的手。
回握住他的手,长平郡主柔婉的笑着,过了一会儿,才挣脱开,将汤匙递到他手里道:“快喝吧……”
点了点头,卓远之掀开盖子,大口的喝了起来。
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流入胃里,身上也腾起了一股暖意,卓远之的心里,暗暗的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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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八章 人心
十月初五,是慕昭扬的寿辰,也是薛氏诞下的博哥儿的满月礼。
等着瑜哥儿结束了早朝,又到上书房夫子们面前告了假,慕嫣然带着四个孩子并玉太嫔,一行六人出宫回了慕府。
慕府大门外,早已张灯结彩的布置好,听闻慕嫣然来了,一众前来恭贺的宾客都尽数出来跪迎,泰和帝也一脸的处之泰然,叫了起,牵着慕嫣然的手进了明徽园。
慕昭扬给泰和帝行了礼,又跟慕嫣然说了几句话,便出去招呼几个老了,慕嫣然嘱咐好了几个孩子,又吩咐白薇等人各自照看好,起身跟着柳氏去了临风轩。
“博哥儿,博哥儿……”
抱着小小的婴孩逗着,慕嫣然将准备好的满月礼递给了薛氏,一边说着吉祥话道这孩子天庭饱满,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抱了这半天都不哭不闹的,可见乖巧极了。希望你和五弟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谢二……”
如慕容谨一般,薛氏亲热的唤着慕嫣然。
身后,玉太嫔也递过一个锦袋到薛氏手里,接连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退到一旁和叶氏说起了话,薛氏看到,眉眼间有些淡淡的怜惜。
一回头,正对上慕嫣然的目光,薛氏抿嘴笑笑,却再未多言。
慕嫣然知晓,薛氏虽嫁进慕府没多久,却也知晓玉太嫔身上发生的那许多事了,如今,定然有些深深的同情。
可是,于玉太嫔而已,她必定不希望别人带着这样一份心情和目光看她。
如是想着,薛氏再抬眼,已是一副明媚灿烂的笑颜,将方才的情绪尽数敛了起来,慕嫣然看到,心中愈发感叹薛氏的聪慧。
少顷的功夫,白薇了,慕嫣然看到,瞥了一眼,起身走到了正屋。
“你来了?不是让你跟在瑜哥儿身边吗?”138看書蛧不跳字。
自从发生了上次肇哥儿被劫持的事,如今只要一出宫,慕嫣然就不自禁的紧张起来,几个孩子的身边,都吩咐了几个丫鬟时刻谨慎的紧紧跟着。
虽知晓泰和帝身边还有暗卫,可慕嫣然仍旧不放心。
“小平子和林公公跟着呢,主子放心……”
疾声说着,白薇说明了的来意,“卓郡马和长平郡主来了,郡主问奴婢您在哪。奴婢不方便带她来这儿瞧四奶奶,所以,便来瞧瞧您是不是得空。”
“长平郡主……”
喃喃的念着,面前便出现了那个娴静温和的女子,慕嫣然点了点头,进屋和柳氏、薛氏打了声招呼,转身带着白薇到了柏松堂。
长平郡主正陪着慕老太太,慕嫣然进来坐了一会儿,便带着长平郡主去了后院。
临近午时,太阳挂在天空中正中的位置,湖面上便波光粼粼的有些刺眼,慕嫣然和长平郡主临栏静站了会儿,便返身坐在了石桌旁。
“郡主找我,是有话和我说?”
见长平郡主面色间有些犹疑,慕嫣然浅浅的笑道。
挣扎了会儿,长平郡主点了点头,“前几日夜里,有远方的客人来找过郡马。”
停顿了一下,见慕嫣然有些不解,长平郡主低垂下头轻声说道虽然我没看见来人是模样,可我觉得,应该……应该是焕王。”
长平郡主的话音落毕,慕嫣然的脸上,显出了些许诧异。
咬了咬唇,看着远处澄澈的湖面,长平郡主苦笑着说道其实,郡马是个很简单的人,从前,我也听都城里有人说,说他是……是先恒王的子嗣,可是,自嫁给他,从来未见他有野心,他,其实并不热衷于权利,反而有些淡淡的。”
知晓长平郡主跟说这些,必定是有缘故的,慕嫣然也不插话,就那么听她说着。
凉亭里的两个人,话语清浅,远处湖边站着的几个婢女,也不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听得慕嫣然出声唤她们,有两个婢女疾步迎了。
“如今,我也不敢应承郡主。只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善恶自有因果,若是他都没做,摄政王也好,朝臣们也罢,必定不会揪住他不放。”
慕嫣然正色说道。
点了点头,长平郡主有些释怀的浅笑道我。”
听着外头愈发喧哗热闹,估摸着是前厅的宴席就快开始了,慕嫣然冲长平郡主说了句“我们吧”,两人起身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前厅。
长平郡主跟着丫鬟去了宴厅,慕嫣然转身,吩咐人去唤来了小平子,对他耳语了几句。
慕昭扬虽已致仕,可因着泰和帝和慕府一众儿郎的缘故,都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尽数来赴宴了,都希望能在泰和帝面前露个脸。
而女眷这边,也频频有给慕嫣然敬酒,趋之若鹜。
少顷的功夫,见小平子在偏厅门口晃了一下,慕嫣然心中有数,借着更衣的机会,起身出了偏厅,回到了阁。
正屋内,一个身穿水红色褙子的女子静静的站着。
听见珠帘响起,那女子转过了身。
慕嫣然看到她,面色不禁柔和了几分,“秋娘。”
那年在街上救下了卖身葬父的秋娘,秋娘说,愿终身为慕嫣然做事,也是那时候,慕嫣然将她派到了卓远之身旁。
如今,卓府内的下人,都恭敬的称呼秋娘为秋姨娘,也是长平郡主应允了的。
“秋娘见过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俯身行了礼,待到慕嫣然叫起,秋娘站起身,如方才一般恭敬的站着,便是慕嫣然赐座,她推辞不过,坐在了慕嫣然脚边的小杌子上。
“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点了点头,秋娘笑道劳王妃挂念,秋娘这些年过的很安稳。”
见她这样答话,慕嫣然的心里,已然对唤她来此不抱希望了。
“当日将你带回慕府,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沉默了一会儿,慕嫣然抬眼看着秋娘问道。
一别十多年,秋娘的身上,定然发生了许多慕嫣然不的事,此刻看着昔日坚强的女孩儿身上已有了几分淡雅坦然的气质,慕嫣然的心里,稍有释怀。
听了慕嫣然的话,秋娘显然是误会了,当即,脸上便浮起了一抹怔忡的迟疑。
许久,屋内静悄悄的,再无一丝动静,便连前院的丝竹乐声,也能听得清晰。
缓缓起身跪倒,秋娘有些心虚的低下头,颤声说道当日若不是,奴婢兴许已经不流落至何处了。这么多年,秋娘的心里,无一刻不感念着的恩德。可……”
抿着嘴,秋娘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虚,再说出口的话语,愈发带了几分紧张,“可说过,奴婢只需效忠五年,五年后,愿给奴婢一个自由身,任凭奴婢过的生活。”
脸上的笑意浅浅的,柔柔的,似是丝毫不见惊诧,慕嫣然轻不可闻的低叹了口气。
秋娘听到,又似是觉得此举过于凉薄,抬眼看着慕嫣然,秋娘低泣着说道,若没有您,就绝不会有奴婢的今日,可是,奴婢……奴婢……”
吞吞吐吐的,秋娘说不下去了。
“你不愿意因为我,而背叛他,可对?”
慕嫣然柔声问道。
怔了一下,秋娘默然的点了点头。
抿嘴笑着,慕嫣然伸手拽起了秋娘,让她坐在小杌子上,一边坦诚的说道叫你来之前,我确实是存了别的心思,因为我知晓,如今在卓府,你也算是举足轻重。你便是拿假话诳我,我也理解。秋娘,如今看来,并不是你的,却是我了。”
眼泪挂在脸上,秋娘有些惶恐的看着慕嫣然,却见她笑道就如当日我说过的,五年后,我还你自由身。所以,如今你尽可以为做主。”
说罢,慕嫣然唤了一声紫月,紫月进来,得了慕嫣然的吩咐,从内屋的锦盒里,取出了秋娘的卖身契。
慕嫣然接递到秋娘手里,“虽晚了几年,可到底是当日应承过你的,你莫怪我才好。”
见秋娘仍旧呆呆的,慕嫣然再未多言,唤了院里的小丫鬟,让她送秋娘出去。
看着秋娘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慕嫣然的心里,陡然沉重了起来。
长平郡主的坦诚,让慕嫣然觉得舒心,相比知晓,秋娘的忠诚,却显得格外突兀。
从前的秋娘对慕嫣然忠诚,可这份忠诚,如今,却是用在了卓远之身上。
倘若不是事关重大,秋娘怎会如此慎重?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午宴结束,除了几个和慕昭扬私交甚好的老人家脚步踉跄的被下人搀着回了府,其余的宾客,却都磨蹭着未离开。
一,慕容峻二人,以及何氏叶氏等人,都忙活着吩咐下人带宾客们各自去客房歇息。
直到晚膳结束,又热闹了好一会儿,慕府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跟慕老太太几人打了招呼,慕嫣然带着孩子们出门乘着宫车,朝回宫的方向驶去。
临近宫门口,异变顿起。
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声“保护皇上”的喊声,便响起了刀剑相接的声音,黑暗的马车中,慕嫣然将偎在身边的泰和帝和肇哥儿拢在怀里,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
偌大的都城,便是贺启暄不在,也绝对不会有人以下犯上。
既如此,那外头的刺客,便是焕王的人。
可若是焕王的人,怎会选在宫门口行刺?
先不说如今泰和帝和慕嫣然的车驾旁跟着五百左右的护卫,此刻已临近宫门,宫门口的侍卫们听到,也会迅速集结人手,焕王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即便听到外头的响动激烈万分,慕嫣然的心里,却无丝毫担忧。
轻轻的拍着泰和帝和肇哥儿的背,慕嫣然低声问道怕吗?”138看書蛧不跳字。
两个小家伙摇了摇头,异口同声的答道不怕。”
轻声笑着,慕嫣然侧过身,透过车帘看向外面。
前来偷袭的人阵阵败退,可黑漆漆的夜里,却透着一份渗人的静谧。
不一会儿,远处亮起了火光。
还未等慕嫣然看清那亮光是何物,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光束便箭一般的飞了。
紧接着,外面一声闷响,显然是有利箭扎在了马车上。
“保护主子……”
嘈杂的外头响起了护卫首领的话语声,得了吩咐,护卫们变幻着队形,将几辆宫车围在人群中,渐渐的,马车再度驶动起来,而车身上的闷响也愈来愈紧密。
听得远处有人大声喊着“开宫门,快开宫门”,“吱呀”一声,宫门打开,待到马车飞奔着入了宫门,宫里顿时涌出了一群盔甲整齐的御林军。
听着那丝嘈杂离越来越远,虽说并不紧张,慕嫣然仍旧松了口气。
马车径直驶到了乾安殿门口,慕嫣然软语哄着泰和帝,将他送到了暖阁歇下。
再出来,白薇低声耳语了几句,慕嫣然顿时变了脸色。
紧蹙着眉头,慕嫣然交代了小平子几句,让他去宫门那儿打探消息,一边,将几个孩子各自送回了芷兰阁和瑞安宫。
哄睡了肇哥儿,慕嫣然坐在软榻边,静静的候着小平子回话。
一炷香的功夫,小平子才。
“主子,焕王余孽已尽数清除,只不过,未焕王其人……”
小平子回禀道。
“玉太嫔呢?”
慕嫣然疾声问道。
乾安殿门口时,白薇来回话,说进宫的马车只有两辆,载着玉太嫔和言桑的那辆马车,马被燃着的飞箭射伤,受惊奔了出去。
玉太嫔和言桑,下落不明。
生怕泰和帝担心,慕嫣然便未告诉他,此刻,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担忧。
摇了摇头,小平子低声答道奴才已经吩咐人去寻了,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主子,城门已经落匙,想必还在城里,必定能寻到人的,您放心就是。”
如何能放心?
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小平子差人去寻,慕嫣然一脸的烦躁。
打从过了中秋,似乎诸事不顺,慕嫣然只盼,贺启暄在边境处能够一切顺利。
白薇和佩云轮流劝慰,慕嫣然仍旧无法放下心来去睡,歪在软榻上躺了会儿,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
听见宫门轻轻响了,慕嫣然睁开双眼,下一瞬,便听到正殿门口有人低声的。
“白薇?”
扬声唤了一句,慕嫣然坐起了身。
脚步声响起,白薇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小平子。
慕嫣然的心陡然一沉。
“主子,侍卫们找到了玉太嫔乘坐的那辆马车。马受惊狂奔猝死,马车撞碎在东城墙角边,可周遭并未玉太嫔和她的贴身侍女。侍卫们问询了周遭的人,只说听见了一声巨响,再未有别的动静。如今,侍卫们已经开始全城搜捕……”
小平子有些惴惴的回禀道。
“城门可开了?”
慕嫣然声音黯哑的问道。
“如往日一般,刚过了卯时便开了,不过,守城的侍卫说,并无异常。”
小平子答道。
“昨日宫门口是何情形?”
知晓那伙人必定是焕王身边的死士,而那些人,定然也是针对而来,玉太嫔却是被牵连的,慕嫣然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愠怒。
“事后清点了,共计三百六十五名死士,而埋伏在附近高处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后便全身逃离了,如今,怕是还隐匿在附近的宅院里,上官大人已经带人介入此事。”
小平子如实回禀道。
“告诉上官大人,全力搜捕,务必尽早寻回玉太嫔。”
沉声吩咐了小平子,待到他出去,慕嫣然有些头疼的揉捏起了额头。
赶到乾安殿陪泰和帝用早膳,他竟已得知了玉太嫔失踪的消息,小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娘,玉姨母会平安的,对不对?”
泰和帝有些着急的说道。
“会的,一定会的,你乖乖去上朝,很快就可以看到玉姨母了,好不好?”
软语抚慰着,慕嫣然牵着他的手,看着他黯然的低垂着头坐在龙椅上,心里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一连三日,城里城外搜遍了,玉太嫔却一点儿下落都没有。
泰和帝越来越沉默,笑脸越来越少,而慕嫣然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无计可施,慕嫣然让内务府派人,去传来了郊外看守焕王家眷的首领太监。
“近一个月,庄子里,可有异动?”
慕嫣然沉声问道。
目光躲闪了一下,那太监摇了摇头道回王妃的话,一切正常,女眷的每个院子里,都有三五位嬷嬷看守着,莫说是人,便是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焕王若是悄无声息的潜回都城,一个自然是为了报复,另一个,便是解救的妻妾子女。
如今,庄子里竟然全无异常,慕嫣然顿时觉得无从下手了。
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慕嫣然径自思忖着玉太嫔可能的隐身之处。
而那太监朝后退了几步,面显惴惴的转身回禀道奴才临行之前,罪妇吕氏说,想面见王妃,不知王妃可有训示?”
眉头轻挑,慕嫣然一脸打量的看向那太监,却见他愈发惶恐的低下了头。
“带吕氏入宫觐见……”
压下了心头的疑虑,慕嫣然沉声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那太监细声应下,转身退了下去。
歇了午觉起身,白薇进来通传,说吕氏到了。
慕嫣然起身走到正殿坐下,少顷的功夫,吕薰跟在白薇身后迈过了门槛。
看着她恭敬的行礼,慕嫣然却觉得,她的面色中,仍旧带着从前的那丝清冷和傲慢,似乎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要见我?”
开门见山的问着,慕嫣然打量着吕薰,似是想看出她的心思。
点了点头,吕薰傲然直视着慕嫣然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知晓吕薰话中有话,待到宫婢上了茶,慕嫣然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一边审视着她的诚意。
“我帮你引出焕王,你放我和我女儿一条生路。”
吕薰的话语,直白浅显。
不知是吕薰的话过于直接,还是慕嫣然的心内存着疑惑,一,正殿里,陷入了长久的静谧。
见慕嫣然迟迟不发话,吕薰苦笑着说道我,我这样,你是不会信的,换做是我,我也不信。可是,这几年的生活,对我而言生不如死,所以,我希望能结束这样的局面。破釜沉舟也罢,落井下石也罢,随你想,我只是希望能借此表明我的态度,就算……就算是将功赎罪吧,反正,你们也在全大梁通缉他想要抓住他,我愿意出一份力,只希望,若是得了手,能算我一份功劳。”
自从被赐婚于焕王,吕薰的脸上,便一直淡淡的,不见欢喜,有的,只是无穷尽的冷漠。
饶是慕嫣然这样的外人,也知晓吕薰对焕王全无情意,是故,此刻她这样坦然的话语,慕嫣然倒还信了几分。
“你想做?”
慕嫣然反问道。
“庄子那边的看守松懈些便好,至于外头……”
吕薰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希望你们安排些聪明人守在外头,若是蠢笨的,便是呆鱼,怕是也不会上钩的。”
“时限呢?”
慕嫣然反问道。
“至多一旬。”
回答完,似是觉得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吕薰站起身,行了礼转身走了。
吕薰的话,虽然没有值得慕嫣然信服的地方,可退一万步来讲,庄子那边的防守稍微松懈些,也并不损碍,那里如今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也闹不出大动静来。相反,若是能抓住焕王,倒是解决了一大隐患。
如是想着,慕嫣然唤来了小平子,让他去找内务府,按着吕薰的意思重新对郊外的那处庄子做了部署。
一日日的,玉太嫔始终没有音信,慕嫣然的心里,越来越担忧,一边,却仍旧满含期冀的安慰着泰和帝,说玉太嫔会平安。
十月十六,边境处发来奏报,北疆大败,贺启暄已经带兵凯旋回朝。
看了奏报,慕嫣然却顿时紧张起来。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百三十七/八章人心是由会员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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