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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桐华     半暖时光txt下载     半暖时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Chapter 4 冷暖之间(二)

    颜晓晨说:“再过一两周就回去。”

    “你怎么那么晚回去?留在学校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打工赚钱啊!”

    “财迷!”

    颜晓晨笑笑,没有反驳沈侯的话。

    沈侯忍不住问:“颜晓晨,你家该不会是靠你养家吧?你年年拿最高奖学金,可以说学费住宿费全免了,你在酒吧打工,每月应该有一两千块,你又那么节省,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颜晓晨用半开玩笑的话打断了沈侯的询问,“我如何花钱、赚钱是我的事,就不劳您关心了!”

    “你以为我想关心吗?随口问问而已!”对颜晓晨把他当外人的态度,沈侯很受伤,却不愿承认,只能嘴硬地表示根本不在乎。

    沈侯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等回到家,开着暖气,吃着零食,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想起颜晓晨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宿舍,宿舍里可没有暖气,他的气又渐渐消了。想知道她的消息,又拉不下面子,偏偏颜晓晨也不联系他,让他恨得牙痒痒,向他表白的是她,可清清淡淡,全不在意的也是她!

    正和自己的面子较劲,幸好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了,给了沈侯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去联系颜晓晨。

    沈侯在学校的官网上查完成绩,给颜晓晨发了短信,“宏观经济学82,经济法68,全部通过,可以顺利毕业了!谢了!”

    他一边等颜晓晨的回复,一边在网上乱逛,无意中看到一条抢劫案的新闻,记者最后还提醒旅客春运期间注意安全,沈侯忙又给颜晓晨发了条短信:“春节前是抢劫案高发期,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等发送出去,觉得自己气势太弱,赶忙追加了一条,“你这次帮了我大忙,还没收我的钱,我算是欠了你一份人情,有什么事用得上我,尽管开口!”

    沈侯一会儿瞅一眼手机,眼巴巴地等着回复,可颜晓晨一直没有回复,沈侯都要等得发火时,颜晓晨的短信终于姗姗而来,一连两条短信。

    “过了就好!”

    “好的,我会记得连本带利都收回。”

    沈侯急匆匆地发短信质问:“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我短信?”写完了,一琢磨,不对啊!这样发过去不就表明他一直守着手机在等她的短信吗?他立即把短信删除了,决定也要像颜晓晨一样,晾晾对方!

    他去喝了点水,又站在窗户边欣赏了会儿风景,感觉上等了好久了,一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显然不够“晾晾对方”的标准。沈侯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实在没事干,开始收拾衣服,翻箱倒柜,把衣服整理好,看看时间,才过去了十几分钟,觉得还是不够“晾晾对方”的标准;他又跑到厨房,东摸摸西看看,甚至拿了个菠萝,削皮挖洞,切好后,端去给保姆阿姨吃,把阿姨惊得两眼发直地看他。

    沈侯虽然鬼心眼不少,可做事向来直来直去,平生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竟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觉得这哪里是“晾晾”颜晓晨,根本就是他自己“晾晾”自己。

    虽然还是没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但沈侯再憋不住,冲进了屋子,给颜晓晨发短信,“你最近在干什么?”

    这一次,颜晓晨的短信立即到了,“财迷当然是忙着赚钱了!”

    沈侯感觉好了一点,故意先回复了几条别人的微信,才慢条斯理地发了条短信,“你找了个白天的工作?”

    颜晓晨的短信又是立即到:“是啊!”

    沈侯笑起来,几日的不舒坦全部烟消云散,“财迷可要明白身体健康是最宝贵的财富,注意身体!”

    “活很轻松,就是发发文件,我身体很好!”

    沈侯咧着嘴笑骂了句“财迷”,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

    此时,财迷颜晓晨正站在街头,忙着赚钱。

    她依旧晚上去蓝月酒吧打工,只是周围的学校都放了假,酒吧的生意也受到影响,冷清了不少,相应地,侍者的收入也少了。

    临近春节,打短工的工作很不好找,颜晓晨找了一份发小广告的工作,每天十二点到下午五点,站在街道最繁华的地方发广告。

    寒风中,颜晓晨给沈侯发完短信,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立即接着干活。每看见一个人,就赶紧把广告塞给人家,动作一定要快。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沈侯送她的帽子和围巾,尽可能让自己保暖,可戴着手套就会干活不方便,所以没有办法戴手套。

    来来往往的行人中,颜晓晨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走近她,忙把广告递了过去,对方拿住了,却没有不耐烦地走开,而是站定在她身旁。颜晓晨扭头,看是程致远,咧着嘴笑起来,惊喜地说:“我还纳闷这人怎么不走呢?原来是你!”

    程致远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她,视线缓缓从她的脸上扫到她的手上,定格住了。

    颜晓晨因为小时候手上就生过冻疮,一旦冻着就很容易复发,这几天一直站在寒风中,手上又开始长冻疮,两只手看上去有点肿胀,又红又紫,很是难看。颜晓晨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毛病了,搽了冻疮膏也没什么用。”

    程致远忙把视线移开,“你……你白天都在做这个?”

    “是啊!”

    “为什么不找家公司做实习生?应该会有很多公司欢迎你们学校的学生!”

    “就寒假这一两周,没有公司会有这么短期的实习工作了。”颜晓晨一边说话,一边还逮着机会把几份广告递了出去。

    程致远突然把她手里的传单抢了过去,“我帮你发!”他压根儿不会判断哪些人有可能接广告,动作也很笨拙,但胜在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几乎没有人舍得拒绝他,还有不少小姑娘远远看到他,特意过来,从他身边走过,拿一份广告,听他说一声“谢谢”。

    颜晓晨愣愣地看着他。

    一沓广告不一会儿就发完了,程致远说:“发完了!你可以下班了吧?”

    颜晓晨拍拍背上的双肩包,笑起来,“里面还有满满一包呢!不过,还是多谢你啊!你刚才吓了我一跳!”

    程致远愣了一下,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就剩这么点了,想着这么冷的天,赶紧帮你做完,就算完事了。”

    这人看似温和,实际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颜晓晨释然了,“没事,没事!你是好心帮我!我穿得很厚,冻不着!”她打开包,又拿出一沓广告,一边发广告,一边问:“你来这边办事吗?”

    程致远说:“约了朋友在附近喝咖啡谈点事,没想到看到你,就过来打个招呼。”

    颜晓晨看程致远没有说走,怕他是不好意思,善意地催促:“我还得继续工作,你赶紧去见朋友吧,别被我害得迟到了。”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颜晓晨挥挥手,笑眯眯地说:“再见!”

    发广告这活,看似很容易,只是薄薄一页纸,递给对方,好像并不碍他什么事,他随手接了就可以随手扔了,可很多人走过路过,就是不愿要。

    这段时间颜晓晨深深体会到这点,有时候过了五点还没发完,为了不被扣钱,只能再在寒风里多站一段时间,熬到广告发完。可寒冷这东西,和边际效益递减的经济学原理截然相反,它是边际效益递增,刚开始的一两个小时并不算难挨,甚至不觉得有多冷;中间一两个小时,即使穿着羽绒服,也开始觉得身子冷、腿发凉,这时候靠着保温杯里的热水,也能混过去;可后面一两个小时,热水就算没喝完,也变凉了,这时不仅身子冷,连胃和肺里都觉得冷,似乎每吸一口气,都把寒冷带进了五脏六腑。

    今天显然又是不够运气的一天,五点时,颜晓晨仍没有发完广告。天色已经黑沉,气温越来越低,大街上行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愿意接广告的人也越来越少,有的人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被颜晓晨挡住路时,甚至会嫌恶地呵斥一句“滚开”!再做心理安慰,被人呵斥了“滚开”,颜晓晨也会有点难受,但难受完了,依旧要带着微笑发广告。

    街道拐角处的咖啡店,程致远独自一人坐在窗户旁的座位上,喝着咖啡。事情早已经谈完,他的朋友四点半就走了,他却一直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颜晓晨——

    颜晓晨趁着一沓广告发完的间隙,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打开喝了一口,却发现已经冰冷,龇牙咧嘴地咽下冰冷的水,赶紧又把保温杯塞回书包。她一边发着传单,一边时不时眼馋地觑一眼旁边饮料店里热乎乎的饮料。这种不设座位、店面狭窄的街头小店的饮料应该没有多贵,便宜的大概四五块就能买到,她一直看着,却一直没舍得买。

    派发小广告绝不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工作,大部分人即使不愿意要,也只是冷漠地走开,个别人却会嫌恶地恶语相向,颜晓晨应该也不好受,但她总能一个转眼,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带着笑容,把小广告递出去,希望对方能够收下。

Chapter 4 冷暖之间(三)

    熬到快六点时,颜晓晨终于发完了广告,她跑到街道另一头发广告的小领工那里领了钱,隔得远,程致远看不太清楚,像是六七十,反正绝对没有一百。

    她背着书包,准备赶去酒吧上班,走过一家家蛋糕店、咖啡店、服装店、快餐店……她看都没看,旁若无人地大步走着,突然,她停住了步子。程致远有点惊慌,以为她发现了他,可是,立即就发现不是,她走到了街道边。那里有两个乞丐,自从程致远下午走进咖啡店,他们就在那个地方乞讨。一个看着是残疾,两条小腿萎缩了,一个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头低垂着,跪在地上,地上用粉笔写着字。因为他们安静得像两尊雕塑,也因为太多关于假乞丐的网络流言,脚步匆匆的行人很少理会他们。

    颜晓晨看了他们一瞬,在兜里摸了摸,走到残疾的乞丐面前,弯下身子放了一张钱,又走到另一个一直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弯下身子放了一张钱。然后,她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匆匆地走入了人流,消失在程致远的视线中。

    程致远招手叫侍者结账,他走出咖啡馆,经过两个乞丐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残疾的乞丐已经把钱收了起来,另一个趴跪在地上的乞丐还没有动他面前破鞋盒里的钱,零星的硬币中只有一张纸币,五块钱。

    程致远停住了脚步。

    两个和颜晓晨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一手拿着购物袋,一手端着热饮,从他和乞丐间走过,程致远的视线从她们手中的热饮上掠过,盯向鞋盒子。他走到了乞丐面前,弯下身,从鞋盒里捡起了五块钱,不仅旁边的乞丐震惊地瞪着他,连一直垂头跪在地上的乞丐也惊讶地抬起了头,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

    程致远拿出钱包,把五块钱放进了自己的钱包,残疾的乞丐刚愤怒地叫了一声,他又抽出一张五十块,放进了鞋盒,“这五块钱,我买了。谢谢!”

    他装好钱包,脚步迅疾,匆匆离去,经过另一个残疾的乞丐身旁时,放下了一张十块钱。

    晚上八点多,颜晓晨正蹲在柜子前摆放杯子,听到William怪腔怪调地叫她,她直起身,看到程致远站在酒吧门口。

    颜晓晨请假考试的那两周,听说他来了酒吧一两次,不过等颜晓晨考完,再来上班时,反倒没再见到他来酒吧。

    好久不见他,大家都挺高兴,正好客人也不多,每个人都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颜晓晨快步迎过去,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有点诧异,已经喝过酒,怎么还来喝酒?

    程致远把一个小纸袋递给她,“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刚和朋友吃过饭,回家的路上,顺道过来一趟,给你送点东西。”

    虽然他们是站在门廊处低声说话,可架不住大家都竖着耳朵在偷听,也不知是谁“嗤”一声讥笑,颜晓晨一下子很尴尬。

    程致远这才留意到,助理随手找来的小纸袋恰好是一款欧洲知名珠宝的袋子,颜晓晨不见得懂这些,可显然有不少人已经想歪了。他不疾不徐,微笑着对颜晓晨说:“我看你手上长了冻疮,这病虽然不要人命,可又痛又痒,难受起来连觉都睡不好。正好我有一盒加拿大带回来的冻疮膏,就拿来给你。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还是一盒已经用过的,更是一文不值,放在我那里也是过期浪费,你别嫌弃,拿去用用,看有没有效果。”程致远说着话打开纸袋,拿出一盒看上去半旧的药膏,对颜晓晨说了用法和忌讳。因为他坦荡的态度,让一帮偷听的人反倒有些讪讪的。

    颜晓晨也心情放松了,这事利人不损己,换成她,她也会去做,她笑着接过冻疮膏,对程致远说:“谢谢!”

    “别客气,我走了!”程致远把纸袋扔进垃圾桶,朝William、Mary他们笑挥挥手,转身离开了,每个人的礼节都没落下,搞得William他们越发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该对颜晓晨说什么,只能装作很忙,谁都不提这事。

    颜晓晨忍不住偷笑,总算明白程致远为什么三十出头就事业有成了,他看似温和,实际绵里藏针。

    颜晓晨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后,涂上了冻疮膏。还真管用,立即就不觉得痒了。

    因为搽了药膏,不方便拿手机,颜晓晨趴在床上,用一指禅给程致远发短信,“已经用了冻疮膏,谢谢!”

    程致远没有回复短信,也许在忙,也许看完觉得没有必要回复,颜晓晨也完全没在意。

    客厅里,只开了壁灯,光线幽暗。程致远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酒杯,喝着酒,一手拿着手机,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已经用了冻疮膏,谢谢!”

    程致远盯着短信看了一瞬,放下了手机。他从桌上拿起了从乞丐那里“买来”的五块钱,一边仔细看着,一边默默地把一满杯酒都灌了下去。

    程致远有点醉了,身子不自禁地往下滑,他索性躺倒在沙发上,两手各拽着钱的一端,无意识地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似乎要研究出它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颜晓晨有点记挂沈侯,不知道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她慢慢地打了行字,“你在干什么?”可打完后,又觉得自己在打扰他,他的世界多姿多彩,她发这样的短信过去,如果他不回复,她失望难受,他若回复,又是难为他。

    颜晓晨删掉了短信,把沈侯白天发给她的短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慢慢地睡了过去。

    沈侯和一帮高中死党约了出去唱歌,现在的人走到哪里都离不开手机,有人一边唱歌,一边刷微博和微信。

    沈侯也时不时拿出手机玩,微博的图标上有红色数字提示有新信息,微信的图标上也有红色数字,唯独短信那个图标,不管打开几次,都没有红色的数字出现。其实,现在已经很少有人通过短信联系,朋友之间都是发微信,不管是图片还是语音,都很方便,可偏偏那个死丫头用着破手机,没有办法安装微信,只能发短信。

    沈侯的心情越来越差,但越发装作不在意,强逼着自己不再去碰手机,兴高采烈地吆喝着大家一起玩,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终于如己所愿,忘记了心情不好的原因。

    颜晓晨站在街头,继续她的打短工生涯。

    虽然迎着寒风,忙忙碌碌地发着广告,可心里总隐隐地期待着沈侯能像昨天一样,突然就给她发条短信。

    喧闹的大街上,很容易听不到短信的提示音,昨天她就没听到,后来查看时间时,才发现有未读短信。她把手机调成振动,装在羽绒服的兜里,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可她仍旧抽着空,时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生怕错过了沈侯的短信。

    只可惜,每一次都是真的没有他的短信,而不是错过了。

    此时,沈侯也在重复着和颜晓晨相同的动作,一边坐在电脑前,打着游戏,一边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明明手机就放在电脑旁,有短信他肯定能听到,可他就是怕自己没听到。往常他一玩起游戏,就会什么都忘记了,现在却总是心不在焉,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查看手机。沈侯都想骂自己一句:犯贱!

    昨天是他主动联系她的,她的回复还姗姗来迟,今天无论如何,再忍不住也得忍!如果她真在乎他,总会给他发个消息吧?

    可惜,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颜晓晨的短信,正好狐朋狗友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打牌,沈侯决定必须用另一件事来忘记这件事,啪一声关了电脑,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和钱包,冲下了楼。

    颜晓晨在期盼等待中,忐忑不安地过了几个小时,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开始给自己心理催眠,让自己不要再期待。没有期待,偶然得到时,会很惊喜,就像昨天一样,有了期待,却会被失望淹没到窒息。

    转移对一件事注意力的方法就是用另一件事来吸引,颜晓晨努力把所有精力放到工作上,自己给自己设定了挑战目标——这个小时发了五十张广告,好!下一个小时,挑战六十张!

    她原地跳了几下,让身子变得更暖和一些,一边发广告,一边对自己说:加油!颜晓晨!加油!你行的,你一定能做到!加油!加油……

    李司机缓缓把车停在了路边,笑呵呵地说:“程总,到了。别忘记您刚买的热饮!”

    “谢谢!”程致远提着两杯热饮下了车,却迟迟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了车边,隔着汹涌的人潮,遥望着远处那个走来走去、蹦蹦跳跳地发着广告传单的人。

    好一会儿后,程致远依旧定定站在那里,既不像是要离开,也不像是要上车。薄暮昏暝中,他静默地伫立在寒风中,眉头微蹙,凝望着远处,好似陷入了一个难以抉择的困境中。李司机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该走该留,这里不能停车,往常都是程致远下车后,他就开车离开,等程致远要走时,提前给他电话,他过来接他。

Chapter 4 冷暖之间(四)

    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吆喝着说:“这里不能停车!”

    程致远好似终于回过神来,面上带着惯常的笑意,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他提着原封未动的两杯热饮,转身上了车,对李司机说:“回家吧!”

    春节前三天,酒吧老板来发了红包,蓝月酒吧歇业放假。发广告的工作也停了,颜晓晨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给妈妈转了一千块后,账户里还剩两千多块钱,她觉得这段时间没有白干。

    整栋宿舍楼的人几乎都走了,颜晓晨却还是没有去买车票。春节期间,学校的所有教职工都放假,宿舍封楼,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可是总忍不住一拖再拖。

    大年二十九那天,一周没有联系的沈侯突然发来了短信:“这段时间太忙,把你给完全忘记了,突然想起应该问候一下你,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忙着逍遥什么?”

    字里行间流露着沈侯一贯的漫不经心,颜晓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条短信。她拿着手机,缩坐在冰冷的宿舍里,呆呆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因为空气污染,还是真的云层太厚,看不到太阳,天空阴沉沉的,大白天却有一种薄暮昏暝时分的灰暗,让人如同置身于绝望的世界末日片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颜晓晨看到来电显示上的“沈侯”,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了色彩。

    她刚接通电话,沈侯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压根儿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颜晓晨,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吗?”

    沈侯的声音很是火暴,颜晓晨以为是因为她回复短信不及时,小心翼翼地说:“看到了!”

    “为什么不回复我?”

    “我……我正好在忙别的事,就没来得及回复。”

    “你在忙什么?”

    “也没忙什么,就是……一些杂事了。”

    沈侯呵呵笑着问:“什么杂事让你连回复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颜晓晨觉得他的笑声有点阴森森的,“沈侯,你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我给你发完短信就去打牌了,打了几圈牌才发现你没回复我,随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颜晓晨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不管是为一个人高兴还是生气,都是因为很关心。她怕沈侯问她在家里干什么,急匆匆地说:“谢谢问候,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好好享受寒假吧!”

    没等她说再见,沈侯就笑着说:“我当然会好好享受假期了!朋友催我去打牌,再……”见字的音还没落,他就挂了电话。

    “再见……”颜晓晨对着手机里的呜呜音,轻轻说。

    声称正忙着和狐朋狗友打牌的沈侯气得一下子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床上,卧室里静悄悄,只有他一人,气恼地盯着天花板。

    颜晓晨发了会儿呆,想不出该干什么,从倩倩的书架上找了本财经杂志看起来。很是枯燥的东西,她也没有真正看进去,不过总算有件事做。

    直到天色黑透,颜晓晨才惊觉她竟然在宿舍里待了一天,忘记吃饭了。并不觉得饿,可她一直觉得吃饭是一种仪式,通过一日三餐规范着作息,延续着生命。她拿上饭卡,决定去食堂随便吃点,可走到食堂,发现门竟然关着。明天就除夕了,学校的食堂已经全部放假。她只能去商店,想买点方便面、饼干,发现连商店也全都关门了。

    颜晓晨回到宿舍,看门的阿姨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看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了,冷不丁看到她,吓了一跳,惊诧地问:“你怎么还没走?”语气很是不悦,显然颜晓晨的滞留给她添了麻烦,否则她就可以直接锁楼门回家,安心过节了。

    颜晓晨赔着笑说:“明天就走。”

    阿姨带着警告问:“明天早上走?”

    “对,明天早上!”

    “走之前,检查门窗,都关好。”阿姨很不高兴地走了。

    颜晓晨开始收拾行李,一件外套、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东西不多,但她故意慢悠悠地做,每件衣服都叠成平整的豆腐块放进衣箱。收拾好行李,洗漱完,她准备睡觉,从卫生间出来时,突然觉得有点饿。

    颜晓晨想找点吃的,却什么都没找到,魏彤她们在时,宿舍里总会有饼干、话梅、牛肉干一类的存货,可她们走后,宿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颜晓晨想想,反正明天要早起去买票,索性现在就睡觉,一觉起来,就该吃早饭了。

    她爬上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不知道看门的阿姨是回去了,还是在下面的传达室,想着整栋宿舍楼里也谢有她一个住,以前看的一些恐怖片画面浮上心头,也想起了陪她一起看恐怖片的人,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难过。

    清晨,颜晓晨在饥饿中醒了。

    她快速地洗漱完,带着行李,离开了宿舍。

    本打算在路边小摊买点豆浆包子做早饭,可平时到处都能看到的早点摊全没了,路边的小商铺也全关门了。颜晓晨苦笑,真是失算,做这些小生意的人都是外乡人,漂泊在外打工一年,不就是为了这几天能回家团聚吗?

    买不到早点,颜晓晨只能忍着饥饿出发了。

    她先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售票点买火车票。不管颜晓晨问哪个班次的车,胖胖的售票大婶都面无表情,冷冰冰扔两个字,“没有!”

    颜晓晨嘀咕,“有不少车啊,怎么一张票都没有了?”

    大婶斜眼看她,不客气地说:“你不看新闻的吗?现在什么时候?一票难求的春运!你早点干吗去了?居然年三十跑来买票!”

    颜晓晨乖乖听完训,笑着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拖着行李要走。

    胖大婶看小姑娘的态度挺好,心又软了,“赶快去长途汽车站,也许还能买到大巴的票!”

    “谢谢!”颜晓晨回头笑笑,去马路对面的公车站等公车。

    到了闹哄哄的汽车站,倒是有卖早点的摊位,可她一看售票窗前排队的队伍,顾不上祭自己的五脏庙了,先赶紧去排队买票。

    汽车站里熙来攘往,有人神情麻木、拖着大包小包;有人面容疲惫、蹲在地上吃方便面;还有人蓬头垢面、缩在地上睡觉,体臭味和方便面味混在一起,还有一股隐隐的尿臊味。

    颜晓晨知道这些地方最乱,她想着拉杆箱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书和衣服,但背上的双肩包里可是有现金、有卡,她为了安全,把包背在胸前,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护在包上。

    排了一个小时队,终于排到了售票窗前,可售票员依旧是面无表情,给了她冰冷的两个字:“没有!”

    颜晓晨已经考虑到有这个可能,也想好了对策,没有直达的巴士,那就先买一张到附近城市的票,到那边后,再转一次车。她正要开口询问,队伍后面恰好有一对夫妻和她去一样的地方,排队排得肝火上升,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了,怒吼着质问售票员:“没有票你们不能早点通知吗?排了一个多小时队,你说没有?”

    对这种情况,售票员司空见惯,权当没听见,面无表情,直接高声说:“下一个!”

    “你什么态度?”那对夫妻越发生气,不肯离开,大吵大嚷着要和售票员理论。

    别的人却没心情关心他们的失望和愤怒,心急着买票回家,往窗口挤,队伍一下就乱了。颜晓晨被挤得差点摔倒,她赶忙往外让。

    幸亏春运期间,汽车站应付这样的事早有经验。维护治安的警察立即赶了过来,在制服和警徽的威慑下,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

    颜晓晨早已被挤到了队伍外,刚才的混乱时间不长,但她已被踩了好几脚,当时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努力往外挤。

    这会儿安全了,她才发现背在胸前的双肩包的一条肩带被割断了,包上也被划开了一条口子,她吓坏了,立即拉开包,发现现金和银行卡都没有了。

    她不敢相信,把所有东西拉出来翻了一遍,真的没了!幸好她一直没舍得买钱包,东西都是零零散散地装在包里或者兜里,身份证没有丢。

    颜晓晨知道肯定是刚才人挤人时,有人趁乱下手,可排在她后面买票的人,已经都不见了。

    颜晓晨跑过去找警察,“我被偷了!”

    因为长时间值勤而面色疲惫的警察立即打起精神,关切地问:“丢了多少钱?”

    “四百多块。”一百多块是用来买车票,剩下的是零花钱。

    警察一听金额,神情松弛了,“还丢了什么?”

    “一张银行卡,还有学生证。”

    警察听见她是学生,知道四百多块就是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同情却无奈地说:“汽车站人流量很大,除非当场抓住,钱找回来的可能很小,人没事就好,你赶紧去把重要的卡挂失了!”

Chapter 4 冷暖之间(五)

    颜晓晨只是下意识地要找警察,其实她也很清楚不可能把钱找回来。警察问:“你手机丢了吗?需要我们帮忙打电话通知你亲友吗?”

    颜晓晨被提醒了,忙去羽绒服的袋子里掏,诺基亚的旧手机仍在,还有二十来块零钱。幸亏羽绒服的袋子深,她又瘦,里面装了手机也没人看出来。颜晓晨对警察说,“谢谢您了,我的手机还在。”

    “那就好!”警察叮嘱了颜晓晨几句以后注意安全,就让她离开了。

    颜晓晨先给银行客服打电话,把银行卡挂失了。

    她拖着行李,单肩挎着包,沮丧地走出了汽车站。

    站在寒风中,看着背包上整齐的割痕,沮丧渐渐消失,她开始觉得后怕。那么厚的肩带都被一刀划断,可见刀的锋利,真不知道那些小偷是怎么做到的,一个闪失,她就会受伤,真被一刀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怕就怕死不了、活受罪。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程致远”,这会儿她实在没心情和人聊天,把手机塞回兜里,任由它去响。

    她站在路边,呆呆看着车辆来来往往,好一会儿后,心情才慢慢平复。

    银行卡丢了,里面的钱没办法立即取出来,宿舍已经封楼,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块钱,显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电话求助,可是能向谁求助呢?

    虽然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快四年,但除了校园,这座城市对她而言依旧很陌生。同学的名字从她心头一一掠过,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沈侯,可是沈侯在老家,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她该如何向沈侯解释现在的情形?但不向他求助,她今天晚上连栖僧地都没有。

    在走投无路的现实前,她犹豫了一会儿,只能选择向沈侯求助,不管怎么说,他朋友多,也许有办法。

    她掏出手机,打算给沈侯电话,却发现除了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三条未读短信,竟然都是“程致远”。

    第一条短信是早上九点多,“你回家了吗?”

    第二条短信是早上十点多,“在忙什么?”

    第三条是下午一点多,也就是十几分钟前,“给你发短信,没人回,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有点担心,方便时,请给我回条短信。”

    也许人在落魄时格外脆弱,颜晓晨看着这三条短信,竟然鼻子有点发酸,她正犹豫究竟是该先打电话向沈侯求助,还是先给程致远打个电话,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程致远”,倒是省去了她做选择。

    颜晓晨接了电话,“喂?”

    程致远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联系到你了,再找不到你,我都要报警了。”

    有人关心惦记自己的感觉十分好,颜晓晨心头一暖,很内疚刚才自己不接电话的行为,声音格外轻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程致远笑着说:“不好意思,人年纪大了,阴暗的社会新闻看得太多,容易胡思乱想,你别介意!”

    “不……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程致远听她的声音不太对,问:“你在哪里?我怎么听到那么多车的声音?”

    “我在长途汽车站。”

    “上海的?”

    “嗯。”

    “你买到回家的车票了吗?”

    “没有。”

    “你找个暖和安全的地方待着,我立即过来。”

    颜晓晨刚想说话,程致远急促地说:“我这边有司机、有车,过去很方便。你要是觉得欠了我人情,就好好记住,以后我有事求你时,你帮忙……”

    颜晓晨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想说‘好’!”

    “嗯?哦……你说好?”程致远一下子变成了结巴,“那、那……就好!”

    颜晓晨被逗笑了,程致远恢复了正常,“我很快到。”

    虽然兜里还剩二十来块钱,可这个时间,汽车站附近的食物都很贵,颜晓晨买了杯热饮和面包就把钱几乎全花光了。

    颜晓晨吃完面包,越发觉得饿,可没钱了,只得忍着。

    等了三十来分钟,程致远打电话告诉她,他快到了。

    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车时,颜晓晨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在大年除夕夜,饥寒交迫地流落上海街头了。

    司机帮颜晓晨把行李放到后备厢,颜晓晨钻进车子。程致远看到颜晓晨的样子,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你被抢了?”

    “不是被抢,是被偷。我都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

    程致远拿过背包,仔细翻看了一下,庆幸地说:“破财免灾,只要人没事就好,下次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颜晓晨说:“其实现金没丢多少,可银行卡丢了,我现在连买包方便面的钱都不够,你……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虽然知道那点钱对程致远不算什么,可还是很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

    “还有件事……想麻烦你……”颜晓晨迟疑着该如何措辞,她的肚子已经迫不及待了,咕咕地叫了起来。

    程致远问:“你是不是没吃中饭?”

    颜晓晨红着脸说:“昨天一天没吃饭,今天只吃了块面包,你车上有吃的吗?”

    程致远四处翻了一下,“没有!老李,这附近有什么餐馆?”

    李司机说:“今天是除夕,营业的餐馆不多,而且这个点,过了中饭点,还没到晚饭点,也没饭吃。”

    颜晓晨忙说:“不麻烦了,随便买点面包饼干就行。”

    李司机说:“大年三十,卖面包蛋糕的店也不开!”

    程致远对颜晓晨建议:“不如去我家吧!”

    已经又麻烦了人家接,又向人家借了钱,再客气可就矫情了,颜晓晨爽快地说:“好!”

    程致远的房子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复式公寓,面积不算很大,但装修十分精致,大概因为有地暖,屋子里很暖和,一点没有冬天的感觉。

    这是颜晓晨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的最好的房间,刚走进去时,有点局促,但程致远把卫生间指给她后,就离开了。没有他在旁边,颜晓晨的那点局促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去卫生间洗手,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多狼狈,难怪程致远一眼就判定她被抢了。颜晓晨洗了把脸,又梳了头,把松了的马尾重新扎好,整个人看上去总算不像是“受害者”了。

    程致远匆匆走进厨房,把两个炉子都开大火,一个煮馄饨,一个做汤,用红色的虾皮、金黄的蛋皮、绿色的小葱、黑色的紫菜做了汤底,等馄饨起锅后,再调入酱油、香醋、芝麻油。

    颜晓晨走出卫生间时,程致远的馄饨也做好了,他用一个日式的蓝色海碗装好,端了出来,“可以吃了。”

    颜晓晨本以为会是几块面包,没想到餐桌上放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她连话都顾不上说,直接埋头苦吃,等吃得半饱时,才对程致远说:“你太厉害了!怎么能短短时间内就变出一碗荠菜馄饨?”

    “速冻馄饨,十来分钟肯定就煮好了啊!”

    “这馄饨真好吃,是什么牌子?”

    “是我请的阿姨自己包的,冻在冰箱里,让我偶尔晚上饿时,做个夜宵,调料也是她配好的,所以这碗馄饨我真是没出什么力,只是出了点钱。”

    颜晓晨握了握拳头,笑眯眯地说:“有钱真好!我要努力赚钱,争取以后冰箱里也随时可以有自制的荠菜馄饨吃!”

    程致远被逗笑了,“如果就这点愿望,你肯定能如愿以偿!”

    等颜晓晨吃饱了,程致远把碗筷收到厨房。

    颜晓晨提议:“你请我吃了馄饨,我来洗碗吧?”

    “不用,用洗碗机,你去客厅坐坐,我一会儿就好了。”

    颜晓晨压根儿没见过洗碗机长什么样,知道帮不上忙,也不在这里添乱了,乖乖地去客厅。

    流落街头的危机解决了,也吃饱喝足了,颜晓晨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今天肯定来不及回家了,就算明天的车票不好买,后天的车票也肯定能买到,想回家总是能回的,可是回家并不是指回到某个屋子,而是指回到彼此想念的亲人身边。

    会有人盼着和她团聚吗?

    颜晓晨掏出手机,没有妈妈的短信、电话。

    她想了想,给妈妈发短信:“我一切平安,本来打算今天回家,但回去的车票没有买到,今天就赶不回去了,我明天再去买票。”

    摁了发送,看着短信成功发送出去后,她放下了手机,一抬头,看见程致远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颜晓晨笑问:“你收拾完了?”

    “嗯。”程致远走过来,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给你妈发短信?”

    “你怎么知道?”

    “大年除夕不能回家,肯定要给家里人一个说法。在汽车站时,你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会儿事情解决了,一定会报个平安,省得她担心。”

    自家事只有自家知,颜晓晨苦涩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公司有点事耽搁了。对了,我计划明天回老家,你和我一起走算了!”

Chapter 4 冷暖之间(六)

    “这……”颜晓晨迟疑。

    “司机反正要送我回去,带上你,也不会多花油钱,从上海过去,正好先经过你家那边。我们一个市的老乡,路程完全一样,没必要我的车还有空位,却让你去坐大巴。”

    颜晓晨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那好吧!”

    冬天天黑得早,颜晓晨看外面已经有点阴了,怕待会儿找旅馆不方便,决定告辞,她说:“我想向你借两千块钱,最迟下个学期开学还,可以吗?”

    程致远说:“稍等一下。”他转身去了楼上,过了一会儿,拿着两千块钱下来,把钱递给颜晓晨。

    “谢谢!”颜晓晨收好钱。

    程致远问:“你是不是打算待会儿去住旅馆?”

    “对,我正想问问你家附近有什么旅馆推荐。”

    “你要信得过我,今晚就把我这里当旅馆,我睡楼上,楼下的客房归你,我们一人一层,绝不会不方便,明天早上吃过早饭,我们就一起出发,还省得司机接来接去。”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能说信不过他吗?何况,她还真的是非常相信他!说老实话,经历了今天早上的事,她是真的有点怕,本打算宁可多花钱也要找个绝对安全的旅馆。颜晓晨笑着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也不在乎多欠你一份人情了,谢谢!”

    程致远拿起颜晓晨的行李,带她到客房,“你先洗个热水澡,要累了,就先躺一下,我们晚饭可以晚点吃。”他把洗发液、沐浴露、吹风机、浴巾一一指给她,还特意演示了一遍如何调节水的冷热,莲蓬头的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也没在意,反而提醒颜晓晨洗完澡后小心地滑。

    他拿出防滑垫和地巾把浴室内外仔细铺好,颜晓晨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

    程致远起身后,看到颜晓晨的目光,自嘲地说:“是不是太啰唆了?”

    颜晓晨摇摇头,“没有……只是……”

    “什么?”

    颜晓晨好像看着程致远,目光却没有焦距,不知落在了何处,“只是突然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程致远面色古怪,愣了一瞬后,苦笑着说:“颜女士,你没必要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的青春小鸟已经飞走了吧?”

    颜晓晨笑吐吐舌头,“我错了!下次一定记得夸你会是个好情人!”

    程致远笑摇摇头,“你洗澡吧!有事叫我。”他帮她关好门,离开了。

    颜晓晨洗完热水澡,觉得有些累,想着稍微躺一下就起来,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床褥格外舒服,翻了个身,还想接着睡,可突然之间意识到她在哪里,立即清醒了。

    她忙起来,摸出手机看了眼,八点多了。她穿好衣服,把床整理了一下,去卫生间,梳了下头发,看仪容整齐,拉开门走出了屋子。

    客厅灯火明亮,电视开着,可是没有声音,程致远靠在沙发上,在看书,里面穿着蓝色的格子纹衬衣,外面披着一件乳白色的对襟羊毛开衫,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无意地放在下巴上,表情严肃,再加上他的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剑桥学院里的教授。

    颜晓晨看他如此专注,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停下了脚步。

    程致远好像有点累了,抬起头,看着虚空沉思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了书,拿起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片东西,仔细看着。

    颜晓晨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张五块钱,程致远却像是在看什么十分特别的东西,一直在盯着看,眉头紧蹙,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颜晓晨微微咳嗽了一声,程致远立即抬头,看到她,神情有些异样。颜晓晨走过去,扫了眼他手里的钱,没有字,也没有标记,普普通通、半旧的五块钱,和世界上的其他五块钱没有任何区别。

    程致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顺手把钱夹到书里,站了起来,“睡醒了?我还打算你再不起来就去叫你。”

    颜晓晨不好意思地说:“睡沉了。”

    程致远问:“饿吗?”

    “不饿。”颜晓晨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叫了点饭菜,不管饿不饿,都吃点。”程致远去餐厅,颜晓晨忙跟过去,想帮忙,程致远也没拒绝,对颜晓晨说:“把饭菜拿去客厅,我们边看电视边吃。”

    两人一起把餐盒在茶几上摆好,程致远又拿了几瓶果汁,倒也琳琅满目。

    程致远拿起遥控器,取消了静音,春节晚会的声音霎时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就好像一把火,一下子点燃了气氛,空气中有了过节的味道。

    两人一人拿着一个碟子,一边吃菜,一边看电视,颜晓晨笑着说:“虽然大家年年骂春节晚会难看,可年年都缺不了它。”

    程致远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很高兴和你一起过年。”

    颜晓晨喝了一口果汁,对程致远说:“谢谢你收留我,让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饥寒交迫地流落街头。”

    两人碰了下杯子,程致远用家乡话说:“我也要谢谢你,让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节。”

    颜晓晨乐了,“是就你这样,还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都这样?感觉特别体贴,特会照顾别人的面子,明明是你帮了我,说得好像还是我帮了你!”

    程致远想了想说:“我在你这个年纪时,的确不像现在这样,人总要经历过一些事,才会收起锋芒,懂得体谅别人。”

    两人看着春节晚会,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十点多了。

    程致远说:“我去给爸妈打个电话拜年。”他拿起手机,走到餐厅去打电话,隔着玻璃门,听不到声音,只看到他站在窗户前,低声说着话。

    颜晓晨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妈妈的手机,一边听着手机铃声,一边把电视的声音调小。

    手机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隔着手机,依旧能听到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颜晓晨叫了声“妈妈”,却没有回音,只听到一群人争吵出牌的声音。一会儿后,妈妈兴奋的声音传过来,“五饼,吃!”伴随着打麻将的声音,妈妈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颜晓晨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妈妈说:“我正忙着!没事就赶紧挂电话,有打长途电话的钱,不如买包烟孝敬你老娘!”

    她的话含糊不清,颜晓晨可以想象到,她肯定嘴里叼着烟,一手忙着打麻将,一手不乐意地拿着手机。

    颜晓晨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明天到家。”

    “知道了!三条!”在啪一声麻将出牌的声音中,妈妈挂断了电话。颜晓晨把手机紧紧抓在手里,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程致远,他依旧在餐厅里说着话,两人目光相撞,他隔着玻璃门,对她打了个手势,笑了笑,颜晓晨也勉强地笑了笑,把电视声音开大,继续看电视。可电视上究竟在演什么,她压根儿不知道。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颜晓晨拿起手机,看到短信竟然来自程致远。

    “愿所有不开心的事都随着旧的一年一去不返,愿所有好运都随着新的一年来到你身边,新年快乐!”她抬起头,程致远站在餐厅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静静看着她。

    颜晓晨忍不住抿着嘴角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她冲他晃晃手机,大声说:“谢谢!”

    程致远笑着拉开玻璃推拉门,走过来坐下,一边埋头发短信,一边说:“我还得给同事朋友们发信息拜年。”

    颜晓晨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看看时间,刚过十一点,决定也给同学们拜个年。自从上大学后,颜晓晨很少主动干这事,都是别人给她发了短信,她礼貌地回复。写了几句祝福语,按了群发。不一会儿,就有回复的短信陆陆续续来了,手机一会儿响一声、一会儿响一声,倒是显得很欢乐,有的同学的短信,不必回复,有的同学的短信,还需要再回复,来来往往中,时间过得格外快,马上就要十二点。

    几个主持人一起站在了舞台上,热情洋溢地说着话,等他们说完,就要开始倒计时了。

    颜晓晨一直在等这一刻,像只兔子般噌一下跳起,“我去打个电话!”她一边按手机,一边快步走进餐厅,反手把玻璃门推上。

    第一遍电话没有打通,颜晓晨毫不犹豫地按键重拨。

    沈侯正在和一个死党通电话,对方说得很投入,他却郁郁寡欢、心不在焉。嘟嘟的提示音响起,提醒他有新的电话打来,他没在意,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玩着电脑。

    堂弟沈林在院子里大叫,“猴哥,就要十二点了,你要不要放烟花?”

    一群兄弟姐妹哈哈大笑,小时候大家一直叫沈侯“侯哥哥”,后来也不知哪个家伙看完《西游记》后决定改叫“猴哥”,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鬼立即纷纷跟随,全部改口。刚开始沈侯还挺为这称呼得意,那可是有七十二般变化的齐天大圣,长大后,却着实头疼这称呼,但后悔也已经晚了。

Chapter 4 冷暖之间(七)

    沈侯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倚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堂弟沈林,皮笑肉不笑地说:“八戒,你自己玩吧,哥不和你争!”

    兄弟姐妹们笑得更欢了,大堂姐沈周叫:“火呢?准备好!一到十二点就点!”

    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有人站在台阶上,有人站在屋檐下,有人拿着打火机蹲在烟花旁,一起随着电视上的主持人,大声地倒计时,“十、九、八……”

    电话里的来电提示音又响起,沈侯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听着死党的絮叨声,想着不知道颜晓晨这会儿在干什么,突然,他心有所动,都顾不上给死党打招呼,立即挂断,接听新打入的电话。

    “…六、五、四……”

    电话接通了,轻轻一声“喂”,跨越了空间,响在他耳畔,犹如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让他的世界刹那明媚,心刹那柔软。

    这一刻,他竟然失去了语言功能,也只能如她一般,“喂?”

    “二、一……”嗷嗷的欢呼声猛地响起,漫天烟花在他头顶绽放。

    她应该也听到了他这边的欢呼尖叫声,笑着说:“新年快乐!你那边好热闹!”

    几分钟前,沈侯还觉得过节很无趣,一帮兄弟姐妹折腾着放烟花很无聊,可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冥冥中一切都有意义,所有无趣、无聊的事只是让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为他璀璨绽放。

    他仰头看着漫天缤纷的烟花,笑着说:“我有一个大伯、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还有两个姨妈,一个舅舅,他们都在我家过年,你说能不热闹吗?你等一下。”他把手机调成相机模式,对着天空,快速地拍了几张照片,可惜颜晓晨的手机没办法接收图片,否则,她就能和他分享这一刻,绚烂的天空就是他此际的心情。不过,以后给她看也是一样的。

    沈侯拍完照后问:“他们在放烟花,很好看。你家放烟花了吗?”

    颜晓晨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霓虹闪烁,但没有人放烟花。她含含糊糊地说:“没有留意。”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看春节晚会了吗?”

    “没怎么看,就路过客厅时扫了几眼,你看了?”

    “嗯!”

    沈侯笑,“好看吗?”

    “挺好看的。”

    “也就你会觉得春晚好看!晚上吃的什么?”

    ……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无聊的话,偏偏他们自己觉得每句话都很有意思,感觉上才说了一会儿,实际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沈侯的弟弟妹妹们一声声喊着“猴哥”,催他挂电话,颜晓晨忍着笑说:“时间太晚了,你去陪家人吧,我挂了。”沈侯还想应付完家人,过一会儿再打过来,颜晓晨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程致远,觉得不方便在别人家煲电话粥,借口要睡觉,才阻止了沈侯。

    颜晓晨含着笑走出餐厅,心情好得根本藏不住,程致远转过头,笑瞅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颜晓晨说:“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吧!”

    程致远没客气,“这可是你说的,那个零点电话是打给沈侯的吧?”

    “是的!”

    程致远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颜晓晨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此时此刻,她突然不想再对自己强调那个给了她许多快乐的男生是她的“前男友”了。

Chapter 5 希望(一)

    人生活在希望之中,旧的希望实现了,或者泯灭了,新的希望的烈焰又随之燃烧起来。如果一个人只管活一天算一天,什么希望也没有,他的生命实际上也就停止了。

    ——莫泊桑

    清晨,程致远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西式早餐,两人吃完早餐,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出发了。

    大年初一,完全没有交通堵塞,一路畅行,十一点多,已经快到两人家乡所在的城市。

    颜晓晨的家不在市里,在下面的一个县城,车不用进入市区。虽然有GPS,李司机还是有点晕头转向,颜晓晨只知道如何坐公车,并不知道开车的路,程致远却一清二楚,指点着哪里转弯,哪里上桥。

    等车进入县城,程致远说:“下面的路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你应该认路了吧?”

    “认识。”小县城,骑着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全逛完,颜晓晨知道每条街道。她让李司机把车开到一个丁字路口,对程致远说:“里面不方便倒车,就在这里停车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了。”

    这边的房子明显很老旧,的确不方便进出车,程致远也未多说,下了车,看李司机把行李拿下,交给颜晓晨。

    不管是程致远的车,还是程致远的人,都和这条街道格格不入,十分引人注意,颜晓晨注意到路口已经有人在探头观望,她有些紧张。

    程致远估计也留意到了,朝颜晓晨挥挥手,上了车,“我走了,电话联系。”

    “谢谢!”颜晓晨目送他的车走了,才拖着行李向家里走去。

    虽然这边住的人家都不富裕,可院门上崭新的“福”字,满地的红色鞭炮纸屑,还有堆在墙角的啤酒瓶、饮料瓶,在脏乱中,也透着一种市井平民的喜庆。

    颜晓晨走到自己家门前,大门上光秃秃的,和其他人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打开门,首先嗅到的就是烟味和一种说不清楚的霉味。她搁好行李,去楼上看了一眼,妈妈在屋里睡觉,估计是打了通宵麻将,仍在补觉。

    颜晓晨轻轻关好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她换了件旧衣服,开始打扫卫生,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屋子里的那股霉味总算淡了一点。

    她拿上钱,去路口的小商店买东西。小商店是一楼门面、二楼住人,小本生意,只要主人没有全家出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门。

    颜晓晨买了两斤鸡蛋,一箱方便面,店主和颜晓晨家也算是邻居,知道她家的情形,问颜晓晨要不要小青菜和韭菜,他家自己种的,颜晓晨各买了两斤。

    拎着东西回到家,妈妈已经起床了,正在刷牙洗脸。

    颜晓晨说:“妈,我买了点菜,晚上你在家吃饭吗?”

    颜妈妈呸一声吐出漱口水,淡淡说:“不吃!”

    颜晓晨早已习惯,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给自己做晚饭。

    颜妈妈梳妆打扮完,拿起包准备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有钱吗?别告诉我,你回家没带钱!”

    颜晓晨拿出早准备好的五百块,递给妈妈,忍不住说:“你打麻将归打麻将,但别老是打通宵,对身体不好。”

    颜妈妈一声不吭地接过钱,塞进包里,哼着歌出了门。

    颜晓晨做了个韭菜鸡蛋,下了碗方便面,一个人吃了。

    收拾干净碗筷,洗完澡,她捧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为了省电,客厅的灯瓦数很低,即使开着灯,也有些暗影沉沉;沙发年头久了,妈妈又很少收拾,一直有股霉味萦绕在颜晓晨鼻端;南方的冬天本就又潮又冷,这个屋子常年不见阳光,更是阴冷刺骨,即使穿着羽绒服,都不觉得暖和。想起昨天晚上,她和程致远两人坐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边吃饭边聊天看电视,觉得好不真实,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幕才是在做梦。

    待杯子里的热水变冷,她关了电视,回到自己屋子。

    打开床头的台灯,躺在被窝里看书,消磨晚上的时间不算太艰难,只是被子太久没有晒过了,很潮,盖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暖和,颜晓晨不得不蜷成一团。

    手机响了,颜晓晨看是沈侯的电话,十分惊喜,可紧接着,却有点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这个电话。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电话。

    “颜晓晨,吃过晚饭了吗?”沈侯的声音就如盛夏的风,热烈飞扬,隔着手机,都让颜晓晨心里一暖。

    “吃过了,你呢?”

    “正在吃,你猜猜我们在吃什么?”

    “猜不到!是鱼吗?”

    沈侯眉飞色舞地说:“是烤鱼!我们弄了两个炭炉,在院子里烧烤,配上十五年的花雕酒,滋味真是相当不错……”从电话里,能听到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钢琴声、歌声,“我表妹在开演唱会,逼着我们给她当观众,还把堂弟拉去伴奏,谢天谢地,我的小提琴拉得像锯木头……”

    颜晓晨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话语,仿佛置身在一个院子中,灯火闪烁,俏丽的女孩弹着钢琴唱歌,炉火熊熊,有人忙着烧烤,有人拿着酒在干杯。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冬天,可那个世界明亮温暖,没有挥之不去的霉味。

    “颜晓晨,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听你说话!”

    沈侯笑,“狡辩!我命令你说话!”

    “Yes,+Sir!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怎么过年的?都做了什么?”

    “家庭大扫除,去商店购物,做饭,吃饭,你打电话之前,我正在看书。”

    “看书?”

    “嗯!”

    “看什么书?”

    “Fractals_and_Scaling_in_Finance。”1

    沈侯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颜晓晨同学,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电话那头传来“猴哥”的叫声,颜晓晨笑着说:“你还想继续听我说话吗?我有很多关于金融分析的心得体会可以谈。”

    “得!你自己留着吧!我还是去吃烤羊肉串了!”

    “再见!”

    “喂,等一下,问你个问题……你想不想吃我烤的肉串?”

    “想!”

    “在看书和我的烤肉之间,你选哪个?”

    “你的烤肉!”

    沈侯满意了,“我挂了!再见!”

    “再见!”

    颜晓晨放下手机,看着枕旁的Fractals_and_Scaling_in_Finance,禁不住笑起来,她只是无事可做,用它来消磨时间,和美味的烤肉相比,它当然一文不值,沈侯却以为她是学习狂,自降身价去做比较。

    颜晓晨接着看书,也许因为这本书已经和沈侯的烤肉有了关系,读起来似乎美味了许多。

    第二日,颜晓晨起床后,妈妈才回来,喝了碗她熬的粥、吃了个煮鸡蛋,就上床去补觉了。

    颜晓晨看天气很好,把被子、褥子拿出来,拍打了一遍后,拿到太阳下曝晒,又把所有床单、被罩都洗干净,晾好。

    忙完一切,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准备随便做点饭吃,刚把米饭煮上,听到手机在响,是沈侯打来的。

    “喂?”

    沈侯问:“吃中饭了?”

    “还没有。”

    “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吃?”

    颜晓晨张口结舌,呆呆站了一瞬,冲到门口,拉开大门,往外看,没看见沈侯,“你什么意思?”因为过度的紧张,她的声音都变了。

    沈侯问:“你这到底是惊大于喜,还是喜大于惊?”

    颜晓晨老实地说:“不知道,就觉得心咚咚直跳。”她走出院门再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沈侯的确不在附近,“我现在就在家门口,没看到你,你是在逗我玩吗?”

    “嗯,我的确在吓你!我不在你家附近。”

    颜晓晨的心放下了,沈侯哈哈大笑,“好可惜!真想看到你冲出屋子,突然看到我的表情。”

    颜晓晨看了眼狭窄脏乱的巷子,一边朝着自己残旧的家走去,一边自嘲地说:“你以为是浪漫片,指不准是惊悚片!”

    沈侯笑着说,“我本来的计划是想学电影上那样,突然出现在你家外面,给你个惊喜,但技术操作时碰到了困难。”

    “什么意思?”

    “我按照你大一时学校注册的家庭地址找过来的,可找不到你家,你家是搬家了吗?”

    颜晓晨的心又提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你说……你来……你来……”

    沈侯非常温柔地说:“颜晓晨,我虽然不在你的门外,但我现在和你在同一个城市。”

    颜晓晨拿着手机,站在破旧的院子里,看向遥远的天际,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像是跌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天空蔚蓝如洗,江南的冬日阳光宁静温暖,映照着斑驳的院墙,长长的竹竿,上面晒着床单、被罩,正随着微风在轻轻飘动,四周浮动着洗衣粉的淡淡清香,一切都变得异常美好、温馨。

Chapter 5 希望(二)

    颜晓晨听见自己犹如做梦一般,轻声问:“你怎么过来的?”

    “我和堂弟一块儿开车过来的,又不算远,大清早出发,十一点多就到了。你家地址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我这边的路不好走,我平时都坐公车,也不会指路,你在哪里?我来找你!”颜晓晨说着话,就向外冲,又想起什么,赶忙跑回屋,照了下镜子,因为要做家务,她特意穿了件旧衣服,戴着两个袖套,头发也是随便扎了个团子。

    沈侯说:“我看看……我刚经过人民医院,哦,那边有一家麦当劳。”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了,你在麦当劳附近等一下我,我大概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没事,你慢慢来。我们在附近转转。”

    颜晓晨挂了电话,立即换衣服、梳头。出门时,看到沈侯送给她的帽子、围巾,想到沈侯春节期间特意开车来看她,她似乎不该空着手去见他,可是,仓促下能送他什么呢?

    从县城到市内的车都是整点发,一个小时一班,颜晓晨等不及,决定坐出租车。半个小时后,她赶到了市内。在麦当劳附近下了车,她正准备给沈侯打电话,沈侯从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上跳下来,大声叫:“颜晓晨!”颜晓晨朝他走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知道他在这里等着,可这一刻,依旧脸发烫,心跳加速,她胡思乱想着,既然已经没有了惊,那么就是喜了吧?

    车里的男生摇下车窗,一边目光灼灼地打量颜晓晨,一边笑着说:“嗨!我叫沈林,双木林,猴哥的堂弟,不过我们是同年,他没比我大多少。”

    颜晓晨本就心慌,此时更加窘迫,脸一下全红了,却不自知,还故作镇静地说:“你好,我是沈侯的同学,叫颜晓晨。”

    沈林第一次看到这么从容大方的脸红,暗赞一声“演技派”啊,冲沈侯挤眉弄眼。沈侯自己常常逗颜晓晨,却看不得别人逗颜晓晨,挥手赶沈林走,“你自己找地方去转转。”

    沈林一边抱怨,一边发动了车子,“真是飞鸟尽,良弓藏!唉!”

    沈侯没好气地拍拍车窗,“赶紧滚!”

    沈林对颜晓晨笑着挥挥手,离开了。

    沈侯对颜晓晨说:“我们去麦当劳里坐坐。”

    颜晓晨没有反对,两人走进麦当劳,到二楼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颜晓晨说:“这顿中饭我请吧,你想吃什么?”

    沈侯打开背包,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三个保温饭盒,一一打开,有烤羊肉串、烤鸡翅、烤蘑菇,他尝了一口,不太满意地说:“味道比刚烤好时差了很多,不过总比麦当劳好吃。”

    颜晓晨想起了他昨晚的话,轻声问:“你烤的?”

    沈侯得意地点点头,邀功地说:“早上六点起床烤的,你可要多吃点。”

    颜晓晨默默看了沈侯一瞬,拿起鸡翅,开始啃。也不知道是因为沈侯的手艺非同一般,还是因为这是他特意为她烤的,颜晓晨只觉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鸡翅。

    沈侯问:“我还带了花雕酒,你能喝酒吗?”

    “能喝一点,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会酿米酒,逢年过节大人不怎么管,都会让我们喝一点。”

    “我们也一样!我爷爷奶奶现在还坚持认为自己酿的米酒比十五年的茅台还好喝。”沈侯拿出两个青花瓷的小酒杯,斟了两杯酒,“尝尝!”

    颜晓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赞道:“就着烧烤吃,倒是别有风味。”

    沈侯笑起来,和颜晓晨碰了下杯子,仰头就要喝,颜晓晨忙拽住他的手,问:“你待会儿回家不用开车吗?”

    “我拉了沈林出来就是为了能陪你一起喝酒啊!”他一口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我去买两杯饮料,省得人家说我们白占了座位。”

    不一会儿,他端着两杯饮料回来,看颜晓晨吃得很香,不禁笑容更深了,“好吃吗?”

    “好吃!”

    “我的烤肉比那什么书好多了吧?”

    他还惦记着呢!颜晓晨笑着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可比性都没有!”

    沈侯拿起一串羊肉串,笑眯眯地说:“不错,不错,你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沈侯带的烤肉不少,可颜晓晨今天超水平发挥,饭量是平时的两倍。沈侯才吃到半饱,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鸡翅了。

    沈侯看颜晓晨意犹未尽的样子,把最后一个鸡翅让给了她,“你好能吃,我都没吃饱。”

    颜晓晨一边毫不客气地把鸡翅拿了过去,一边抱歉地说:“你去买个汉堡吃吧!”

    沈侯嫌弃地说:“不要,虽然没吃饱,但也没饿到能忍受麦当劳的汉堡。”

    颜晓晨看着手中的鸡翅,犹豫着要不要给沈侯。沈侯忍不住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吃吧!”

    等颜晓晨吃完,两人把垃圾扔掉,又去洗手间洗干净手,才慢慢喝着饮料,说话聊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说,但看着对方,漫无边际地瞎扯,就觉得很满足。

    沈侯拿出手机,给颜晓晨看照片,“这些都是除夕夜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拍下来的。”沈侯指着照片上的烟花,“我当时正好在阳台上,烟花就好像在我身边和头顶绽放,可惜手机拍的照片不清楚,当时,真的很好看!”

    “原来当时你让我等一下,就是在拍照。”颜晓晨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心中洋溢着感动。那一刻,沈侯是想和她分享美丽的吧!

    烟花的照片看完了,紧接着一张是沈侯家人的照片,颜晓晨没敢细看,把手机还给了沈侯。

    沈侯却没在意,指着照片对颜晓晨说:“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姑姑……”竟然翻着照片把家里人都给颜晓晨介绍了一遍。

    还真是个大家庭,难怪那么热闹。颜晓晨问:“你的名字为什么是‘侯’这个单字?有特别的含义吗?”

    “我爸爸姓沈,妈妈姓侯,两个姓合在一起就叫沈侯了。”

    颜晓晨问:“你堂弟沈林不会是因为妈妈姓林吧?”

    沈侯伸出大拇指,表示她完全猜对了。

    颜晓晨笑着摇头,“你们家的人也真够懒的!”

    沈侯笑着说:“主要是因为我大伯给堂姐就这么起的名字,用了我大伯母的姓做名,叫沈周。我妈很喜欢,依样画了葫芦,叔叔婶婶他们就也都这么起名了。”

    “如果生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你亲戚家有生两个小孩的吗?”

    “有啊!沈林就还有个妹妹。”

    “那叫什么?”

    “沈爱林。”

    颜晓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沈家的女人都很有话语权。

    沈侯问:“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你猜!”

    “不会是那种很没创意的吧?你出生在清晨?”

    “对了!本来是打算叫颜晨,可报户口时,办事的阿姨说两个字的名字重名太多,让想个三个字的名字。我刚出生时,很瘦小,小名叫小小,大小的小,爸爸说那就叫小晨,妈妈说叫晓晨,所以就叫了晓晨。”

    “小小?”沈侯嘀咕,“这小名很可爱。”

    颜晓晨有些恍惚,没有说话。

    “对了,有个东西给你,别待会儿走时忘记了。”沈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普通的纸盒子,放在颜晓晨面前。

    颜晓晨打开,发现是一个褐色的棋盘格钱包,肯定是沈侯发现她没有钱包,卡和钱总是塞在兜里。快要工作了,她的确需要一个像样的钱包,“谢谢。”

    颜晓晨从包里拿出一个彩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沈侯。

    “给我的新年礼物?”沈侯笑嘻嘻地接过。

    彩纸是旧的,软塌塌的,还有些返潮,里面包着的是一个木雕的孙悟空,看着也不像新的,而且雕工很粗糙,摆在地摊上,他绝对不会买。沈侯哭笑不得,“你从哪里买的这东西?”

    颜晓晨凝视着木雕,微笑着说:“我自己雕的。”

    沈侯的表情立即变了,“你自己雕的?”虽然雕工很粗糙,可要雕出一只孙悟空,绝不容易。

    “我爸爸是个木匠,没读过多少书,但他很心灵手巧。小时候,我们家很穷,买不起玩具,我的很多玩具都是爸爸做的。当时,我和爸爸一起雕了一整套《西游记》里的人物,大大小小有十几个,不过,我没好好珍惜,都丢光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孙悟空。”

    这是颜晓晨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论家里的事,沈侯心里涌动着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怜惜还是开心,他宽慰颜晓晨,“大家小时候都这样,丢三落四的,寒假有空时,你可以和你爸再雕几个。”

    颜晓晨轻声说:“我爸爸已经死了。”

    沈侯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看着颜晓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颜晓晨冲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沈侯拿着木雕孙悟空,有点难以相信地问:“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

    颜晓晨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没时间专门去给你买礼物,就用它充数了,猴哥!”

Chapter 5 希望(三)

    一件东西的好与坏,全在于看待这个东西的人赋予了它什么意义,沈侯摩挲着手里的木雕孙悟空,只觉拿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他对颜晓晨说:“这是今年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收着,谢谢。”

    颜晓晨看出他是真喜欢,心里也透出欢喜来。

    两人唧唧哝哝,又消磨了一个小时,沈林打电话过来,提醒沈侯该出发了。颜晓晨怕天黑后开车不安全,也催促着说:“你赶紧回去吧!”

    沈侯和颜晓晨走出麦当劳,沈侯说:“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很方便的。”

    沈侯依依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再在家里住一周。”

    “那很快了……我们学校见!”

    “嗯,好!”

    沈侯上了车,沈林朝颜晓晨笑挥挥手,开着车走了。

    颜晓晨朝着公车站走去,一路上都咧着嘴在笑。

    她一边等公车,一边给沈侯发短信,“今天很开心,谢谢你来看我!”

    沈侯接到短信,也咧着嘴笑,回复:“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的宝贵礼物!”

    颜晓晨回到家里,妈妈正在换衣服,准备出门去打麻将。母女俩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一个活在白天,一个活在黑夜,几乎没有机会说话。

    颜晓晨把床单被褥收起来,抱回卧室。视线扫过屋子,觉得有点不对,她记得很清楚,她今天早上刚收拾过屋子,每样东西都放得很整齐,现在却有点零乱了。

    她把被褥放到床上,纳闷地看了一圈屋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打开衣柜,拿出那本Fractals_and_Scaling_in_Finance翻了几下,一个信封露出,她打开信封,里面空空的,她藏在里面的一千块钱全不见了。

    这家里只有另一个人能进她的屋子,颜晓晨不愿相信是妈妈偷了她的钱,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颜晓晨冲到楼下,看到妈妈正拉开院门,向外走。

    “妈妈!”颜晓晨大叫,妈妈却恍若没有听闻。

    颜晓晨几步赶上前,拖住了妈妈,尽力克制着怒气,平静地问:“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

    没想到妈妈像个炸药包,狠狠摔开了颜晓晨的手,用长长的指甲戳着颜晓晨的脸,暴跳如雷地吼着骂:“你个神经病、讨债鬼!那是老娘的家,老娘在自己家里拿钱,算偷吗?你有胆子再说一遍!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颜晓晨一边躲避妈妈的指头,一边说:“好,算我说错了!你只是拿了衣柜里的钱!我昨天刚给了你五百,现在可以再给你五百,你把剩下的钱还我,我回学校坐车、吃饭都要用钱!”

    妈妈嗤笑,“我已经全部用来还赌债了,你想要,就去找那些人要吧!看看他们是认识你个死丫头,还是认识人民币!”

    “你白天还没出过门,钱一定还在你身上!妈妈,求求你,把钱还给我一点,要不然我回学校没有办法生活!”

    妈妈讥嘲地说:“没有办法活?那就别上学了!去市里的发廊做洗头妹,一个月能挣两三千呢!”

    颜晓晨苦苦哀求,“妈妈,求求你,我真的只剩下这些钱了!”

    妈妈冷漠地哼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颜晓晨忙拉住了她,“我只要五百,要不三百?你还我三百就行!”

    妈妈推了她几下,都没有推开,突然火冒三丈,甩着手里的包,劈头盖脸地抽向颜晓晨,“你个讨债鬼!老娘打个麻将都不得安生!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不要再回来了?打死你个讨债鬼,打死你个讨债鬼……”

    妈妈的手提包虽然是低廉的人造皮革,可抽打在身上,疼痛丝毫不比牛皮的皮带少。颜晓晨松开了手,双手护着头,瑟缩在墙角。

    妈妈喘着粗气,又抽了她几下才悻悻地收了手,她恶狠狠地说:“赶紧滚回上海,省得老娘看到你心烦!”说完,背好包,扬长而去。

    听到母女俩的争吵声,邻居都在探头探脑地张望,这会儿看颜妈妈走了,有个邻居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颜晓晨:“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颜晓晨竟然挤了个笑出来,摇摇头。

    回到自己的屋子,确定没人能看见了,颜晓晨终于无法再控制,身子簌簌直颤,五脏六腑里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炙烤死,却又不能真正解脱地死掉,只是停在了那个濒死前最痛苦的时刻。

    颜晓晨强逼着自己镇定,捡起地上的书和信封,放回衣柜里,但无论她如何克制,身子依然在抖。也许号啕大哭地发泄出来,能好一点,可她的泪腺似乎已经枯竭,一点都哭不出来。

    颜晓晨抖着手关上了衣柜。老式的大衣柜,两扇柜门上镶着镜子,清晰地映照出颜晓晨现在的样子,马尾半散,头发蓬乱,脸上和衣服上蹭了不少黑色的墙灰,脖子上大概被包抽到了,红肿起一块。

    颜晓晨盯着镜中的自己,厌恶地想,也许她真的应该像妈妈咒骂的一样死了!她忍不住一拳砸向镜子中的自己,早已陈旧脆弱的镜子立即碎裂开,颜晓晨的手也见了血,她却毫无所觉,又是一拳砸了上去,玻璃刺破了她的手,十指连心,尖锐的疼痛从手指传递到心脏,**的痛苦缓解了心灵的痛苦,她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了。

    颜晓晨凝视着碎裂的镜子里的自己,血从镜子上流过,就好像血从“脸上”缓缓流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用流血的手,给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下画了两行眼泪。

    苍白的脸、血红的泪,她冲镜中的自己疲惫地笑了笑,额头贴在镜子上,闭上了眼睛。

    等心情完全平复后,颜晓晨开始收拾残局。

    用半瓶已经过期的酒精清洗干净伤口,再洒上云南白药,等血止住后,用纱布缠好。

    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把屋子打扫了,颜晓晨坐在床边开始清点自己还剩下的财产。

    幸亏今天出门去见沈侯时,特意多带了点钱,可为了赶时间,打的就花了八十,回来时坐公车倒是只花了五块钱,这两天采购食物杂物花了两百多,程致远借给她的两千块竟然只剩下一百多块,连回上海的车票钱都不够。不是没有亲戚,可是这些年,因为妈妈搓麻将赌博的嗜好,所有亲戚都和她们断绝了关系,连春节都不再走动。

    颜晓晨正绞尽脑汁地思索该怎么办,究竟能找谁借到钱,砰砰的拍门声响起,邻居高声喊:“颜晓晨,你家有客人,快点下来,快点!”

    颜晓晨纳闷地跑下楼,拉开院门,门外却只有隔壁的邻居。邻居指着门口放的一包东西说:“我出来扔垃圾,看到一个人站在你家门口,却一直不叫门,我就好奇地问了一句,没想到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颜晓晨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那人长什么样?男的,女的?”

    “男的,四五十岁的样子,有点胖,挺高的,穿着……”

    颜晓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狰狞,提起东西就冲了出去,邻居被吓住了,呆看着颜晓晨的背影,喃喃说:“你还没锁门。”

    颜晓晨疾风一般跑出巷子,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车里的男人一边开着免提打电话,一边启动了车子,想要并入车道。颜晓晨疯了一样冲到车前,男人急急刹住了车,颜晓晨拍着驾驶座的车窗,大声叫:“出来!”

    男子都没有来得及挂电话,急急忙忙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颜晓晨厉声问:“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们永不想再见到你吗?”

    男子低声下气地说:“过年了,送点吃的过来,一点点心意,你们不想要,送人也行。”

    颜晓晨把那包礼物直接砸到了他脚下,“我告诉过你,不要再送东西来!你撞死的人是我爸爸,你的钱不能弥补你的过错!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让你赎罪,换取良心的安宁,我就是要你愧疚不安!愧疚一辈子!愧疚到死!”

    礼物袋裂开,食物散了一地,藏在食物里的一沓一百块钱也掉了出来,风一吹,呼啦啦飘起,有的落在了车上,有的落在了颜晓晨脚下。

    几个正在路边玩的小孩看到,大叫着“捡钱了”,冲过来抢钱。

    男子却依旧赔着小心,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我犯的错无法弥补,你们恨我,都是应该的,但请你们不要再折磨自己!”

    “滚!”颜晓晨一脚踢开落在她鞋上的钱,转身就走,一口气跑回家,锁住了院门。

    上楼时,她突然失去了力气,脚下一软,差点滚下楼梯,幸好抓住了栏杆,只是跌了一跤。她觉得累得再走不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顺势坐在了水泥台阶上。

    她呆呆地坐着,脑内一片空白。

    天色渐渐暗沉,没有开灯,屋里一片漆黑,阴冷刺骨,水泥地更是如冰块一般,颜晓晨却没有任何感觉,反倒觉得她可以永远坐在这里,把生命就停止在这一瞬。

Chapter 5 希望(四)

    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从卧室传过来。颜晓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丝毫反应,手机铃声却不肯停歇,响个不停,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颜晓晨终于被手机的铃声惊醒了,觉得膝盖冻得发疼,想着她可没钱生病!拽着栏杆,强撑着站了起来,摸着黑,蹒跚地下了楼,打开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喝完,冰冷僵硬的身子才又活了过来。

    颜晓晨看手上的纱布透出暗红,估计是伤口挣裂了,又有血涔了出来。她解开纱布,看血早已经凝固,也不用再处理了,拿了块新纱布把手裹好就可以了。

    颜晓晨端着热水杯,上了楼,看到床上摊着的零钱,才想起之前她在做什么,她还得想办法借到钱,才能回学校继续念书。

    她叹了口气,顺手拿起手机,看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程致远的。颜晓晨苦笑起来,她知道放在眼前唯一能走的路是什么了。可是,难道只因为人家帮了她一次,她就次次都会想到人家吗?但眼下,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再一次向程致远求助。

    颜晓晨按了下拨打电话的按键。电话响了几声后,程致远的声音传来,“喂?”

    “你好,我是颜晓晨。”

    程致远问:“你每次都要这么严肃吗?”

    颜晓晨说:“不好意思,刚才在楼下,错过了你的电话,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当然不是了!”

    “习惯了每天工作,过年放假有些无聊,就随便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

    “我……你还在老家吗?”

    程致远早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却表现得十分轻松随意,“在!怎么了?难道你想来给我拜年吗?”

    “我……我想再问你借点钱。”颜晓晨努力克制,想尽量表现得平静自然,但是声音依旧泄露了她内心的窘迫难受。

    程致远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温和地说:“没问题!什么时候给你?明天早上可以吗?”

    “不用那么赶,下午也可以,不用你送了,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我明天正好要去市里买点东西,让司机去一趟你那边很方便。”

    “那我们在市里见吧,不用你们特意到县城来。”

    程致远没再客气,干脆地说:“可以!”

    第二天早上,颜晓晨坐公车赶进市里,到了约定的地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奔驰车。

    颜晓晨上了车,程致远把一个信封递给她,“不知道你需要多少,就先准备了两千块,如果不够……”

    “不用那么多!一千就足够了。”颜晓晨数了一千块,把剩下的还给程致远。

    程致远瞅了她的右手一眼,不动声色地把钱收了起来,冬天戴手套很正常,可数钱时,只摘下左手的手套,宁可费劲地用左手,却始终不摘下右手的手套就有点奇怪了。

    颜晓晨说:“等回到上海,我先还你两千,剩下的一千,要晚一个月还。”

    程致远拿着手机,一边低头发信息,一边说:“没问题!你应该明白,我不等这钱用,只要你如数奉还,我并不在乎晚一两个月,别太给自己压力。”

    颜晓晨喃喃说:“我知道,谢谢!”

    程致远的手微微顿了一瞬,说:“不用谢!”

    颜晓晨想离开,可拿了钱就走,似乎很不近人情,但留下,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正踌躇,程致远发完了信息,抬起头微笑着问:“这两天过得如何?”

    “还不错!”颜晓晨回答完,觉得干巴巴的,想再说点什么,但她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值得述说的,除了一件事——

    “沈侯来看我了,他没有事先给我电话,想给我一个惊喜,可是没找到我家,到后来还是我坐车去找他……”颜晓晨绝不是个有倾诉欲的人,即使她绞尽脑汁、想努力营造一种轻松快乐的气氛,回报程致远的帮助,也几句话就把沈侯来看她的事说完了。幸亏她懂得依样画葫芦,讲完后,学着程致远问:“你这两天过得如何?”

    “我就是四处走亲戚,挺无聊的……”程致远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了电话,“Hello……”他用英文说着话,应该是生意上的事,不少金融专有名词。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个记事本,递给颜晓晨,压着声音快速地说:“帮我记一下。”他指指记事本的侧面,上面就插着一支笔。

    颜晓晨傻了,这种小忙完全不应该拒绝,但是她的手现在提点菜、扫个地的粗活还勉强能做,写字、数钱这些精细活却没法干。

    程致远已经开始一字字重复对方的话:“122_Westwood_Street,_Apartment_503……”

    颜晓晨拿起笔,强忍着疼痛去写,三个阿拉伯数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她还想坚持,程致远从她手里抽过了笔,迅速地在本子上把地址写完,对电话那头说:“Ok,+bye!”

    他挂了电话,盯着颜晓晨,没有丝毫笑容,像个检察官,严肃地问:“你的手受伤了?”

    如此明显的事实,颜晓晨只能承认,“不小心割伤了。”

    “伤得严重吗?让我看一下!”程致远眼神锐利,口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颜晓晨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去拒绝。

    她慢慢脱下了手套,小声地说:“不算严重。”

    四个指头都缠着纱布,可真是特别的割伤!程致远问:“伤口处理过了吗?”

    “处理过了,没有发炎,就是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伤了,很快就能好!”

    程致远打量着她,颜晓晨下意识地拉了拉高领毛衣的领子,缩了下脖子,程致远立即问:“你脖子上还有伤?”

    颜晓晨按着毛衣领,确定他什么都看不到,急忙否认,“没有!只是有点痒!”

    程致远沉默地看着她,颜晓晨紧张得直咬嘴唇。一瞬后,程致远移开了目光,看了下腕表,说:“你回去的班车快来了,好好养伤,等回上海我们再聚。”

    颜晓晨如释重负,“好的,再见!”她用左手推开车门,下了车。

    “等一下!”程致远说。

    颜晓晨忙回头,程致远问:“我打算初九回上海,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我也打算初九回去。”其实,颜晓晨现在就想回上海,但是宿舍楼要封楼到初八,她最早只能初九回去。

    “很巧!那我们一起走吧!”

    “啊?”颜晓晨傻了。

    程致远微笑着说:“我说,我们正好同一天回去,可以一起走。”

    颜晓晨觉得怪怪的,但是程致远先说的回去时间,她后说的,只怕落在李司机耳朵里,肯定认为她是故意的。

    颜晓晨还在犹豫不决,程致远却像主控官结案陈词一样,肯定有力地说:“就这么定了,初九早上十点我在你上次下车的路口等你。”他说完,笑着挥挥手,关上了车门。

    颜晓晨对着渐渐远去的车尾,低声说:“好吧!”

Chapter 6 无悔的青春(一)

    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会有任何障碍。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爱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颗恒星,你可量它多高,它所值却无穷。

    ——威廉·莎士比亚

    正月初九,颜晓晨搭程致远的顺风车,回到了上海。

    李司机已经驾轻就熟,不用颜晓晨吩咐,就把车停在了距离颜晓晨宿舍最近的校门。他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帮颜晓晨拿行李,程致远说:“老李,你在车里等,我送颜晓晨进去。”

    颜晓晨忙说:“不用、不用!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行李也不重。”

    程致远推开门,下了车,一边从后备厢取行李,一边笑着说:“Young_lady,+its_the_least_a_gentleman_can_do_for_you!”

    “Thank_you!”颜晓晨只能像一位淑女一般,站在一旁,接受一位绅士的善意帮助。

    程致远拖着拉杆行李箱,一边向宿舍走,一边问:“你的打工计划是什么?”

    “酒吧那边这一两天应该就会恢复营业,除了酒吧的工作,我想再找一份白天的工作。”

    “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吗?”

    “当然可以!”

    程致远指指自己的头,“用你的脑子赚钱,不要用你的体力赚钱。一个人想成功,首先要学会的是努力发挥所长,尽量回避所短。你觉得一个人最宝贵的是什么?”

    颜晓晨想了想,说:“生命!”

    “对,生命,也就是时间!相信我,在你这个年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你的时间,你在大学学了四年如何经营资产、管理财富,实际上,人生最大的资产和财富是自己的时间,如果你经营管理好了这个资产财富,别说牛奶面包会有,就是钻石宝马也会有!”

    颜晓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程致远瞅了她一眼,颜晓晨忙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已经走到宿舍楼,颜晓晨说:“在三楼。”

    上了楼,颜晓晨用钥匙打开门:“到了,行李放在桌子旁边就可以了。”

    门窗长时间没有开,宿舍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颜晓晨赶忙去把阳台门和窗户打开。

    程致远放下行李,说:“酒吧的工作你可以暂时继续,但不要再做那些对你未来的职业发展没有丝毫帮助的事。利用开学前的时间好好准备,努力去找一份大公司的实习工作,这样的工作才既能让你发挥所长,又能帮到你的现在和未来。”

    颜晓晨站在窗户旁,蹙眉沉默着。

    程致远以为她不认可他的提议,自嘲地笑笑,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太啰唆了,也许说的完全不对,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你拣有用的听吧!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颜晓晨忙追了上去,叫:“程致远!”

    程致远回过身,微笑地看着颜晓晨。颜晓晨想表达心里的感激,可又实在不善于用话语直白地表达,只能说:“谢谢,真的很谢谢!其实,我本来的计划就是春节过完,一边继续努力找工作,一边努力找找实习机会。可是钱上面突然出了点问题,让我想改变计划,不过,我现在决定还是按原计划做。借你的钱我可以分期付款吗?”

    程致远唇边的笑意骤然加深,连声音都透出欢愉,“可以!我还会收利息,你分几次还我,就要请我吃几次饭。”

    颜晓晨用力点了下头,“好!”

    程致远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走了,有事给我电话。”他笑着转身,脚步迅疾地下了楼。

    颜晓晨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又默默说了一遍“谢谢”。

    打扫宿舍时,颜晓晨发现她并不是唯一回来的人,隔壁宿舍也有个女孩回来了。

    没多久,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学校,尤其那些还没找到工作的同学,都选择了提前回校。其实,春节假期刚结束,各大公司的部门负责人也才度假回来,这段时间既没有招聘会,也没有面试,但在巨大的就业压力面前,大家宁可待在学校,也不愿面对父母。

    沈侯本来也打算提前回校,甚至计划了和颜晓晨同一天回来,却因为父母,不得不改变计划。初五那天,爸妈和他很郑重地讨论他的未来,在出国的事上,他和妈妈发生了分歧和争执,妈妈想让他出国深造,他却觉得那是浪费时间,母子俩谁都无法说服谁,最后爸爸出面,让沈侯陪妈妈去一趟美国,到几所大学走走,母子俩都再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

    直到开学前一天,沈侯才回到学校。

    他把行李放好后,就给颜晓晨打电话,颜晓晨惊喜地问:“你回来了?”当时沈侯走得很匆忙,只给她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要陪妈妈出国旅游,她也没好意思多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侯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我回学校了,你在哪里?”

    “机房。”

    “干什么呢?”

    “在填实习工作的申请表。”

    “晚上要打工吗?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饭?”

    颜晓晨立即说:“不用打工,有时间。”

    “我来机房接你。”

    颜晓晨匆匆把电脑上的文件保存好,收拾了书包,跑下楼。

    教学楼外,熙来攘往,人流穿梭不息,可颜晓晨一眼就看见了沈侯。虽然已是初春,天气却未真正回暖,很多人还套着羽绒服和大衣,沈侯却因为身体好,向来不怕冷,穿得总是比别人少。已经西斜的阳光,穿过树梢,洒满林荫大道,他上身套了一件米白色的棒针毛衣,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踩着自行车,呼啸而来,阳光在他绍闪烁,整个人清爽干净得犹如雨后初霁的青青松柏,再加上这个年纪的少年所特有的朝气,让颜晓晨这个不是颜控的女人都禁不住有些目眩神迷。

    沈侯在众人的注目中飞掠到颜晓晨面前。他一只脚斜撑着地,一只脚仍踩在脚踏板上,身子微微倾向颜晓晨,笑看着她。其实,两人仅仅两个多星期没见,可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面了,心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都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对方。

    颜晓晨的脸渐渐红了,低垂了眼眸,掩饰地问:“去哪个食堂吃饭?”

    沈侯笑着扬扬头,说:“上车!”

    颜晓晨坐到车后座上,沈侯用脚一蹬地,踩着自行车离开了。

    他没有去食堂,而是兜了个圈子,找了条人少的路,慢悠悠地骑着。颜晓晨也不在乎是否去吃饭,紧张甜蜜地坐在车后座上。

    沈侯问:“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国外好玩吗?”

    沈侯想起妈妈的固执就心烦,不愿多提,随口说:“就那样!”

    颜晓晨感觉到他情绪不算好,却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沉默着。

    沈侯问:“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颜晓晨轻声说:“在想你。你心情不好吗?”

    颜晓晨的话像盛夏的一杯冷饮,让沈侯燥热的心一下就舒坦了,他突然觉得妈妈的固执其实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他多花点时间说服她,反正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最后总得顺着他。沈侯拖长了声音,笑着说:“在——想——我?!有多想?”

    颜晓晨捶了沈侯的背一下,“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侯一声招呼没打,猛地停住了车,颜晓晨身子不稳,往前倒,吓得惊叫,下意识地想用手抓住什么,恰好沈侯怕她跌下车,伸手来护她,被她牢牢地抓了个正着。

    沈侯稳稳地扶住她,故意盯着她紧紧抓着他手的手,笑得很欠揍,“你这么主动,让我很难不想歪啊!”

    “我是怕摔跤,不小心……”颜晓晨跳下车,要松手,沈侯却紧紧地反握住了她的手,一言不发,笑眯眯地看着她,看得颜晓晨脸热心跳,低下了头,再说不出话。

    沈侯凑近了点,轻声问:“我真的想歪了吗?你没有‘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地想过我吗?”

    沈侯兴致勃勃地等着看颜晓晨的反应,却没料到颜晓晨的性子像弹簧,遇事第一步总会先退让,退让不过时,却会狠狠反弹。颜晓晨红着脸抬起了头,笑着说:“是有‘淑女好逑’,但求的可不是‘谦谦君子’,而是一个没羞没臊的无赖!”趁着沈侯愣神间,颜晓晨用力拽出了自己的手,迅速走开几步,装模作样,若无其事地看起周围的风景。

    沈侯也是脸皮真厚,把单车停好,竟然走到颜晓晨身边,继续没羞没臊地虚心求问:“我是那个没羞没臊的无赖吗?”

    颜晓晨再绷不住,哭笑不得地说:“和你比没脸皮,我是比不过!沈大爷,你饶了我吧!”

    沈侯半真半假地说:“你承认宵想觊觎过我,我就饶了你!”

    “好好好!我宵想觊觎过你!”

Chapter 6 无悔的青春(二)

    “有多想?”

    “猴哥,像妖精想吃唐僧肉那么想,满意了?”

    沈侯忍俊不禁,敲了颜晓晨的脑门一下,“小财迷,今天晚上罚你请我吃小炒。”

    颜晓晨为了摆脱这个话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你想吃什么?”

    两人正商量着晚上吃什么,颜晓晨的手机响了。

    颜晓晨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上是刘欣晖,她有点纳闷地接了电话,“喂?”

    刘欣晖兴高采烈地说:“你还没去食堂吧?”

    “还没去,你是要我带饭吗?”

    “不是,你快点回来,今天晚上魏彤请咱们出去吃。”

    颜晓晨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魏彤考上研究生了?”

    魏彤在电话那头嚷嚷:“只是笔试过了,还有面试呢!”

    刘欣晖不客气地叫:“得了,得了,魏彤!别虚伪地谦虚了!你考的是本院研究生,教授都认识,怎么可能面试不过?晓晨,快点啊!就等你了!”

    颜晓晨捂着电话,抱歉地看着沈侯,小小声地说:“我们宿舍要聚餐,为魏彤庆祝。”

    沈侯睨着她,好笑地说:“我有那么小气吗?就要毕业了,同学聚会,聚一次少一次,我们俩吃饭的时间却还多的是!走,我送你回去。”

    颜晓晨放心了,笑着对刘欣晖说:“我马上回来。”

    她挂了电话,跳上自行车,才突然发现沈侯刚才的那句话说得很是有语病。魏彤、刘欣晖她们是同学,沈侯也是同学,为什么她和魏彤她们就聚一次少一次,和他却还机会多的是?

    颜晓晨很想问沈侯是什么意思,可沈侯一边把自行车踩得飞快,一边还了无心事地哼唱着歌,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颜晓晨纠结来纠结去,纠结到宿舍楼下都没有纠结出结果。

    沈侯笑着挥挥手,潇洒地离去了。

    颜晓晨只能告诉自己,他肯定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一句客气话!

    颜晓晨推开宿舍门时,魏彤她们正兴奋地说着话,看到她,立即问:“吃火锅,反对吗?”

    颜晓晨搁下书包,举起双手说:“双手赞成!”

    刘欣晖说:“OK,全票通过,去吃火锅。”

    四人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要了一个鸳鸯锅,在魏彤的强烈要求下,一人还要了一瓶冰啤酒。

    倒满酒,四个人干杯,颜晓晨三人齐声对魏彤说:“恭喜!”

    魏彤喜滋滋地说:“同喜!”

    四人边吃边聊,颜晓晨才知道班里其他三个考本院研究生的同学都没考上,难怪人际关系很好的魏彤只在宿舍内部庆祝。

    一年的辛劳终于有了个好结果,魏彤喜不自胜,拿起酒瓶要和颜晓晨干,“晓晨,我这次能考上,第一要谢谢我自己,第二就是谢谢你。”

    颜晓晨爽快地举起酒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刘欣晖没听明白,咋咋呼呼地追问:“为什么要谢谢晓晨?”

    吴倩倩却好像知道什么,默不作声地微笑。

    魏彤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瞒你们了,不过你们要保密。”

    刘欣晖马上说:“我谁都不说!”

    “我考的是本院研究生,出题的老师很多都是教过我们的教授。从大一到现在,晓晨从没落下一节课,你们该知道晓晨的笔记有多全,我大三有考研的想法时,就问晓晨要她的笔记,当时,我还多了个心眼,让晓晨答应我,不管谁来问她借笔记,都不借,就说全扔了。为这事,晓晨得罪了好几个同学。”

    刘欣晖吃惊地看着魏彤,愣愣地说:“真没想到老大也会搞不正当竞争。”

    魏彤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干笑,没办法,人都会有私心的嘛!

    吴倩倩微笑着说:“能资源垄断,做不正当竞争,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刘欣晖立即反应过来,忙笑着说:“对!干杯!”

    四人一直吃到九点多,餐馆要打烊时,才结账回学校。

    路上行人已经不多,四个人挽着彼此的胳膊,一字并排走着。先是魏彤小声哼哼,渐渐地,四个人一起唱起了《隐形的翅膀》。青春少女的歌声清脆悦耳,飘荡在初春的黑夜中,连料峭寒风都为她们让了路。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

    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

    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

    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我终于翱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没有必修课,只有一篇毕业论文,不需要上课,只要找一个论文指导老师,学期结束前,交一篇论文。而且,历年来没有人不过,不管你写得多烂,只要你写了,老师都会看在你要毕业的份儿上,给个及格分。相当于,这个学期没有课,对所有毕业生而言,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工作。

    如果上个学期已经敲定了工作,又没兴趣去实习的,找好论文指导老师,就可以拿着行李撤退了。院里还真有同学这么做,在学校待了一周多,找好指导老师,就走了,打算走遍祖国山川,享受最后的自由。

    刘欣晖也走了,不过她不是去享受自由,而是回家了,她爸妈给她安排了实习单位,让她尽早学习着融入社会。

    魏彤要读研究生,毕业论文就不能敷衍了事,她决定一边好好准备论文,一边找份实习工作,毕竟money还是很重要的。

    颜晓晨和吴倩倩依旧在为一份梦想的工作拼搏,一次又一次笔试,一轮又一轮面试,到这个阶段,每个人在经历过一遍遍的折磨羞辱后,面试技巧都练得炉火纯青,心情却一直走在钢丝上,前面是希望,脚下是绝望,眼睛能看到希望,可总觉得一个闪念就会跌进绝望。

    周末,颜晓晨去找程致远练习英语时,流露了紧张。

    程致远问:“下周的面试很重要?”

    “梦寐以求的公司,最后一轮面试。”

    “哪家投行?”之前颜晓晨和程致远交流时,曾说过最想进入投行。

    “MG。”

    程致远赞许地说:“不错的公司,我大学刚毕业时,曾在纽约总部工作过两年。”

    颜晓晨立即双眼放光,崇拜地看着程致远,“有什么心得可以传授给我?”

    程致远摇摇头,“没有!每个面试官的背景和经历不一样,偏好也不会一样。”

    颜晓晨失望地叹了口气。

    程致远笑着说:“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选择,但如果我是面试官,我会要你,你勤奋、聪慧、渴望成功,做事不拘泥,却有底线,是可造之才。”

    颜晓晨有点不好意思,自嘲地说:“谢谢你这么善于发掘我的闪光点,如果你是我的面试官就好了。”

    程致远鼓励她,“你已经很好,只要真实地展现自己就好了。”

    也许因为程致远的帮助和鼓励,面试那一日,颜晓晨觉得心态十分良好,面对决定着她命运的MG高管,她也像是和程致远交流一样,平静真诚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面试结束后,回到宿舍,魏彤问她:“感觉怎么样?”

    颜晓晨说:“我已经尽了全力,自我感觉表现得还不错,如果失败,只能接受。”

    魏彤说:“倩倩比你早回来,我也问她了,她说反正命运决定在别人手里,多想无益,不如不想。”

    颜晓晨和吴倩倩都进入了MG的最后一轮面试,但两人从不交流这件事,即使去同一家公司面试,也是各走各的。

    颜晓晨笑着说:“她说得很对。”

    魏彤撇撇嘴,嘲讽道:“对什么对啊?她是不愿说真话,才用这些心灵鸡汤来敷衍我。从头到尾,你从没打听过她如何准备的面试,她却拐着弯问了我好几次你每个周末去了哪里,还说你每次回来,都会仔细修改简历,简直像是请了高手来专门指导你找工作。”

    同住一个宿舍,没什么**,吴倩倩又心细,留意到她每个周末去见程致远也不奇怪,颜晓晨笑着说:“倩倩很厉害。我周末是去见一个老乡,他人非常好,也做金融,看我整天为找工作发愁,的确指导了我如何做简历和面试。”

    魏彤也不得不承认吴倩倩的心细聪明,却总觉得心太细、想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她说:“你下次扔作废的求职信和简历时要注意销毁。”

    颜晓晨不解地看着魏彤,“我都撕了才扔的啊!”

    魏彤欲言又止,犹豫了一瞬,终是站在了颜晓晨这边,“你下次扔重要的文件,撕碎一点,也别扔宿舍的垃圾桶。前几天,我无意中撞见倩倩在拼凑碎纸,她看到我很紧张,立即用书盖上了,我也没好意思走近细看,也许我多想了,我觉得她是在看你的简历。”

    颜晓晨满面惊讶,不太敢相信。

Chapter 6 无悔的青春(三)

    魏彤叹了口气,“大家一个宿舍的,你就权当是我多想了吧!”

    颜晓晨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

    三月底时,颜晓晨和吴倩倩同时拿到了投行MG的录用通知书,同时,公司发函表示欢迎毕业生提前进入公司实习,每月薪酬税后不少于五千。

    公司给了她们三周的考虑时间,颜晓晨和吴倩倩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就同意了。

    做完体检,去公司签署合约的那一日,吴倩倩主动提出两人一起走,颜晓晨答应了。

    两人按照规定一步步走流程,等签署完所有文件,从MG的大厦出来时,颜晓晨有一种不太真实的兴奋感,吴倩倩也有相同的感觉,笑着对颜晓晨说:“终于把卖身契签署了,实习前,我们找个时间请魏彤好好吃一顿吧!”

    颜晓晨也正有此意,立即答应了,“好!”

    两人回到宿舍,吴倩倩放好合同,打了个电话,换好衣服,又立即出去了。

    颜晓晨坐在书桌前,思考她的这件人生大事需要告诉谁。

    她刚拿到录用通知书时,沈侯就知道了这事,除他之外,她再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今天签完合同,才觉得一切真正确定了,是时候通知亲朋好友了。

    颜晓晨想给程致远打电话,又怕他正在忙,考虑了一下,选择了发短信,“我周一收到了MG的offer,今天刚和MG签完合约,下个周一开始实习,等我拿到第一笔实习工资,请你吃饭。这段时间,谢谢你!”

    很快,程致远的短信就到了,“恭喜,很为你高兴。客气的话就别说了,等着吃大餐。”

    颜晓晨笑着回复:“好!”

    颜晓晨又给妈妈发了条短信:“我已经找到工作,一切安好。”

    虽然知道妈妈不会回复短信,可她依旧拿着手机,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等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满心惊喜,却看到来电显示上是“沈侯”。倒也不能说失望,毕竟接到沈侯的电话,她也很开心,但是,两种开心是不一样的。

    颜晓晨按了通话键,“喂?”

    “是我!刚在校门口碰到吴倩倩,你已经回来了?一切顺利吗?”

    “挺顺利的。”

    “恭喜,恭喜!你在哪里?”

    “宿舍。”

    “这可是你人生的第一份卖身契,价格也还算公道,要不要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颜晓晨郁闷地说:“我很想,但要去酒吧打工。”

    “你是不是明后天也要到酒吧打工?不能请假吗?”

    “下个周一就要开始实习了,我想站好最后一班岗,也算感谢老板给了我这份工作。”

    “你要开始实习的话,应该把酒吧的工作辞了吧?”

    “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和老板说。”

    沈侯也没再多废话,干脆利落地说:“挺好!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好吧!”颜晓晨有点不舍地挂了电话。

    晚上,颜晓晨去酒吧上班,看到Apple和Yoyo在兴奋地忙碌,不大的杂物房里堆满了鲜花和气球,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颜晓晨一边躲在储物柜后换衣服,一边问:“有客人过生日?要帮忙吗?”

    Apple和Yoyo都没理会颜晓晨,Mary说:“鸣鹰给Yoyo打了个电话,希望她帮忙准备一些鲜花和气球,他和朋友晚上要来喝酒。”

    Apple怕颜晓晨不知道鸣鹰是谁,炫耀地说:“Yoyo的客人鸣鹰1992可是蓝月酒吧排行榜上的NO.1,你的那位客人海德希克1907只能排名第二。”

    颜晓晨说:“一直听你们提起鸣鹰,但一直没机会见到真人,只知道他是Yoyo的常客,和Yoyo关系很好。”

    Apple兴奋地说:“鸣鹰又帅又风趣,绝对比不解风情的海德希克好!估计Yoyo今天晚上一个晚上的小费加上提成就相当于我们一个月的工资了。”

    颜晓晨笑着拍了一记马屁,“Yoyo长得比明星都好看,挣得比我们多很正常。”

    Apple没想到颜晓晨没有一点嫉妒眼红,不知道该如何接话,Yoyo脸色柔和了几分,对颜晓晨矜持地说:“待会儿如果鸣鹰带来的朋友多,我忙不过来的话,你也帮一下忙,钱不会亏待你的。”

    “好嘞!”颜晓晨换好工作服,出了杂物间。

    平时老板很少在,都是徐姐管事,颜晓晨把想辞职的事告诉了徐姐。

    徐姐知道颜晓晨今年毕业,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关心地询问新工作是哪家公司。颜晓晨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告诉了徐姐,是去投行。徐姐真心实意地恭喜了颜晓晨,对她说:“正好这几天有人来找工作,酒吧不缺人手,你明天下午来一趟,把工资结算了就行了。”

    颜晓晨没想到这么顺利,谢了徐姐后,去继续工作。

    徐姐暗暗观察颜晓晨,看她依旧如往日一般,话不多,却很勤力,丝毫没有因为即将离开就偷奸耍滑,心中暗赞了一声。

    徐姐把颜晓晨要走的事告诉了William,让他打电话通知新人明天晚上来上班,William是个大嘴巴,不一会儿,颜晓晨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即将离开蓝月酒吧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酒吧。年龄较大的Mary和April见多了身边人的来来往往、起起伏伏,都心态平和,笑着来恭贺道喜,要颜晓晨请客吃饭。年龄相近的Apple和Yoyo却心里很不舒服,明明没觉得颜晓晨比她们强,却只能眼看着颜晓晨鲤鱼跃了龙门,就好像颜晓晨抢了她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对这种女孩子间的攀比嫉妒心理,颜晓晨不赞同,却能理解,权当不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Yoyo和Apple越发觉得颜晓晨是一朝得势、轻狂傲慢,心里很不痛快,只能把希望放在鸣鹰身上,希望他的到来,能帮她们扳回一局。

    今天不是周末,酒吧的客人不多,Yoyo和Apple一闲下来,就频频朝窗外张望,可鸣鹰迟迟没有来,九点多时,程致远反而来了。

    Yoyo脸色不悦,William却很兴奋,嘀咕着“今宵难忘,双美争辉”。

    颜晓晨端了酒去送给程致远,程致远把一个礼物袋递给她:“恭喜!”

    颜晓晨愣了一下,说:“你的恭喜我全部接受,但礼物就不必了,只是找到了工作而已。”

    程致远笑着说:“你打开看一下,再决定要不要。”

    颜晓晨打开礼物袋,竟然是一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色彩缤纷如霓虹,煞是好看。虽然如今物价飞涨,可这一袋国产水果糖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块。

    程致远说:“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是好事,让朋友都跟你一起甜一甜吧!”他拿起一颗水果糖,撕开塑料纸,丢进了嘴里,一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笑眯眯地看着颜晓晨,刹那间好似年轻了十岁。

    颜晓晨被他的轻松活泼感染,也挑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谢谢了。”

    她拿着糖果袋,去给William他们分糖吃,一会儿后,除了Yoyo和Apple,人人嘴里都含着一颗糖。也许因为童年时代,每个人最初、最直接的甜蜜记忆就是糖果,当熟悉的糖果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时,总是让人会禁不住嘴角含笑。

    颜晓晨有些恍惚,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糖果了,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极喜欢糖果的人,会为了一块巧克力,厮磨爸爸很久,但自从爸爸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糖果,准确地说她压根儿忘记了世界上还有糖果这种东西。

    颜晓晨要了杯加冰的杜松子酒,拿给程致远。

    程致远说:“我不记得我点了这个酒。”

    颜晓晨说:“我请你喝的。”

    程致远扬眉一笑,端起酒杯,“谢谢!”

    突然,Apple激动地叫:“Yoyo,他来了!鸣鹰来了!”

    幽静的酒吧里,客人很少,只有舒缓的音乐声在流淌,Apple的兴奋叫声,不仅让Yoyo立即抬头看向门口,也让所有客人都抬头张望。Apple不好意思地朝徐姐笑,徐姐看没有客人责怪一个年轻女孩的鲁莽冲动,她也没责怪Apple,只是警告地盯了她一眼,挥挥手,让她赶紧干活去。

    酒吧的门推开了,一群年轻人像潮水一般一下子涌了进来,让整个酒吧瞬间变得沸腾拥挤。

    魏彤、吴倩倩……一个个都是熟悉的身影,而最让颜晓晨吃惊的是那个最引人注目的身影——沈侯。颜晓晨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中满是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侯对她的震惊很满意,得意地朝她笑笑,就像无事人一样和Yoyo说着话,Yoyo兴奋地又笑又说,领着他们一群人走到她预先准备好的位置上,桌上摆满了鲜花,椅子旁系了气球,看上去十分喜庆热闹。

Chapter 6 无悔的青春(四)

    Apple端着酒从颜晓晨身旁经过,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是不是比你的海德希克更好?”

    颜晓晨傻傻地看着Apple,沈侯就是她们一直念叨的鸣鹰1992?

    Apple第一次看到颜晓晨这样的表情,正想再讥讽她几句,却看到沈侯向她们大步走过来,Apple立即笑看着沈侯,迎了过去。可沈侯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直接从她身旁走过,走到颜晓晨面前,抓起颜晓晨的手,把她拖到了一群人的正中间。

    Mary的香槟酒恰好打开了,“砰”一声,一群年轻人高举着酒杯欢呼起来,“恭喜颜晓晨、吴倩倩把自己高价卖掉!”

    颜晓晨还是晕晕乎乎,机器人一般有样学样,随着大家举起酒杯喝酒,跟着吴倩倩一起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别人都没看出她的异样,沈侯倒是发现了,笑着把她的酒拿走,“这酒度数不低,你别喝醉了。”他递给她一杯雪碧,压着声音问:“你这次是惊还是喜呢?”

    颜晓晨看到Yoyo和Apple神情诡异、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她也觉得有点怪异,对沈侯说:“我还在上班,你们玩吧,我走了。”

    沈侯拉住她,“已经下班了,知道你这人死板,我掐着时间来的。”

    颜晓晨看向墙上的挂钟,刚刚过了十点半,还真是已经下班了。

    沈侯把颜晓晨摁坐下,指指颜晓晨的杯子,笑着对Yoyo和Apple说,“麻烦再加点雪碧。”

    Yoyo和Apple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凌迟,沈侯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颜晓晨简直想拿个面袋子把他装起来,省得他四处惹是生非。

    沈侯走到乐队旁,和乐队成员勾肩搭背地聊了几句,April拿起话筒,笑对全场说:“今天晚上我朋友要求我唱几首快歌,希望大家忍受一下,当然,实在忍受不了时,也可以轰我下台!”

    没有人舍得拒绝美女的低姿态,大家用热烈的掌声表达了同意。

    Once_upon_a_time

    A_few_mistakes_ago

    I_was_in_your_sights

    You_got_me_alone

    You_found_me_you_found_me_You_found_me

    I_guess_you_didnt_care

    And_I_guess_I_liked_that

    And_when_I_fell_hard

    You_took_a_step_back

    Without_me_without_me_without_me

    A+n+d_h+e‘s_l+o+n+g_g+o+n+e_w+h+e+n_h+e’s_n+e+x+t_t+o_m+e

    And_I_realize_the_blame_is_on_me

    Cause_I_knew_you_were_trouble_when_you_walked_in

    ……

    颜晓晨的日常生活就是学习和打工,没什么时间去关注外国的流行歌,可这首I_knew_you_were_trouble曾被刘欣晖在宿舍里循环播放,她还记得刘欣晖说:“只要你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一个人,他就会是你的麻烦,换咱们中国话说,他就是你的劫!”

    颜晓晨不知道沈侯是想表达什么,还是只是巧合,一边听歌,一边胡思乱想着。

    歌声中,Yoyo走过来,对颜晓晨说:“海德希克要走了,你如果不打算去收他的酒,我就去收了。”程致远买的是瓶酒,每次喝不完,颜晓晨都会帮他收好、存起来。

    沈侯显然对海德希克这个名字很敏感,本来正在和同学说话,立即就看向了颜晓晨。颜晓晨站了起来,“我去吧!”

    沈侯长腿一伸,挡住了她的路,“喂,你已经下班了。”

    颜晓晨抱歉地说:“他不仅仅是客人,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跨过他的腿,离开了。

    程致远看颜晓晨疾步赶了过来,笑道:“你玩你的就好了,别的侍者会招呼我,难道你以后不来上班,我还就不来喝酒了吗?”

    颜晓晨一边收酒封瓶,一边说:“以后是以后的事,反正我今天还在,服务你就是我的事。”

    “那就谢谢了。”程致远穿好外套,正要走,嗖一声,一包东西砸了过来。程致远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东西落在桌子上,噼里啪啦散开,滚了一地,竟是程致远送颜晓晨的那包水果糖。

    颜晓晨明明记得她把没吃完的糖果放到了杂物间,打算下班后带回宿舍,怎么会跑到沈侯手里?看到Yoyo和Apple幸灾乐祸地笑,她立即明白了,是她们在捣鬼。沈侯虽然行事有点霸道,却绝不是胡来的人,也不知道Yoyo和Apple跟他胡说了些什么,才把沈侯激怒了。

    沈侯阴沉着脸,走到颜晓晨身边,对程致远说:“原来你就是那位很‘照顾’晓晨的熟客,看来今晚我要好好‘照顾’一下你了!”

    他随手从颜晓晨手里夺过酒瓶,就想去砸程致远,颜晓晨急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可她一个女人怎么抓得住身高力强的沈侯?沈侯甩开了她的手,扬起酒瓶朝程致远砸过去,程致远急忙闪躲,堪堪避开了沈侯的攻击,颜晓晨不禁尖声叫起来,“沈侯!住手!”

    幸好这个时候,William和乐队的鼓手已经赶到,他们很有经验地把沈侯拦住了,沈侯不肯罢休,William柔声柔气地劝着:“你是不怕惹事,但要是惊动了警察,对Olivia的影响可不好!Olivia刚找到一个大公司的好工作吧?”

    沈侯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动手,却依旧气鼓鼓地怒瞪着程致远:“老色狼!我警告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胡来!你要是再敢打颜晓晨的主意,看我不废了你!”

    程致远压根儿不理会沈侯,表情十分平静,他风度翩翩,很有礼貌地对William他们点点头,表示感谢,又对颜晓晨说:“我先走了。”

    颜晓晨十分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

    “没事!”程致远从桌子上捡起两颗掉落的糖果,从颜晓晨身边走过时,一颗自己拿着,一颗递给了颜晓晨,“回头给我电话,我们找个好餐厅吃饭。”

    颜晓晨下意识地接过糖果,答应道:“好。”

    沈侯又被激怒了,大声说:“颜晓晨,以后不许你和他来往!”

    颜晓晨无奈地看着沈侯,解释说:“你误会了,我们是老乡,只是普通的好朋友。”

    沈侯霸道地说:“我才不管他是什么,反正不许你再和他来往!听到没有?”

    颜晓晨心里不同意沈侯的话,却不想当众反驳他,只能不吭声。

    程致远姿态闲适地站在颜晓晨身旁,含着笑,不紧不慢地对沈侯来了句,“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是颜晓晨的同学吧!有什么资格干涉她交友?”

    沈侯被程致远一激再激,怒到极点,反倒平静下来了。他一言不发,直接冲了过来,颜晓晨以为他又要动手,赶忙张开双臂,挡在程致远身前,没想到沈侯却是抓住了她,把她猛地往怀里一拉,紧紧搂住了她。

    颜晓晨不知所措地看着沈侯,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下一瞬,不等她反应,沈侯突然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颜晓晨觉得疼,挣扎着要推开他,可沈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似平静下却藏着不确定,他搂着她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似乎害怕着她的拒绝,这个强取豪夺的吻,并不像他表现给别人看的那么平静自信。

    颜晓晨放弃了挣扎,柔顺地靠在沈侯臂弯间,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个吻来的时间不对,场合更不对,但重要的不是时间场合,而是谁在吻她。

    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颜晓晨的细微变化,沈侯立即感觉到了。年轻冲动的心,飞扬到能拥抱整个世界,但在面对爱情时,却时而自信过度,时而严重缺乏自信。他在那一瞬,冲动地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去证明,真等做了,却又害怕着她会嫌弃厌恶他。此刻,他的心终于安稳了,动作也渐渐变得温柔,充满爱怜,在唇舌的纠缠间,她的柔软、她的甜蜜像海洋一般浸没了他,让他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怀中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沈侯才微微喘着气放开了颜晓晨。颜晓晨也不知是羞涩,还是难堪,把脸埋在沈侯肩膀上,像一只鸵鸟般把自己藏了起来,假装别人都看不到她。

    沈侯冲过来强吻颜晓晨时,恨不得全世界都来观看,昭示他的所有权,这一刻,他又恨不得所有人都消失,他的女人的羞态只能他看。他张开手掌,护在颜晓晨的头侧,把她仅剩的一点侧脸也遮了个严严实实。

Chapter 6 无悔的青春(五)

    酒吧里的人沉默地看着他们,虽然有人是津津有味,有人是吃惊不屑,但显然所有人都觉得是看了一场好戏,William还挤眉弄眼地冲沈侯竖大拇指,表示干得好!

    沈侯看向程致远,程致远神色平静,审视地打量着沈侯。沈侯扬了扬眉,无声地问:我有资格吗?

    程致远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剥开水果糖纸,把糖果丢进了嘴里,含着糖果,笑吟吟地看着沈侯,丝毫没把沈侯的示威当回事。

    沈侯这次倒没发怒,只是不屑地笑笑,一手揽着颜晓晨的腰,一手护着她,想要离开,走了几步,大概觉得这样走太别扭,他竟然直接打横抱起了她。在颜晓晨“啊”一声的叫声中,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酒吧。

    沈侯抱着颜晓晨一直走到巷子口,都没有放下她的意思,颜晓晨却实在害怕待会儿到了大路上,再被人围观,挣扎着要下来。

    沈侯把她放下,笑眯眯地看着她。颜晓晨避开他的目光,晃着双手往学校走,顾左右而言他,“宿舍楼肯定锁了,待会儿回去又要被阿姨骂了。”

    “法不责众,魏彤、吴倩倩她们陪你一起。”沈侯想拉颜晓晨的手。

    颜晓晨灵活地躲开,踩着人行道上的方格子蹦了几下,背着双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嘿!鸣鹰1992先生,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沈侯大笑,“你想要听什么解释?”

    “你告诉我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侯问:“你什么时候去蓝月酒吧打工的?”

    “大二下半学期,之前在另一家酒吧工作过半年,那家酒吧虽然挣得更多一点,但有点乱,我就换到了蓝月酒吧。”

    “我是大三上半学期开始去蓝月酒吧,原因嘛……刚开始是因为我听说了一些你的闲话,想去看看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工作,后来却是担心你,时不时到蓝月酒吧晃一圈,打听一下你是不是一切都好,但不想你知道,所以一直特意回避开你工作的时间。”

    颜晓晨心里已经有隐隐的猜测,但一直不敢放纵自己朝这个方向想,现在听到沈侯亲口证实了她的猜测,仍旧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侯没好气地说:“你说为什么?难道我的中文表达那么难以听懂吗?”

    “我、我的确没有听懂!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事?”

    沈侯气得翻白眼,但对颜晓晨一点办法没有,压着火,耐心地解释,“喜欢上一个人,自然会想多了解她一些,担忧她一些,尤其那个人还是个锯嘴闷葫芦,什么都藏在心里。”

    颜晓晨呆滞地看着沈侯,像是看见了外星人。

    沈侯几乎掩面叹气,“你这表情太打击我了!”

    “你是说我?”

    沈侯咬牙切齿地说:“颜晓晨,我是在说你!我在表白哎!你就不能给点正常的反应,让气氛浪漫一点吗?”

    “我、我……可是……我跟你表白……你说要分手……”

    沈侯忍不住敲了颜晓晨脑门一下,连骂带训地说:“白痴!你以为我沈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表白啊?告诉你,从小到大,我收到的表白多了去了!就你那几句干巴巴,没有丝毫文采的表白能让我来找你做女朋友?”沈侯提到此事就火冒三丈,“你说说你!表白也不肯好好表白,我收到你的表白短信时,正在和死党们打牌,刚像中了五百万,乐得上蹿下跳,为了想一条回复短信,被他们敲诈,把赢的钱全还给了他们。结果没高兴半个小时,你就又发短信来说,打扰我了,请我完全忽视之前的短信。我觉得你是在玩我,死党们也一致认定,你肯定是和朋友打赌输了,玩什么表白游戏,让我千万别当真,如果回复肯定被笑死!我只能忍着,忍得我内伤吐血,你都再没有一点动静。好不容易熬到开学,我天天找机会在你面前假装路过,一会儿问你旁边的同学借书,一会儿找你宿舍的女生借作业,结果你对我完全无视,我气得忍无可忍,只能冲到你面前说‘做我女朋友’,本来想着你如果敢不答应,假装压根儿没有表白短信那件事,我非要好好和你理论一番!结果你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憋得我一肚子的话只能全烂死在肚子里!”

    颜晓晨小小声地为自己辩护:“你当时脸色很不好看,我……不敢多问。”

    “我被你一条短信弄得坐卧不安了一个多月,能脸色好看吗?”

    “可我同意了啊!”

    “得了吧!你那个同意面无表情,比不同意还让人憋屈!你如果说个不同意,至少还能让我把肚子里的火全发出来!”

    “你后来……和我分手了!”

    沈侯嗤笑,“哼!我和你分手了?!说喜欢我的人是你,一直冷冷清清、不痛不痒的人也是你,同学问我们的关系,你居然回答‘普通同学’!你把我当什么?我提出分手,是想着你但凡对我有点感情也该挽回一下,可你呢?你做了什么?说啊,你做了什么?”

    颜晓晨蚊子般讷讷地说:“我……同意了。”

    “你不是同意了,你是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地同意了!你让我怎么办?难道哭着喊着抱着你大腿求你不要离开我?”

    颜晓晨总觉得谈话好诡异,明明是沈侯提出的分手,怎么现在感觉是她始乱终弃抛弃了他呢?看沈侯依旧一副怒气冲冲,想要讨伐她的样子,她忍不住为自己辩白,“我是因为喜欢你,不想让你觉得烦,才凡事都按你的意思办,你没主动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我自然也不能说;你不约我,我也不敢老出现在你面前;你说分手,我不想说不同意,让你为难。”

    一句“我喜欢你”让沈侯的愤懑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本来想敲打颜晓晨的拳头变成了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的手顺着头发落下时,自然而然地去握颜晓晨的手。这一次,颜晓晨没有躲避,任由他抓住了。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牵手,可这是第一次两人明晰了对方心意后的牵手,没有紧张、猜忌和试探,只有坦诚和接纳,以至于颜晓晨头一次发现沈侯的手掌原来是这么大而温暖,完全包住了她的手,她轻轻地将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穿过,两人十指交错,以最亲密的姿势握在了一起。

    沈侯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也体会到了她的心意,欢喜溢满心间,几乎要鼓胀出来,他忍不住弯身凑过去,在颜晓晨的额头飞快地亲了一下。

    颜晓晨轻轻碰了下额头,低头笑着,只觉幸福得如同长了翅膀,马上就要飞起来。她牵着沈侯的手,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对我有好感的?”

    “大二吧!其实大一你帮我做作业时,我就有点留意你,后来留意多了,大概就喜欢上了,不过也没多想,只是上课时,很喜欢坐在后面看你,有一段时间,你简直是我上课的唯一动力。大二上半学期考完期中考试,和几个哥们儿出去玩,他们都带了女朋友,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有女孩子嚷嚷着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哥们儿让她别瞎操心,嘲笑我上辈子是和尚,没有凡心,根本不懂男欢女爱。我突然就想到了你,那一想就再控制不住,总是忍不住找机会和你偶遇,可也奇了怪了,那时我在三食堂吃饭,你就在五食堂吃饭,我去了五食堂想和你偶遇,你又跑去三食堂吃饭,等我追回三食堂,你又去了五食堂,反正总是碰不到!有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在一个火车站找你,人头攒动,和食堂一模一样,我明明看到你了,可总是追不上,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你上了一列火车,消失不见。我吓得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抽了一支烟后,算是彻底想明白了,我这和尚动了凡心!”

    颜晓晨很清楚地记得,大二时,沈侯常常坐最后一排,知道他喜欢坐角落的位置,她也总占角落的位置,隔着三四排的距离坐他前面,每次回头,装作不经意地视线扫过后面时,总能看见他,偶尔视线撞个正着,他总是懒洋洋地一笑,她也微微一笑。常常上一早上的课,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视线交流,但就那么一瞬间的甜蜜,已经让所有的等待都变得值得。她平时都去五食堂吃饭,听说沈侯喜欢去三食堂吃饭,就改去了三食堂,可从来都没遇见他,反而老听刘欣晖说在五食堂碰见沈侯,她又改回五食堂,没想到沈侯又开始在三食堂吃饭,两人还是碰不到,她那时还感慨,老天这是在告诉她“你们无缘”。后来大概因为她学习成绩好,又有过提供周到服务的良好记录,沈侯常常来找她借作业、借笔记,有时下课后,一起聊完,就一起去食堂吃个饭,渐渐地两人都习惯了在距离学院最近的二食堂吃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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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暖时光介绍:
超人气华语作家、影视制作人桐华,时隔五年,最新最美长篇都市情感小说。在半明半暗、半冷半暖的漫漫时光中,没有百分百的幸福,也没有百分百的苦痛,总是既有快乐,也有忧伤,既有欢笑,也有眼泪,不记前因、不论后果,遇见你、爱上你,都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半暖时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暖时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暖时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