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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谜踪之国txt下载     谜踪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卷 第1话 开膛

    在缅甸的深山丛林中,缅甸乌蟒和毒蛇皆属十分常见的生物,但这条藏在树冠浓荫里的乌蟒,竟能在张口吞吐之际,就将体壮膘肥的“钻山甲”吸上半空,直看得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人心寒股栗,胆为之夺,奈何手中没有枪械,猎刀又及不得远,无从相救。

    眼睁睁看着那条乌蟒张口吸住了“钻山甲”,就势探首下来,将其囫囵个的吞入腹中,蟒身顿时隆起一个人形。

    “钻山甲”虽然挎着把冲锋枪,但是突然遇袭,毫无防备,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股腥风卷住。

    有道是“力从地起”,“钻山甲”的双脚离了地面,虚身凌空,头上脚下,毫无挣扎反抗的余地,立刻被活生生吸入蟒腹。

    这“钻山甲”是常作亡命勾当的盗墓贼,身具惊人艺业,手段当真了得,他被巨蟒一口吞下,只觉得恶腥冲脑,周身上下好似掉进了汤锅,如受火灼,难以忍耐。幸得“钻山甲”神智未乱,心地尚且清醒,他仗着胳膊比较短,局促间能得施展,奋力拽出随身携带的“鸭嘴槊”,把锋利无比的搠刃向身下狠狠划去。“鸭嘴槊”利刃所过之处,如中败革,拼命再割下去,竟给那乌蟒从里到外开了膛子。

    那条缅甸巨蟒,吞人吞得太狠,初时还未发觉自己腹破肠穿,直到“钻山甲”在它腹底割出了十几米长的一条豁口,才知大势不好,盘在老树上垂死挣扎翻滚。

    这些情形,全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还不等司马灰和罗大海回过神来,“钻山甲”就像个血葫芦似的,从头到脚裹满了黏液,合身自那条被他开膛破肚的乌蟒腹中掉落下来。

    二人见膘肥体健的“钻山甲”从半空坠下,都同时惊呼了一声,想伸手去接又哪里接得住,那一百七八十斤的大活人,加上下坠的势头,就跟投下来一颗炸弹似的,“钻山甲”倒撞在他们身上,立刻砸了个人仰马翻,滚作一堆摔倒在地。

    而那条缠绕在树根上的乌蟒,也因腹破血尽而亡,尸体从高处滑落,司马灰就地一滚躲开死蟒,再看“钻山甲”,发现他摔下来跌得着实不轻,而且那乌蟒腹中分泌的消化液极浓,此人虽然身体肥壮,又是脱身迅速,但周身皮肉多已腐溃,脸上五官都不全了。

    罗大海对刚才“钻山甲”从里边给乌蟒开了膛子的手段很是佩服,见他这副模样,顾不上自身疼痛,忙扶将起来,关切地问道:“钻爷,你平安无事吧?”

    司马灰察看钻山甲的伤势,以手轻抚其面,竟然软如烂瓜,毛发尽脱,鼻子也随手而落,便摇头道:“都成这德性了,能平安无事吗?”他想尽快招呼后边的人跟上来,倘若让阿脆立刻施救,说不定还能给钻山甲保住性命,于是立刻晃亮了一枚信号烛,抬手向高处抛去。

    谁知暗红色的烟火一亮,顿时将附近的树丛里照得通明,就见周围的树窟和岩洞内尘起如雾,正有无数条目似电闪、口吐歧舌的缅甸蟒,皆是粗如量米之斗,其长不知几何,纷纷从蟒穴中游出,乔矫盘曲,旋绕下行。

    司马灰和罗大海二人心中叫苦不迭,刚刚亲眼看到被乌蟒吞下的“钻山甲”是怎生一副惨状,哪里还敢停留,脑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发了一声喊,扭头就向回逃,而那数十条缅甸蟒则在后穷追不舍。

    虽然深谷丛林中植物茂密,地形复杂,使得蟒势稍失,可是人在其中,同样也跑不快。司马灰和罗大海狂奔出去百十步,慌忙中也来不及仔细看路,见到能容身的地方,就没命地逃过去。身上的衣服不知被挂开了多少口子,移动的速度也被迫减慢下来。只听得身后巨蟒来势如风,撞得树干和泥土纷纷作响,距离越拉越近。

    司马灰眼见难以逃脱,只好同罗大海停下身,各自握紧了手中猎刀,背后倚住一棵老树,准备以性命相搏,恰在这命悬一线之时,突然从树后呼啸着喷出两道火舌。一波接一波的熊熊烈火,犹如所向披靡的魔神,肆意施展着它的狰狞与狂暴。火焰所到之处连空气和泥土都被点着了,灼热的气流使人为之窒息。

    司马灰定睛一看,原来是跟在后边的玉飞燕等人,在看到信号棒发出的光亮后迅速赶来接应,待到发觉前方有乌蟒出没,便用携带的火焰喷射器施以攻击,缅甸蟒虽是皮糙肉厚,但哪里抵挡得住烈焰焚烧,不是被当场烧成焦碳,便是逃窜得无影无踪了。

    玉飞燕发现在前边探路的三人少了一个,知道必是遭遇了不测。她顾不上多问,立即打声胡哨,招呼手下一众武装人员,以火焰喷射器开路,散成扇形在深谷中向前推进,没多久便找到了横尸就地的钻山甲。

    众人见钻山甲死状之惨,又听司马灰和罗大海说明了情由,都觉不寒而栗。玉飞燕心想:“这次可是姜师爷托大了,凭空赔上了一个兄弟。”她带着手下众人,在钻山甲的尸体前拜了一拜:“全爷安心上路,家中老小都有大伙替你照看着,咱们回去之后,当在金菩缇寺设下长生牌位,你如能泉下有知,可使一缕英魂到那里领受香火。”随后命人割下钻山甲的头发带回去收殓,就地焚化了尸体,挖坑埋了灰烬。

    玉飞燕称钻山甲为全爷,其实钻山甲并不姓全,只不过盗墓的晦子行规忌讳很多,基本上和绿林道上相似。按关东道上的规矩,在各个会门道中,最忌讳在人名中提“二四六**”,可以称三哥五哥,但不能说二哥四哥,钻山甲排在第四,所以要以全字替代。

    这里边的事要是细究可就太深了,倘若讲的简单浅显些,大致上是因为三教九流千门万道,皆尊关帝,而关圣排行第二,自然没人敢与关二爷相提并论;而北宋年间杨四郎投敌降辽,隋唐时老六罗成吞咒背誓,都是反面典型,所以虚设其位警示后人。

    又比如江湖上要遵循“三谈三不谈,三露三不露”。三谈是指绿林盗贼的勾当,与同道中人能谈,在香堂上能谈,将盗得的贼赃出手时能谈;三不谈是大庭广众之下不谈,喝酒取乐时不谈,庙堂中不谈,也就是同着官面上的人不能随便说。三露是说遇灾难露,遇急事露,遇盗贼露;三不露则是,道路人不露,自己人不露,遇仇人不露。自己人不露是说“上不告诉爹娘,下不告诉子女”,家族里传辈的则不算在内。毕竟官家戒盗,这些规矩和禁忌,无非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保守行业内的秘密;另外也有趋吉避凶之意。

    山林队老少团这类的盗墓团伙,更是对这些旧时行规敬若神明,等处理完了钻山甲的尸体,见天色更加阴沉,在热带风团“浮屠”逐渐逼近的威胁下,众人不敢过多耽搁,又继续动身向山谷深处前进。

    因为时间紧迫,如果想再走回头路,只能被狂风暴雨带来的山洪和泥石流吞没,所以玉飞燕没有再派人到前头探路,而是全伙结队在密林之中行进。

    这时山谷深涧中的岔口渐多,绵延起伏的山脉都被原始丛林覆盖。由于各种大型植物几乎侵略性的生长,使山体地层中开裂的深隙极多,形成的沟壑纵横交错,错落分布得犹如蜘蛛网一般。内部同样生满了大量的蔓生和气生植物,在加上大小不一的溶洞,构成了一个多重的绿色迷宫。脆弱的山体时常塌方。即便手中持有详细的地图,走到深处也很容易使人迷路。

    如此行进了一阵,见不是理会处,姜师爷便让众人停下,他声称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要走“麻答”了,应当排开“先天速掌中八卦”,确认探险队行进的方向是否准确,玉飞燕等人都知道他经验老道,有一套相形度势的高明手段,自然信服。

    姜师爷当即取出一副铜牌,在折扇上倒扣着排开,又依次翻转,他两眼盯着牌面口中念念有词:

    丑不南行酉不东,求财盗墓一场空;

    寅辰往西主大凶,棺中遇鬼邪害在;

    亥子北方大失散,隔山隔水不成行;

    巳末东北必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

    午申休进西南路,坟前下马一场空;

    逢戌莫向地中行,撞见妖邪把命丢;

    卯上西北有祸殃,鸡犬作怪事难成。

    姜师爷算罢,又用罗盘加以参照,看准了一条深壑,急匆匆向内就走。玉飞燕连忙带人紧跟在后,而司马灰却心中起疑,他倒不怀疑盗墓贼那套推演风水地理的方术,可不知为什么,隐隐觉得姜师爷活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反常气息,不知会将众人引到什么地方。

    众人跟着姜师爷,在丛林中七拐八绕,走了许久,有个缅甸人发现在一片黑绿色的积水中,露出一条死人胳膊。那缅甸人大概是个战场上的老油条,他见了死尸势必要搜刮一番,想看看尸身上有没有手表一类值钱的东西,于是走上前用力去拽,从死水中拖出**一具死尸。那尸体俯身向下,翻过来之后,露出黑呼呼一张脸孔。在探照灯的光束下,可以看到那张脸上的皮肉完全枯萎塌陷,呈现乌黑的深酱色,形同一具在沙漠中脱水而亡的干尸,而且嘴巴大张,眼窝深陷,兀自保持着临死前痛苦的面容,周身衣物都已消烂尽了,不知死了多少年月,也判断不出身份来历。

    这时其余的人也陆续跟着姜师爷停下脚步,司马灰看到周围有许多被火焰喷射器烧灼过的乌黑痕迹,心中更是疑惑:“怎么姓姜的这老土贼,拿着把破扇子不扇屁股扇脸蛋,又把大伙引回了蟒穴附近?”他偷着观望,就见姜师爷面如白纸,神色恍惚,眼中枯黄如蜡,脸形也比先前明显瘦了许多。在旁冷眼这么一看,觉得此人竟与水中那具干尸有几分相似,都和从“枉死城”里爬出的恶鬼一样。

    山林队老少团中三当家的海冬青,眼光敏锐,他也察觉到这条路是绕回原点来了,又看姜师爷显得不太对劲,就上前问道:“师爷,你怎么了?”却听姜师爷嘴里叽叽咕咕似是有声,海冬青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还以为事关机密,便把耳朵凑过去细听,又问:“什么?你说清楚些……”

    司马灰预感到将要有事发生,他想拦住海冬青,可还是迟了半步。海冬青一句话说不到一半,就见姜师爷的嘴部,突然向上下左右分别裂开。司马灰知道清代有种暗器唤作“血滴子”,那是个带长索的空心金属球,大小与人的头颅近似,内藏销器利刃和化骨水。使用的刺客躲在房梁上,见到下边有人经过,就对准那人头顶抛下“血滴子”。“血滴子”触到人头,便会立刻分成数瓣向下散开,将头颅团团裹。刺客再抖手向上一提索子,“血滴子”就会割下人头,地上空剩一具无头躯干矗立,而“血滴子”里的首级也早被化骨水消解掉了,仅余一滴鲜血,故得此名。

    司马灰感觉姜师爷的脑袋此时就是颗“血滴子”,从口部裂开,分做数瓣,越张越大,就势向前一扑,当场就将海冬青的脑袋裹在了其中,并且紧紧向内收拢。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余人全都惊得呆了,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海冬青猝然受制,顿觉万把钢针刺入脑中,疼得四肢一阵抽畜,垂死挣扎之际,手中拎的枪也走了火,一排子弹横扫出去,立时撂倒了身边几个同伴。其中一颗子弹,从一名缅甸人胸前贯穿,又击中了他身后背负的火焰喷射器燃料罐,当即发生了爆炸,“轰”的一声火球乱蹿,周围躲闪不及之人,都被熊熊烈焰卷住。

    ——

第三卷 第2话 柬埔寨食人水蛭

    那具被引爆的火焰喷射器燃料罐,立刻将距离较近的几个缅甸武装人员吞没,连同海冬青和姜师爷,都被烧成了一团团火球。这种军用燃料剂的燃烧性能极强,一旦烧起来,怎么扑都扑不灭,而且被火焰裹住的人又不得立时就死,惨叫哀嚎声中,拼命在地上滚动挣扎。

    玉飞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在原地。她知道火焰喷射器的厉害,即便救出一两个“周身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幸存者,在这远离医院的原始丛林中,也等于是活活遭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开枪,早些结束他们的烈火焚身之苦。玉飞燕为人向来果决,但要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同伙下手,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只好对俄国人白熊打了个手势。

    “白熊”原名契格洛夫,曾经受过酷刑,舌头被人割去了多半截,有口难言,所以总是沉默无声,但他运用炸药的经验格外丰富,只须粗略估计一下炸药用量和爆破方向,就与实际相差无几,是玉飞燕雇来的爆破专家。不仅如此,这个俄国佬具有典型的外高加索人血统,大约一米九零的个头,生得膀大腰圆,心狠手辣。当年作为军事顾问援越时潜逃境外,他的家人在其出逃后,全都被“KGB”抓捕处死,所以对苏俄铁幕有着刻骨仇恨。也许是他流亡的经历,从而形成了一副屠夫般残忍的嗜血性格。他举起枪来将满身是火的几个人一一击毙,每一枪都是射在头颅上对穿而过。连杀数人的整个过程中,没有半分迟疑,下手又狠又准,脸上毫无表情,就如同苏联制造的重型机械一样——“精确”而又“冷酷”。

    司马灰和罗大海等人在旁看个满眼,无不心中生寒,但设身处地来想,玉飞燕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只是换作自己,不知能否狠下心来让这俄国人动手。

    一阵枪声过后,丛林深处恢复了原有的寂静,玉飞燕却仍是止不住心惊肉跳,她看着七八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先后折了姜师爷、钻山甲、海冬青,这些人都是山林队老少团中的四梁八柱,无异于是她的左膀右臂,自从出道以来,从未遇上过如此重大的挫折,一时间竟觉无所适从。

    此刻那剩下的十几个缅甸武装人员,以及司马灰四人,都上前动手掩埋被烧成焦炭的同伴尸体,有人见低处水洼里卧着一具尸体,估计是刚才混乱之际顺势滚入水里的,于是想要上前拖回来埋掉。

    不料到得近处,才发觉那尸体隐约是个人形,但未受火烧,面目不可辨认,身上裹满了水藻,有些地方还露出白骨,大概是具在死水里沉浸了很多年的尸体,与先前在水边发现的干尸极其相似,丛林深谷中的地势低陷处,多有积水成沼,而且在野人山里失踪的人员难计其数,在水中发现几具尸体并不奇怪。

    但众人仔细一看,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那具“浮尸”身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吸盘,而从水藻中露出也并非白骨,都是无数蠕动着的蚂蝗,实际上是一只周身裹满绿藻的“柬埔寨食人水蛭”。

    司马灰在缅甸多年,识得这是种“柬埔寨食人水蛭”,它们又被称为“女皇水蛭”或“蛭母”,在低热带雨林的暗河里才能生存,以柬埔寨境内所存最多,习惯寄生在腐尸死鱼体内,蛭母最初附在什么活物身上,就可生得与那活物一般大小,产卵则大多都是普通的蚂蟥,而且蛭母本身并不食人,只是周身上下满是吸血肉盘,异于常类,能在一瞬间吸净整条水牛或野象的血液,在西南荒僻之地,多有以此物施邪法害人者,因而民间呼为“食人蛭”。

    其余那些缅甸人也都知道它的厉害,虽然没有谁敢去用手接触“柬埔寨食人水蛭”,但惊骇之余,不等首领发话,早就举起冲锋枪来抠动了扳机,一阵扫射之下,早将那条罕见异常的大水蛭,射成了筛子。

    不想在那蛭母体内,都是五六厘米长的粗大蚂蟥,从被子弹撕裂的创口中,蠕动着流到水中,遇到活人皮肉,就没头没脑地往里乱钻,众人急忙躲闪,司马灰眼疾手快,在岸边抓起剩下的一具火焰喷射器,对准食人蛭“呜”地将一道烈焰喷出,狂暴的火蛇席卷向前,顿时将无数蚂蟥以及那条蛭母同时烧死在了水中。

    司马灰又举起探照灯,在光束下察看附近的各处水沼,就见水里起起伏伏的尽是柬埔寨食人蛭,母体大得出奇,背带黄斑酷似人眼,腹部色如枯叶,生有吸盘无数。众人看的真切,不由得胆为之震栗,头皮子也跟着紧了一紧,心中俱是骇异。丛林中的水蛭数量极多,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除了使用火焰喷射器,仅凭普通刀枪很难将其杀死,可只要不接近水面,就会相对安全得多。

    这时那残存的十几个缅甸武装人员,再也不肯听从玉飞燕的号令了,他们这伙人本就是些乌合之众,也都是为了钱才来卖命的,虽然号称是要钱不要命,但丢掉了性命要钱还有何用?眼看还没接近“蚊式特种运输机”失踪的巨型裂谷,就已折损了许多兄弟,看看刚才姜师爷的样子,不是中了邪术,就是被深山老林里的恶鬼附体了,如果再往深处走,可能谁也回不去了。

    何况探险队里的首领,根本就不拿他们当人来看,死掉一个也和死个臭虫没什么两样,再留下迟早都得替人家当了“炮灰”,于是在为首的一个头目带领下,抢夺了一些装备物资,就此甩手不干,寻着原路往回就逃。

    那些缅甸人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真把他们逼急了反起水来,探险队仅有的几个人也控制不住局面,最多两败俱伤,玉飞燕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得远了,恨得咬牙切齿,她又回头看看司马灰等人,恨恨地问道:“你们怎么不逃?”

    司马灰看了看剩下的人,仅剩下自己和罗大海、阿脆、Karaweik,加上玉飞燕和草上飞、俄国人契格洛夫,总共还有七个,他脑中一转,觉得前因后果都不寻常,而且热带风团随时会抵达野人山,暴雨洪水一起,地势底的区域都会被淹没,那伙往回逃窜的缅甸武装人员,恐怕是自寻死路去了。所以他没有理会玉飞燕的话,反问说:“姜师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飞燕对姜师爷被火焰烧死前发生的事情,尚且心有余悸,她本就是个点头会意的绝顶聪明之人,听了司马灰之言,已经隐隐觉得不妙,心想:“难不成真是撞邪了……”

    司马灰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说道:“我看姜师爷可能是中了野人山里的蛊术了。”据说古代人为了保守“野人山”里的秘密,布下了许多阴毒的诅咒和机关陷阱,按照当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美军第六独立作战工程团与以前深入此山的无数探险家,都曾发现过许多古老的遗迹和文物,但都因为损毁严重,难以辨认究竟是遗留自哪个朝代。

    依此推断,那些扑朔迷离的传言很可能都是真的,要想在深山里搜寻失踪多年的“蚊式特种运输机”,除了要面临复杂恶劣的气象条件和自然环境以外,还要对付古代人留下的邪术和陷阱,至于“野人山”里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又是什么人设下了取人性命的蛊术,凭目前所知的有限信息,还根本摸不到半点头绪。

    这些年司马灰和罗大海、阿脆等人,始终跟随着缅共人民军在深山丛林里作战,曾多次见过有人中降头和巫蛊的事情,而Karaweik是土生土长之辈,对此所知更是清楚,如果有人出现姜师爷这种情况,没有别的原因,肯定是中了“蛊”。如果中此邪术,除了在发作前,吃施术者的人肉和降马脚以外,绝无其它解救之法,只是根据各人体质不同,能够幸免于难的人大约是几百分之一。

    相传在中国有种方子,可以用马脚来克制蛊术,这种土方法起于云南,据说云南古时风俗尚鬼,如果谁患上了疾病,一律不请郎中,而是请神降神驱邪,倘若遇着怪异,则用“马脚”。什么是马脚?不是钉鞋的马掌,也不是马蹄子。南方俗称“马脚”,北方则称“鸡脚”,也就是从猛活的大公鸡身上剁下来的鸡爪子。相传此物可以避邪挡凶,与“黑驴蹄子、打狗饼”,并称三灵,“马脚”虽在北方并不常见,但流传至越南、泰国、马来西亚等地,在古时候都曾有术人用它来对付降头和蛊毒,不过其中奥秘早已失传数百年了。

    现在即便能确定野人山里的“蛊”,是千百年前的古代人所下,可当初的施术者到现在恐怕连骨头都化成灰了,去哪弄古人的肉来吃?所以谁中了蛊,就该着算谁倒霉,肯定是没得解救。而且这样的死法,到最后连鬼都作不成。

    缅北深山里的蛊术十分特殊,中蛊者瞳孔底下的眼球,都会出现一条明显的黑线,形如蚕屎,果真有的话,就必然是中了邪术,绝不会错。司马灰等人亲眼见识过缅甸的降头和蛊术,知道凡是中了蛊的人,确实在眼底都会有这个特征,但对其原理可就毫不清楚了。

    只是曾听人说,滇黔等地有蛮子擅长养蛊,南洋泰国多出降头,缅甸又恰好位于这两大地域之间,所以“蛊、降”邪术融为一体,其匪夷所思之处,更是令常人难以琢磨。如果你在缅甸,看到某户人家,房中没有任何尘土或蛛网,就可以断定那是有蛊之家。至于养蛊的种类则多得数不清楚,有鱼虾之蛊、牛皮之蛊、尸蛊、虫蛊、蛇蛊、狗骨、布蛊、蛤蟆蛊等等。

    玉飞燕仍是有些不信,就对司马灰说:“如今姜师爷的尸体都被火焰喷射器焚化了,你也仅是猜测而已,如何认定是中蛊?”

    二人正自低声商议,一旁的草上飞忽然好一阵猛烈地咳嗽,连吐了几大口黑水出来,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竟已是眼中带焦黄带有血丝,与姜师爷先前的样子毫无区别。这草上飞是个蟑头鼠目的瘦小汉子,他为人精细伶俐,大概会些闪展腾挪的提纵轻功,才得了这个浑号,不过虽是盗墓的土贼,却生来胆气不壮,刚才看到几个老伙计落得如此下场,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心神俱乱。

    司马灰见了他的样子,顿觉一股寒气直透胸臆,急忙上前扶住草上飞,翻开他的下眼皮看了看,就见双眼底,各一条黑线直贯瞳仁,随后又接连看了其余几人的眼睛。

    众人见了司马灰的举动,都预感到将要大难临头,只有罗大舌头没心没肺,他全然不知所以,还问司马灰:“你看我罗大海这双眼睛,是不是八十几年不下雨,太多情了?”

    司马灰却对罗大舌头的话充耳不闻,因为他发现所有的人,应该包括先前逃走的那伙缅甸武装人员,有一个算一个,眼底全都有条明显异常的黑线,现在众人生命中所剩的时间,大概已经只能用分钟来计算了。

    ——

第三卷 第3话 蛊

    死亡只是人生中必然经历的一个阶段,其本身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神阴影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煎熬。[阅读文字版,请上]

    玉飞燕得知自己也中了“蛊”,心灰意冷之极,她把手枪子弹顶上了膛,准备在最后时刻给自己太阳穴来上一枪。

    那俄国人白熊虽是个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但真正轮到他自己要死的时候,也止不住脸上肌肉阵阵抽搐,独自一人坐到树根上,谁也猜不出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而缅共游击队的几个幸存者,此时却没什么意外之感,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承受和面对自身的死亡,罗大舌头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他如同是一个身患绝症,无药可救的等死之人,突然得知隔壁的那几位邻居,也患上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症状,心里那叫一个踏实。

    只有阿脆心思细密,她看姜师爷临死前枯瘦得犹如一具干尸,就问司马灰,既然探险队的全部成员都中了邪术,却为何不是同时发作?是否存在着某种顺序或者规律?以前在隧道里修筑公路的美军工程部队,曾有大批人员失踪,他们是否同样死于这阴险诡异的蛊术?降头或蛊毒的概念太模糊,如果能找出它的根源,或许还能有救。

    司马灰说我估计凡是中了邪术的人,根据其抵抗力和体质不同,死亡的顺序似乎是有一定规律。姜师爷身体虽然不错,这把年纪了还能翻山越岭,但他毕竟年老体衰,目茫足钝,气血不比壮年,所以是他最先发作,随后就是探险队中年龄排在第二的“草上飞”,如果我所料不错,接下来会死的就应该是那个俄国佬了,而最后死亡的则是Karaweik。

    司马灰说到这,转头看了看Karaweik,只见他双手抱头,满脸都是绝望已极的神色,在缅甸,做过和尚的人都不怕死,在他们的观念中,死亡只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但是当地人大多畏惧邪术,认为钻进脑中的虫子,会吞噬掉活人躯体内的灵魂,所以Karaweik抱着脑袋,只是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司马灰听出Karaweik不断念叨的似乎是个“虫”字,心觉奇怪:“脑袋里哪来的虫子?”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居住山区丛林里的人们,通常将各种昆虫,看作是降头和巫蛊等邪术的媒介,因为虫性离奇,往往使人难以理解,就会更觉得降蛊之事邪得紧了。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Karaweik的这句话,使司马灰和阿脆忽然觉得探险队遇到的致命威胁,很可能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体内寄生了“柬埔寨食人水蛭”的虫卵。

    据说柬埔寨食人蛭习性特殊,一个宿主体内只能寄生一只,如果在女皇水蛭未成形前宿主死亡,它也会随之化为浓血,并且不能寄生于冷血爬虫体内,否则只会生长为普通蚂蟥,然而自从探险队从幽灵公路塌方处,进入了这条山谷深处的蟒窟,遭遇到柬埔寨食人蛭的袭击,当时被火焰喷射器焚烧的巨型水蛭,躯体酷似人形,而附近洼地中的水潭里,还聚集着更多的同类,如果没有相当数量的死人尸体,它们怎么可能生长成这样?也许咱们今天遇到的女皇水蛭,就是以前失踪在野人山里的遇难者。

    姜师爷中了降头后形容枯槁的样子,就如同有条柬埔寨食人蛭寄钻到了他体内,渐渐吸耗尽周身精血和脑髓,到最后被成形的食人蛭借其死尸躯壳换形,也成为了这死水巢穴中的蚂蟥母体,所以他的头颅才会突然裂开,那是女皇水蛭已经入脑了。

    阿脆虽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一想到自己体内有“柬埔寨食人蛭”寄生,这种死法实在太过恐怖,不禁脸上失色,惊问:“我自打进野人山起,始终没有接触过生有蚂蟥的死水,为何也会被水蛭附身?”

    玉飞燕在一旁听到司马灰与阿脆之间的谈话,似是还有一线生机可寻,就插言道:“要是你能知道身体里为何会附有水蛭,也不至于中此邪术了。野人山里的环境潮湿闷热,瘴疠蔓延,植物、水流、空气、泥土、云雾、泥沼都很危险,柬埔寨食人蛭甚至可钻透衣服鞋袜和皮肉,可谓无孔不入,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绝对安全。但如果所谓的虫蛊,只是体内有蚂蝗吸人血髓,咱们是否还可想些办法解救?”

    阿脆深通医理,在缅共游击队里,曾多次治过被吸血蚂蟥咬伤的人,她摇头说:“如果水蛭附在体外,可以直接用烟头去烫,或是将草纸燃烟去熏,总之有很多办法可以对付。但腹中或脑颅内爬进了水蛭,除了开刀动手术取出之外,绝无它策,以众人目前的处境,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别说根本就没办法开刀,就算立刻被送到医疗设施先进的医院里急救,也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玉飞燕接连想了几个办法,却都不可行,比如自行吞食毒药,那倒是有可能毒死体内的蚂蟥,但这种举动无疑于自杀;柬埔寨食人蛭周身都是吸盘,它会死死附在活人身体中,不是寻常的寄生虫可比,就算你呕尽了胆汁,也难以将其从腹中吐出。

    司马灰见众人满脸绝望的神色,也是惕然心惊,他虽不怕死,但怎能甘心被蚂蟥吸尽血髓,而枯骨又要在水里成为女皇水蛭的产卵巢穴,他看到柬埔寨食人蛭身上密密麻麻的吸盘,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只形状怪异的蜈蚣,紧接着就想起当年从肉案死蜈蚣尸骸里,找到定风珠的赵老憋。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赵老憋有一身博物的奇术,擅能认知世间万种方物,如果此人还在,说不定能够想出办法,解决掉附生在活人体内的女皇水蛭。

    按说司马灰是绿林旧姓之后,得过通篇金不换秘传,在家中所拜的文武师傅是“醉鬼张九衣”,人称“蝎子张”,又称“博物先生”,除了看家的本领“蝎子倒爬城”之外,还善于讲谈方术,指点吉凶,张家祖辈所留的《金点秘传》,是起家的根本,分成“天、地、人”三篇,从来只传内不传外。到了张九衣这代,一辈子只教过家族中的两个直系传人,头一个也是他重孙子辈儿的,不过此人生性木纳朴实,张九衣看不中他,只传了些口诀卦术,无非是些推演变化之道,就将其打发回乡下务农了。

    而被张九衣最看重的传人则是司马灰,因为司马灰机警敏捷,骨格清奇,相貌身材都能够“压得住阵”,又能言会道,词锋锐利,心术也正,按照绿林道上的说法,这样的人经得起大风大浪,能够保守秘密,遇到失手时也不会出卖同伙和家底,所以他把老张家压箱底的各项绝技,都一股脑地传授给了司马灰。

    只不过司马灰当年岁数太小,到了社会上又不逢时,已将家传的本事荒疏了好多年,此刻他想起当年遇到赵老憋的事情,就寻思那赵老憋一个旁门左道之辈,都颇有些常人难及的能为,我祖辈所留《金点秘传》,是套“通篇用熟,定教四海扬名”的古术,怎么就反不如人了?但究竟如何才能用“金不换”中的相物之理,拔除附在体内的女皇水蛭?

    这些念头,虽然只在司马灰脑中闪了一遍,心想所谓“物极而反、数穷则变”,毕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寻思着只要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柬埔寨食人水蛭的弱点所在,也许探险队的这几个幸存者还有机会活下去。

    就在司马灰搜肠刮肚,苦思无计之时,他一眼瞥见那个神情恍惚“草上飞”正仰着头,瞪着双眼盯着一株老树。草上飞此刻枯瘦得几乎脱了形,整个眼眶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嘴里已经说不出囫囵话了,玉飞燕担心他突然伤人,就拿绳子将他绑了起来。司马灰顺着草上飞所注视的方向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也看不见有什么异状。

    这时玉飞燕对众人说:“既然咱们必死无疑,趁着心智还算清醒,赶紧离这女皇水蛭聚集的巢穴远一些。”

    司马灰却说:“打头的,你说姜师爷为什么会把探险队引回这柬埔寨食人水蛭的巢穴?”

    玉飞燕奇道:“你不是说姜老中邪了吗?人死如灯灭,如今你再埋怨他又有何益?”

    司马灰说:“也许是这附近藏有什么东西,才会把姜师爷,或是附在他体内的东西吸引过来,倘若咱们命不该绝,或许还能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玉飞燕也觉此事极是蹊跷,在这片暗无天日的丛林里,环境潮湿污秽,虽使人感到憋闷压抑,但不知何故,隐约间却有种诡异的香气,说不上那是麝香还是檀香,而且越是高处,气味越浓。她见古树高耸,徒手如何能上?正待找些个应手的登山器械使用,没想到司马灰已把探照灯挂在身上,随即施展“蝎子倒爬城”攀上了一株老树枝干,虽然他肩伤还未痊愈,但其身手仍然是轻捷如风,看得树下众人眩目骇心,个个注视凝神,人人屏声吸气。

    司马灰毕竟身上带伤,攀到树冠上,已觉臂膀酸麻不止,他见古树躯干中有个虫洞般的窟窿,洞内积着寸许来厚的青苔,阴凉彻骨,以探照灯向内一照,见里面藏有蟒卵,皆是大如拳头,原来是先前那些被火焰喷射器烧死的缅甸乌蟒巢穴。他伸手进去摸了三枚白森森的蟒卵,藏纳入怀中,随后轻轻溜下树来。

    玉飞燕等人见在这生死未卜之际,司马灰竟然偷了几枚“蟒卵”下来,都觉此人多半是疯了。

    司马灰见怀中三枚蟒卵安然无恙,终于长出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摆在地上,他看众人脸上都有迷惑不解之色,只好告诉他们:“要想拔除附身在众人体内的女皇水蛭,只能指望这东西来救命了。”

    俄国人白熊见还有活命的机会,顿时精神一振,但眼下只有三枚蟒卵,而幸存者却有七个,僧多粥少,不够平分,大概仍然有四个人会死,他哪还顾得上旁人,立刻伸手去夺,想要当先吞下一枚。

    司马灰反应奇快,还不容俄国人白熊近身,就已施展“夫子三拱手”,格开了他那只蒲扇般的巨掌,但在这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司马灰并不想同他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一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再试图接近了,又作了个抹颈的手势,告之众人这“蟒卵”绝不能吃,否则死得更快。

    俄国人白熊平生力大无穷,杀个人跟捏死只鸡差不多,满以为伸手就能夺来“蛇卵”,没想到竟会扑了一空,心中也觉意外,不知东方人使的什么邪术,他恶狠狠地盯住司马灰,没有再轻举妄动。

    其余几人都知道缅甸乌蟒习性,雌蟒每年要产上百枚卵,司马灰从蟒穴里摸来的三枚蟒卵,外壳白润如玉,看起来都是没受过精的普通蟒卵,既然说是能够以此拔除寄附在活人体内的“柬埔寨食人蛭”,可又忽然说不能打破了和水吞服,难道这东西还能外敷不成?

    ——

第三卷 第4话 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司马灰自知命在顷刻,也不及多作解释,拿起一枚蟒卵举在面前,分别在罗大海、阿脆、玉飞燕等人鼻前一晃,众人顿觉一阵清馥之气沁入心脾,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更是奇怪:“缅甸蟒所产之卵,怎会有如此奇妙味道?”

    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司马灰已将三枚蟒卵一一打破,摊了一地,立刻有股浓郁的奇香在空气中传播开来,使人忍不住想趴在地上去舔。幸亏司马灰识得厉害,他是炼过气的人,定力出众,在旁强行制止,不让任何人接近碎卵。

    过了半分钟左右,众人只觉喉中似有异物,蠕蠕蠢动,奇痒难以遏制,那俄国人白熊与枯瘦蜡黄犹如僵尸的草上飞二人,最先熬不住了,他们同时“哇”地一口,各吐出近二十厘米长的一条寄生水蛭,通体红纹斑斓,粗如儿臂,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吸盘,正落在那堆黏稠的液体里,蛭身一卷一扫,就已吸去了地上一半蟒卵。

    其余几人也先后呕出了附着在体内的食人蛭,就见那些女皇水蛭吸净了地上的蟒卵,不久便僵硬不动,化为了一片片浓血,众人再闻那些残破的蛋壳,只要离得稍近些,都会觉得腥气撞脑,胸中烦厌难挡,再也没有先前那种清甜冷沁之感了。

    众人劫后余生,个个都是脸色惨白,喘息了许久,始觉渐渐恢复,越想越觉后怕,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幸得司马灰急中生智,想出这个奇策,才捡回一条命来,否则再多耽搁片刻,使体内的蚂蟥养成了形,可就万难回天了。

    司马灰先前根本毫无把握,此时见这救命之策果然可行,心下也觉侥幸。他还想救下先前逃走的那伙缅甸人,便带着Karaweik从后面追了上去。只沿着深谷寻出数里,却发现十几个缅甸武装人员都被丛林里气息所迷,并没有逃出太远,也从附近的树洞岩穴中掏出蟒卵,吞下去之后使体内的食人蛭生长更快,没多久便吸尽了他们的脑髓和周身精血。

    司马灰见那些缅甸人的死状,真觉触目惊心,野人山里危机四伏,自己虽然躲得过了这一劫,却不知还有多少凶险在前。他担心与探险队的其余幸存者失散,顾不上再去理会那些死尸,又转回来找到阿脆和罗大海等人,简单对玉飞燕说了那伙缅甸人的结果。

    玉飞燕料定那些缅甸人中了蛭蛊以后,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野人山,对此倒是不觉意外。然而她对成败之数看得格外执着,并且自视极高,栽不起跟头,既然接了这趟“签子活”,哪怕是风险再大,仍然妄图继续深入野人山巨型裂谷。

    玉飞燕记得山谷深处薄雾缥缈,不时可以看见野象骨骸,只要跟着这些标记找到“猛犸洞窟”,就等于接近了英军运输机失踪的区域,既然已经解除了柬埔寨食人蛭的威胁,岂能就此半途而废。

    可玉飞燕看手下的“草上飞”虽是保住了性命,却已成废人,眼下的探险队,除了她这位打头的,就仅剩下那个俄国人白熊了,但这俄国佬冷漠残忍,翻复无常,很不可靠。玉飞燕见识了司马灰的手段,觉得此人实有超群绝伦之处,如果真能够为己所用,蚊式运输机里的“货物”就算是捏在掌心了,想到这里,她就对司马灰说:“救命之恩,我不敢言谢……”

    司马灰忙说:“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你是给咱们打头的,我救你是理所当然,用不着谢。你即便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敢要你。”

    玉飞燕刚一开口就被司马灰抢白了一场,禁不住又羞又急,怒道:“你想怎么死!”但转念一想:“这厮跟谁都是这副无赖腔调,我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暂且忍了也罢。”于是强压怒火,低声问道:“你既然认我是打头的,那咱们先前的约定可还算数?”

    司马灰一听这话,已经知道玉飞燕还不死心,仍想去找那架失踪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心想:“我以为我就是个亡命徒,没想到你比我还不要命。这趟签子活凶险太大,真不如趁早认个晦气,就此歇帐算了。”但司马灰思量当下处境,实无退路可走,受形势所迫,也不得不视死如归,只希望玉飞燕能把Karaweik带离缅甸境内,无论对方是进是退,自己都甘愿舍命奉陪,但他表示还得跟罗大海等人商量商量才能决定。

    司马灰说完,就去看了看罗大海和阿脆的情形,那二人与自己一样,都无大碍,只是亏了血气,觉得精神萎靡,身上没有力气。

    罗大海见司马灰过来,叹道:“昨天我还怀念咱那六国饭店里的蕃茄炒蛋,可现在就连想想都觉得恶心,这辈子是不打算再碰这种东西了。”

    司马灰宽慰他道:“其实鸡蛋也没什么好处,无非是母鸡流产出来的东西而已,我就从来不吃。”

    这时阿脆也在旁心有余悸地说,这回真是多亏司马灰了,记得有医书中有言:‘茹毛饮血,本是上古之风,然而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水火相济而食,否则腹内必然生虫,轻则损气耗血,重则送掉性命’。我前两年在曼德勒跟随特务连行动的时候,曾治疗过当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身子骨极瘦,唯独头颅和肚子奇大。他在我面前走得急了些,脑袋竟从自己脖子上滚落了下来,奇怪的是也没怎么流血。我过去查看尸体,发现他腔子里爬满了蚂蟥,肚腹和脑袋里更多。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一打听才得知,原来他常常吃河里的螺蛳,可煮得不熟,所以寄生在螺蛳中的蚂蟥卵,都吸附在他的身体里了,倘若初时舍命灌下少许毒药,或许还可解救,但只要蚂蝗入脑,或是在腹中成形,纵然有华陀扁鹊再世,也救不得他了。

    司马灰没提他用的是祖传“相物”之术,只说我这都是些拿不上桌面的“土方子”,遍布“泰、柬、寮”等地的各种邪术,虽然传得分外诡异恐怖,但只要窥破了根源,找出克制应对之道,其中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阿脆听罢,仍觉佩服不已,她了解吸血蚂蟥的寄生习性,告诉司马灰说,身体中被女蝗水蛭寄生过的人,气血必然有所减弱,但也正因如此,只要将附在体内的“柬埔寨食人蛭”拔除,近几天内就不必担心腹内再生蚂蟥了,现在这些丛林里的积水对咱们构不成威胁了,可是热带风团“浮屠”随时会进入野人山,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山洪吞没,接下来何去何从,必须尽快作出决定。

    司马灰点头说,消除了“柬埔寨食人蛭”,只不过是暂时克服了“野人山”里隐藏的无数凶险之一。仅此一项,就让探险队损失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成员,如果再去寻找那架坠落在巨型裂谷深处的英国运输机,肯定还要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但现在天气转为恶劣,环境将变得越来越复杂,走回头路也没任何把握,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阿脆想为Karaweik争取到一个逃离缅甸的机会,她表示愿意舍命跟随探险队,继续向深山裂谷里走。

    罗大海也道:“在缅甸这些年,只做杀人放火的事,可从来没有真正帮到过任何人。如今难得有个机会,俺老罗自然没有二话可说。”

    三人商量定了,司马灰就告诉玉飞燕:“我们四人除却一身之外,再没有别的牵挂,索性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算了。”

    玉飞燕称谢道:“多承诸位不弃,足感盛情。只是一言即定,再无翻变才好。从今而后,咱们合当同舟共济,患难相救。”她见这路途凶险,再也不敢草率,当即命众人整顿剩余装备,探险队进山时曾携带有大量物资,但在刚才溃散混乱之际失落了不少,电台也被火焰喷射器烧坏了。此刻重新整顿,没了缅甸人做脚夫,只好尽量轻装,把能抛下的全都扔了。

    那俄国人白熊把他自己带的大背囊里,塞满了“导爆索、**、炸药、风钻”;司马灰觉得裂谷深陷地底,有雾气障眼,照明设备必不可少,就多捡些探照灯和聚光手电筒,以及电池、信号烛、照明弹等物事放入囊中;其余几人则都带了些必须的武器和压缩干粮。

    玉飞燕让罗大海将剩下的一具火焰喷射器带上,以策安全。罗大海却抵死不肯,说咱爷们儿“三打腊戍、四下莱朗,突破伊落瓦底、勃固反围剿、血洗曼德勒”,什么大阵势没见过?丛林里但有凶险,只凭身上本事和手中刀枪,也足够应付,根本用不着带火焰喷射器。再说这鬼玩意儿万一爆炸了,我罗大舌头可就倒大霉了,你瞧瞧刚才被活活烧成焦炭的那几位,连模样都没了,恐怕到了阴曹地府里,连阎王爷也认不出他们是谁。你要非让我背着它,还不如直接一枪把我崩了算了,挨几枪也顶多就是在身上添几个窟窿眼儿的事,那样我死得倒还利索些。玉飞燕没料到招出他这么多话来,只得罢了这个念头。

    这时躺在地上的草上飞恢复了一些神智,问明情况,自知被抛在这深山老林里难逃一死,他战战兢兢地苦求首领,竭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打头的,你行行好,给我留条命吧……”

    阿脆不忍就此抛下“草上飞”,任其自生自灭,她不等玉飞燕做出决定,就已用刀削了两段树藤,利用防雨斗蓬和绳索缚住,临时制成一副简易担架,同Karaweik两人把奄奄一息的“草上飞”抬了,这才肯动身出发。

    众人继续在迷宫般的山谷里觅路向前,从古以来,已不知有多少缅甸野象经过这片区域,步入它们历代祖先埋骨的坟窟,其中就有许多因为年迈体衰,或遭物害,提前倒毙在半路之上,这些遗骨残骸的化石,就成了断断续续指引猛犸洞窟位置的路标。

    司马灰等人寻着象骸的踪迹,往深处走了许久,忽然一阵阵阴冷的山风吹至。玉飞燕自言自语道:“热带风团到了……”只见山间薄雾半开,视野变得稍稍开阔起来,众人停下脚步四处打量,见山体内有许多相互贯通的洞窟,洞中遍布象骸,层层叠压,已然堆积成了一座座的山丘之形,骨牙耸立交错。

    洞窟最深处藏有石门俑道,打磨得如同大理石一样平整,几乎全部都有浮雕装饰,从藤蔓和树根侵蚀入墙缝内的痕迹来看,至少是处千年古迹,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所有的浮雕都造到了彻底破坏,没给后世留下任何可以解读的信息。这些被故意破坏损毁的部分,仿佛是一道挥不去、抹不掉的厚厚屏障,隐藏着野人山里无穷无尽的“秘密”。

    俑道通往山外,尽头是座半塌的石门,外边生满了茂盛的植物,硕大的无花果树都有合抱粗细,树冠垂地,四周雾气极浓,能见度仅在十步之内,实不知身在何方。耳听天空中闷雷交作之声隆隆翻滚,热带风团“浮屠”的前锋已然袭至,笼罩在“野人山”里的重重迷雾,也都被狂风吹散开来,四周随即陷入了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漆黑之中,起伏的群山虽然暂时撤去了她那道白色的神秘面纱,却又被一层厚重的黑布帏幔严密覆盖。

    众人只好摸着黑向高处走,正待居高临下,找寻野人山巨型裂谷所在的位置,不料刚攀上一道山坡,眼前忽然“唰”地一片雪亮,一道骄若惊龙的闪电出现在了天际。

    众人被那道闪电所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低空中竟有一架蚊式运输机掠过头顶,机舱内没有一丝灯光,机翼上的螺旋浆也停住不动,整架机体犹如一个悄无声息的“黑影”,在云层下的狂风中倏然驶过,飞行高度低得不可能再低。

    这简直是一幕不可思议的情形,在如此恶劣的天候条件下,绝不可能有人胆敢驾机飞行;另外这架飞机从内到外,完全没有任何灯光,连发动机也是停着的,黑压压的毫无声息,似乎那机舱里边根本没有活人。

    只在这恰似电光石火的短短一瞬之间,都在惨白雪亮的闪电亮光中,隐约看到机身上有个黑蛇标记,雷电经空,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再想仔细辨认,周围却已再次陷入了一团漆黑,那架形同鬼魅幽灵般的机影,也就此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众人猝然所睹,都惊得合不拢口,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使劲揉了揉双眼,还以为先前是眼睛花了。刚才掠过头顶的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机身上绘有一条形态诡异的黑蛇,分明与目标照片上的机体完全一致。若以常理想象,英国皇家空军的“黑蛇号运输机”,早在1948年前后就已失踪在“野人山”了,隔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它怎么可能至今还在山区的低空中盘旋?

    附近大多是被丛林覆盖的“低起伏山地”,按照那架飞机的飞行高度,几乎已经是擦着山头地皮在飞了,随后必然撞在丛林中坠毁,可凝视了许久,前方依然满是漆黑沉寂,并没有飞机坠落所发出的爆炸火光和巨大声响出现,它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存在过,黑暗中只闻一声震雷惊天,响彻了山野。

    ——

第三卷 第5话 STUPA

    轰雷挚电,震惊山野,厚重的云层中,忽然出现了一架幽灵般的“蚊式特种运输机”,从众人头顶掠过,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邃的黑暗当中。

    曾多次有人在百幕大三角区域,目击过“幽灵船”出没的踪影,也有被潜艇发射了几十年的鱼雷,至今仍在海面上游弋徘徊。可却从未听说过,天空中会出现失踪二十多年的“幽灵飞机”。

    众人都在山脊上看得目瞪口呆,实难相信眼中所见,难道刚才从低空驶过的机体,真是英国空军失踪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那架运输机吗?它究竟是实体还是幽灵?或是透过云雾电波中传导出几十年前的残像,就如同虚幻的海市蜃楼?

    玉飞燕心底茫然,又离了经验老道的姜师爷,愈发觉得无助,忍不住问司马灰:“你认为咱们刚才看见的会是什么?”

    司马灰摇了摇头:“你是打头的,又是盗墓的晦子,活人的事你比我清楚,死人的事你也比我熟,连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玉飞燕对司马灰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现在我也没办法解释,但我看空中那架蚊式运输机,似乎朝着对面山脊的方向去了,咱们只好跟过去看个究竟,然后再作道理。”

    此时虽然还不到日落时分,但在强烈热带风团的作用下,头顶乌云蔽野,天黑得如同锅底,两个人即使是脸对脸站着,都看不清对方面目,随身携带的照明器材在这种环境下几乎失去了作用,探险队只有借着一道道划破云层的闪电,穿过茂密的丛林,追踪着那架诡异机影消失的方向艰难前行。

    肆虐呼啸的飓风,席卷着野人山中的原始丛林,滚滚闷雷声,预示着倾盆暴雨很快就要到来,在强烈热带风团的侵袭之下,大部分区域都是极其危险的,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洪水和山体滑坡。

    但根据英国空军留下的记录来看,位于野人山腹地的巨型裂谷,是一处较为罕见的旱山深裂地形。如果用更直观的描述,这个巨型裂谷,就是座深陷地下的洞窟,推测是因数百万年前的水脉陷落而形成,深度可能在千米以上,山洞的走向与地平线垂直,洞口相对狭窄,越往深处越宽阔,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地质现象,它也不容易受到低处的洪水冲击。对探险队来讲,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只要能够设法避开山体塌方,进入到裂谷内部反倒会使处境更为安全。

    巨型裂谷的深处,一年到头云雾弥漫,没人知道浓雾中到底有些什么,更不知雾气的根源所在,几十年前,英国皇家空军的蚊式运输机在野人山坠落,恰好是失踪在了茫茫雾中,当时也由于天气变化的影响,云雾位置较低,隐约可以看到裂谷深渊般的洞口,然而在多数时间,从裂谷深处涌出的大量迷雾,会覆盖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很难准确判断出它的位置。

    玉飞燕带领的探险队,最初是计划通过最接近裂谷的“史迪威公路”,如此可以避开野人山外围各种自然因素造成的阻碍,再从地下洞窟中寻找被迷雾覆盖的入口,可中间出现了太多的变数,现在天候剧变,在莽莽树海中,很难判断确切方位,只好相机行事,去寻找那架鬼魅般消失在山脊后的神秘机影,这也是目前仅有的线索和生存希望了。

    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个人,当先在寸步难行的树丛中开路,途中所见,尽是些保受风雨侵蚀,历尽沧桑的残墙断壁。一处处倒掉的塔基,隐藏在茂盛植物组成的深厚帏幕之下;横倒的巨大人面雕像,从盘根错节的树根背后,投来令人心颤的目光。

    越来越多的痕迹,都显示出“野人山”在那些早已逝去古老岁月中,确实曾有一段尘封已久的辉煌历史,那到底是个怎样显赫的文明?为什么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又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毁坏了一切可以揭开它真正面目的古迹?

    在缅甸的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古人为了保守野人山里埋藏的秘密,设下重重陷阱和障碍,任何妄图窥探这个秘密的人,都将遭到至死也难以摆脱的邪恶诅咒。”所以当地人才对野人山畏惧如鬼,从不敢接近半步。

    司马灰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个传闻,当时不以为然,可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野人山”里确实隐藏着太多的秘密,他虽然参加了好几年缅共人民军,但对缅寮等地的古代历史却并不是很清楚,他边走边问跟在身后的玉飞燕:“这山里是不是有座古墓?”

    玉飞燕说:“我从没听说野人山有什么墓穴,缅甸、泰国、柬埔寨、老挝、越南这些国度,都曾受中国和古印度文化影响,历代帝王贵族的陵寝也要讲究个‘城府深沉’,咱们这一路所见的种种迹象虽然古怪,但也不像有墓藏存在的样子,这一点我肯定不会看走眼。”

    司马灰说:“可这深山里却显得比墓中城府更为神秘,看来咱们要寻找那架英国运输机的事,远比先前预期的还要困难许多,野人山巨型裂谷中多半存在着某些难以想象的东西。”

    玉飞燕也有同感,点头道:“鬼神不能测其机,幽冥难以穷其幻……”说话间,狂风夹着无数黄豆大的雨点,从半空中撒落下来,打得人脸上生疼,跟本抬不起头来,玉飞燕将丛林战斗帽上的风镜放下,然后抬眼看了看高处,催促司马灰等人道:“Stupa的前锋已经到了,你们要是还想活命,就得再走快些。”

    司马灰知道,在缅甸语中,“Stupa”就是“浮屠”的音译。据说这个词来自缅甸西侧的邻邦印度,更确切的来讲是古印度,在中国管这叫“梵文”,本意代指古塔,它也有方坟或圆坟的意思,因为印度的塔,都是埋葬佛骨和圣徒尸骸的坟冢。所以“浮屠”一词,除了代指“佛塔”之外,暗中还含有一层“埋葬”的隐意。

    也不知道是谁,给这场来自印度洋,时速超过140英里的热带风团,按了“Stupa”这么个名目。但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凡是名称代号与神佛沾边的风暴,级别都不会太低,肯定会引发一定规模的灾难,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千年古树连根拔起,如同是排山倒海的无边佛力,令凡间众生难以抵挡。

    缅甸中南部,全是平原河流,属于季风性热带雨林气候,到了北边,地形就开始变得崎岖复杂,高山峡谷逐渐增多。至于“野人山”地区,更是山深路远,自古以来,始终处于绝对封闭的状态。所以热带风团从沿海登陆,穿过缅中平原上的大豁口,然后受到山地阻截,便会逐步减弱,若是规模小一些的风暴,都很难波及至“野人山”。然而遇上真正猛烈如“Stupa”般的强热带风团,缅北“野人山”就会受到严峻考验,这里茂密滋生的植物,以及无数深浅不一的洞窟,都已使地层和山体变得异常脆弱,如果不尽快找到安稳的隐蔽所,这片被原始森林覆盖着的崇山峻岭,就当真成为埋葬探险队的“坟墓”了。

    司马灰知道轻重,自是不敢耽搁,他和罗大舌头两人,顶着狂风暴雨,拼命劈开拦路的重重藤葛,奋力向着山脊的方向攀登。司马灰也料定那“野人山”裂谷深处肯定潜伏着巨大的危险,以前有多少探险家和军方派遣的搜救分队,全给折在了里边,英军美军都拿此地无可奈何,相比起他们“科幻”级别的先进装备来,自己这伙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又能在那捞着什么便宜?但形势逼人,明知多半是有去无回,也不得不横下心来,壮着胆子硬往前走。

    堪堪行到山脊处的“楞线”附近,众人在漫天泼落的暴雨中,借着雷鸣电闪的光亮,见到脚下的山体犹如锥形拱起,而锥尖像是被人拦腰斩断,露出了一条宽阔幽深的巨大裂谷,不规则的裂痕向南北两侧延伸至十余里开外,狭窄处宽度也不下数百米,就如同在崎岖的地表上,张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大嘴,仿佛通往地狱的大门就在眼前。

    山体内侧裸露出的部分,都是黛青色的岩层,挂满了藤类植物,显得斑斓而又诡异。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使涌到地面上的浓雾彻底消散了,可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深处仍是茫茫云雾,幽冥浩荡,根本看不见底。

    此前众人都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过,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失踪的野人山巨型裂谷,究竟是怎生一副模样,想来想去,无非是山地间的一处深裂地形,它即不可能有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原始雄浑,也不可能有非洲十字裂谷的气吞万象,只不过是个“垂直走势”极深的地底洞窟而已。

    但直到此时此刻,众人冒着瓢泼大雨,站在了野人山裂谷的边缘,才真切的感受到其形势绝险可怕之处。赫然目睹过它的人,无法不对其产生畏惧之意。因为你会不由自主产生出一种身临万丈深渊的错觉,多往下看一眼都会觉得头晕目眩,似乎地底有种莫名的恐怖存在,使人为之胆寒。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慑,是深邃遥远的空旷,是无法估测的巨大内涵。

    ——

第三卷 第6话 强光

    随着热带风团“浮屠”的侵入,风雨渐渐变得猛烈。原始丛林中的植物群分布得高低错落,有些根基稍浅,相互间缺少有效的依托与保护,不是被狂风拔起,就是拦腰折断,那些韧性较强的粗壮植物,也在风雨飘摇中东倒西歪。狂风暴雨和阵阵电闪雷鸣,吞没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

    司马灰等人站在野人山巨型裂谷的边缘,抓着山脊上几株粗可合抱的老树,俯身窥视裂谷底部,就觉得风雨之势太大,这场暴雨下的,真如同沧海倾覆,银河倒泻,山脊上几乎使人难以立足。借着半空中划过一道道雪亮的闪电,可以看到裂谷内部的古壁藤葛攀附,上悬下削,走势几近垂直,最深处云雾茫茫,完全遮蔽了人的视界,探险队携带绳索极其有限,即使连结全部长绳,用来垂入这深不可测的洞窟,也绝对放不到底。

    正待寻觅一处可以容人攀爬的所在下行,不料阿脆与Karaweik抬着的担架吃不住风,被狂风一扯,顿时变成了一张帆幕,加上担架中躺着的那位“草上飞”,也瘦得仅剩一把骨头了,根本压不住份量,一阵狂风过处,竟然连担架带人,都给一同卷上了半空,犹如飞絮落花,随风飘坠。

    司马灰发觉阿脆手中的担架脱落,紧接着就看有个人影在眼前闪过,连忙伸手想要将其拽住,却抓了一空,在“浮屠”带来的狂风暴雨中,眼前所见只有一片漆黑,转瞬间就已看不到“草上飞”的身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司马灰心中叹了口气,暗想要怪就怪“草上飞”这名字没取好,下辈子应该唤作“千斤坠”方才稳妥。

    此时众人在巨型裂谷附近再也站不住脚了,好在看清了地形,正想顶着风雨退下山坡,寻个狭窄平缓的区域进入谷底,可在猛烈的风压之下,连脚步都移动不开,就连手中所抱的古树也被狂风摧残得摇摇欲倒,一时进退两难。

    玉飞燕见山上太过危险,忙扯住司马灰得胳膊,打手势示意众人立刻冒险攀下裂谷。司马灰也知这是唯一可行之策,当即用手抓住另一侧的Karaweik,让他紧紧跟着自己,率先揽住人臂粗细的古藤,一寸寸向下攀行。

    裂谷内部虽然也受到热带风团带来的影响,但在特殊地形作用下,深处有几股气流终年盘旋,使得内部风雨难侵。从岩壁上攀下数十米,已然感觉不到地表呼啸而过的飓风,雨势也小了许多。

    司马灰下到百余米深处,就见脚下雾气凝聚,如果再继续深入,就会进入茫茫迷雾之中,这些浓雾来历不明,虽然雾气本身对人体无害,但它也使空气中含有的污染物不易挥发,很有可能变成致人死命的“杀人雾”。

    虽然热带风团“浮屠”带来的恶劣天气变化,将“野人山”地底涌出的浓雾冲散,巨型裂谷内部的雾气也受到暴雨压制,在以极缓慢的速度不断降低。但洞窟里边完全被云雾严密遮盖,深浅难测,凝聚不散的迷雾中死气沉沉,不知藏着什么凶险。即便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真的坠落在了此处,探险队要冒着能见度低到极限的浓雾,在如此深广的区域里进行搜寻,也无疑于大海捞针,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而且一路上疲于奔命,众人到此,早都累得经精疲力竭,感到难以支撑。

    玉飞燕见探险队避过热带风暴的袭击,已经进入了野人山巨型裂谷内部。当此情形,须是步步为营,不必急于求成,免得最后功亏一篑,就让大伙停下来歇口气,等到地底的迷雾降至最低后再继续行动。

    众人便在裂谷内部的峭壁间,寻了个被藤葛覆盖的凹洞,深浅宽窄刚可容下数人,就挤在里面拢了堆火,烘干身上被雨水浇透的衣物,同时吃些干粮裹腹,耳听雨水刷刷落下,身边岩缝里有呜呜风声掠过,处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险恶之处,不免心惊肉跳,又怎能歇得安稳。

    玉飞燕在短短一天之内,连折了左膀右臂般的几个得力手下,心里自然有些慌乱沮丧,想想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俄国人白熊,而此人是为躲避苏俄铁幕统治,流亡到东南亚一带他,曾在缅、寮、泰三国之间的无政府地带,为种植缨粟的毒枭卖命,因其杀人成性,兽心一起,翻脸就不认人,后来惹下祸事,被割掉了半皆舌头,才被迫逃至马六甲海峡,最后又辗转投到了玉飞燕手下入伙,他性情冷漠凶残,心机难测,根本不值得信任。

    眼下玉飞燕所能寄予希望者,就只有缅共游击队的四个成员了,她初时只想带上熟悉雷区,并且能找到幽灵公路的Karaweik,但现在回顾一路上的经历,也多亏把司马灰扯了进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玉飞燕打算要在事成之后,拉拢收买这些人入伙,通晓医术善于接骨的阿脆倒还好说,可司马灰和罗大海这俩小子却是一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如何才能说得他们心动?玉飞燕向来足智多谋,更会笼络人心,稍作寻思,就计上心来,趁着这短暂的休息之际,先从Karaweik身上找了个由头。

    玉飞燕发现Karaweik胆子很小,自从进了这野人山巨型裂谷以来,吓得牙关打颤,话也不敢说上半句,就从身边取出一枚翡翠扳指。她祖上曾是显赫贵族,这扳指是其祖传之物,如果投到注满清水的铜盆中,就会放出满盆莹绿之光,显得颇不寻常,又因是大内之物,更有避邪挡灾之异。

    玉飞燕拿出这枚翡翠扳指,取个红绳给Karaweik挂在脖子上,并且说了其中好处与他知道。

    阿脆见Karaweik懵然无知,就告诉他说这扳指很贵重,让他快向玉飞燕道谢。

    玉飞燕心中暗自得意,正想同Karaweik认作异姓同袍,再趁机与司马灰等人结纳了。谁知司马灰看也不看她那枚祖传的翡翠扳指,反倒对玉飞燕说:“无功受禄,寝食难安。星期天这小子,是我和罗大海的兄弟,你送他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也当送还你一件才对。”

    玉飞燕知道司马灰这是不肯领情,心中极是不屑,心想:“你小子身上称得什么,能与我家祖传扳指相提并论,还好意思拿出来作回礼?”

    司马灰看出她的意思,说你可是小瞧人了,别忘了破船还有三千钉,你胜家有祖传的玩意儿,我们也有户里留下来的东西,说着他冲罗大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给玉飞燕见识见识。

    罗大海与司马灰向来都有默契,他点头会意,把全身上下口袋都翻遍了,终于掏出来一个铜制雕花的挖耳朵勺,看工艺似乎是缅甸土产,虽然看上去还算精致,那成色也像是有些年头的,但怎么瞅怎么是坊间的货色,要拿到玉飞燕这种常和稀世珍宝打交道的行家面前,实在是显得太不入流了,这件东西能有什么价值?掉在地上恐怕都没人捡。

    司马灰看玉飞燕见了这挖耳铜勺,满脸都是鄙夷不屑的神色,就假意冷笑一声,对她说:“打头的你不识货了吧,是不是以为咱哥们儿手里的这件东西,是二分钱买个鸡屁眼子——贵贱暂且不论,它根本就不是个物件儿。其实你大概是有所不知,这可是清末民初的时候,由打皇宫大内带出来的。多少年来,它都是罗大舌头家里压箱子底儿的宝贝,要不是为了送给你这种有身份的人物,我们是死活也不肯拿出来的。”

    罗大海在旁帮腔做势,就好象动了多大感情似的红着眼圈,含泪劝阻司马灰说:“兄弟,我前思后想,这东西我还真是割舍不得,咱这么做实在……实在是太对不起祖宗了。”说着就要把司马灰手里的东西拿走。

    玉飞燕本以为司马灰是在捉弄自己,看他们神色郑重,不像作伪,难不成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可于情于理又都说不通,只好问道:“皇宫里怎会有这等货色?”

    司马灰故作无奈地道:“咱们说到哪算哪,我今天讲给你知道原也无妨,但你可千万别给传扬出去,这也不是有多光彩的事。”玉飞燕更觉诧异了,这里边还有什么不光彩的?却见司马灰伸手一指罗大海,对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你说,你别看罗大舌头嘴里有点东北口音,其实他祖籍是北京的,那北京皇城根底下,从来便是藏龙卧虎,什么样的高人没有?这罗大舌头的爷爷,就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乃是满清王朝最后一位大太监小德海,这件东西的来历可不得了,是他爷爷小德海,跟着宣统皇帝离开紫禁城的时候,从宫里顺手牵羊给顺出来的。”

    罗大海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心说“司马灰你真是一肚子坏水,得便宜就占,我就没见过比你更缺德的人了,你爷爷才是他娘的大太监呢”,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只好继续苦着个脸,唉声叹气地对玉飞燕说:“你听人说话不要紧,可要听明白了子丑寅卯,其实我爷爷他老人家并不是贼,随手顺出来这件东西,只是为了留个念想,这教为人不能忘本,咱那个大清国没了之后,老爷子天天对这挖耳朵勺行三拜九叩之礼,他老人家由打六岁就进了宫,服侍了太后和皇上多半辈子,一直到死还不忘了给主子尽忠呢……”他说到最后,似是念及旧事,触动了心怀,竟已哽咽难言。

    司马灰连忙出言劝慰:“奴才能当到这个份上,真算是太对得起主子了。”

    玉飞燕听到此处愈发起疑:“既然小德海是紫禁城里的太监,而且六岁就净身入了宫,怎么可能会有后人”?

    司马灰赶紧替罗大舌头遮掩,说那位小德海公公出来之后,他不是也得成家过日子吗?结果就娶了个老宫女为妻,又收养了一个儿子在膝前,以便给自己养老送终,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感情好的没话说,所谓“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正是罗大海他们家最令人动容之处。

    玉飞燕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有许多疑惑不解之处,又问道:“那位小德海公公,既然能从宫里边带出东西来,为何他不取金银玉器,更不拿古董字画,偏要拿个挖耳朵勺回来压箱子底儿?”

    司马灰随口编造,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个纯铜的挖耳朵勺,名副其实的是件国宝,为什么呢?因为看一件古物,你不能以材质断其贵贱,首先是要看它的历史价值,其次才是它的艺术价值。

    话说自打大明洪武皇帝龙兴,浴血百战,终将元人逐回漠北,恢复了我汉家山河,后有燕王扫北,建都北京,一度励精图治,海内无事,怎奈日月频迁,星霜屡改,这正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到得明朝末年,朝廷失政,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先是闯王李自成揭竿而起,率军打破京师,逼得崇贞皇帝吊死煤山,改朝换代为大顺,天下百姓只道是就此安居乐业,可偏又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了清兵入关,那八旗铁甲席卷而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从此定鼎了中原,大清国仍然是建都北京,你道这是为何?只因那满清皇帝,也看中了咱北京的形势不俗,此地北衔燕山,西接太行,东吞渤海,南压华夏,真可谓金府天城,乃是万古千年的不拔之基。

    自从满清入主以来,接连出了几代明君圣主,审时度势,任用贤能,务实足国,重视农桑,平定各地叛乱,一举扫除三藩,终于使得四海一统,万民归心,岂料康乾治世之后,却挡不住盛衰轮转,风云变换,终于朝纲败坏,大局糜烂,不可收拾,眼看八国联军趁势打入北京,逼得慈禧太后仓惶出逃,驾撵行至途中,天时风干水涸,烈日悬空,浮云净扫,老佛爷体内生出痰火,耳鸣目燥,苦不能言,御医多方诊治无果,正当堪堪废命之时,幸有随行官吏呈上暹罗进恭来的玲珑八宝挖耳勺一柄,由总管太监李连英亲自为老佛爷掏出耳垢,上天枰权之,重一两有余,慈禧得以泄出内火,顿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因此而活,遂主张于洋人议和,签定了《辛丑条约》。

    可以说如果当初慈禧没掏耳朵,她未必能保住性命再次返回京城,光绪皇帝也不会因为变法不成,积郁成疾,落得含恨而终的悲惨下场,谁又能想到,这小小一个挖耳朵勺,却是历史风云变幻和晚清末年丧权辱国的见证之物,难怪到后来李鸿章李大人感叹道:“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挖耳铜勺原非凡,请君莫作等闲观。”

    玉飞燕至此才终于明白,原来司马灰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显得他这件破玩意儿价值不凡,足以顶得上自己送给Karaweik的那枚翡翠扳指,自己刚才那番深情厚意竟然全都打了水漂。真是明珠美玉,投于盲人,好心都被当成驴肝肺了。她越想越是生气,不由得柳眉倒竖:“你就这么看我不起?”

    司马灰看玉飞燕被自己气得俏脸惨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心中难免有些恻然,就直言相告,劝她说你就收下吧,虽然跟你在古墓里见的宝物不能比,可蚂蚱蹦进油锅里,大小也算是个荤腥儿。另外你也别废心思拉拢我们入伙了,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人从野人山巨型裂谷里边活着走出去。退一万步讲,即便咱们真能活着离开,我也只希望你履行先前的承诺,带Karaweik远走高飞,至于我们三个的事你就别管了。

    原来司马灰和罗大海、阿脆三人,在遇到“柬埔寨食人水蛭”时,便都已仔细想过,就算自己三人侥幸捡条命离开野人山,也不打算逃往海外去了。因为到了那边一无所长,也无以为业,为了谋求生计,必定会受制于人,迟早还得跟玉飞燕去做盗墓的“晦子”。想想姜师爷和钻山甲等人的下场,可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都是被东家以重金所雇,结果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原始丛林中。做这等把脑袋别到裤腰带里的勾当,谁也保不准哪天就走了背字,一头撞到“横死鬼”手里搭上性命。与其为了金钱去给那些财阀卖命,到最后死得像条狗一样,还不如就此越境回去,该挨枪子的挨枪子、该蹲土窑的蹲土窑,倒也落得一个精神爽利。

    玉飞燕听罢司马灰之言,心头怒气虽有缓和,但恨意仍然未平,正待再同他说些什么,忽闻裂谷底部传来一阵巨响,众人知是有事发生,急忙探出身子向下张望,就见脚下那片茫茫迷雾之中,射出几道强烈而又刺目的光束。

    眩目的强光,穿透了层层浓雾,明一阵暗一阵的不住摇动,晃得人眼前发花,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古树朽木倒塌折断般“吱吱哑哑”的怪异声响。司马灰察觉到那动静自下而上,由远而近,来得极是不善,听着就让人发怵,他寻思:“浓雾中的几道光束看起来如此明亮刺眼,比探照灯还亮过数十倍,绝不可能是生物光。还有那阵犹如枯树一般,从巨型裂谷深处迅速移动上来的声音,又是什么物体发出的?”

    ——

第三卷 第7话 坠毁

    大约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两三百米深处,从浓雾中射出几道刺目的光束,强光在黑暗中摇晃不定,同时在地底有枯树般吱吱哑哑的异常声响发出,听那动静,竟像是深渊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爬了上来。

    司马灰断定在浓雾中出现的光源,绝不会是生物光。一般由生物或矿石发出的光亮,都属于化学冷光,亮度持久,但不会发热,对人类而言,是一种最为理想的光源;然而那片迷雾中晃动的光线,却极其刺眼,不是普通的探照灯可比,似乎来自于某种具有热量的电气光源。难道在这与世隔绝不见天日的地下裂谷中,隐藏着至今还可以运作的“强光照明装置”?

    那架失踪近三十年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在如此阴冷潮湿的环境中,它也早该被腐蚀得破烂不堪了,而且运输机上肯定不会装有这种强光探照灯,所以从浓雾中发出的光源,不可能来自于坠毁多年的“蚊式”。

    众人心下骇异难言,都不知迷雾深处会出现什么,可凝神秉息地窥觑了一阵,就见那几道光束倏然熄灭,裂谷底部再次变得寂然无声,就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个危险之所以成为危险,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人们在事先不能预见到它的真相,司马灰也知道遇着这种事,光凭猜测没有用,还须眼见为实,他跟众人稍作商议,就决定同玉飞燕两人下到浓雾中探明究竟有些什么,当即带上武器,身上绑了以发光二极管作为光源的“宿营灯”,又拿了聚光手电筒,攀藤附葛向下而行,随着距离涌动的雾气越来越近,就隐约见那渺渺茫茫的雾中,浮现出一个巨大朦胧的黑影。

    由于热带风团“浮屠”的侵入加剧,野人山地底裂谷中的雾气仍在缓缓降低,二人到得近处时迷雾已经不太浓重,司马灰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仔细去看那个巨大的黑影,发现那竟然是一架被无数枯藤缠住的改型运输机,这架运输机机头圆钝,机身形状有如椭圆断面,两翼呈梯形分布,前窄后掠,与普通运输机截然不同的是——它通体都采用木制胶合板结构。

    运输机机身上赫然有个显眼的“黑蛇”标记,这与在空军基地照片上拍摄的那架机体完全一样,而且看机型结构,与英国空军失踪的黑蛇号“蚊式特种运输机”一致,由于“黑蛇号”属于改型特种运输机,根据任务需要有意加扩充了货舱装载容量,机体也经过了大幅度改装,和常见的轻型“蚊式特种运输机”区别很大,所以对比照片判断出它的“身份”并不困难。当年的档案显示:这架运输机落入裂谷之后,从电波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通讯声,驾驶员在拼命呼救的同时,也曾确认“黑蛇”降落在了雾中,随后便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可是司马灰和玉飞燕亲眼所见,才知原来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并没有落入地底最深处,而是被坚韧的古藤绊住,悬挂在了野人山裂谷半空只中,并不曾降落着陆,由于“蚊式”与其他军用飞机不同,完全采用全“Balsa”轻质木料构造,液冷发动机功率高,飞行速度快,续航时间久,同时载重量并没有因此降低,而且蚊式飞机生存能力很强,可以适应各种艰巨任务的需要,在缅甸山区复杂多变的气候条件下,更能够发挥它出类拔萃的优异性能。这架“黑蛇号”改型特种运输机,在失控坠落时,受到裂谷间凝聚的气流作用,使得机身仍然保存完整,看上去并没有严重受损。

    探险队冒死进入野人山,为的正是寻找这架特种运输机,并将机舱里的“货物”带回去,此时意外的发现到,失踪的运输机被乱藤挂在了裂谷半空,如此一来,就不用在深入雾气笼罩危机四伏的洞窟底部,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但司马灰和玉飞燕却并未因此感到庆幸,反而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玉飞燕看那机舱里黑漆漆的鸦雀无声,就低声问司马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架运输机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司马灰攀住从峭壁上垂下来的树藤,盯着那驾“蚊式特种运输机”望了一阵,他早看出些不同寻常的诡异之处,便随口答道:“是不太对劲,它太新了……好像是刚刚才坠毁。”事实上这架运输机坠落在深山洞窟里,应该已经接近三十年之久了。然而时间和地下恶劣环境的侵蚀,却并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机身上的涂装就如同新的一般,也许连发动机都还是热的。

    回想起先前在野人山巨型裂谷外边,众人曾看到一架幽灵般的机影从低空掠过,当时机舱里没有任何光亮,螺旋桨也是停止运转的,探险队追踪其飞行轨迹至此。依理推断,那架从云层中坠落的运输机,应该就是被裂谷中枯藤缠住的“黑蛇号”。但是英国皇家空军执行特别运送任务的“黑蛇”号蚊式运输机,仅有二十几年前在野人山失踪的那一架而已。

    玉飞燕不禁在心中狐疑起来:“难道先前看到的真是幻觉?然而种种迹象又都表明,眼前这架运输机确实是刚刚坠落不久。失踪多年的黑蛇号运输机在雾中究竟遇到了什么?它在完全没有任何动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在空中飞行?”又想莫非时间与空间这些恒定不变的能量,都在地底浓雾中被扭曲颠覆了,才使“黑蛇号”运输机以这种鬼魅般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另外机舱里的驾驶员到哪去了?还有刚才雾中冒出的几道刺目强光,以及地下深处那阵“吱哑”不绝的异常响动又是什么?

    玉飞燕虽是见多识广,可当此情形,也如同落在五里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因为这些事毕竟与她惯熟的盗墓勾当相去甚远,而且现在所面对的情形似乎是属于“超自然现象”,即以科学常识和物理定律都难以解释之事,她在脑中接连闪过几个念头,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只好再次问司马灰:“现实中怎么会出现如此情形?莫非咱们是在噩梦里不成?”

    司马灰何尝不盼着这几天的遭遇仅仅是一场噩梦,可肩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在不断提醒他:“眼前之事虽然诡异得匪夷所思,却完全是铁一般的事实。”他此刻听到玉飞燕的话,稍一沉吟才答道:“肯定不是噩梦。”司马灰嘴上如此应了一句,心中却寻思:“这话也得两说着,古有‘蝴蝶、邯郸、南柯、黄梁’四梦,到后来又有个红楼梦,都在隐喻世间万事如梦,可见人活着就是做梦。仔细想想这话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区别本来就很模糊,只不过咱这辈子遇到的……全是噩梦。”

    司马灰向来胆大包天,决定先到机舱里看个究竟再说,他使个“仙人挂画”,双脚攀住枯藤,身子倒悬下探,两手轻轻撑在“黑蛇号”特种运输机的驾驶舱顶部,然后用身上携带的聚光手电筒照射,去窥视舱内的情况。聚光灯光束所到之处,只见双座驾驶舱内空空荡荡,除了有几处地方因为撞击破裂而漏入雨水之外,连鬼影也没有半个。

    整架蚊式运输机被藤葛所缠,悬停在了地下裂谷的半空,绝壁上倒垂下来的藤类植物,粗者犹如寺庙殿堂里的柱子,虽是坚韧异常,但毕竟不是钢缆,承受力已经接近尽了极限,司马灰双手撑在位于机首的驾驶舱顶部,发觉运输机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挣脱古藤束缚,继续向更深处坠落下去。

    司马灰也不敢托大,他惟恐跟着运输机一同掉入浓雾笼罩的谷底,落个机毁人亡的下场,眼见驾驶舱里没有任何线索,便拨转聚光手电筒,照射“蚊式”机身的两翼。

    可正在这时,高处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响动,原来热带风团“浮屠”引发的狂风暴雨过于猛烈,巨型裂谷边缘的岩层结构脆弱,劲受不住冲击,出现了大面积坍塌,滚滚泥石倾泻而下,不断落向深处,留在上边接应的罗大海等人,见峭壁间险象环生,已容不得身了,也都被迫攀住枯藤逃了下来。

    罗大海边向下逃边对司马灰大叫:“躲开!”司马灰双脚挂在藤上,听到叫喊声,屈身向上看时,就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黑暗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落了下来,他急忙用手一推机身,借力将身体荡了出去,一大块树根随即重重砸在了运输机上,碎石泥水四溅,蚊式特种运输机受到巨力冲撞,顶部裂开了好大一片窟窿,随之猛地向下一沉,缠在机身上的枯藤也同时被坠断了数根。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玉飞燕已发觉势头不妙,两侧绝壁直上直下,一旦从高处塌了窑,古藤上部根本没有闪展腾挪的余地,如果攀壁逃向深处,即使不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也得被崩落的岩石砸个脑浆横流,她眼看“黑蛇”号特种运输机也要坠入深处,立刻招呼众人赶快躲进机舱,至少借助运输机的外壳可以暂时抵挡撞击,而且机舱里的“货物”也必须要拿到手,否则山林队老少团那些同伙全都白折了。

    “黑蛇”号运输机机身上的舱门本就是洞开的,那四人疲于奔命之际,也无暇多顾,争先恐后钻进了舱内。司马灰和玉飞燕两个,就近躲入了前边的驾驶舱,还没来得及把舱盖关上,挂在特种运输机前端的枯藤便又折断了两根,机头忽地下沉,里面的乘员身体猛然随之前倾,众人不由得同时发了声喊,连心脏都险些从嘴里跳将出来,连忙拽住了机舱内用来绑缚货物的安全带。

    玉飞燕闪身钻进驾驶舱内,她惊魂未定,先借着聚光灯的亮光四处一看,发现这架失踪了二十几年的运输机各个仪表和控制装置上,竟然没有一丝尘土和锈迹,此时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怎么可能……现在究竟是哪一年?”

    司马灰看玉飞燕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面带忧容,就问:“你懂得如何驾驶蚊式运输机?”

    玉飞燕曾在海上驾驶过比较简易的“马丁”式水上救援机,但英国空军的蚊式运输机可从来没碰过,摇头道:“我不会,何况你在空中怎么发动它?”

    司马灰心想:“反正左右都是死,但我活了二十来年,到现在还没驾驶过飞机,临死前好歹开上一次过过瘾。”于是急道:“不懂驾驶你还敢占着地方?”随即不由分说,拽开玉飞燕,抢身挤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握住操纵杆向后就扳。

    罗大舌头此时也从后边探进半个身子来,他可不想就此摔死,虽说自古皆有死,如此死法可不好看。大概他以前作过几次“航模”,就自以为算是个半个行家:“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你在操纵杆上绑块骨头,连狗都能开。”他一边指点司马灰怎么操作,一边伸着胳膊在各种开关上一通乱按。

    玉飞燕看出这些亡命徒根本就是胡来,惊道:“你们找死吗?”她话音未落,塌陷下来的一大片岩石泥沙,已从高处轰然滑落,顿时压垮了大半个机身,枯藤丝萝纷纷断裂,这架英国空军的“蚊式特种运输机”首朝下机尾朝上,在众人绝命般的惊叫狂呼声中,几乎是以一种近似垂直俯冲式的姿态,向着云雾深处一头栽了下去。

    ——

第三卷 第8话 巨型裂谷

    在一阵阵狂风暴雨的猛烈袭击之下,野人山里“天崩地催,岳撼山摇”。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随着塌落的岩层,呼啸着高速向下跌落。司马灰在颠簸翻转的机舱内,就见驾驶窗外满目漆黑。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耳中听得风声嗡然作响,但许久也没有撞击到地底发生爆炸,四周惟有黑雾迷漫,使人的空间和方位感荡然无存,似乎是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

    在一片混乱之际,也不知怎地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在驾驶舱的仪表板上,突然亮起了一盏红灯,司马灰看那灯光闪烁不定,心中猛然一动,想起这种灯好像是种警报信号,应该是只有飞机失控或是即将坠毁的时候才会闪烁,心中暗暗叫苦,野人山巨型裂谷内部的迷雾深不可测,以天地之辽阔,造化之无垠,鬼知道这架运输机什么时候才会落地,如今只怕想死得痛快些都不成了。

    黑蛇号特种运输机以高速坠落,尚未撞到地上机毁人亡,机身却突然平缓了下来,原来巨型裂谷上半部分的走势虽然并不规则,几乎全是直上直下峭壁,可到了底部,却有个更为广大深邃的空间,裂谷口窄腹宽,洞窟剖面呈“金字塔”形,越到深处越是宽阔,而且此处形势独特,地气自下而上,强烈的热对流回旋升腾,自然而然就托住了这架运输机,使它的下坠之势骤然减缓。

    蚊式特种运输机的全胶合板结构,历来有“木质奇迹”之称,在这种近似“烟囱效应”的特殊环境中发挥出了巨大优势,它就如同一架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翻转了几个筋斗,最后歪歪斜斜的栽落到了一片淤泥当中。运输机左翼在坠地时完全折断,发动机上的螺旋桨也都撞碎了,倾倒的机身在惯性作用下,斜刺里滑出去百余米方才停住。

    司马灰在驾驶舱里,觉得三魂七魄都被摔出了壳,好不容易才归复原位,四肢百骸里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神智恍惚中意识到这架运输机总算是降落了,想是命不该绝,从千米高空坠落,竟然没被当场摔个粉身碎骨,这完全可以说是奇迹了,但此时处境不明,他也不想用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言语来欺骗自己,只是不得不感叹:“看来英国人制造的这种蚊子飞机,名不虚传,果然是生存率高得出奇。”

    司马灰挣扎着撑起身子,摸出身上的聚光灯来,照了照四周,眼睛都被震成了复视,看什么都重影,模模糊糊中见其余几人还算完好,幸亏机舱内设施齐整,众人都绑着安全带,头破血流虽是免不了的,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没人折胳膊断腿。[阅读文字版,请上]伤得最重的是Karaweik,颠簸之时,脑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流得满脸是血,一旁的阿脆正在帮他包扎。罗大海与那俄国人白熊虽都各自跌得鼻青脸肿,却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头晕目眩,躺在机舱里半天缓不过劲来。

    司马灰又用聚光电筒照了照玉飞燕。玉飞燕虽是脸色惨白,但她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二人脑中眩晕稍有缓解,便望向驾驶舱外,却见放眼处都是满目漆黑,唯独头顶隐隐有条忽明忽暗的细线。想必是就是野人山裂谷外缘的那条巨型地缝,在电闪雷鸣中若隐若现。可在此仰望上去,那条宽阔异常的裂谷缝隙竟然细如发丝一般,实难想象自身究竟位于地下多深之处。

    玉飞燕心中暗自诧异,她没料到裂谷内部的洞窟垂直走势如此之深。倘若附近没有另外的出口通往山外,那这片幽深莫测的地底空间,与头顶高不可攀的缝隙,就将成为探险队难以逾越的“噩梦”。她打了个手势,让司马灰到机舱外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司马灰身上几乎被颠散了架,疼得他倒吸了几口凉气,无奈用力推开驾驶舱的上盖,蓦然有种隔世为人之感。他这才发觉到,覆盖在洞窟深处的浓雾,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地层里的大量积水到处渗落,形成了无边细雨飘飘撒撒地不断降下。推测可能是由于裂谷边缘塌方的面积太大,改变了地底的气流循环,另外狂风暴雨使山体岩层里的积水迅速增加,袭入了巨型裂谷深处,天空中在降下骤雨,而这地底洞窟里也在跟着降雨,所以才压制住了茫茫雾气,看来在热带风团“浮屠”过境之前,浓重异常的迷雾暂时还不会出现。

    玉飞燕急于探明所处何地,就从司马灰的背囊中取出信号枪来,在驾驶舱内向两侧各射出一枚照明弹,两颗惨亮触目的信号烛,分别划出一个长长的抛物线落向远方。由于附近没有浓重雾气的遮盖,可以借着幽绿色的光芒,隐约看到地底洞窟距离裂谷顶端,实际距离没办法推测,只凭感觉估计垂直高度怎么也要超过千米。金字塔形的洞窟内壁全是倒斜面,险峻无比,没有任何可以使人攀猨上行的区域,就连善于施展“蝎子倒爬城”绝技的司马灰都无法可想。这似乎是个天然的陷阱,进来就别想出去,遇难者落到此处,可真正是“分开大地无利爪,飞上天空欠羽翼”。

    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底部地势平缓,四外空旷无际,都是地下水渗落形成的沼泽,深远处仍有未散的朦胧雾气,烟迷远水,雾锁深山,使人看不真切。洞窟底部的这片区域,本该是位于野人山最深处的一个地下湖,但山中植物茂密,大部分积水还来不及渗透地层,就被丛林中的植物根茎吸收掉了,使得整个地下湖变成了半涸的泥沼。再加上千百年来,由裂谷顶部被风雨冲刷下来的各种植物和土层,逐渐沉积在泥沼中间,构成了一片绵延相连的长堤,湿地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偶尔有腐化物产生的微弱磷火闪现,从水平线上望出去,起伏错落,难分草莽。

    缅北野人山这个巨大幽深的地底洞窟,历来是世人难以窥探的秘境,虽然司马灰等人活着进入了裂谷内部,也趁着浓雾消散之际,利用照明信号弹的光亮,大致看清了周围的地形轮廓,但心中并未觉得了然,反而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现在眼中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不知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秘密,仍被幽闭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世界之中。”

    玉飞燕耳目敏锐,在照明弹上的信号烛在天空划过之际,发现周围的湿地水沼间,好像有些东西,正在运输机外围迅速爬行,但是移动速度实在太快,还没等看清楚究竟是什么,眼中就已没了踪影,她寻思:“在阴暗的沼泽区域里,多半会藏有鳄鱼和缅甸蟒之类的攻击性生物,冒然离开机舱并不稳妥。”于是改变了主意,提醒众人注意四周的动静,暂时不要离开这架蚊式运输机。说完又向舱外扔了三枚信号烛,照亮了附近的射击视界,并将手中“乌兹”冲锋枪的枪栓拉开,子弹顶到了膛上,以防发生突如其来的变故。

    司马灰见照明弹熄灭后,蚊式运输机附近几枚信号烛发出的光亮,在幽深的地底洞窟中显得微如萤火,四周重新陷入了无边的深邃和沉默。他此前曾无数次猜测过,被浓雾覆盖的裂谷里究竟会存在什么,但始终不得头绪。此刻身处其中,更感觉到野人山巨型裂谷险恶非常,它在浩瀚如烟的岁月中,经历了无数年风雨雕凿,一直以来,都是人类视野无法认知的死角,而在这片空旷的黑暗中,必定隐藏着某种难以揭示的奥秘。他越想越是觉得复杂,思绪深陷其中,不免有些走神,半天都没再说话。

    玉飞燕见司马灰还有无话可说的时候,倒是觉得有几分意外,就将自己的手枪递到他手中,提醒他注意观察运输机周围的情况,随即俯身前往机舱后部,逐一检视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内装载的货物,寻找到客户委托的那件物品,一旦得手,就该立刻设法寻找出口,觅路撤离“野人山”。

    探险队的三十几名成员,到现在只剩六人幸存,并且随着这架失踪多年的运输机,一同坠入了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深处。但抛开途中那些难以解释的诡异遭遇不提,事情进展得还是有些出人意料,首先是没想到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黑蛇号”运输机;又由于热带风团的入侵,使地底涌出的浓雾大为减弱;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机舱里的“货物”还在。

    这种经过改型生产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属于中型机体。并不宽敞的机舱分为前中后三段,内部完全贯通,当中没有任何间隔。最前端是驾驶舱,中后部则是可以搭载需要空军输送的人员和物资。

    在“黑蛇号”机舱后端,紧紧捆着四个长方形的密封木条箱子,外边蒙着厚重的防雨布,两个分为一组,锁定得很是稳固,在刚刚那一番剧烈颠簸和撞击的过程中,也没有丝毫松动散落的迹象,但箱体上除了一些数字编号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任何标识。

    玉飞燕先让阿脆拿着探照灯,在机舱内协助照明,又命俄国人白熊用鸭嘴槊,撬开木条货箱的盖子。正待动手,却隐约听到有个人机舱内黑暗的角落里说着什么。司马灰听那声音虽然微弱,却近在身后咫尺。运输机驾驶舱内的无线电已经彻底损坏了,不可能再接受到任何通讯信号。那货箱里的情况虽然暂时看不见,但一律封装严密,就算真有活人藏在里边,到现在也早该憋死,。而且听那声音来源的方位,应该是来自罗大海等人所在的机舱中部,现在探险队总共就剩下这几个幸存者。除了那半哑的俄国人白熊之外,其余几人说话都是什么声音,司马灰自然一清二楚,但是刚才传出的声音格外古怪,显然另有其人。司马灰惕然警觉:“这架蚊式运输机里还有其他的人!”可当他支起耳朵来再听的时候,却已听不到什么了。

    司马灰还道是由于自己精神紧张,从而产生了某种错觉,就转过头去问距离最近的玉飞燕:“你刚才听到什么没有?”

    玉飞燕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多曾与欧美客户打过交道,能听出刚才说话之人,带有明显的英国口音,对司马灰道:“似乎有个英国人,他说这机舱内装载的货物……很危险。”

    深渊般的地下洞窟里本就幽暗漆黑,狭窄漏雨的机舱里仅有一只探照灯,众人离得虽近,却就连对方的面容和身影都看不清楚。可正因为空间局促,而且相距极近,所以活人身上的存在气息,还是能够彼此感觉得到。司马灰可以确定,包括自己在内,机舱里仅有六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来?除非玉飞燕所指的英国人……是英国皇家空军驾驶员的“亡灵”。

    ——

第三卷 第9话 声音

    司马灰忽然听见身旁有人说话,可机舱里却分明没有其余的活人了。这架黑蛇号运输机,舱内前后相通,虽是漆黑一团,但提着探照灯,就能从这头直接照到那头。总共才巴掌大小的地方,又哪里藏得住人。莫非除了探险队的六个幸存者之外,在这架失踪了几十年的特种运输机里,还躲藏着一个英国驾驶员的亡灵?

    那近似警告般的讯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不仅是司马灰和玉飞燕听到了,处在机舱中间的俄国人白熊也听得真真切切。他随探险队深入“野人山”腹地,无非是为了大笔酬金,不过事先完全没有料到,会在山里遇到这么多难以想象的复杂情况,而且越陷越深,等他想要甩手不干的时候,发现已经走不脱了,只好跟着其余几个幸存者继续同行。

    “蚊式特种运输机”坠入裂谷底部后,白熊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也自颠得不轻,脑子里已经“不分南北、难辨东西”了,感觉身体虽然着陆了,可五脏六腑还悬在天上没落回原位。他没有任何信仰,心性冷酷残忍,向来从无畏惧,先前在运输机坠落的过程中,机舱里完全是一片漆黑,外边更是昏昏默默,杳杳冥冥。白熊坐在帆布垫子的座位中,身上扣着安全锁,手中死死拉着安全绳,在剧烈的颠簸摇晃中,身体也被惯性甩来甩去。他曾不止一次地搭乘过各种飞机,甚至在遭受地面防空炮火猛烈射击,都不曾有过惊慌失措的情形,因为他知道遇上这种事,怕也没用,只有听天由命而已。

    但现在就在这个阴森狭窄的运输机舱内,他隐约听到有一个英国人说话的动静,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白熊的常识,他以前做雇佣兵的时候,也和一些英国人接触过,浓重的英国口音自然不会听错。可是眼下黑蛇号里现在根本就没有英国人,驾驶舱的通讯装置也分明是损坏的,为什么会有英国人的低语声?另外这架运输机已经失踪了二十几年,为何直到今时今日,还保养得依旧如新?又为什么在进入野人山巨型裂谷之前,会看到它黑沉沉的机影在低空掠过?

    这一切难以解释的现象综合起来,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架隶属与英国空军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在“闹鬼”,而且机舱里躲藏着一个皇家空军驾驶员的亡灵,所以才会听到飞行员亡灵的声音。

    白熊虽然没能听清楚声音的全部内容,但还是有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句钻进了耳中,那个英国空军驾驶员亡灵似乎是在警告探险队:“运输机舱内装载的货物——极度危险!”白熊从不信任任何人,但他对自己的耳朵深信不疑,打着手势告诉玉飞燕:“这架运输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在没有调查清楚全部情况之前,最好不要随便触碰任何东西,否则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玉飞燕一直担心野人山巨型裂谷,会在热带风团的袭击下继续坍塌,倘若这金字塔形的洞窟完全崩毁下来,人人都得被活埋在地底,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取了机舱内的“货物”,然后立即寻找出口,待到“浮屠”势头减弱,就全伙逃出野人山。

    可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在运输机坠入裂谷底部之前,她根本就没来得及仔细察看舱内的情形,但此刻早用探照灯把前后左右都照遍了,机舱里哪里有什么英国人?据她掌握的英军档案资料记载,这架黑蛇号蚊式特种运输机在缅甸执行任务时,失踪在了野人山裂谷的重重迷雾的最深处,当时飞机上包括驾驶员在内,共三名机组人员。难道他们的亡灵仍然徘徊在这里?不肯让别人触碰机舱内的“货物”?

    众人正觉这件事好生蹊跷,却见脑袋上缠满绷带的Karaweik,握着一个黑色物体递到司马灰面前。

    司马灰奇道:“这是什么?”Karaweik显得慌里慌张,他比划着说了半天,好在有阿脆帮忙解释,众人才算明白。原来Karaweik躲进机舱后,蚊式特种运输机就立刻开始高速下坠。他忽然觉得有个东西迎面撞在身上,在惊慌之余,也没看清是什么,顺手抓住。当时不知按到了什么,那东西里边就突然有人说话,将Karaweik吓了一跳。随后运输机碰到了裂谷中盘旋的气流,机身颠簸摇晃之际,他头部被撞了个口子,就此失去了知觉。醒来发现后那东西居然还在自己手里握着。按了一下又有声音发出,Karaweik大觉希奇,按照缅共游击队里的不成文的规矩,在战场上,任何无主之物,以及死人身上的东西,谁捡找就算是谁的,这里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说,根本不存在“一切缴获要归公”的概念,于是他立刻装进了自己的兜里想要留下。等看到其余五人都不说话了,Karaweik才把这东西拿出来给司马灰看,想让司马灰告诉他如何使用。

    司马灰等人一看Karaweik捡到的东西,原来是个类似采访机的手持式小型录音机,侧面还插有线型麦克风,这才知道在机舱内听到有英国人说话的声音,都是从中而来。司马灰对缅甸人滚刀肉般的性子真是无可奈何,但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一扣。罗大海抬手弹了Karaweik一个脑锛儿:“你小子差一点就把我们的魂都吓掉了。”Karaweik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子事,满脸都是茫然。

    玉飞燕见只是虚惊一场,但是这部录音机中的磁带里,似乎提到了有关“货箱”的信息,她心中正有许多难解的疑惑,急着想要从中找到些答案,便决定先从头到尾听上一遍,然后再根据情况取出机舱里的东西,于是劝道:“反正差一点和差一百点也没区别,你们别责备这个小兄弟了,他能懂得什么?”她当即拿过录音机倒带播放,经过仔细辨听,发现这盘磁带中记录的声信息,果然是一个英国人所留。除了司马灰和罗大海之外,其余几人都懂得英语,可这二人又不肯在旁瞪眼听天书,玉飞燕无奈,只好听得一段,便给他们译出一段。

    想不到接下来听到的事情,却又让众人觉得脑子里边“炸了庙”——这盘磁带里记录的内容,远比在地底遇到英国空军驾驶员的亡灵更为可怕。

    录音是由一位英国探洞专家威尔森,通过实时自述所作的记录,开始于运输机从基地起飞的那一刻,并声称如果有人发现这盘磁带,就说明他已经遇难了。威尔森在飞行途中,简短回顾了自己的经历,自称是加入了一支经验丰富的精锐小分队,这支团队里不仅有最优秀的飞行员、有研究宗教历史和超自然现象的专家,也有空军特勤组的退役军人,他们没有政府背景,只为了金钱工作。这次受雇于一位从不露面的客户,目标是寻找失踪于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蚊式特种运输机”,据说运输机里装有英国殖民者从缅甸掠夺的稀世珍宝,不过机舱具体有什么货物都是绝对机密,除了领队之外,其余成员无从知晓。

    经过多次的反复探索和空中侦察,初步探明了裂谷内部的地形结构,这是一个剖面呈金字塔型的巨大洞窟,纵深极广,横面显得相对狭窄。根据那架失踪的蚊式运输机驾驶员无线电通讯,估计它是降落在了南侧。

    探险队同时也发现,不论是地上还是地下,陆地还是水域,都没有绝对安全的途径可以进山,除了从地底涌出的浓雾,野人山里还存在着大量古代遗迹,不过大多遭到严重损毁,无法判断考证它们的文化背景和历史渊源,似乎古代人想要掩盖某种秘密,并且设下了重重陷阱。而装载着缅甸古代珍宝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又偏偏坠落在了野人山,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威尔森认为也许只是自己多虑了而已,但是对逻辑研究的越深,就越是应该珍惜巧合。

    不幸的是,此前进山的数支探险队全都下落不明,几乎没有任何幸存者活着回来,对于装备精良、经验丰富、受过高度训练、并且武装到了牙齿的职业冒险家而言,野人山外围复杂的地形,以及各种各样的毒虫巨蟒,都不是绝对的阻碍。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山里终年不散的迷雾,茫茫雾气遮蔽了裂谷周围的原始丛林,使外人难以透视其中的秘密。

    威尔森所在的英国探险队,想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他们认为当年皇家空军那架特种运输机,之所以能降落在裂谷深处的迷雾中,得益于两点。一是“蚊式”的特殊材料结构;二是裂谷内特殊地形所产生的气流作用,但假若换作别的飞机,肯定不是过轻就是过重,都及不得“蚊式”。另外气象条件可能也是决定因素之一,黑蛇号运输机失踪的那一天,同样有热带风暴形成的飓风北移,使得野人山裂谷的地形轮廓,大部分从浓雾中暴露了出来。

    如今想要进入裂谷深处,只有等待热带风团再次到来,并且还要使用同样型号的“蚊式”飞机,才有希望达到目的。野人山深处有雷区、浓雾、毒虫,以及各种防不胜防的邪术,都令西方人难以理解,所以他们计划搭乘同样的蚊式飞机,趁天气变化之际,冒险进入裂谷的最底部,得手后再设法乘热气球离开。直至六十年代晚期,在一些相对落后地区仍然还可以见到蚊式的身影,他们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东南亚某地,找来了一架与黑蛇号相同的蚊式改型特种运输机。

    野人山附近存在着古老的蟒蛇图腾;坠入浓雾的运输机代号是黑蛇,裂谷的走势也蜿蜒如蛇;甚至就连美军修筑的幽灵公路,都形如长蛇。英国探险家猜测,也许“蛇”是连接野人山全部秘密一把钥匙,于是将找来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加以重新改装和翻修,使其从内到外,包括涂装,都与当年失踪的运输机几乎完全一样,命名为“黑蛇II号”,期望它能为探险队带来好运。

    英国探险队在缅僚交界处的非军控地带,买通了被地方武装力量控制的一个隐蔽机场,在热带风团“浮屠”入侵之际,搭乘“黑蛇II号”前往野人山。这个计划非常之危险,天时地利人和,胆量技术勇气,任何一个微小因素都可能影响最终的命运,无常的变化往往会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可是面对惊人的回报,以及某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使英国探险队在投机心理的驱使下,仍是决定知难而进。威尔森坦言:“这次任务的危险性非常大,很可能有去无回,但愿我们这么做是值得的。”

    “黑蛇II号”特种运输机起飞后,在山区上空盘旋了很久,不料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远处开始有雷暴出现,裂谷附近的浓雾并没有降低到预想程度,完全不具备事先计划中的条件,驾驶员只好提议放弃这此行动,但就在即将从低空驶过裂谷之前的那一刻,忽然从一片凝聚不散的云雾中,出现了另一架幽灵鬼影般的蚊式特种运输机。

    威尔森说,那正是早已失踪了几十年的皇家空军运输机,它冲着我们无声无息地直飞过来,等驾驶员发现到它,并想要转向回避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我们的“黑蛇II号”与雾中出现的飞机撞个正着,可是突然在空中发生的撞击,并没有使“黑蛇II号”当场爆炸,就如同撞上了一片看得见摸不着的浓雾,对面那蚊式架运输机仿佛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觉。但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在与幽灵运输机接触的一瞬间,“黑蛇II号”双引擎发动机同时停转,各种设备全部失灵,机舱内顿时变得漆黑一团,在失控状态下直接坠入了裂谷。

    多亏了上帝保佑,“黑蛇II号”幸免机毁人亡之灾,被坚韧的古藤缠在了半空,等机上乘员陆续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之后,发现机舱外浓雾障眼,看不清置身何方,为了能在浓雾中维持一定距离的视界,英国探险队事先准备了几盏高强光探照射灯,它可以最大限度穿透雾中的杂质,于是众人打开舱门,用多头强光射灯照视“坠落点”附近的地形。此时探险队的首领再次叮嘱众人,如果找到了那架失踪的蚊式运输机,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之前,谁都不准打开货箱,因为机舱里面装载的“货物”极度危险。

    不过这支英国探险队的厄运才刚刚开始,运输机上的探照灯强光,竟然从浓雾深处引出了一个十分巨大的物体,威尔森用惊恐的声音将那个东西形容为“生命体”,它吞噬了整架运输机,随后在一阵慌乱的惨呼和刺耳的噪音中,磁带记录戛然而止。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1话 猎枪

    几乎所有进入野人山的探险者,都会充分考虑到将要面临的障碍和危险。而最难以预知的威胁,是从地底不断涌出的雾气。除了那些迷失在雾中,永远都回不来的失踪人员,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究竟会在雾里遇到什么,也不知道它的根源来自哪里。若以常理推测,浓雾可能会使人产生幻觉,或是雾中含毒。但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先进的装备,再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运气,应该有机会从中全身而退。

    不仅司马灰和玉飞燕是这么设想的,就连搭乘在“黑蛇II号”运输机上的英国探险队,也同样抱有这种侥幸心理。他们为了对付野人山巨型裂谷深处的千年迷雾,事先做了许多相应准备,包括各种防毒措施,以及在雾中使用的强光照明器材。但是根本没有料到,浓雾中存在着令人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

    威尔森留下的录音磁带,听得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做声不得。录音中提及的内容,彻底颠覆了他们先前对整个事件的认知。玉飞燕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伙人,与“黑蛇II号”运输机上的英国探险队,肯定都有着同样的幕后“雇主”。按国际上的惯例,既然客户委托一组人去寻找失踪的空军运输机,那么在这组人失手或放弃之前,就不应该再让别人插手。要是早知如此,也就不来趟这浑水了。

    玉飞燕又想起先前与司马灰二人发现这架运输机的时候,裂谷中的浓雾正在下降,当时的黑蛇II号运输机并无异常,机舱里也没见到英国人的尸体。据此估计录音中提到的“生命体”,仅限于在雾中活动,而且“灯光”会将它从迷雾深处吸引出来。

    这时司马灰撬开机舱内的货箱,一看果然都是英国探险队携带的各种装备和物资,而不是玉飞燕此行所要寻找的“缅甸珍宝”。他见其余几人都是神色凝重,如同大难临头,就想找个理由宽慰众人,只好说:“至少这盘录音带……解释了咱们先前在裂谷上边遇着的,是这架黑蛇II号运输机,而不是一个在浓雾中徘徊了几十年的幽灵。”

    玉飞燕看了司马灰一眼说:“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咱们遇到的确实是黑蛇II号,可是与黑蛇II号在雾中相撞的又是什么?”

    司马灰说既然“黑蛇II号”迎头撞上了对面的蚊式运输机,但是却没有发生爆炸,我想这大概是由于“雾”的原因。听说世间常有“海市、山市”幻布,晚上在荒坟野地里还会有“鬼市”。浓雾中突然出现的,多半是那架失踪的英国皇家空军运输机,在几十年前留下的影子而已。

    太平洋战争末期,美军有整整一个中队的野马式战斗机,在太平洋地区执行巡逻任务。他们突然发现对面空域有日军的零式战斗编队出现,然而当时的日本联合舰队都不复存在了,海军航空兵也被打得七零八落,早已丧失了制空权,怎么还会有如此齐整的大规模编队出现?正当美军战斗机飞行员想要发起攻击的时候,却又失去了敌方机群的踪影,眼中只剩下海天茫茫,碧蓝无垠。通过联络得知附近巡航的舰载雷达上,始终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反应,当时野马式战斗机中队的飞行员皆是目瞪口呆,没人知道刚才亲眼目睹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后来有证据显示,那只是海市蜃楼一类的光学折射现象,还有不少目击者曾在海边或是沙漠中,看到金戈铁马的古战场浮现在地平线尽头。不过科学家们至今都无法解释,在云层和海面上形成的投影,为什么往往都会出现在许多年以后。

    这是司马灰曾在缅共人民军里,道听途说得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提出来,是觉得探险队在野人山的遭遇,与那瀚海狂沙中的种种离奇现象,颇有相似之处,这么说似乎也解释得通。

    玉飞燕却不认可这种推测,如果说是浓雾形成的虚像,那么黑蛇II号为什么会在撞机的一瞬间,如同接触到了强烈的磁场,使得全部设备同时停止运转?另外这架运输机落入裂谷之后,被强光探照灯从迷雾里引出来的“生命体”又是什么?英国探险队的成员是如何遇难的?为什么他们连尸体和血迹都没留下?

    阿脆同样是深觉疑惑,她也忍不住开口问司马灰,为什么英国人形容浓雾中出现的东西是“生命体”?

    司马灰道:“这个词还挺唬人,都把话说颠了。其实讲白了,不就是说从地底涌出的浓雾里存在着某种‘活物’吗。”

    阿脆摇头道:“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这个词太宽泛了,你可以说一草一木是生命体,甚至还可以说整个天地都是一个生命体。即便咱们亲眼见到了浓雾中出现的东西,可能也无法准确描述。毕竟天地茫茫,人类所知极其有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被探照灯从浓雾里引出来的东西,绝对是异常危险,还是遇不着为好。”

    司马灰寻思:“能否探明雾中隐藏的真相,也许就是从野人山里逃出生天的关键所在”。但他被众人连珠炮似的问题,给问得无言以对,心想:“我这还懵着呢,你们怎么全都问我来了?”只好推说“见不尽者,是天下之事;悟不尽者,是天下之理”。眼前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几乎没有逻辑可言,换谁也琢磨不透。在这种情况下,咱们应该尽量以“弹性思维”来处理。

    玉飞燕和阿脆都觉不解,奇问:“弹性思维是指什么?”

    罗大舌头替司马灰解释道:“这个词是挺唬人,都把话说颠了。其实讲白了,他现在是黄鼠狼偷鸭子,无计可施了。只好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给它来个见怪不怪也就是了。咱用不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否则把脑袋想破了,吃亏倒霉的又不是别人。”

    玉飞燕点头道:“说得倒也在理。此时山外暴雨如注,导致地下积水不断从岩层缝隙中渗落,造成这个地底洞窟内部也被雨幕遮盖,使得裂谷深处的浓雾尽皆消散。咱们正得天时,如果就此放弃,无异于功败垂成。那架失踪的英国空军运输机,曾通过无线电联络,确认降落在了雾中,并没有沉入泥沼。这地底多是沼泽,能够允许蚊式运输机降落的区域,只有纵深狭长的一片湿地而已。如果继续向南徒步搜索,仍有机会找到失踪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

    玉飞燕以前做事,无不随心而动,根本用不着对手下多作解释,可司马灰这几个人皆属临时入伙,真要是半路上甩手不干了,自己也奈何不得他们,只好忍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商量,她又对众人嘱咐道:“兵贵神速,现在不能过多耽搁,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因为说不准热带风团带来的狂风暴雨还会持续多久,它要是万一在途中转了向,或是突然减弱,事情可就麻烦了,那时候浓雾肯定还会出现。在出发之前,大伙应该尽可能多携带英国探险队留下的必要物资,特别是防身的武器和食物,以及照明装置,如果在途中突然遇到浓雾出现,就要立刻关掉探照灯和聚光手电筒,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改用冷荧光剂一类没有热量的化学光源。”说完她就开始从英国探险队的货箱中,寻找应用装备。

    玉飞燕意外地发现了一部肩背式通讯电台,便问司马灰等人谁会使用?阿脆看了看说:“这是PRS25/77型军用战术无线电,美国产的,我懂一些通讯,应该可以用,但这地下洞窟里没别的幸存者了,要拿它跟谁联络?”玉飞燕说:“咱们得手后,即便能逃出这巨型裂谷,可在野人山里没有接应恐怕也走不出去,带上它有备无患,总能派上用场。”

    司马灰见玉飞燕布置有方,算得上是光着屁股坐橙子,有板有眼了,换作自己也没有更好的策略,于是就没再多说什么。

    其余几人也对此没有异议,当下各自着手准备,只是罗大海这辈子从来没让女人指挥过,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难免有点犯嘀咕。他无意中发现货箱底层有个长条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条拆散的老式四管猎枪,配有两种特制弹药。罗大海三下五除二将它组装起来,就见这条猎枪大得都出了号了,而且枪身材质考究,工艺非常精良,四条枪管呈“十”字配置,左右两管为霰弹,上下两管为大口径膛线。他在当地听人说过,以前有英国贵族在缅甸印度等地猎取野象和犀牛,专门使用这种猎枪。犀牛的那身坚皮厚甲,足能防御来复枪弹的射击,却唯独抵挡不住超大口径的“猎象枪”。罗大海喜出望外,对司马灰道:“这枪跟后膛炮也没什么区别,有它傍身,我心里头可就踏实多了。”

    司马灰提醒他道:“罗大舌头,你他妈这是想打坦克去啊?我告诉你使这种大口径猎枪可得悠着点,它的威力是不小,但生产年代比较早,所以在设计构造上还显得比较落后,缺点很多,容易走火,尤其后坐力大得惊人,如果射击者体格单薄,开枪时能把自己撞一溜跟头出去。”

    罗大海自持生得五大三粗,有膀子稳健的力气,毫不在乎地说:“那些英国佬不就是喝机器水吃洋白面长大的吗,又不是三头六臂,既然他们能用,咱也照样玩得转。”说完他将猎象枪的子弹带挎在身上,然后嘱咐Karaweik道:“你小子可跟紧了我们,要是敢开小差掉了队,看老子不撸你个茄子皮色。”Karaweik也知道眼前处境之危险,满脸惊慌,闭了口不敢多言。

    收拾齐整了,众人先后钻出“黑蛇II号”运输机的机舱,各自拎着冲锋枪,以探照灯开路,摸索着向裂谷南端搜寻目标。从地层岩缝中渗下的积水,被洞窟高处的气流一卷,都成了漫天落下的细碎雨雾,视野受到影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裂谷底部都是荒原般的湿地,当中有好大一片区域,纵深处绵延伸展,形势如同蟒蛇,周围的水面上,则生满了一片片枝繁叶茂的锯齿草和丛丛芦苇,都有将近半人多高,将沼泽地区分割得像是棋盘一样纵横交错。

    阿脆奇道:“这片宽阔深邃的地下空间,终年都被浓雾封锁,从来不见天日,得不到半点光和作用,怎么会生长着如此茂密丰富的沼泽植物?”

    司马灰也有同感:“最反常的是这里实在太空旷了,而且洞窟的深度不下两千多米,我原来还以为地底会藏着某些东西,可是这里除了雾,似乎什么也没有了。”他说话的同时,在探照灯的光束下,看到附近水面上漂浮着几段枯木般的东西,心知必是鳄鱼无疑。这裂谷四周如果是完全与世隔绝的,那从高处落入地底的生物和植物,只能在这近乎封闭的环境中繁衍生息。在地下沼泽附近,出现鳄鱼和缅甸蟒等爬虫类生物毫不为奇。可在雾中袭击“黑蛇II号”运输机的生命体究竟是什么?它的体形肯定不小,而且能够借助浓雾迅速移动到高处,绝不可能是鳄鱼和缅甸乌蟒。

    司马灰见没有头绪,索性不再多想了,他抬头向高处看了看,先前对热带风团“浮屠”没有任何好感,只觉得恶劣的天气是一个致命威胁,但此时却又盼着这场驱散浓雾的暴雨,千万不要停止。

    正走得发慌之际,忽见前边又有一条近十米长,约有数吨之重的巨鳄,露出满口密布的尖利牙齿,横趴在路上一动不动,它猛然被探照灯脚步声所惊,并没有发出攻击,而是“哗啦”一声扭动笨拙的躯体,顺势蹿入了芦苇丛的深处,听声音是去得远了。

    玉飞燕连忙提醒众人,千万不要离芦苇丛太近了,免得被潜伏的鳄鱼一口咬住拖入泥沼。

    可这时俄国人白熊却突然停下脚步,拨了拨巨鳄刚才爬过的地方,撞碎了一层枯木,厚厚的泥土和青苔下,暴露出大片狗肝色层面,他又接连挖开几处地面,也都是如此,看起来一直延伸到沼泽深处。俄国人白熊似乎觉得这很不寻常,他那张本就冷漠的脸上,又笼起了一层阴云。

    司马灰虽然看不懂这俄国佬在搞些什么名堂,可此处极其危险,怎敢随便停留,就问:“懦夫司机,你在这刨地雷呢?”

    那俄国人白熊闻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冲着司马灰张开了嘴,露出仅剩的半截舌根,示意自己不能说话,随即用匕首划地写了几个字。

    众人借着灯光一看,见只是四个英文字母“MOHO”,俱是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个人名吗?”

    玉飞燕知道一些俄国爆破专家白熊以往的经历,见了这行写在地上的英文,已然领会了他想要告诉众人什么事情,惊问:“你是指咱们掉进了望远镜里?”

第四卷 第2话 望远镜计划

    俄国人白熊用匕首在地上划了“MOHO”四个字,只有玉飞燕清楚他的意思,这是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野人山巨型裂谷底部是由造岩物质所构成,探险队的六个幸存者,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深入了地幔与地壳之间的“摩霍界面”。

    如果要解释这件事情,还要从五十年代初期说起,当时苏联和美国这两大敌对阵营,受冷战思维支配,将大量财力物力投入到无休无止的战备竞争当中,军事科研也以近乎畸形的速度突飞猛进,双方竭尽所能开发各种战略资源。

    当时的苏联有一项代号“地球望远镜”的秘密计划。苏联国土的南部和东部幅员辽阔,环绕着山岳地带,天然洞窟和矿井极多。为了比美国更早掌握地底蕴藏的丰富资源,以及人类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世界,苏联人在一块天然盆地内的干谷中,动用重型钻探机械设备,秘密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挖掘。

    这一工程耗时将近二十年,他们挖出的洞穴,垂直深度达到一万三千米,是世界上最深的已知洞窟。因为涉及高度军事机密,所以“地球望远镜”计划始终都在绝对封闭的状态下进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内幕。

    白熊契格涅夫精研爆破和地质钻探,在“地球望远镜”的工程末期,他曾经参与其中,接触到了许多相关机密。人类设计出了天文望远镜,可以用肉眼来窥探宇宙星空的秘密,但是人的眼睛却不能穿透地面,所以才将穿透地层的深渊,称为“地球望远镜”,可以借助它来直接观测地底物质。

    根据地下深度不同,物质组成也完全不同,并不是一砖到底的全是泥土岩石。概括而言,大致有三层区域,最外部称为地壳,深处是地幔的中间层,地幔里边裹着地核。地幔与上下两层不同物质的分界处,称作不连续面,外边的被命名为“摩霍不连续面”,深处的则是“古登堡不连续面”。

    当年苏联人挖掘到地下一万多米,取得了“摩霍不连续面”下地幔的样本,发现地底含有大量放射性物质,使造岩物质形同石蜡,它既不是岩石也不是沙土,可能里边含有微生物,才呈现出罕见的狗肝色斑痕,表面上看起来犹如**的人造革,与野人山洞窟里常见的地质构造完全不同。白熊曾在苏联见过样本,并且知道这种地下物质分界线具有全球性,然而随着地表区域不同,摩霍界面的深度也有变化。如果在是缅甸野人山,至少要深入地底万米以下,才有可能出现这种特殊物质。

    玉飞燕仰起头,在雨雾中看了看那条高悬的地缝,心中诧异之情不可名状。此时山外风雨如骤,雷电交加,无法凭着闪电的光芒加以目测,只看手表上的海拔读数显示,洞窟底部距离出口之间的垂直落差,大约有五六千英尺。而且裂谷的顶端,本身就位于野人山海拔较高的地方,减去山体的高度,到地面也不可能超过三千英尺。这个深度当然绝对算不得浅了,但地层物质的变化,却分明显示众人已经深入地下三万多英尺。也就是说自身感觉到的深度,还不及实际深度的零头。在这个深渊一般的裂谷内部,似乎一切逻辑和常识都已失去了意义,使人完全难以判断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状况。

    玉飞燕心中茫然,她向其余几人,简单说了说白熊发现的情况。可司马灰等人文化程度有限,除了知道一千米大约是三千多英尺以外,又哪里听得懂“摩霍维奇不连续面”和“地球望远镜”是何所指。可能用清浊不明的“混沌物质”来描述,他们倒还能够理解一些。

    罗大舌头说:“现在咱们已经踩到底了,还管它有多深做什么?我真想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担心的。[阅读文字版,请上]从两千米的高度掉下来是一死,从一万好几千米的高度掉下来,不也是一死?肯定都会落个粉身碎骨血溅四野的下场,反正摔成什么模样自己也看不见,所以根本不用过多考虑这个地底洞窟的深浅。”

    司马灰想了想说:“应该还是有区别,从两千米的地方摔下来,大不了惨叫一声,还来不及难过就永远健康了。可真要从上万米的高处,呈自由落体式往下掉,你先是惨呼几声,然后掏出烟来点上一根,再拿起笔写份遗嘱,交代好后事,又回顾了一遍自己在热带丛林里的戎马生涯,可低头一看,那还差一半才到底呢。”

    玉飞燕见他二人根本不明所以,便说:“不管是野人山内地质变异,还是自身的空间感产生了错乱,都是后面才要考虑的问题。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现在还是寻找失踪的蚊式运输机最为紧要。”她见地下沼泽茫茫无际,植被和黑暗阻碍了搜索,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目标,几乎是金针入海,使人无从着手。以往在山里寻墓掘藏的办法全都用不上了,根本无计可施。

    司马灰一路跟着探险队进入深山,发现玉飞燕这伙盗墓者,也确实有些手段,不过他们的传统经验和技法,似乎在缅甸丛林里并不适用。起先姜师爷决定走“象门”深谷中的路线,就犯了大忌。司马灰在缅共游击队这些年,除了杀人放火,对“丛林作战、野外求生、救援搜索、辨别方向”等方面的经验,也可谓了如指掌。他告诉玉飞燕:“缅甸山区的地形非常复杂,要想确保安全,必须尽量做到——走高不走低,走大不走小,走纵不走横、走林不走草。”

    如今探险队处于野人山巨型裂谷的底部,想在此搜索蚊式特种运输机,这四个禁忌至少犯了三处。一是钻入洞窟里,走得低了;二是受地形和环境限制,视野过于狭小;三这地底全是生满茂密锯齿草的沼泽,很容易受到鳄鱼偷袭。可以说处境险恶到了极点。

    听司马灰提到沼泽里潜伏的鳄鱼,众人不禁脸上变色,当年就在缅甸,有两千多全副武装的日军误入沼泽,由于伤兵太多,身上血腥气息浓重,结果引来了大量鳄鱼。还用不上半个钟头,两千多人就全都活活喂了鳄鱼。根据鳄鱼的习性,它们发现猎物后,不会立刻展开攻击,而是先要观察一阵,可一旦其中一条当先扑上来,就会立刻引来更多的同类上前争抢。那时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自然不用说了。

    司马灰又道:“目前也只知道那架失踪的运输机,大致降落在了裂谷的南端,可这地底洞窟空旷幽深,凭咱们这几条人枪,在沼泽里冒着雨摸黑去找,要几时才能寻到?”

    玉飞燕被司马灰一番话,说得心中凉了半截,黯然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没有任何机会找到那架蚊式运输机了?”

    司马灰道:“越是处境恶劣,越是会有机遇送上门来。先前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不过进入沼泽之后,我倒是临时想出一个法子,说不定管用。”

    英国殖民主义者统治了缅甸近百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缅甸同日本人作战的英**队,更是达到了规模空间的一百多万。当然这其中大部分军卒,都来自于英属殖民地,虽说是为了大不列颠而战,但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踏上过英国本土半步,甚至说不清英国究竟在哪。

    在众多英属殖民地中,英国人最为看重幅员辽阔的印度,而缅甸又是印度的天然战略屏障,当时被他们建立为印度的一个省。所以英国人对缅甸经营多年,使之一度成为了东南亚最富有的国家。这段时期的殖民统治,对缅甸影响极其深远。至今在缅甸境内,许多公路、铁道、机场都是英国人建造的,更有无数军火散落各地,这其中甚至包括重炮、坦克、战斗机。

    司马灰就算不熟悉英国的情况,但他参加了缅共人民军这么多年,对各种英国人制造的武器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其中的蚊式飞机就他没少见过,以往跟随部队在深山密林里行军,有时遇到一些坠毁的蚊式轰炸机残骸,还有当年投下来没有爆炸的重型炸弹。缅共人民军里的士兵,见到蚊式的外壳,都会拆下来带走,相对完整些的就可以拿到市上卖钱换物。因为这种飞机所使用的轻型胶合板,其原料全是一种名为巴尔沙的木材,相当于亚洲的泡桐。这种木料不挠不裂、易于加工、共振性好、不易变形和燃烧,很适合制作家具,或是修补房屋。如果看当地人家中有旧胶合板拼接成的简易家具,不用问也能知道,原料肯定都是来自于从英国皇家空军的“蚊子”。

    这些事情都是常识,最是普通不过,又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司马灰得过金点传授,懂得“相物”之理,那是他祖上起家的根本,当今世上除他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这套本事。至于什么是“相物”?古代有给活人相面的术士,以面貌五官和气色高低,来断人吉凶祸福;又有“相地”的地师,也就是通过风水形势的布局,来分辨山川地理;更有相猫、相牛、相马等许多杂项,其实归纳起来,这些古法全都属于“相物”一道。

    旧时所指的“相物”之道,顾名思义,“相”是指用眼睛去看,“物”的涵盖可就广了,天地之间,不管活的死的,全都是“物”,是物就必有其性,无不合着阴阳向背之理。古人曾如此解释“相物”的原理:“天地本无为,辅万物之性以成之,指陈万物,看其幽微造化,辨时数吉凶,应如神察。”

    这话说得太深了,倘若讲得浅显些,不妨拿个比较直观的例子来形容:“把一滴储存在试管中的眼泪带到试验室里,可以很轻易分析出它的化学成份,得知这滴泪水是由什么分子所构成的。但这滴眼泪是由于什么原因从人体内产生的?究竟是伤心还是喜悦?即使有再怎样先进的科学手段,也完全无法分辨。这就是知其形,而不知其性。看得见摸得着的总是容易辨别,可无影无形的气质却难以判断,只有通过相物古法观察解析,所谓——观其形,知其性;知其性,才能尽知其理;尽知其理,终可得其道。”

    司马灰虽然对这门家传的本事领悟得不深,仅得了些皮毛在身,只不过是刚到“观其形,知其性”的浅显程度。但当他置身地下沼泽之中,仔细辨别了附近的情况,不免看到眼里,动在心里。他知道制造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材质,还有另外一个特性——如果巴尔沙胶合板存放在潮湿无光的环境下,年代愈久,木性就会愈阴。如果蚊式运输机落在这裂谷深处几十年,即便是地下森林中沉埋千载的阴沉木,比之也有所不及。

    这沼泽里的锯齿草和芦苇,也都暗合着造化变移之理。如果是在正常的环境下,同一丛芦苇中,朝北的一面茂盛密集,朝南的一面略显稀疏。然而野人山巨型裂谷中,常年被浓雾遮盖,植被生长的规律不分南北。但那架失踪二十几年的蚊式运输机,肯定是这片区域里阴晦最重的所在,换句话说就是“阴极”,对着它的芦苇必然会稍显稀疏。如果仔细辨别,并不难找出蚊式运输机的准确方位。

    如果不是司马灰等人跟着缅共游击队,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了多年,又懂几分相物的诀窍,也不可能掌握这些特殊经验。司马灰胸中有了对策,惟恐迟则生变,于是就要在前带路而行,他告诉玉飞燕等人:“你们只管跟着我走,今天必有结果。”并叮嘱道:“在泥沼里走动,应当排成纵队前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要超过一个手臂,并且要轻拔腿、稳落脚;务必要将枪械和背包、水壶等随身物品,紧紧贴身收住,高过头、宽过肩的东西一律扔掉,这样在遇到跌倒或陷落的突发情况下,才能尽量确保身上携带的装备不会遗失散落,也可避免拨动碰撞草丛的动静太大引来鳄鱼,有利于迅速行动。”

    司马灰说完,立刻用猎刀削了一段枯树枝,踏入泥泞当中探路,他寻着这片沼泽里阴沉腐晦之气最重的区域,一步步缓缓而行。其余众人紧随其后,穿过一丛丛茂密的锯齿草,黑茫茫地也不知行出多少里数,就见荒草深处,赫然横卧着一个庞然大物。

    借助探照灯的光束,细看其轮廓形状,隐约是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模样,它在此一动不动地沉睡了二十几年,机身已半陷泥沼,附近都是凹凸不平的蜡状物质,几无间隙可寻,并且从湿地表面冒出许多石笋,结满了苔垢般的胶质物,望之如同蜡烛油,缅甸人称其为“水蜡烛”,其实是一种叫“镜蛾”的飞螟巢穴。

    众人刚刚走到近处,就惊得无数飞蛾四散而出,在漫天雨雾中纷纷落在附近的芦苇丛里,有不少被雨水打湿的蛾子,见到黑暗中有光束晃动,便笨拙地向探照灯扑撞而来,蛾翼上有白斑,通透如镜,都是潮湿腐化处滋生之物。“水蜡烛”是夜蛾身上的磷粉凝固而成,即便在漆黑的雨雾里也会发出冷光,但在这种特殊环境中,很难在远处看到,大概要在几十米以内的距离才会发现。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沉眠地下多年,巴尔沙木料即使是经过加工,在过度湿热的地下,也极易腐朽,如今这周围早已成了大量“镜蛾”的聚集之处。

    司马灰等人却顾不上挥散扑到身上的夜蛾,冒着雨提灯照视,面前的机身虽然盖满了青苔古藤,但用鸭嘴槊铲开植被,就显露出了运输机紧闭的舱门,检视各处特征,正是探险队要找的那架“蚊式”。众人到此,都止不住心头一阵狂跳。

    玉飞燕伸手摸了摸冰冷湿滑的机身,看上面也结满的蛾巢,虽是意料之中,疑惑却是更深:“真正的蚊式运输机,确实落在这裂谷里二十几年了,难道黑蛇二号在浓雾中撞到的果真是个幽灵?”她急于想看到机舱里的货物是否完好,就催促罗大舌头去撬开舱门。

    罗大海只好把猎枪交给司马灰,接过鸭嘴搠撬动舱门。随着一阵低沉的锈蚀摩擦声,运输机的舱门被他撬开了一条大缝,里面立刻钻出一股刺鼻的霉味,探照灯的光束似乎被黑暗所吞噬,根本看不到机舱内的情形。

    司马灰眼看情况不明,便拦住罗大舌头,让他不要轻易入内,自己悄悄凑到近处,想尽量看清楚运输机内部。他举着探照灯,望内一张,就见机舱里黑暗沉寂,远处看不清楚,近处也不见有什么异常状况。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前移动,可手里的探照灯就如同熄灭了一般暗淡,跟本看不到面前有些什么。

    司马灰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当即想要抽身退步,谁知忽然从机舱里涌出一团黑蒙蒙的东西,他还来不及躲闪,身上却似被铁钳牢牢掐住,只觉奇寒透骨,胸中为之窒息,顿时连气也喘不上来,而身体就像被一股巨力摄住,不由自主地被拖向机舱深处。他急忙抬手格挡,不料将手一推,所及之处却是空荡荡一片虚无,只有浓雾而已。

    ——

第四卷 第3话 危险的货物

    司马灰惊觉面前虚空一片,将自己身体摄住之物,仿佛只是有形无质的浓雾。他胸中窒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不由自主的被拖向雾中。而此时他正背对着运输机外的几个同伙,其余的人视线被挡,都不可能察觉他遇到了意外。

    司马灰身子前倾,只有脚尖还撑着地面,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持着探照灯的左手也被浓雾裹住,阴寒直透骨髓,眼看性命就在顷刻之间。他暗自叫苦,情急之中,右手扣下了“猎象枪”的板机。

    大口径猎枪轰然击出,强烈的后坐力将司马灰猛然向后撞出,重重揭倒在了泥地上,而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的顶子,也被散弹射穿了一片窟窿,凄风冷雨灌将进去,顿时将弥漫在机舱里的浓雾都打散了。

    罗大舌头等人听得枪声才知出了变故,急忙上前把司马灰从地上扶起来,就见司马灰身上都是淤痕,脸色苍白。

    罗大海和阿脆很了解司马灰的胆量,胆量这东西,可能也是分门别类的。有的人敢调戏妇女,却不敢跟仇家拼个你死我活;有的人剥皮剜肉连眼都不眨,却唯独不敢到医院打针;敢偷钱包的,未必敢拦路抢劫。当然也有那文武双全的,就好比是司马灰这种人,天生就是个亡命之徒,向来从容镇定,临危不惧。但此时看他神色显然受惊不小,究竟见到了什么东西才能把他吓成这样?

    司马灰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摸摸自己身上的淤伤,兀自痛彻骨髓,他也不能确定在那一瞬间究竟遇到了什么,只能形容是所有恐惧叠加在一起的感觉,心想“那雾里有鬼不成?”但转念一寻思却又不像,可能黑蛇II号上的英国探险队也有同样遭遇,最后竟连一具尸体都没留下,是被野人山地底的浓雾溶化消解了,还是被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罗大舌头问司马灰:“当年滚弄战役的时候,战况空前惨烈,那人死的,把整条山沟子都填满了,咱俩趁着月黑摸到山沟里,从死人身上找子弹,那我也没见你皱一皱眉头,今儿怎么就含糊了?”

    司马灰摇了摇头,将大口径猎枪还给罗大舌头,要是刚才没有鬼使神差的拿了这件家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不过司马灰虽不将生死放在意下,他却解释不清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这大概就和第一次听人讲《西游记》的感受差不多,虽然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却万万没有想到猪能穿衣服说人话,倘若信以为真,自然会吃惊不小。可能人类对于超出自己认识范畴以外的未知现象,必定都会抱有一种先天形成的畏惧心理,始终难以克服。

    司马灰并不想把刚才的遭遇说给众人,免得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精神压力,只说这深山裂谷中的浓雾不太对劲,蚊式运输机封闭在地下多年,里面的雾气没有受到降雨影响,但是机舱现在被射穿了一片窟窿,内部浓雾迅速散去,应该已经安全了,赶紧取了“货物”,然后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才是。

    玉飞燕见司马灰没有闪失,也稍稍放下心来,她吸取了教训,先提着乌兹冲锋枪探进舱内向上扫射,将运输机顶部打出一片弹孔,使更多的地下雨水大量淌入舱内,果然不再有什么异常状况出现,于是她让阿脆和Karaweik跟随自己进去寻找“货物”,而司马灰、罗大海,以及那俄国人白熊则留在外边警戒。

    司马灰极想知道雇佣探险队的那位客户,究竟要找什么样的“货物”,战争时期失踪在缅甸原始丛林里的飞机和人员很多,怎就唯独这架英国空军的“蚊式”如此受到关注?仅是司马灰亲眼所见,为了在危机四伏的野人山搜寻这架运输机,就已搭上了几十条人命,这些年来更不知已有多少人因此丧生。

    都说世间有“无价之宝”,可那也只不过就是一种形容而已,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就为了寻找一批从缅甸出土的古董?司马灰没办法理解幕后指使的客户是什么心态,也不知道蚊式运输机里的“货物”有什么特殊之处,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他只是觉得:“在那些富可敌国的财阀眼中,人命都如草芥一般,恐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司马灰念及此处,心想:“为了英国空军运输机里的“货物”,死了这么多人,它即便真正价值连城,也必是一件不祥之物,我又何必惦记着打它的主意。”

    这时忽听沼泽深处的锯齿草丛里“悉唆”作响,好像有些东西在迅速爬动,司马灰先前在黑蛇II的机舱外,就发觉有类似的动静,此刻再度出现,不由得立刻警觉起来,身旁的罗大舌头和那俄国人白熊,也都各自端起了枪,以便随时射击。

    这三人都是具有作战经验的老手,他们在没有见到目标之前,绝不会盲目开枪。三人举着探照灯凝神观察,就见草丛深处爬出一只碧绿的草蜥,只不过巴掌大小,身尾皆是细长,莹绿如同翠玉,凸出的双眼则像两盏红灯,不断以伸出长舌,将被雨水打落的镜蛾吞入口中,动作奇快,迅捷无匹。

    那草蜥并不避人,一路爬到了三人的近前。司马灰和罗大海都识得这是丛林里出没的草绿龙蜥,尺寸小者称草蜥,大者则为龙蜥,平时静如处子,爬行捕食时则动似脱兔,生长得极其缓慢,据说在缅甸山区,曾有人捉到过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的龙蜥,躯体庞大得可与水牛相比。

    罗大舌头见状,早将提防之心去了大半,他久在深山老林里行军,最擅于捉蜥捕蛇,便将四管猎枪背了,趁那草蜥不备,从后边一把将它抄在手里,捏住了头尾,对司马灰说:“想不到泥沼里也有这玩意儿。”

    司马灰皱眉说:“四脚蛇体内带有血毒,沾上一点就够你受的,小心影响下半生身体健康,赶紧扔地上一脚踩死算了。”

    罗大舌头说:“这大小也算是条性命,踩死了多可惜……”他本打算使个坏,暗中将草蜥扔到俄国人白熊身上,可话音未落,却听附近沼泽里长草乱响,竟是源源不断地钻出无数条草蜥。它们都是被夜蛾吸引而来,兼之爬行速度极快,真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所过之处的蛾子吃了个干干净净。那些飞蛾空有磷翅,却无法在雨中施展,全成了草蜥的盘中餐。但从地下沼泽里爬出的草蜥越来越多,有些争抢得稍慢了些,便急得“呲呲”乱叫,爬在地上打转,显得焦躁不安。

    三人见草蜥成群出现,数量多得惊人,身上全都起了层毛栗子出来,不免同时向后退了几步。而被罗大海捏住的那条草蜥,也奋然挣脱。它周身都是锋利如刀片般的细鳞,一挣之下,早将罗大舌头两手全割破了,顿时鲜血淋漓。

    罗大舌头恼怒起来,扯下衣襟裹住手上伤口,骂了几声,当即就想以猎枪杀它几条泄恨,但从沼泽里爬出的蜥蜴不计其数,纷纷蜂拥而来,别说是依靠枪支,即便是有火焰喷射器,恐怕也难以阻挡。

    司马灰见这势头不对,和罗大海相互使个眼色,立刻闪身钻入了蚊式运输机的舱门,那俄国人白熊也不敢怠慢,争先恐后地跟着挤了进来,三人忙不迭的关闭舱门,找东西挡住了各处缝隙和窟窿,以防会有草蜥钻进来伤人。

    玉飞燕正带着阿脆与Karaweik,点着宿营灯在机舱里寻找“货物”,司马灰把外边的情况简略说了,眼下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只有等草蜥吃尽了周围的夜蛾再说,缅甸原始丛林里的草绿龙蜥习性奇异,当地最有经验的土人也不敢轻易触犯它们。

    按照常理而言,含毒的蜥蜴很少,生存在缅甸丛林中的各类龙蜥,是不该带有毒囊的,可偏偏有许多人中了龙蜥的剧毒而死。据说缅甸地栖龙蜥自身无毒,只是鲜血流出体外即成毒液,而且毒性霸道,无药可医。至今无法查明致人死命的血毒是什么成份,当年曾有人进行过相关研究,可也不得结果,最后只好以日本宗教大家藤田灵斋的理论来解释——生物本身无毒,却可积蓄愤怒之情,以袭人精神之虚。

    众人深知草绿龙蜥的可怕之处,但这类东西毕竟只是些头脑简单的爬虫类生物,探险队又有运输机作为掩体,所以它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只是不知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降雨还会维持多久,因为比龙蜥更为恐怖的,当属这笼罩在地底的杀人雾。

    司马灰刚才险些在雾中送掉了性命,至今心有余悸,浓雾深处似乎并不存在任何东西,而且机舱里并没有见到驾驶员的尸体,也许他们和搭乘在第二架运输机里的英国探险队一样,永远“甄灭”在了雾中。他告诉玉飞燕等人,千万不要接触地底涌出的迷雾,雾气越浓就越危险。热带风团“浮屠”虽然来得猛烈,却带给咱们一个难得的逃生机会,有可能把“货物”带出野人山。

    可玉飞燕正望着那货舱怔怔出神,对司马灰的话恍如不闻。司马灰见玉飞燕神色有异,正想问个究竟,却听阿脆在旁对他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位英国探洞专家留下的录音中,曾提到过一件事情,他说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极其危险。”

    司马灰闻言猛然记起,刚才早都把此事忘在脑后了,地下沼泽里的冷血爬虫类生物,山外肆虐的狂风暴雨,以及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浓雾,都还属于潜在威胁,然而机舱内的“货物”却已近在咫尺。如此看来,眼下这架蚊式运输机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可英国人所说的“危险”是指什么?它又会“危险”到什么程度?莫非碰也不能碰,看也不能看?

    阿脆刚同玉飞燕彻查了运输机内部,她低声对司马灰说:“蚊式运输机里根本没有装载任何‘货物’,咱们大概是上当了。”

    司马灰刚钻进来的时候,已看到运输机后边装有一个巨大的铝制滚桶形货舱,几乎把整架运输机都填满了,但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些什么,只盼着尽快得手,了结了这桩勾心债,可此时却听阿脆说运输机里根本没有“货物”,不禁奇道:“货舱里面是个空壳子?”

    根据司马灰等人目前所知的消息,眼前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隶属于英国皇家空军,它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恶劣气候,失踪在了野人山巨型裂谷,机舱里装载着一批缅甸珍宝,价值应当不可估量。而玉飞燕带领的探险队,正是受雇于某个地下财阀,要不惜代价找到运输机里的“货物”。如今已然找到了蚊式运输机,即便那批“货物”仍然下落不明,也只不过是扑了一空而已,何来“上当”之说?

    司马灰明知道阿脆绝不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心觉蹊跷,顾不上再问,忙和罗大舌头上前推开货舱的盖子去看个究竟。二人举着探照灯望舱内一张,等看清了里边的情形,皆是心中一颤,同声惊呼道:“好家伙,这颗大麻雷子!”

第四卷 第4话 地震炸弹

    原来这铝制滚桶形货舱,竟然是个硕大的弹舱,里面装载着一枚重磅“震动炸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英国皇家空军曾装备了一系列大型震动弹,最大的重达22000磅,被称为“大满贯”,威力十分惊人。

    这种大型炸弹,大多是由“兰开斯特”轰炸机从空中投放,专用于摧毁钢筋混凝土浇铸而成的坚厚地下掩体,由于炸弹高速坠下,爆炸后形成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会引发地震般的效果,所以又称“地震炸弹”。可千万别小看剧烈爆炸所产生的震动波,它对隐藏在坑道或防空洞里的敌军,具有很高的杀伤力。

    司马灰等人亲身经历过最为惨烈的“滚弄战役”,那时政府军为了打通伊落瓦底江防线,调集了许多重炮,反复轰击缅共人民军固守的阵地。人民军虽然事先准备充分,挖掘了很深的战壕和掩蔽部,摆出了决战姿态,可是在猛烈的炮火中仍然死伤惨重。在阵亡的那些人员当中,百分之九十都不是让炮火直接炸死的,而是被重炮活活震死在了战壕里边。此役之后,人民军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军政府正面抗衡,不得不化整为零,转入山区施行游击战术。

    所以他们无不清楚,别看蚊式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是颗旧型炸弹,可这样的重磅震动弹,即使是放在今天,仍然是最恐怖的武器。一旦引爆了它,就算侥幸没被当场炸为齑粉,也得被冲击波震碎了五脏六腑。

    司马灰虽是急智,却也想不到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缅甸珍宝,竟会是如此一颗冷冰冰的“地震炸弹”,这件“生铁铊子”一般的事物,足有数吨之重,只凭探险队里的六个幸存者,怎能搬得动它?况且天底下绝无是理,哪个吃饱了撑的,会雇用探险队到野人山里寻找一枚重磅炸弹?

    此时司马灰深觉关于这架蚊式运输机的事情,恐怕远比他目前所了解的还要复杂许多。毕竟他们同玉飞燕之间本就路途有别,是毫无干涉的人。按照先前的约定,也仅是协助探险队找到失踪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运输机,然后将机舱里的“货物”带出去,可现在的情况急转直下,他不得不向对方问个究竟。

    罗大海也放出狠话质问玉飞燕:“实话告诉你说,我罗大舌头可好几天没宰过活人了,手心里正痒得难耐,你要是拿不出个讲得过去的理由,就别怪咱爷们儿给你整出点颜色来瞧瞧。”

    其实玉飞燕见了“机舱”里的货物之后,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她心中的确有些隐情,正想说与司马灰知道,却听罗大海出言威胁,便没好气地说:“就你这姓罗的话多,我也实话告诉你,机舱里装载的只有这颗地震炸弹,它就是探险队所要搜寻的货物,不过并非要将它带出野人山,而是就地引爆。别的事你们不用多问,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罗大海说:“你这话跟没说一样,唬弄鬼呢?让你自己说出来,那是我罗大舌头给你个面子知道不知道?别给脸不要脸。”

    玉飞燕怎肯吃他这一套,冷笑道:“三张纸糊个驴头,你好大的面子。”

    罗大海一听更是不忿,怒道:“我罗大舌头遇上你这路土贼,真是黄鼠狼子趴在鸡窝上——有理也说不清,只好拿拳头说话……”

    司马灰见这二人都像是吃了枪子儿炸药,说话犯冲,根本讲不到一处,只好出言劝解。他对玉飞燕说:“这话可有点伤人了,大丈夫名在身不在,你要是这么任意诋毁,我们只好恕不奉陪,立刻拔腿走人。”说罢招呼其余三个同伴,作势要走。

    玉飞燕冷冷地哼了一声,瞪着司马灰道:“瞧你这副德兴,一提回国就容光焕发,我认识你这两天也没见你这么精神过,是不是在那边有个小相好的?”

    司马灰听她如此说话,也不免有些恼火:“你们家是卖醋的呀?”三人话不投机,越说越僵,而旁边的俄国人白熊向来冷漠,他正在察看那颗地震炸弹的弹体结构,对别的事情毫不理会;Karaweik则是拙嘴笨腮,别人也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亏得阿脆加以劝解,才算是将这话头引开。

    玉飞燕冷静下来,自知眼下势单力孤,还不能把司马灰惹恼了,否则难以收场,只好说明了事情经过,她这伙人确实受“客户”所雇,进入野人山寻找一架失踪的英国空军运输机。但她从没见到过这位“客户”的真正面目。只是获悉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着准备秘密运往大英帝国博物馆的缅甸古物,而探险队的任务就是进入地底裂谷,找到机舱里的“货物”。探险队被提前告之——机舱里的“货物”非常危险。在出发前又会收到一件被火漆封住的密函,只有找到失踪的“蚊式”,并且确认了舱内货物的标记之后,才可以打开密函,依照函中所说的方式处理“货物”。密函中的信息,以墨鱼汁液写就,字迹遇到空气后,用不了多久便会消失无踪,不留任何痕迹。

    玉飞燕找到货舱,看明了密函中的提示,才知此行目的竟是要引爆“地震炸弹”,而英国皇家空军运输机里装载缅甸珍宝一事,可能只是个掩盖真相的幌子。

    关于“客户”的情况,玉飞燕只知道那是一位被称为“绿色坟墓”的地下财阀,这个组织的前身,可以追述到组建于十六世纪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在南亚进行远洋贸易,贩卖鸦片、走私烟草、大肆掠夺经济资源,为大英帝国进行殖民主义扩张,同时谋取巨额利润。英国政府授予了东印度公司各种权力,如垄断贸易权、训练军队权、宣战媾和权、设立法庭审判本国或殖民地居民权等,几乎成了英国政府的海外代理人。

    可是盛极则衰,随着工业资本的兴起,依靠商业资本垄断的东印度公司,终于避免不了破产解体的命运。但表面上消失的只不过是东印度公司的外壳,而它背后的真正操纵者,反倒借此摆脱了臃肿不堪的躯体,利用东印度公司留下的关系网,暗中结成了一股新的势力,并且贩卖情报、武器和毒品,借着战争的机会收敛财富,控制着许多傀儡般的军队。其势力深植各地,但行事低调隐秘,外界大多不知道它的存在。

    虽然玉飞燕所知仅限于此,但她看了舱内的重磅炸弹上有特殊标记,依理推想,也不难猜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这架蚊式运输机和机舱里面装载的地震炸弹,多半都属于“绿色坟墓”所有,野人山巨型裂谷地势特殊,地底不仅浓雾障眼,另外裂谷中还有强烈气流,如果利用轰炸机从空中进行投弹,根本无法判断这垂直洞窟的深度,难以准确爆破,如果炸塌了裂谷,只会事得其反。而唯一能进入裂谷深处的载具,仅有设计独特的蚊式特种运输机。所以“绿色坟墓”才派人驾驶“蚊式”,携带地震炸弹进入裂谷,但也许是没有预料到地底浓雾的威胁,运输机上的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引爆炸弹,就已遭遇不测,所以还要利用别的敢死队,继续完成原定计划,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故。

    玉飞燕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又再次对司马灰等人强调,反正进山来做这趟“签子活”,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即便运输机里当真装有缅甸珍宝,也落不到咱们自己囊中,如今面临如此境况,当然是不可功亏一篑,只好继续按照指令行事,引爆“地震炸弹”。

    司马灰心想,热带风团“浮屠”规模猛烈,为近几十年来所罕有,若非有此机缘,我们这支探险队也不可能避过致命的浓雾进入裂谷深处,现在要引爆这颗重磅地震炸弹,只是举手之劳。不过这件事情非常蹊跷可疑,“蚊式特种运输机”凭借自身的特殊构造,可以进入到裂谷最深处,但它具体能够降落在什么区域,却难以事先判断。机舱里装载的震动炸弹不仅没办法再次移动,而且这地底空旷无际,震动炸弹的威力再大,终究难以完全覆盖整个裂谷。这个计划的结果根本不可预期,又为何会有人处心积虑要炸毁野人山的地脉?想来此事埋根极深,只怕牵扯不小。

    但司马灰又觉得雇佣探险队的“绿色坟墓”到底想做什么,是否与野人山里埋藏的古老秘密有关,这些事情和缅共游击队的四个成员毕竟是毫不相干,何必理会?他察言观色,见了玉飞燕的神情,就知对方已经没有什么隐瞒之处了,况且按道上的规矩,这些事本来可以不说,现在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罗大海等人都和司马灰看法相近,没耐烦去深究底细,也不想多问了,只盼尽快做成了“签子活”,然后再设法逃出野人山,眼下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让俄国人白熊动手引爆炸弹。

    谁知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那俄国人白熊仔细察看了地震炸弹之后,打手势告诉众人:“这颗炸弹上装的是定时引信,想启动引爆它非常简单。但是可能由于受到严重颠簸,震动弹的引爆装置受到损伤,无法修复,所以引爆后大约只有几分钟的撤离时限。这枚炸弹的威力太大,冲击波覆盖的范围很广,现在必须留下一个人负责引爆,其余的人要提前离开,否则大伙就得同归于尽。可最后留下引爆炸弹的这个人,肯定是逃不出去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谁的性命也不是白捡来的,哪个肯充作炮灰?司马灰更是深知地震炸弹的威力,现在缅甸境内还有许多巨大无比的弹坑,多是当年英国飞机轰炸日军掩体时留下的,简直就像是天坠形成的陨石坑,坑内地表都呈波浪形一圈圈向外扩散,那里边多少年都寸草不生,震波所到之处玉石俱焚,真正是挨上就死、碰着就亡。

    司马灰心中一转念,觉得谁也不该死,就对玉飞燕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就应该懂得变通。实在不行咱就别管这颗炸弹了。你回去之后,尽可如此复命,只说是已经引爆了地震炸弹,可惜这是个炸不响的臭弹,或者推说虽然引爆了,但威力不够,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反正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随你怎么说都无所谓,热带风团过后,地底仍会被浓雾笼罩,难道他们还敢到这里来进行现场调查不成?”

    玉飞燕立刻摇头道:“绝不可行,你不知道绿色坟墓的情况,这些烟泡鬼吹灯的伎俩,可是瞒不过谁的。”

    司马灰不以为然:“在这种越是认真就越被当成白痴的年代里,做人就不能太实在了,别忘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千里眼顺风耳,外人怎能够知道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发生了什么?咱们这就六个人,我和罗大海、阿脆离开野人山后,都要穿越勐固河返回中国,咱们这辈子算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那俄国人又是个半哑子,再说他还不是照样怕死?难道你怕星期天这四六不懂的小子说走了嘴不成?我看只要你自己不吐露,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

    罗大舌头也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规矩都是人定出来的,所以咱做人就不能墨守成规,该懂得避重就轻,只要这颗大麻雷子一炸,说天崩地裂那都是轻的,沼泽里如此泥泞,凭咱这两条腿,肯定来不及逃开,那还不得全体“看山勿噶”了?

    玉飞燕被众人劝得动了心,正想应允,忽听背后传来一阵冰冷低沉的人语声:“I‘mstaringatyou!”

    (注——看山勿噶:缅甸语永远健康的音译)

第四卷 第5话 隔舱有眼

    司马灰也听得好生真切,那声音极其陌生,却又有几分耳熟,他和其余几人心中皆是骇异,同时转头去看。

    就见黑洞洞的机舱中,哪里有什么多余的人影,只有在黑蛇II号里发现的手持录音机,赫然摆在地上,原来耳熟的是声音的来源。

    司马灰心想这可真是见鬼了,他不记得曾在黑蛇II号运输机的时候,听到录音磁带里有刚才那段话,而且这说话的声音也嘶哑低沉,与英国探险队里的“威尔森”截然不同,是个非常陌生的声音,又是谁按了录音机的播放键?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颗地震炸弹上,却没能留意此节。

    玉飞燕捡起录音机来察看,发现磁带里原本记录的内容都被洗掉了,翻来覆去播了几遍,也只有一句:“I‘mstaringatyou……”,听到最后电量不足,声音被逐渐拖慢,显得更是怪异。罗大舌头问道:“这里边说的是什么意思?”阿脆告诉他道:“是‘我在盯着你们’的意思。”罗大舌头深感莫名其妙,看看左右:“谁盯着咱们?”

    众人离开黑蛇II号运输机的时候比较匆忙,谁都不记得听完英国探险队的录音后,这部小型录音机被放在了谁的身上。但机舱里除了六个活人以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幸存者,会是谁偷着抹去了磁带中的内容,又留下了这样一段警告?

    别人也就罢了,玉飞燕却对这声音极其熟悉,虽然向来都由中间人负责联系,但她也曾与幕后首脑“绿色坟墓”用电话进行过几次详谈,对方说话的语音沙哑生硬,听起来与普通人相差太多,过耳难忘,所以她听到录音机里传出的声音,立刻就知道那正是为探险队布置任务的“绿色坟墓”,由于除了此人的声音之外,姓名、相貌、身份等都不得而知,因此她只能以“绿色坟墓”来称呼。

    玉飞燕细想此事,真觉不寒而栗,实在是诡异得教人难以思量。这部录音机究竟是谁打开的?里面的话原先根本就不存在,它总不可能自己凭空出现,难道“绿色坟墓”竟可以遥感千里之外的事情?想来这世界上也不会有如此异术。

    玉飞燕拿着录音机看了又看,对司马灰说,如果世界上当真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刻“绿色坟墓”就隐藏在这架蚊式运输机里,也许咱们幸存的六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是“海鬼”,探险队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绿色坟墓”的眼睛。

    这句话说得众人心头掠过一层阴影,刚才正在商议要放弃行动计划,却忽然从录音机里冒出这么一句,事实再明显不过,这是“绿色坟墓”在警告探险队:“不要心存任何妄想与侥幸,必须尽快引爆地震炸弹。”

    玉飞燕提到的“海鬼”,还是绿林一脉旧话里的称呼,搁到现在常指“内鬼”或“眼线”。海是指秘密,鬼则是细作,这个称谓确有来历,以前在绿林黑道所用之暗语,统称为《江湖海底眼》,相传千百年前,有人在海中打鱼,但连撒了三把大网,都是一无所获,最后一网却捞出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面藏有半部古籍,渔夫拿到市上把给人看,有学问的人倒是字字都能认得,但书中文句隐晦难解,似通非通,谁也看不懂究竟记载着什么内容。后来这部残书落在了绿林祖师手中,被呼为《海底》,借助原文加以修定增改,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暗语黑话,号称五湖四海半部《金钢经》,这就是《江湖海底眼》的来历。

    司马灰听出玉飞燕说这话,是语带双关,她在暗示自己那个“海鬼”藏匿极深,无迹可寻。在录音中留下警告的这个“绿色坟墓”,未必是“人”,因为若说是人,为何它无影无形,却又言之历历?对方既然洞悉一切,必然距离众人近在咫尺,另外蚊式运输机的机舱里封闭狭窄,哪里藏得住“人”?

    司马灰心想不管“绿色坟墓”是人是鬼,对方必定躲在蚊式运输机里,可这机舱里总共也只有六个人而已,他明知道自己与“绿色坟墓”无关。还剩下那五个人,掰着指头也数得清楚:罗大海和阿脆自然不用说了;Karaweik虽是缅甸当地人,但一个十几岁的山区少年又能有什么城府?怎会是东南亚最大地下军火交易组织的首脑。何况Karaweik跟着缅共游击队的时间不短,而在野人山遇到探险队,只不过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他应该与“绿色坟墓”没有瓜葛。

    再想玉飞燕是探险队的首领,她要真打算不计后果,引爆机舱里的地震炸弹,其余的人也不会拼命加以阻拦,她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装神弄鬼,所以玉飞燕也可以排除在外。

    照理说,如果真有一个“海鬼”在暗中窥觑探险队的行动,也该是躲藏在玉飞燕手下人里,可是探险队一路进山到此,人员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也就只有玉飞燕与那俄国人契格洛夫了。

    司马灰觉得那俄国佬生性冷酷残忍,嗜血贪杀,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还有一点不能忽略,这个大鼻子是爆破作业的专家,对运输机里装载的这颗重型地震炸弹,没有任何人比他再熟悉了,如果不是他指出引爆炸弹的时限,旁人自然不知道其中危险。所以只此一节,也可以说明契格洛夫不是“绿色坟墓”。

    司马灰胡乱猜想,在脑中迅速把众人挨着个排查了几遍,基本上否定了六个人里有一个是“绿色坟墓”的事实,但那个所谓的“绿色坟墓”,肯定就藏在机舱里,只不过是躲进了看不到的“死角”里。也不见得是视觉上的死角,很可能是一个心理意义上的“死角”,是让人以正常思路想象不出的“死角”。

    其余几人也都与司马灰一样,把这件事在脑中转了几个来回,越想越是惊疑不定。但此刻谁都不敢出言商议,因为言多语失,明知机舱里有个幽灵般的“绿色坟墓”在旁窥探,它既然能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使用录音机发出警告,若要暗中加害,也足以使人防不胜防。

    罗大舌头忽发奇想,说这部录音机来得古怪,没准里边有鬼,趁早砸烂了来得妥当,免得回头这玩意儿又自己闹出些动静来,让咱们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还要时时提防着它,想起来也是块心病。说罢就扔在地上,用枪托狠狠捣去,把英国探险队留下的录音机砸了个粉碎,里面的磁带也都扯烂了,使其永远难以复原。

    众人一时相对无语,司马灰见从表面上难以看出什么迹象,也不想打草惊蛇,为了节省能源,索性关闭了手中的探照灯,仅利用发光二级管照明的宿营灯取亮,这种灯光非常暗淡,但能耗相对较低,能够持续照明很久,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机舱里顿时光影恍惚,人鬼莫辨。

    司马灰常年出没在刀枪丛里,生死都视作等闲,加之天生逆反心理就强,岂肯任人摆布?他虽然不知那个称为“绿色坟墓”的人具体情况怎样,但见其行事之诡秘阴险,料来必是邪门外道,又何必给这等人卖命?老子说不干就是不干,谁又能拿我怎样?想到这,他就再次招呼缅共人民军里的几个同伴,准备“拔腿走人”。

    可是司马灰一眼看到Karaweik缠着绷带的脑袋,立刻想起:“在缅共游击队溃散之际,Karaweik不顾危险,要带我们从幽灵公路穿过野人山,如今我又怎能不顾他的死活?”不过司马灰等人眼下的处境也是自身难保,能带Karaweik逃离缅甸的人只有玉飞燕,他又不得不沉下气来,问玉飞燕现在作何打算,是否要留下一个人引爆地震炸弹?

    玉飞燕心里再清楚不过,谁留下谁就是个“死”,她倒不会为此担心,因为在她眼中看来,人命和人命的价值绝然不同,也不难从中做出取舍。玉飞燕心中有了计较,就对众人说:“如今只好翻牌定生死了,谁挂了黑牌谁便留下引爆地震炸弹,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司马灰听了,心中暗自琢磨:“玉飞燕祖上是关东盗墓贼出身,这种挂牌的手艺大概谁也比不得她,看似人人机会均等,可实际上全都由她在暗中掌握。”司马灰想到此处,就待出言点破,但他话未出口,却听阿脆先对玉飞燕说道,既然地震炸弹的引信时间有限,而刚才利用录音机警告众人的“绿色坟墓”,又当真隐藏在咱们中间,那么他也有可能挂到黑牌被炸个粉身碎骨,说不定这几分钟时间,是足够逃生的。玉飞燕低着头应道:“但愿如此。”

    司马灰和罗大海却无法认同这种推测,口里没说,心中都想:“这世界上什么样的疯子没有?也许真就有那不怕死的让咱们给撞上了,何况对方躲在暗处,好似无影无形的鬼魅一般,是不是活人都还难说。”

    司马灰耳听“蚊式特种运输机”外边那些草绿龙蜥爬动的之声,已经有所减弱,就同罗大舌头一齐窜叨玉飞燕,让她放弃引爆地震炸弹的念头:“看你也不该是那种死心眼的人,仔细琢磨琢磨,这颗大麻雷子足以炸得野人山裂谷里边天翻地覆,而且裂谷底部的深远区域,尚有浓雾未散,即便只留下一个人来引爆,万一爆炸后从地脉中涌出的大量迷雾突然出现,其余先逃的人也绝无生理。再说咱们先前在黑蛇II号运输机里,刚发现这部手持录音机的时候,确实被它唬得不轻,最后才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可能刚才在录音机中突然出现的警告,也只是大伙一时心慌,没能辨明事情的真相而已,疑神疑鬼又疑人,可疑了半天……”

    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人,胡乱找了些自己都难信服的理由,无非想要以此打消玉飞燕的念头。但话刚说到一半,却看身前的玉飞燕脸色骤变,二人发现她目光所向,是自己背后驾驶舱的位置,顿觉寒气侵肌,急忙回身去看个究竟。仆一转身,就见黑暗中竟有个鬼气森森的巨眼,目光闪烁如烛,正自无声无息地瞪视舱内众人。

第四卷 第6话 惊爆

    司马灰见有异状,来不及再去找探照灯,仓促之际,只好提起身边的宿营灯,借着发光二级管的微弱光亮向前望去,就见驾驶舱外有只瞪目而视的巨眼,大如车轮,眼睑缓缓启合,神色木然,似乎正在透过驾驶舱的窗口,窥视着蚊式运输机里面的六个活人。

    司马灰看得清楚,心知那是一条粗硕异常的“地栖龙蜥”,由于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洞窟里,捕食各种磷光生物为食,眼部不但没有退于鳞下,视力反而得以进化,双目向外凸出。它的躯体除却尾长,可以生长到五六米开外,皮糙肉厚,平时可以犹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的蛰伏数月,此刻是被“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的灯光吸引而来。

    众人身边虽然带有枪械和猎刀,但缅甸深山里的龙蜥不分大小,都是身具奇毒,能在百步之内,以目摄人,殊难防范,因此谁也不敢招惹它们。地栖龙蜥一旦袭击过来,远比在沼泽里遭遇鳄鱼更为可怕。

    司马灰一看事情不妙,急忙把手里的宿营灯熄灭,并低声告诉其余几人:“都别动!”

    玉飞燕等人无不清楚地栖龙蜥具有“动态视觉”,它对发光和移动的物体异常敏感,自是不敢稍动。耳听机舱顶部似有重物缓缓蠕动,估计是另有一条巨大的地栖龙蜥,正在蚊式特种运输机上边起伏爬行,也都立刻将身上的微光信号灯关闭了。

    整个机舱里刹时变得漆黑,仅有些星星斑斑的磷光倏忽闪现,那都是在探险队进入运输机前,草丛多有乱飞乱撞的夜蛾,受灯光吸引扑到了人身上,虽在雨中,仍然沾上了许多磷粉,并有不少蛾子跟着飞进了机舱内部。

    司马灰心想起栖龙在附近蜥徘徊不去,怕是机舱里还有残存夜蛾的缘故,他正待将附在身上的磷粉抹掉,却忽听头顶舱体“喀喇”作响。

    沉眠在地下沼泽中的蚊式运输机,木质结构早已被湿腐之气浸透,哪里架得住这条地栖龙蜥硕大粗重的躯体,此前被大口径猎枪射穿的部分,都被压得破裂开来。

    地栖龙蜥粗壮的后肢陷在破裂处,它急切间难以脱身,就竭力甩尾挣扎,运输机被摇晃得几乎散了架,更有数条细小的草蜥,趁机从缝隙里溜了进来。

    众人身处在黑暗之中,双眼不能视物,只感觉到有草蜥顺着腿爬上身来,不得不抬手拨打。

    恰在此时,忽听那颗地震炸弹上一声轻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司马灰耳音敏锐,从位置上判断,似乎是震动弹的起爆引信被打开了。他心中寒意顿生,知道肯定是躲藏在运输机里的“绿色坟墓”暗中捣鬼,这回麻烦大了,威力无边的重型震动弹在几分钟之内就会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灰急于知道,那个“绿色坟墓”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又不被发觉,他顾不得机舱外的巨型龙蜥徘徊未去,立刻晃亮了手电筒,可一扫之下,运输机里除了他们六个幸存者之外,又哪有多余的人员存在,但是震动炸弹尾部的引信,确实已被“人”在黑暗中悄悄启动了。

    玉飞燕等人见状,也尽是惊诧难言,都道此番必死无疑了。“黑蛇号”里装载的这枚炸弹,虽然比不上能把整座山头轰平的“大满贯”,但它的体积也已足够惊人,几乎超出了蚊式特种运输机的载重极限,此刻就算众人再多长几条腿,也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逃离爆炸冲击波覆盖的危险范围。

    野人山里千年不散的迷雾,肆虐的热带风团“浮屠”,地球望远镜一般的无底洞窟,沼泽里栖息的龙蜥、鳄鱼、缅甸蟒,蚊式运输机里装载的重型地震炸弹,以及躲在暗中窥视众人行动的“绿色坟墓”,一波接一波的危险和无数难以解释的谜团,把探险队这几个幸存者的身体和精神,都推向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众人情知有死无生,一时相顾失色,都怔住了谁也没动,但在短短几秒钟之后,脑中不约而同都有一个念头出现:“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所谓“困兽犹斗”,与其束手待毙,跟这架蚊式运输机一同被炸为烟尘灰烬,倒不如尽量逃向远处,说不定还能留下个囫囵尸首。

    司马灰对其余几人叫道:“都别愣着了,赶紧撤!”

    玉飞燕提醒说:“湿地南边水草深密,能减缓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大伙离开运输机后都往南边跑。”

    眼看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众人只盼离这地震炸弹越远越好,但想离开蚊式运输机,必须先解决掉那两条盘据在机舱外的“地栖龙蜥”,此时不得不横下心来,与其进行正面冲突。

    罗大舌头首当其冲,抄起四管猎枪,顶在机舱上边的破窟窿里,对准趴在运输机外的龙蜥腹部轰去。这条猎枪虽然比不得反器材武器,但抵近射击,威力奇大无比。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硫磺硝烟之气,如雾如云,那条硕大粗壮的地栖龙蜥,顿时被揭得翻倒在地,腹破肠穿,血流遍地。

    与此同时,驾驶舱外的那条地栖龙蜥,也被俄国人白熊扔出去的**炸成了两截,但它虽死不僵,兀自瞪着凸出的腥红巨眼,睑下猛然一翻,一股血箭就从眼角中激射而出,朝机舱破裂的窟窿里射了进来。

    “地栖龙蜥”擅长伪装,常如岩石枯木般一动不动的趴着,等候有猎物从身边经过,然后出其不意,从眼角中喷射毒血攻击,它眼囊中的血液剧毒无比,而且速度奇快,使人难以躲闪。

    俄国人白熊更没料到那龙蜥被炸成两截后,竟然还能偷袭,饶是他反应敏捷,也被毒血溅入了左眼,疼得他野兽咆哮般的哀嗥惨叫。他心中还算清醒,知道一旦毒质由眼入脑,就彻底没救了,在强烈求生**的驱使之下,他忍着钻心的疼痛,硬是把自己左边的眼珠子抠了出来。

    被俄国人白熊闪身躲开的毒液,都泼在了他身后的几人身上,蚊式运输机里装着个巨大的弹舱,六个人在里边十分局促拥挤,众人在狭窄的机舱内只能侧身站着,转身都很困难,又哪里躲避得开,结果都被毒血所溅。

    所幸毒液多是沾到了背包和衣服,并未触及皮肤,但那人高马大的契格洛夫滚倒挣扎,用力过猛,将站在他身后的阿脆撞得不轻。阿脆被他一撞,后脑碰在了地震炸弹坚硬的铁壳子上,顿时流出鲜血,慌乱之际,也不知伤势如何。

    众人尚未脱离这架蚊式运输机,却已在转瞬之间,接连有两名成员身受重伤。但眼下见情势危机,刻不容缓,谁都不敢迟疑。玉飞燕一脚踹开舱门,拎着乌兹冲锋枪在前引路。罗大舌头背起阿脆,司马灰则招呼Karaweik架上满脸是血的白熊,各自捏了信号烛,紧紧跟在玉飞燕身后,不顾脚下深浅,拼命向沼泽植物茂密的区域逃去。

    那俄国人白熊虽然体壮如牛,不过被毁去了一只眼睛,重伤之余,又有几分毒质入脑,连神智也都乱了,突然变得丧心病狂,此刻恍惚起来,引发了嗜血的兽性,心里只想杀人。他发觉两臂都被人架住,就顺势回圈,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掐住了司马灰和Karaweik的哽嗓咽喉。

    司马灰正和Karaweik舍命拖着他逃离蚊式运输机,精神命脉都倾注于身后那颗重型炸弹之上,又何曾提防得到这厮突然发难。但司马灰整天都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向来机敏,Karaweik虽然年少,却是整天爬树钻山,身手也灵活得如同猿猴,二人都是应变迅速,察觉到那俄国人铁钳般的大手抓向自己颈项,急忙往后缩身,闪在一旁。

    契格洛夫手中扑了一空,立刻拽出猎刀,回身就砍。司马灰不及起身,就地十八滚,躲过了刀锋,他一看白熊脸上血肉模糊,仅剩的一只眼中凶光毕露,就知此人心智丧失,已如疯狗一般,一旦被其缠住,不死不休,便出声让Karaweik不要停留,赶紧逃走。

    Karaweik见了俄国佬修罗恶鬼般的样子,早已骇然失色,身酥脚软之余,根本不知该作何理会,听到司马灰的喊声才回过神来,当下朝罗大海等人逃走的方向跑去。

    谁知那俄国人契格洛夫虽然心智俱乱,但他平生杀人如麻,和苏联制造的杀人机器没什么两样,杀人的手段几乎是他的本能,他发觉有人逃开,已然不及追赶,就在暴喝声中,奋力将手中猎刀掷出。

    探险队在丛林中使用的军用弧形猎刀,又称“开山刀”,皆是背厚刃薄,柄短身长,前宽后窄,弹簧钢一体成型,最是锋锐不过。那猎刀从契格洛夫手中横掷出去,疾如霹雳,快似闪电,只听金风呜咽,在空中打着旋子平削到了Karaweik脑袋上,锋锐所过,立即将一颗人头横切成两个半个。猎刀去势不衰,仍向前飞出数米才掉落在地。

    Karaweik望前狂奔之际,突然被身后来势迅猛的利刃削中,虽是身首异处,但出于惯性,脚下兀自未停,竟又跑出三五步远,那具无头的尸身才重重扑倒在地。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惨剧,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司马灰见Karaweik竟如此横死到了俄国人的刀下,自己却来不及出手相救,虽说生死无常,谁也无法提前预料,可也不由得怒火中烧,眼里冒血,心中动了杀念,就看那俄国人白熊已经转身扑来,暗想“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随即避开来势,同时也将自己那柄猎刀握在了手中。

    司马灰心里虽是又怒又恨,可面临强敌,仍然不失镇定,他知道那俄国人身高臂长,犹如野兽一般,而且曾苏联军中服役多年,看其举手投足间的架式,必然擅长格斗搏击,就算自己肩上没伤,与对方厮扑起来,恐怕也讨不到半点便宜,何况生死相分,只求速战速决。

    司马灰心中定下分寸,就不同那俄国人正面纠缠,而是虚晃一枪,闪身躲到对方左侧。白熊一扑不中,便转身擒拿,谁知司马灰脚下移动迅速,绝不与之正面接触,又抽身溜到了对方右侧。那俄国人白熊魁梧高壮,身体毕竟有些笨拙,才只三两个来回,脚步早就乱了,他重心不稳,当场被司马灰绊倒在地。

    那俄国人白熊虽然重重摔倒,却也一把拽住了司马灰。司马灰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竟被拽的一个踉跄,也跟着跌在地上,自知这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劲敌,不过报仇心切,丝毫没有退缩畏惧之意,一跃而起,再次握住猎刀猱身扑上。

    不料正在这时候,那俄国人白熊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引来了一条潜伏在沼泽里的鳄鱼,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契格洛夫的双腿,将他缓缓向后拖去。鳄嘴都是刀锯般的锥形齿,咬合之力奇大,白熊多半截身体都被它吞落,顿觉痛入骨髓,哪里还挣扎得出。

    剧烈的疼痛之下,那俄国人白熊喉咙中“嗬嗬”作响,神智竟然清醒过来,他自知落到如此境地,绝无生理,又惟恐被巨鳄拖入泥沼,惨遭咬噬之苦,还不如自己图个了断,他摸到身上携带着一捆**炸药,于是狠下心来拉动了导火索。

    随着爆炸声响起,沼泽地中血肉横飞,司马灰连忙伏地躲闪,他虽在缅甸战场上目睹过无数死亡,可见了这副情形,仍不免触目惊心,深感世间惨烈之事,莫过于此。他抬眼一张,望着前边有信号烛的光亮闪动。原来罗大海背起头部受伤的阿脆,紧跟着玉飞燕在深草中狂奔了一阵,根本不知身后发生了变故,直到听得那俄国人白熊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药,才察觉到有事发生,放慢了脚步回头观看。

    司马灰以心问心:“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似乎早已超出了应有的时限,蚊式运输机里那颗大麻雷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爆炸?”他不及多想,匆匆赶上前去会合。玉飞燕和罗大海见只有他一个人跟了上来,心下都觉奇怪,正要询问,可话未出口,猛听震地雷鸣般一声轰然巨响,万丈深浅的野人山巨型裂谷底部,突然发生了剧烈爆炸,真如同“星石相激,乾坤粉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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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踪之国介绍:
浩如烟海的岁月中,有多少古老的秘密深邃而又静默地存在着,存在于心灵未曾涉及的“死角”,存在于视野难以窥探的“黑暗”。探寻这些“谜团”的路途,或许异常艰难危险,可当你切实触摸到它们的一瞬间,终将“洞悉真实的本质,越平庸的凡俗,体验极至的伟岸”。
本书为《鬼吹灯》的姊妹篇,感谢读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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