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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谜踪之国txt下载     谜踪之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卷 第5话 奇迹

    宿营灯虽使悄然接近的“绿色坟墓”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可尚未彻底恢复照明的灯体,似乎因电压不稳而短路,只稍微闪得一闪,那发光二级管就突然暴裂,黑暗又在转瞬间吞没了一切。

    此时最先端起枪来的罗大舌头,已然搂下了扳机,两发霰弹齐射,“砰”地一声硝烟骤起,其余三人也分别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各持武器射击。司马灰在接连闪动的枪火中,发现面前空空如也,鬼影都没有半个,就招呼众人保存弹药,停止射击。

    四周重新陷入了沉寂,众人心头却仍是狂跳不止,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罗大舌头见宿营灯已经完全损坏,就想壮着胆子,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刚才掉落在地的白磷手榴弹。

    这时忽听前边十几步开外,有个低沉的声音叫道:“别找了,白磷手榴弹在我这……”嗓音生硬嘶哑,与先前在机舱中引爆地震炸弹之时,从手持录音机里出现的动静完全一样,只不过不再使用假声了。

    众人闻言又惊又急,正待上前围攻,却听那人冷笑道:“你们当真不识好歹,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盘不知重,要命的就别轻举妄动。”

    司马灰心想:“绿色坟墓既然敢现身出来,肯定有持无恐,而且它头部中枪,不但没死,也没怎么流血,这个躯壳虽然形影具备,却不知是个什么怪物。我们的照明装备损失殆尽,处境极为不利,现在还不具备合适的行动时机。”于是拦住其余三人,也没有紧逼上前,只在原地问了声:“你到底是谁?”

    那人发出一阵干涩的冷笑:“你们刚才讲的那些话,我一字不漏,全听着了。你们这四个狗崽子,后脑勺都长眼了,天杀的好见识!我如今再说自己是盟军反攻缅甸时的失踪人员……恐怕也瞒不过去了。”

    司马灰心知自己先前所料不错,一面暗暗寻思对策,一面支应说:“凭你这两下子,自以为遮掩得密不透风,其实却是前栅栏钻狗,后篱笆进猫,没有一处严实。”

    那人躲在黑暗中听了司马灰的话,不冷不热地“嘿”了一声,说道:“我只是一时大意,露出了些许破绽,不成想竟被你们看穿了行迹,可你们毕竟还没有越过最后的‘底线’,否则早就横尸就地了,怎能容你们活到现在。”

    司马灰心知肚明,对方所说的“底线”,是探险队中的几个幸存者,都没有看到过“绿色坟墓”的真正面目。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蹊跷,竟然从不肯让任何人知道,谁看见了就要谁的命?想来国家机密文件也不过如此了,可一个人纵然长相丑陋怪异,也绝不至上升到“保密”的高度。不过司马灰觉得现在套问这事情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尽快掌握对方的动机,于是说:“你又不是西施、貂蝉,可没人稀罕看你的样子,你此时出来,总不会是只想告诉我们你有这个忌讳?”罗大舌头也在旁出言恫吓道:“你现在最好给我们找一个――暂时不把你大卸八块的理由。”

    那人不为所动,语气却变得更加阴沉:“你们面临的危险,远比预想中的还要可怕,如果咱们继续保持敌对关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坦言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告之众人,于是不再隐瞒,首先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就是雇佣探险队并且策划整个行动的首脑“绿色坟墓”。

    “绿色坟墓”是整个东南亚地区,最庞大的地下情报、毒品、军火交易组织,由于现任首脑从不露面,外人也不清楚其身份来历,只能以该组织的名称“绿色坟墓”来称呼。其实早年间他对外使用的化名就是“钱宝山”,世居云南,也曾在缅寮越柬等地经商,与英法殖民者关系密切。

    在钱宝山成为“绿色坟墓”的首脑之前,就已知道英国人曾多次派遣探险队,深入缅北野人山裂谷,行动目标觉绝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失踪人员,主要则是调查占婆王朝的“黄金蜘蛛城”,但由于山高林深,地形崎岖,环境复杂,没有一次能够成功。

    然而英国人多年收集到的情报和历次行动档案,最终都落入了钱宝山手里,加上他从秘密渠道中获得的诸多信息,使其认识到带有强烈神秘色彩的占婆文明,系古印度教分支,始终未被佛教同化,早在千年以前,原始丛林深处藏有占婆王朝贡奉吠陀兽主的神庙,后来由于野人山水脉下陷,处于地表的石殿和古塔全都沉入了山腹。

    当时的占婆国主是阿奴迦耶王,其人形貌奇异,极端自负,崇信命相,性情喜怒无常,残忍嗜杀,灭佛诛僧。每遇征伐,就将全部俘虏的脸皮活生生剥下,被其屠戮的僧侣、奴隶、工匠不计其数。野人山突然陷落出犹如深渊般的裂谷,被视为毁天灭地的“噩兆”,以神权为主导的高压统治,最惧怕信仰的崩溃,占婆王为了消弥灾祸,便命人在洞窟深处重筑“四百万宝塔之城”,西方人根据它的特殊形状称之为“黄金蜘蛛城”。

    据说占婆王虽然是生具异相,亘古罕有,被称为距离天国最近的人,可他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与天国之间的距离,遥远得不可抵达。然而在野人山大裂谷的“黄金蜘蛛城”里,却埋藏着关于这段距离的秘密,也即是说整座“黄金蜘蛛城”,就是一条前往“天国”的通道。因为在野人山坍塌后,有人从地底淤泥中,发现了一块浑然一体的巨岩,如果把它的体积作直观比较,估计能抵得上一个大型足球场,这个岩体内部有许多天然形成的洞穴,占婆王命人将巨岩内外都用砖石铺彻齐整,就成了形状怪异的“黄金蜘蛛城”,原本的那些洞穴大多都被封死,最深处只留有一间被称为“尸眼”的密室,除了占婆王以外,谁都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些什么东西。从这时起,奇株“忧昙婆罗”开始在古城周围无休无止的生长蔓延,由它所产生的浓雾,覆盖了所有进入裂谷的途径,再等到占婆王无疾暴猝,连同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并带进了棺椁,没给后世留下任何文字记录,一切都变成了解不开的千古之谜。

    钱宝山并不相信神佛和天国地狱之说,他认为人类从古猿进化至今,虽然科技和文明程度日新月异,但是作为“人”的本质,始终没有任何改变,千万年来,无非都是行走坐卧、吃饭睡觉、生老病死、繁衍后代而已,因为这就是人类生命的“形态”,也许所谓的“神”,大概就是超越于这些生命形态之上永不沉沦,是可怜的只能活一生的凡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从太古的往昔,到无尽的未来,没有任何生命可以改变自身存在的“形态”。

    钱宝山和早已死去千年的占婆王不同,他通过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已经推测出了“尸眼”中的秘密。他不计任何代价与后果,只是想寻找机会看一看隐藏在其中的“真相”,不过从古城里生长出罕见的忧昙婆罗,封闭了地底洞窟,随之产生大量浓雾,除了冷血爬虫类生物之外,进去的活人即被吞噬,无一幸免。

    钱宝山费尽心机,终于找到了占婆王留下的几卷古代地图,描绘着裂谷内部的地形结构,可他虽然知道有个飞蛇才能进入雾中的传说,却百思也不得其解,为了深入地下一探究竟,他先说服英国人在野人山开凿隧道,后因日军入侵缅甸而被迫放弃。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钱宝山又提供信息,引导美军利用以前废弃的隧道修筑公路,并派手下将第六独立工程作战团混合补给连,带入了猛犸洞窟。甚至在缅甸独立前夕,他还命人冒充皇家空军,驾驶改装的蚊式特种运输机,装载着地震炸弹进入裂谷,准备利用合成的化学落叶剂破坏地底植物,但是均未得逞。

    历次行动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当时蚊式在恶劣的天候下航行,竟然冒死降落在了雾中,不过随即失去了联络,功亏一篑。想要彻底摧毁产生浓雾的忧昙婆罗,必须有特制的化学毒液,这种化学落叶剂和震动炸弹都属军用级别,受到严格管制,英军撤离缅甸后,就不容易再搞到了,所以最佳行动方案是再派一支敢死队,进入谷底引爆机舱内的地震炸弹,不过缅北时局不稳,武装冲突持续升级,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钱宝山为人异常谨慎,从不在别人面前显露形迹,所以每次行动只在幕后策划布置,从不以身涉险,但他逐渐感觉到野人山里的浓雾难以逾越,而且随着政局的改变,留给他的机会将会越来越少,只好另出奇策,从科学认知范围以外的领域着手,并打算亲自进山寻找“黄金蜘蛛城”。

    钱宝山先趁越南顺化战役打得如火如荼,从古都皇城里盗出占婆王的黄金棺椁,并从尸骸头部剥下了那张具有“十全之相”的死人脸皮。因为钱宝山知道,他自己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一份难以琢磨的“运气”。

    按照梵底冈教皇厅的标准,能在死后制造两次,或两次以上奇迹者就算“圣人”,比如有某人去世以后,其尸体不经特殊处理,放在常温环境下保存,历经千百年,不腐不朽,这算是一个奇迹,如果谁得了不治之症,诚心诚意地祷告膜拜,在接触尸体后,身上的疑难杂症不治而愈,便又算一个奇迹,只有出现双重奇迹,这具尸体才能被认定生前是位“圣人”。诸如此类,都是西方宗教的观点。

    而妖面占婆王生具天人异相,运势强隆,如日在天。比如他杀业很重,生前树敌极多,对他行刺下毒的事常有发生,不过总是阴错阳差,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每次身历大劫,总是履险如夷。在其死后,尸体至少出现过三次奇迹:一是死尸已经腐朽,只有头部未坏,脸似银瓶,依然栩栩如生;二是自从王陵被盗开始,开棺之人见到占婆王脸上神采不散,惶然可畏,无不心怀忌殚,皆意欲毁掉这张妖面,可都遭遇意外横死,无一例外,余者惊得魂飞胆裂,只好重新钉住棺椁,不敢再见其面;第三,据传占婆王在棺中阴魂不散,谁能将死尸的脸换在自己头上,占婆王的阴魂便会跟随在后,使诸事逢凶化吉。

    钱宝山懂些方术,却不敢深信,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吃颗定心丸,毕竟运气这东西没影没形,往往都是事后才知有或没有,谁也打不得包票。随后他继续着手准备,等待时机。果然不出数年,缅北由战乱产生了大片非军控地带。钱宝山买通了几支地方武装势力,在山外设置了若干行动据点,同时不惜重金,招罗各方面的专家好手,计划分做三队进山寻找地底古城。

    准备得虽然充分,但未知因素仍然太多,探险队最多仅有两成把握,钱宝山不免瞻前顾后,犹豫难决。这时突然传来消息,数十年不遇的强烈热带风团持续悬挂,很可能波及到野人山,狂风暴雨会将终年不散的浓雾彻底清除,钱宝山没想到眼前最大的障碍,居然就如此被老天爷给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尸皮面具带来的“运气”。

第六卷 第6话 诡雷

    正如阿拉伯民谚所言:“运气是奇迹的代名词。即使你把一个正在走运的人扔进汪洋大海,他都能抱着海里的鱼游回岸上,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对付一个运气好的人。”

    钱宝山搜集翻阅了许多占婆文献和古籍,根据其中记载的方法,将妖面完完整整地剥下,罩在了自己头上,此后在他身边常有些难以解释的怪事发生,可这些事情虚无难言,也说不清究竟是心理作用,还是占婆王阴魂为祟,却真使他感觉到了什么叫“时来运转”。

    钱宝山自持有鬼神在暗中相助,定然无往不利,在热带风团入侵之前,分别给三支探险队布置的任务,只说是到野人山寻找失踪的“蚊式”,他谎称这架运输机里装载的物资,都是英国皇家空军在撤离前,秘密运送的缅甸珍宝,并警告货物极其危险,找到之后再依计行事,事先并没有透露半点真相。

    既然得了天时,各分队随即展开行动,不过考虑到气象和地形因素,出发的时间上有先后之别。第一支探险队最先进山,他们借助橡皮冲锋艇,经水路从北面进山,但出师不利,很快就失去了通讯联络,估计是遭遇了不测;第二支探险队,就是以玉飞燕为首的一伙人,虽然死伤惨重,却有几个人侥幸生存下来,最终进入了野人山大裂谷。

    钱宝山则跟随英国分队,驾驶黑蛇II号运输机在空中盘旋,但是天候的变化超出预期,临近裂谷不得不掉转航向,哪知蚊式运输机驶入一团云雾,受到撞击后发动机失灵,从半空中一头栽下,又被绝壁上的古藤缠住,机上乘员从昏迷中醒转,发现周围全是浓雾,就打开舱门用强光探照灯侦察附近情况,结果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袭击,可狂风暴雨很快压制了雾气,钱宝山再次幸免于难。此时司马灰等人为了躲避被雨水冲垮的山体岩石,慌不择路地闯进了机舱,随后连机带人坠入深渊。这架经过改装的“蚊式”,是由老牌航空帝国设计生产的“木制奇迹”,借助洞窟内热对流所产生的烟囱效应,得以在地谷中安全降落,并没有当场摔得机毁人亡。

    钱宝山好不庆幸,他彻底感觉到了“运气”站在自己这边,相信此刻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不会伤到他半根寒毛,所以不顾启爆装置损坏,躲在暗地里,用录音机威胁众人立刻引爆地震,事败后,就借着机舱内一片漆黑的环境,亲手按下了引信。

    惊天动地的爆炸随即发生,化学落叶剂摧毁了地底植物形成的“茧”,钱宝山终于进入了地底洞窟最深处,并且找到了通往“黄金蜘蛛城”内部的隧道,可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扳开石门,只好返回地下丛林,就想从英国探险队搭乘的运输机里寻找炸药,却意外地在树洞里找到了其余四个幸存者。

    钱宝山知道绝不是司马灰等人命大才活到现在,而是自己的时运一到,想挡都挡不住。此外他还发现了当年被其手下木阚引入洞窟探路,然后全部失踪在野人山里的盟军运输车队,就顺便捡了顶钢盔,换作军装,冒充困在地底的老兵,以灯光通信将四个幸存者引入隧道,虽然半路上泄露了行藏,却仍然抓住机会进入此地。

    这条蛇腹隧道曾是占婆王所留,石门后的空间位与古城中央,距离“尸眼”密室中隐藏的真相,几乎触手可及。可在钱宝山查看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预期中的那么简单,以他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进入“尸眼”。

    野人山里危机四伏,只要错走一步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钱宝山深信“运气”并没有抛弃自己,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他正待仔细搜寻,可司马灰等人已从后紧追而至。钱宝山不敢直接露面,就先伏在了墙角躲了起来。他偷听到司马灰等人的交谈,得知那四人竟然识破了海底,也不免暗暗心惊,就悄然接近,找机会破坏了宿营灯,又趁乱盗走了白磷燃烧弹,使众人失去了全部照明装备,困在黑暗里无法再有任何行动,这才现身出来说明原由,并晓以利害,希望双方能够达成一笔“交易”。

    钱宝山承认此前是利用了探险队,正是他隐瞒了野人山里的真实情况,才导致许多人员直接或间接伤亡。可眼下参与野人山行动的所有幸存者,都被困在此地,即使翻了脸斗个两败俱伤也于事无补。所以钱宝山许诺,只要司马灰等人不再保持敌对关系,并协助其找到找出“尸眼”,他就会提供逃出野人山大裂谷的安全路线,事后除了先前应允玉飞燕的酬劳,还另有一笔重金相谢,钱不是问题,多少位数随便诸位开口,他绝对如数奉上。

    钱宝山一再强调,凡是能够让众人知道的情况,他都已经合盘托出,同时也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关于“尸眼”密室里到底有些什么;二是绿色坟墓的真实面目和身份;三是他究竟如何隐藏在探险队中而不被众人发现。总之这三个条件,是任何人都不能接触的“底限”。他最后说道:“倘若你们觉得这些条件行得通,咱们现在一言而决,可不快当?”

    司马灰耐着性子,听钱宝山说了好一阵,他知道“绿色坟墓”绝非善类,这番承诺岂能轻信?只是司马灰仍然想象不出,当初“绿色坟墓”如何藏在众人身边而不被发觉。这古城里满是淤泥积水,又兼深邃宽阔,满目漆黑,能够暂时隐匿行迹也就罢了,可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空间是何等狭窄局促?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藏得住人?钱宝山虽然自称是个活人,但为什么从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何况脑部被子弹贯穿,天灵盖都差点被揭掉了,却依旧行动如常。而且这周围满目漆黑,在不借助任何光源的情况下,他仍然可以洞悉一切。司马灰一边听对方述说经过,一边暗中思索种种可能,目前无法确定的因素极多,不过有一点可以断言——“绿色坟墓”提出的三个秘密,只要能够找机会破解其中一个,就会对其构成直接威胁,于是作出妥协的姿态假意相信,问道:“我们没有光源,在黑暗中寸步难行,要如何相助?”

    玉飞燕也将信将疑地向钱宝山问道:“毕竟空口无凭,让我们怎么信得过你?”阿脆暗中皱眉,低声对玉飞燕说:“你还敢信?”罗大舌头早就沉不住气了,只是在黑暗中发作不得,咒骂道:“谁他妈要是相信这些鬼话,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玉飞燕心想:“这是司马灰先接的话,怎么你们反都责怪起我来了?”她不免有些恼火,觉得阿脆等人毕竟跟自己不是同路,比不得山林队老少团的那些生死兄弟,隔阂之心一起,就无意识地向侧面挪了半步,不料足下刚好踏中一件物事,她极是敏锐,凭感触知道似乎是个压簧般的销器,立刻想起此前在美军运输车上看到的货物,身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惊道:“地雷!”

    其余三人听得此言,也都吓了一跳,司马灰情知不妙,忙叫道:“谁也别动!”可身旁的罗大舌头已出于本能反应,来了个紧急卧倒,哪知手底下也按中了一颗地雷的触发器,他叫声:“糟了!”幸好慌乱之中没有缩手,立即全力维持住俯卧撑的姿势,保持着身体重心,再也不敢稍动。

    阿脆轻轻按住玉飞燕的肩膀,以示抚慰:“你千万别动。”玉飞燕万念俱灰:“我完了,你快躲开吧。”阿脆不答,摸到玉飞燕脚下踏中的地雷,在黑暗中仔细辨别地雷的形状与轮廓,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对司马灰说:“是枚松发式反步兵雷,只要一抬脚……腿就没了。”

    司马灰深知这种地雷的厉害之处,是专门用以杀伤步兵,虽然炸不死人,却足能把腿炸废了,使其丧失作战能力,从而成为同伴的累赘,而且采用的是松发式引爆,触发后受力稍稍变化,就会立刻爆炸,大罗神仙也脱不开身,即便找来工兵部队的排雷专家,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安全拆除。大概当年修筑史迪威公路的时候,附近的山区还有不少日军没有被消灭,为了防止他们来破坏公路,路边常要埋设反步兵雷,布雷也是施工部队的日常任务之一,所以美军车队装载的物资里才会有这些东西。司马灰急得额上蹦起青筋,暗骂钱宝山好阴毒的手段,刚才不仅偷走了白磷手榴弹,还悄然无声地在众人身边放置了地雷。

    这时众人忽觉眼前一亮,原来是钱宝山点燃了附近的一盏子母大铜灯,那铜灯被铸成九头黑蛇之形,九个蛇头里都有人脂人膏和鱼油,称为“千年火、万载炉”,蛇身里藏着捻芯和油路,只须点燃其中之一,便九头齐亮,立时间照彻百步。

    司马灰揉了揉眼,借着灯光向四周一看,见置身之处,是座神坛般的大殿,殿堂极高极广,周遭有五道层层下行的回廊,每一层都环绕着史诗般瑰丽壮阔的大幅彩色壁绘,四角有暗泉涌动不竭,正中巍然矗立着一座形状奇怪的大腹古塔,周遭龛洞内装有金珠宝玉,万象罗目,都不是人间之物,又有一尊生出四手四足的怪蟒雕像,四手分持法螺、莲子、权杖、轮宝,遍披鳞甲的躯体盘绕在塔身之上。司马灰和阿脆等人,恰是位于当中一条回廊之内,脚旁地面的石板裂隙里,摆了六七颗反步兵雷,玉飞燕和罗大舌头,恰好各自踏中一颗。二人冷汗涔涔滴下,身体也因极度紧张而变得僵硬。

    钱宝山躲在高耸的铜灯底下,冷冷地说道:“看来你们比我更清楚这种反步兵雷的可怕之处,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没有人能坚持太久。”钱宝山自称作了几十年军火生意,最是擅长排雷,现在能救玉飞燕和罗大舌头的只有他,如果司马灰不想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炸得血肉横飞,就必须听从他的一切指令,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钱宝山告诉司马灰,那四手四足的怪蟒,相传是冥古时的“尸神”雕像,怪蟒无眼,口中衔有一尊宝函,其中放有开启“尸眼”密室的钥匙。钱宝山在占婆王棺椁中见过图形,对这些隐藏在沉寂下的诡异玄机了然于胸,他曾在隧道里看到司马灰施展攀檐过壁的本领,就命司马灰先解除武装,只带上鸭嘴搠,攀到塔顶寻找宝函。

    司马灰低头看了一眼地下的反步兵雷,他清楚这种美国佬造的地雷极是歹毒,一旦触发了就无法解除,连经验最丰富的工兵排雷专家都未必有三成把握,谁又能保证倒腾地雷的军火贩子就懂得拆解地雷?那贩卖毒品的还未必自己到田里种缨粟呢;更何况钱宝山行事阴险狠毒,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作出的承诺绝不可能兑现。

    罗大舌头趴在地上,腰上伤口又被撕裂,鲜血流个不住,已经感到自己难以支撑,他心知必然无幸,便咬牙切齿地对司马灰说:“我这回彻底没救了,要是眼睛和胳膊都炸没了,那还活个什么劲?你和阿脆赶紧离远些给我来一枪,照着脑袋打,让我死得痛快点,但是你们一定替我把钱宝山那个王八操的碎尸万段,我先走一步,上黄泉路上等着他去……”

    司马灰对罗大舌头说:“我给你脑袋来一枪,你他妈倒是痛快了,我的整个余生就都得生活在噩梦当中了,虽然我的余生可能也超不过今天。”

    玉飞燕在旁听了,心头一阵发酸,又想既然别人下不去手,只好自己图个了断,便对司马灰说:“我有时候是脾气不大好,你可别记恨我……”

    司马灰神色黯然,似乎对玉飞燕的话充耳不闻,只从她背后抽出鸭嘴搠带在自己身上,然后解下冲锋和猎刀,抬脚看了看鞋底,见全是在洞窟里沾来的稀泥,就用水布使劲抹了几抹,又随手将水布丢给阿脆,再不向其余三人看上一眼,纵身翻下回廊,施展“倒脱靴”攀上了石塔。

    那座古塔和蟒身均是陡峭险峻,司马灰不敢大意,仗着身手敏捷,不输猿猱,一口气爬到绝高处,抱着塔顶望下一看,殿边的阿脆、罗大舌头、玉飞燕三人,已经只剩下一团浑在一处的黑影,分不出谁是谁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肩伤带来的剧痛,又经塔顶攀至蟒首,果然见蟒口大张,咬住一座形似蛇眼的宝函,里面藏有一条鎏金錾银的四脚蛇,大小接近常人手臂。司马灰探身取出四脚蛇,连同鸭嘴槊都插到背后,再从蟒头向下观瞧,殿底铺就的巨砖,也在下显出一大片黑蒙蒙的图形,细加辨认,依稀就是那座尸神古塔之形,若不是攀至绝高之所,也根本发现不了地面还有图案,而“尸眼”密室就藏在蟒首额头的阴影下。

    司马灰看明位置,立即从古塔上面倒溜下来,寻到石砖近前,用鸭嘴搠刮开泥土,撬动那块的石砖边缘,果然松动起来,砖下则暴露出铸有圆形古怪印记的铜板,约是一米见方,将鎏金蜥蜴置于其上,四只爪子恰可嵌入铜印。司马灰按住鎏金蜥蜴,逆时针转动半圈,合拢了锁扣,四脚蛇已与铜盖结成一体,他双手抓牢提手向上拽动,轰然洞开一处地**,并里面冲出一股黑气,大殿内的灯烛都跟着暗了一暗。

    司马灰知道腐气厉害,不敢离近了去看地**里的情形,就闪在一旁对钱宝山说:“你让我做的事,现在可都做成了,那两颗反步兵雷怎么办?”

    钱宝山不紧不慢地答道:“反正都已经拖了这么久,还急什么?就算赶着变鬼投胎,可也不用争这一时三刻噶。”

    司马灰暗中起急,又问:“你是不是跟本不会拆除美制反步兵雷,也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野人山?”

    钱宝山深信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对抗“运气”,这种超越了一切恐惧的感觉,让他犹如置身天国,而且全部事情的发展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尸眼”里的秘密已近在眼前,哪里还将这几个人放在眼内,于是冷笑不答。

    司马灰见所料不差,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怒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这辈子最恨言而无信出而反而之徒,还有欺心瞒天贩卖军火毒品的贩子,以你的所作所为,撞在我手里死个十回都不嫌多。”

    钱宝山毫不在乎,索性从铜灯后探身出来说道:“你真以为凭你这猴崽子,就能动得了我吗?”

    司马灰指着钱宝山道:“就算你当真是神佛下界,老子今天也要动你一动。”

    钱宝山虽然有持无恐,但他生性谨慎,惯于猜忌,难免生出些许疑惑,料不准会有什么变故出现,试探道:“你凭什么口出狂言?”

    司马灰说:“天底下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对付一个正在走运的人。”

    钱宝山深信占婆王的尸皮面具,可以给自己带来“运气”,没人可以否认“运气”的存在,因为成败两端的天平究竟会倾斜向何方,最后往往都是被这种极其微妙因素所左右,但它也是无形无质,甚至没有具体的标准可以测量,此刻听了司马灰的话,心中也不免有些疑忌:“绝不可能……那……那是什么办法?”

第7话 消失于密室之中

    钱宝山深信占婆王的尸皮面具,可以给自己带来“运气”,没人可以否认“运气”的存在,因为成败两端的天平究竟会倾斜向何方,最后往往都是被这种极其微妙因素所左右,但它也是无形无质,甚至没有具体的标准可以测量,此刻听了司马灰的话,心中也不免有些疑忌:“绝不可能……那……那是什么办法?”

    只听司马灰接着说道:“你还别不相信,这世界上确实有一种力量可以对付运气好的人,就是想办法比他的运气更好。”

    钱宝山听出司马灰只是危言耸听,终于放下心来,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就凭你的运气,及得上永远需要人们抬头仰视的占婆王?”

    司马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炒菜糊,做饭糊,就是打麻将不糊,真要是走大运也不会跑到缅甸来参加游击队了,更不会在深山里遇上你这不人不鬼的怪物……”

    钱宝山狞笑道:“你要是修些口德,或许八辈子之后还能走运。”他发现司马灰只是不断地东拉西扯,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惟恐夜长梦多,顿时警觉起来,并从铜灯后闪身出来,仍藏身在灯影下的黑暗里,正待接近洞开的地穴,却听司马灰话厉声喝道:“其实占婆王的脸上,根本就不存在‘运气’。”

    原来司马灰进入到“黄金蜘蛛城”最深处的大殿中,见到石门后有幅内容奇异的壁画,他记得玉飞燕曾经说过,占婆王朝是采取神权统治,信奉吠陀兽主,以人面容貌区分尊卑,古塔与蟒蛇为恐怖之相,预示着“终结”与“死亡”,古城周围的浮雕也基本上都是以此为主,仿佛这就是一座“死亡之城”,而石门后的壁画,似乎暗示着国主殒命身死,可为什么占婆王的陵寝又不在此处?

    如果说野人山大裂谷与世隔绝,千年来始终都被浓雾覆盖,在正常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深埋地底的古城,而且象征着死亡的“黄金蜘蛛城”形制奇特,世间绝无仅有,却又不是一代神王的埋骨之所,占婆王煞费苦心地建造它究竟有什么意义?当初要将所有建造古城的奴隶和工匠全部杀死,又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占婆王自视极高,被称为距离天国最近的人,但他好像对“黄金蜘蛛城”里隐藏的秘密又是敬畏又是惧怕。

    司马灰隐隐预感到了“黄金蜘蛛城”里存在的秘密,可事实仍不清晰,他只是猜测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仅有的几条线索也是错综复杂,还找不出什么头绪。虽然从发现蚊式里装载的货物之时开始,探险队几个幸存者在与“绿色坟墓”的较量中,始终处于绝对被动状态,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可司马灰毕竟懂得金点相术,知道运势取决于人的内在精神,并不相信有谁能够真正控制“运气”,何况占婆王容貌虽然奇特,却是有皮相、没骨相,显然不是先天所生。只不过司马灰也感觉到,在占婆王尸皮面具背后,确实有种无影无形的东西存在,才使得古尸脸皮不受破坏,那就仿佛是一个千年不散的“谜咒”。而这“绿色坟墓”身上死气沉重,绝不会是什么“距离天国最近的人”,将其形容为“距离地狱最近的幽灵”或许更为准确,却不知占婆王是在自己的脸上施下了什么诅咒,还是真有亡魂不散,依然在黑暗中凝视着自己这副天人般的面孔。

    司马灰知道“绿色坟墓”身上至少有三重秘密,一是真实面目和身份,二是隐藏在蚊式机舱内的方法,三是深入古城寻找“尸眼”密室的动机,为什么这些秘密不能被外人得知?大概只有“恐惧”这一个原因,因为这三个秘密都可以对“绿色坟墓”的存在构成直接威胁。此外还有一件被“绿色坟墓”误导了概念的事情,那就是占婆王的“运气”,如果能够尽快解开这个谜,还有可能扭转被动局面。

    司马灰见到大殿周围的壁画,多有些剥脸酷刑的描绘,都是制蛊炼虫的邪术;加之当年盗发占婆王陵寝的盗墓者,发现尸骸腐坏仅有面容如生,盗贼们自然是心中发毛,便想将其毁去但全都遭遇了意外事故,只好将黄金棺椁封闭,再也不敢开启;另外司马灰在隧道中曾一枪将钱宝山头部击穿,如果对方真有“运气”,也不太可能会被子弹击中。这些情况使司马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占婆王的脸中并没有“运气”,而是某种“诅咒”,钱宝山将占婆王的脸移到了自己头上,古老的诅咒也随之附在其身,与其说是走运,倒不如说是受了诅咒,任何意图直接毁坏“脸”的人,都会被占婆王的致命诅咒害死,而且这个诅咒的力量还远不止于此,绿色坟墓正是掌握了“脸”不会受到伤害的秘密,才胆敢亲自进山寻找“黄金蜘蛛城”,并且一次次化险如夷,只有避开占婆王的“脸”,才有可能对付“绿色坟墓”。

    钱宝山没料到司马灰竟能识破这层真相,也不禁有些着慌,他见封闭在石穴内的沉晦之气尚未散尽,只要能够抓住时机躲进去,对方又得顾及踏中反步兵雷的同伴,多半不会追击,于是一言不发,趁司马灰离密室入口较远,就想抢先行动,谁知刚一起身,就被四管猎枪顶住了脑袋,原来是罗大舌头、阿脆、玉飞燕已经围了上来。

    钱宝山极是骇异:“怎么可能?这几个幸存者当中,并没有工兵部队的排雷专家,甚至连半专业的排雷工具都没有,踏中了美制反步兵雷,神仙也脱不开身,他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其实司马灰等人在缅甸从军作战多年,身边战友被地雷炸死炸残的事情多得数不清,对各种常见的老式地雷都是非常熟悉。司马灰见到罗大舌头和玉飞燕触雷之际,就觉心中一沉,知道事态已经无可挽回,可他眼光向来机敏过人,发现这几枚美制反步兵雷不太对劲。也许是对方自以为控制了局面,进而有些得意忘形;又或许那“绿色坟墓”虽是控制地下军火交易组织的首脑,但也不一定熟悉每种武器的性能与结构,总之钱宝山没有将反步兵雷的“安全模式”开关闭合。

    这种二战时期由美国生产的M型地雷,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都留有一次性的保险设置,所以在埋设使用之前,首先要将外壳上的安全模式开关闭合,否则一旦被人触发引信,只须用匕首刮开外壳,再从中截断金属导管,即可解除爆炸。司马灰当即将计就计,表面上不动声色,用水布擦去鞋底的淤泥,又丢给阿脆,相当于发出了“暗号”,让她设法排雷。然后司马灰依照“绿色坟墓”的指示行动,并且故意拖延时间。

    钱宝山百密一疏,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尸眼”密室的司马灰身上,没想到阿脆收到司马灰的暗示之后,已经截断了反步兵雷的引爆导管,等他发觉过来,早被罗大舌头三人从侧面包抄,事出突然,再也没有反转回旋的余地。

    罗大舌头怒火攻心,二话不说,将大口径猎象枪顶在钱宝山头上,狠狠抠下来板机,可也不知是机械故障,还是弹药受潮,竟然未能击发。玉飞燕在旁急道:“先留下活口,要不然谁也逃不出去了!”

    罗大舌头骂道:“留他什么活口,老子只会大卸八块!”他正待抛下枪拽出猎刀,钱宝山却忽然从黑暗的灯影中,投落了那枚白磷燃烧弹,浓烟伴随着刺目的火光迅速蔓延,一瞬间就在地面上扯出了一道火墙,众人发声喊,连忙向后闪退。

    司马灰位于灯柱另一侧,与其余三人对钱宝山构成了包夹之势,他不受火墙所阻,拎着鸭嘴搠正要上前。哪知地穴内的石壁缝隙里有沼气渗入,涌出洞口之后尚未散尽,这种可燃性气体,如果在空气中的浓度超过百分之七,人体还不会感觉到如何异常,但是只要遇到明火就很有可能发生爆炸。地穴洞口的沼气较重,被磷火所引,在殿底迅速爆燃蔓延。

    司马灰见地穴周围烧成了一片火海,灼热异常,半步也难接近,不得不闪身避开。这时众人都看到了一副触目惊心的情景:那钱宝山虽被火墙包围,却仍然不顾一切,冒烟突火挣扎着想要接近地穴,但手臂刚一伸出,被触到了在身前猛烈燃烧的白磷,幽蓝色的火焰透过肌里,直烧入骨,手掌顷刻间就化作了赤炭,疼得他“嘶”地一声惨叫,跟本无法通过。

    罗大舌头见难已近身,就立刻给猎象枪重新装填了弹药,端起枪口再次对准钱宝山抠动扳机,钱宝山只顾着回身躲避烈焰,不期迎面撞在了枪口上。这回可就没有那么走运了,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就看钱宝山头部血肉飞溅,整个脑袋都被轰了个碎片,身体也被强大的动能向后揭倒,从火墙上翻过,重重摔入那个洞开的地穴当中。

    司马灰本想招呼罗大舌头避开占婆王的“脸”,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钱宝山的脑袋就被大口径猎象枪轰没了。洞口附近爆燃的沼气消散极快,但白磷烧了一阵才转为暗淡,司马灰觉得事情蹊跷万分,等火势稍有减弱,便立刻上前寻找钱宝山的尸体,毕竟那“绿色坟墓”诡秘莫测,若不彻底揭开他身上隐藏的所有谜团,恐怕今后就将永无宁日。

    司马灰看那地穴中的黑气渐渐消散,就让罗大舌头端着猎枪堵住洞口,他拆毁了一尊装有翠珠的函匣,扯下几条帏幔绑在木条上,就凑在铜灯上接了几根火把,又将水布拿到暗泉里浸透了,准备和阿脆、玉飞燕三人下去搜索。

    玉飞燕先用冲锋枪扫射开路,直至确认安全后才敢下到地穴内。三人擎着火把到处查看,封闭了千百年的空间里晦气久积,使得火把忽明忽暗。司马灰不敢大意,前后左右依此照视了一遍,就见那石室般的地穴里甚是狭窄,内侧还隐有一个数米深浅的洞窟,尽头是片天然岩层,已经无路可走,可以看到岩层里暴露出几块古生物的脊椎化石,形体甚大,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些什么,而外间石壁并没有被火烧灼过的痕迹,但到处都凿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咒。

    这处地穴除了通往大殿的洞口之外,内部空间近乎封闭,虽然有不少因年深日旧所形成的细小裂缝,可对人类而言却是无隙可乘,难以遁形,除了角落里有几截残碑,到处都是空空荡荡,不仅找不到别的出口和暗门,也不见了“绿色坟墓”的踪影。不知这个黑漆漆的地穴内,是由于阴晦久积,还是石壁岩层里存在着某重辐射,竟然使人觉得脑中隐隐生痛,似乎体内灵魂正在经受着黑暗的扫描。

    三人深感事情不妙,那“绿色坟墓”好像蒸发在了黑暗的空间里,又仿佛是噩梦中的幽灵一般,根本就不曾在现实当中存在过,这就如同“地球倒转太阳从西边出现”一样,是个怪异到了极点的状况。

    司马灰眉头一皱:“莫非这世上还真有土行孙的遁地术?”他仍不死心,让阿脆跟着自己再次逐寸排查,并告诉玉飞燕仔细看看壁上的石刻,说不定其中会记载着关于“黄金蜘蛛城”出口暗道的线索,或许还能知道占婆王究竟在这里隐藏了什么秘密。

    玉飞燕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了一阵,发现地穴石壁上的记号和符咒,尽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古代象形文字。玉飞燕虽是经得多见得广,却也对此一字不识,它们似乎不同于世界上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恐怕没有人能读懂其中含义。

    而那几截石碑上所刻,则都属于占婆王朝的文字,主要来自来钵利语和梵禅语,玉飞燕对此较为熟悉,识别出七八分不是问题,她只粗略看了几眼,心下已是惊疑不定,忙叫住司马灰:“黄金蜘蛛城里确实隐藏着占婆王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很可能不是某件具体的东西……”

第六卷 第8话 还没有发生的事实

    第8话还没有发生的事实

    司马灰跟随探险队深入野人山,历数途中所见之事,都像是笼罩在一层无法驱散的迷雾之下,他实在想不出占婆王为何耗尽国财民力,在地底建造这样一座奇形怪状的“黄金蜘蛛城”,又在四周布置下重重陷阱,将外围的古迹全部毁坏。】那些蟒蛇与古塔的图腾、占婆王与死神相会的壁画、无数人面浮雕的石砖,都在暗示着什么?占婆王既然将这处被称为“尸眼”的密室,藏匿得如此之深,其中必然有些缘故。此时司马灰听玉飞燕说石室中确实藏有占婆王的秘密,可他发现这里除了壁上刻了些密密麻麻的古代文字和符号,再没有别的多余之物,那个所谓的“秘密”到底是指什么?难道不是具体的某件东西?

    玉飞燕说:“如果不是我解读错误,这间石室本身就是占婆王的秘密。”她为了尽一步确认自己的判断,又去竭力辨认石壁上其余的古文。

    司马灰更觉奇怪,就想再问个明白。阿脆见玉飞燕时而双眉深锁,时而冥目沉思,就对司马灰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在旁干扰。司马灰只好闭口不言,继续举着火把在密室中到处察看,却始终没发现周围另有出口。

    玉飞燕看了好一阵子,才告诉司马灰等人:“密室中记载着一些非常离奇的事情,很难令人理解,但是如果跟咱们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结合,应该可以推测出占婆王隐藏黄金蜘蛛城里的真相。”

    原来占婆国自古崇信五官,以脸为贵,以头为尊,因为据说人之面目不同,所产生的运势也有很大差异,阿奴迦耶王深究此道,他平生擅长养蛊炼药,又不断服食人脑尸虫,所以体态容貌异于常类,就连肤色都和当地人不同,缅?等地称此为“脸蛊”,是种被视为禁忌的古代邪术,后世不传其法。其实占婆王并非生具天人异相,也未从自身相貌当中,得到所谓的“运势”,那副神佛般的面容,乃后天服药形炼所化,只是为了维持王权的神秘与恐怖。

    占婆王生性残忍,噬杀如命,深信宿命之说,他虽然自视极高,但即使容貌再怎样酷似神佛,也仍然是受困轮回的众生之一,摆脱不了人世的**与纠缠,心中也不免对自己的身后之事,怀有几分耸立畏惧之意。自此更是常被噩梦惊扰,因为人生的太阳终有一天将会陨落。由于他对死亡深感恐惧,所以只要是找借口杀人,都要以“过去未来”之事询问被害者。

    后因野人山地陷,崩塌形成了一道深不可测的裂谷,因为当初建造在山巅的古塔中,多存放着占婆王朝历代积藏的金珠宝玉,所以就遣人从群象埋骨的洞窟里进入裂谷,却在地底意外的找到一座岩山,那岩山通体漆黑,形似八足蜘蛛,内部有无数洞穴纵横相连,似乎还有人类居住过的迹象,犹如一片地下宫殿,地宫内岩层里不仅藏有枯化的忧昙钵罗,另外一处洞穴中还留有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骼,显然是个比占婆王朝更为古老的存在,但后来被黑水吞没,所以没在历史上留下任何踪迹,如今山体崩裂,水脉枯竭,便再次显露出来。

    在占婆传说中,盘据在死者之国的尸神,体如黑墨,黑洞般的眼睛长在体内,并且生有四足四脚,与这座地底岩山极其相似,当时占人多将此视为噩兆,认定会有大难临头,但最令占婆王恐惧的,是他在洞窟内残留的迷雾中,亲眼目睹到了自己死亡时的情形,介时灰飞烟灭,神形俱碎。

    占婆王多年前杀害过一位圣僧,那僧人临刑前不发一言,只留图一卷,描绘了占婆王在尸眼洞窟前头破脸碎的惨死之状,并示以三指。如今恰是应了前事,所以占婆王对此毫不怀疑,自知早晚有一日,必然会死在这里。虽然明知道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无可避免,但他仍然妄图改变这个事实,不惜以倾国之力,依照通往死者之国大门的形制,筑造“黄金蜘蛛城”,将整个王朝所拥有的全部辉煌与赞叹,都献给了盘据在阴间的“尸神”,再杀死了所有知情的奴隶与工匠,又使岩层中的忧昙婆罗残骸重新生长,那些隐藏在野人山裂谷里的古老秘密,也就从此蒸发在了历史的烟霭之中。

    其实关于“宿命”,在古代宗教典籍《盘陀宿业经》中,早已阐述了一个铁一般定律,如果把古奥的文意用现代观念解读,大致就是:万物的命运,皆是由无数个点所组成的一条曲线,没有人知道线的中间会发生什么,或是会遇到什么,只是所有的“线”,最终都会前往同一个“终点”,这个终点就是“死亡”,绝不存在例外,曲线中出现的任何一个点,也都不可能对终点产生影响。

    如果有人能够提前看到自己的“终点”又会怎样?那他也许就是“距离天国最近的人”了,因为他已经洞悉了自己的命运,如果再有能力抹消这个终点,就等于踏入了天国。占婆王认为只要今后不再踏入“黄金蜘蛛城”,就会避免与死神相遇,他的生命里也就没有了死亡和恐惧,自此不坠不灭,无生无死,变本加厉地狂妄残忍起来。不过他最终仍是暴猝身亡,大概占婆王临死也没想明白,其生前所预见的“终点”,并非是自身,而是从他遗骸当中剥下的尸皮面具,如果说天地间一草一木都有自身的命运,那么占婆王事先看到的情形,只是“脸”的宿命而已。

    当年修筑“黄金蜘蛛城”的奴隶和俘虏,在完工之期都已惨遭屠戮,可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占婆王又在此留下诅咒――谁胆敢接近“黄金蜘蛛城”里的秘密,死神就会带着恐怖的阴影垂临在谁的头上。幽暗沉寂的地穴中,到处契刻着这样阴森冰冷的诅咒,这似乎是一道最后的精神防线,但在现代人看来,难免显得苍白虚无。

    玉飞燕告诉司马灰和阿脆,这些石碑上记录的除了诅咒之外,就是占婆王与死者之国沟通的鬼刻,但其中的内容也未必全都准确可信,毕竟早已无从查证。但占婆王肯定是通过某种渠道,亲眼见到了自己死亡时的情形,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深信不疑,野人山里存在着很特殊的磁场,可能会出现近似海市蜃楼的光学和电波异相,包括咱们先前看到的幽灵运输机,多半也属此类,只是还不能确定根源是来自深山里的浓雾,还是来自这座“黄金蜘蛛城”内部的岩层。

    司马灰和阿脆听罢,都有恍然之感,原来“绿色坟墓”所仰仗的尸皮面具,即不是运气,也不是诅咒和阴魂,而是“宿命”,是一个还没有发生的“事实”。因为占婆王的“脸”注定会在尸眼密室开启时被毁,所以之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这一必然发生的“事实”,可隐藏在脸下的“绿色坟墓”,其真正的面目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坠入密室后,就失去了踪影?它对“黄金蜘蛛城”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似乎比占婆王生前知道的秘密还要多,又兼布置周全,自然不是主动赶来自寻死路,显然这些事情全都在它的计划之内。

    至于绿色坟墓要寻找的所谓“真相”,众人就觉得更加难以揣摩了,应该不是为了“黄金蜘蛛城里”供奉给尸神的财宝而来,而且听其所言,并不怎么迷信神佛之事,自然也不会去追寻长生不死的愚昧勾当,凡是有这等念头的,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绝对不敢以身涉险亲自进入危机四伏的野人山大裂谷。

    如果依据众人目前获悉的情况来判断,“黄金蜘蛛城”的内部,本是一座遗存在地底的巨岩,占婆人将岩层和洞穴加以修整,封闭破坏了大部分的区域,那里面必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绿色坟墓”定是为此而来。

    如今司马灰等人与“绿色坟墓”已成死敌,所以逃生和解开对方身份之谜这两者之间,没有轻重缓急之别。忽觉密室中一阵颤动,岩层缝隙里都涌出黑雾,司马灰说:“不好,这座古城还在继续向地底的泥盆中沉没……”

    众人惟恐再次引爆沼气,急忙将手中的火把熄灭,当即放弃了继续搜索的念头,搭起人梯,由罗大舌头在上接应,从密室中返回了大殿。这时“黄金蜘蛛城”内的地面已经开始倾斜,嵌在壁上的砖石纷纷掉落,半空中有一条大石梁飞下,将铜灯击个粉碎,千年火万载炉内油倾烛翻,烧得遍地都是火头。

    野人山属旱山深裂地形,这古城底部是个枯竭的暗湖,由于水脉下降留下了大量淤泥,湖中生物死体残骸慢慢消解腐化后,都被高压封闭在在淤泥和地层的夹层之间,形成了无数相对独立的“气囊”,有大有小,星罗散布,其间也有几处暗泉,千年来涌动不竭,甚至通到了“黄金蜘蛛城”的内部。

    千年前由地面崩塌下来的整块山表,一直受沼气与植物根脉承载,这个微妙的平衡一旦遭到破坏,就会彻底土崩瓦解沉入万倾淤泥,“黄金蜘蛛城”里生长出来的植物,先前已被地震炸弹摧毁了大半,使城体受力产生了剧烈变化,对封闭着沼气的气囊形成挤压,终于使沼气涌入城中,整座“黄金蜘蛛城”都开始倾斜沉没,

    通过石壁缝隙渗透进来的沼气,都被大殿内的火焰点燃,这次与先前不同,几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一个个膨胀的火球迅速蹿向高处,司马灰等人就觉眼前冒出的烈焰横空爆起,周身皮肉都像是要被热流撕扯开来,连忙扑倒在地,拼命爬向殿角的暗泉。

    灼热的气浪将附近的空气一扫而空,火光转瞬暗淡下来,周围不断传来震动,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沉闷响声,地底郁积的各处沼气被逐个点燃,发生着持续不断的爆炸。

    就在众人接近窒息极限之际,城体已经从当中崩裂,头顶上泥沙水雾纷纷落下,透过殿顶裂开的巨大豁口,只见高处也是火势蔓延,覆盖整个裂谷的忧昙婆罗也都被引燃了,在那一片昏暗的尘埃之中,飞腾的火光划破浓密的灰黑色烟雾,犹如一道不祥的黑墙升上了半空。

    ——

第六卷 第9话 燃烧的天空

    第9话燃烧的天空

    司马灰等人躲避在坚固的大殿角落,抬头去看高处,就见古城已经裂成了“V”字形,逐渐开始分崩离析,黑洞洞的宽阔裂痕中,露出无数条黑蟒般的植物,都如蛛网般缠嵌在壁上,此时忧昙婆罗的主体根脉已被沼气引燃,烈焰迅速蔓延至高处,烧毁了遮蔽地下洞窟的那层茧盖,火网笼罩在“黄金蜘蛛城”上,仿佛整个天空都在燃烧。[]

    那株接天倚地的“忧昙婆罗”,都是从包裹在城体当中的岩层里生长而出,“黄金蜘蛛城”上下各有八个腹眼般的洞窟,从中延伸出根脉和孢形伞,覆盖了整个地底洞窟。它的无数花冠不断制造浓雾,构成了一个近乎封闭的独立生态系统,而且除了冷血爬虫类生物之外,将外界的生命全部隔绝,足以使任何妄图窥觑占婆王秘密的入侵者有来无回。

    “忧昙婆罗”虽然本身不惧水火,即使被化学落叶剂破坏也能迅速复生,唯一能够使之彻底死亡的根脉主体,又始终受到坚厚的城壁保护,但它此时尚未彻底恢复原状,而且从地底涌入古城的沼气发生爆燃,是在从内到外摧毁这层由植物所构成的屏障。“忧昙婆罗”伸向四面八方的根脉,一条条相继断裂枯萎,城体也出现了多处开裂,残砖碎石纷纷崩落。

    这条奇深无比的野人山大裂谷,本是因为山体内的水脉枯竭,才导致地面陷落形成,谁能想象得到,那看似柔弱的水流,竟能将岩山内部冲刷切割成如此空旷磅礴的洞窟,此时上有暴雨,下有烈火,忧昙婆罗遭受到水侵火攻,周围的浓雾逐渐消失,栖息在雾中吞噬生命的飞蛇“螭椎”也都相继逃散。山外的狂风暴雨仍未停止,封闭在半空的茧被焚毁之后,茫茫雨雾又从高处落下。“黄金蜘蛛城”在不断地崩裂倾斜中,缓缓沉入了淤泥下的无底深渊,看来占婆王朝埋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与辉煌,在经历了千百年不见天日的漫长岁月之后,即将进入永恒的沉默。

    此刻又从殿内崩裂的地面中,“咕咚咕咚”地向上涌出大量黑水,那地下水阴冷刺骨,原来当年水脉枯竭之后,除了少数几个暗泉,洞窟深处绵延百里的“地下河道、深潭、潜流”都被淤泥和沼气封住,山外狂风暴雨使涨落无常的地下水脉重新出现,加之沼气爆燃后炸开了淤泥,无边无际的地下水便上涨,顷刻间已淹没了洞窟底部,水势汹涌翻滚,带动得气流在裂谷内产生巨大的轰鸣。

    司马灰等人早已筋疲力尽,而且身上多半带伤,自知掉在水中必然无幸,被迫攀着断墙向高处移动,眼看脚下黑水汹涌翻腾而来,头顶则被滚滚浓烟烈火所覆盖,两耳聋了似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裂谷内这毁天灭地般的情形,只发生在短短瞬息之间,众人皆是面如土色,都道此番真是插翅难逃了。

    这时阿脆扯住司马灰,让他去看头顶,司马灰顺着阿脆手指望去,就见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由城头上斜刺里探出半个黑沉沉的影子,形状仿佛是只大鸟。[]司马灰心中猛然一动:“那似乎是架飞机。”

    装有地震炸弹的蚊式早已被毁,连残骸都没留下,所以此刻所见,应该是英国探险队搭乘的那架黑蛇II号特种运输机,大概它是从“茧”上落下来掉在了古城里,这地下洞窟里到处漆黑,若不是半空中的忧昙婆罗猛烈燃烧,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踪影。

    众人都记得这架“蚊式”的机舱里,装着许多英国探险队准备的物资,其中就有两艘配有马达的强击冲锋艇,如果能够赶在古城被大水淹没之前,从运输机残骸里抢出橡皮筏子,至少还能在绝境中争取到一线希望。

    司马灰精神为之一振,对其余三人打个向上的手势,随即躲避着碎石和带着火焰落下的古藤,从石壁上快速攀缓上行,当先钻进了那架摇摇欲坠的“蚊式”残骸,从货箱中找出冲锋艇,这时身手轻捷的玉飞燕也已跟了进来,二人就随手抓了一捆信号烛和照明弹,使劲全力将像皮筏子拽出机舱。

    此时地下水的涨势越来越快,高处只剩下厚重的浓烟与灰烬在半空来回滚动,当中夹杂着无数闪烁不定的火星,司马灰知道罗大舌头和阿脆落在后头,势必处境危险,所以来不及再作喘息,立刻便将橡皮艇内冲满了空气,借着信号烛的光亮,看明那二人所在的位置,就用尽全力把橡皮艇推向水中。

    司马灰和玉飞燕先后跳上冲锋艇,将掉在水里的罗大舌头和阿脆接应上来,几乎在与此同时,茫茫黑水已经覆盖了整座“黄金蜘蛛城”,英国探险队的蚊式特种运输机也给乱流吞没,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这艘橡皮冲锋艇被冲入激流卷起的旋涡,四周全是黑暗的世界,明明置身水面,却听不到任何水流声响,使人倍感恐慌。众人都知道,刚才只要司马灰慢上半步,先前的落水者就会被急流带入黑暗深渊,永远难以找寻了,如今劫后余生,思之无不后怕,又畏惧前途险恶,各自喘着粗气,心口砰砰乱跳,任凭橡皮冲锋艇随波逐流晃动,却无力再作理会。

    在这片混沌般的漆黑中,也不知经过了多久,忽觉身下一阵颤动,耳中听得隆隆轰鸣之声响起,原来橡皮艇顺流漂动,似乎已经驶入了一条快速流动的水道里。司马灰心知肯定是被洪水冲进了位于地谷边缘的裂缝。这野人山里生长的植物根须滋生,年深日久之下,又受到张力作用,使得山体破裂,才形成了这种险要独特的地势。此时虽然南北莫辨,但这水势汹涌湍急,倘若把冲锋艇卷到峭壁上撞翻了,大伙就全得落在水里葬身鱼腹。司马灰急忙举起信号烛,招呼玉飞燕在后撑住橡皮筏子。玉飞燕曾多次跟随舰船在海上行动,经历过惊涛骇浪中的覆舟灭顶之险,熟识舟船水性,有她控制冲锋艇,就不至让这只皮筏子被汹涌迅猛的急流当场卷翻。

    强击冲锋艇侧面装有固座探照灯,罗大舌头打开探照灯,将光束望前一照,发现洞窟两侧高耸的山壁陡然拔起,挂满了粗如古树的藤蔓,河道间冷雾缥缈,水流湍急异常。四人在漆黑的水雾中驾驶着冲锋艇,不断避开河道上的植物残骸和转弯,屡屡险象环生,那橡皮筏子犹如风中之叶,随着激流颠簸盘旋。位于后梢的玉飞燕,正在全力稳住重心,忽觉身边一道黑影划过水面,快如疾箭,她急忙缩身闪躲,但略微慢了半分,衣服早被刮出一道口子,忍不住惊呼一声,在漆黑混乱之际,她也并未看清楚水中出没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忙让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将探照灯打向后边。

    众人都随着灯光回头去看,就见上游的河水中起起伏伏,也不知有多少尖锐锋利的骨骸冲撞而来,这一惊之下,也不禁脸色骤变,原来野人山地壳脆弱,气候常年不变之时倒还好说,狂风暴雨持续冲击下,使那些早已破碎不堪的山体很难抵挡,山缝是从野象埋骨的洞窟群附近经过,湍急的水流冲垮了两边的大片岩层,暴露出许多深藏在山腹中的洞穴,泥石流把堆积成山丘的牙骨化石,全部冲入了河道。

    那无数如剑似戟的象骨象牙,都是异常尖锐之物,一旦浮到水面上,就立刻变成了锋利的“渔雷”,犹如无数根被快刀削尖的竹矛木桩,在以惊人的速度顺流直下,那些“象骸”漂流在水中的速度,远远快过了冲锋艇,倘若有一根尖锐的獠牙戳中艇身,便会刺破厚实的橡胶皮,筏子的空气泄尽,乘在上边的人也都得落入河中,即便侥幸没有溺水身亡,也会被随后冲击过来的牙骨串成糖葫芦。

    眼看水流奔涌如同追风逐电,势不可挡,根本无法使皮筏子停住,司马灰情急之下,只好拽过玉飞燕挎在身上的乌兹冲锋枪,对准身后的水面不断扫射,试图将稍远处的象骸击碎,罗大舌头和阿脆也分别抓起艇中配备的木桨,冒死将半个身子探出橡皮艇,以木桨奋力拨打漂至近前的象骨。

    玉飞燕一人已然无法有效控地制冲锋艇行驶,但其余三个人也都是手忙脚乱,又哪有余地相助,落到如此境界,也只得听天由命。此时地势变得更为狭窄,两侧峭壁天悬,当中浮波一线,而在那股奔腾的急流中,更有一具完整巨大的巨象骨骸直冲下来,一对又长又利的獠牙探出水面。

    司马灰见势不妙,赶紧举起冲锋枪,在剧烈的颠簸晃动连续射击,打算在那“巨象骸骨”撞翻皮筏子之前,先行将它击碎。就见凄冷的雨雾之中,一串串子弹去似流萤飞火,但浮水而至的骸骨坚硬异常,而且在剧烈晃动颠簸的橡皮艇中,枪口也没了准头,起不到任何作用,那具象骸仍以不可阻挡之势,被急流猛冲而至。

    这时忽觉身下猛然颠簸,一起一落之间,险些将众人抛上半空,皮筏子后端似乎被什么巨大水族撞到,差点就被揭翻。司马灰定睛一看,只见橡皮艇后水波激荡,“哗啦啦”冒出两条鳄鱼,它们同样是被山洪冲入此处,虽然竭尽所能地摇头摆尾,也还是身不由己地被这股激流卷住,最后挣扎着探身出了水面,却恰好挡在象骸前方。

    这副野象遗骸的骨牙不亚于长枪大戟,猛然间与其中一条巨鳄撞个正着,几根锋锐的骨刺突出在前,顿时将鳄身贯穿。这巨鳄皮糙肉厚,身躯长达数米,能有不下千百斤的重量,可被象骸一撞之下,也只是扭了几扭,便已死于非命。

    象骨虽然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变得支离破碎,不过那死条鳄的鳄身,被一根獠牙戳了个对穿,它在水里翻着肚皮,鲜血如同泉涌一般泊泊流出,被湍急迅猛的激流卷起,就势撞在了冲锋艇后部。那根锋锐无比的野象獠牙,竟将鳄尸与皮筏钉作了一串。

    冲锋艇前后及两舷的橡皮充气仓,采用封闭式独立气鼓设计,损坏其中之一本无大碍,可是受那死鳄的尸体拖坠,速度顿减,在水面上打着旋子不断下沉。司马灰等人趴在筏子上,只见水面上浮起白森森的一片,全是上游漂下来的獠牙残骨,就像无数乱箭渔雷,穿破了滔滔洪流,从橡皮筏子后方飞速接近。

    司马灰见形势危急,忙和罗大舌头、阿脆三人,拼尽全力将死鳄推落水中,玉飞燕也已冒险将冲锋艇上的马达开到了头,在螺旋桨叶高速旋转推进的作用下,这艘橡皮艇犹如风驰电掣一般在激流里猛蹿出去。

    众人乘在高速飞驰的橡皮艇上,终于将顺流漂下的象骸甩开一段距离,眼看地势逐渐开阔,水流也趋于平缓,可紧绷的神经还没等完全松弛下来,冲锋艇就已撞进了一片黑雾般的浓烟里,能见度立刻降低到了极限。

    司马灰急忙让玉飞燕掉转冲锋艇的方向,尽快离开这片黑茫茫的浓雾。可是为时已晚,橡皮艇向回开可了好一阵,都不见环境有任何变化,周围的空间里声息全无,水面上充满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邃和静默存在。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众人均生出不祥之感,难道这鬼气森森的深山洞窟里,当真存在着占婆王恐怖的诅咒?谁胆敢窥探“黄金蜘蛛城”里的秘密,死神的阴影就会降临在谁的头上。司马灰想起这件事,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他知道困在雾中越久就越危险,就让罗大舌头转动探照灯,尽可能找些参照物用来定位,可阿脆却忽然拦住众人说:“这里根本不存在方向,咱们永远也出不去了。”玉飞燕听得疑惑不解:“你说什么?为什么出不去了?”阿脆神色惨然:“因为这里已经是……‘终点’了。”

    (第六卷完)

    ——

第一卷 晴空怒云 第一话 借声还魂

    橡皮艇在雾中接连兜了几个圈子,动力渐渐耗尽,可四顾茫然,漆黑沉寂的水面毫无变化,深不可测的雾气也似乎没有尽头。】

    在这片迷漫的冷雾中,乘坐在橡皮艇上的四个人,即使是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众人眼见迷失了方位,都不禁心下耸栗,正待再想些对策脱困,却听阿脆忽然说:“这里根本没有方向存在,因为浓雾已经是终点了。”

    司马灰知道阿脆所说的“终点”,应该是指“死亡”之意,可这话究竟从何说起?莫非这无边无际的迷雾深处,就是占婆传说里屡次提到的“死者之国”?

    阿脆抓起手中的无线电步话机,递到司马灰面前:“从冲锋艇驶进浓雾开始,这部战术无线电就再次收到了来历不明的电波。”

    司马灰接过阿脆递来的步话机,又听她说了经过,才知道在众人第一次补充装备之时,玉飞燕从英国探险队的“黑蛇II号特种运输机”中,找到了一部美国产PRS25/77型单兵战术无线电,虽然这东西在与世隔绝的地下洞窟里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考虑到逃出裂谷之后,还需要与外界取得联系寻求救援,否则以众人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穿越无边无际的莽莽林海,所以不管处境如何艰险,这部战术无限电也始终带在身边。不过在沼气爆燃的时候,电台外壳也受到损坏,一直处于接通状态无法关闭,不知道电池还能维持多久。直至众人登上了冲锋艇,就将它卸下来放在了一旁。阿脆听到战术无线电里又有声音发出,并且无论如何变换频率,都会收到这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噪音”,可能这部战术无线电被人故意改装过了。它并非为了用于正常通讯,而是只有唯一一个特殊的“幽灵频率”。

    阿脆想起在众人陷入裂谷最底部之际,不期被浓雾团团围困,也曾一度针迷舵失,当时被“绿色坟墓”以电波和灯光通讯。引入了蛇腹隧道,才得以暂时脱险。但司马灰等人与“绿色坟墓”接触时,发现对方并没有携带电台,而且也只是声称使用灯光通讯进行联络,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情况很不寻常。

    司马灰把步话机听筒放到耳边,就听那里边“呲呲啦啦”的都是噪音,其中混合着不太清晰的话语声,就好像是个漆黑的灵魂。徘徊在冷雾中自言自语。司马灰心觉奇怪,就问阿脆:“你能听出这里边在说什么?”

    阿脆担心地说:“我也听不大懂,对方可能是要告诉咱们。雾中没有方向……”她想了想,又说:“在没有雾的时候,通讯就会陷入完全静默状态,可一旦周围有雾气出现,噪杂地电波也会逐渐变得清晰,为什么会这样?”

    罗大舌头插言道:“这破电台跟着咱们连摔带颠,折腾得可着实不轻,说不定有什么零部件撞坏了,或者又是那无头的阴魂不散。反正它愿意响就让它自己响去,我看根本用不着搭理它,只要你心中是个爷,万事不孙子。”

    司马灰认为这电波虽然来得诡异,但应该不是“绿色坟墓”所发,因为“绿色坟墓”身边根本没有携带无线电,另外如果它能通过电波与众人联络,就绝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采取行动,或许“雾”中还有别的东西存在。而且未必是另一部“电台”。

    司马灰不敢掉以轻心,他让罗大舌头集中精神持枪警戒,控制住冲锋艇前的探照灯,注意四周动静,又同阿脆仔细辨听战术无线电里传来地声音。

    玉飞燕在旁问司马灰:“你说雾里还有别地东西存在。可那株产生地雾地忧昙婆罗。已被爆燃地沼气彻底焚毁。而且有水地地方应该不会有雾。为什么这附近地雾气却越来越浓?雾中地电波又是从何而来?”

    司马灰猜测说:“这是地下湖积水太深产生地湿气。应该与忧昙婆罗产生地浓雾不同。”司马灰以前也曾听夏铁东讲过一些通讯方面地事情。就对玉飞燕说:“我只知道美军在越战中使用地这种战术无线电性能出色、功率高。便于携带。并备有双率动磁共振装置。可以适应各种相对恶劣环境和地形。经过简单改装后。不仅地波天波之类地频率都能收发。甚至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它还能接收到一些……本来不该属于这个世界地声音。”

    玉飞燕对这种说法并不感到陌生。因为大地对电磁波地吸收能力很强。所以早在五六十年代。就有美国科学家尝试利用地波。与死者地幽灵进行勾通。不过最后成功没成功就不知道了。莫非这部战术无线电里收到地噪音。竟然真是雾中亡魂地低语?占婆王朝地“黄金蜘蛛城”。又是前往“死者之国”地通道。难道这片黑茫茫地迷雾。就是死神之翼下地阴影?

    司马灰知道占婆传说中地“死者之国”。大概与中国人传统观念里地“枉死城”同属一类。可那些幽冥之事。终究难说是否真有。所以他一时间也难以判断到底遇到了什么状况。只好仅做假设:“如果战术无线电收到地神秘通讯。确实是雾中幽灵借声还魂。那也只有先设法搞清楚对方所要传达地信息。才有可能知道咱们现在地处境。”

    罗大舌头腹内发空。心里就不免发慌。他一边按着探照灯向浓雾中巡视。一边唾沫星子四溅地发牢骚:“这水平不起波。人平不说话。连深山老林中地死鬼。都有满腹冤屈想要找人倾诉。提到处境那我也不得不说两句。要说这人生在世。活地不就比死地多口气儿吗?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么可怕?反正物质不灭。我当初来缅甸就他妈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可咱都多少天没见过正经伙食了?连鸡鸭鱼肉长什么样都快不认识了。真要死也不能空着肚子死啊。”

    司马灰摇头说现在要食物可没有。但我这有个偏方。关东那边有句老话:“炕是一盘磨。睡着了就不饿。”

    罗大舌精神不振:“那你赶紧给想法找个炕来,我打来缅甸就没睡过半个囫囵觉,正困得要命,老话说得好啊——宁愿三岁没娘,也不愿五更离床……”

    这时阿脆对众人“嘘”了一声。她将听筒捂在耳朵上说:“战术无线电里收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玉飞燕提醒阿脆:“你先问清对方到底是谁,现在具体位于什么区域?”

    阿脆正想按玉飞燕地意思与对方取得联络,但突然从听筒里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动静,吓得真魂都冒了,触电似的将无线电步话机扔在一旁,低声惊呼道:“真有鬼!就在这艘冲锋艇上,咱们说的话它都能听到!”

    这话说得众人全身一阵发冷,橡皮艇上哪里还有别人,看来这雾中果然有些不干净地东西。但却无影无形,只有使用战术无线电,才可以捕捉到这段“幽灵频率”。否则即使那雾中亡魂近在眼前,也根本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

    司马灰示意阿脆不要惊恐,先设法听清幽灵电波的全部内容,才能确定冲锋艇上是不是有鬼,所谓“妖由人兴,信始有之”,绝大多数情况下,怪事都是由人琢磨出来的,你不相信就不会觉得有多可怕了。

    阿脆虽然外柔内刚。却最是惧鬼,但她见司马灰还算从容镇定,而且其余三人都坐在自己身边,胆子便壮了几分,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战术无线电的听筒,竭力分辨这段噪杂纷乱地声音。

    这个无影无形,仅能出现在电波噪音中地“幽灵”,似乎是想告诉众人:英国在印缅实行殖民统治时期。曾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搜寻这座“黄金蜘蛛城”,直到四十年代中期,才逐渐有了些头绪,并获得了一条重要线索:“地下有忧昙婆罗产生地浓雾,只有飞蛇才能进入雾中”,但此时缅甸宣告独立,英军已开始陆续撤出,先前取得的一切相关情报,就全部落在了与军方有秘密往来的“绿色坟墓”手中。

    “绿色坟墓”派人驾驶英国皇家空军提供的蚊式特种运输机。搭载着一枚装填有固态化学落叶剂的重型“地震炸弹”。在恶劣的天候下冒死进入野人山大裂谷,想以此摧毁覆盖在谷底地植物。但这次行动准备不足,最后以失败告终。

    “绿色坟墓”并未死心,又使出威逼利诱的手段软硬兼施,网罗了几位考古和生物化学专家,组成了一支科学考察队,长期在外围对野人山裂谷内的情况展开秘密调查,终于有越来越多地谜团被逐步揭开。大约在一千年前,野人山群塔矗立,气象巍峨,只有偶尔飞过山的苍鹰,才能云开雾散时,一睹“四百万宝塔之城”的全貌。直至山体塌陷,占婆王从裂谷底部,发现了一座内部犹如蚁穴地宫般的漆黑岩山,其外形酷似八脚蜘蛛。而在占婆的古代传说中,位于地底的死者之国呈塔形结构,周围盘伏着一条四手四足的巨蟒,人死之后**被其吞噬,而亡魂都要从蟒腹通道穿过坠入轮回,所以蟒蛇盘绕古塔的图腾,就意味着终结与死亡的恐怖之相。

    这座地底岩山地内部,留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时间远在占婆王朝之前,但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记载,只推测是由于山洪灌入地下,是导致其最终消亡的主要原因。依照占婆旧时观念,“城陷地下,是阴吞阳,主天下将屠”,是个很不详的征兆,加之占婆王在“地市”般的奇光异雾中,亲眼看到自己将会死在藏有骸骨的洞窟前,就在古城中广植忧昙婆罗,妄图用难以逾越的浓雾,将这个秘密彻底埋葬。

    忧昙婆罗是种千年一现的植物,它所产生的浓雾,是其自身微生物聚集形成,绝大多数时候仅呈现枯化状态,然而黄金蜘蛛城里地忧昙婆罗,却能够无休无止的盛放,究其原因,是由于占婆王发现的“地宫”,并非只是一座岩山,而是距今四亿年的泥盆纪晚期,遗留在地下的一种特殊物质,它半似矿物,半似生物,具有强烈的生物热剩磁性,与地磁相互冲突,在周围形成了许多个大小不等的“盲谷”。

    这些近似死亡陷阱般的“盲谷”,不是寻常地质学意义上“没有出口的暗河”,而是指磁极冲突给人体造成强烈影响地“旋涡”。一旦进入“盲谷”,罗盘指南针以及电子定位仪器都会受到严重干扰,人类自身地方向感和直觉将变得异常混乱,就如同人被蒙住双眼走不了直线一样,只有布置足够长的“导向线”,才有可能确保探洞者安全穿越“盲谷”。

    这支科学考察队将黄金蜘蛛城内部地“地宫”,命名为“泥盆纪遗物”,并且在为“绿色坟墓”逐步探明裂谷情况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该组织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失落无踪的占婆王财宝。

    如果按照古代传说,将这座黄金蜘蛛城形容为一条“连接着真实与虚无的通道”,生者存在于真实,死者坠落于虚无。那么“绿色坟墓”妄图接触的真正秘密,则是一个生前被占婆王杀害,沉沦在虚无深渊中千年之久的“亡灵”。

    ——

第二部楼兰妖耳 第一卷晴空怒云 第二话通讯中断

    “黄金蜘蛛城”在被优昙钵罗覆盖后,它的周围产生了许多电磁旋涡,凡是在其中不幸死亡的人,灵魂将被永远禁锢在盲谷中,当年占婆王发现地宫密室中的石刻,“宛如奎星环曲之势、犹似龟甲鸟迹之象”,是某种极为古老的神秘符号,就逼迫俘虏来的一位圣僧为其解读,最后为了灭口,将老僧关在地宫密室中,与这座古城一起活埋在了深渊之下,他的尸体应该早已被“黄金蜘蛛城”消解,可黑暗的灵魂却仍旧封闭在密室里。

    这些埋藏在裂谷最底部的古老符号,记载着“泥盆纪遗物”真正的主人,以及通往“死者之国”的秘密,然而时至今时今日,世界上早已无人能够加以识别,除了早已死掉占婆王之外,只有那位老僧的幽灵,才清楚古城中埋藏的真相。“绿色坟墓”就是想找到这个困在密室中千年之久的“亡灵”。

    科学考察队虽然还无法证实,究竟谁是在占婆王发现“泥盆纪遗物”之前,最早进入这座“地宫”的人。但是“绿色坟墓”这个组织背后,存在着东西方冷战势力的暗中支持,考察队员们不想沦为意识形态冲突下的傀儡和牺牲品。

    所以他们计划要抢在“绿色坟墓”有所行动之前,率先进入野人山巨型裂谷,彻底毁掉通往死者之国的“黄金蜘蛛城”,使深藏其中的恐怖之谜永远消失,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阻止“绿色坟墓”接触这个古老的秘密。

    于是这支科学考察队不顾生死,在许多危险仍未排除的情况下,就冒然进入了野人山,可他们更没想到成员中潜伏着“绿色坟墓”的眼线,结果半路上被切断了“导向绳”,迷失在了磁极混乱的“盲谷”深处……

    阿脆听到此处。战术无线电中传来的噪音突然中断,重新陷入了沉寂,这部PRS25/77型战术电台受损严重,而且极度潮湿阴冷的环境又使电量消耗极快,终于无法再继续维持正常工作状态了。

    司马灰皱眉道:“刚才从无线电里收到的讯息。并不是陷落在地底古城附近地美军补给连所发,而是来自另外一支科学考察队,这些人确实都已经死了吗?”

    玉飞燕轻叹一声说:“他们对野人山里的危险估计不足,难免遇到不测之忧,就如同飞蛾扑火、蝙蝠投竿,既使没被柬埔寨食人水蛭害死,也逃不出这片没有方向存在的混沌空间。”

    罗大舌头鄂然道:“当年那支考察队成员的亡魂真在这艘冲锋艇上?”

    司马灰仔细思索这段“幽灵频率”中传递出的信息,不禁寒毛倒竖:“看来野人山里确实有鬼,当年葬身在这片深水洞窟里地考察队。还有失踪在古城附近的美军补给连,以及密室中的老僧,这些幽灵只能停留在死亡时的区域里。科学考察队称这种区域为盲谷,英国探险队携带的战术无线电,根本不是为了与“人类”通讯联络,而是专门用来在这地底收听鬼电波,我想咱们在裂谷中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再不尽快脱身,恐怕也快变成永远禁锢在死亡空间里的幽灵了。[]”

    玉飞燕说其实那些只能在电波里出现的幽灵,已经对咱们讲得很清楚了,野人山里除了地磁。还存在着某种强烈的生物磁。这就是“盲谷”地可怕之处,这个世界上存在双重磁极旋涡的“盲谷”区域,到目前为止仅发现了“百慕大三角”一处,但是除了地磁以外,百慕大三角海底的另一种磁场究竟是什么,还没有科学家能调查得清。战术无线电收到地幽灵电波,提到深陷在裂谷地下的“黄金蜘蛛城”,其内部是一座被考察队称为“泥盆纪遗物”的黑色岩山,它体内蕴涵的生物磁。加上忧覃钵罗释放的电磁波,在地底洞窟里沉淀分解出大量“FE2O3”物质,从而产生出许多大小不等的“盲谷旋涡”。

    由于活人体内含有大量铁元素。所以一旦进入“盲谷”。感观触觉就会逐渐变得迟钝麻木。最后体内地一切新陈代谢都会停止。由内到外开始腐烂消解。只有脑波意识会长期储存禁锢在死亡地空间之内。换言之。战术无线电里收到地声音。仅是一段残留在“黄金蜘蛛城”周围地记录而已。你说它是“幽灵”也可以。不过这个借声还魂地“幽灵”。却没有任何主观意识。只是在不断重复着它脑中留存地重要记忆。

    司马灰听玉飞燕说明了情况。虽然很难彻底明白。但也能理解这是说人体死亡之后。其记忆会被磁场旋涡吸收。可以永远封存在“盲谷”空间内。他回想此前地一切遭际。估计英国探险队在空中撞到地机影。还有他进入“蚊式”残骸时遇到地东西。以及众人在地底古城附近收到地美军通讯电波。也多半都属此类现象。而且不仅是人体。只要是曾经发生过地“事实”。都会被盲谷吞噬。变为泥盆纪遗物中地一段段“幽灵记录”。带有生物电磁地雾气越重。所感受到地残象就越是真实强烈。甚至有形有质。反之则只能通过“战术无线电”才可以接收到死者地声音。而绿色坟墓”亲自涉险进入黄金蜘蛛城。正是为了读取存留在密室中地一段“幽灵记录”。这段记录来自于一位被占婆王活埋地神僧。

    司马灰又想起“绿色坟墓”身边有个背包。看来其中除了装着几枚反步兵雷。很可能还携有某种“特殊感应器材”。能让它在密室中接收“幽灵电波”。不过为什么“绿色坟墓”会在地底沼气爆燃之后。就从密室里凭空消失了?当时白磷与烷沼混合燃烧产生地高温。可以达到5000摄氏度。足以熔化一切生物。莫非是人算不如天算。被烈焰在密室中焚化了?也可能“绿色坟墓”并不是消失在密室之中了。而是进入了真正地“通道”。如果占婆王朝地黄金蜘蛛城确实是一条连接真实与虚无地“通道”。它究竟会通往什么地方?这世界上不太可能存在“死者之国”。占婆王朝传说中地“死者之国”。应该只是某种抽象地概念。或许仅有古城密室中地“幽灵”。以及消失无踪地“绿色坟墓”。才清楚这个谜团地“真相”。

    如今司马灰等人自身难保。对这件事有心无力。只得暂不理会。阿脆见玉飞燕洞悉幽灵电波中传达地讯息。就问她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玉飞燕面无血色:“我如今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怕要做最坏地准备了。”

    罗大舌头不以为然:“最倒霉地运气就是最稳妥地。因为你不用担心它变得更坏。我说咱都落到这地步了。还做有什么最坏地准备?”

    玉飞燕不耐烦地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感到体内血液迟滞。新陈代谢逐步停止,全身从里到外开始腐化,最后烂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更可怕的是你的意识会始终保持清醒。”

    司马灰觉得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对玉飞燕说:“打头的,我虽然没入过晦字行,但也懂些旧时规矩,从古到今,盗墓的山林队也好,寻藏的探险队也罢,其实都和独立行动的军事单位差不多,这支队伍里的指挥员应该具有无上权威。他必须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看在十八罗汉祖师爷地份上,你可千万别当着手下的面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话对大伙心理上的杀伤力,比地震炸弹还要厉害。”

    这番话说得玉飞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司马灰你也就是嘴皮子利索,咱们孤立无援地困在盲谷中,事先没布置导向线,周围也没有任何参照物,不束手等死还能怎样?再说……再说你们三个人几时真正拿我当过首领?从来都将我地话作耳旁风。还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罗大舌头点头道:“这话说得是,你就是真拿自己当根葱,也没人愿意拿你蘸酱。”

    阿脆低声对罗大舌头说:“你少说两句,每次都专捡些火上浇油的话来讲。”

    司马灰也不想让众人再起争执,只好对玉飞燕解释说:“我刚才可没别的意思,也就是给你提个醒。”司马灰说着话就凑近坐在冲锋艇后梢的玉飞燕,似乎从她身上发现了什么。

    玉飞燕并不领情:“那我倒要多谢你了?”她又发现司马灰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俩眼直勾勾地向自己爬将过来,冲锋艇上没有辗转回旋的空间。想躲都没地方躲。心中不由得砰砰直跳,问道:“你想干什么?”她以为司马灰要意图无礼。不禁恼羞成怒,抬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却被司马灰拖住胳膊拽在一旁。

    原来司马灰要看的东西,是冲锋艇后边残存的大片血迹,那是在河道中被象骸戳透的巨鳄所留,死鳄尸体早已被推落水中,但断掉的骸骨上挂着许多血肉,兀自牢牢戳在橡皮气囊中。

    罗大舌头见状若有所悟,忙问道:“听说鳄鱼肉入药可以止咳祛痰治哮喘,这东西……也能充饥吗?”

    司马灰摇头说:“不是能不能吃地问题,我想这野人山巨型裂谷内,多有缅甸乌蟒、柬埔寨食人水蛭、地栖蜥蜴,还有在浓雾中聚集的飞蛇出没,但是却不能使活人生存下去,这说明什么?”

    玉飞燕心思转得极快:“你是说冷血爬虫不会受到地底生物磁干扰,如果能找到蜥蟒之属,咱们就可以辨明方位?但这水里一片死寂,大概连条鱼都没有。”

    司马灰家传的“金不换”,是以相物古理为主,涵盖三宫五意阴阳之略,总览遁甲六壬步斗之数,上则连天,下则无底,辨识万物幽微造化,有如神察。他虽不甚了解地底形成“盲谷”的原因,却有办法观察水质间阴阳向背的属性,就问玉飞燕是否能看出这里的地形?

    玉飞燕说看此间形势,在地理中应当统称为“山盘大壑”,又叫“盘壑”,是处位于山体洞窟群内的“大型溶蚀洼地”。从裂谷内涌出的地下水,由山缝间隙冲入此地,激流透过石穴下坠,成为了贯穿落水洞的伏流。既然当年地考察队能从外界进来,就肯定有出口存在,可是因为这片“溶蚀洼地”内积存的地下湖水过于深广,所以距离注水口和出水口稍远,就察觉不到水面有任何动静,又受地形和环境所限,听不清远处的水流声音,倘若迷失五感,到死也只能困在原地兜圈子。

    司马灰听罢暗自点头,以前总觉得祖传的东西值不得什么,最近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了,他告诉众人说:“这跟我的判断基本一致,如果咱们命运的终点不在野人山,肯定还有机会脱困。”

    玉飞燕将信将疑:“瞧把你给能耐的,此地混浊难分,渊深莫测,方向和规模都超出了既有的概念,你说得倒轻巧,哪有这么容易?”

    司马灰说:“容易不容易那都是因人而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有道是山以静为常,水以动为常,山水各有两端,注水属阳,落水属阴。深山里不会存在绝对静止地水,所以水流阴沉之处,就必定是这片伏流倾出山外地方向。”他划亮信号烛,用刀锋刮下死鳄的血肉,溶于水中,细辨血水溶解地方向,爬虫类的血液不受生物磁影响,借着信号烛的光芒,但见尸血溶到水里有如一缕黑烟飘散。

    司马灰推测血雾漂散的方向,既为落水洞,就以此作为方向参照,同其余三人抄起木桨划水,撑着橡皮艇往深处前行,才不消半刻,残留的死鳄血肉就已耗尽,凄冷的迷雾却依然不见尽头,众人已经开始感觉到手脚和头脑都在渐渐麻木,意识越来越是模糊。

    ——

第二部楼兰妖耳 第一卷晴空怒云 第三话逃出野人山

    司马灰咬破舌尖,使自己变得清醒了一些,他竭力抑制绝望的情绪,仔细观察水面动静,发现水底幽深,似乎处伏有洞鲈。】

    那都是些双眼退化了的盲鱼,依靠深水化合物为食,没有体形限制,小的就如蚯蚓粗线,大的可以吞吃活人,它们受到血腥吸引游上水面,被司马灰用鸭嘴槊戳住一条扔到冲锋艇上,众人又以鱼血辨认方向,摸着黑也不知驶出多远,个个累得腰臂酸软,饿得眼前金圈乱晃,忽觉雾气已薄,远处露出一条蜿蜒细长的白线,仿佛是片极其微弱的光亮,它摇曳在幽深的山体缝隙间,与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形成了强烈反差,这种由压迫感传来的冰冷直透骨髓。

    众人见那前边隐隐约约显出一条白线,似乎是抹光亮,看来已经脱离了迷失方向的“盲谷”。此刻绝处逢生,四人心头均是一热,可还没等定睛细看,就听水声隆隆作响之声骤然响起,身下的冲锋艇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上打着旋子向前漂去。

    暴雨过后,这数十股涌出深山的伏流,恰似一条条悬挂在危崖上的巨大白练,气势磅礴地从崩裂的峭壁间飘然而出,银河凌空般倾落在被莽莽原始丛林覆盖的山涧里,声如飞龙清啸,雷霆万钧,在整个深谷间回响不绝。

    司马灰等人都没料到,这落水处竟是个落差如此巨大的瀑布,难免有些措手不及,还没等用木桨使冲锋艇减速,就早已被上游湍急的水流裹住,顺势由高处坠下深涧。司马灰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从艇上抛落,霎时间天旋地转,也不清楚是头上脚下,还是脚下头上,更不可能在空中观看瀑布群神秘的雄姿。他并不清楚这瀑布下是乱石还是深水,只是死中求活。拿身家性命竭力一搏,双肘紧紧向内收拢,以手抱膝,额头顶住磕膝盖,将身体团缩起来,一溜跟头直翻下去。

    这片大瀑布底下。全都是坚硬无比的白云岩,但在水流的长期切割侵蚀下,白云岩已被掏空,上部岩层由于失去支撑,也在逐年坍塌后退,构成了一个半弧形的深涧,水流从五十多米高的落差上飞泻而下,势如万马奔腾,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鸣。

    四人落水之后。受到冲力带动,猛扎向下,都不可避免地喝了一肚子水。可后还没触到底,便又让水流地强大浮力托了上来,只见盘恒在高山峭壁间的数条瀑布,都自高空中下垂,势如出龙,激得珠玉四溅,水雾氤氲,深涧两旁古树参天,怪石嶙峋。藤葛缠绕纠结,茂密的丛林植被遮盖了大部分水面。

    众人死里逃生,挣扎着爬上从水底隆起的树根,趴在上边吐了几口水,才觉发懵的头脑渐渐平复。司马灰喘歇片刻,发现罗大舌头行动艰难,就招呼阿脆凑过去看他的伤势。】

    这一带山高林密,并未被热带风团“浮屠”严重波及,此时疾风骤雨早已停歇。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白云,光线充足。阿脆揭开罗大舌头腰上缠地的绷带,一看伤口内流出的都是黑血,不由得暗暗皱眉,如果是脏器破裂,不动手术的话根本无法止血。

    罗大舌头只要人还没死,嘴就不能闲着,可此时也已渐感不支,油尽灯枯之际全身如坠冰窟。有气无力地说:“这山里怎么他娘的这么冷?其实现在最管用的灵丹妙药。就是找碗热粥给我灌下去……”说着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处,可比预想中的严重多了。心中也是老大吃惊,强撑着问阿脆:“怎么样?还活得过今天吗?”

    阿脆低头不语,司马灰只好替她说:“可能实际情况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

    罗大舌头摇了摇脑袋说:“你就别给我吃宽心丸了。我自己又不是看不见。这伤口里流地可全是黑血。这是肠子里地血。我他妈地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看来注定要死在这深山老林中。别说墓碑了。埋到土里连块遮脸地薄板都混不上。这叫什么命啊?”

    司马灰咬牙说:“好不容易逃到外边。就别他妈再说丧气话了。我们抬也能把你抬回去。”司马灰想尽快北逃。就问玉飞燕是否还要一同行动?现在已脱离了裂谷。毕竟双方路途有别。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玉飞燕怒道你个挨千刀地司马灰。你怎么又想甩下我?如今咱们都是筋疲力尽。两条腿都拉不开拴了。身边又没有了“武器、电台、药品、食物、地图”。在这种弹尽粮绝地境况下。谁能走得出野人山?不过就算死在丛林里被野兽啃了。总强似活活困在那不见天日地地下洞窟里。

    正说话地功夫。从深涧右侧地山脊斜面上。忽然飞起一群野鸟。司马灰是行伍出身。耳尖目明。他知道深山无人。鸟不惊飞。可能是远处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急忙抬头观望。就看那山上有片几乎与树丛植物混为一色地人影。密密麻麻地不下几百人。都是穿着制式军服并且全副武装。只是距离尚远。还辨认不出是哪支部队。

    司马灰发觉情况有变。赶紧对玉飞燕和阿脆打个手势。三人抬起罗大舌头躲向植背茂密处。但是那批从山上经过地缅甸武装人员。也已看到这条深涧里有人。重机枪子弹立刻刮风泼雨似地打了下来。碗口粗细地植物当时就被扫倒了一大片。他们又仗着居高临下。展开队形包抄。散兵线穿过丛林迅速逼近。

    司马灰等人被密集地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要一起身就会被射成马蜂窝。耳听周围地射击与呼喝声越来越近。心中无不叫苦:“真他娘地是躲了雷公又遇电母。野人山里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军队?”

    这时司马灰辨听那些缅甸武装人员的呼喝声,以及轻重武器的射击方式,都感到有些耳熟,不太像是政府军和土匪,不禁暗自纳罕:“这些武装人员是佤帮军?”他示意玉飞燕和阿脆千万不要试图还击,同时躲在树后大喊:“苗瑞胞波!苗瑞胞波!”

    “苗瑞胞波”在缅甸语里,是指“亲密无间的同胞兄弟”之意,简单点来说就是“自己人”。当年越境过来参加缅共人民军的中国人,第一句学的缅甸话基本上都是这句。

    那些包围上来的缅甸武装人员,听到司马灰地呼喊声,果然陆续停止了射击。司马灰见对方停了火,就先举高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然后才缓缓走出树丛相见。

    从山脊反斜面出现地部队确实是“佤帮军”。这些人全是聚居在中缅边境的佤族民兵,不分男女老幼,个个肤色黝黑,悍勇善战,他们虽然一个大字不识,但大部分都能讲中国云南方言和佤族土语,是一股很庞大的地方武装势力,其首领在文革初期受到过中国最高领导人接见,自称是**的“佤族红卫兵”。前些年也曾多次配合缅共人民军作战。

    当初“佤帮军”的首领,在腊戍被政府军俘虏,准备押赴刑场处决。恰好那时缅共人民军取得勃固反围剿的成功,部队一路打进腊戍,才将他从政府军地枪口底下救了回来,所以双方有着用鲜血凝结成的坚固友谊,每次相见都以“苗瑞胞波”相称。

    司马灰记得“佤帮军”都盘据在中缅边境一带,那地方离野人山可不算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片与世隔绝地原始丛林中?而“佤帮军”也对在此地遇到游击队地幸存者感到不解,但双方都是“苗瑞胞波”肯定没错。

    “佤帮军”里的头目看罗大舌头情况危急,就先命随军医师给司马灰等人重新裹扎伤口。他们进山作战,都带着必备地急救药品和手术器械,但队伍中的军医都是土大夫,手段并不如何高明。好在阿脆医术精湛,就临时布置简易战地医院处治伤情,输了血之后这条性命总算是暂时保下了。

    随后双方各自说了情由,原来此地已位于野人山东南侧,北边的“佤帮军”发现有几股来历不明的武装人员,趁着恶劣天候在山区进行侦察活动。便以为是政府军要派兵围剿,于是调遣部队绕路进山,准备伏击敌军。

    司马灰等人与“佤帮军”地头目交换情报,说起最近在山区活动的武装份子和飞机,可能都是“绿色坟墓”的手下,其目地是搜索一架几十年前失踪在野人山的“英国皇家空军运输机”,看迹象不会对盘据在北面的“佤帮军”构成什么威胁,而在山区南部集结的政府军也没有北进迹象。司马灰又表示自己这四个人都是被打散的“缅共游击队”成员,身上带有许多重要军事情报。要赶回北京直接向**汇报。事关世界革命兴衰成败之大局,耽误不得。因此希望能跟随这伙“佤帮军”北上前往国境线。

    “佤帮军”的首领听司马灰说得有鼻子有眼,而且也与佤帮军侦察到的一些情况不谋而合,便信以为真了,当即留下一些人在山里继续监视敌情,其余的人马则全部回撤。

    这支“佤帮军”从缅甸老挝交界地带迂回北上,免不了翻山越岭晓行夜宿,数日后抵达了中缅国境附近,司马灰等人又在“佤帮”休整了几天,罗大舌头身上的伤势经过调养,也逐渐有了好转迹象。

    此时地天空有些阴晦,高黎贡雪山巍峨的身影,大部分被低垂厚重的铅云所遮盖,探险队的幸存者们虽然从野人山里成功逃脱,可身上都被化学落叶剂灼伤,后患无穷无尽,将来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因此三人商议今后何去何从,都是各有打算。

    这“佤帮”里始终缺少真正的医师,当地人见阿脆医术精湛,并且性情柔顺,容易与人相处,便都恳求她留下来行医,阿脆见此地有许多得不到有效救治的伤患,也是于心不忍。而且阿催家庭成份不好,如果返回中国,可能会因当初南逃缅甸的事情,连累家人,所以她为自己作出了一个决定,要留在“佤帮军”中救死扶伤。

    司马灰认同阿脆为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又考虑到“佤帮”临近中缅国境线,政府军不敢轻易调兵围剿,这里又地处偏僻山区,各寨全是清一色的佤族,外人想混进来确实不太容易,只要让阿脆隐埋身份,换装成“佤帮军”里地女兵,尽量不与外界接触,躲上几年也不成问题。于是没再多作劝阻,嘱咐阿脆照顾好自己,一切保重。

    不过司马灰回国的念头却始终未变,因为“缅共特务连”还有一个最后的任务,就是让活下来的人尽可能返回祖国,设法给其余的战友家里捎个讯息。如今这个最为重要的任务,只能落在司马灰身上了。

    玉飞燕则认为虽然“绿色坟墓”这个地下组织,在“野人山”事件之后毫无动静,仿佛从此销声匿迹了,但在没有解开“黄金蜘蛛城”的所有谜团之前,绝不能认定今后太平无事了,否则早晚还会有场大祸事找上门来,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为了消除后患,必须设法返回占婆王古城,获取密室中那段存在了千年的“幽灵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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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楼兰妖耳 第一卷晴空怒云 第四话流脑话

    黄金蜘蛛城中存在着一个徘徊了千年的幽灵,更确切的说,它是一段“机密录音文件”,一段需要使用特殊感应器材才能接收到的“电波”,“绿色坟墓”筹划布置了几十年,正是想要取得这段深埋地底的“幽灵电波”。

    司马灰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要设法获取密室中的“幽灵电波”,肯定可以解开“绿色坟墓”首脑的一切秘密。但这件事果是棘手得紧,就如同老虎咬王八,实在是找不着下嘴的地方。“绿色坟墓”的真实面目,以及它藏匿在探险队中的方法,都被瞒得铁桶相似,而“占婆王古城”也早已沉入了大泥掉子,眼下再没有任何相关线索可供追踪。

    司马灰权衡轻重,还是要先返回祖国,为那些阵亡失踪的战友做个交代,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个任务更为紧要。

    玉飞燕手下的山林队老少团全伙折在了野人山,她如今也是无从投奔,但限于当前政治形势,总不能跟着司马灰一同越境北逃。

    司马灰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这些天司马灰跟“佤帮军”打听了国内的情况,得知近几年从缅共人民军里逃回去的战友,最开始都会受到隔离审查,主要是防止有人在境外接受特务训练,被派回中国执行潜伏任务,到后来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审查尺度放宽了不少,不过问题澄清之前,都不能批准返回原籍,而是集中下放到农村进行监管,后果并没有他们当初设想得那么严重。

    司马灰记得缅共人民军里曾经有个女兵,同阿脆相熟,年龄跟玉飞燕差不多,容貌也有几分神似,她的背景与司马灰等人一样,都是从国内跑出来的右派子女,家中父母早已经不在了。国内更没有什么至亲。去年跟部队在丛林里行军,那山沟的淤泥里生有许多草爬子,遇着活人就围上前来“热烈欢迎”,拼命把脑袋钻到肉里喝血,这些草爬子虽然没有“柬埔寨食人水蛭”可怕,身上却都带有一种“流行性脑膜炎”。对人体的感染机率为百分之一,传上人后几个小时就不行了,没个救。当时这个女兵就不幸被草爬子传上了“丛林流脑”,最终不治而亡,还是阿脆亲手将她埋葬在了山里。

    司马灰让玉飞燕冒充这个女兵,反正回到中国之后都要被下放到偏远农村,只要记清楚新的出身背景,再尽快念熟**的老三篇,那地方上负责监管的革委会干部全是农村人。在他们眼中看来,这些右派子女都和城里插队的知青相比,在气质外貌上都没区别。谁能认得出来?这就叫“险中求存”,未必不是一条生路。

    玉飞燕想到自己走投无路的处境,只好咬着牙说:“去就去,不过司马灰你个死鬼给我记着,我要出了什么意外,就先交代你是主谋!”

    阿脆劝说此事绝不可行,百密难保一疏,何况就凭司马灰出地这种馊主意,连审查的第一关都过不去。万一人家从城里调出档案来进行比对,肯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不仅玉飞燕会出事,你司马灰也都得跟着受牵连。

    商议到最后,玉飞燕也只得决定远赴英伦,她嘱咐司马灰说:“我在中国有个从未见过面的叔父胜天远,虽也经过手艺,可他与我爹道路不同。】没入晦字行,而是在英法求学,曾是法国博物考古学院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院士,担任过法国常驻印度支那考古团的总领队,常年在缅甸、柬埔寨、越南等地考察古迹,听我爹讲大概在五十年代初期,他曾经被绿色坟墓这个组织利用,破解过一份古代文献,在得知了某些事实之后。就以华侨身份逃回了中国。并在北京任职,此后这些年音讯断绝。你们此次回去可以设法去找我叔父。如果他仍然在世,或许会知道占婆王黄金蜘蛛城里埋藏的真相。你此去务必保重,咱们多活一天是一天,可别拿自己地性命不当回事。”

    司马灰点头答应:“既然你叔父是位从事考古工作的学者,而且名望甚高,归国后也不太可能放弃他自己的事业,不过文革开始后各单位的知识分子大多被下放到农村去了,我在北京还有些关系,回去之后找人帮忙打听打听,兴许能有着落。”于是司马灰开始整理行装,其实身无一物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简单准备之后就要独自动身上路。

    谁知罗大舌头得知此事。虽然重伤未愈。却不愿留下来养伤。硬要跟司马灰一同回国。他实在是在缅甸呆够了。又惦记着蹲牛棚地老父罗万山。一天也不想多留。

    司马灰见罗大舌头已能下地走动。又征求了阿脆地意见。在得到肯定地答复后。就同意带罗大舌头返回中国。

    在命运地十字路口上。每个人都作出了不同地选择。但每一条道路。都如同是面前这座云封雾锁地高黎贡大雪山。存在着太多地未知与变数。四人毕竟生死患难一场。又知各自前途未卜。说不定这次分手即成永别。临别之际难免心情沉重。都是沉默无语。正应了那句古话。所谓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司马灰却不气短。他见气氛压抑。就揽住众人肩头说:“大伙别都垂头丧气地。咱们这不是还没死人吗?将来若能重逢。想来会有别样心情。”说罢招呼罗大舌头动身上路。一路离了“佤帮”。直奔中缅国境线而去。与大多数从缅甸逃回国内地人命运相同。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除了安全检疫之外。肯定还要接受各种审查。好在夏铁东地事情已经翻案了。在此一节上。没被过多追究。但司马灰与罗大舌头在缅甸折腾地动静不小。甚至连国内也对这些事也有所知闻。因此并没有如他们预想般被发配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而是被关送到长沙远郊一个砖瓦场进行监管。白天干活。晚上办学习班写材料。把在缅甸地所作所为。不分大事小情。都必须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落在纸上。至于今后是继续关押还是下放。都要经过有关部分层层核实调查。等作出结论之后才能定性。

    司马灰没想到审查会如此之严。甚至连给家里人写封信都受限制。基本处于隔离状态。完全无法与堂兄取得联络。现在唯一能来看望他们俩地。只有以前地同学夏芹。

    这些年夏芹地父亲早已升任副司令员。她在参军后也被分到了军区总医院工作。同司马灰、罗大舌头一别数年。三人音容相貌都有很大变化。但昔时情谊未改。此刻重逢都是惊喜万分。心头百感交集。

    夏芹先是抹了一会儿眼泪,责怪说:“你们俩可太有出息了。当初哪来的那么大胆子?跑到越南被人抓住还不老实,又从农场逃到缅甸去了,在外边胡闹了好几年,怎么现在还知道要回来?”

    如今回到中国,轰轰烈烈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嘴里说话也不得不换个频道,再不敢自夸其能,只得感叹道:“别提了,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啊。犯了盲动主义的错误,给世界革命造成了损失,现在真是追悔莫及。好在已经悬崖勒马认识到错误地严重性了,如今做梦都想重新投入到祖国人民温暖的怀抱中来,所以你回去跟你爹说说,能不能想点法子给我们俩从这捞出去?”

    夏芹说:“你们啊,先好好在这关着吧,要不然又该上房揭瓦了。”她又提及父亲夏副司令员很挂念夏铁东的下落,想从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这里打听一些消息。当年夏铁东被人诬陷要行刺周总理。如今早已澄清了事实,家里却一直联系不上他。

    这件事真把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问傻了,心里像是被人用刀子戳了一般,可也不能一直隐瞒下去,就以实情相告,可还是把夏铁东被政府军俘虏活埋的情况抹去,说成是遇到伏击被冷枪打死的,死的时候很突然,没什么痛苦。夏芹初闻噩耗。忍不住失声痛哭。

    司马灰请求夏芹帮两个忙。一是给那些死在异国他乡地战友家里写信通个讯息,再有就是去看看阿脆地家中还有什么人。日子过得怎么样。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对此事原也没抱太多指望,在夏芹走后,罗大舌头又被告知其父罗万山两年前因病去世,二人更觉沮丧,继续日复一日地在砖瓦场苦熬,交代材料也不知道写了几十万字,不由得十分焦躁,实在是没招可想了,只好决定不顾后果,要觅个时机,逃出砖瓦场。

    这片砖瓦场地僻人稀,内部只有学习班监管所的几溜低矮小平房,里面都是用木板搭的南北通铺,住了几十个人,以接受审查的戴帽右派和走资派居多,被监管在其中的人活动相对自由,晚上近处没有警卫看押,只有一个革委会的马副主任,偶尔拎着手电筒过来巡察,监督众人学毛选写材料。

    砖瓦场里白天劳动强度很高,每天一大早,关在附近农场里的劳改犯们都会被卡车从外边送进来,司马灰就要跟着一起钻热窑参加劳动,他发现这时周围都有带枪的战士看管巡逻。

    罗大舌头因为身上有伤,被允许白天也在屋里写材料,不用出去干活,但前些天拆了最后一次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没这待遇了,所以他也沉不住气了,真要在这关一辈子,那还不如回缅甸佤帮军入伙呢,就蹿叨司马灰赶紧想办法逃跑。二人正合计着来次夜间侦察,先摸清周围明岗暗哨地部署情况,然后却又计较,马副主任却突然推门进来,责备道:“怎么又交头接耳?你们俩今天地交代材料写得怎么样了?”

    司马灰立刻苦着脸叫屈:“主任啊,我这铅笔都写秃好几捆了,组织上对我们地事什么时候才能有结论?现在正是夺取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胜利地关键时刻,却让我天天浪费宝贵时间写这些没有价值地东西,这能充分体现党和人民给出路的政策吗?”

    马副主任是真替时下的年轻人着急,思想意识太成问题了,所以每次都要语重心长地唠叨半天,这回他又板起脸打着官腔:“司马灰,你不要总发牢骚,也不要有抵触情绪,你那肚子花花肠子我可太清楚了,整天油腔滑调,写的交代材料错别字连篇,前言不搭后语,我看咱们这学习班里就属你怪话多。我劝你应该有耐心,你们的问题组织上早就开始着手调查了,可这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虽然你们俩的家庭出身都不太好,问题也比较复杂,但**一再指出,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论调不可取。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党和人民并没有抛弃你们嘛,所以你们要好好交代问题,深刻反省自己地错误,坚决站在**的伟大革命路线一边,珍惜党和人民留给你们的出路,不要辜负了党和人民对你们的挽救。”

    马副主任见这二人听得心不在焉,他自己说得也没什么兴致了,便最后叮嘱说:“你们这几天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到了月底就该上路了。”

    罗大舌头闻言吃惊不小,“蹭”地站了起来:“月底上路?现在才几月份啊,不都是秋后处决吗?”

    司马灰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全身血液倒流:“秋后处决是前清的老黄历了,而且国家处决反叛,向来不拘时日,咱俩肯定被扣上投敌叛国的大帽子了。”

    马副主任一嘬牙花子:“简直乱弹琴,哪个说要枪毙你们了?我看再过几天你们的问题也差不多该有结论了,到时候还想赖在砖瓦场不走?不过在此之前,你们仍要相互监督,积极检举揭发,争取全面肃清精神上思想上血液里的毒质。”

    司马灰一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要被放出去了,他颇感意外,又不免暗骂马副主任,这“上路”俩字是随便用地吗?老子被你吓死了多少用来思考人生的脑细胞啊。

    二人再向马副主任打听详情,原来司马灰先前交代给夏芹的事情都已办妥,夏副司令员也已经同意帮忙,毕竟司马灰和罗大舌头的父辈,解放前在关外打仗时,都与夏副司令员同属一个纵队,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如今这年月,火候到了猪头烂,关系到了公事办,加上这俩人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又是革命军人后代,只要上边的首长说句话,对司马灰和罗大舌头的审查很快就会结束。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解除了监管,可出来之后身无分文,还不如在砖瓦场钻热窑,至少那地方一天还管三顿饭,此刻要想解决生存问题,只能参加生产建设兵团农机连,到人迹罕至的北大荒去修理地球。

    ——

第二部楼兰妖耳 第一卷晴空怒云 第五话鬼鼓

    二人一合计,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咱都是五尺多高的汉子,也不能总指望着人家夏芹接济,必须得先谋个安身立命的工作才是。

    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形,文化大革命尚未结束,工农兵们基本上是一个箩卜一个坑,没有正式工作可找,这俩人在“缅共人民军”里混得年头多了,向来不知道法制纪律为何物,满身游击习气,不甘心到北大荒去开大田,万般无奈之余,只得又跑回“黑屋”混日子。

    远郊的“黑屋”,历来是社会底层闲散人员的聚居之处,又是当地“黑市”的代名词,被公安局和革委会清理过无数次,直至今日也没能彻底铲除,司马灰当年曾在此横行一时,现在仍有许多熟人。在中国,人际关系绝对是闯荡社会的首要资本,人头熟便有路子,那样才有机会找到活干,毕竟人活着就必须吃饭,生存是一切社会行为的前提,吃不上饭什么计划都是扯淡。

    当时“黑屋”一带仍以吃铁路为主,湖南省每个星期都有一趟运生猪的专列,火车直接开到广州,再把生猪卸下来装进货车送去香港,往返一共六天的时间,车厢里需要有人负责清扫和喂食,这种活又苦又累,还非常肮脏,如果生猪出现死伤逃跑的情况,就得承担相应责任,铁道上一向只雇临时工来做,但是给的报酬相当可观,跑一趟二十元钱,黑屋地区有许多闲散人员抢着来干。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两个。通过熟人给铁道上管事的送了一整条“特供甲级香烟”,才争取到了这份工作,可头一次上火车出工就傻眼了,戴上两层口罩都挡不住闷罐车里刺鼻的气味,闻了这股味道一整天也吃不下饭。而且拎着泔水桶进到车厢里喂猪时,更是比在缅甸被政府军包围了还要恐怖。那些生猪一看到吃食,立刻呼噜着猛扑上来。无论怎么喝打也阻拦不住,要不是司马灰腿脚利索,就得被大群生猪当场拱翻在地活活踩死。

    这天二人好不容易喂完了猪,累得精疲力竭,爬到火车顶子上抽烟透气。罗大舌头突然问司马灰:“你还记不记得马小秃?”

    司马灰说:“当然记得,有时候我做梦还梦见他坐在火车顶上地样子。这马小秃爹妈就他一个儿子,上边六个姐姐,家里拿他当眼珠子似的供着,从小就什么活都不让干,上下学都是他几个姐姐轮流去接送。当年大串联的时候,听说**要去井岗山视察,全国几百万红卫兵立刻疯了似的全往那奔,火车上挤得是人摞人,下脚的地方都找不着。当时马小秃也想去,他爹一听是去见**呀。】这事太光荣了。老马家祖坟都冒青烟了,就答应让他跟咱们一块走。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还给带了整整一书包鸡蛋,车厢里实在挤不开咱们就只好趴到车顶上,可马小秃从来没出过门,更没坐过火车,不知道火车还得钻山洞,一进隧道立刻四下里全黑,他给吓懵了,忘记了火车还在高速运行,站起来想跑,结果一脑袋撞到隧道上,死得可真是太惨了,咱们下车之后,打着手电筒回隧道里找他地尸体,那满地脑浆子的情形我就是到死也不会忘。”

    罗大舌头也叹道:“到后来大伙才知道,**到井岗山视察地消息是个谣言,马小秃死得可真他妈不值,这小子当年跟我关系挺不错,我们俩经常在一块玩,我特照顾他.”

    司马灰奇道:“你是不是把做梦的事给当真了?我怎么记得你当年在学校净欺负这孩子了,人家马小秃带上火车那一书包鸡蛋还没等到开车,就先被你消灭了一多半。你究竟是跟马小秃关系不错?还是跟他们家鸡蛋关系不错?”

    罗大舌头急道:“小说***本名叫刘淮水,相识的都称其为“刘坏水”,又因眼光犀利鬼道,所以还有个绰号唤作“鬼鼓刘”。这刘坏水祖上六代打鼓出身,这还仅是有根有据能查出来地,甚至还有人说老刘家自从宋代起,就开始掌管“长生库”了,在打鼓行中资历最深。

    “鬼鼓刘”戴着副老花镜,穿着朴素简陋,套袖布鞋和半旧的人造革手提包。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要是不知情人的见了,多半会认为这老头大概是哪个国营单位的会计。此人一贯跟旧姓张家相熟,其余买主都是他给牵的线,一看司马灰和罗大海来了,立刻按旧时规矩过来请安,还口称“八老爷”。

    司马灰知道这都是些场面上地客套话,如今这年头谁拿谁当爷呀?可还是得谦辞道:“刘师傅,咱可不带这样的,您这是折我地寿啊。”

    刘坏水陪笑说:“从我爷爷那辈儿起,就给老张家做查柜,何况我年岁大辈份低,见了您不称八老爷称呼什么?长幼之序可不敢乱。不知道八老爷这趟回京,又从户里倒腾出什么好玩意儿,赶紧亮出来让咱们开开眼吧。”

    司马灰为了多蒙点钱,早跟罗大舌头把词儿编好了,此刻听刘坏水一问,就为难地说:“我们家祖上那点产业早没了,现在连处能遮风挡雨的房子都没剩下,哪还有什么户里传下来的东西,不过这位罗寨主他们家里,倒是有件压箱底的玩意儿,就请老几位给长长眼。”

    刘坏水戴上老花镜,斜眼打量了一下罗大舌头,他阅得人多,一看罗大海身上的衣着和气质,就知道这混小子肯定挺横,可能是个干部子弟,却不像什么名门之后,现在的干部大多是工农出身,能有什么户里传下来的行货?但也有可能是破四旧抄家时抢来的物件,便试探着问道:“不知这位罗寨主,是混哪个山头的?”

    罗大海一摆手:“什么寨主团头的,多少年前就没人提了,您称呼我罗大舌头就成.”随即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珠子,拿提前编排好地话说:“别看我爹是抗枪起义闹革命地泥腿子,祖上八代没吃过饱饭,说起古董玩器来,可跟您这专门倒腾古玩的比不了,您要是开飞机地飞行员,那我们家顶多就是个放风筝的。但我老罗家祖上代代善男信女,积了八辈子阴德,哪能没留下一两件压箱底镇宅的宝贝呢?如今传到我这,家里还真有这么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原本我是打算传给后世子孙的,但谁让咱们有缘呢,您要瞧着好您就给出个价,咱只当是交个朋友,我情愿忍痛割爱了。”

    刘坏水问道:“你这颗珠子还有传承?”

    罗大海说:“当然有,这珠子可是来历不凡啊,真要讲起来也够催人泪下的,当年我爹我妈年轻时还没参加革命,都是在乡下种地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没别的追求,就是积德行善做好事,有一回看外乡来了一个要饭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一花枕头。我爹妈一看,这老太太在世上没有半个亲人,无依无靠的,真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收留下来,当成自己的亲娘一样伺候孝敬。可这老太太始终不说自己是从哪来的,她身边别无一物,只有个枕头形影不离,后来小鬼子打进了中原,我爹就扔下锄头参加了八路,解放后进了城还拿这老太太当亲娘对待。老太太临终之前,对我爹妈两口子说,你们收留我这孤老婆子这么多年,此生无以为报,就把这个枕头里的东西留给你们,好好收着,可千万别丢了。说完就与世长辞了。我爹妈就纳闷了,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我们老罗家是积善的人家,做好事从来不求回报,怎么老太太非要留给我们一个枕头呢?等发送完了老太太,到了晚上,两口子回家把枕头拆开,一看这绣花枕头里面除了荞麦皮,就只有滴溜滚圆的一颗珠子,一拿出来,顿时满室放光,才知是件宝贝,但谁也说不清它的来历。直到后来有机会,把珠子拿到故宫博物院,请鉴定专家一鉴定,总算是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想当初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慈禧太后逃出北京,派使臣前去跟洋人议和的时候,洋人们不肯轻易承认那使臣能代表老佛爷。八国联军里头有个曾经见过慈禧太后的将领,他还记得慈禧头上戴有霞披珠冠,珠冠上有二十四颗夜光明珠,颗颗浑圆,都是一般大小,号称二十四桥明月。他们就向清庭提出要求,让前来议和的使臣携带一颗明珠作为信物。慈禧太后不敢怠慢,立刻从凤冠上拆下一颗明珠,命一个帖身的宫女拿了,派御前侍卫火速送往京城,结果这小宫女半路逃脱,躲入民间,就此下落不明了。慈禧太后对此事大为恼怒,命人到处搜捕,结果始终没能再找到那颗珠子,从此二十四桥明月就缺了其一。直至民国年间,大军阀孙殿英盗掘东陵,也只从慈禧妖后的金丝楠木棺材里,掏出了二十三颗明珠。经过很多专家的鉴定考证,我爹妈当年收留的老太太,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携珠潜逃的小宫女。可惜我父母没见过世面,保存环境不当,竟然逐渐使珠子变得晦暗无光了,实在没脸再献给祖国了,这才最终传到我手里。虽说人怕老、珠怕黄,但至少它的历史价值在那摆着呢,慈禧老妖妇戴过的二十四桥明月呀!您要是真有心要,我就豁出去割回心头肉,匀给你们了……”

    众人听罢之后,接连摇头,对罗大舌头手里的珠子更是连看都不看,刘坏水不太满意地对司马灰说:“八老爷,您跟我们逗笑话呢?这二十四桥明月的段子,可打解放前就被人说废了,但至今谁也没亲眼看见过有那颗珠子,就算它果真存世,也不该是这么个传承。”

    司马灰本意是想让罗大海试试水深水浅,看情形今天来的这几位,确实都是行家,自己要是胡说八道非栽跟头不可,就从包里拽出那件皮袄,摆到桌上给众人观看:“我这还有件东西,不过这玩意儿路数偏了些,也不知道老几位识不识货。”

    “鬼鼓刘”一听司马灰身边还有东西,便又来了兴致,笑道:“路数偏了才好,咱这打小鼓的又唤作百纳仓,天底下无有不收的东西,您先让我仔细瞧瞧……”

    刘坏水等人看到是件老皮袄,都觉得奇怪,收皮袄一般得去找当铺才对,况且这件皮袄做工也不怎么讲究,绝不会是大户人家的东西,不过他们越看越是惊异。刘坏水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十多遍,才对司马灰说:“八老爷,这件东西可真不得了,您打算要多少钱?”

    (注:长生库——宋时质库别称,类似于后世的当铺)

    ——

第一卷晴空怒云 第六话百年老鼠皮

    “鬼鼓刘”识得这件皮袄绝非俗物,他问司马灰:“这是深山老林中的百年老鼠皮,八老爷您想开到什么价码?”

    司马灰以退为进:“刘师傅,我算服了,您可真有眼力,竟然能瞧出是百年老鼠皮,我本来还想说这是火龙驹的皮,如今在您面前我不敢胡言乱语了,您觉得值多少钱?”

    刘坏水点头说:“看这毛皮应该是关外山沟子里的火耗子,少说也活了一百多年,否则剥不下这么大块的皮筒子,以前康熙爷出去打冬围,就要带一副朝鲜国进贡的火鼠皮袖炉暖手,即便是在数九隆冬的日子里,照样能捏出一手的汗来,可那副袖炉还没您这块皮子的一半大小。”他并不急于谈论价钱,又问司马灰:“这件皮袄可有传承?莫非是八老爷您祖上留下来的东西?”

    司马灰知道这里边的行市,倘若直接说是赵老憋所留,即便这块百年老鼠皮再稀罕,那也是民间之物,抵不过康熙爷暖过手的火鼠袖炉。这时他就只能顺口胡编了:“刘师傅,您知道我的家底,也不瞒您说,这件皮袄还真有些个来历,要不是今天遇上了您,别人拿出龙袍玉带我都不愿意换它。想当年前清太祖皇帝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十三副遗甲起兵攻明,在千百军中,弓矢相交,兵刃相接,不知几经鏖战,取图伦、灭哈达、并辉发、亡乌拉、平叶赫、斩尼堪外兰、败九部联军,那可真是……”

    刘坏水听到这说:“且慢,八老爷,我得拦您一句,您是不是想说这火耗子皮袄,是太祖皇帝偶然在山中猎获。从此龙兴关外,可他又因为忘了穿这件皮袄,才在宁远城下,被大明督师袁崇焕袁爷轰了一炮?咱可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打桩那套话不提也罢,要让我看这皮毛成色,剥筒子的时候顶多过不去民国。”

    司马灰暗骂:“这老不死的满身贼骨头,眼也忒毒了”。他知道不能再兜了,索**出实底:“这是在关外林场子山神庙里所获之物。反正就是块百年火耗子皮,您看着给价。合适我就匀给您了,不合适我就拿回去垫床铺。”

    刘坏水是打解放前就专靠吃这碗饭为生的老油条了,他早看出司马灰和罗大舌头是急等着用钱,不愁这皮袄落不到自己手中,便直言道:“这深山老林里的火鼠本身就非常稀少。它们专喜欢啃食松油蜡烛,一般寿命仅在十几年左右。要是前清地哪个王爷贝勒府上,能有巴掌大的一块,就能当宝贝藏着了。又只有潜养百年成了气候的火耗子,才剥得下这整张皮筒,确实非常贵重。但不是我鬼鼓刘趁人之危,您千万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年头,您就是拿来杨贵妃抚过的焦尾穿云琴,赵匡胤睡过的七宝伏虎枕,可着四九城扫听扫听,那也只能论斤算钱。比废铜烂铁贵不到哪去。这东西虽好。奈何路数太偏,很难出手。普通人不识货,识货的人未必有钱,咱们两家虽是累世交情,可年头不对呀,如今情份才值多少钱一斤?所以我最多出到这个数……”说这话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钱,我这没二价,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加,您要愿意匀给我,咱们当场现银交割。”

    当时普通工人的月收入不过几十块钱,跟长途列车往广东运送生猪来回一趟才二十块钱,三百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司马灰明白这件火鼠皮袄,肯定不止这个价钱,可现在想出手,就得忍着疼被刘坏水狠切一刀,顶多换个仨瓜枣的。再说远水不解近渴,如今这种形势想找别地买主也很麻烦,只得同意将皮袄匀给刘坏水,两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刘坏水跟捡了狗头金似的,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让余人先散了,又问了问司马灰离开北京之后那些年地去向,最后看了看表:“呦,这说话的功夫都到晌午了,二位都还没吃饭吧?今儿我老刘请客,咱们到天兴居吃炒肝儿去。”

    罗大舌头提议道:“溜肝尖儿有什么好吃?我爹以前到北京开会,回家跟我说京西宾馆里地厨子手艺不错,吃得过。我惦记这事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才来北京一趟,刘师傅你不如带我们上那开开荤。”

    刘坏水踌躇道:“京西宾馆是招待首长们开会的地方,咱平民百姓吃饭不就为填饱肚子吗,用不着那么高的标准,再说炒肝儿也不是溜肝尖儿,两码子事,您要不去尝尝天兴居的炒肝儿,可也不算来过北京啊。”

    司马灰还急着要找刘坏水打听点事,正好借吃饭的机会谈谈,就说:“大老远地去什么天兴居,我看胡同口有家卖炒疙瘩的,咱们对付着吃一口就得了。”

    三人出了胡同,到路边小吃店,要了二斤炒疙瘩,刘坏水总惦记司马灰还有没有户里传下来地宝器,一边吃饭一边探问,司马灰却不理会,反问:“刘师傅,听说您在解放后,也给人家打下手做些刮大顶的技术活儿,有这么回事吗?”

    刘坏水嘿嘿一笑:“八老爷消息可真灵通,说得没错……”

    罗大舌头听得不明所以:“刮什么顶?刘师傅就你冲这老眼昏花的劲儿……还会剃头?”

    刘坏水边说边提了提套袖,对罗大海做了个用铲子刮泥的动作:“剃头是剃头,不过剃的不是人头,考古发掘队专业剃坟头,给官家当了铲匠,也叫抹子手。”司马灰见问对人了,就继续向刘坏水打听:“那您知不知道一位从法国回来的华侨,名叫胜天远,是沙漠考古和田野考古专家,他回国后应该……”

    没想到司马灰刚问一半,刘坏水便道:“胜老板?那我太熟了,他可不是一般人。要说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他救的。”

    原来刘坏水这伙人,都有祖传的独门手艺,有的擅长造假,有的擅长盗墓,鉴定古物尤是其所长,他们识山经、懂水法,凭着丰富地经验,走在旷野间站住了看一看。抓起把土来闻一闻,就能判断出地下有没有古墓。连洛阳铲都不用,解放后自然难逃法网。被公安机关抓起来判了刑,有些罪行严重地老贼,都被政府给枪毙了。

    胜天远1953年回国,接连主持了几次考古发掘活动,他深感手下有经验的人太少了。不敷分配,就写报告请求释放一批情节较轻地犯人。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为人民工作,于是刘坏水等人,就被从监狱里放了出来,他们一直跟着胜天远当助手和临时工。后来各地大多效仿了这种政策,皆聘请了一批老师傅协助考古发掘工作,但根据相关规定,不能够转为正式职工,要由劳动局统一管理,按勤杂工水暖工的待遇支付工资。

    等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爆发,各博物馆和院校的绝大多数干部、知识分子。被下放到农村去改造思想。只有些老弱病残的职工留守在本单位,刘坏水等一批老师傅因为属于工人阶级。以前地档案记录也因失火烧毁了,才免于下放农村或安排在城里扫厕所,他们隐埋身份,夹起了尾巴做人,留在城里偷偷摸摸收购古董。

    “鬼鼓刘”因此对胜天远感恩戴德,据他说胜天远思想开放,与人聚,如鹤立鸡群,虽然身为领导,又去过越南和埃及,是国宝级的考古专家,对待下属却没一点架子,摄影、跳舞、收藏、骑马、打猎无不爱好,玩什么都拔尖儿,干什么像什么,又没有普通文人捏酸拿醋地假劲儿,并且喜欢穿西装戴名表,颇具儒雅风度,因此考古队里私下都以“胜老板”相称,可“胜老板”在跟着考古队到野外工作的时候,刘坏水亲眼见他打着赤脚翻山越岭,夏不挥汗,雨不张伞,无论条件再如何艰苦,也没皱过一下眉头,从者无不敬服。

    不过“胜老板”在1963年就没了,刘坏水有时候想起这事心中便觉难过,要偷着找人没人地方抹上半天眼泪。

    司马灰听刘坏水说得很是蹊跷,所谓“没了”,是指死亡还是失踪?这人又是怎么没地?便接着问道:“胜老板这件事的详细经过你知道多少?”

    刘坏水想起那段可怕的经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先到小吃店柜台上要了瓶二锅头,两杯酒下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才拉开了话匣子:“当年胜老板嘱咐过国家有保密制度,本来这些话我不能说,可您八老爷不是外人,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讲的?您看我鬼鼓刘活了这么大岁数,年轻时气儿粗胆壮,也常钻坟窟窿撬棺材板子,一辈子专跟骨董打交道了,什么怪事没见过?可1963年那件事实在是太邪了,现在偶尔回想起来,三伏天也能惊出一身冷汗……”

    刘坏水的手艺和眼力确有出众之处,又会一手祖传“描样儿”地绝技,所谓“描样儿”就是用纸笔临摹古墓壁画或浮雕,一般古玩行擅长造假的都有这门技术,画出来形神兼备,足能以假乱真,有时墓穴地宫中地壁画,或是棺椁上的彩绘,突然接触到空气就会迅速由清晰鲜艳变为模糊暗淡,刘坏水就有本事能将模糊不清的彩绘,重新在纸上按原样复原出来。

    因此胜天远当年对他格外看重,出野外时常将刘坏水带上作自己的助手。那一年夏末,正热的时候,刘坏水跟着胜天远带领的考古发掘队,在甘肃省麦积山石窟工作,突然接到命令,让胜天远带一个助手跟着部队的车走,不许问去哪,也不许问去干什么,出来一看军车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胜天远便招呼刘坏水同往,二人匆匆带上应用之物,上了部队派来的军用吉普车。一路驶去都是隧道和盘山公路,越走越是人烟稀少,到后来开到大山里头,沿途就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第二部楼兰妖耳 第一卷晴空怒云 第七话伊尔―12

    胜天远发现公路两侧刷着解放军部队里用的标语和口号,才知道这是条军用公路。】首发

    还有更加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原来公路的尽头不在山脚下,而是在一座海拔接近两千米的山峰腹部,这里有几座大型防空洞,下车后被安排在防空洞里休息,等待考古发掘队的其余成员前来会合。周围都是戒严的军事禁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允许随意走动。

    胜天远只能留在防空洞里,看不到外边的情形,难免要胡乱猜测:“是不是有工程兵部队在山里打隧道挖出了某座古墓?可事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大约过了一天左右的时间,其余的人员陆续到齐,他们大都是从各单位临时抽调而来,相互间并不熟识,也没有谁知道此次任务的详情,神色间显得有些迷惑。

    众人先在防空洞内留下个人的全部随身物品,并登记领取相应的工具装备,随后被带离防空洞。来到洞外一看,才知道深山里根本没有古墓,原来山顶上建有一个军用机场,跑道和机库全都铺设着伪装,飞机的起降都在高山上完成,此刻正有一架苏制“伊尔——12”空军战术运输机,停留在跑道上待命,考古发掘队将要前往的“目标”显然还离得很远。

    刘坏水都是心中忐忑,他以前听胜天远讲过,如果动员空军,至少需要大区两位首长同时签署命令,这支考古发掘队究竟要被派去什么地方?又将面临什么样的特殊任务?不过到了这种地步刘坏水也没法多想,只好跟着队伍登机。\\\\\运输机里的其余乘员,也都是个个神情紧张,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诺大个机舱内鸦雀无声。

    刘坏水从来没坐过飞机,不免担忧地问胜天远:“胜老板。想当初北京还叫北平的那会儿。芦沟桥附近掉下来一架日本战斗机。我们那老哥儿几个最喜欢凑热闹,听到消息便都过去瞧新鲜,就为这事还让日本宪兵抽了一顿鞭子。差点没给抓去毙了。我当时亲眼看见,战斗机肚子那个小鬼子摔得都没模样了。咱现在这大铁鹞子个头可比日本战斗机大多了。它带得动这么多人吗?要是飞到天上扑腾不动了,许不会也掉下来?”

    胜天远在登机前被召去开了个秘会,他似乎已经知道考古发掘队的行动目标,安慰刘坏水道,在中国好多场合都有禁忌。比如跑船的忌讳在水上说“沉”字,其实国外也是如此。乘飞机就怕说到“坠毁”,英国海军在舰艇上也从不提及沉没在冰海的“泰坦尼克号”,惟恐说多了就会遇到灾难事故,这些都是基于心理作用产生的自我暗示。\\\\\世界上虽然从不存在这绝对地安全,但你只要多考虑好地一面,就不会这么担心了,这种苏联制造的活塞式双发螺旋桨运输机,故障率并不高,它有两个发动机,损坏了一个另一个还能继续工作。而且刚才我见过驾驶员了。咱们这架“伊尔-12”空军运输机的机长,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地老飞行员。飞行经验很丰富,今天气象条件也很好,晴空万里,“伊尔-1型运输机”在起飞前作过严密检修,绝对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没过多久,这架“伊尔——12”就接到了起飞命令,活塞式双发运输机冲出跑道直入云霄,升空后刘坏水才听到消息,也不知道是否准确,大概是有某支测绘分队,奉命在罗布荒漠西南边缘的某个地域内,寻找一条消失多年地古旧河道,并测绘精确军用地图,那一地区情况十分复杂,至今未经过精确测绘,属于地理上的盲区,由于胜天远非常熟悉西域历史及各类古代地理著作,因此也被调来参与这项行动,同时还要随队评估沿途的各处古迹,如有必要就采取抢救性发掘,又因最近一段时期,国内外反动势力格外猖獗,在罗布荒漠以北的军事禁区附近,也发现有可疑分子频繁活动,为了对外界保密,同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才由空军负责运送。^^^^

    刘坏水提心掉胆,飞机每有颠簸就被惊出一身冷汗,他强忍着眩晕,透过舷窗向外眺望,他们搭乘的这架苏制“伊尔——12”活塞式双发螺旋桨运输机,此刻正以“每小时340公里”地巡航速度,越过甘肃玉门关,由东向西飞临新疆“库姆塔格沙漠”上空。只见舷窗外碧空如洗,地面黄沙漫漫,一望无垠,起伏的沙丘犹如波涛汹涌地海水,层层细纹在强烈的日照下泛着金光。

    也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该出事终归还是要出事,航行在高空的“伊尔-12型运输机”忽然发出一阵猛烈的颠簸,机身开始向一侧倾斜,不断地剧烈摇摆,舱内暗红色的警示灯,也随之不详地闪烁起来,又有阵滚雷般的声音传来,接触到机舱上边就“喀嚓嚓”作响。

    众人都系着安全带,才没被当场撞断了脖子,胜天远见状立刻询问驾驶员:“发生了什么情况?”

    副驾驶员杨三喜报告说“伊尔——12运输机”在高空中遇到了意外事故,目前已经完全失控,咱们可能随时都会坠毁。

    众人也都察觉到,机舱上边正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听在耳中犹如滚雷,可此时天晴如洗,碧空万里,怎么可能会有“雷暴”出现?舱外又不时传来金属断裂般的动静,似乎是高空中有什么庞然大物落在了“伊尔——12运输机”上方,并试图撕开机舱将身体钻进来。^^^^

    运输机上搭载的乘员们心头无不颤栗,虽说偶有飞机在起降时撞到飞鸟导致坠毁,可这架“伊尔——12”目前位于空气稀薄的高空,别说是普通鸟类,就算是“喜玛拉雅雪骛”那种体型绝大地猛禽,也不可能在半空中硬生生攫住军用运输机,如果机舱外果真有某种“东西”存在,它会是个什么样地“怪物”?又得有多大力气?

    苏制“伊尔——12运输机”能够执行伞降任务,机舱内配备有专门的伞兵伞背包。可在当时这种情形之下。没人有胆量打开舱门伞降逃生,众人只好留在座位上听天由命。失控地“伊尔——12运输机”,犹如在暴风中航行的船只。被冲撞得时上时下,剧烈的晃动使考察队员们不住摇摆身体。被颠簸得头脑发昏,脚底下都是软地,五脏六腑也差点跟着翻了出来,有地人忍不住张口呕吐,还有些人克制不了恐惧。干脆闭上眼睛,上下牙磕打得跟机关枪扫射似的。

    最后在一阵直刺大脑皮层的尖锐嗡鸣声中。\\\\\\全部乘员都在眩晕中失去了意识,但这时间非常短暂,似乎仅是几秒钟甚至更短地一瞬间,很快就相继醒转过来,此刻“伊尔——12运输机”已经开始自由落向地面,左翼螺旋桨不知在什么时候起火了,冒出滚滚浓烟,当时日已近午,地面干燥无水,气温高达四五十度。从空中俯视。位于罗布泊东面的“库姆塔格大沙漠”荒凉无边,黄沙在强烈日光照射下呈现金红色。失控地空军运输机,正穿过滚滚热浪,疾速坠向沙漠。

    “伊尔——12运输机”的主驾驶员,是空军独立运输团的副团长老丁,他全名丁得根,“东北老航校”三期学员,抗美援朝时期他曾驾驶着“米格——15战斗机”,多次同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王牌飞行员直接较量过,不仅飞行经验极其丰富,心理素质也格外出色。

    丁得根发现“伊尔——12运输机”左侧活塞发动机和升降翼损坏,无法重新拉升,高度只能越来越低,他立刻作出决定,要冒险在沙漠中采取迫降。此时“伊尔——12运输机”越过一大片沙山,视线尽头赫然暴露出一条红褐色的古河道,从空中俯视,仿佛就是无垠沙盘中一道不规则地细微擦痕。由于存在着许多沙生植物,周围又有相对稳固的大沙丘绵延起伏,所以始终未被流动地黄沙覆盖。在它还未枯竭之前,或许曾是大漠与盐沼交界处的绿州,又或许是某座古代水渠遗址,如今却只剩下满目荒芜的沙蒿,对旅人来说已毫无存在的意义,也许只有在超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图上,才会出现它的踪迹。机长老丁和副驾驶员杨三喜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伊尔-12运输机”就已拖着滚滚浓烟飞临河床,高度和速度都不允许驾驶员再多作盘旋,甚至来不及进行机动调整,只能尽力平衡减速,歪歪斜斜地撞进了水流枯竭的河床地带。

    茂密的沙蒿枯草,以及地面龟裂的深厚干泥,形成了一道道天然减速带,只是“伊尔——12运输机”起落架和发动机螺旋桨都被沙蒿缠住,机身在巨大的前冲惯性作用下,仍是打着横在河床子里滑出数百米。驾驶员老丁迫降动作正确,操纵得当,虽是接地较重,但既没起火也没爆炸,“伊尔——12”安然无恙。

    从“伊尔——12运输机”上幸存下来地成员,互相搀扶着陆续钻出机舱。此时舱外烈日炎炎,到处都是明晃晃地炙热,干河床及两侧的大沙漠中,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满天湛蓝,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死亡一般地寂静和酷热使人无法承受。

    刘坏水至今想起这件事情来兀自心有余悸,多亏当时的机长是老丁,他后来才听说这类苏联制造的“伊尔”运输机,在设计上有个致命缺点,主燃料箱都装在机腹底部,并且不能进行空中放油,在沙漠里也指望不上起落架,机身在迫降滑行的时候,肯定会与沙砾产生剧烈接触,无论能否平稳着陆,只要油箱破损,再摩擦出半个火星,就会立刻起火爆炸。在当时那么紧迫复杂的条件下,能够迅速作出反应,并敢于尝试迫降,如果没有出众的技术和胆识,谁能做到处变不惊?

    “伊尔——12运输机”在迫降点紧急着陆,虽然并未起火爆炸,但是冲击过程中还是有人员伤亡,副驾驶员杨三喜不幸牺牲,当时通讯人员试图用“光学无线电”发报与总指挥部取得联系,希望寻求附近解放军部队的支援,由于运输机刚刚进入新疆境内的“库姆塔格沙漠”,应该距离玉门关不远,可是经过随队的测绘人员定位,竟发现迫降点的坐标大致是“北纬40度52分2秒,东经91度55分22秒”。

    测绘人员惊得呆住了,因为“坐标”不会有误,这段数据显示“伊尔——12运输机”迫降地点,是位于“库姆塔格沙漠”和“罗布荒漠”之间的无人区,与此前估计的地点相差几百公里。也就是说在众人失去意识的短短一瞬间,“伊尔——12”已由东向西横穿了库姆塔格沙漠。航空事故大约发生在正午12:30分前后,所有配带的手表人员,都发现自己表盘上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

第二部楼兰妖耳 第一卷晴空怒云 第八话迫降在库姆塔格

    由于手表和计时器全部损坏,使得众人对“时间”的判断失去了准确依据,只能凭人体自身的生物钟来分析情况,在与总指挥部联络之后,推测这架运输机,至少在沙漠上空消失了一个小时,“伊尔——12运输机”在航行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它在万里无云的高空遇到的又是什么?在唯物主义者的世界观中,没有绝对的科学依据可以完全解释这一现象。】

    这场诡异的航空事故,直到许多年后也无法判断真实原因,只能暂且排除掉“时间”因素,在报告中估计了某种可能性:1949年的时候,有一架从重庆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失踪,大约过了十年的时间,有人在罗布泊东部发现这架飞机的残骸,搭载的人员已全部死亡,它也是突然改变航向,坠毁在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经过的“区域”。

    类似的事故还有几起,因此推测这架“伊尔——12运输机”在高空遇到事故之际,正值晴空万里,天上却有雷暴般的声音发出,这说明乱流冲撞形成了“气穴”,也称“晴空湍流”或“怒云”。“晴空湍流”是由乱流相互冲击形成的巨大波动旋涡,它无影无形,没办法事先预测,驾驶员更不可能用肉眼对它进行准确判断。

    或许在“塔克拉玛干、罗布泊、库姆塔格”辽阔地域的上空,就存在着“晴空湍流”,机上乘员感觉到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很可能是种错觉,实际上在此期间,这架“伊尔——12运输机”已被高空气流推到了库姆塔格大沙漠西端。

    胜天远有丰富的荒漠探险经验,作为考古发掘队的指挥员,他认为迫降点距离罗布泊荒漠西南边缘已不算太远,凭借现有装备和地图,仍可徒步前往预定行动区域,继续执行任务。只留下伤员和空军机组乘员在迫降点等待救援。

    上级首长回电指示:“你们对目前情况的评估基本准确,主动权仍在你们手中,荒漠里困难危险较多,望设法予以克服。”

    胜天远确认了上级的命令之后,安排好伤员,带上装备率队进入了茫茫荒漠。但是在翻越“大沙坂”的时候,他们遭遇恶劣气候,行动被迫中断,胜天远也不幸在荒漠中染上了重症,回到北京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这一系列的事件是偶然?还是必然?就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理解了,或许冥冥之中真有一种无形的可怕力量,在阻止人类揭示那些早以消逝在沙漠中的过去。

    而刘坏水因为在“伊尔——1运输机”迫降过程中撞断了肋骨,没能随队继续行动,现在想来真是庆幸不已。刘坏水对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说:“看来我刘某人这辈子是没有坐飞机的命。今后就是有人拿大枪顶着我脑门子,我也不敢再坐那铁鹞子了。”

    刘坏水也看出司马灰地心思,便又说:“八老爷。我看您二位对胜老板的事还挺上心,许不是有过什么交情?我这正好有个门路可走。”

    前几年在国家领导人的关注下,考古部门成功组织了“长沙马王堆汉墓”发掘工作,出土了大量珍贵文物,并有一具保存完好的汉代女尸,这具两千年前湿尸的发现震惊了世界,《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都以头版头条,配发大幅照片的形式进行了报道,所以由打今年开春以来。又有几个被批倒批臭地反动学术权威得到释放,暂时恢复了工作,只不过帽子还没摘,其中有一位考古兼地质学家宋选农,以前是胜天远的同事,俩人私下里交情很深。但这宋教授的学术头衔现在是没人称呼了,因为是个秃脑门子,所以大伙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宋地球”。

    胜天远身边有本工作笔记,向来秘不示人。里面记录着他考古探险生涯中的全部重要事件。临终前,胜天远在病床上将这本册子封在档案袋中,托刘坏水转交给宋地球,并嘱咐刘坏水千万不要偷看里边的内容。

    宋地球当时正在甘肃出差。回来地时候胜天远已经死了。后来刘坏水亲手把工作笔记交到宋地球手里。宋地球翻开第一页地时候。刘坏水偷眼看到写有“楼兰妖耳”四字。也不知是何所指。而宋地球地显得很是惊诧:“这个胜天远。胆子也太大了……”他从头到尾翻匆匆看了一遍。就当着刘坏水地面点了盆火。将这本笔记一页页扯开。全部烧成了灰烬。

    事后刘坏水出于好奇。也曾问过几次。可此宋地球却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反而每次都要告诫刘坏水:“咱们有保密制度。不该问地不要多问。不该看地也不太多看。知道地太多了对刘师傅你没有半点好处。”

    刘坏水可不想引火烧身。只得罢了这个念头。未作深究。

    文革开始后。宋地球没少受罪。一直被下放到了农村参加改造。今年夏天才给放回来。并安排到一支测绘分队主持工作。他们地主要任务是去新疆寻找金矿。罗布泊荒漠西南端。库鲁克大沙坂一带。曾有一条神秘地“铁板河”。历史上有南北两条铁板河。其一绕经楼兰。沿途都是犬牙交错地盐壳。以及奇形怪状地雅丹;其二发源于阿尔金山。是从沙山上空流过地“浮水”。在许多描述山脉水法地地理著作中。认为南北铁板河是贯穿连通地一条河流。其实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随着日益恶化干旱地环境。“浮水”早就被荒漠狂沙吞噬了。按照地理古籍记载。“铁板河”河床里有沙金。地下甚至还有巨大地“金脉”。可那地方属于地图上地空白区域。一年四季风沙不断。条件极端恶劣。也无法进行空中测绘。只有精通先秦地理著作地专家。才能带领测绘分队找到消失无踪地“金脉”。目前仅是初步定位。只针对“铁板河”具体地形及经纬度、海拔等数据进行测量。然后才会将图纸交由“物探、化探、钻探”等不同大队做进一步详细探测。

    宋地球学识广博。文革前身兼行政要职。他不仅熟知古西域历史。也是地质和生物化学方面地专家。但大多是书面上地东西。纸上谈兵还成。真要让他进了风沙肆虐地大漠戈壁也照样发懵。据说胜天远在1963年带领地队伍。便是计划前往“铁板河”沿线。宋地球将继续接任当初没有完成地那项工作。

    刘坏水解放前曾多次深入回疆大漠,协助英国探险家寻找“圆沙古城”,干了不少出卖国宝地缺德事,宋地球得知此事后,就让他作为自己地助手,一同前往罗布泊荒漠。

    刘坏水虽然只是勤杂工的待遇。但工资多少无关紧要,也从不指望那二十几块钱糊口,在“工农兵领导一切”的口号下。他这工人阶级的头衔成了保护伞,趁机搂了不少好东西。刘坏水曾用一三轮车白菜换了对元青花大瓷瓶,晚上做梦都能乐醒了,哪有心思去戈壁荒滩上遭那份罪。

    刘坏水又通过内部渠道了解到——宋地球在劳动改造期间,仍然不断给上级写报告,申请带领测绘分队前往大漠戈壁的原因,正是与他看过胜天远所留地“工作笔记”有关。所以刘坏水推测这次的行动,绝不仅仅是测绘“铁板河”那么简单,但再详细情况他就探听不出来的了。

    只是刘坏水也不敢把宋地球得罪透了。这年头就怕检举揭发,万一宋地球把刘坏水的所作所为抖落出来,就算缺乏真凭实据,也够刘坏水吃不了兜着走地,如果再牵扯出别地问题,即便有十个脑袋也都得搬家,所以就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迟迟没有动身。刘坏水今天见着司马灰。就声称自己上了岁数,这身贼骨头恐怕进了荒漠就再也出不来了,而司马灰是“金点真传”,精通相物古术,尽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只要是他刘坏水保举的人,宋地球必是刮目相看。而且按照国家规定,出野外每天有一块钱地补助,一个月就有三十块钱。加上每月二十八块五的工资。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也不是小数目。刘坏水又许诺,要是司马灰和罗大舌头愿意替他走这一趟。他个人还愿意再拿出三百块钱来作为答谢。

    司马灰并不确定胜天远留下地工作笔记当中,有没有提到“绿色坟墓”的相关线索,如今了解内情的人恐怕只有宋地球了,但听刘坏水所言,因为涉及到某些保密条令,想直接从守口如瓶地“宋地球”嘴里打探消息也不容易,看来此事不能急于求成。

    另外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也觉得,继续在黑屋混日子实在没什么意思,借机去看看大漠戈壁上的风光倒也不坏,他又看出刘坏水也是急着求人,否则不会往这里边倒贴钱,眼下正是一个狠敲竹杠的机会,不反切这老油条一刀更待何时?便开出条件说:“刘师傅,念在咱们两家累世交情的份上,您这忙我不帮谁帮?但您刚才说的价码可不成,因为话里话外我听出来了,您说的这是趟武差事,稍不留神就得把小命搭进去,所以三百块钱门儿也没有,我和罗大舌头一人三百,另外还得再加上那件火耗子皮袄。您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反正我这没二价,少一个大子儿都不成,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满大街都是,您瞅着谁合适就找谁去。”

    刘坏水听罢,咬着后槽牙说道:“八老爷,这回该轮到我服您了,您这叫倒扒皮啊,也忒狠了点儿。”

    司马灰道:“刘师傅您太抬举我了,不过倒扒皮这个词很不雅,咱这叫好拳不赢前三手,自有高招在后头,你我今后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吧。”

    罗大舌头则是一脸坏笑说,刘师傅,我们这不都是让您老人家逼的吗?这年头情份才值多少钱一斤?我罗大舌头今天才他妈知道什么叫趁人之危。行不行你就给句痛快话吧,这顿炒疙瘩算我请了,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嘛。您要有事就赶紧走,等您走了之后,我们也得找地方打电话,到时我拿着电话就说:“喂……公安局吗?我要向你们举报一个坏分子,这个人叫刘淮水。对,文刀刘。此人趁着破除四旧地机会在街上打鼓,拿三轮车拉着白菜换文物,显然是对社会主义制度心怀不满,反动气焰极其嚣张,还混进了考古队充做临时工。你们不要不相信。可以先抓起来审一审,再到他家里搜一搜,如果确有其事,该毙就毙,用不着手软嘛,你们的工作原则不就是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吗?”

    刘坏水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嘴里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而且他实想不出比司马灰更合适的人选了。换旁人毕竟过不了宋地球那一关,只好忍痛应允,直接带着二人去找宋地球。

    宋地球是个圆呼脸。面容慈祥,再加上额顶秃了一多半,看起来确实像个“地球仪”,他戴着副近视镜,眼镜腿折了就拿橡皮膏胡乱裹了几圈,刚在北大挨完了批斗,家里被抄,房子也给封了,可回到单位还不敢耽误工作。忙着整理出差要用的东西,开门迎进众人,先听刘坏水介绍了事情经过。

    刘坏水将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冒充成自己的徒弟,那时候师傅夸徒弟,除了说学过什么手艺,还要着重讲品德:“为人光明磊落、言语周正、经过手艺、勤俭谨慎、公平正直、礼仪在造、推多取少、总经亏己利人,五湖四海闻名。”

    宋地球仔细端详了一番司马灰和罗大舌头,有些疑惑地问道:“这相物的古理可是门学问,在用途上要比山经水法实际得多。只是历来伪多真少,我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所以你说你们懂,我无从判断真伪。但我研究过旧社会的《海底》,旧时所言金点为相,绿林为将,将相合称文武,这两者是从不分家的。既然得过文武先生真传,肯定要熟知《海底》。我就先问问你。什么是江湖?江湖姓名字号?”

    司马灰心想:“真没看出这秃脑门子还懂《江湖海底眼》,原来被革命群众打倒地反动学术权威中。倒也有些象样地人物。”这套五湖四海半部金刚经,司马灰在睡梦中也能倒背如流,于是答道:“眼为江,口为湖,江姓龙名元直号主波,湖姓长名优龙号聚流。”

    宋地球接着问:“日月姓甚名谁?”

    司马灰答道:“日姓孙名开字子真,月姓唐名卫字大贤。”他听出宋地球知道的似乎也不多,心想别等你问了,今儿让你这老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海底”,当即一路向下盘道:“江湖日月为九州,八大神仙过九州;九州之内皆兄弟,高下三等俱是友;南京淹了我不怕,北京旱了我不愁;你有金银堆北斗,我有手艺过春秋;白天不愁君子借,夜里不怕小人偷;我这手艺独占鳌头、两朵金花、三元及第、四季发财、五子登科、**同春、七星拱照、八宝黄良伞、九根金玉带、十全富贵。要问这手艺有多重,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半……”

    宋地球向来有识人之能,见这些行话难不住司马灰,便又接着问了几句古西域大漠中的风物掌故。

    司马灰祖上曾在清末随军平定过新疆之乱,立下旷世奇功,他也听“文武先生”说过不少家门旧事,自然应对如流。

    宋地球喜出望外:“你这机灵鬼可真不简单呐,我收下了。”他又问罗大舌头:“你这大个子……有什么本事或者特长?我看你一身英勇气质,体格健壮过人,就跟那沙漠里的骆驼一样,去部队里当兵也是抗重机枪的料,给咱们考古队背设备肯定没问题,也一起留下吧。”

    罗大舌头自打进门起,就大咧咧搬了把椅子坐下,看到桌上有烟,他也不客气,掏出一根来点上就抽,此刻听了宋地球之言颇为不满,一边喷云吐雾,一边说:“特长?那得看老同志您指地是哪方面了,我觉得体格好并不算什么特长,毕竟这是爹妈所生,毫无技术性可言。要说技术性的特长我倒真有几项,只不过轻易不愿显露,您就拿这抽烟来讲吧,我罗大舌头很喜欢吸烟,从二分钱一包的经济烟,到南洋有名的白金龙,没咱没抽过地,我能一口气连吐八个烟圈,还能让它大圈套小圈,这叫圈中有圈八套连环、环环相扣经久不散。另外我在多年以来地戎马生涯中,还练就了一手点烟的绝技,无论是枪林弹雨、马上步下、地动山摇,又或是翻山越岭钻老林子,都能做到不受任何限制影响,随时随地抽烟,随时随地点烟,而且点烟从来只用一根火柴,不分刮风下雨,一点就着,绝不再使第二根火柴。您觉得这个特长怎么样?”

    宋地球并不喜欢那种老实巴交地后生,如果一个人在家听家长的,在学校听老师地,在单位听领导的,一点都不懂得灵活变通,那就会变得毫无主见,从而失去创造性和敢于独自面对困难的勇气。社会如此复杂,谁说长辈、领导、老师永远都是绝对正确?这种人你怎么能指望他将来有创新有成就?所以他对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地顽劣言行,也不以为忤,反倒格外看重。当下对刘师傅说:“这两个混小子可都太好管的,不过我都收下了,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只要对考古有热情,对历史有追求,政审和接收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刘坏水找到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顶替自己,总算是交了差,他如释重负,赶紧起身辞别。宋地球送走了鬼鼓刘,回屋来又很郑重其事地嘱咐二人:“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直属领导了,你们即是我的助手,又是我的学生,一定要听我的话,服从我的安排,努力学好业务知识,明白吗?”

    罗大舌头一瞪眼:“嗬,这说话地功夫就差上辈份了?您是官僚主义还是当领导成瘾?不过我们即是有组织有领导的人了,那今后当然应该吃规矩饭,说规矩话,办规矩事,没错吧?但是我说老宋啊,听外边的传闻,都说你是位行政十三级的老干部了,虽然被扣了帽子挨过几次批斗,但回来之后还是照样办公室一坐,走到哪都有小汽车接送,屁股后头一溜烟。跟在你手底下混的人,最起码也得享受正科级待遇,拿十七级工资不是?否则简直是给咱社会主义祖国和您这当领导的脸上抹黑啊。”

    司马灰说:“罗大舌头你要是不懂就别胡说八道行不行?什么领导不领导的?那都是修正主义错误路线统治下的工作时期,那时候的单位就像一棵大树,咱们都是爬在树上地猴子,往上看全是领导的屁股,往下看全是下级的脸,朝左右看又都是耳目。现在这种错误路线早就遭到了批判,咱跟老宋以后就不是外人了,他总不至于想让咱俩趴在树下看他的屁股吧?”

    罗大舌头不以为然:“只要给开十七级工资,让你看看领导的屁股又算什么?再说人家当领导的爬树也不可能光着腚啊,他总得穿条大裤衩子吧?”

    宋地球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上这俩坏小子在身边,真不知道是福是祸,毕竟这次的任务非比寻常,是要前往西北方绝远之地。那里属于“罗布荒漠”二十万平方公里无人区,它永远笼罩在恐怖的死亡面纱下,寸草不生,鸟兽全无,除了风灾鬼难之外,只留存着千年的传说、千年地谜。

    注: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半——《江湖海底眼》中以二字为日月或天地,十三代表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五钱四分半指“五湖四海只取其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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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蒸气流沙 第一话三十四团屯肯农场

    自从时间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全世界范围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这是个充满矛盾、冲突和变革的年代,同时也是社会文明损毁最为严重的年代,短短几十年间就已连续发生了两次世界大战,死亡人口总数在一亿以上,越南战争和第四次中东战争余波未尽,对这个世界而言,1974年依然是血腥的一年。

    这一年初秋,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跟随宋地球,抵达了荒漠南端的边缘地带。“罗布卓尔荒漠”二十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区域,处在塔里木盆地与甘肃大戈壁之间,北临库鲁克塔格,南接阿尔金山。一度是繁荣的丝绸之路咽喉要冲,存在过昌盛的楼兰古国,如今驼队渐行渐远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驼铃呜咽的旋律也都被狂风吹散,只剩下一片潇索,满途黄沙。

    孔雀河北岸最东边,曾是“惊天第一爆”的实验基地,因此荒漠东北部,包括楼兰等地在内的大部分区域,在当时还被划为军事禁区,未经批准不能擅自出入。而在荒漠遥远的南端库鲁克沙海边缘,受阿尔金山融化雪水灌溉等有利因素影响,使得附近仍然存在几处农牧混合区。这支测绘分队进入荒漠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点”,就是位于若羌与巴什库尔干之间凸出部的“三十四团屯垦农场”。

    当年解放新疆的部队是“西北野战军”,也就是“第一野战军”,在大规模的战争相继结束之后。恢复发展和生产建设成为重点,随着国家领导人一声令下,数十万作战部队集体转业为生产或工程部队,他们开垦了大片沉睡千万年的亘古荒原。那些地方至今还留有许多以部队番号命名地农场,建设在巴什库尔干附近的“三十四团屯垦农场”仅是其中之一。与它相对临近的一个场区,是西侧的“若羌县胜利六场”。双方直线相距一百八十多公里。

    “三十四团屯垦农场”虽在名称上挂着团级,却由于该地区沙漠化日趋严重。刚开始还能看到点希望,可当人们与风沙反复搏斗了数年之后,终于认定这地方已经不适合开垦农田,于是大批人员陆续南撤,如今只剩下几十个简陋地“地窝子”。男女老少加起来不过百十号人,规模顶多相当于生产建设兵团下属的连级建制。

    三十四团农场成员大多为知青。还有部分屯恳落户军人的家属,他们每天地日常工作,主要是维护和守备“泵站”,这座两层小楼高的“9号泵站”,是“三十四团农场”中唯一象样地房屋,也是荒漠边缘的地标性建筑。这一带的地质结构,并不适合开凿盆地边缘常见的“坎儿井”,可是利用水泵能够抽出很深地下水,水质出奇的好,入口甘甜清凉。在天旱缺水地时候。当地牧民们都会不辞辛苦,赶着牲口前来取水。

    站在“9号泵站”顶部插有红旗的至高点。可以向南眺望一片片延伸到天际地秃山,以及高山上零星的白雪,向北属于广阔无垠的库鲁克沙漠,东边则尽是戈壁荒滩。纵深处为“沙漠、荒漠、沟谷、戈壁、盐壳”多重地貌复合,古称“黑龙堆”,又名“大沙坂”,那里常年遭受漠北寒风侵袭,灾害频发,数百公里之内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早在遥远的汉唐时期,人们还只能以驼队作为主要运输工具,很难穿越这片广阔的死亡之海,因此向来被视为畏途,无人敢过,唐书称其为“风灾鬼难之地”。

    司马灰在前来新疆的路上,曾问过宋地球几次关于“占婆王古城”与“绿色坟墓”的事情。宋地球却始终避而不谈,在其余人员抵达三十四团农场之后,他将众人都集中到“9号泵站”,说是要开个密会。

    宋地球手下仅有四人,除了司马灰和罗大海,另有无线连的通讯班长刘江河,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军人,本是三五九旅进疆时的烈士遗孤,一度被行走于巴什库尔干地区地驼队收养,自幼随养父母到巴州蒙古牧区擀羊毛为生,也懂得套马狩猎,具备荒漠行军经验,十分了解库鲁克附近地地形和气候

    另一个是测绘分队的胜香邻,她虽然年纪甚轻,胆略才识却无不具备,曾经跟随考察队先后三次进入内蒙古“腾格里大沙漠”,成功执行过特种地形测绘任务。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都看胜香邻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后经宋地球介绍,才知道面前这个姑娘就是胜天远地女儿,也是胜玉的妹子,难怪眉宇之间有些神似,只是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较之胜玉少了一分飞扬,多了一分亲和,精明干练的气质则丝毫不逊。

    当时有海外关系可不是多光彩的事,因此司马灰没对胜香邻提起玉飞燕的事,而胜香邻则根本不知道自己远在英国还有个表姐,她幼年丧父,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虽然在母亲的干预下,没有继续从事考古工作,但也算是宋地球的半个学生和得力助手。

    司马灰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就问宋地球,我看咱们这支“测绘分队”的编制,也是按时下惯用的“三结合班子”,由“院校知识分子、技术人员、军事人员”共同组成,可总共才五个人,力量是不是太单薄了?

    宋地球点了点头说:“现在咱们这个小组的人手是少了些,不过在进入荒漠之前,还要会合从新疆克拉玛依等地抽调来的几支分队,加起来也足有几十号人。\但我必须再次强调,这次行动将会面临许多难以预期的困难,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如果现在有人想要退出还来得及,我绝不阻拦。”他等了一阵。见无人应声,终于说出了真实情况:

    根据地理古籍描述,天下分为四极,大概意思是说世界上除了南北二极之外。还另有上下两极,极巅为“珠穆朗玛”,罗布荒漠下黑洞般的深渊。则是“地下之极”,它存在于万古不灭的沉寂之中。自有天地万物以来,就为日月所不照。190年4月,著名地外国探险家“斯文赫定”在沙漠中发现了一座佛塔,其中出土的古老经卷里也提到过着“极渊”,经文中以梵禅语将其描述为“无始无终的噩梦”。可惜具体位置至今已经不可考证。

    胜天远在印支等地从事考古探险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关于“极渊”具体位置地线索。1953年他返回祖国,将这些发现如实上报,果然有一支测绘分队根据他所提供的线索,在位于荒漠西南方的某个区域下,找到了一处形成于主岩体固结时期地“原生洞穴”。

    到了1955年,苏联提供了重型钻探设备和专家团,耗时三年,终于借助“原生洞穴”的天然结构,挖掘了一条直接通往地底近万米地“洞道”,苏联人习惯把地底深渊形容为“地球望远镜”。意同天文望远镜相同。代指用来窥探地心物质的通道,所以这条进入极渊的洞道。就被命名为“罗布泊望远镜”。

    1958年底“罗布泊望远镜”终于被成功挖通,当时有一支中苏联合考察队,在穿过洞道作进一步探索的时候意外失踪,联络中断后,至今也没有找到任何一具尸体,估计已经不幸遇难了,随后中苏关系出现裂痕,苏联专家团撤离的时候,找借口故意炸毁了“洞道”,同时销毁了大量宝贵资料和数据,苏联人在地底发现地一切秘密,都被永远埋在了“罗布泊望远镜”极渊之下,而凭咱们国家目前的能力和设备,还无法进行如此深度地钻探发掘,如今留在地面的废墟早已被风沙吞没。

    胜天远当时并未被批准参与这项行动,可他并未死心,又竭尽全力重新寻找线索,并推测“罗布泊极渊”很可能存在另外一个入口,上级为了查明当年那支中苏联合考察队在地底遇难的真相,批准他带队前往荒漠。但1963年这支考古队,遇到了航空事故和恶劣气候,行动被迫中断,胜天远至死也没能亲自解开“罗布泊望远镜”之谜,只把所有的资料都偷录在了一本工作笔记中,临终前托刘师傅交给宋地球保管。可根据相关规定,这种做法严重违反了纪律,宋地球只好在看完之后将其焚毁。

    但是几年之后,文化大革命爆发,天下大乱,到处都在搞群众运动,“罗布泊望远镜”很快被捅了出来,凡是当年参与过这项行动的人员,都被诬陷成了苏修特务,不过宋地球的老上级对他还是比较信任,在紧要关头将其下放到边远农村,借劳动改造之名加以保护。

    宋地球今年恢复了工作,上级首长指示他接手胜天远的工作,继续带队前往荒漠戈壁,探明罗布泊望远镜”下隐藏的无数谜团,并搜寻当年失踪的那支中苏联合考察队,但是碍于当前形势,所能提供的资源和条件非常有限,只能当成最普通地考古或测绘工作来进行。

    宋地球则表示:“条件有限不要紧,但特事应当特办,组织上既然让我带队,就应给予足够地信任,探险队的人员就必须由我亲自挑选,宁缺勿滥,外行一个也不能要,否则还不如让我再回去蹲牛棚,如果在行动中出了问题,我宋选农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上级虽然特批了他地请求,可文革开始后各单位人事变动频繁,好多部门都处于“外行管内行”,甚至无人管理的状态,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顶替了刘坏水,宋地球认为司马灰通晓古术,那都是保命回天的“神策”,此人和罗大舌头又有多年的实际作战及野外侦搜经验,身手矫捷,行事果决,都可以一当十,更重要的是头脑灵活,懂得随机应变。如能得其所助,远比考古发掘队的刘坏水来得可靠,所以期许甚高。

    宋地球也听说了这二人混进考古队的理由,但他对缅寮旧事所知有限,不太清楚“占婆王古城”的历史,在这方面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眼下宋地球所能对众人透露的情况,仅有这些而已,其余的事全部属于保密范畴,只能等到探险队通过铁板河进入“罗布泊极渊”之后,才能告知下一步的行动安排。

    胜香邻事先就知道了这些内情,并决意跟随探险队同行,刘江河也显得很有信心:“上级安排我给探险队做通讯员和向导,是对我的信任。何况除了牧区的几位老人以外,就只有我进过大沙坂,我熟悉那一带的情况,荒漠行军一怕迷路、二怕风沙、三怕断水,这些问题我都能应付,没我引路你们肯定走不到地方,况且小分队也离不开通讯人员。”

    司马灰却没想得这么简单,他以前在缅甸时就曾听说过“地球望远镜计划”,所谓的“地球望远镜”,都是代指近似无底深渊的万丈洞窟,野人山大裂谷两千多米的落差与之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怪不得刘坏水打起了“退堂鼓”,原来宋地球这秃脑门子是要组织一支深入地下世界的“敢死队”,这无疑将是一次地狱般的死亡之旅。

第二卷蒸气流沙 第二话电石灯

    司马灰听了宋地球所言,便在脑中生出一连串疑问,苏联人钻掘出来的“罗布泊望远镜”,在地底是个什么结构?倘若距离地表万米之深,必然会产生强大的地压,也没有氧气,不可能使任何生物存活,怎会有办法进入其中?它究竟通向什么区域?里面存在着什么东西?1963年那场诡异的航空事故是否与之相关?这类科学探测行动,为何需要宋选农与胜天远等沙漠考古专家担任领队?

    宋地球已经知道了司马灰以往的经历,也清楚其参加考古队动机不纯,但是“罗布泊望远镜”牵涉太深,在时机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还不能轻易吐露,所以无法直接回答这些疑问,他只好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够无条件地信任我,并且相信到底,时间最终会给出一切答案。”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对宋地球的话半信半疑,他们很清楚“罗布泊望远镜”是个险恶不过的所在,这次考古勘探可不像去丈母娘家相亲,稍有闪失就回不来了。但又一寻思,如今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说不去恐怕也不可能了,另外胜天远摆脱“绿色坟墓”的控制返回中国,是不是与他发现了“地底极渊”的线索有关?也许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都存在着某些关联,司马灰认为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小,看来明知道前边是火坑,也得闭着眼往下跳了。

    罗大舌头还惦记着十七级工资,问宋地球什么时候才能兑现?要是万一“光荣”了又怎么算?

    司马灰说事已至此咱就尽量往好处想吧,要是能够活着出来,咱们弟兄说不定就能混得跟“马王堆女尸”一样,会以大幅照片形,成为式刊登在《光明日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头版头条的人物。

    罗大舌头对司马灰所言很是向往:“既然报纸都上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肯定也得配发相关新闻,我罗大舌头这脸可算是露到家了,光宗耀祖不在话下。到时候我说什么也得拎着半导体到我爹坟上去,让老头子好好听听……”

    司马灰一皱眉:“你又想出什么妖蛾子?给你们家老爷子烧几份报纸不就行了吗,天底下哪有拎着收音机上坟的?”

    罗大舌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子就一种地的泥腿子,参军后倒也上过几次边区扫盲班,可根本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这辈子斗大的字识不了半筐,我要是真烧报纸,他老人家可能连哪边朝上都搞不清楚……”

    宋地球见这二人越说越离谱了,赶紧拦过话头,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你们有这份上进的心思便好,回来的事……等到回来之后再说不迟。”他当即开始规划在荒漠中的行进路线,并吩咐其余几人清点装备和工具。

    刘江河独自去调试“光学无线电”,胜香邻则拿了一份“清单”,将准备携带的物资逐项检视。以确保万无一失,由于探险队准备深入地下,照明设备自是必不可少。当时国内很少有钢盔和专用登山头盔,钻山洞地常用护具,就是煤矿工人井下作业时配戴的“柳条帽”,但也有它的好处,柳条帽上的探灯光线很强,持续照明时间也长,光束穿透力和距离非常出色,甚至给人一种“如果前方没有障碍物,这道光可以一直射到地心”的错觉。

    除了矿灯之外。探险队还准备了一种特殊的照明器具“电石灯”。这是物资匮乏时代地一种产物,形状有点像“木柄手榴弹”,底下是握把,上边则是灯体,灌进水之后放一颗“电石”,再扣上有气嘴的罩子,里面就会产生化学反应,冒出银白色的雪亮火焰,如果周围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灯体内的火焰光芒就会立刻转为蓝色,因此它不仅可以提供常规照明,还能起到探测空气质量的作用。

    司马灰在旁看了一阵。忽然对胜香邻说:“62式军用多功能罗盘测距仪、海鸥205型单镜头反光照相机、猎鹰8X40高密封望远镜……。这些东西凑合着足够应付侦察行动了。可为什么没有武器?不给咱们发枪吗?”

    胜香邻解释说:“咱们这组地五个人中。只有通讯班长刘江河是军籍。按规定他在执行外勤任务时可以配枪。再说那片荒漠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携带地意义并不大。”

    罗大舌头焦躁地说:“没枪胆气就不壮。哪怕给把五四式呢?想当初我罗大舌头那枪法。能甩手打雁啊。说打雁头不打雁尾。打小麻雀也不能打碎乎了。得留整尸。要不然不叫本事……”

    司马灰斥道:“罗寨主你有军事常识没有?顶什么用?刘江河背地那条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也就在大漠戈壁上能使。真要进了罗布泊望远镜。地下环境复杂多变。蝙蝠、毒蛇、虫蚁。还有没死绝地苏修特务。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没有趁手地家伙怎么行?我看如果遇到危险。肯定都是突然发生地近距离短促接触。武器性能必须做到平战转换速度快、出枪便捷、射速高、故障率低。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在狭窄空间内跟本周旋不开。地射击速度也不够。难以形成压制火力。都不符合遭遇战地需求。最好有冲锋枪或者突击步枪。我听说国内生产了一批轻型丛林冲锋枪。它虽是这么个名称。却不仅适用于丛林战。也可应对山地、坑道、街巷作战。如果能有支丛林冲锋枪防身。这世上就没我不敢去地地方了。”

    罗大舌头反驳道:“你小子想得倒美。还他妈想带冲锋枪?给你发辆坦克开岂不是更踏实?其实你说地那种丛林冲锋枪。虽然早打六十年代就开始研发了。可直到现在还没生产出来呢。要不咱们过几年等它批量生产了再行动?”

    胜香邻早就看出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不像考古队员。此时又听这二人为了带什么枪而争得不可开交。不免很是担忧:“这俩人怎么都跟军火贩子似地。刚才居然还合计着要上《人民日报》。他们脑子里想地到底都是什么?”胜香邻也是好意相劝:“你们别练嘴皮子了。眼看出发在即。还有好多正事要忙呢。”

    谁知罗大舌头算是逮着理了,自然又冒出许多怪话:“我说小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伙开会总要有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过程嘛,刚才老宋发言的时候,我说什么了我还不就是忍着。可怎么刚轮到我发言你们就要忙活别的?我看这种不正之风要是继续发展下去,咱们这支队伍就快变成宋地球独裁统治下地一言堂了,如今是大会轮不到我们普通群众发言,小会也轮不到我们普通群众发言,是不是非要等到前列腺发炎,才轮得到我们普通群众?”

    胜香邻从来也没见过有这肉烂嘴不烂的种人,倒被罗大舌头给气乐了:“你又上报纸又上新闻,也能算是普通群众?我看你还是先把北在哪边找着再发言吧。”

    罗大舌头被说得无言以对,这时司马灰灵机一动。对罗大舌头说:“轮不到你发言也是理所当然,谁让你成绩不突出,政绩不突出。只有他娘地腰间盘突出呢,我看你也别跟着起哄了,咱俩找穆营长要枪去。”

    其实司马灰并不理会别人怎么看待武装问题,罗布荒漠里没也许没有活物,可并不等于没有死物,据说那地方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古城墓地,到处都埋着千年干尸,带条枪至少可以镇鬼僻邪,反正空着两手去玩命的傻事。老子是坚决不干。

    “三十四团农场”属于准军事化建制,除了农业生产,也要担任保卫巡逻任务,配有制式武器和打靶射击场,经常协同民兵开展军事训练,不过穆营长却是位职业军人,他今年四十多岁,解放军进新疆剿匪的时候他立过战功,身体非常粗壮。结实得像门“步兵炮”,说话也像放炮,直截了当,这回是被上级派来,担任安全保密工作,各种物资也大多由他负责提调分配。

    司马灰先前以为穆营长就在屯垦农场工作,直到刚才开会的时候,才从宋地球口中得知此人要跟探险队一同行动,就和罗大舌头直接过去找他索要武器穆营长此时正在屋里擦枪。他将五四式军用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拆开。像是伺弄刚过门地新媳妇一般,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个零部件。抬头看见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进来,就问道:“咋球搞地,进来也不喊声报告,有啥球事?”

    司马灰知道直接开口要枪肯定没戏,便兜:“也没啥球事,听说营长你是位老兵了,还在沙漠里剿过匪,又响应党中央**的伟大号召,志愿在屯垦兵团安家落户,为保卫祖国边疆奉献了宝贵青春,献完了青春又献子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们准备找机会向你好好学习。”

    穆营长奇道:“咋球搞的,这说起话来怎还一套一套的?你们这些小青年,小嘴就是好使,我一个大老粗,有啥可让你们学习的?”

    司马灰说:“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您在新疆剿匪的战斗故事,听说在沙漠里追击土匪最是惊心动魄,当时队伍上使用的是什么武器?土匪们又用什么枪?”

    罗大舌头早已经等不及了,就说:“营长同志你就别谦虚了,战斗经过和具体战术可以等到以后再讲,不如直接发我们几条真家伙,让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枪实弹。”

    穆营长恍然:“噢,我说你们嘴里咋净是好话,原来是要枪要子弹,咋球搞的,有话就直说嘛,组织上是让我支持你们地工作,要提供向导、驼马、水粮,还要每人发一套御寒用地毡筒子,可没说要提供弹药,再说你们考古队都是知识分子,开过枪吗?”

    罗大舌头说:“营长同志您太小瞧人了,别说开枪,我罗大舌头连英国皇家空军地蚊式都开过,我看你们这不是有五六式半自动吗,借我搂几枪成不成?当然要是有条步冲合一地六三式全自动,那就更好了。”

    穆营长把脸一绷:“你这还没得着寸,咋就先进上尺了?”本来不想答应,但考古队也都是上边派下来开展工作地同志,他又不想得罪这些人,便出了个难题:“咋球搞的,还跟我这吹上了,那英国的蚊子你也能开?正好我这有把刚拆散了,你们要是能在两分钟之内给它重新装好,我立刻发给你们弹药。可要是装不上,那就啥球话都也别说了,该从哪来,就回哪去。”

    缅甸兵工厂就能生产仿造的五四式军用,当年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都曾用过,他们参加缅共人民军特务连数年,何止身经百战,一天到晚枪不离手,都练就了一身“十步装枪”的本事,比如在山里宿营时拆开保养,这时候敌人突然围攻上来了,那就得立刻用衣服兜起零件,边跑边组装,跑出十步,手里的就必须能够做到搂火击发。所以罗大舌头根本没把规定多少时间放在心上,他将五四式零件划拉过来,三下五除二就给装上了。

    穆营长甚至还没来得及看表,心中很是惊讶:“咋球搞的?”他不能食言,只好给找了几条当地牧民们打黄羊的猎枪。

    司马灰一看连连摇头,这大都是由当年缴获土匪地老式步枪改装而成,有的膛线都磨平了,有的准星又不知道跑哪去的,便对穆营长说:“这种老掉牙的家伙,都不是近代土匪用的,大概还是十月革命后,逃窜流亡到新疆地区的白俄乱兵所留,比我们考古队的宋地球岁数都大,根本没法使了,子弹也不好找,能不能给提供现役的制式武器?”

    穆营长却一口拒绝,他说这件事可没商量地余地,现在已经是破例了,那片荒漠的纵深区域,就连当年的土匪马贼都不敢冒险进入,几百里内半个鬼影也见不到,根本不需要全体成员都配带武器,我和通讯班长带上枪,只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你们普通队员能做到防身自卫就足够了。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无可奈何,心想:“哪怕带条烧火棍子,也总好过捏着两只拳头。”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挑了两条老式火铳般的“撞针步枪”,用的子弹还都是无烟火药,各处都找遍了才翻出二十几发,至于能否正常使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转天黎明,当第一缕晨光撒向屯垦农场的时候,从牧区调来的三名向导,牵了大队驼马,背上水粮和各种装备,带着众人进入戈壁,他们首先要前往库鲁克沙漠边缘,会合来自克拉玛依油田的物探分队,然后共同穿越“大沙坂”。

    前几天所走的路程,大多是地势平缓地大漠戈壁,偶尔会遇到几片盐滩,由于常年遭到漠北寒风侵袭,那些黑灰色地干涸盐沼硬壳,都被细沙打磨得光滑如镜,踩踏上去“吱吱”作响,使人陡增颠簸跋涉之苦。

    站在这无垠的旱地上举目四望,周围单调沉寂地环境没有多少变化,到处都荒凉得令人感到窒息,如果有谁失踪里边,可能就像一滴水落在灼热的沙漠中,顷刻间便会蒸发得无影无踪,再也无从找寻。

    但司马灰听宋地球所言,就在这片毫无生命迹象的荒漠中,曾经孕育过璀灿辉煌的古老文化,那些昌盛显赫的古国,曾经神话般的存在,又神话般的泯灭,就像是开到荼縻的花,悄然凋谢在了“时间的尽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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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踪之国介绍:
浩如烟海的岁月中,有多少古老的秘密深邃而又静默地存在着,存在于心灵未曾涉及的“死角”,存在于视野难以窥探的“黑暗”。探寻这些“谜团”的路途,或许异常艰难危险,可当你切实触摸到它们的一瞬间,终将“洞悉真实的本质,越平庸的凡俗,体验极至的伟岸”。
本书为《鬼吹灯》的姊妹篇,感谢读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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