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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清穿日子全文阅读

作者:Loeva     平凡的清穿日子txt下载     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五、收敛

    端宁一本正经地讲着,还一边摇头晃脑,想来是学他老师的样子。

    张保见他讲得头头是道,点头称许:“讲到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儿子果然很聪明。”看到端宁一脸得意样,他又接着说道:“不过这只是官面上的东西,其实有些小道消息,传说原本应该是由陈良本陈大人主持此事的,但他马上就要进上书房了,就推荐府尹大人总管此事,为了在奉天开辟出稻田来,还特地从江南请了几十位积年的老农,收集了许多稻种,一种一种试出最合适的稻苗种类,还交待了府尹大人许多事。如今能创出这样的局面,陈大人在背后出了不少力,府尹大人一直对他感激不尽呢。”

    佟氏和端宁这才知道背后还有那么多故事,淑宁跟着点头,心中却有些郁闷:“似乎是遇上穿越同伴了,这里并没有发生《水煮清王朝》的故事,怪不得年代不对呢,看来那位陈良本大人,是看过这本书的人,所以才能依样画葫芦,不过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无法做到书里五个主角做的事,所以才会发生现在这种只要他一个主意就能解决却偏偏搁置许久都没法应付的交通堵塞问题。”

    既然还有别的穿越者,她还是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会比较好。她最近的举动已经有些显眼了,看来要稍微低调些。

    她用一个晚上时间想好怎么做,第二天吃早饭时,就拉着父亲说话:“阿玛,昨儿女儿给您出的法子,您今天要告诉人是不是?”

    张保有些奇怪,答道:“是啊,怎么了?”

    淑宁说:“您跟人说起的时候,只说是您自个儿想到的,别说是女儿的主意,可好?”

    张保更奇怪了,问:“为什么?”

    “阿玛额娘想女儿受人夸奖,是疼爱女儿,但名声太大了,似乎不太好。昨儿秦夫人不就是因为府尹大人夸奖了女儿,所以才会说闲话的么?女儿不想听那些闲话,所以这些名声不要也罢。”

    佟氏在一旁听着不依了:“好名声为什么不要?那秦夫人没有见识,何必管她,别人夸你聪明,阿玛额娘也有面子。”

    “可是女儿要这样的名声何用?说不定反而会受人诟病吧?更何况,若别人知道这些事都是阿玛的主意,不是更会觉得阿玛精明能干么?”她抛出了更诱人的筹码。

    果然,张保和佟氏听到这话,都深思起来。张保放下手中的碗,道:“好女儿,你为阿玛着想,阿玛承你的情。这件事,阿玛知道该怎么办。”说罢就站起身来。

    佟氏连忙把官帽拿给他戴上,又送他出了门。回来后见端宁歪着脑袋想事,叹了口气,催着他快吃完了,赶他回房去看书,这才坐下望着女儿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是怕名声太大,会抢了你大伯家二姐姐的风头,你玛法和太太会生额娘的气吧?额娘真是没用,还要你一个孩子为我操心。”说完忍不住掉起眼泪来。

    淑宁见她误会,忙劝道:“女儿哪里想到这些,只是觉得出了名会惹来麻烦罢了。比如那位肃大姐姐,不就是因为漂亮的名声太响亮,所以总有人缠着她么?”

    肃大小姐被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缠上,已是人人皆知的笑话了。佟氏也忍不住笑了,她以为是女儿有意逗她开心,心里很安慰,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接下来的日子,淑宁果然收敛了许多,也很少到朋友家串门了。她没有更正佟氏的误会,所以佟氏更添了对女儿的怜惜,也不再在外人面前夸奖女儿,只是一味谦逊,也不许家中下人对外乱嚼舌头,久而久之,再没人说治中张保大人家的小姐有多么聪明了,倒是夸奖她娴静的人多了不少。周茵兰倒是有叫人送信来,埋怨她不去找她玩,淑宁想想,也觉得不必做得太过,回了信,答应第二天就去看她。

    秋意渐深,外面已刮起阵阵寒风。前一天晚上佟氏已经批准了她今日的行程,因此淑宁早早就起身梳洗,开心地准备要带的东西。上次借周家的书,今天要还了;还再带上些二嫫做的小点心,上次周茵兰来做客时说过喜欢吃的;前些日子打的几双袜子也带上吧(在这个时空中,袜子早已出现了近千年了),她在这些袜子上用彩色丝线勾了些淡雅的花纹,相信周茵兰会喜欢这份小礼物。

    辰时三刻出了门,老伍头驾车,小桃跟班,淑宁一行就这样出发到周家去了。其实他们家就在两条街外,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下了车,周茵兰已经迎了出来。进门后她先向周夫人问了好,两人才到房中说话。

    周茵兰很喜欢淑宁带来的点心和礼物,她说:“正好,今早儿才喝了一碗汤,有些饿了,这些点心正好用上,你也尝尝我们家乡的小吃如何?”淑宁应了,她就吩咐下人把东西送上来,却是鸭血粉丝汤,淑宁有些奇怪:“咦?我记得你们是山东人,这鸭血粉丝汤不是南京的名产么?”周茵兰笑着答道:“原是他们那边的东西,但前明的时候就传到济南府来了,如今我们做得比他们还好呢,你快尝尝。”

    淑宁半信半疑地试了试,果然鸭血嫩滑,粉丝也爽口,汤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热热地喝下去,还有点辣味,几粒葱花,让汤头更惹味。淑宁说了句“好吃”,忙多喝了两口。周茵兰也笑着加入,两人喝一口汤就一口点心,很快就吃完了。

    丫环把碗筷收了去,周茵兰起身拿来一只红木盒子。淑宁正奇怪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就把它打开了。一看,原来是各色绢纱做成的假花。

    周茵兰道:“谢谢妹妹特地为我做的袜子,我没什么好东西还礼,这是我从济南老家带来的几枝相生花儿,妹妹挑几枝吧。”淑宁好奇地拿起一枝花细看,这是一枝紫红色的玫瑰,花朵、花萼、花托、绿叶,无不精致非常,栩栩如生,再看其他的花,也是如此。

    周茵兰道:“外面的绢花铺子可找不到这样好东西来,这是济南府的老字号严家铺子出的货,除了上贡到宫里的,只有济南府一带能买得到呢。我总共就带了这二十枝来,今儿是头一回送人。”淑宁听了忙推道:“我不知是这样难得的东西,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还小呢,用不着这些。”

    周茵兰看了看她头上简简单单地两根大辫子,也笑了:“先拿去,过几年你还是用得上的,咱们姐妹是什么交情?我一番心意,难道你要辜负吗?”淑宁无法,只好挑了一枝海棠、一枝粉桃,郑重道了谢。

    眼看着午时将至,早上答应母亲要回家吃饭的,淑宁就告辞了。周茵兰依依不舍地送她到大门口,再三叮嘱她要常来玩,才放她家去了。

    淑宁回到家,刚进院子,却看见二嫫在抹走廊。她弯腰蹲下,用打湿的布使劲擦拭青砖地板,虽是在秋凉时节,额头上还是不停地冒着汗。

    淑宁吃了一惊,忙问道:“二嫫,你这是在做什么?”

    “姑娘回来了?也没什么,今儿风大,灰尘落得到处都是,我用布擦擦罢了。”二嫫最近几年已改了对淑宁的称呼,直叫“姑娘”了。

    “可是以前向来都不用这样做的呀。”

    “以前都是用扫帚打扫了,再用水冲干净,可如今已入了秋冬季节,水少了,何况只是些少灰尘,用水冲太过于浪费,只需要打湿了布条,擦擦就行。”

    “你的腰不会辛苦吗?我记得你前几天腰还疼过呢。”

    “哪里就折了腰去?这点轻活,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淑宁怎会不放在心上?只是屋里的佟氏听到她的声音,已经在唤她了,只好先放下二嫫进屋去。到了晚上,她左想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找出一张结实些的白纸来,用细细的毛笔画了几幅图样。

    曾有穿越前辈用过的法子,她决定也拿来用用。这几幅图样,分别是一把拖把、一把带有翻盖的长柄垃圾铲、一只带有绞拖把套子的木桶,还有一把带着花洒头的水壶。最后这个,她是犹豫了好久才加上的,毕竟拿着桶和勺子浇花浇地,当然比不上用花洒来得便利。

    这几样东西,都可以用木头做好,长柄用竹竿就行,那个绞拖把的套子,做成可拆卸的会比较方便,现在没有塑料,只好用木头做了,可能工夫要多花些,耐用度方面也会差些,但这些东西都是日用品,用不着要求那么高,日后如果有机会,找个铁匠打个铁做的也行啊。

    第二天一早,她避了人找到二嫫,将图纸交给她,让她到城里木匠铺子去找人做,还补充道:“拖把上用的布,我们自家做就好,拿那些旧的不穿的衣裳,撕成布条扎起来就行。”她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说:“这件事你可别告诉人,叫木匠铺子的人也别传出去,别让人知道是我画的图纸。我不想二嫫做事太辛苦,才想出这些东西来帮忙,万一让额娘知道了,一定会骂我不务正业的。”二嫫心领神会,心里发酸:“姑娘放心,三奶奶问起,我绝不会让她知道是你做的。”

十六、大雪

    二嫫顺顺利利地办好了这件事。她找的那个木匠手艺很好,而且聪明地马上发现了这套用具的价值,不但不收工钱,还问能不能把图纸卖给他,她只好回家问淑宁。不得不说,古人中还是有很多头脑机灵的人。不过这些东西技术含量不高,别人很容易就能仿制,淑宁也不黑心地要他钱了,说定了头三个月每卖出一套,就从中抽二成利,其余都归那个木匠,只是他不许将她是发明者的事传出去。过了三个月,赚的钱都归他所有。

    那个木匠以为天上掉下了馅饼,哪有不答应的?二嫫也不能理解,觉得自家小姐把发财的机会白白让给外人。淑宁也不管,等过几个月盗版产品出现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现在她总算有了一点私房钱了,可千万要收好。

    果然,木匠铺子把图纸上的四样东西再加上一把上好的扫帚,组成一套洒扫用具,在城中卖得极火。奉天多的是中小官员和小康之家,他们都愿意花点小钱买上一套这种东西,不但用起来方便,打扫地方也干净许多。即使是高官大户,也会看着新鲜地买上一两套。那名木匠很是发了点财,淑宁的荷包也鼓了许多。

    只是好景不长,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年代,很快就出现了仿造品。有些粗制滥造,卖得很便宜;有些做得十分精细,还雕了花在上头,走高价路线。木匠的生意冷落了下来,让他好生失望。

    不过淑宁早料到这种情形,她这三个月得了二十多两银子,分了八两给二嫫,其余都让她帮自己收起来。如果收在自己房里,免不了会被小桃发现,佟氏也会知道,要是问起来历,倒不好回答了。二嫫两夫妻都是老实人,又一向疼爱自己。在自己长到可以光明正大拥有私房钱以前,先放在她那里会比较安全。二嫫犹犹豫豫地接下了钱,心里感激她对自己的信任,赌咒说一定会好生保管,连长福都不让他知道。

    洒扫用品的火爆让它迅速席卷了全城。很快,有过半数人家都有一套了。连淑宁自己家里,也由佟氏作主、长贵出面买了一套。一日晚饭前说起,佟氏埋怨道:“二嫫原来已买了一套在家,也不说一声,倒让我又花多一份钱。”二嫫忙道:“实是有一回帮过一个木匠些小忙,他免费替咱家做的,并没有花钱。是奴婢糊涂了,忘了跟奶奶提起。”佟氏摆摆手:“算了,只是小事。不过这套东西的确好用,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原来要两个人花一个时辰才能清扫洗净好整个前院,如今只用一个人就能做完,时间还少了许多,用湿拖把拖地,又不用费水冲洗,可省了好些事呢。”张保同意,还提到府衙也买了两套备用。

    淑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吃饭,只偶尔抬眼与二嫫对上,偷偷相视而笑。

    等吃过饭,全家坐在堂屋里说话,张保对佟氏说:“现在已经入冬了,不久就要下雪,你要准备送京里的年礼了吧?”佟氏点头称是,他又说道:“今年就别再送酒了。因奉天稻米今秋丰收,入关后连累江南米价大跌,朝廷担心米贱伤农,又要预备日后战事所用,下令不许奉天稻米入关,只在关外屯作军粮,同时只许三年以上的陈米才能拿来酿酒。如今各大酒坊都措手不及,只怕今年酿的酒光是供关外都不够呢,还是换别的东西吧。”

    佟氏闻言犯了愁:“这可怎么办?以往几年这精酒都是年礼的大头,如今不送它,可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张保也知道这个难处,想了想,道:“今年试种的玉米土豆花生等东西都收成不错,朝廷不许奉天稻米入关,可没说不许这些入关,送些过去好了。周府丞最爱土豆做的东西,这里方圆几百里种的土豆,都是他倡议要种的。他家有一大份土豆食谱,我问他讨来,你照着抄一份食谱,连新鲜土豆一起送去好了。”

    佟氏一边听一边点头,但还是觉得不够:“这些毕竟都是不值什么钱的,你如今升了官,总不能太小气。”

    张保叹了口气:“你再想想吧,如今我的俸禄也高了许多,下面的人也常有孝敬,境况比几年前好多了,你看着办吧,多花些钱就是,免得京里有人啰嗦。”

    佟氏应了,又说起今年腌大白菜的事。端宁早已无聊得溜出去了,淑宁听到这里也坐不住了,向父母告了罪,也回了房。

    今年入秋以来,就一直刮大风,冬夜里刮的尤其冷,吹得窗上糊的窗纸扑扑声地响,前两天还吹破了一角,不过马上就补上了。这种时候真是无比怀念玻璃窗。听说奉天的老皇宫里,大部分的殿阁都是玻璃窗的,连奉天府衙和府尹官邸,也有用玻璃镶的窗户。可惜自己家还没有钱到那个地步,所以只好继续用传统的白纸糊。虽然比不得玻璃窗结实透光,好处就是成本低廉,而且碎片很安全。

    淑宁拿起一本唐诗,翻了几页,一更刚过,就掌不住了。叫小桃端水进来洗了脸,换了衣服睡下了。

    一夜好眠。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些冷,卷了卷身上的棉被,但那股冷意还是不能消除,张开眼,却看到帐外一片白亮。原来已经天大亮了!她心中一惊,正要起身,只是稍一离开被窝,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吱呀一声,门开了,小桃端着东西进来,看见淑宁起来了,忙放下东西,擦了手,到箱子里拿出一身厚衣裳来:“姑娘起来了?”

    “怎的这般冷?”

    “姑娘猜?”小桃挤挤眼睛,一边帮她换衣服,“有提示哦:现在还很早呢,可外面却亮堂得很。”

    “下雪了?”淑宁一阵惊喜。忙急急地穿好了衣裳,顾不上小桃在身后叫喊,一股脑儿冲出了房门。

    果然,外面白茫茫地一大片,天色明明还发暗,却被雪色衬得如白昼一般。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足有小半尺,都快漫上走廊里来了。院里的小树上堆满了雪,枝条都被压得低低的。

    淑宁看了漂亮的雪景,还来不及感叹呢,就打了一个大喷嚏,忙又冲回房里去了。小桃絮絮叨叨地念着:“叫了姑娘别出去的,冷着了吧?今儿一早马三哥也冷得连打了六个喷嚏呢,我也打了两个,下雪了,就要小心着凉才是,横竖这雪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等穿厚实了烧好了手炉再出去看不迟嘛……”

    淑宁这才发现她之前端进来的是个炭盘,这时已经烧起来了:“怎么这会儿就烧,回来我还要到上房吃饭呢,回房再烧不迟。”小桃苦笑着道:“我的小姑奶奶,瞧瞧您自个儿,还没洗脸梳头呢,这可得小半个时辰功夫,这会儿不烧,只怕回头就着凉了,二嫫定会煎了我的皮。”她放好炭盘,出去了,过一会儿拿了一铜壶水进来,放在炭盘上热了一会儿,才倒进脸盘里,拿来毛巾,侍候淑宁洗脸。

    淑宁任着她摆弄,心里却在想别的事。这可是入冬以来头一场雪,下得这样大,看来明年收成会不错。只是这样大的雪,天也冷得多,这个冬天可得想些法子取暖才好,最好是又方便又不费事费钱的,前几年的冬天可难过死了。

    梳洗完来到上房,早饭已经摆上了,因为天冷,全部食物都是热腾腾的。淑宁请过安,坐下来后,先喝了一碗热热的豆浆。这是最近才在城里出现的东西,是大豆丰收后才弄出来的,豆味很浓,还加了蜂蜜,喝起来比现代喝的掺水的稀豆浆强多了,这可是健康食品啊!

    佟氏也喝了一碗,拿过窝窝头掰成几块,加到端宁碗里,扭头对张保说:“我方才叫人把你那双牛皮靴子拿出来了,还有那件羊皮大氅,又叫二嫫找结实的油纸伞去了,还交待老伍头在车里放了暖炉,回头你回衙门,可得小心别吹着了风。”张保点点头:“你们在家也要小心,屋里烧炉子取暖,要记得开窗户透风。”佟氏应了声。

    端宁吃完窝窝头,插嘴道:“今日先生有事,不用上课,儿子回自个儿房里读书吧,方才在书房里练了会儿字,那两扇大窗开着,吹得满屋子书哗哗响,关了窗子,又气闷,又暗,还阴冷,不如在房里暖和。”张保同意了:“也好,书房是比别的屋子冷些,只怕那墨汁都不好使,难写字呢。”

    淑宁提议道:“不如让哥哥与我一同到上房里来,我们在右房里读书写字,不会打扰到额娘的,而且也可以省下一个暖炉,额娘不是说,现如今炭比去年贵么?”张保佟氏都称大善,端宁也高兴得眉开眼笑,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热闹,何况上房是全家最暖和的地方。

十七、手套

    张保“上班”后,兄妹两人就到右房去了。一个默默诵读着昨天学的新课文,一个照着字贴临着大楷。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觉得手指都快僵了。

    端宁受不了:“在屋里烧着炉子还这样冷,外面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天气,难道还要出去练骑马不成?明天上学时又怎么办啊?”淑宁笑他:“难不成这样的冷天就把哥哥难住了?这还是头一场雪,再冷些可怎么办呢?”端宁听了头疼不已:“我倒是想继续勤学苦练,可光是在屋里写字就连手都僵了,出了门不是会变成冰棍么?还能怎么办?”他跳着脚,挪到火盆旁边伸了手烤着。

    这的确是个问题。淑宁看着凝结的墨汁,已经没法再写下去了。她放下笔,拿了两张脚踏到火盆边,给了哥哥一张,自己坐一张,想着怎么办。

    端宁苦想半天,蹦出一句:“该死,脚也冰了。”

    淑宁笑翻了,问道:“挨着火盆还会冰?难道哥哥没穿袜子?”

    “穿是穿了,就是比没穿强那么一点,可还是会冷啊。”

    “一双不够就穿两双好了,要不叫人打双厚点儿的?”

    端宁一听,跳了起来:“这法子好,怎么不早说?能打吗?”

    淑宁点头:“能,蒙古那边不是运了些毛毯来卖么?去找那些人,要些羊毛来,纺成线,织成袜子,比普通棉纱线织的袜子要暖和得多。羊毛线多的话,还可以织成衣服穿呢。”

    端宁听得兴起,就冲到正房去喊二嫫,倒把正在算帐的佟氏吓了一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笑了:“用不着现找羊毛,前儿正好买了羊毛线,就是打算打袜子用的,只是想不到这么早天气这么快就冷成这样罢了。你去问小梅,只怕已经打好一只了。”

    端宁去找小梅,回来时右脚已经换上了羊毛袜:“只有一只,另一只今晚就好了。真暖和呀。”

    淑宁撇撇嘴:“才换上,就算它再暖和,也不可能让你的脚这么快就从冰块变成温汤水,少唬人了。”

    端宁得意笑笑:“回头妹妹叫小桃也打一双,穿上去就知道了。”但他又叹了口气,“可惜,只有脚上的,如果手上也能穿袜子就好了。可惜骑马用的皮手套太过笨重,平日里没人戴它。”

    佟氏在正房听见,笑着说:“手上不能穿袜子,不过我们女子倒是有毛皮做的护手,可惜你们爷们儿用了会被人笑话。”

    端宁郁闷不已,但这话倒是给淑宁提了个醒,做双手套不就行了?虽然自己不懂织毛线手套,但可以用取巧的法子,按袜子的织法,做出手掌部份,然后另织好五个手指的部分,再用线缝上去不就行了吗?如果能做成功,再在外面套上皮做的大手套,那还怕什么冷来?

    想到就做。淑宁忙去找二嫫要线,试做的时候用不着为数不多的羊毛线,先用普通的粗棉线试试。她马上动手做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其中一只的手掌部份了,想了想,又特地去量了哥哥的毛指长短。手套可以撑大,手掌部分可以马虎些,但如果手指部分差太远,太长或太短都会很麻烦。饭后,她照着量回的尺寸做着比较精细的手指部分,连午觉也不去睡,终于赶在傍晚前把手指部分缝到手掌部分上去了,能做得这么快,大概是平时常做袜子的缘故。她自己把手伸进去试了试,还行,总的来说是个手套的样子。于是就拿去给哥哥试。

    端宁早就在奇怪她在做什么了,看到手套的时候也很是欣喜,忙戴了上去,刚刚好。他高兴地催着叫做另一只,佟氏走了来看了看,说道:“这不跟骑马用的皮手套一个样子么?只是用线做罢了,瞧着不难,叫底下人做去,又快又好,明儿就有得用了。”说罢就吩咐二嫫和小梅小桃去做。

    淑宁有些委屈,端宁安慰她道:“妹妹把另一只也做好吧,我明儿就戴妹妹做的出门去。”淑宁笑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哥哥还是戴别人做的吧,我的这双不大好看,而且又是棉纱做的。回头叫她们用羊毛线给你做一双,包管暖和,骑马时也不怕。”

    “骑马时哪能戴这个?一会儿就被雪弄湿了。我有皮手套。”

    淑宁想了想,道:“那就叫人在羊毛手套外边加层皮面,就不怕弄湿了?”

    “何必麻烦,都带去就是。”佟氏说,“在外头时戴皮的,进了屋再换羊毛的,不就行了?”

    淑宁只负责做出样品来,正式的生产就交给家里的使女们了。不过尝试新事物是值得提倡的事,因此淑宁又开始了露指手套的创造。因为佟氏在感叹羊毛手套戴起来比皮手套灵活的同时,也遗憾地说可惜带了不便做活写字。

    第二天,淑宁做出了一对露指手套,它比全指的还要容易做些,毕竟手指部分要花的工夫要少得多。晚上给端宁试用的时候,他马上就戴着它写了几个字,还翻了几页书,大喊方便。佟氏又将正式的生产交给二嫫和小梅小桃,不过这一回,她也加入了制作大军,给丈夫和自己都织上一双,还把淑宁这个创造者也拉来帮忙。

    端宁戴着露指手套出门,在朋友中间引起了轰动,艳羡者纷纷效法。而张保戴上妻子亲手做的“温暖牌”羊毛手套后,也在同僚中引起注意,纷纷追问。一时间,蒙古商人那里的羊毛毯子滞销,而羊毛却供不应求,卖了个好价钱,更有精明的商家跟他们谈好了以后的羊毛生意。

    大雪纷纷扬扬,总是下下停停,持续的寒冷天气让全城的人都在寻找过冬御寒的好方法。受羊毛手套的启发,有人想出了绸缎夹棉花的手套款式,还在上面绣花来吸引妇女们的喜爱。即使没有足够的财力去做绸缎或羊皮或羊毛的毛套,也有人想出了用粗布夹棉花或是烂布碎做成的手套。还有人在别的部位上下功夫,比如做出夹棉袜子、夹棉鞋子、翻羊毛的靴子,软皮帽子、羊毛线织成的围脖等等东西。一时间,全城多出不少新式的御冬衣物,还有人贩回关内,大大赚了一笔。

    淑宁看着自己想到的东西被别人先做出来了,还卖了发了大财,只好对古人的智慧感叹不已。

    家境比较好的人,可以借用这种种外物抵御寒冬,但身无余钱的穷人又怎么办呢?

    所幸奉天府尹玉恒还算是能干的人,而他手下的周府丞、秦同知、治中张保等人,都是官声还不错的实干派。玉恒自从看过张保戴来的手套后,就在念叨着这件事。现如今棉花大丰收,棉花卖得很便宜,棉布也是易得的东西。以往每年冬天总要死几个人,朝廷虽没怎么重视,但总会按例申斥一番。今年朝廷在北面对老毛子用兵,大胜而归,满朝正高兴着呢。这时候如果奉天有人冻死,未免太煞风景,惹恼了皇帝,他玉恒可讨不了好。

    想罢,他就召集大小官员,说了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征用民妇,用抵换徭役的办法,让她们用最便宜的粗布杂棉,做些棉被、手套、鞋袜之类的御寒用品,派发给城内的穷人,以免有人冻死。

    今年奉天府收入丰足,府尹大人要做善人,以此换取政绩,怎么会有人说不好?说不定上司得了嘉奖,还能给底下人带来些好处呢,万一没得好处,反吃了挂落,反正是府尹大人的提议,也不会怪到他们头上。有鉴于此,不但众人都齐声附和,周府丞还提议,在城里找几处无人居住而又还算结实的房屋,收留无家可归的乞丐等人,每日提供些粥水被铺,然后在固定的日子里召集大夫向穷人赠医施药,那就更稳当了。

    玉恒点头称善,这种事说出去名声又好听,于是就分派了任务,各人分头做起事来。到了奉天城里因为持续低温天气而死的人数目达到第六人时,这次防寒扶贫行动就正式展开了。

    只要府衙真的想做些事,总会看到成效的。直到进了腊月,奉天城里被冻死的人停滞在九这个数字上就没再继续增加了,而以往每年都要冻死二三十人的,所以对于府衙的人而言,这区区九个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份功绩可不得了,虽然说应该在年后开春天气返暖以后,统计的数字才算数,但奉天府的这一大壮举还是通过几位“朋友”与京里时时不断的书信来往传到了天子耳中。

    皇帝龙颜大悦,不但下旨好生褒奖了奉天府上下一番,还赐给府尹玉恒一份“公忠体国”的亲笔手书,乐得玉恒巴巴地找了最好的工匠做了牌匾挂起来。全府上下都有赏赐,张保得了个银碗,这是他得的头一份靠自己挣来的御赐之物,马上供在神台上,日夜参拜。玉恒有感于此次的彩头是由张保的手套引起的,与属下一起喝酒庆祝时,还拉着张保说他是一员福将。

    别人的称赞都还罢了,府尹大人的这句话至关重要,张保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凭借上司青眼步步高升的前景了,当晚喝得烂醉,最后是长贵死抬着回家去的。

十八、金枝

    佟氏从腊月前就开始为年礼的事烦恼了。比往年好些的是今年张保升了职,俸禄增加了许多,足有200两,加上各种补贴,以及底下人孝敬的零碎银钱,还有衙门中约定俗成台面下的收入,今年得的钱财首次过了千两。平日的吃穿用度都大大改善了,送进京中的年礼自然不能太薄,只是往年大受京城伯爵府欢迎的奉天特产精酒今年产量减少,佟氏好不容易才弄来六坛子,咬咬牙,只留下两坛自家过年备用,其余四坛都送进京里去,还要在一道送去的信中说明精酒难得的缘由。

    只是没了好酒,别的东西就要贵重些才行。虽然张保有提议送些玉米土豆之类的土产,但这样东西只怕伯爵府的人看不上眼,佟氏只好另想办法。最后,她花钱弄来不少风羊风猪之外,还有一对活的梅花鹿,又从蒙古人那里买了许多张上好的羊皮,外加花一百两弄来的一张好虎皮,是孝敬老爷子的。

    这已经很丰盛了,想必京中也该满意,只是送给婆母妯娌的东西还要再想想才是。佟氏见时间还早,就放下了心,专心考虑起送女眷的东西。今年几个侄女都大了,只怕还要把她们那份也要算上。

    不过年前除了送回京中的年礼,还有别的事也要忙。佟氏还要考虑送给奉天城中的朋友和丈夫同僚的年礼,还有给全家人做新衣裳的事。以往总是手头紧,只能轮着给家人做过年的新衣,张保和端宁倒罢了,自己和淑宁的大红衣裳还是前年做的,淑宁长了个子,早已不能穿了,今年正好趁手头松,给全家都做新的。

    佟氏特地叫了刘婆子来,因她年纪大了,还让她带个帮手来,商量要给家人做新衣的事。男装的款式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把端宁的身量重新量过就行。自己今年胖了些,天气又冷,腰身放宽些就是。只是女儿那边还是要问问她喜欢什么款式颜色的好,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

    淑宁被佟氏叫去问时,倒没了主意了。如果是大姑娘家的衣裳,她还可以借鉴一下以前看过的清装剧,当然不是那等夸张的,只要找些风格写实稳重的诸如《少年天子》、《康熙帝国》之类的,抄袭一下里面的女装款式就行。但现在自己还是小女孩,去哪找借鉴去?还好,奉天城里现今流行的款式虽然在她眼中显得有些土,倒还算好看,就提出照着做就行,颜色就挑了娇嫩的松花色。不料佟氏反对,她认为大年节下应该穿红才是,淑宁拧不过她,只好同意选银红色,又定了一件绛紫色的马甲。不过佟氏最后为了安抚女儿,同意以后给她做一件松花色的春装。

    正式的衣裳商量定了,还要做几件斗篷披风,因今年风大雪大,出门一定会用得上,而且这种衣物可以用好几年。淑宁这时候倒是有了主意。她羡慕《金枝玉孽》里几位女主角穿的冬季斗篷已不是一日两日了,甚至还买过一件毛茸茸的款式有些像的紫色小披风,29块钱的便宜货,但连袖斗篷的设计是一样的,她穿来这里之前,几乎每个冬天都会穿。《金枝玉孽》里的斗篷样式她已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领口袖口都有白色毛茸茸的镶边,有连袖,缎子面,还吊着几个毛茸茸的球球。但自家常穿的小披风,她是记得的,忙找了纸笔,画出大概的样式,又向佟氏和刘婆子解释了一番,还提出也要做毛茸茸的镶边和球球。

    佟氏听明白后,也有了兴趣,刘婆子夸了几句“好新奇样式”,就答应着做去了。佟氏叫住她,低头筹算半晌,又吩咐着加做几件胭脂绸面和几件大红织金缎的,先紧着做好。今年送给京城伯爵府妯娌和众位侄女的礼物有着落了。

    腊月初十,装满了酒肉活鹿外加几大袋玉米土豆大豆花生的三辆大车,外加装有羊皮虎皮和新式斗篷与十二匹绸缎两盒子荷包的一辆大马车,四辆车满满当当地驼着长福二嫫夫妻外加马三儿和两个雇来的车夫,驶出了奉天城,朝京城方向去了。

    淑宁自己的新斗篷足足到腊月十八才拿到手。摸着光滑的大红缎面,还有前胸、袖口和下摆吊着的几个毛茸茸的小白球,她喜滋滋地,想了好几年的东西,在现代也不知到哪里做去,只能穿着29块钱的便宜货过干瘾,现在终于穿上真货了!!!

    小桃在一边摸着新斗篷,羡慕不已,不停地说着“真漂亮”。淑宁不理她,她明日要去周家做客,就穿着去向好朋友炫耀去!

    结果第二天炫耀是炫耀了,可新斗篷却差点被剥了去。周家那里来了几位别家的小姐,都是8到13、4岁的年纪,正是起了爱美之心的时候。不但她们,连周夫人和他家的两个小妾,也是看着眼热。淑宁没法子,只好把斗篷脱下让她们瞧了个清楚,好让她们找人去做。过年之前她再不也会穿着它出来了,不然还没过年呢,衣服就被人抢烂了。

    在这个闺中没什么娱乐的年代与地方,一种新鲜漂亮的衣服款式很快就传开了。过年时上街,几乎满街都是挂毛茸小球的连袖斗篷,各种颜色花样面料的都有,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二嫫今年回来得早,跟着腊月二十八就到了家。她说起京中伯爵府的事,虎皮大得老爷子欢心,得了新式斗篷的几位奶奶和小姐也很高兴,特地为了太太做的褐底绣金面的新斗篷让她在京中贵妇的聚会当中大出风头,大悦之下把自己珍爱的一套五件的金首饰赏了佟氏,让佟氏捧着首饰盒子唏嘘半天,忍不住掉下泪来。

    二嫫带来的还有别的消息。佟氏的伯父佟国维进了上书房,她父亲得任工部侍郎,兄弟文安也授了户部郎中,她娘家总算又回到朝廷中来了。伯爵府中,张保二哥兴保骑马与人争道时摔下来受了伤,不得不从军中引退,又因为与他争道的人的后台从中作梗,连个文职也没转成,闲在家中已有大半年了,只是没在信里告诉张保。

    月前老爷子为了争口气,筹了1200两银子,又托了军中关系,凭借着以往兴保在军中立下的一点子功劳,为他捐了个五品龙禁卫,捞回点脸面。只是这个位子是闲职,挂着好看而已,因此平日只帮着料理家中事务,正打算寻个路子,给家中添个发财的渠道,因此正四处请客托人。

    还有一样小道消息,是伯爵府下人中流传的,就是淑宁的大堂兄、她大伯晋保的嫡长子庆宁,已满了15岁,家中正替他相看合适的婚配对象,钮祜禄氏和兆佳氏两家各有一位适龄的小姐,一位是世代名门,一位是高官亲眷,大伯父夫妻还在犹豫当中,不知该选哪一位,而庆宁本人却看中了敏妃章佳氏的亲妹子,只是这位姑娘家世不凡,又有一位尊贵的姐姐在宫中正当宠,只怕庆宁高攀不上,可他就是不死心,偏偏人家姑娘又没把他放在心上。

    一家子就在对这些林林总总的小道消息的讨论中度过了新年。这个年比以往又好过了些,不仅仅是淑宁家中条件改善,就算是路上行走的穷人脸色也好看了些,不少人趁着过年,穿着整齐干净的衣裳出来逛街。这两年试种土豆玉米花生获得了成功后,周府丞牵头,一方面向部分农户推广种植方法,另一方面则教会人们做许多以这些作物为原料的食物小吃,因此街面上多了不少叫卖小吃的摊子,有卖花生糖的,有卖粉丝汤的,有卖煮玉米的,有卖土豆饼的,许多人都买来吃,甚至连穷人,也会花上一两个钱,买点糖块给自家孩子过过瘾。

    初十那天,淑宁穿着全身新衣裳,带着小桃上了周家的大门。她与周茵兰早就约好今天要上街买做元宵花灯要用的各色彩纸与颜料。周茵兰也穿着大红斗篷,带了丫环缨儿和两个家人同行。两个小女孩都穿着大红斗篷,梳着整齐的麻花辫,戴着漂亮的绢花,衬着好不整齐,又都扬着可爱的笑脸,连店家看了都轻声笑语,生怕唐突了两位小小姐。

    两人刚从纸笔铺中走出来,几个丫环家人拎着几大捆东西跟在后面。正在这时,一个火红的身影从她们眼前飘过,随着一阵马嘶声,来人在前头停下了马。两个女孩子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漂亮的肃大小姐,忙向她打招呼见礼。

    肃大小姐初见时是高傲的样子,不过相处下来其实是个很直爽的人。她跳下马走过来,打着招呼:“逛街呢?就这么两条大街是还看得过眼的,早逛腻了。”又转头对淑宁道:“张保大人家的小姐倒是不常见,平日里多上我家来玩罢。”她指了指身上的大红连袖斗篷,“听说是你想出来的新式样,我看了倒喜欢,比旧样式的方便许多,骑马时也不会被风吹起来,勒得人脖子痛,系着跟没系一样冷。”淑宁笑着与她说笑了几句,她便招呼一声,回头骑马跑了。

    周茵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羡慕道:“有时真佩服这位肃姐姐,听说她的马上工夫不比男人差,虽然看着不好相处的样子,其实是个为人直爽又好心的人。”淑宁点点头:“说得是,上回我亲眼看见她遇上一个四肢健全的乞丐,就上前去骂他想不劳而获,直把那人骂得羞愧大哭,后来听边上人说那人是因为母亲重病无钱医治,才到街上讨钱的,马上就拿出十两银子给他,又帮他请了大夫。她虽然脾气不好,却是个好人。”

    正说着,后面却又来了一骑,追着肃大小姐的背影去了。旁边有人私下议论:“看哪,是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他又缠着人家小姐不放了。”“可不是?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有脸面去高攀咱们的奉天之花?”“怎么就不行了?他好歹还有显亲王当靠山,哪像你呀,平头百姓的,对奉天之花,也就看看罢了。”“那又怎么了?你不也是看看而已?难道还敢去摘吗?”“别吵了,这有什么好吵的?听说肃大小姐已经许了京城的贵人,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也只能干看着罢了。”

    ……

十九、女人

    淑宁不理这些闲言闲语,倒是肃大小姐许了人家的传言让她吃了一惊。她与周茵兰对看一眼,都有意要跟上去打听打听。

    没走多远,就看到远处肃府的大门口处,有一个中年人正在驱赶那位追求者。周茵兰悄悄拉着淑宁避到路旁。小桃探头探脑打量了一番,缩回来说道:“我见过那个人,是肃佐领的弟弟。”淑宁点点头,继续看戏。

    只见那位肃二爷边赶人边骂道:“猪油蒙了心的小兔崽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模样,就敢到我们家门口来撒野?你不就有个好姐姐,嫁给显亲王世子当小妾吗?连个侧福晋都没挣上,你还真把自个儿当舅爷了?我呸!还不快滚?!看在显亲王府世子爷的面上,爷不打你,你要还不识相走人,爷就叫人动手了!”

    他这样不客气,倒叫旁边的人都吃惊不已。周茵兰小声道:“奇怪,以前他们家虽然没有好脸色,倒还不至于这么不客气,如今瞧这样子,竟然连脸面都撕破了?他们不怕显亲王府生气吗?”

    小桃再一次发挥她八卦的特长:“这个我知道,听说这个人的姐姐,就是显亲王世子的侍妾,上个月被发现对世子房中一个通房丫头下药,害她小产,那位世子想儿子想了好几年了,偏他纳了四五房小妾都没生出一个来。出了这事,他差点儿没把这个小老婆撵出府去,是显亲王福晋为了府中脸面才制止的。只是这位姨娘是失了宠了,只怕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这个人没了亲王府的人当靠山,又没有功名,人家自然瞧他不上。”

    淑宁再一次无语了,这些消息按理说是人家府中秘辛,小桃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小桃仿佛看出自家姑娘脸上的疑问,主动交待了:“哈家的丫环石榴与我和香儿三个一向要好,她舅舅的内侄女的两姨表哥的姑母的小儿子娶的老婆的妹妹的小姑,如今正在显亲王府当差,是世子福晋房里的粗使丫头。这事儿是石榴打听到的,绝对信得过!”

    淑宁整个人石化在那了,她早该知道,不能小看八卦小桃的八卦能力。周茵兰和缨儿在一边偷笑。

    那边厢的好戏还在继续。那位显亲王世子的小舅子不服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我还年轻,你们怎么知道我日后就没有出头的时候?何况我一表人材,又痴心一片,绝对是小姐的良配,只要小姐与我多相处,必能发现我的好处的。你们家不过是一个佐领,怎么就敢这般小瞧我?”

    可惜人家只啐他一口,把他的花言巧语都视若无物:“你省省吧。我兄长虽是佐领,可我嫂子可是蒙古贵女,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孙女,我们家姑娘跟皇家都带着亲,金枝玉叶,也是你配得上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大侄女已经订了亲,明年就嫁过去了。人家可是数一数二的显贵之家,正红旗旗主,京城里康亲王的儿子,武艺超群,极得圣上宠爱,已经封了世子,我们姑娘一嫁过去,就是正经记入宗谱的侧福晋。这可是宫里太皇太后亲自赐的婚。比你那个姐姐都强多了,你?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吧!”

    说罢也不看那人大受刺激软倒在地的样子,甩甩手迈回大门里去了,几个家人呼喝着赶走近处围观的人,都大声嘲笑着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的软骨头样,推攘着将他赶到大街上。

    淑宁瞧瞧周围,拉了拉周茵兰的袖子,她会意,悄悄带了其他人穿过旁边的小巷子,来到另一边的大街上,找了家豆浆铺子,坐下来叫了几碗豆浆。

    淑宁见周茵兰有些闷闷不乐,就问她怎么了。周茵兰感叹道:“平日见肃姐姐那般性子张扬、我行我素的模样,可惜如今要嫁入权贵之家,只怕日子要难过了。”淑宁明白她的意思,也沉默起来。缨儿听不懂,就问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嫁给那样高贵的人物,不好么?听人说那位世子爷也是一表人材,前途光明呢。”

    周茵兰沉默不语,淑宁替她解释道:“王府门第虽高,规矩也大,京城里也比不得我们奉天城自由,只怕肃家姐姐嫁过去后,会被王府规矩束缚。她在我们这里,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主,看在她父母和外祖家的面子上,谁不让她三分?可京里贵人多得是,她又不是正室,只怕会受委屈呢。”

    周茵兰叹了口气:“就算知道嫁过去不快活,她还能做什么?从来女子就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何况她的婚事还是皇家旨意?如今我们看她还是这般神采飞杨,不知日后再见时,她还能不能保有这份光彩?”

    淑宁被她说得心情沉重起来。她虽然不愿多想,但也知道以自己的家世,到了十三岁就要参加选秀,到时的命运如何,仍未可知。照清穿文里的情节,如果被选入宫,不论是当女官苦熬到二十五岁,天天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还是被皇帝封作妃嫔,寂廖地度过一生,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而如果幸运些,配了皇子或宗室子弟,自然会好过些,但又要忍受丈夫三妻四妾,还要担心他会被卷入九龙夺嫡的风波之中死无全尸,这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最理想的情况,是没被选上,发回自家自行婚配,可到时候要嫁给谁,还是要父母做主,搞不好京中伯爵府里的祖父母会掺一脚,不管对象如何,政治联姻利益至上,到时她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管未来下场如何,这个时代的女人总归就是命苦罢了,无论是谁,命运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她虽然受了多年的封建闺秀教养,但骨子里来自现代根深蒂固的对自由与独立的执着仍让她产生了掌控自身命运的渴望。她尽可能地、小心翼翼地悄悄改善着自己与周围人的生活,但还是不够。未来的她,是会被这个世界的旧习吞没,无奈地顺从别人的意愿,还是会被命运的安排捉弄,面对现实的残酷撞得头破血流?

    一旁的小桃被这股沉重的气氛吓着了,她与缨儿眉来眼去了半天,才犹豫地开了口:“两位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们看……”

    淑宁被她提醒了,才醒过神来。周茵兰抬头看看天色,果然已近傍晚,笑道:“都是我不好,连累妹妹也心情沮丧,肃姐姐的婚事如何,又与我们什么相干呢?还是快点回家去吧。”淑宁点点头,起身付账,几个人转身向外头走去。

    斜后方忽地冲过来一个孩子,好像有人在后面追他似的,他光顾着往后瞧,没看见路,直往淑宁身上撞过来了。旁人要拦来不及,淑宁差点被他撞倒在地。小桃扶她站稳了,开口就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撞过来了?要是撞坏了人可怎么办?”那孩子忙不迭地哈腰陪不是,往旁边退着去了。

    正在这时,淑宁听见“吱吱”的金属摩擦声,接着腰上一紧,她就明白了,马上喊着“小偷”,周家两个仆人立刻围了上来,拽住了那个孩子。小桃帮她查看腰间系着的荷包,才发现原来系荷包的绳子已经被割断了,所幸还有一根银链子连着。她拍拍胸口:“幸好姑娘的荷包,从来都是加系了银链子的,不然就让这小偷割了去了。”她瞪了一眼那个孩子:“看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

    那孩子低着头,小声求着饶,听到抓住他的一个仆人在旁边骂着说要送他去见官,他也急了,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两个女孩子开恩。周茵兰瞧了有些不忍。

    两个仆人都是她家的,她又年长,本来应该是她作主,但这事的苦主是淑宁,她不好越俎代庖,有些为难。但淑宁怎会猜不到她的意思?她本就没什么损失,也不会真对这小偷怎么样,小小年纪就出来谋偏门,自有他的难处。她正要开口叫放人,突地旁边传来一把男声:“两位小姐,请手下留情。”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见迎面走来一个年青书生。身上穿着蓝布长袍,料子已经很旧了,肘跟处还有些发白,打扮倒还算整齐,五官端正,温文而雅,只是有些偏瘦。淑宁与周茵兰对望一眼,且听他怎么说。

    然后,又是一个孤儿寡母、叔伯相欺、亲娘重病、无钱医治、被迫冒险的故事,不过那个书生说得很是感人,听得周茵兰眼圈红红,看向那个叫阿松的孩子的目光带着怜意,缨儿很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但小姐出声,她就要给钱了。

    淑宁虽然觉得这种情形实在令人熟悉得有些诡异,但表表同情心还是会的,不过她还是把府衙每旬逢三都会在衙门后巷开设临时免费医馆的消息告诉了阿松,就是大后天的事了,阿松眼中闪着光亮,对于他而言,这个消息更珍贵。

    看来是宣传不够啊,淑宁考虑着要不要向自家老爹说一下这个事,不过想来周茵兰会向她父亲提起的。她已经完全被阿松的遭遇和孝心感动了,马上叫人掏出几两银子给了他,嘱咐他别再做这种事了,还把自家家门告诉他,让他有难处时只管来寻。那个书生也很感动,帮着对阿松进行教育的同时,也对周小姐的美德和善良不停称颂。

二十、小桃

    多美好的画面啊,如果周茵兰大个五六岁,恐怕是又一出才子佳人街头偶遇的好故事。淑宁可不会放过刚才与那书生照面时,他微一发愣后,眼中的喜意,想必是认出了周茵兰的身份。看他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言谈不俗,举止有礼,如果家世不显,有心向某个官员自荐为幕,以为出身之道,周府丞的确是个好选择:出身世家、学识渊博、官声清明,在本地仕子中很得好感。只是看起来周茵兰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渴望,只是对着一直低着头的阿松大撒同情的眼泪。

    淑宁叫小桃去买了几只烧饼塞给阿松,出声说是时候回去了。那书生马上就提议由自己送她们回去。淑宁知道他是想在周府丞面前露个脸,就故意说:“不必麻烦了,姐姐身边有从人相随,我也有人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不敢劳驾先生。”

    那书生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在这时,有人在后面叫他:“苏先生,快来呀!阿初他爹出事了!!!”他忙施了一礼,掉头跑了过去。阿松也跟着去了。只见一群人抬着什么人进了一所房子,后面还跟着个女人和小孩子哭着走,一伙人闹哄哄地。

    周茵兰擦擦眼泪,看到缨儿一副想跟上去看热闹的模样,破涕而笑:“瞧你那傻样儿,今儿天晚了,还是回家吧。”淑宁点头称是,一把拉过掂着脚想要往那边看个究竟的小桃,往回走了。今天如果回去得太晚,是要挨骂的,反正八卦小桃功力非凡,就算现在不让她去打探,她有也本事知道是怎么回事。

    晚上吃完饭以后,淑宁向父亲提起今天下午的事,问是否要加强利民措施的宣传。端宁也说以往光是让官宦富裕人家知道,固然可以获得好名声,但如果穷人不知具体的安排,能起的作用恐怕不会大。张保早就察觉这一问题,见儿子女儿说得有理,答应明天回衙门里说说看。

    佟氏闲聊起今天的趣事,提到了肃家门前的八卦,以及他家与康亲王府的婚事。张保在衙门里也有所耳闻,但他知道的小道消息更详尽些:“听说那位椿泰世子年纪还轻,康亲王打算给儿子娶个蒙古贵女为妻。可现在又不是选秀的年份,上一回选秀的蒙古贵女进宫的进宫、赐婚的赐婚,剩下的大都是容貌不大如意的。亲王府里有人给他支招,选中了肃家小姐,也是蒙古近亲,只当侧福晋是够格了。如果能早日生下一儿半女最好,如果不好,过两年选秀,还要再挑一个。”

    佟氏听了有些为这位肃大小姐不平:“这姑娘也是家世显赫、品貌不凡,正正是奉天城里一朵名花,如果不是这次赐婚,嫁谁不是当正室的命?如今要受这样的委屈,又随时有新人进门压着她,我都替她难受。”

    张保笑她是穷操心:“肃家小姐家世越好,长得越漂亮,就越不可能嫁入普通官宦人家。现下虽屈居侧室,但以她的美貌,必能得世子宠爱,何况她外祖家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会让她受委屈?你何必替她担心这个?有这闲功夫,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好菜吧,今儿那只鸡实在做得不怎么样。”说得众人都笑了。

    晚上淑宁想到肃大小姐的这桩婚事,又担心起自己的未来,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结果第二天起床时顶着两个黑眼圈,被小桃取笑一顿。她正不服气呢,二嫫进来了,骂小桃道:“疯疯颠颠的,没个规矩!怎能这样取笑主人家?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已是快要出阁的人,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懂事!”小桃臊了,抬腿就跑了出去。

    淑宁大吃一惊:“小桃要嫁人了吗?”二嫫点点头:“是年前才定的,五月就过门,还没告诉姑娘呢,姑娘也别对人说起,开春就下聘了,是城南王家庄的农户,叫王大牛。”淑宁问:“怎么不是马三儿?”

    二嫫忙掩了她的口,出门探看没有人经过,才回房关了门,小声对她说:“姑娘别乱说话,马三儿也是夏天成亲,娶的就是咱家的小梅,他们这桩婚事是三奶奶亲自作的主,等他们成了亲,还要在咱家侍候的。小桃嫁到王家,她自己也点了头,以后就不在咱家了。”淑宁听了,脑里有些乱哄哄的,喃喃地说道:“小梅还比马三儿大两岁呢。”二嫫拉她坐下:“只大一岁多一点,这有什么?横竖是差不多年纪。”

    淑宁一直以为小桃会嫁给马三儿,她那么多年来不停在嘴里唠叨着的“马三哥如何如何”难道是假的么?而且居然是小梅嫁给了马三儿?这两个人,一个是戳一下喊一声、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老实人,一个是嘴里能***、给他一碗水他能从天亮说到天黑的话篓子,怎么就揍一块儿了呢?小桃对亲事点了头,可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淑宁心里已经完全糊涂了,小桃虽然饶舌,但陪在身边那么久,总是有感情的,她真心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想着半天,她站起身来,决定要到母亲那里去问个究竟,她老人家可别是乱点鸳鸯谱吧?

    正走到上房门口,正听到二嫫在里面向佟氏报告马三儿要写信回京里跟他唯一的亲属长辈——他二大爷报告婚事的经过。淑宁悄悄停下来,退回旁边的走廊,这里能听见房里人说话,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听见二嫫说道:“马三儿在咱们家多年了,婚事也会在这里办,用不着回京去,小梅她老子娘已经说了这事由奶奶做主。照奴婢看,只需要知会一声伯爵府的管家就行了。等年底送年礼回去的时候,再叫马三儿和小梅同去,在他二大爷跟前磕头。”

    佟氏过了一会儿才应声:“这样很好,他们俩个都是咱家里头得用的人,成了亲就更用心做事了。小桃的嫁妆也要准备好,别丢了咱家的脸面。其实她也是个伶俐人,我本来还想再留她几年呢。”

    “奶奶不必为她操心,她嫁过去就是自由身,王家有屋有地,以后有她享福的日子呢,您已经很为她着想了。”

    “其实如果不是她太吵闹,又爱到处打听事儿,我本不想让她走的。可是她这个样子,如今倒还罢了,日后爷升了官,家里人口多了,又或是回了京里,住在府里,她这个性子就是祸根,连累我们事小,就怕枉送了她自己的性命。趁现在有人看中了她,早点嫁出去,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日后再买人,要挑那老实不多话的,我可受不了再有人这样呱噪。”

    “可不是?像小梅那样老实的就很好,不多话,只会埋头做事,从不惹主人家生气。”

    “可不是吗?以后再进新人,都要找小梅那样的,才让主人家省心哪。”

    淑宁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掉头往回走。原来她一直当作是好玩好笑之事的小桃八卦习性,被佟氏当成了惹事生非的祸根,而她一直认为是没个性的木头人小梅,却是母亲眼中的理想仆人。她心中很难受,不知小桃如果知道了这些话,心里会怎么想?

    经过小梅小桃的房间时,正看到小桃在做针线。看见淑宁进来,小桃忙掩了手中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笑笑。淑宁分明瞧见,那是一块绣花红布,故意问道:“难不成在绣嫁衣?有什么好藏的?大大方方做你的活就是。”

    小桃红着脸,拿出那块布,却原来是块红盖头:“姑娘自小就人小鬼大,比我们可聪明得多,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淑宁看着她眉眼间掩不住的喜意,觉得她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不满,就问她:“你要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小桃抬眼望望淑宁,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丫头一向是个聪明伶俐的:“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是觉得我自小喜欢与马三哥说话,如今嫁给别人,心里难免会不自在,是不是?”

    她这样直接,倒让淑宁愣住了。小桃低下了头,又继续说道:“其实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现在大了,想的事不一样了。我其实知道,马三哥心里有别人……再说,他虽然好,可到底是这家里的奴才,我嫁给他,还是一样做奴才,以后的子子孙孙,都脱不掉一个“奴”字。可大牛哥不一样。”

    她脸更红了,头又更低了些,“他是自由身……家里有田有地,有房子,他人老实,有力气,能做活,嫁给他……以后我就不再是奴才了,有自己家的田地房舍,虽然穷些,可好好干几年,也能过上好日子。以后生了孩子……也能让他们读书认字,说不定还能考个功名……当个官呢。”

    她抬起头看着淑宁:“这桩婚事,是我开口向奶奶求来的,我见过大牛哥……我很感激奶奶,愿意销掉我的卖身契,放我出去……以往我总是淘气,惹事生非,奶奶还这样为我着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大恩大德。”说罢又低了头:“真奇怪……我怎么就跟姑娘说起这些话呢?不过……我觉得你能听懂……”

    淑宁分明能看见她脸上的光彩,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是对未来幸福自由生活的渴望与期待。她决定把刚才在上房听到的话都埋在心底,小桃并不介意这桩婚事,相反,她很高兴,甚至很喜欢未来的丈夫,还主动要求嫁过去。

    虽然千百年来,身为女人,总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向往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淑宁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里去,留下小桃一个人满怀欣喜地绣着那块红盖头。

二十一、婚礼

    开春后,天气暖和起来,街上的积雪渐渐化了,倒把路面弄得泥泞不堪,府尹玉恒觉得这实在太难看,就组织了一大帮平民将路面打扫干净,一个钱没付,不过倒是提供了两顿不算太稀的粥水。

    随着市容日益整洁,城内来往的人也多起来。府衙今年春天开始重新划分城内专门的活动场所,比如在各城区分别规定哪里可以开辟市场,买卖货物,哪里可以给卖艺的人摆摊和居住,哪里专门处理煤炭、垃圾、粪水之类的东西,等等。城外的马车一概不许进城,一律停在各城门口旁边专门建起来的看管处,每停两个时辰就要交十个钱,不过有专人负责照看马匹。进城以后,城门内也停了二三十辆加装了长板的大马车,分别挂着一到六的号牌,每隔两刻钟就开出一辆,上车的人每人两文钱。这些马车分为六条线路,途经城内各处衙门、各大市场、名胜热点、闹市街道、居民聚居区等人们去得多的地方。

    经过一段适应期后,这些措施还是基本得到了城内外百姓的认可,只是有的人认为马车看管费太贵了些,而且不许马车进城的做法给百姓带来不便,又质疑府衙是趁机敛财。但玉恒和属下官员又推出了一系列扶贫救弱的措施,让这些人不好再说嘴。

    冬天时开放给乞丐入住的那些无主破屋,继续开放给他们住,衙门不收他们钱,但要求他们维持房屋稳固和清洁。同时以每人一把大扫把和每人每天两只馒头一碗稀粥的代价,换取这些人清扫大街小巷的路面。这样一来,乞丐们不会饿死,又不会因为无事可做而躺在路边影响市容。对于一般的平民,则是维持着每旬逢三的义诊日。

    府尹玉恒因为政绩卓越而再度受到吏部嘉奖,他走到哪里,脸上都透露着意气风发的气息。他本人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把公交马车、乞丐扫街换食物、义诊等几项措施报给了那位陈大人,不料那位大人在回信时列出了那么多条新政,让他佩服不已。虽然他只是听命行事,却得到了上头的嘉奖,而且这份功劳几乎全是自己的,怎叫他不感激陈大人到十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出更好的成绩,好报答陈大人的知遇之恩。至于那些说闲话的人,不过是妒忌罢了,他才不会管!

    上司的决定直接影响到一众下属。最近张保回家的时间越发晚了,有几次甚至到了亥时才回家,他整日忙碌,脸上都瘦了许多。佟氏很心疼,天天变着法儿给他做美味滋补的食物和汤水。因为还要忙着操持家务,就索性把小桃小梅和马三儿的婚事,全都交给了二嫫。

    小桃还是那副整日东拉西扯打听八卦的样子,虽说快要出嫁,她行事也稳重了些,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上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姓苏的书生,到底是被什么事给拉走了,这个谜经过小桃从多方打听到的消息,再加上香儿亲自从她住在附近的亲戚那里得到确认,终于解开了。

    床上堆满了红色的棉布和廉价的绸缎,还有三四个针线箩,小梅小桃分坐在床的两边,手里拿着未完成的嫁衣正在做,对门的香儿也来帮手,扯了条红绳缠着一只新竹篮。这是婚礼那天装喜饼用的。淑宁就坐在床上看小梅的针线,手里也拿着个荷包在绣。

    小桃绘声绘色地说着打听到的消息,香儿时不时地在一旁补充完善。

    小桃:“原来上次那个书生,长得挺好看那个,叫苏什么达,跟几个穷秀才一起在南巷恁了间房子住,听说学问很大,周围的人遇到事都找他帮忙的。上回叫走他的,是个屠户,出事的人,好像……好像是……”

    香儿:“是个厨子,胖乎乎的。”

    小桃:“是了,没错,是个厨子。这个厨子本来要去上工,谁知突然闹起了肚子,他老板不许他拉在店里,他只好到朋友家中借了个铁桶,就坐在上面拉了,谁知……嘻嘻……”

    淑宁:“谁知怎样?你倒是说呀?”

    香儿:“嘻……谁知他拉完以后,那桶就粘在他身上了,怎么使劲都弄不下来!嘻嘻……”

    小梅:“这是什么鬼话?”

    小桃:“那个厨子急得不行,却怎么弄都没法把桶弄下来,一急,就厥过去了,他老婆孩子都吓坏了。后来那位苏先生去看了他这情形,只叫人把他放在地上,然后找铁匠要了把尖刀,使劲地刺穿了桶底,那桶就掉下来了。”

    香儿:“桶里的东西漏得满地都是呢,臭得……”

    小梅:“我不听这种混话,你们也不要在姑娘面前讲。”

    小桃:“这有什么?不过是玩笑罢了,我知道你高贵,你正经,你跟你男人说话去,别让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玷污了你。”

    小梅气得脸都白了,正要起身骂人,门外却传来了马三儿的声音:“小梅姐,姑娘在你那儿吗?三奶奶喊她过去呢。”

    小梅脸刷地红了,小桃哼了一声:“屋里还有别人呢,你怎么就光喊小梅?”

    淑宁出了房门,见马三儿脸红红的样子,还探头探脑地想往屋里瞧。她抿着嘴,忍住笑走了。

    到了上房一看,原来是牙婆带了几个女孩子来让佟氏挑,是要填补小桃空下来的位置的,佟氏已经看中了两个。因为是侍候淑宁的侍女,特地叫她来决定。淑宁仔细打量了两个女孩子,她们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一个肤色白、高颧骨,一个是个子高挑、脸蛋红红、又长了一头黑鸦鸦好发的东北姑娘。淑宁挑中了后面这位。佟氏问了她的本名是三妞,嫌土,就改了个名字叫春杏,先交由二嫫管教,并吩咐下去,命小桃好好将所有侍候小姐的规矩都教给新人。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春去夏来,等女孩子们都换了轻薄的夏衣时,小桃出嫁了。王家是城效庄户,因此小桃要先到他们庄子上准备出嫁。婚礼前一天,男家的亲戚派了一辆马车来接,小桃在张保佟氏面前磕了头,又拜别了端宁淑宁及家中众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卖身契在佟氏手中化为灰烬,就流着眼泪,带了几大包行李和一箱陪嫁,上了马车走了。淑宁一家都不会参加婚礼,唯有长福作为代表明天会去喝喜酒。那个新郎官王大牛,淑宁见过一次,高大憨实,应该是个可靠的人吧。

    过了不到半个月,就轮到马三儿和小梅的婚礼了。

    一大早,马小哥胸前戴着大红花,拉着一身红衣羞答答的小梅,在张保和佟氏跟前磕了头,拜过天地,领到一对沉甸甸的大红包,欢天喜地的被一众家仆丫环迎到新房去了。那是后院新建的小耳房,里外都贴着红字剪纸,一派喜色。

    主家不摆席,马三儿早就托人在离后门不远的一家小饭馆订好了两桌席面,请几位同僚和认识的几家仆役吃酒。附近几户人家的孩子在街上看见他,喊着“新郎倌、新郎倌”,他也笑嘻嘻地送他们几块糖。二嫫留在新房里陪小梅,端宁和淑宁跟着成昆和长贵去贺喜,看到马三儿一杯接一杯地喝别人敬的酒,好像那是****儿似的,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长贵在一旁笑话:“瞧他那个样儿,知道的,晓得是他日思夜想要娶小梅当老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才会这样忘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跑出来的疯子,只会对着人笑呢。”成昆听了笑笑:“能娶到心上人,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他醉了还有我们呢,今儿高兴,就让他多喝两杯罢。”

    淑宁这才知道,原来马三儿喜欢的是小梅,怪不得小桃上回闲聊时话里含酸,还干净利落地嫁了别人,看来是知道马三儿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缘故。可是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像马三儿这样一个猴儿似的调皮少年,喜欢的居然是安静温顺的小梅,而不是活泼开郎的小桃?这只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了。

    小梅婚后仍然负责侍候端宁的起居,而原本小桃的工作就全部交给了新来的春杏。她是个手脚利落的女孩子,做事勤快,又心灵手巧,针线上来得,而且是位手艺高超的全灶。她负责给主人一家做饭,一个月里,几乎每天的菜色都不同,而且都是家常菜,令张保一家四口啧啧称奇,让二嫫小梅惭愧不已,而淑宁更是羡慕得不行,心中蠢蠢欲动。

    这可是能成为厨艺高手的绝佳机会呀!!千万不能放过了,学会这一手,以后就算做给自己吃也是好的。这几年吃着单调的菜式,不是乱炖就是面食,要不就是酸菜酱菜,实在让原本已经习惯了现代社会品种繁多的美食的她难以忍受了。

    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她要开始跟春杏小师傅学厨!!!

二十二、本事

    所谓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以淑宁区区七岁的年龄,想要在厨房里动刀生火,当老娘的怎么可能答应?佟氏咬紧了就是不松口,淑宁什么好话都说绝了,差点就要躺在地上赖着不起,幸好在最后一刻记起自己是成年人穿越来的,绝不可以像个小屁孩似的丢咱穿越人的脸,这才作罢。

    二嫫在一旁看了心疼,她从来就不会逆着两个孩子的意思,见淑宁真的想学厨,便在佟氏耳边帮口,建议只学些简单的,不动刀火就是了。佟氏慢慢地松了口,终于答应让女儿跟春杏学些做菜的本事,但暂时只限做面食,菜刀上的活计全由春杏做好,火也由别人替她烧,更难些的,等过两年再说。

    淑宁有些泄气。所谓只做面食,就是只许学包饺子、馄饨和做馒头、包子之类的,她又不是没做过,不许动刀,那就连面条也做不了了,还有什么意思呀?

    听了她的埋怨,春杏安慰道:“姑娘也别灰心,其实面食也很讲究,和面怎么和,除了面粉要加些什么别的东西才好吃,蒸包子馒头该用什么火候,包子馅儿又该怎么调,这都是学问,而且饺子的种类又多,上回你不是教我做玉米馅儿的饺子么?还有像金鱼样子的饺子,可见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就算是面条,除了用刀切,还可以用手拉,或是揪面片儿做猫耳朵汤什么的。等咱们学完这些,姑娘也大了,正好学其他的,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淑宁听了觉得有理,也就乖乖地跟着学起来了,先学和面,每日里弄得满脸满手都是面粉的,好不有趣儿。佟氏看着她一天天地学会了面食的基础,家里做饭时也让她在旁边帮个下手,渐渐地有点样了,心里很满意。

    不过显然有人看不得佟氏高兴,马上就来招惹她了。

    京里伯爵府里的***奶,也就是淑宁的大伯母那拉氏,叫人送了信来,同来的还有几个包袱和两个女仆。其中一个媳妇子佟氏认得,是大嫂子那拉氏的陪房,是最最亲信的,便对她十分客气,让她在跟前的脚踏上坐了,问她京中诸事,并此行的目的。

    那媳妇子捧来一个大包袱,打开头,却是大小两件夏衣,一件嫩绿,一件湖水蓝,笑着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二姑娘前些日子打发人去做了几件新衣裳,专是盛夏日子里穿的,我们奶奶觉得新鲜,就每房的奶奶和姑娘都送了些,这不,给三奶奶和三姑娘也送过来了,三奶奶不妨看看?”

    佟氏拿起来看,两件都是薄绸子做的长袍,比较特别的是袖长比平日的短了三分,另用同色的薄纱做成荷叶边,接缝处缀有别致的蝴蝶结,整件衣裳的领口、前襟、袖口、下摆处,都镶着白色的勾纱花边,看着就像是蕾丝花边的样子,每隔寸许间距,就缀有小指指甲大小的缎带小花,有红的,有粉的,有黄的,钮扣也不是平日见的琵琶扣之类,而是一颗颗白色的珍珠。

    这两件衣裳,不但样式别致精美,造价更是不菲,单看这点缀的花饰花边蝴蝶结,就要花费大功夫去做,那些做扣子的珍珠,虽然不大,却粒粒浑圆饱满,单只这一项,少说也要上百两。

    佟氏差点没倒吸一口气,京中伯爵府几时这般富贵起来?竟花那么大价钱做一件夏衣,而且还送到一向感情疏离的三房这里?

    那媳妇子看佟氏一脸吃惊的样子,忍不住有几分得意:“这可是京里如今最盛行的款式,咱们二姑娘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这样精美的衣裳,难为她怎么想出来的?这可不是那些式样简单的外套斗篷什么的,谁穿出去都一个样儿,这样的衣裳最是挑人,容貌、气势略差些的都衬不起呢。”她偷偷望了佟氏一眼:“只有主子们这样的尊贵人儿,才配穿这样的好衣裳呢。满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也没一个穿得有我们二姑娘好看。”

    佟氏皱皱眉,放下了衣裳:“的确做得很好,只是看着,怎么觉得尺寸不太对?小的那件,似乎有些大了。”

    “唉哟,三奶奶真是好眼力,实话告诉您,做衣裳的时候,并不知三姑娘的尺寸,只是估摸着,大约和四姑娘差不多,就照着她的身量做了,不知道合不合身,原想着来了以后还要改的。如今倒叫三奶奶看出来了。”那媳妇子原慌了一下,不过马上就笑着解释了。

    佟氏不置可否,抬头望了望站在一边的那个丫头,问:“这是谁?看着眼生。”

    那媳妇子忙拉过那丫头,让她跪下道:“回三奶奶话,我们***奶听说您底下的姑娘都嫁了出去,怕不够人使,这不,特地让奴婢给您带了个人过来,这是秋雪,最是伶俐不过的。”

    佟氏看着那丫头娇俏明媚的脸蛋,眉头皱得更深了。伯爵府里是什么意思?想送个丫头过来给自家爷们当妾吗?她心里忍不住起了一股怒气,想到当着大嫂子的陪房发火有些不妥当,只好强压了下来:“难为大嫂子操心了,只是我的两个丫头,一个是嫁给家里人,还留下来侍候,另一个虽嫁到外面去了,但家里已经买了个新的,而且做得很好。我们三房人口少,比不得大房兴旺,如今已经够人使了,还添人做什么?”

    那媳妇子笑笑:“三奶奶这话也太谦虚了,咱们府里是什么人家儿?多一个丫头算什么呀?人太少了,反而会被人笑话呢。如今三爷已经高升了,家里多添一个人也没什么。”

    佟氏听了更不高兴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起来,这人是一定要留下的了,那就定要先给她个下马威!

    “那就留下吧。不过这名字起得不好,秋天哪里来的雪?下了雪可不就是冬天了?我家新买的丫头起的名儿叫春杏,你就改作秋菊吧。”

    那丫头有些不甘愿,无奈被媳妇子扯着磕头谢恩:“快谢三奶奶赐名字,多好的名字呀,你以后就是秋菊了。”

    佟氏也不理会这媳妇,随便几句话打发她走了,留下那个丫头在堂下跪着。佟氏慢慢地喝着茶,想着怎么处理她才好。

    那秋菊丫头等了许久,也不见佟氏开口,她本是个聪明人,怎么看不出佟氏对自己的戒心?于是主动开口道:“奴婢斗胆问句,三奶奶可是疑心奴婢是为了给三爷做小才来的?”她见佟氏狠狠地盯着自己,心里明白了:“三奶奶不必担心,奴婢没有这个心思,只怕***奶也未必有这个心思,她把奴婢打发到您这儿来,是有别的缘故。”

    佟氏半信半疑:“什么缘故?”

    秋菊道:“奴婢本是大少爷房里侍候的,大少爷有意要抬举奴婢做屋里人,可***奶担心未过门的少奶奶生气,不肯答应,大少爷闹着不肯吃饭,被锁了起来,奴婢就被金嫂子送到这里了。奴婢本是大少爷的人,绝不会对三爷有什么不轨之心,三奶奶就放心吧。”

    这番话倒是大出佟氏意料之外,不过她看到秋菊眼中那种坚定的神色,也觉得这话应该是真的,心里的戒备顿时放下大半。她想了想,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干吧,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如今我闺女的屋里有人侍候,你暂时留在我身边吧。”说罢她狠盯了秋菊一眼:“如果你胆敢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得仔细你的皮!”

    秋菊默默阖首。

    佟氏把她打发给了二嫫管教,自己留在屋里,拿起那两件衣裳,心里的怒火又再度燃烧起来:大嫂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我们淑宁想了一种新的斗篷样式,你就非得要让你女儿想一种新款衣裳来踩下她吗?你家婉宁已是名满京城,我们淑宁为了不得罪你们,让父母难做,本该她自己得的美名都不要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

    她越想越气,看到二嫫走了进来,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她。二嫫听了,也很生气,她看过那两件新衣裳,说道:“大房实在太过分了,都是自家人,怎么能这样明摆着欺负人?我年前才见过四姑娘,身量比咱姑娘小呢,这件衣裳说是按她身量做的,倒不如说是按二姑娘的尺寸做的,恐怕是做得小了,她穿不下,才送给咱们姑娘的,他们把咱们当成什么人了?!”

    佟氏气道:“从前我娘家失势,还有伯父在呢,他们就踩着我;如今我娘家起来了,他们还做这种事,实在欺人太甚!这分明是不把我们佟家看在眼里!他们以为我们爷就真的一辈子上不去了吗?尽管走着瞧吧!!”

    二嫫吃了一惊,忙出门打量外面是否有人,然后才走回来道:“奶奶小声些,今日家里还有外人在呢,叫人传回京里去,也是不好的。有些事,咱们心里知道就是。”

    佟氏点点头,瞧了眼那些衣裳:“衣服是好衣服,只是看着让人生气!!”

    二嫫冷笑一声:“奶奶有什么好生气的?二姑娘不过是想了个样子出来,您看这针线花色,是她做得来的吗?当初那连袖斗篷,咱们姑娘可是亲手做过一件春装的,虽然比不上冬天那件好看,可是做得很合身呀,单论女红,咱姑娘才不会比人差。谁家女儿六七岁就会做衣裳?”

二十三、功课

    其实那件春装斗篷,是淑宁照着过年时的大红连袖斗篷做的一件有些失败的作品,二嫫此时说出来,佟氏也明白这是安慰的话,不过女儿的针线活做得不错,这是事实。

    女红也是一位淑女所必须掌握的本事之一,淑宁学女红已经有两三年了,绣个荷包缝个手帕什么的,都还能见人,只是正正经经做件衣裳出来,恐怕就要贻笑大方。为了让女儿的女红功夫更出色,佟氏决定,不再满足于由家里女仆进行授艺,她要请专业人士来亲自教导!

    佟氏请来了有名的针线上人杨婶。杨婶是刘婆子的侄女,年前曾跟着来过家里接活。自她姑姑年纪大了,请她去的人家就多了起来,有好几户官宦人家都请她来教导女儿做女红,因此接到佟氏邀请时,杨婶并不惶恐。商量过后,她与佟氏说定,每五日来一次,教一种新活计,其余时间就让淑宁自己在家修习。每季的酬劳是三两银子和两石白米。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只是刘婆子跟着上门来说话时,听说八卦同好小桃出嫁了,十分惋惜,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上门来就是为了和小桃聊八卦呢,弄得杨婶有些尴尬,没在价钱上讨价还价,就匆匆带着姑姑走了。不过刘婆子出门时还扯着老伍头问清楚小桃夫家的地址,看来是打算上门拜访,继续这一份友谊。

    淑宁的日子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她奉了母命要学女红,又丢不下喜欢的厨活,只好一起学了。一天学厨,一天学针线,日日都不得闲,连出门会朋友的时间都快没有了。不过无论她有多忙,每日读书写字的功课都被她坚持了下来,尤其是写大字。读书要讲究悟性,她也自认成不了李清照那种才女,但大字是只要好好用心练,就能看到进步的,她不会放弃。

    淑宁的用功,感染了哥哥端宁。他如今的功课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在朋友同学当中已是数一数二了。儿女的出色让张保很是满意。因为儿子快有十一岁了,他考虑着,是不是该让儿子进学。

    到了秋天的时候,有一件事促使张保做了决定。一直以来教授端宁的那位丁举人,由一位亲戚帮保,谋得了江西一处县丞的缺,马上就要上任了。他亲自上门拜访,言明无法再担任端宁的老师,只好前来致歉。张保谅解他的苦衷,还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贺他。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必须为儿子另找老师了。

    丁举人心中有愧,而且教导端宁多年,又是得意门生,还是很照顾的,于是就介绍了一位熟悉的赵举人来。这位赵举人年纪很大,胡子都花白了,可才学极好,对于四书五经有很深的见解。他自己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考中进士,但教出来的学生,十个里倒有七八个考中的,因此在本地很有些名气。只是他脾气古怪,每年最多只收五六个学生,多的给再多束修也不收。这次因为是好友丁举人推荐,端宁自身资质也好,他才收下。张保很感激丁举人帮的这个忙,儿子拜了个好师傅,以后的才学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赵先生只能教授端宁汉学,而满蒙文字也是必修课目。原本一直是由张保充当儿女的老师,但最近他公事繁忙,停课已经有一顿时间了。考虑再三,张保郑重请了府衙里满学教授的亲弟韦伦先生来家中教授,每三天上一次课。赵先生则每两天来一次。两个孩子,端宁要上足一天,一共四个时辰,女儿淑宁也要上半天共两个时辰的课。张保严格要求子女,还会不定时抽查,一心要把两个孩子都打造成才子才女。两位先生都是为人严谨的脾气,又都学识渊博,见过一面后,甚是相敬相惜,联手把两个学生折磨得够戗。

    淑宁在学习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小毛病。穿越过来以后,大概是因为变成小孩子,所以记性好了很多,一般的诗词背两三遍就记下来了,不少书看过后印象也加深了不少,但一到背诵长篇名文时,就总是背得不够流利,只能在比较好地理解全文的基础上记住重要的句子,其他部分就要想一会儿才能记起来。

    她试验过后,总结出一个规律:简单或浅显易懂、朗朗上口的文章,她都能记得,又长又难懂或用词生僻的就只能记住一部分。这似乎是前世时就有的毛病,对于简短有韵律的诗词短文,她就比较有心去背,但一到长篇古文,她就心中急躁,偏偏越急就越背不好,又嫌背了没有用处,只要理解了就可以了,更加没心思去记原句了。

    看来穿越来后换了身体,这种功利心性也带了过来。在理解长篇古文这一点上,她比哥哥端宁强些,但谈到背诵,她就差了许多,难道是因为身体里容纳的是成年人的灵魂,心思不如小孩子简单,太多杂念,以致影响了专注力?

    不过不管怎样,她又不用考学,背不出来就背不出来吧,能理解就不错了。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练字上,成年人的灵魂虽然影响了她的记忆能力,却加强了她的控制力,要论写字的话,她已经有模有样了,写出的大字比前世时她的小学书法老师都要强。赵先生在这点上很满意,已经建议她可以开始练习小楷。

    端宁此时单论学问,已经是奉天城内官家少年中的佼佼者,但在他自己看来,却觉得妹妹比自己强。很多文章,妹妹自己就能读懂大概的意思,而他却要听先生讲解后才能明白,心里很是郁闷。

    不过淑宁很快就发现哥哥的心结,坦言自己记性不如哥哥,虽然能明白一些文章句子的含义,但比起哥哥从先生那里得到的细致讲评,她对基础的把握就不如他扎实了,要说有哪方面真正表现得好一点的,大概就是写字了吧。

    端宁听了以后,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顿时信心倍增,不但更加勤快地念书,连练字的时间也增加了足足一个时辰,誓要超过妹妹,重夺兄长的尊严!

    淑宁笑嘻嘻地不当一回事,他爱发奋就发奋去吧,如果真的有进步,当然也是好事,她才不在乎这点虚名。

    淑宁虽然不在乎,但佟氏却颇有微词。在她看来,端宁太过勤奋了,天天晚睡早起,要是累病了可怎么办?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淑宁给兄长带来压力的缘故,就要她少花些时间读书练字,多花点心思在女红的练习上。

    淑宁一直觉得文化学习与家政女红之类的功课应该保持一定的平衡,自己做得一向很好,不需要作出改变,但母亲的意思还是要尊重,于是她相应地减少了一半上课与背书的时间,但在练字这一方面就不肯让步了。

    她对母亲说:“横竖女儿用不着考学,也不是当才女的料子,这些学问典故,只要知道就好,八股文章,就不需要去做了。但练字是修心养性的好法子。额娘不是常说多练字能让人心平气和吗?您总是说女儿做事急躁,应该多练练字,陶冶心性,如今怎么反叫女儿少练了呢?”佟氏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就不再阻止了。

    倒是赵先生与韦宁先生两位,知道这件事后有些惋惜,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淑宁不是重点培养对象,充其量只是个陪读,也就丢开手不理了。

    多了许多空闲时间,佟氏又明令要求把这些时间用在练习女红上,淑宁只好想办法让练习变得有趣一点。比如杨婶教了她裁剪衣裳,她就试着给自己做些新奇的款式。京里送来的那件华美的衣裳,看着很像她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漂亮戏服,她本是想着长大了以后抄袭一番的,被人占了先机,她郁闷了好几天呢。不过横竖都是抄,抄谁不是抄?虽然那位堂姐是古人,但在服装上还是挺时尚的嘛。她就试着做些小蝴蝶结、小绸缎花之类的装饰品,往试做的衣服上缝。佟氏起初看了有点不高兴,觉得她何必学人家,但后来听二嫫说“姑娘好歹是自个儿做的,比二姑娘只能叫别人做可强多了”,便也高兴起来了。

    淑宁天天搞服装设计剪裁,玩得不亦乐乎。她还试着把那些小花小结连成琵琶襟样式,做了一件长袍给母亲,佟氏很高兴地穿上了身,尺寸都还正常,难得的是两袖子一样长,前后摆也没有不对称。这可是大进步呢!佟氏很高兴,找出了一个楠木雕花盒子,奖励给了女儿。

    盒子很漂亮,只是雕花只在四周,盒面并无装饰,淑宁喜欢之余,有点觉得单调了,想着找点什么东西来装饰一下盒面,或是绣花布,或是勾纱花边。春杏翻箱倒柜地帮她找,她也翻着针线篮子,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用上。

    正找着,只听得春杏问道:“姑娘,你看这个合不合适?”淑宁转过头去,看见她手上拿着两枝假花,一枝嫩红的海棠,一枝粉色的桃花,正是去年周茵兰赠予的礼物。

二十四、新绣

    淑宁忙说:“这是周家姐姐送我的相生花儿,是她从山东济南带来的东西,贵着呢,不能用的。”

    春杏有些失望:“相生花儿?是头花么?做得这样好看,粘在盒面上正好,却又不能用。”

    “正是戴头上的东西,我还不到那个年纪呢,因此白收着。周姐姐那里有一盒,轻易不送人的,听说是一家老字号里出的绢纱花,连皇宫里都要他家上贡呢。”

    春杏听了,顿时肃然起敬,忙把原拎在手上的两枝花端正拿好,重新放回架上的盒子里,才回来说道:“都找过了,我瞧着怎么也得弄个花儿什么的放上去才好看,可惜没找着合适的,要不,姑娘平日里做的那些绸花蝴蝶结什么的,先拿来用用可使得?”

    淑宁也不明白为什么春杏会觉得用花来装饰那个楠木盒子会比较好,难道是因为上面雕的也是花的缘故?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一件事:在盒子上弄绸缎布纱做的花朵装饰,不是还有一种现成的方法么?

    缎带绣!!!

    前世她曾经迷过一段时间的十字绣,无意中看到更华丽的缎带绣,就马上转移了目标。可惜只能在网上看看别人的精美作品过过瘾,还没机会买足材料亲自试上一试,不过缎带绣的基础教程视频她是看过的,几种基础针法她也还勉强记得,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玫瑰的绣法,早有心要试上一试,为什么不现在就试呢?

    想到就做!这些时日她为了做小花蝴蝶结什么的,手边积有不少绸带丝带之类的东西,平时常用的一些布料也有,其中有一种白色料子,布身较厚较硬,密度却还适中,正好可以当底布。至于针,她从二嫫那里找到一根针眼细长的,直接拿来用了。她想了想花样,画出底稿,上好绣棚,就开始了新绣法的冒险征程。

    刚开始做,先绣些简单的图案吧。淑宁先绣了朵ju花,就是用的菊叶绣,然后中间用豆针绣弄个花芯,看着简单,但要她回想起几年前看过的教程,已经死了不少脑细胞了。不过一但绣顺了手,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刷刷几下把叶子花茎绣好了,她开始挑战想了很久的多层玫瑰绣!

    第一回,没掌握好下针的间隔长度,做得不大好看,第二朵就开始像点样子了。在现代一直想尝试而又没机会做的缎带绣,结果她在穿越回古代之后反而做成了,人生真是奇妙啊!

    绣了几天练手,觉得不错了,就正式做了个荷包出来,拿给母亲看。佟氏倒是很喜欢,说道:“别的都还罢了,唯独这几朵玫瑰花儿,还有那几种不知叫什么的花,做得实在好看,而且整朵都立起来了,倒像是把真花缝上去似的。咱家闺女真能干,这么小的年纪,就想出这么新鲜别致的新绣法来了。”

    淑宁禁不住有些脸红,太惭愧了,她只是抄袭现代所见过的缎带绣而已,这种绣法似乎是法国宫廷流传出来的,不知在现在的法国,这种绣法出现了没有?如果没有,倒真是一笔糊涂账了。

    佟氏夸奖了女儿一番,然后口风一转,道:“不过这法子虽然新鲜,除了那几朵花以外,其他的针法未免太粗糙了。额娘常说你性子急躁,要多加些耐性,你总是不听。瞧,如果不是耐性不够,想着偷懒,你怎会想出这个法子来?你别不服气,比如这片叶子,若是用丝线,又要针脚细密匀称,又要线面平整,还要保持布面不发皱,你得花多少心思?而你用这绸带子绣,只五六针功夫就绣好了,难道不是取巧么?”

    淑宁有些不服气,她承认当初弄缎带绣出来是有点想省时省力的意思,可后来她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了,只想着尽可能做得漂亮华丽,花了不少心思呢。再说,两种绣法完全不是一回事,母亲怎么能说她取巧呢?她又不是用缎带去绣丝线绣的花样!

    佟氏接着又说:“也罢,这荷包看着也挺好看的,就留下吧,偶尔玩玩你这种……叫什么?缎带绣?偶尔玩玩是可以,但平日里练习女红,还是要以‘针线活’为主。你这哪还是针线活啊?直叫针带活好了。”把淑宁噎得半天没换过气来。

    这怎么不是针线活?!针还是针,只不过是把缎带丝带当成了线罢了,这难道不好看、不漂亮吗?能用来作装饰就好。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难道还有人管那猫是吃鱼长大的还是吃猫粮长大的?

    淑宁愤愤不平地带着荷包回了房,翻箱倒柜了一番,找出几团各色绒线来。既然老妈说要用“针”“线”才叫针线活,她就做个“针线”活来给她瞧!

    挑了块表面光滑些的绒布做底,她上好棚子,用那些绒线再绣了一幅简单的花卉图。说起来这种“绒线绣”的做法和普通的绣花方法差不多,只不过线要粗上几倍,能省些时力的同时,也要注意保持线面平整,针脚匀称。还好她的基本功还算过得去,绣起来也是像模像样,不过花的时间要比缎带绣多许多。

    春杏看到她在房中安安静静地埋头绣花,也放下了担心,她原来还怕淑宁会因为受到打击而沮丧呢。她悄悄走了出去,到上房向佟氏报告了此事,佟氏点点头,吩咐她回去了。出门的时候,正好与二嫫擦身而过。

    佟氏见到二嫫进来,打量着春杏的身影消失,忙把二嫫叫到身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从那丫头处打听到了?”

    二嫫点点头:“虽然那丫头嘴巴挺紧,但经奴婢旁敲侧击,还是打听到了。”

    佟氏眼中一亮:“快说!”

    “她那日说的话大多是真的,只是说得有些不详不尽。大房的庆哥儿年前就传说府里要为他订门好亲事,当时还未决定是选兆佳氏还是钮祜禄氏的小姐,而庆哥儿因为喜欢敏妃娘娘的妹子,所以缠着人家不放。春天的时候那位小姐被许了人,男方家中是世袭的国公府,因听说庆哥儿的事,人家少爷叫人来把庆哥儿打了一顿,闹得满城风雨。老爷和大爷怕庆哥儿再在外头惹事,借口养伤,关他在家里不许出去,直到章家小姐过了门,才放了他。这事儿闹得有点儿大,结果兆佳氏和钮祜禄氏两家都推了婚事,***奶托她娘家说项,才为庆哥儿订了一位姓李的官家小姐,父亲是汉军旗的一位参领。这位小姐听说长得不怎么样,庆哥儿不情愿,闹性子把自个儿关在房里,谁也不见。秋菊本是针线房的粗使丫头,因眉眼间有几分像章家小姐,庆哥儿无意中碰见了,就要到自己房里使唤,没过半个月,就要正式收房。当时府里正跟李家换庚贴呢,怕节外生枝,就没准许,结果庆哥儿就闹着不肯吃饭。***奶恼了,直接把他锁起来,又回了太太,叫了陪房将秋菊悄悄儿送到咱们这里来。”

    佟氏听完一番长篇大论,松了口气:“既然不是派来捣鬼的狐媚子,我就放心了,怎么说也是亲侄儿的屋里人,我这个做婶婶的,就帮庆宁照顾照顾他心上人吧。”

    二嫫说道:“奶奶虽说是好心,只是庆哥儿对这丫头未必是真心,时间久了,等他娶了亲,就怕他有了新人忘旧人。以后让新媳妇知道,只怕奶奶会难做人呢。”

    “难做人又如何?难道她一个晚辈还敢对我怎样?再说了,又不是我要帮侄儿照看秋菊,是大嫂子亲自派人‘送’她过来给我使唤的,你三奶奶我一向最是仁慈怜下的,从不亏待下人,更何况还是大嫂子送来的人?”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母亲和奶妈的这番对话,淑宁自然不知道,她还在为手中的绒线绣埋首战斗呢。母亲要管家;二嫫现在忙着别的事,没空理她;小桃出嫁,离开了家;小梅要侍候哥哥起居,而且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春杏要管厨房的事,不能时刻在她跟前。她发现好像原本能在针线活上给予她指导的人都有事在忙,迫不得已之下,她转而向新来的秋菊求助。

    秋菊起初吃了一惊,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向丫环求教的小姐,心里有点感动,就多用点心教导。她本在针线上也有长处,在她的帮助下,淑宁顺利地用十天不到的功夫完成了一幅如果她用普通丝线起码要绣上一个月的“碟恋花”图,尽管有些走样,但起码蝴蝶和花的线条都很清晰。

    这下佟氏也不好再说她做的不是“针线活”了,只是还是觉得这些新法子太过取巧。她温言劝女儿道:“绣花也像是练大字,平心静气最重要,心中急躁是绣不出好花样来的。额娘希望你耐心绣花,也是希望你磨磨自个儿的性子。你自己都会说,你性子急,练字是为了修心养性,怎么在学绣花这件事上倒忘了这一点?”

    淑宁有些惭愧,她也知道自己的耐性不足。不过佟氏话头一转,又夸起她来:“不过最近你做的两种新绣法,倒也还算新鲜,难为你想得出来。平日里偶尔玩玩,当做调剂,也是不错的。我的女儿真聪明,可比别家的强多了。”

    这算是在打一巴掌再塞个甜枣吗?这话里所说的“别家的”,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位吧?貌似最近几个月来,佟氏对于那位以美貌聪慧闻名的婉宁侄女很不满意呢。

二十五、师爷

    不过淑宁对于其他几房亲戚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她对于佟氏的夸奖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喜滋滋地带着东西回到房间,想着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做些什么。

    唔,老哥过生日时,做个荷包给他当贺礼吧。只是男孩子的东西,用缎带绣就显得太娘了,干脆,用绒线绣点“十字”绣的图案吧?

    其实她是想起了穿越前曾买过的一个少数民族的小挎包,深蓝色的料子,上面有红色黄色白色等各色线打着十字叉组合成不同的图案,很简单,但也很好看,她照着那个样子,做一个有点像的荷包吧。

    挑了深蓝色的厚实料子,做好了荷包,在荷包的两边表面上描出简单的花纹图案来,然后用各色的绒线按图案打起十字交叉来。做好以后,拉拉平整,加上系带,想了想,又找了根银链子系上去。这可是最简单的防盗措施,事实已经证明过,是有用的。

    做好以后,淑宁把荷包收了起来,等到哥哥端宁生日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

    天气渐渐转冷,秋风的冷意一点也不会输给去年。佟氏见女儿最近爱捣鼓些新鲜的针线活计,就叫她想些秋冬季节用得上的东西来,不然就打几对手套袜子也是好的。淑宁一脸惭愧地接受了这个提议,最近她的确有些昏了头了,光顾着做些“艺术品”,现在该做些实用的物件给家人了,于是乖乖地打起手套袜子来。

    张保最近总是很晚才回家,似乎是公事增加了许多。佟氏很心疼,常劝他道:“公事固然重要,但夫君也要爱惜身体才是,宁可不求立什么大功劳,也要保得身体安康才好。”

    张保解释道:“并非我有意为求立功而多做事,原本我就只是负责府衙中的文书,但最近秦同知告病,他的事情就分到我们其他几个人身上。偏偏最近天气转冷,府尹大人责令辖下所有州县今年都要为百姓过冬作准备,文书来往多了许多,我只有一个人,才会这般忙碌。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佟氏问:“难道衙门里就没有专门的文书书办帮你?”张保摇摇头:“自是有的,只是那十来个人,我们五六个人分,单是府尹大人身边就要派上四个,哪里够用?我这里只有吴书办一个人,幸好周府丞自己带有幕僚,不然我连这一个都未必有呢。如果不是吴书办帮我做些抄写,只怕我回来得还要再晚些。”

    淑宁事后听母亲讲起这件事,就去问父亲:“阿玛为什么不自己找一两个幕僚?就算不能帮着出出主意,有人替阿玛起草些文书也好。”

    张保回答道:“原本我事务清闲,并没想到这上头。如今忙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哪里找人去。何况找幕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请的人总要信得过才好,不然他明面上顺着你,暗地里却背着主家借势敛财,败坏主家名声,那岂不是糟糕至极?”

    “那就找一两个只负责起草抄写文书的,公务上的事一律不教他们经手就是。”抄写员而已,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只要别让他们看到机密文件就行。

    张保想想也有道理,最近真的太累了,有个人分担一些也是好的:“好是好,只是一时到哪里找人去?要不到周家去借一两个?”

    淑宁倒想起一个人来,就是过年时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姓苏的书生,看他的言谈举止,应该是有点墨水的人,小桃从前也打听过,他跟几个读书人租了南巷的屋子住,如今已过了大半年,还是叫人去打听打听他的近况再说吧。

    淑宁与父亲谈完话后出来,马上就找了马三儿,让他去打听那个苏书生的事。过了两天就有了消息。

    据马三儿打听到的,那人叫苏万达,字路远,山西人士,是个秀才,祖上是书香传家,但家道中落,无力进学。家中本有长兄长嫂,因嫌弃他不事生产,就给了他几件衣服鞋袜,连带着他的书本笔墨,赶他出了家门。他只好借住在庙里,以给人写家书卖字画为生,听说关外日子不错,咬咬牙就跟着同乡的人闯关东来了。来了以后,也是做老本行,日子只勉强糊口而已。他跟几个读书人合住,但相处得不太好。那几个人都自负才学,不愿意与升斗小民交往,而他却总爱与人打成一片。他似乎在免费教附近的小孩子认字,还帮邻居们排忧解难,因此在南巷一带很得民心。学问听说是很好的,字写得尤其出色。

    这样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人。能与普通老百姓亲近来往,又愿意帮助他们的,想来人品应该不错,才学也很好的样子。至于说上回他想借周茵兰上位的事,人有点野心很正常,何况他有真才实料?而且他虽有野心,但不过分,一听到邻居有人出事,就马上丢下周茵兰跑掉了,可见不是个为了权势就泯没良知的人。而从小桃以前打听到的他救厨子的事来看,这人头脑灵活,常识挺丰富。

    唔,这样看来,可以试试啊。

    淑宁把苏万达的事告诉了父亲,惹得张保看了她好几眼,让她好生奇怪:“阿玛看着我做什么?我也是和周姐姐一起出门的时候遇到这个人的,想着似乎不错,又叫人去打听他的情况,问准了才来告诉阿玛的。要不要找他,阿玛说了算。”张保笑着答道:“没什么,只是忍不住感叹,我闺女真能干,阿玛想做什么,你都替阿玛想到了。”淑宁撒起娇来:“这难道不好么?若是别人,我才不管呢。”张保笑着抱起她:“好好。”

    张保虽然对女儿很有信心,不过招收幕僚一事与他自己密切相关,马虎不得,因此又派了人去打听苏万达的事,还问周府丞是否了解这个人的情况。待打听清楚了,才叫长福拿着自己的贴子上门去请人来家中作客。

    那苏万达接到贴子的时候,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他在奉天城中滞留愈年,为了寻求一个好出路,也曾想过许多法子,可惜他既无根基,又无过人家世,更没有声名显赫的朋友可以为他扬名,因此处处碰壁。原以为有希望认识周府丞,结果又被意外事件打了岔,等他救了人回来,已经找不到周家小姐了。虽然后来在街上曾经见过她,但他一个读书人,思想上还是有点放不开的,无意中遇上是一回事,刻意上门巴结就是另一回事了。想不到隔了大半年,自己都以为要绝望了,居然真接到了城内官员的贴子。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看着苏万达认真梳洗,拿出他那套还算整齐体面的半旧蓝绸长衫,与他同屋的两个书生就有些嫉妒起来。这里住的几个人都自负才学,想方设法要宣传自己的名声,好吸引达官贵人来邀请。谁知他们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而苏万达这个一天到晚跟那些平民厮混、不务正业的家伙,却得到了他们梦昧以求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妒忌?!

    只见一个姓黄的中年书生摸着两撇小胡子,不屑地说道:“苏小友这副样子未免太过掉价了,如今那位大人既是有意相请,当亲自登门才是,如今不过派个下人来递张贴子,值得小友这样猴急,巴巴儿的去讨好他么?”

    旁边一个姓张的讥笑着与他一唱一和:“黄兄有所不知,有真才实学的人才有资格让人三顾茅庐啊,你当人人都能当诸葛孔明么?有人才学不如他人,只能靠拍马屁才能捞到好前程了。”

    “可不是吗?若是你我这样的人,绝不会自贬身价至此。就算那些达官贵人亲自上门来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请得动的。”

    “黄兄所言甚是,至少也得是个知府才行啊。”

    苏万达不理会这些闲言闲语,这几个月以来,同屋们这些难听的话难道还听得少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这次机会。

    他走出门来,彬彬有礼地向在门外等候的长福告了罪,说劳他久等了。长福还了礼,请他上了马车,往回赶去。一路上苏万达不动声色地向长福打听张保的家世与履历,还有家中的情况,言谈举止一直很有礼貌。他深知这种官宦人家,有时主人身边侍候的人往往能影响主人家的判断,因此不敢轻易得罪,还要尽可能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进了张保家的宅第,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位大人的情况。似乎是八旗大户人家出身,有不少器具都不是凡物,但大多半旧不新了,应该用了不少年头。庭院格局简单大气,但武风不强,而见面的书房里,有许多书本笔墨,还有几幅主人亲笔的书画,可以看出是位学问不错的读书人。再结合平时了解到的奉天府官员资料,苏万达心中对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雇主的满族官员已心中有数。

    会面很成功。张保发现苏万达正是自己想找的那种幕僚,才学好,文笔佳,人品端正,心思敏捷;而苏万达则发现张保比自己想像中更理想,人品端方,为人和气,有真才实学,对满汉蒙回各族人都没有偏见,而且难得的是虽然名声不显,但的确是位实心干事的官员。

    苏万达告辞的时候,张保已经以“路远”称呼他了,还送他出门送到很远。两人约好三天后苏万达就搬过来。张保是扬着笑脸进家门的,至于苏万达回到住处后,他那些同屋会有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二十六、来信

    张保要请苏秀才当幕僚,当然要招呼他吃住了。只是家中房舍不多,幕僚外人的住处又不能离内院太近,就让人伤脑筋了。而且苏秀才一但要来,书房一定会成为他与张保商量公事的首选地点,那端宁和淑宁就不方便再在那里上课与温习了。

    佟氏思虑良久,决定在左邻的人家那里恁两间房子。那户人家自从前两年嫁了女儿出去后,两老口子就把一个院子租出去,收几个钱养老。叫了长贵去打听,正好有空的,都收拾出来,一间作卧室,一间作起居。这样一来,不用另在自家府中腾空房间,来往又近,再是方便不过了。

    书房的事,佟氏早有了主意,犹豫了半日,终于向张保提议道:“妾身有个主意,只是怕说出来,夫君会多心。”张保道:“夫人但说无妨。”

    佟氏低着头道:“东厢荒废多年,白空着可惜了,妾身心想,那屋子有两扇大窗,白天是极明亮的,屋内也干爽,不如收拾出来,当作小书房,让两个孩子用。原来的书房,夫君常带有公文回家,如今不让孩子们去那里,也可避免他们不懂事弄乱了夫君的东西。”她顿了顿:“只是不知夫君意下如何?妾身纯粹是想帮出主意,绝没有别的意思。”

    张保皱皱眉,笑了:“这有什么好多心的?夫人这主意好,我原也觉得东厢丢空了太可惜,只是怕你多心,也没说什么。既然如今夫人提出来了,自然照办就好。原来的书房就当作外书房,是我一人专用了,不用跟两个孩子挤自然最好不过。夫人可记着,吩咐他们不许来捣蛋。”

    佟氏听了,与丈夫说笑了一阵,待他离开了上房,就马上招长福来,吩咐他去收拾东厢。长福领命去后,二嫫进门来,笑着对佟氏福了一福:“恭喜奶奶了,如今那贱人的痕迹终于消失得干干净净,爷心里再不记得她了。”佟氏微微笑着,嘴角轻轻扬起。

    三天时间一到,苏万达就带着简单的行李搬过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十来岁的男孩,说是随身的书僮。张保还在衙门里,招待的工作是佟氏带人做的。淑宁跟着长福和二嫫身后去瞧,认出那个小书僮,原来就是那天见过的阿松。

    阿松也认出淑宁来了,他记得这个小姑娘给过他几只烧饼,忙拉着苏万达告诉了他。苏万达抬起头来看看淑宁,只见她微微一笑。他明白了,郑重向她行了一礼:“原来是小姐好意,苏某在此多谢了。”

    淑宁侧身不受,笑着说:“这与我没关系,是我父亲听说先生的好名声,才叫人去请的。如果我是有意荐先生,早就开口了,怎会还隔了这大半年?先生不必谢我。”

    苏万达并不信:“城内博学之士众多,与苏某同住的就有好几个,苏某的名声还不至于传得这么远,小姐不必过谦了。”

    淑宁撇撇嘴:“那几个我心里知道,都是清高的人呢,长福叔已经告诉我们了。就是因为先生的品性好,父亲才起了爱才之心。先生不必客气,日后还要多多劳烦您呢。”

    苏万达这才知道那天同屋人的话已经通过这位管家传到张保耳中,不禁庆幸当日没有跟人大吵,不然这份差事就危险了。不过他还是心存感激,也不多说,只暗下决心要大力助东家一臂之力。

    淑宁看了看阿松:“我记得他的母亲当日还在卧病,如今可是好了?”不然总不会放孩子来给人当书僮吧?

    阿松听了,眼圈马上就红了。淑宁知道不好,果然,苏先生在旁边道:“他母亲没能熬过春天,几个月前去世了。这孩子如今没了亲人,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平日有个人作伴,这孩子也有口饭吃。”

    淑宁点点头,对阿松道:“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以后你在咱家里,绝不会叫你挨饿就是。”又再说了几句,因他们还要整理行李,淑宁也不多说,告辞回家去了。

    到上房见到佟氏,行了礼。佟氏问道:“刚从左边院子回来么?苏先生带来的孩子,他们可安置好了?”

    淑宁点头道:“好了,苏先生说他俩住一个屋就行,长福叔没同意,另一间屋子有张红木躺椅,长福叔就叫人铺了床被上去,让阿松睡了。”

    佟氏点点头:“刚看见那孩子,我就想起来了,二嫫的大儿子虎子,也差不多是这样大。刚看见她待那孩子挺亲热的,想必是挂念孩子了。”

    淑宁也想起来了:“是了,听说虎子哥也大了,应该差不多到安排差事的年纪了吧?不如写信回京里,叫人把他派过来吧?”佟氏被她提醒,想想这样也好,近来二嫫已渐渐成为自己的心腹,把她孩子接来,她就更死心踏地了,于是就决定回头招二嫫来商量这件事。

    二嫫喜出望外,她现在只剩下这个孩子了,常年不在身边,只有过年前才能聚上两天,如果能接过来,一家三口就团圆了。至于家中公婆,年纪还不算很大,何况还有小姑夫妻看顾,应该没问题的,就算舍不得,不过二三年功夫,就可能回京去了。她向佟氏再三道谢,忠诚度已经上升到了百分之百。

    佟氏晚间与张保说起这件事,打算第二天就写信回京去,张保并没有意见,只是问过苏万达主仆是否安置妥当,就去隔壁探望他们了。

    第二天一大早,佟氏正打算要写信,谁知那么巧,京中派人送信来了。

    庆宁要成亲了!

    在大大地闹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后,这位京城伯爵府的嫡长子大少爷终于要娶妻了,大喜之日定在下月初八,娶的就是那位李小姐。跟在佟氏身边侍候的秋菊被这个消息大大打击了一番,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但现在没人有空理会她。

    佟氏继续看信,淑宁也站在旁边垫着脚往信纸上瞧。信是***奶那拉氏写来的,用词口气与夏天时那封信相比,不但软和许多,还透着亲热,让人大惑不解。她在讲述了大儿子婚事的安排与诸项细节外,还详细地说明了伯爵府里的近况。

    按信中所说,自从春天以来,二爷兴保闲赋在家,开始为家中开起源来。他在京中开了些酒楼餐馆之类,用新奇美味的菜色吸引客人,生意极好,每日财源都滚滚而来。二奶奶索绰罗氏被丈夫的生意经影响,也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开了家胭脂铺子,听说卖的香粉胭脂都是闻所未闻的,虽然价钱不菲,但京中名媛仍然趋之若鹫,名声上达天听,宫里的娘娘都大感兴趣,有几位还派人来买。

    那拉氏说起府内财源充足,日常用度也松了许多,不再需要象以前一样精打细算,这次办喜事,老爷太太的意思是要大肆操办一番,上次四弟的婚事只摆了三十桌酒席,太简陋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挽回堂堂伯爵府的脸面。

    不过,她话风一转,又说起“二弟夫妻日渐趋利,言必称平日盈利几何,动辄在府中颐指气使,颇失贵族之风……庆儿婚事,二弟多番插手其中事务,每每刻意显富而不顾世家清华,嫂心下暗虑,其言行有损家风声名……”,字里行外,多有对二弟夫妇不满之处。到了后来,她还提到,家中如今不缺银子,若三弟有意调职回京,家中长兄会为他多加留意,云云。

    佟氏看完信后,颇多疑问,旗下满人不得经商,这是国法,二哥夫妻怎么就敢做呢?她细细问了送信的家人,才知道原来那夫妻二人都不是自己出面做的生意,而是委托一家姓陈的兄妹三人去做的。两兄弟各负责一家酒楼,那个妹子就打理胭脂铺。

    说起这兄妹三人,居然是那拉氏的亲生女儿婉宁——那位聪明美貌声名远播的二姑娘——有一次在府外救回来的。据说是康熙十八年因灾逃难进京的三河人士,多年来一直在天桥讨生活,深受流氓地痞欺负。有一次正起冲突时,被婉宁撞上了,就救下带回府中安置。这三人都挺能干,有感二姑娘大恩,对府中可谓忠心耿耿。

    真奇怪,对婉宁忠心耿耿的人,为什么反而帮二伯夫妇开店,而大伯母为什么又似乎心有不满呢?淑宁百思不得其解。

    佟氏想的又是别的事了:夏天来信时大嫂子的语气可不像现在这么和气,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有这个改变了呢?看来,是因为二哥二嫂如今掌握了家里一大财源进项,在府中的势力大涨,两人说话都挺直了腰,甚至有些威胁到大哥大嫂的地位了。这么说,大嫂子写这封信来,是有意要拉拢三房了?

    不过对佟氏而言,他们这一房向来不理府中的这些事,大房无论如何,嫡长地位是不会变的,将来也是爵位继承人,跟他们亲近些,绝不会吃亏;而二房虽然目前得势,以后如何还未可知,况且她与二嫂索绰罗氏向来不投缘,自然不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佟氏心有定计,还等晚上张保回来,再与他商量。

    张保晚上看过信后,并没有让兄长帮忙调职的打算:“如今在奉天正是立功的好时机,起码也要做完这个任期再说。大哥大嫂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还是相信能凭自己的真才实料得到升迁的机会。”

    佟氏也同意:“夫君说得极是。做完这一任,夫君的评语定是上优,到时再谋好缺,就易如反掌了。那么妾身就回绝大嫂好意吧。妾身已经在打点贺侄儿婚事的礼物,最迟后日,就让来人带着信和东西回去。”张保点点头。

    佟氏又问起新师爷:“新请来的苏先生,做得怎么样?”“好极,”张保很满意,“苏先生是个好帮手,文书上的事他很快就上手了,因此为夫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佟氏温言笑道:“这么说,妾身当好好谢谢苏先生了,谢他让夫君能早些回来陪妾身。”她言笑晏晏,一双手像蛇一样柔软,攀在丈夫肩上。张保微微一笑。

    灯熄了。

二十七、游戏(上)

    第二天,佟氏就开始打点送给庆宁贺新婚的礼物。这回可不能像上次老四容保成婚时那样,烧两套玻璃器皿就了事了。伯爵府要大办,这礼自然也要送得丰盛些。

    佟氏从贩卖北货的贩子手中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得了十二颗渤海特产的大珍珠,留下两颗自己做头面首饰,把那十颗用装了红丝绸里衬的上好紫檀木盒子装起,又再加上买来的二十颗北方淡水湖珠场里出产的珍珠。

    这些珍珠并非天然,而是养殖而得。现在通常只有在江南地方才有养殖的珍珠,这里的珠场,是京中商人来办的,原只供京城周边,但由于产量不多,光是本地贵人就已经包了大半去了。北货商人将剩下的珍珠运往京城贩卖,借了东珠的名声,在寻常官宦富商人家里是极受欢迎的。

    以这两种珍珠作贺礼,加上几盒名贵药材,应该足够体面了。佟氏又叫二嫫去寻些精美绣品作添头,然后找了红纸出来写贴子。

    她正要叫丫环磨墨,就看见秋菊呆站在一边,双眼红肿,似乎哭了一夜。她眉头一皱,开口训斥道:“你做的这个样子给谁看?!庆哥儿娶媳妇儿,你有什么好伤心的?难道你还奢望他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做正房不成?!快给我改了你那个轻狂样儿!”

    她一骂,秋菊反而嘤嘤哭起来,无论佟氏怎么说,她都不肯停止,骂得狠了,她头一甩,冲出房门去了,倒把佟氏气了个半死。因二嫫不在跟前,她叫了小梅来,让她去秋菊房里继续说她。

    小梅不一会儿就转来回话道:“秋菊一边哭一边正打包行李呢,她说要回京去问庆哥儿,当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变心?”佟氏气得笑了:“这丫头疯魔了,她还真以为少爷们会为了她跟家里作对吗?你不会骂人,先回去做事吧,回头我叫二嫫去骂她,你去吩咐守门的,绝不许秋菊走出大门一步!”

    二嫫一回来,得知此事,立刻去找秋菊了,只见春杏已在她房里劝说了。二嫫打发了春杏,回头盯着秋菊说道:“你刚来时是怎么说的?庆哥儿只是说过要将你收房罢了,他无论怎样,都是要娶妻的,你是什么身份?敢去质问主子?!!再说了,你不过就是长得有几分像庆哥儿从前的心上人,你还真以为他对你一片痴心哪?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若你本本分分的,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回到他身边当个屋里人,不然,真闹起来,京里二话不说,把你卖得远远的,难道你还能说个不字?!快给我改了这个样儿!!!”

    秋菊一边听着一边掉眼泪,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了。她乖乖把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回箱子里,还不停地擦着泪水。她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哭了那么久,又被人轮番劝阻,现在听了二嫫一番话,已经清楚认识到了现实。她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现在唯有期望大少爷没有忘记她,终有一日会接她回去吧。

    带头送贺礼回京的照旧是长福与二嫫两口子,这次回去,他们还要送信给伯爵府的管家,把自家儿子接过来。夫妻俩高高兴兴地出发了,家里的人都在大门口相送。秋菊含着泪,万分艳羡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她也想求三奶奶派自己去的,可惜佟氏不是傻瓜,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送她回去捣乱?

    =================我是第一次在正文中出现的分割线=================

    阿松自从跟着苏先生住进张保家左邻以来,日日吃饱穿暖,实在快活。他名义上是书僮,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活要做。每日苏先生跟着张保去衙门办事,身边自有长贵侍候,因此小小年纪的阿松只能留在家中打扫房子。因这边府中对他管束不严,除了马三儿夫妻与老伍头得了佟氏吩咐,对他多加照顾以外,就没有多加干涉了。阿松每日与邻家的男孩子们一处玩耍,真是乐不思蜀。

    在长福和二嫫带着儿子虎子从京城回来后,阿松的玩伴又多了一个。

    虎子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剃着小光头,皮实皮实的。因为长得不够白皙清秀,性子又爱玩爱捣蛋,虎子在京城伯爵府新一批家生小厮的选拔中名落孙山,所以二嫫夫妇很顺利地就把儿子调到三房来,挂的就是给四少爷端宁选随身小厮的名义。端宁早已习惯由成师傅带着去上课,要使唤人做事,也有马三儿候着,虎子这个小厮其实只是白挂着名头罢了。佟氏本就没打算添加人手,也就放着这小子跟人玩去。

    虎子在京城长大,父母不在身边,祖父母溺爱,因此也是满大街撒欢的野小子。京里有什么新鲜的、好玩的,他都知道,奉天城里的小伙伴们对他来说,就是一群土包子。不过土包子有土包子的好处,正因为他们土,才显得他见的世面多。他常跟阿松他们几个说起京中的玩意儿,惹得他们心痒痒的,羡慕不已。其实他哪见过那么多东西?大多数也是从别人处听回来的罢了。

    他说起京中现下流行的踢踺子、放风筝、打马球和轮盘飞镖,后两种是贵族人家才玩的,自然不算,踢键子在奉天城里也有人玩,可那都是女孩子,这一群小男子汉看不上娘娘腔的游戏,于是就商量着,也趁秋高气爽,做几个风筝玩玩,尽管这时已经过了重阳。

    可虎子说的几百个风筝一起在天上飞的热闹场面,他们几个可做不出来。城里重阳当日,下了一天雨,因此只有前后两日,天上有过几十个风筝罢了。现在节气已过,街上早没有风筝卖了,店里做的精美风筝他们也买不起,因此阿松虎子几个人就想要亲手做。可质佳薄韧的白纸他们买不起,用草纸又太重了,后来还是见多识广的虎子出的主意,用糊窗的白纸来做,他曾经见过京里有人用它做过的。

    纸有了,可支架用什么做?找不到细细的竹枝,他们就打起了细木条的主意,悄悄儿的偷进柴房里,用不知哪里顺来的小刀,细细地削着那些木柴,弄得一地木屑,有好些柴都不成样子了,因为动静太大,惹来老伍头的注意,被大声喝斥了一番,告到长福跟前,打的打,骂的骂,大人们再三严令,不许他们再打柴房的主意了。

    可男孩子们的雄心岂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阿松是过惯苦日子的,穷人也有穷人的玩法。他回到南巷找自小认识的一个卖菜篮子的篾匠,讨了几根竹篾,将它们剖成细条,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几个男孩捣鼓了两天,终于把风筝放起来了,用的线是虎子从二嫫针线篮里顺出来的。虽然是最简陋的样式,没有任何图画色彩在上头,几个孩子看着天空中飞扬的风筝,心中还是充满了喜悦。

    这几只朴素的风筝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附近的人家也有人跟着放了几个风筝,在重阳早已过去的日子里,十来个风筝在凛烈的秋风中升上天空,似乎预示着今年的不同寻常。

    风筝把端宁和淑宁两兄妹引出了书房。他们看着天上的白影,也生起了玩耍的心思。两人都早早的把童年时光放在了书本中,端宁是担负着父母的希望,淑宁是身体内藏了个成年人的灵魂,游戏时间其实很少,但无论是什么年龄的人,总有一颗童心,就算是淑宁这个两世为人的也不例外,更何况端宁原本就只是个孩子。

    他们加入了阿松和虎子的行列,在大街上追着几个风筝跑,玩着,跳着,拍着手,淑宁半路还折回家里,把压在箱子底下的一个五彩大蝴蝶风筝也拿出来放了,她本是想着留到明年用的。春杏和邻居家的女孩子们也加入进来,一群人玩得疯了似的,直到傍晚时才各自回家。

    虽然被佟氏说了几句,但淑宁被激起的玩性还没能压下去。她使劲地回想起前世小时候玩过的游戏,看有哪种是又简单又好玩,还能在现在的条件下玩起来的。橡皮筋?可惜现在没有橡皮,而且这种游戏总要一群女孩子一起玩才有意思;跳房子?规则已经有些记不得了;溜铁圈?丢沙包?弹玻子(注:弹玻璃球)?唔唔,试试玩铁圈和沙包好了。

    和端宁如此这般商量了一番,端宁点点头,揣着平日积攒的私房钱上街去了,找到一家铁匠铺,让他们帮着做两个铁圈和两根长铁钩子。淑宁自己则留在家里,用些布头布尾做了些小布袋,让春杏去河边装了些细沙子回来,做成一个个小沙包。

    没过几天,东西都准备好了,规则也告诉大家了,端宁、淑宁、春杏、虎子、阿松还有几个邻家的孩子们,有男有女,聚集在家附近的一处空地上,开始玩起新游戏来。

    男孩子们两两一组,比赛着谁能把铁圈安安稳稳地溜到指定的地点。谁的铁圈溜到一丈多外去了,谁的铁圈掉了钩,谁踢到石头摔了跤,谁跑歪了道,大家都要拍着手大声嘲笑一番。虽然失败了好几次,但最后赢得冠军的居然是阿松。

    淑宁简直无语了,第一次玩的小屁孩居然溜得那么快那么稳,她算是服了。至于第二第三名的虎子和端宁,更是郁闷不已,谁能想到土包子程度最强的阿松,居然是学得最快玩得最好的那个人呢?

    光是男孩子们在玩,女孩子们不愿意了,于是为了顾及女士们的意见,大家分成三人一组,开始玩起了丢沙包。结果,被沙包打在身上弄脏衣服还是小事,那些没站稳摔倒的,躲到别人后面不愿出来的,两三个不同组的人扑成一堆的,丢起了劲结果把鞋子都丢出去的,这一天的笑话就没停过。

    回到家自然免不了又被父母骂了一顿,端宁和淑宁被佟氏耳提面命了半日,才算解脱了,只是这样纵情玩闹的日子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有,今日过后,佟氏必定会严密看管好兄妹两个,不许他们去做那些“有shi身份”的事。

    可这一日的美好回忆,但凡有份玩的人都不会忘记,从此以后,溜铁圈和丢沙包就在城中慢慢流行开来,然后随着人员来往,慢慢地传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二十八、游戏(中)

    过了两三天,周夫人带着女儿来做客。两位娘亲说说笑笑到上房聊天去了,周茵兰就跟着淑宁到她房间玩。

    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周茵兰就开口埋怨道:“我听说你们前两天玩得可高兴了,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法,你怎么就忘了我?也不让人叫我一声?”淑宁告了罪:“好姐姐,这是我的不是,当时一块儿玩的,都是左邻右舍家的小朋友,而且有不少是男孩子,我想姐姐家里管得甚严,不知肯不肯放你出来玩,索性就没告诉你,省得你知道了又出不来,岂不难受?”天知道那天她根本就没想起周茵兰来,这位看着就一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怎么看怎么跟丢沙包溜铁圈不搭调,不过此时为了安抚她,说说小谎还是必要的。

    周小姐相信了,她也听说了游戏的大概内容,明白这样“野”的玩意儿母亲肯定是不让她沾的,何况还要和一大堆男孩子在大街上疯跑。不过她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淑宁:“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游戏,你快快想几个我们能玩的。昨儿个她们几个也来了,说起平日在家闷得要死,又不能天天到街上逛去。”她们指的就是平日来往较多的几户官宦人家小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

    淑宁头痛起来,要让这几位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能玩、玩起来又不会太丢身份、而且还要有趣的游戏,这可不容易找。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平日里不是有踢踺子的吗?那个就挺有趣的。”

    “休要应付了事!”周茵兰很严肃,“那种已经玩过的不算,你要想出我们都没见过的游戏来!”

    天啊,当年刚认识时文静优雅的小姑娘在哪?什么时候周茵兰变成野蛮少女了?难道这个“玩”字的魅力就那么大?

    淑宁苦苦回想前世玩过的女孩子们的游戏,跳橡皮筋就是印象最深的一种了,可是现在没有橡皮呀。周茵兰催得紧,她只好把这种游戏说出来,也坦言其中材料缺乏,恐怕不可能做成。只见周小姐眼珠一转,两手一拍:“有了!照你说的,这种什么皮筋是很韧又能拉长的东西,我们找牛筋代替不就行了?”

    她怎么没想到?!!!貌似是可行性方案耶?马上招来春杏,她平日老上街买菜,一定知道在哪里可以弄到牛筋。春杏虽然不知她们要这东西做什么,但还是把牛肉贩子的地址告诉她们了。周茵兰立刻叫跟来的一个下人去弄,还叮嘱要洗干净了再送过来。让小姐们看到血淋淋的东西总是不好的。

    不过就算弄了来,今天之内要做好整条皮筋是不可能的了。周茵兰细细地问过整条皮筋的样子、做法,以及还要准备的东西和玩法规则,还借了纸笔做了笔记,跟淑宁约好过两天请齐各家小姐们一处玩。

    淑宁跟着佟氏送走了周家母女,看着周夫人的丫环手里拿的两个大盒子,也知道那是春杏最近新研究出来的玉米面点心。她叹了口气,看来老娘与自己是同病相怜呀。

    聚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淑宁应约到了周家府上,看着那条新做成的皮筋,整个人无语了。这哪里还是印象中乌漆麻黑用长短不一的橡皮胶条结起来的橡皮筋呀,那细细的牛皮筋三根扭作一股,联结的地方还缀有彩色羽毛和各色丝绳缎带,看上去五彩缤纷,漂亮极了。只是这样一来,跳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些装饰品碍事吗?

    周茵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高高兴兴地往里走:“东西昨儿才做好的,连牛肉铺子里也找不到牛筋,说是叫城卫那边收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拿这个做什么。最后还是在杂货铺子里遇到个南货商人,从他那里买到的。我给上头弄了些羽毛和丝带,好不好看?这在奉天城里可是独一份,别人现在要再找这么多牛皮筋可不容易,她们都羡慕死了。”

    看来周小姐是平日淑女当烦了,一但有了个好玩的东西,就露出了本性啊。

    淑宁跟其他几个女孩子见了礼,众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等人来得齐了,才开始玩起来。但开始时人人都站着不动,不知要拿这种新玩意怎么办。淑宁站出来,她是唯一一个算是玩过的人,只好先做示范了。做桩子这种艰巨的任务当然不能劳烦千金小姐们,最后是找了两个周家的婢女代劳,反正她们也饶有兴趣地在门外偷看,不如叫进来光明正大地瞧。

    从脚踝的高度开始,淑宁跳了“马兰花”,又跳了一个“穿心”。从前跳的一个“嘁嘁嘁嗦嘁”的四句按“哆莱咪法嗦啦嘁”来编的歌词,现在没法解释那几个字的意思,她早就想好四句代替的话,也跳了一遍。跳完了就换一个高度,刚跳完腰一级的,才站稳,她就被一个女孩子拉到一边,有人急不可待地试着跳起来了。

    由于奉天不流行裹脚,倒没人是不能跳的,虽然跳错脚是常有的事,忘了词也不新鲜,至于说脚抬不高勾不中皮筋的事就更不算什么了。不过女孩子们是越跳兴致越高,等到周夫人备好茶果,叫人来请她们去吃时,她们还恋恋不舍。

    “这样很好。”淑宁想道,“平日里都要规行矩步装淑女,哪有点小女孩的样子?都是小学年纪的女生,这样才有点童趣嘛。

    吃茶的时候,人人都兴高采烈地说起刚才的游戏,也有人谈着还有什么闺阁中可以玩的东西,有人展示了从家中带来的漂亮彩色羽毛踺子,还有人把手帕打了结丢来丢去的。在场的人里没有大人,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平日里也熟识,加上刚刚玩闹了一番,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呢,因此人人都不像平日那样规矩约束。

    有一个叫阿门娜的蒙旗小姑娘就说了:“以前在草原上的时候,常跟朋友们一处骑马打猎,那才好玩呢。现如今住到城里来,虽然日子过得舒服,却少了玩的机会。闷了这许久,今儿才算是开心些。”

    另一个叫日琪的也说:“是啊是啊,自从进了城里跟父亲一处住,我就没像今天这样玩过,稍稍闹一些,就被嬷嬷说我不成体统。我以前在外祖母身边住的时候,想怎样就怎样,何曾有人管过我?”

    其余的几个人里,王美仙和蔡童瑶两个家里都是汉人士大夫家庭,家教一向甚严,闻言也纷纷说道:“你们还可以骑马,算是很好了,我们从小就要练女红、读女训,除了九连环,就没玩过其他东西呢。”

    “我与淑宁妹妹也要练女红和读女训,可家里还算管得松,有时还是能玩玩的。”周茵兰道。

    几个人都羡慕不已。还有一个叫张燕燕的说:“我家里,母亲早过世了,父亲也不管我,平日里倒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管我,原来你们这么惨呀?”众人都点头,看得她一脸同情。

    “其实,”淑宁说道,“还是有很多可以玩的。比如踢踺子和荡秋千,你们应该有玩过吧?”

    “踺子倒是有的,可母亲不许我玩秋千,说是怕摔着了。”

    “是啊是啊,我娘还说玩的时候裙子都会被掀起来,太不成体统,因此连踺子都不许玩呢。我就只能在你们家里作客时才能玩一玩。”蔡童瑶脸红红地道。

    淑宁想想现代时的秋千样式,提出一点改良建议:“现在的秋千都是只有一块木板,的确太危险了,站也好,坐也好,很容易摔着,不如做成椅子样式的,坐在上头,稳当许多,而且只要把裙脚压好了,裙摆就不会掀起来。荡的时候叫人推一把,也不用自己使力了。”

    几个女孩子闻言大喜,纷纷道:“是呀,我们怎么没想到?”蔡童瑶小声说道:“可我家里连秋千也没有,旧的那个被我娘叫人砍掉了,那怎么办?”

    淑宁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我看看,还有什么是没这些东西也能玩儿的?唔……啊,有了,你不是有手帕吗?可以用手帕折东西呀。”说罢就掏出自己的小手帕,三两下折了个小老鼠出来:“看,这是小老鼠,不过我知道的花样不多,如果拿纸去折,就能折出许多东西,令堂大人总不会连手帕和纸张都叫人丢掉吧?”

    蔡童瑶高兴地道谢,说回家就试着折去。

    王美仙说:“秋千我也爱玩,家里就有一个,我最喜欢荡得高高的,就能看见隔壁人家的花园,他们家园子里花开得极好,可惜我母亲跟他们家主母不和,从不许我们跟他们来往,我想要看那园子,只能在秋千上瞧。”

    淑宁笑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秋千的典故。从古时候起,大户人家的小姐爱玩秋千,就是有缘故的。因为平日里不得出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好在玩秋千的时候,荡得高高的,才能看见墙外面的行人景致。听说还有富家千金踩在秋千上看到外面经过的书生,就此一见钟情、终成眷属的故事哪。王家姐姐的情形,倒是有几分象呀。”

    王美仙扑上来捶她:“看我撕烂你的嘴!”淑宁连忙求饶,偏张燕燕又上来帮着王美仙挠她痒痒,众人嘻嘻哈哈玩闹一阵,才重新坐正了说话。周茵兰叫人换了吃剩的茶果。

    阿门娜说道:“今儿说的这几样游戏,都很新鲜有趣,难为淑妹妹怎么想的?”

    王美仙非常赞成:“是啊,可比九连环有趣多了。我平日里拆九连环,拆来拆去总拆不掉,总被哥哥们骂我笨,这几样玩起来用不着有多聪明,我也能玩得很好。”

    周茵兰热情邀请:“以后多来玩呀,咱们一处做游戏。”大伙都使劲点头。

    蔡童瑶小小声说道:“只是这些游戏多数是要几个人一起玩才有趣的,一个人玩就太无聊了。我们一个月最多不过能聚一两次,平日里怎么办?”

    大家都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淑宁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突然灵机一动。

二十九、游戏(下)

    淑宁突然灵机一动:“我想到了,有一个游戏,一个人可以玩,几个人也可以玩的,而且不会被家里人说不成体统。”

    众人纷纷追问,淑宁公开谜底:“拣石子。”

    这是她前世小时候曾经玩过的一种深受女孩子喜爱的游戏。五颗小石头,选一颗作母石,四颗作子石,把母石丢高的同时,把撒落的子石抓在手中,再接住下落的母石。这个游戏不但考眼力,还考敏捷度,占地很小,道具易得,规则简单,而且不用跑跑跳跳,却对手臂有一定的锻炼作用,是很适合女孩子们的小游戏。

    淑宁把详细情况告诉了女孩子们,众人都很感兴趣,纷纷询问各种细节。日琪听完后,歪着头问:“听起来倒有些象嘎哈拉,不过嘎哈拉用的是羊拐骨。”

    淑宁也知道她说的这种游戏,只是穿越前没玩过,也不太有兴趣,便道:“是有些象,不过用的东西不一样。其实除了用石子和羊骨头以外,还可以做小香包代替,爱做什么花样就做什么花样,家里人要是有二话,只说是练针线活就好。就算是石子,打磨好洗干净,也可以做些花样呢。如果能弄到玛瑙或雨花石,就更好了。”

    这话引得其他几个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做什么样的香包来代替石子,什么样的料子合适,里面装什么好,等等。淑宁饶有兴趣地听了半天,忽然看见对面的日琪正盯着自己看,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没出问题啊,于是开口问道:“日琪姐姐看着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心里好奇,妹妹是怎么想出这么多游戏来的?而且是我们一问,你马上就想到了,我真的很佩服。”

    淑宁出了一身冷汗,太大意了!!!可不能叫人起了疑心:“哪里呀,其实有好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那些游记啊、杂谈啊,就有提到唐宋和前朝时各地的一些风俗趣事,也提到一些女儿家的游戏,不过说得不太清楚齐全。我玩心重,早就在琢磨了,今儿姐姐们问起,我才想起来的。若要我一个人想出这些,我可没那本事。”

    日琪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家的女孩儿都这么厉害,早听说你姐姐是才女,没想到你也这么聪明呢。”

    淑宁打了个哈哈,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这一天小姐们都过得很充实,告辞的时候,还约好了过几日再到另一家去玩,再三叮嘱周茵兰要把牛皮筋带去。

    淑宁走在最后,看着其他女孩子都离开了,正要告辞,被周茵兰拉住了:“大后日我去肃家看肃姐姐,你也一起来吧?”

    淑宁奇怪问道:“怎么了?”

    “听说她的婚期一再被推迟,城里已经有人说闲话了,我们过去看看她,安慰一下吧?”

    淑宁想想也好,就答应了,当下定好会合时间,才回了家。

    春杏这一日都只能留在周府外院,和几个别家的下人一处吃茶闲聊,听周家的丫环们传言里头姑娘们的有趣游戏,心早痒痒了,可惜进不去。如今一离开周府,马上就缠着淑宁问其间细节,淑宁笑笑道:“晚上还有得玩呢,到时你就知道了。”这才按下不提。

    回到家,向母亲说起今天一天的趣事,佟氏面带笑意地听着,又嘱咐她跟别家小姐们要和睦相处,即使有什么口角,都不能恶言相向。淑宁本来就不是喜欢与人争吵的人,随意地应了,又提起周茵兰约她去肃家作客的事。佟氏想了想,就答应了。

    晚上,佟氏把这些事告诉了张保。她说:“如今妾身与诸位大人的夫人相交甚好,两个孩子跟那些少爷小姐也成了好朋友,即使不能对夫君您有所帮助,至少不会扯后腿了。”

    张保拉着她的手,感动道:“劳夫人费心了,怎么能说没有帮助呢?最近我与共事的几位大人关系都很好,还有几位为夫人送过去的点心而谢我,以往扯皮推托的事都没有了,这都是夫人的功劳。”

    佟氏其实心中很有几分得意,但此时倒不好露出来,因此还是保持着一副谦虚的样子:“能为夫君尽一分力,是妾身之幸。”

    张保为自己有一位好妻子庆幸之余,倒是有点为不幸的秦同知可惜了。佟氏见状问道:“难道那位秦夫人又闹出什么事来了?她自从来到奉天城,就没消停过,不论到谁家作客,都会闹笑话,不然就是得罪人,请人到她家去作客,行事作派也让人瞧不起。如今没有哪家的正经女眷与她来往,只有张通判家的那个小妾跟她是同乡,偶尔还会看看她。照理说她应该没什么机会惹事才对,最近是怎么了?”

    张保就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她:“秦大人先前那位如夫人,被赶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如今儿子周岁了,还没法认祖归宗,她托人向秦大人求情,不知怎的让秦夫人知道了,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秦大人被气得病了一个多月,他夫人还把找上门来的如夫人母子打出门去,满大街的人都看到了,衙门里传得风言风语的,听说还有人要参他个帷薄不修呢。秦大人就算病愈,恐怕也是颜面扫地了。他一向是个老好人,这一年来却为着他夫人不通事务,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在衙门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说罢感叹不已。

    佟氏也跟着叹息一番,随即又谈起肃家的事:“还听说如今秦夫人到处在说肃家姑娘的闲话呢。说起来,肃家姑娘不是今年要出嫁么?怎么闹到现在冬天都快来了,婚事还没个眉目呢?如今城里都风言风语呢。”

    这事张保倒是知道的:“那是别人乱嚼舌头呢,你休要跟着掺和。康亲王府一位侧福晋没了,才将婚事压后的。北边雅克萨的战事才歇,康亲王又立了大功,恐怕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京呢。到时候皇上有封赏,儿子又娶媳妇,岂不是喜上加喜?”

    佟氏这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由笑道:“虽然是男家的缘故,不过婚期一再推迟,只怕姑娘家心里会不高兴呢,淑宁今儿跟我说了,周家姑娘约她一同去肃府探望,我已经允了她了。”

    张保点头道:“这样很好。”

    ====================同一时刻在另一个房间里=====================

    父母的谈话自然不会传到淑宁这里,她现在正在忙着做代替石子的香包呢。找了些绸缎边角料,做了几个不到一寸见方的小口袋,再想拿什么东西填充。春杏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帮忙,她提了个意见:“如果像做沙包那样装沙子进去,会不会漏出尘土来?那就太脏了。”淑宁想想也是,就说:“这话有道理,你去厨房拿点米来,洗干净晾干了,明儿一早再拿来当填充物。”春杏闻言高高兴兴地去了,果然拿了米来,照着做了,等第二天再继续工序不提。

    第二天,两个人吃过早饭就回了房,往做好的小口袋里塞了米又加了些香料,把香包做好了。淑宁试着玩了一玩,还算顺手。春杏一个劲地让她玩一遍全套的来看看,她回想了一下,照着回忆中的花式耍了一遍。

    抛高了香包,先是一次拣一颗,然后一次拣两颗,再是先拣三颗再拣一颗,最后是全部四颗一次都拣了。这是最基本的花样。接着是把手握成锤状,接住抛高的香包。她还记得一种花样,是先拣一颗香包在手,等拣第二颗时丢下第一颗,然后拣第三颗时丢下第二颗,以此类推。她隐约记得还有好些花样,只是年代久远,已经记不清了。

    光是这几样花式,已经令春杏很满足了,跃跃欲试地也要玩上一遭。等到她掌握了最基本的玩法以后,淑宁想起后天要去肃家的事,想着拿新玩意儿当礼物也不错,可以讨人欢心,而且肃大小姐也是个爱玩的人。只是用普通料子做的香包当礼物太随便了,要找些好的料子来做才是。她把想法对春杏一说,就得到了对方的赞同,而且还提供了极有用的信息:“秋菊正在做过年用的荷包,用的都是上好的绸缎,不如去她那里找找?”

    淑宁二话不说,拉起春杏就往上房跑,果然秋菊正在右房里做针线,春杏就问她要碎料子。秋菊无精打采地望她一眼,往架子上一瞄:“那里不是有碎布篮子?你自个儿去拿吧。”说罢也不理会她们,自顾自地埋头做针线。

    淑宁与春杏抬头望望高高的架子,两人都够不着,淑宁就笑着对秋菊说:“好姐姐,我们都够不着呢,你帮我们搭把手吧?”

    小姐开了口,秋菊只好懒懒地站起身来,随手往架子上一扯:“拿去!”不料那篮子里有一块大些的布料露了半截在外,勾住了隔壁架子上的镜台一角,她这一扯,倒把那镜台扯下来了,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摔成了几块,三人都愣住,傻站在那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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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清穿日子介绍:
万恶的清穿,如果想看数字军团出场,恐怕要很久以后了。
她只是个想过平凡日子的普通人,不知为什么居然狗屎运到成为烂俗的清穿女子大军的一员。虽然她竭力避开一般清穿女所会遇到的“好事”,但显然命运不打算放过她。也罢,谁说清穿一定要轰轰烈烈?她誓要把平凡日子过到底!!!
谨以此文向所有穿越经典致敬!平凡的清穿日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清穿日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