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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指南录txt下载     指南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风暴 (五 下)

    “好慷慨的垂相大人!”元继祖、李谅等人刚一离开监察院正卿刘子俊立刻黑着脸抗议道。他负责大宋内务安全对官员的非正常举动向来敏感而元、李等人今天的作为在他眼里显然是有备而来抱着长久打算的。

    “民章此言差矣这是第一支阵前起义的探马赤军接下来随着破虏军日渐强大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慕名而来。所以垂相如此行事己算苛刻。毕竟我等散了人家的兵也没给人留任何封爵!”陈龙复在一旁笑着替文天祥辩解。在大都督核心人物中他和杜规都属于宽容派做事情讲究替其他人考虑一二不把自己一方的好处占尽。这与他名儒出身半生受尽忠恕之道的熏陶不无关系。

    户部主事杜规也主张对元、李等人宽容但他考虑问题的角度却不在待人之道上。在他看来做生意就得有赔有赚。只要打算长期合作互相之间就得有个让步。除非是一锤子买卖才一次把人逼到绝境中去。

    “他们试图将大都督府好处学全这点我倒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如此轻松地放弃了兵权在垂相大人说起时那个元将军和李将军连犹豫都没犹豫!”揉了揉又胖出一号的宽脸杜规笑着点评。

    “还用要那些兵么光将校就足够了。从上万户到百夫长近百号人钻到咱腹地里两成*人学政务、两成*人学军事、两成*人学器械制造等技巧二成*人入军队摔打。还有二成*人跟着元继祖回祁连山下联络族人。待把大都督府的长处短处琢磨了个透彻众人一并辞行从大都督到六部官员都是现成的!”谍报司总监陈子敬对文天祥的过分宽容也有些不满。

    他是坚决主张将探马赤军诸将以虚职束缚住并严格监控其一言一行的。负责敌情工作工作多年防患于未然思维在他头脑里己经成为定式。

    “民章、子敬何必如此心急?”文天祥看着刘子俊等人气鼓鼓的样子笑了笑很自信地解释“我倒不怕他们学就是怕他们抱残守缺不思进取。元继祖将军打着什么算盘我也明白但学成之后他的人会不会还想返回祁连山下去依我之见事实未必尽如其所愿啊!”

    +垂相之言有理!”几个年青的幕僚为文天祥的回答击节叫好。他们出身于科举当初抱着很深的抵触情绪前来了解新政慢慢地却越来越现新政的好处。虽然现在大都督府的举措仍然有很多地方让他们不满意可如果谁要是提出恢复大宋当年之制他们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新政的侵蚀力量如此巨大大都督府待人的态度又如此包容。以己度人年青的幕僚们也不认为学成之后的党项豪杰还愿意回祁连山下去从头再来。

    “等他们在祁连山下如我等在邵武一般重建了大夏国我看届时你等有何话说!”刘子俊向几个后学新进横了一眼悻然道。

    “如果祁连山下能出现一个大夏国恐怕更难受的是忽必烈而不是我等!”几个年青人头脑反应很快言辞也足够犀利。

    刘子俊哑然。大都督府议事以文天祥带头讲究各抒己见。几年来决策圈享受着这条政策的好处也承受着其代价。好处决策失误的可能被降低到最小代价却是一些“老人”

    的权威丧失。在文天祥的刻意培养下不断有后起之秀进入决策层也不断有新秀在挑战着“老人们丁的权力基础。

    “初生犊儿不怕虎!”陈子敬摇了摇头笑着呵斥。

    不同年龄背景的幕僚们议论纷纷大都督府不因言而废人他们也愿意公开表自己的建议。这种热闹的景象让文天祥感到很欣慰有时候他不知不觉间就会把现在的年青人和自己当年意气风的样子相比较有时候他会设想一下如果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周围的人是否能把自己这几年努力建立的制度维持下去。

    应该可以吧毕竟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新政的好处。他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也更惬意地享受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环境。

    “好了既然己经答应了人家就别中途反悔。免得被天下英雄笑咱小家子气!不是还有你的监察院和子敬的谍报司呢么?你们二人负责堵缺陷其他人负责掘对大都督府最有利一面。大伙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看大伙争论了有一会儿各方意见依然无法统一文天祥笑着活稀泥。

    “倒也是大夏国立国还是很遥远的事情。眼下更要紧的是如何应对江南战局1”陈跟着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到了当前战事上。“根据细作回报雷州一带过江的蒙古军己经转向鄂州。而在薪阳口偷偷过江的伯颜大军占领了兴国、永兴一带。此外利州、夔州两路的探马赤军和新附军也大规模向鄂州集结。成都府和憧州两路去年大熟粮船顺着水路而下五日内可到江陵。在淮南的元军也改变了战术不再尾随追击陈吊眼而是与各地新附军勾结起来依靠堡垒和沟渠一步步把陈部向北逼。谍报司综合各路送来的情报分析伯颜近期之内会有大动作!”

    “到参谋室去让曾子矩给推演一下伯颜想干什么!”文天祥收起笑容正色道。

    有资格参加军事决策的官员和幕僚们站起身默默地跟在了大都督的身后。可以轻松一下的时间总是短暂刚刚从歼灭达春的兴奋中平静下来紧接着大伙又得面对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几个负责物资供应的幕僚叹着气摇头大伙又有为难事情做了。大都督府一年来四处出击地盘抢了不少府库却日渐空虚。文垂相又不肯加税战事再这样持续下去破虏军的补给肯定会出现问题。

    别摇头比摇头摇头摇不出钱财来。有摇头的功夫不如想办法从别处多弄一些。

    给李祥和陈复宋封信告诉他们如果再弄不来粮食大都督府就揭不开锅了!”杜规笑嘻嘻的命令。

    负责物资调度的官员们纷纷忙碌起来都是邵武书院自己培养出来的年青人动作很规范也很麻利。随着他们对政务的日渐熟悉杜规的日子越来越轻松。如今他己经不必事事亲力而为从中指点一下就足够把事情干好。

    “咱们穷日子不好过老忽的日子更穷。区别咱们再穷不会穷了百姓老忽那边再穷不会穷了当官的………”杜规一边说着笑话一边走向作战参谋室。

    他有一条妙计要献给文天祥成功的把握不大但绝对值得试一试。并且这条计策北方看不出来也绝对没办法破解。

    作战参谋室曾寰早把一张巨大的地图挂在了墙上。军校毕业的高级参谋人员忙忙碌碌将谍报司整理出来的情报逐一标在了地图相应位置。粗看上去沿着整个长江北岸都有代表着北元的黑旗在移动。这些黑色旗帜过江后在鄂州汇聚成一片饥饿的狼群般俯视着东南万里河山。

    “伯颜用兵一贯喜欢以静制动。不则己一势若风雷。据北面送来的情报在草原上他就以此计打垮了海都。前五个月一直固守和林不出待海都等人松懈则亲率大军击其中路。打得海都落荒而逃十万大军回去不到七百!”曾寰面目凝重地向大家解释。

    与对付达春、索都等人不同这次作战参谋部门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伯颜带的人马几乎全是蒙古军队伍中不会再出现武忠、张直这样一边打仗一边把情报部署全部透漏给破虏军的高级将领。各路元军之间也不会出现保存实力互相车皮的行为战士都是蒙古人主帅又是一国宰执声望、能力极高。

    可以说这是破虏军成立以来最严峻的一场考验也是重新站起来的大宋和北元之间一场倾尽全力的对决。胜则生败则亡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关键是弄清楚伯颜要干什么战略上他的部署很清晰。战术上的动作却非常模糊!”文天祥点点头思考着说道。

    虽然有了专门的谍报司并且有完整相对完整情报收集体系但大都督府指挥起来依然随时为敌方信息的不完整而头疼。“要是有报机就好了!”有时候文天祥忍不住奢侈地想。有了文忠记忆中的那种千里瞬间传信的神物他就可以随时调整战略布置甚至派水师和教导旅去封锁整个长江切断伯颜后路。但现在科学院连基本的蒸汽动力还没弄明白更甭说电力开、储存、应用这些文忠记忆里都很模糊的东西了。所以大都督府众人只能面对这种信息不充足的情况。而这种情况造成的后果是在伯颜大军在某处渡江几天后情报才能让江南西路的细作收集到。待把情报送到福州北元兵马早过完了。

    “末将失职请大人责罚!”陈子敬以为大都督对他的工作不满歉意地回答。

    “不是你的责任谍报司能做到这一步己经不容易!”文天祥信手将陈子敬拉过来指着地图说道:“再加派些人手去鄂州混杂在逃难的百姓间。有情报优先送给凤叔让他随机应变1”

    “是!”陈子敬大声答应着心中又犯了难。蒙古军名声赫赫大军所过之处能跑的人全跑了。眼下鄂州几乎是座兵营哪里有百姓肯向那个地方逃。正犹豫的时候听见文天祥补充道:“伯颜与其他蒙古将领不同他的兵马军纪很严格很少去骚扰百姓。当年我被他强行扣在军中的时候常跟他辩论大宋国运是否完结。那时观点虽然可笑但可以看出来他汉学修养很深也很懂得如何争取民心!”

    “我试一下从各地给蒙古军运粮队伍中安排些人手!”陈子敬低声应道。

    “给邹都督下一道令两江参与围攻达春的各路民军先别忙着转为警备队民军向江南西路集结在各条要道上修筑水泥堡垒!”文天祥想了想又出一道命令。

    江南西路的山川众多与荆湖南、北两路交界处分别有罗霄山脉慕阜山脉除了临江一角可供骑兵大规模调动的道路不多。如果在关键路口用水泥快修筑要塞元军的动作就会迟缓很多战马的机动优势就不再那么明显。

    “是!”曾寰答应一声快将文天祥的命令细化、安排下去。从士兵战斗能力来看如今的破虏军士兵与蒙古武士之间相差不大破虏军在武器上还占有优势。但老兵数量上看破虏军的劣势就很明显了。邹汉和张唐摩下的第一师刚刚打完一场恶战还没来得及修整补充。陈吊眼和李兴摩下的第二师有一半在江北一边要留在两浙整理、弹压地方让这块号称鱼米之乡的土地尽快恢复火力。如今大都督府摩下唯一建制完整、战斗力亦可一提的就是第三师但他们还要守着广南东、西两路随时准备应对云南和荆湖两个方向的进攻。

    有人曾经提出过从许夫人摩下的警备军抽调一部分兵马出来组建第四师的设想但邵武军校和指挥学院这两家提供低、高级军官的地方短时间却培养不出那么多将领来大都督府的新式军械供应和粮草供给也跟不上。

    综合这种情况与伯颜交战初期采取守势己经是必然。只是对于擅长捕捉战机的伯颜来说防守无疑是最拙劣的对策。

    “把起义的新附军兵马挑拣、整编为三个标不能和不愿继续留在军中的按破虏军标准两年馆银准他们回家。留下来的给肖鸣哲和杨晓荣送去做预备队。至于怎么训练新兵怎么把这些新附军弟兄变成主力请肖、杨两位自行安排!”

    “啊!”大伙都被文天祥的命令吓了一跳。起义的新附军是碗热汤谁都难以消化下。

    几个主要将领文天祥都己经见过张直和孔威两个愿意留在军中己经同摩下有意从军的将领去邵武指挥学院和军校培训。而起义最大功臣武忠却执意要弃军从商文天祥留也留不住只好以大都督的名义给了他三万枚银币做资金由他去了。将领们走了以后留下的无主士兵有三万多这些士兵训练程度和单兵作战能力比民军略高但战斗意志却连民军都不如。民军擅长打顺风仗败了则手足无措。新附军士兵们一旦打了败仗往往成群结队的投降根本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文天祥知道大伙看不起新附军在他心底对只会欺压百姓的兵痞们也没什么好印象。但想想文忠那个时代土匪、伪军被八路整训几个月照样可以悍不畏死破虏军目前的形势无疑比文忠那个时代好得多至少有了一个大后方可供新兵训练。从任何角度上讲消化新附军的工作应该提到日程上来。否则将来大批汉军被破虏军俘虏总不能像对待双手沾满鲜血的蒙古武士那样送到山里挖媒吧。况且当年破虏军刚刚起家时也是融合了大批新附军才形成了一定规模。

    “咱们这里多少人是当过新附军的现在不一样跟勒子硬撼么?肖鸣哲和杨晓荣老跟我抱怨他们摩下兵少地盘大。现在给他送兵过去他们还会挑肥拣瘦不成!”文天祥幽默地总结了一句继续命令道:“给第三师下令新兵送到后一边训练一边作战。让肖、杨两位寻找机会向北挤压别让伯颜太轻松地实施他的战略目的1”

    众人都笑了起来以第三师在侧面施压是一个分散伯颜注意力的办法。三万多新附军到达广南西路后与当地破虏军结合起来就有近五万兵马摆在夔州和荆南两路边上。如果伯颜有意大举突入江南西路必须得考虑一下夔州和荆南的安全。毕竟在荆湖南路的塞因德齐己经被杨晓荣打成了惊弓之鸟见到杨字战旗连城门都不敢出。

    “怕是伯颜不会上当如果我是蒙古军统帅此刻重兵压在鄂州可以根本不理会广南西路的肖将军和杨将军。一边寻找最佳机会与邹将军决战一边以小股骑兵分散突击进入江南西路进行破坏。遇到民军则击之遇到大队破虏军则避之。就像狼群攻击猎物一般先放尽了对手的血!”被曾寰一手提拔起来的参谋新锐宋清浊沉声说道。

    几个和他一同自指挥学院毕业的年青参谋快在沙盘前布起阵势一方以黑旗代表元军一方以红旗代表破虏军黄旗代表民军“厮杀”起来片刻之间刚刚光复的江南西路就一片狼藉。

    蒙古军名声很差所以可以根本不在乎名声凭借优势的机动能力绕过宋军防线四处破坏四处杀人放火。而破虏军有限的兵力无法分散处处被动。虽然有新修的要塞保护代表民军的黄色角旗亦很快被清理出沙盘之外。

    围观的众人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蒙古人最擅长的放血战术。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的意义就在于此。当年处于劣势的蒙古人就是凭借此招吃掉了比自己强大数倍的金国如今他们又冲着刚刚站起的大宋扑了过来。

    “我建议将陈吊眼将军撤回两浙从第二师抽调一部分人马进去江西!”张元看出了文天祥无奈上前建议。目前大都督府所做的应对都以牵制迟滞为主。而伯颜是百战名将如果他刻意求战双方难免要在江南西路来一场硬仗。

    他是出了名的擅长防御当年邵武一战曾经以几百人拖住了王积翁的两万大军。在那之后他进入兴宋军辅佐许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数年来沉沉稳稳也从没有过一次失手的记录。所以此言一出立刻博得一片附和之声连参谋长曾寰都将目光看向文天祥期待他能考虑这个建议。

    “陈举将军不能撤王师北渡后天下无数人都在看着!”陈龙复摇摇头说道。声音虽然低语调却强硬得不容置疑。“况且还有很多有心人在咱们背后等着等着。……”

    他说不下去了也不愿意说是谁。

    众人一片默然。

    单纯从军事角度上讲陈吊眼仓卒北上的目的是防止元军大举进攻两浙把战火烧到敌军占领区域。如今伯颜人马大部分己经过江陈吊眼当初的战略目标己经完成随时可以南撤。

    但胜负之机不光在战场之间。

    大都督府当年与皇室在临时约法中约定在光复大宋故土之后召开约法大会商讨国是。在很多人眼里的理解就是光复故土之日即垂相还政与皇上之时。凭此妥协条款才避免了皇室与大都督府进一步决裂的可能。如果此时把陈吊眼撤回来在一些人挑剔的目光里即意味这大都督府永远不愿意光复旧土。不但会让天下豪杰寒心还会刺激得保皇人士蠢蠢欲动。

    背后的破坏永远比正面的敌人可怕因为你不知道身后时候就处于危险之中。况且此刻大都督府内部亦不是铁板一块。

    随着控制地域的快膨胀大都督的行政机构也越来越庞大。由于各自的职责范围和做事风格差异官员们之间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小***。还有一些后起的利益阶层也努力在决策圈寻找着自己的代言人。这些都是一个政权内部难免出现了情况凭着在官场中十几年的治政经验文天祥、陈龙复等人小心地维护着大都督府内部的平衡。虽然很多时候这些工作让他们心里感到非常疲惫。

    文天祥知道一个可以让所有人用一个声音说话的办法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勇气去尝试。

    那是来自文忠记忆深处的妙计千年来儒家治国者用过数百年后也有无数打着各种旗号的人尝试过。

    有着两份不同记忆的文天祥知道这个办法代价太大不到万不得以他想都不愿意去。

第五章 风暴 (六)

    作战参谋室内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文天祥。

    如果文天祥为了不与守旧力量冲突为了给大都督府塑造一个忠义的光辉形象就让陈吊眼和他摩下那七千弟兄们去送死所有破虏军将士都会感到心寒。可如果文天祥因为北伐遇到危险就把陈部撤回江南来全天下的英雄都会感到齿冷。

    “命令北伐先遣旅向东移动沿着海边的盐城、楚州向北进入山东东路如果元军依旧采用封锁战术的话就沿海岸边继续向北一直杀到海州(连云港对岸)!让黄水洋商团的张宣弟兄们沿海接应那是他们的老巢地形他们最熟悉。”文天祥看了看地图沉声命令。(酒徒注:宋代盐城、海州、日照都在海边。连云港还是孤岛)

    闻此言。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这也许是一个最妥善的解决办法大都督府没有更多的兵力派到两淮去支援陈部但如果陈部总是沿海岸行动大都督府凭借水师优势在沿海任意寻找登6点将陈部接回来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必须保证陈吊眼的补给线否则北伐先遣旅就会重蹈文忠记忆里那个太平军悍将林凤祥的覆辙。文天祥知道自己在战略和战术层面都与伯颜不在一个档次上但凭借跟随文忠记忆而来的数百年记忆他想到了一个既能让陈吊眼安全返回亦能让北元君臣手忙脚乱的办法。

    “命令杜浒放弃对雷州口一带江面的封锁水师全部东撤在建康补给后迅北上直扑登州。把东海岛(连云港)拿下来在那里接应陈吊眼将军。如有可能二人合兵一处进攻登州、宁海!”文天祥俯身在地图上继续命令。

    参谋们将代表破虏军的红旗顺着文天祥的命令插向登州众人的眼前顿时一亮。登州和宁海处于山东东路的角上三面靠海只要守住东北一面元军就无法夺回。更关键一点是登州俯览渤海湾距离辽东的复州和大都附近的直沽口都不远。如果破虏军如期完成这个战略动作忽必烈和真金父子两个的安全就都要受到威胁。纵使不能逼得伯颜北退也能让忽必烈重夺登州之前不敢倾力南下!

    “只是陈吊眼将军兵力太少!”有参谋小声提醒。

    “山东的红袄军残部一直在四处游走无固定之所安身。末将建议让陈将军将打下来的地盘和缴获的兵器交给红袄军一部分。……”参谋长曾寰大声补充。

    “可以你立刻招手安排i”文天祥兴奋地答应。

    如果把山东和红袄军和太行山内的八字军武装起来就等于给北元心窝里捅上了一刀。

    太行山绵延数百里从山东东西两路、河东南北两路(今河南、山西)一直通到河北东西两路。北元己经失去了两浙这个重要的粮食产地如果再乱了太行山附近六州恐怕明年忽必烈的百万大军就得靠喝西北风过活。

    II鞋子想放咱们的血咱们捅它两刀看谁的血先放干净!”参谋宋清浊笑着点评。作战参谋室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几个年青的参谋人员笑呵呵地推演起陈吊眼部沿海北上可能遇到的风险和解决办法越推觉得后面的道路越宽阔。

    “我认为伯颜更多想得是与咱们伺机决战而不是拼消耗。他是大元垂相眼界比普通蒙古将领要高很多。”参谋曾寰沉思了一会儿补充道。

    “如今我大宋国力日渐恢复北元国力日渐衰退。互相拼消耗的话时间越长对我大宋越有利。他采用破坏战术之能破坏江南西路而我大宋目前财赋重地不在江西。况且垂相这招黑虎掏心战术一使北方大乱伯颜即便最初目标不是决战也不得不与我等一战定输赢了。”

    “所以陈吊眼将军的攻势只能算作奇招真正决战场所还是在江南西路具体的说在吉、赣二州!”曾寰用笔在江南西路腹地虚画了一个***把吉州、太和、兴国、赣州等地包了进去。“从地图上看这一带几乎是整个江南的心脏。驻扎一支大军在此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可动攻击气氛再度凝重当大伙把目光从外围收回放在主战场上时不得不承认无论陈吊眼在山东打得多热闹第一师面对伯颜摩下近二十万大军的压力丝毫未减。这是目前大元和大宋的国力差别的真实写照大宋在不同的战场上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都不足威胁到北元生存安全。而北元只要取得一场大胜就足以让大宋万劫不复。

    “如果我是伯颜会尽力把战场放在吉州。赣州距离福建、广南东西两路太近咱们的援军随时可以接应。而放在吉州甚至在向北偏一些双方的补给线几乎就一样长!”参谋宋清浊又自告奋勇地扮演起了反面角色推算着伯颜的最佳出兵路线。

    几个参谋尝试着推演了一下大体认可了他的判断。判断伯颜的战略目的不难目前最困难的是判断伯颜起进攻的时间以破虏军目前的实力和战斗能力根本没有主动向鄂州进攻的可能。伯颜只要一天按兵不动十几万蒙古军就一天像利剑般悬在大伙的头顶上。

    “伯颜在等待机会等咱们的破绽。也许是用兵上的也许是其他方面1”文天祥再次看了看宋清浊和曾寰等人的推算结果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龙复、刘子俊等人相视苦笑。他们难得意见能统一到一起。在他们眼里大都督府目前的疏漏太多了前一阶段快扩张的恶果己经开始显现。军队编制混乱、士兵训练程度下降、物资供应不足小皇帝在身后不安分无论从哪一块下手敌人都能捅出一个大窟窿来

    “大元的疏漏恐怕不比咱们小既然伯颜想寻找机会么咱们就先想办法捅他让他等不及时机成熟就不得不抢先动手1”就在众人觉得为难的时候杜规眯缝着小眼睛走到了众人面前。

    军务方面本来他不该插手。但这种战前会议负责补给供应的户部却有列席的资格。

    听了杜规的话众人都是一愣参谋长曾寰想了想率先问道:“杜大人有什么办法不妨直说大伙一同参考说不定能找出一个破敌之策来!”

    “打仗的事情呢咱不懂。但这好比做买卖他成心漫天要价咱也得着地还钱是不是。既然诸位大人认为伯颜打得如意算盘是找寻咱们的破绽。咱们就先给他来一家伙让他的自顾不暇。所以呢我的办法就是让忽必烈的朝廷先乱起来伯颜的屁股着了火心里肯定也跟着犯迷糊了!”杜规笑呵呵的说道。他天生一幅笑模样喜悦中透着镇定仿佛举手之间就可以退去几十万大军般。

    大伙都被他绕糊涂了与大宋相比北元的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有一个大局观极强残暴但英明雄武的领军人物忽必烈。而大宋方面皇室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拖大伙后腿。如果杜规真的能让忽必烈在关键时刻犯下错误那么无论伯颜如何出奇招双方在沙场之外都算战了个平手。

    “子矩把你的办法说来听听!”文天祥以鼓励的口吻问道。

    “其实也简单咱们手里不是有很多交钞么把几千万贯用各种办法在大都附近散出去。然后让忽必烈知道卢世荣一直在贪污他的钱我想忽必烈再英明也受不了交钞如纸的窘迫!”杜规慢吞吞地说出了一个妙计。

    在破虏军起家之初为了获得物资给养曾伪造了很多大元交钞。后来因交钞的过分贬值南方民间拒绝接受所以慢慢减少了其使用范围。如今在北方特别是大都附近忽必烈朝廷依然用强力维持着交钞的通行。但其面值己经贬了三十余倍为了维持北方朝廷的开支掌管户部卢世荣等人甚至印了百贯、五百贯面值的巨钞来掠夺民间财富。

    如果此刻突然有几千万计算的交钞出现在大都附近百姓手中即便不懂得度支之术众参谋也知道北元朝廷立刻要陷入交钞如纸的a尬境地。忽必烈君臣没了钱花自然会责怪掌管户部的卢世荣而卢世荣是汉臣叶李亲自推荐接替阿合马的“能员”很多蒙古系和色目系大臣包括太子真金等人都看他不顺眼。届时只要有人把卢世荣贪污的证据送到几个以“清廉著称”的蒙古大臣手里汉系、蒙古系和色目系诸臣肯定又会借机开始新一轮倾轧。

    “立刻把封存的所有交钞交给盐帮运到北方。通知科学院抓紧时间再造一批面值以一贯、两贯为主。子敬你通知北方情报统领围绕这个计划展开行动!”文天祥果断地命令道。

    攻城掠地是元军所长但经济世务却是大都督府的强项。战争的胜负未必只取决与疆场既然伯颜有心寻大都督府的破绽大都督府何必不先北元君臣手忙脚乱一番?

    半个时辰后领到任务的参谋们6续离开分头去细化各项任务。文天祥、刘子俊、陈子敬、陈龙复等几个大都督府的核心人物相跟着走出来到文天祥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内

    “我认为伯颜打着让咱大宋内乱的主意!”刘子俊看了看众人从贴身衣袋中拿出了一份重要情报。“据监察院的眼线汇报万岁最近接着裁减皇宫用度为名把苗春将军派给他的侍卫大部分退给了教导旅。余下的十几个也派到了宫墙外围担任护卫不再准许靠近他的书房、寝宫等重要场所!”

    “万岁长大了!”陈龙复长叹了一声说道。这是他一直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聪明的赵帚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现眼下的皇帝和历代先皇在权力上的差距。作为一个自幼被大臣们寄以厚望的“明君”他不可能会忍受大权旁落的情况。

    “万岁长大了可有人快六十岁了还是没长大。吃了多少次亏还把国家的期望寄托在小孩子身上!”刘子俊冷笑了几声又拿出另一份情报来。

    礼部尚书陈宜中最近动作频繁打着替皇帝安抚地方的名义几乎拜访了所有当年从崖山上一块撤离的旧臣。刘子俊拿到的名单上6秀夫、邓光荐、卓可等几个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大臣赫然在列。

    在名单的最下一行还有几个文天祥从没见过的人物。刘子俊用红笔在他们的名字下重重地画了一条横线。

    “这几个是何方神圣?”文天祥指着红线问。

    “唐影和乐清扬两师徒俱是内臣。唐影在崖山撤退时和十几个内臣携带了一批财物乘小船逃走水上迷失航向去了硫球后来凭着那笔资金坐起了航运生意。最近才回泉州捐献了十万两白银给内宫。乐清扬是陛下的贴身太监负责伺候饮食起居。据细作观察此人与陈宜中来往极其密切。”

    “还有这个郑虎臣是当年击杀贾似道于流放路上的官差在民间素有侠义之名。这个吴宇林是一家报纸的主笔专门给大都督府挑刺的。在他UU小说大人是今之曹孟德!”刘子俊指着最后边几个人名冷冷地地说道。

    监察司没有逮捕人的权力否则以他的脾性早把这些人扔到邵武矿井里挖泥炭去了“最近民间流传说大人有九五之相。而谍报司顺藤摸瓜居然现此言最早是从龙虎山那帮道士口里传出来的!”陈子敬跟着又补充了一条新情报。

    “龙虎山那伙装神弄鬼的家伙早被咱们得罪透了依我之见恐怕他们没安什么好心!”陈龙复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在幼帝急于夺回权柄的时机龙虎山突然造出这么一个谣来起到的作用只能是火上浇油。

    “会不会伯颜派龙虎山这样做而皇上会不会……”曾寰迟疑地问了半句话剩下的一半他己经不用说了所有人都能明白其中意思。

    “他***!”陈子敬低声骂了一句挥拳砸在名单上。自从第一次赣州会战失败后他对大宋官家就彻底绝了望。如果此刻文天祥命令他带人把赵畏和陈宜中等人全部抓起来他绝不会犹豫地接受这个命令。

    “皇上很聪明他不会笨到去勾结蒙古人。”文天祥轻轻地摇摇头否决了众人的推测。虽然受到文忠的影响很大内心深处他依然牢牢地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限。

    赵帚是个聪明的皇帝有6秀夫、邓光荐这样的老师教导他不会笨到与伯颜去勾结。

    但陈宜中呢?那些一直视新政为寇仇的老臣、老儒们呢?他们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出卖一个国家?

    “大都督不若。……”曾寰试探着说道。才说了一半他的话被文天祥用手势给打断了文天祥知道大伙是什么意思以大都督府目前的威望和实力的确可以顺水推舟代宋自立。这恐怕是很多武将、文臣都期待的事情。明知道十拿九稳的情况下谁不期望自己有拥立之功?开国功臣的荣耀和功绩足够一个家族几代人去分享!

    可当了皇帝之后呢?约法大会还保留不保留?费尽数人心思创立的各项制度还保留不保留??在大都督位置上文天祥愿意效仿文忠记忆中那些模式去限制皇权。但一旦坐上了赵a的位置文天祥不敢保证自己依然愿意把自己关进制度的牢笼里。

    “陛下很聪明他应该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想了许久文天祥以小得无法再小得声音说道。这一刻他的脸色很白额头上带着汗就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般a弱。

    回答他的是刘子俊的冷笑“陛下的确很聪明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可其他人却未必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垂相不过一晋鄙尔眼下想做信陵君的人有的是!”

    刹那间文天祥感到天旋地转。

    如果凭着刘子俊这份情报就断然采取行动显然无法让天下人信服。但拖延不决谁也推测不出下一步陈宜中等人要怎么走。对大都督府众人来说他们尊重一手缔造的约法和制度。对于凡事讲究权谋的人而言约法和制度不过是一张废纸尔!

    眼下决战当前大宋内部不能出一点动荡。无论是大都督府主动出击彻底清洗了保皇派力量。还是陈宜中等人主动难攻击了大都督府恐怕都是伯颜最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他最佳出手机会!

    伯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刹那间所有人都明白了。

    书房内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陈龙复挺了挺腰现自己的脊背己经被汗水浸透了。世间最令人紧张的事情不是你觉身处阴谋之中而是觉了自己身处阴谋之中却无法破解敌人的阴谋。

    几分钟后文天祥长长地叹了口气。

    短短几分钟对于刘子俊、陈龙复等人而言却像数百年一样长。

第五章 风暴 (七 上)

    草原上星大如斗。

    半圆型的星空下弥望的是黑毡搭就的营帐。连绵十数里的兵营***闪烁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座金色的大帐。金色的大帐前高高挑着一杆羊毛大蠢。夜风吹过血迹斑斑的羊毛大z舒舒卷卷就像一头时刻准备俯冲的金雕正在挥舞着那双巨大的羽翼。

    金帐内的气氛很热闹数十名文武大臣席地而座一边吃着鲜嫩的烤羊肉一边喝着西域运来的葡萄酒。牛油大蜡的照耀下珍贵的葡萄酒呈献血一般的颜色像极了武将征衣上的污痕。

    “来干了这碗庆祝咱们终于灭了乃颜为陛下平定了辽东!”左侧稍靠外的坐位上一个看上去像汉人模样的将领站起来冲着自己临近的同伴倡议。他的恺甲破了很多处肩膀、后背有多个地方还带着大块的血斑湿湿的看不出是别人的还是从他自己体内流出来的。但是他丝毫不在乎呼喝劝酒时反而刻意地让烛光照在那些血斑上借以炫耀自己的勇武。

    “干要不是德厚哥带人爬上城墙从里边打开了城门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坐在血甲将军下的年青人显然是他的同族一边站起来喝酒一边替自己的本家炫耀战功。

    “是啊今日之战史将军功不可没啊!”稍远的坐位几名身穿探马赤军服色的将领举起酒碗大声响应道。

    他们平素与正在自吹自擂的史德厚等人并不相熟此时凑过来说话无非是想互相吹捧免得在将来论功行赏时功绩全部被高级将领们吞没掉。

    花花轿子人抬人史德厚久在军中深谙其中三味。立刻让女奴将酒碗倒满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哪里哪里耶律将军今天让小弟大开眼界要不是你率领族人及时冲了进来信奉十字教的小子说不定还会反扑那样我这里就吃力了!”

    “为陛下效命么怎能不尽全力!”探马赤军千户耶律光故作谦虚。

    “德厚你喝得太多了!”左排坐位上一个身穿白袍文职打扮的人捧着酒碗走下俯身在史德厚的耳边说道。

    “啊?”正与探马赤军将领互相吹捧的史德厚楞了一下回头看见自己本家叔叔史天泽的胞弟史天沫脸色铁青赶紧倒退着向自己的坐位处跌。边晃荡边醉mm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我醉欲眠君且去………”

    “能有今日之盛事全赖陛下决策英明果断垂相呼涂特穆尔大人调度有方让我等一同举杯敬陛下祝陛下早日一统如画江山!”史天沐转身向北捧着酒碗大声喊。

    “祝陛下早日一统如画江山!”几十名汉系、色目系文武站起来齐声道。

    “好了好了肤有什么功劳还不是全赖将士们用命么?天沐回去坐咱们君臣今晚没那么多规矩!”忽必烈一手抱着刚抢来的不知是谁家的女儿一手举着酒碗说道。花白的胡子在女孩满是泪痕的粉脸上飘来荡去就像一头吃草的老山羊努力寻找着春天的气息“谢陛下!”史天沐躬身施礼退回了本座。金帐里气氛一下子更加热闹探马赤军武士、汉军将领互相敬着酒吹捧着对方的武功寻找着替自己脸卜贴金的机会。

    忽必烈很喜欢史天沐刚才总结的那几句话但他知道打了胜仗就必须让武将们泄一下所以对满帐的咱吹自擂言辞也不太在意。怀中的女孩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对于己经筋骨不再强壮的忽必烈来说这种惊惶的模样恰好能勾起他征服的**。

    忽必烈感到有点热伸手扯开了羊绒披风的系带不待女奴们上来服侍自己胡乱团了一把将披风扔到了座位外。

    山羊绒以温暖精细而闻名不足三两重的猩红披风在半空中飘起来转了半个圈落到了靠右侧的座位前。几个探马赤军将领立刻跳出座位抓向了羊绒披风的一角。

    探马赤军中万户李定北反应最快第一个将羊绒披风抢到手。炫耀地在半空中挥舞了几圈半跪下大喊:“谢陛下赐袍!”

    “滚想要你就拿走别婆婆妈妈!”忽必烈笑着骂了一句。

    李定北将羊绒披风系好捧了酒碗醉熏熏地唱道:“我是大汗的雄鹰我是大汗的猎犬。我为大海征服最肥沃的草场我为大汗献上最漂亮的新娘。……”

    “李将军草场我们看到了。你拿了大汗的赏赐给大汗的新娘在哪里?”有将领在人群中起哄。

    “这!”李定北被问住了。他刚才唱的歌是蒙古军中流行的短调歌词源自当年成吉思汗摩下四狗之一神箭哲别之手。几十年来大伙都这么唱从来没有人深究过其中含义。

    “对啊新娘呢李定北你抢来的新娘在哪。是不是瞒着大汗绑在了自己的帐篷里!”众人见李定北受窘一齐哄道。

    “胡说今天我打了一天仗哪顾上抢女人。十字庙里倒是看见几个披着黑衣的娘们当时杀得顺手全砍死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为大汗抢来全草原最美的处*女!”李定北连连赌咒誓唯恐其他人找借口把忽必烈的披风抢了去。

    武将们哄堂大笑一边奚落着李定北一边历数着北征以来所攻破的城池、屠灭的部落当中哪个部族的财产最多哪个部族的女人最辣哪个部族的牛羊最肥哪个部族剩下的人口最少杀戮和劫掠是草原上永恒的话题。

    “嗯!咳、咳、咳咳”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好像酒喝呛了用力咳嗽了几声。热闹如沸油般的金帐里他的咳嗽声显得特别刺耳。

    呼和奥拉、也必图等几个蒙古族万户铁青着脸坐在伊实特穆尔身边面前酒碗满着几乎碰都没碰。摆在他们面前的羊脊背也冷了亮银色的小刀插在羊肉最外层显得特别醒目忽必烈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停止了在少女身上的探索。金帐内有股不和谐的气息以蒙古系官员为中心慢慢扩散把热闹的气氛一点点破坏。

    “今天是我军大喜之日请陛下干了此杯。臣等祝陛下威甲海内德被万里!”叶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忽必烈身前躬身敬酒。

    威甲海内德被苍生。联是全天下的主人不跟没良心的人一般见识。忽必烈笑着想举起了面前的杯子。

    他明白叶李的意思不希望在庆功宴上惩处伊实特穆尔加深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平定乃颜的战争之所以旷日持久一个很主要的原因是蒙古军将士们总在关键时刻给乃颜放水令他每每在危急关头平安脱身。如果不是用了董文柄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的良谋;如果不是采纳了叶李的建议让汉军和探马赤军当主力蒙古军做预备队;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准许汉军凭沙场功绩加入蒙古族忽必烈不敢确定今天坐在金帐里庆功的是不是乃颜!

    “叶中垂说得好联要让全天下的人分享联的恩德做全天下各族的主人。”忽必烈将琉璃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挥手让女奴再次斟满酒碗捧起来对呼图特穆尔吩咐:+a相拿着这杯酒替肤去敬咱蒙古军诸将肤与乃颜同室操戈是为了平息战火让草原早日恢复安定。众将跟在联身后立下的汗马功劳联心里很清楚!”

    “是!谢陛下隆恩!”呼图特穆尔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替众将先行道了一声谢捧着酒碗走向呼和奥拉、也必图等蒙古系将领。

    见忽必烈如此宽宏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将领反而感觉到惭愧了。举起面前酒碗出列与呼图特穆尔相对着干杯然后跪倒把喝空了的铜碗高高举过头顶。

    “好汉子!”叶李带头鼓掌称赞。

    “好豪爽的汉子!”众人大声响应。

    忽必烈挥挥手压住众人的欢呼说道:“联眼里只有肤的鹰犬爪牙和联的敌人没有族群区别。汉人、色目、还有其他诸族中的英雄对肤忠心的可以加入蒙古族他们的子孙可以入怯薛给肤和联的子孙做亲卫。可以入肤的学堂跟着联的大儒们学理学学治国之道。蒙古族中哪怕是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只要他不服从长生天的安排非要与联为敌。联亦不会再把他当成黄金家族的一员当成蒙古的子孙!”

    “陛下圣明!”各族文武一同站起来应道。

    “来喝酒吃肉!”忽必烈笑着举起琉璃盏豪情万丈。

    “喝酒吃肉。跟在大汗身后永远有美酒有羊肉!”武将们轰然答应。有人转着***唱道:“我是大汗的雄鹰我是大汗的猎犬。我大汗的战马我是大汗的弯刀。……”

    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蒙古族官员汕汕地坐回了原位蒙古人血脉中没有宽容无论从哪个角度他们不能说忽必烈在辽东杀人、屠城的举止做得不对。但想想大战开始以来倒在弓箭和火炮下的几十万蒙古人众人心里还是无法高兴得起来。

    都是蒙古人的精华啊一旦草原上的血流尽了凭什么去镇压天下各族?伊实特穆尔郁郁地想。透过冰镇葡萄酒所升起的淡淡白雾他看到一张张充满兴奋的脸。在美酒的作用下人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扭曲。一些武将的衣服上斑斑点点尽是血痕。

    那都是蒙古人的血蒙古人的血大汗带着汉人杀光了辽东的蒙古人杀光了蒙古人!

    伊实特穆尔想哭又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眼中有泪在葡萄酒的作用下只觉得头晕晕的仿佛被按浸了一桶热血里无法呼吸亦无法挣扎。

    几个亲兵跑进帐篷在呼图特穆尔身边耳语的几句。呼图特穆尔脸上露出几分惊诧之色把头伸向忽必烈。

    “把他推进来把洋和尚不他们说的传教士也带进来!”忽必烈扔下酒杯满脸兴奋之色。

    亲兵躬身施礼小跑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在众文武惊诧的目光中几个彪形大汗用皮绳牵进了一串男男女女。走最前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蒙古人青黑色的面孔上写满了骄傲。

    “爷爷!”忽必烈怀中的蒙古少女跳起来跃向俘虏们。

    “哈哈乃颜没想到这头小鹿是你的孙女。联还没临幸他你投不投降投降了肤让你全家衣食无忧!”忽必烈一愣旋即大笑道。

    少女试图替俘虏们解开皮索被武士信手一挥远远地跌了出去。乃颜不看自己孙女在别人脚下翻滚的惨状昂笑问:“我被奸贼所卖又不是被你俘虏凭什么投降你?”

    “是么?”忽必烈丝毫不以乃颜的话为件冷笑着问。

    “是谁被我打得丢盔卸甲连战马都换给了别人。我不到十万人马你却了近六十万兵带着汉人来杀蒙古人有何可吹嘘之处!”乃颜冷笑着回骂仿佛此刻是他打胜了忽必烈才是俘虏。

    “大胆!”史天沐在旁边痛斥。主辱臣死放任着忽必烈被人讥讽是他作为臣下的失职。刚要寻章摘句数说乃颜的罪状却听见对方问道:“这位是汉人吧。好好的去南方做人不去为什么喜欢给忽必烈当狗呢?”

    “他们史家的人就希望做狗!”绑在乃颜身后的一个年青蒙古人抢着回答。

    史天泽、叶李等人的脸全变成了葡萄酒般颜色几个蒙古族武将小声笑了起来根本不看忽必烈被气得青的脸。

    “联不想跟你逞口舌之利!”忽必烈摇摇头长叹着说。

    亲兵们跑上前从腰间拔出钢刀按在了俘虏们的脖子上。只待忽必烈一声令下就立刻将乃颜的头砍下来给大汗出气。

    “先别杀他们把献了乃颜的功臣押到前面来!”忽必烈沉着脸命令。亲兵们一声答应从队伍最后扶起几个身穿黑衣手持十字架的传教士。

    “陛下我等受了乃颜胁迫不得不侍奉他。请陛下念我等迷途知返宽恕我等罪孽!”传教士走到忽必烈桌前再次跪倒哭泣着申诉。

    “詹姆士这就是你在上帝面前过誓的忠诚么?”乃颜低下头和气但鄙夷地问。他依靠文天祥的支援在临海的地方建了一座大城凭借高大的城墙与忽必烈多对抗了三个月。

    城破后带着家人乘坐南方买来的快船出海本以为可以找机会东山再起却没想到被自己信任的主教大人在饭菜中下了蒙*汗*药麻翻作为进身礼物献给了忽必烈。

    “我等是上帝虔诚的信徒不愿意再看你假上帝之名为恶!”詹姆士主教变戏法似的换了幅嘴脸冲着乃颜狂吠。

    “不要吵!”亲兵用两记耳光结束了这场无聊的争论。乃颜虽然是俘虏但蒙古人素来敬重英雄看不起卖主求荣的家伙。詹姆士对忽必烈奴颜9膝对自己的朋友穷凶极恶的样子激起了大多数蒙古人的反感。

    挨了打的詹姆士手握十字架低下了头。他来自遥远的西方本以为依靠乃颜可以在辽东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依甸乐土。却没想到把所有信徒都送上的祭坛。面对忽必烈的兵威他做了主教们常做选择把朋友献出去换取“感化”敌人的机会。

    “筐箩在你们西方如何对付不敬上帝的人!”忽必烈皱了皱眉头低声问。

    “通常绑在十字架上用火净化他的灵魂!”马可-波罗站起来恭敬地回答。跟在忽必烈身边这么多年他己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威。

    “陛下我们愿意主持这个仪式送异端入地狱!”詹姆士带着众传教士们请求。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虔诚的信徒乃颜来说极不公平但为了上帝的福音能在东方继续传播牺牲掉乃颜很值得。大不了在遥远的将来以教会的名义还乃颜一个圣徒的身份。反正在历史上乃颜不是第一个被主教们牺牲掉的“圣徒”。

    “乃颜你看这样可好?”忽必烈不理睬詹姆士以跟朋友说话般的语气同乃颜商量。

    己经被詹姆士等人表现恶心到不想说话的地步的乃颜点点头向忽必烈表示谢意。

    “来人!”忽必烈拍了拍手一群金甲武士随声而入。

    “把这些装神弄鬼的洋和尚绑在十字架上施以火刑。n箩你去监刑别让几个小丑损害了所有色目人的名誉!”忽必烈指着詹姆士大声道。

    “陛下…”詹姆士楞住了直到被武士拖起来他才明白忽必烈想杀的人是自己无法理解东方逻辑的他立刻大声抗议:“陛下陛下我对你有功你不能这样酬谢有功之人!

    “用马粪堵了他的嘴!”忽必烈的命令里充满不屑。

    武士们加快了脚步不一会金帐里就再听不到詹姆士等人的抗议声。忽必烈走下去亲手解开了乃颜身上的皮索扶着他在自己身边举杯劝道:“你和我俱是黄金家族到头来却在草原上洒满族人的血。如果先祖们在天之灵看见不知道有多伤心。干了此杯你我一笑泯恩仇今后依然血脉相连!”

    “陛下这句话应该跟阿里不哥去说!”乃颜举起一碗酒抿了一小口然后把剩下的全倒在了地上“借陛下的酒敬替我死去的弟兄他们都是大汗的子孙都死在大汗子孙的刀下!”(请到www.uu234.com支持酒徒支持正版指南录)

    “当年阿里不哥不仁在先如果我不回军自救就没有今天蒙古人的万里江山!”忽必烈又安排人把乃颜的家眷带到别帐休息然后再次举起酒杯。

    “喝了这一杯咱们和解。你替我去劝劝海都、劝劝咱们黄金家族其他兄弟把大汗当年赐给的箭再扎成捆咱蒙古人有力量不自相残杀向南、向西天下有数不尽的牧场!”

    “天下有数不尽的牧场我却不想做大汗的牧奴。忽必烈我信了上帝那么厚一本经文只记住了一句话在上帝面前你我是平等的。你替我报仇我谢谢你。你杀了我我也不恨你。但你想让我向你屈膝我做不到。人的膝盖一旦直开了就不愿意再跪下去!”

    乃颜喝了一杯酒淡淡地回答。

    “难道你想让草原继续淌血让蒙古人的精华死尽了你才甘心么?”忽必烈厉声质问。目光依次扫向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扫向呼图特穆尔扫向叶李、史天沐“天下草场大着呢英雄不应该在一个帐篷里拔刀1”

    伊实特穆尔、呼和奥拉、也必图等人期盼地看向乃颜真希望他答应忽必烈就此罢手。

    北方还有几个跟着乃颜同时造反的王爷没屈服海都又逃回了西方养伤。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伊利汗国许久与东方不相往来。如果乃颜肯点头肯做忽必烈的和平使者蒙古铁骑就有机会再次洪流般席卷大地。忽必烈说得对天下草场大着呢英雄何必在一个帐篷里拔刀1“刀柄握在你手陛下!”乃颜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喝下去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你把我们当兄弟我们自然也愿意把你当兄弟。如果你把我们当奴仆乃颜只希望有一个自由的灵魂在草原上游荡!”

    “你不想想你的孩子家人?”有无数文武在旁边看着忽必烈不得不彻底放弃了收复乃颜的心思低声追问。

    “他们应该是大汗的子侄吧。大汗想如何处置自己的同族就如何处置吧。乃颜将死之人管不了那么多!”乃颜放下酒杯站起来缓步向帐篷外走去。

    “你!”忽必烈站起想拉住乃颜。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得不站在了原地。半晌才对着乃颜的背影幽幽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的血流在黄金家族的土地上!”

    “谢忽必烈兄弟1”乃颜答应着慢慢走出帐篷走入了无尽长夜。

第五章 风暴 (七 下)

    接连数日忽必烈的心情都很恺郁。他倒不是后悔自己杀死了乃颜草原的生存法则里向来没有宽容的字眼。乃颜战败忽必烈能像当年成吉思汗处死扎木合一样把他装在马皮袋子里让他不流血而死己经很仁慈任何人无论其是否同情乃颜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上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让忽必烈郁闷的是乃颜临死前说过的那些话什么“刀柄握在陛下的手里”好像是他忽必烈率先挑起了这场黄金家族之间的自相残杀般。还有那句“在上帝面前你我是平等的”更是狗屁不通!汉人讲究“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蒙古人相信“两个脑袋的苍狼活不长”精通两个民族权谋精髓的忽必烈坚信任何一个民族必须由其精英来领导才能走得更远。至于精英们多吃点儿多占点儿明目张胆向家里抢一点那都是应该的事情毕竟他们的作用远比普通人来得大。

    可这“平等”二字却像有毒的蜜糖般吸引着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来送死。北方草原上还有势都儿、纳哈儿、哈丹秀鲁干等人宁可战死不愿向忽必烈屈膝。南方有成千上万的汉人、女真人、契丹人和党项人聚集在文天祥的战旗下。

    想到这些四处燃起的反抗之火忽必烈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全都是谬种肤是长生天选择的大汗总有一天联会把你们全部踏在脚下让你们知道谁才是对的!”

    “乒!”楠木桌案应声而倒奏折、公文、茶杯、毛笔稀里哗啦落了满地。

    叶李、呼图特穆尔、伊察特穆尔、桑哥等几个伺候忽必烈处理公务的大臣赶紧跑卜前一边帮着女奴们收拾地上的纸笔一边低声下气的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惹陛下这么大的火陛下莫气交给老奴牌们收拾他!”

    忽必烈站起身焦躁地众人身边走过。叶李奴颜I*膝的模样让他很不舒服比起当日的乃颜叶李等人的确像掉光了皮毛的赖狗。可乃颜这种人又不肯为自己所用!难道找一个既聪明又品行高洁的帮手就这么难么?

    唉!”忽必烈长叹了一声背对着众人问道:“你们说联做错了么?”

    “什么事情?”呼图特穆尔被问得像一个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从地毯上直起身茫然地反问。

    “陛下是一国之主出口成宪怎会犯错!”史天沐最为机灵葡v在地上回答。

    皇帝没错误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忽必烈早就料到从汉臣嘴里问不出答案来苦笑了几声吩咐道:“史大夫和叶中垂都回帐休息去吧特穆尔你跟联出去走走。自从北征以来联有好长时间没看到草原上的夜空了!”

    “是臣、奴脾尊旨1”蒙、汉、色目大臣们答应着退了下去。

    忽必烈带着呼图特穆尔在几名亲兵的簌拥下走出了金帐。帐外当值的怯薛看见了赶紧调了两个百人队来跟在了忽必烈等人身后。一行人鱼贯出了营门打马向东奔出十余里来到一片无名的草场上。草原上地广人稀又刚刚经历战火四下几乎没有生命的痕迹。耳边只听见远处涛声和风声响成一片抬头看墨蓝色的天空干净如洗大大小小的星星点缀在夜空上就像镶嵌在翡翠上的钻石一样夺目。

    “呼图你说联与乃颜之争是联的错么?”忽必烈带住马头低声问。

    “乃颜起兵叛乱陛下必须迎战。否则陛下和我等皆要身异处又怎能说是陛下之错呢?”呼图特穆尔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说肤采用董大之计驱使汉人杀蒙古人杀错了么?”忽必烈继续追问这是西方诸汗对他最不满意的地方也是诸汗国不肯向大元继续称臣的借口。每次被人提起来忽必烈都觉得万分委屈。

    “如果问全天下谁最不可能背叛大汗董大恐怕是唯一之选!”呼图特穆尔难得清醒一次反应非常迅。

    “肤知道董大之忠他想让联做全天下的主人。你呢你的部族好像也在辽东吧!你自己对这事怎么看?”忽必烈回过头来盯着呼图特穆尔的眼睛幽幽地问。

    那一刻他不像一个椭万里江山的帝王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兵凶战威特别是同室操戈几乎没有胜负的分别!”呼图特穆尔想了想小心地答道:“陛下臣的部族在咸平附近但臣的部族没有参与叛乱。这些年战火连绵打得草原上很穷。母马在迁徙途中下意两岁大的母羊在秋末都得和老弱病残一块处理掉。如果陛下不早日结束草原上战乱还不知道要死多少蒙古人!”

    他的措词很巧妙既没说忽必烈纵容汉军对反抗者进行灭族的行为是对的又肯定了平叛战争的正义性。

    “嗯!”忽必烈从鼻孔里出一声叹息上上下下打量呼图特穆尔直到把自己的垂相打量得浑身毛才展颜一笑说道:“呼图你现在越来越像汉臣了!”

    “臣无论如何变对陛下的忠心永不会改!”呼图特穆尔又快回答了一句沉默片刻继续补充道:“臣这几年边做事边琢磨现汉人治理国家的办法的确比咱们有效得多大宋有国三百年内部几乎没有大规模的叛乱!而在草原上……”

    “可他们也阉割了一个民族整个大宋没有几个血性男儿。联当年听说叶李敢直面批驳贾似道以为他是个有胆识的。结果他不过是一个马屁精只有小聪明没有大见识的脓包蛋!”忽必烈冷笑着插了一句。

    董文柄死后虽然以叶李、赵孟扳(赵匡撤十一代孙)、孔株(孔圣人后裔)为的汉臣没少给朝廷出了好主意但从整体上忽必烈对汉系众臣还是很失望。虽然眼下为了平叛不得不借助汉军的力量但一旦草原上战争结束忽必烈绝对不想再重用叶李等人。

    “汉人中也有真英雄只是只是不肯为陛下所用而己1”呼图特穆尔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不知道忽必烈听了这句话是否会生气但他觉得自己所说的绝对是事实。

    “所以叶李等人都是脓包软蛋也不奇怪1”忽必烈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点着璀璨的夜空说道:“糊涂啊联有时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是该抽你几皮鞭还是该奖赏你。你不用转弯抹角地提醒联联虽然用汉军平叛但这长生天下的每一寸土地还是咱们蒙古人的被忽必烈一下子看穿了心事呼图特穆尔脸色微微有些红。好在星光还没亮到照清楚他脸色的程度汕汕地笑了笑为自己狡辩道:“其实其实臣也不全是i1e毁叶李他们几个。

    比起董大比起文天祥叶李等人的确连猪狗都不如!”

    “真英雄不为联所用奈何?”忽必烈长叹道。乃颜临死之前的从容形象又浮现在他的面前身为同族的乃颜尚不愿像自己低头更何况身为异族的文天祥、陈龙复等。

    “陛下威甲海内所向披靡。留着几个豪杰做对手也算人生一大趣事!”呼图特穆尔不着痕迹地开解起忽必烈的心结。

    “留着几个豪杰做对手妙这话说得妙!”忽必烈瞬间觉得身上一轻连声赞叹道。

    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希导黔黔一声长嘶箭一般窜了出去。

    呼图特穆尔见状赶紧纵马跟上来。周围的亲兵、卫士策马狂奔在忽必烈左右围成一个严密的半圆。

    百余骑风一样在草原上掠过马蹄声如雷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雄浑。

    “呼图联若让你与李庭领兵北进去征剿残余乱匪你需要多少人马?”忽必烈纵马扬鞭边跑边问。

    “纳哈儿、哈丹秀鲁干等人部落不靠海得不到文贼支援。臣领十万兵一年之内足够荡平他们!”呼图特穆尔被耳边的风雷声激起了豪情提高了声音答道。

    “西域诸汗国呢联若派你出使可让他们臣服否?”

    “欲使诸汗如以前一样为陛下爪牙臣力不能及。若陛下想以诸汗为藩属臣可尽力一试!”呼图特穆尔大声答。虽然贵为垂相他却从来没像伯颜、董文柄那样曾经独当一面。

    听出忽必烈想交给自己一个重要任务忍不住心中跃跃欲试。

    “文贼实力越来越大联不能继续养虎为患!”忽必烈在海岸边带住马头望着水面上星空的倒影说道。

    “臣愿为陛下分忧!”

    百余骑兵同时驻马蒙古人很少见过大海乍一看到如此宽阔的水域皆被惊得目瞪口呆。与茫茫大海相比他们平素认为宽阔的草场认为巨大的连营就像一叶扁舟般微小。

    甚至连他们自己亦如同浩瀚银河中一粒尘埃。

    忽必烈亦被海洋的宽阔所震惊了那是他平素所不了解的一种博大雄浑。汹涌澎湃的波涛衬托着星空倒影每一颗流星的轨迹都映得如白纸着墨一样清晰。

    人的一生亦如流星划过天际。刹那间的灿烂亦是永恒。

    忽必烈若有所悟沉吟着说道:“肤欲领兵南下与伯颜合力一举扫平残宋。辽东叛军己经不成气候肤给你留下十万兵马你与李庭一同扫平了它。至于西域诸汗肤不想让草原流更多的血所以如你所愿让他们成为藩属吧。这是汉人明的办法倒也简单实用。只是出使之选……”

    说服西域诸汗称臣纳贡双方之间由目前的敌对变为藩属关系这个任务很艰难需要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来完成。叶李等人固然聪明但不是蒙古人去了只会让西域诸汗觉得被大元侮辱。伊察特穆尔身份够高却对辽东之战心中充满怨恨派他去恐怕会事得其反。

    忽必烈再一次现自己手中人才凋零关键时刻只有几个人可堪大任。并且年龄都己经过或接近半百。一旦再有人蒙受长生天的招唤恐怕自己身边己经无可用之材了。

    “太子殿下的心腹不忽木有大才!”呼图特穆尔知道忽必烈的心思上前进言。

    “不忽木?他的确是个将相之选。就是太刚正了些最近他接连给肤写了三封弹m卢世荣的折子说肤纵虎为恶。联这里弹勃他的折子也有一大筐。”忽必烈笑着回答话语里充满了对不忽木的赞赏之意。“也好肤本打算让他辅佐太子。既然肤己经决定回师太子身边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你替联拟一份旨意升不忽木为中书省左垂让他替联出使西域与诸汗王重修旧好!”

    “臣尊旨!”呼图特穆尔愉快地答应。担任垂相以来他第一次向忽必烈推荐人才没想到忽必烈能毫不犹豫地接受并授予对方如此高的职位。对于臣子来说这象征着极大的恩宠。如果明早其他大臣知道了此事肯定会对自己高看一眼。继续保持这样的势头相府门前马车云集的情况指日可待。(请到www.uu234.com支持正版指南录)

    “联要亲自去会会文天祥看看他到底有怎样的本事能杀了联那么多鹰犬。”忽必烈望着宽阔的海面自言自语道。“肤要亲自去会会他看看他凭借什么实力让联的手臂伯颜在鄂州按兵不动。肤也要亲自踏上江南大地告诉那里的汉人所谓平等不过只是一句空话。联是长生天的选择长生天下所有的臣民都是肤的联来了肤看见了联征服了!

    “联来了联看见了肤征服了!”忽必烈仰起马鞭对着大海狂喊。这是马可-波罗给他讲的西方诸王故事中的一句名言。那个王一样杀人无数但几千年来非但没受到指责反而受到无数英雄的鼎礼膜拜。

    同样为征服者更大的功业辽东流的这点血算什么?江南流的那点儿血算什么?忽必烈听着自己的话在海面上随涛声回荡浑身热血沸腾心中所有郁结一扫而空。

    “联来了联看见了联征服了!”沙哑中带着疯狂的吼声越传越远直飘到大海的另端。

第五章 风暴 (八 上)

    红墙、黄色琉璃瓦、一片青灰色的重楼上顶起蓝色天空的四角。几十只信鸽带着长长的哨音在四方形的天空上徘徊着矫健自由的身影牵动宫墙内羡慕的视线。

    宋帝赵昺带着几个随从百无聊赖地于御花园中散步。住在这座行宫里有三年了吧具体多少日子赵昺也算不清楚。由蒲家花园改建成的行宫占地六百余亩对寸土寸金的泉州来说这简直是天下最高贵、最繁华、奢侈之所。很多人每日从宫墙外走过都眼巴巴地幻想着能进到宫墙内看上一眼。就一眼己经能够满足够跟一个班次的工友和左邻右舍们吹上三年的。那是皇城啊天子居住的地方大宋朝的根赵氏复兴的希望。

    对围城里边的赵昺来说这里却无异于一个牢狱一个囚禁了他所有志向和抱负的牢狱。那层层烟柳就是栅栏锦衣华服就是镣铐、队队卫士就是狱卒令他这个大宋皇帝如困在浅水中的蛟龙一般得不到施展。

    “如果有朝一日朕能执掌权柄一定要把文垂相软禁在这座行宫里让他也尝尝坐井观天的滋味!”赵昺曾不止一次狂热的想。文天祥不是叛贼自己没有理由诛杀他。也不应该诛杀他让天下豪杰寒心。但他专权误国视皇家与整个行朝如无物这个罪一定得追究。无论他是出于好意还是无心之过皇家的权威不可挑战。否则天下臣子都学他的模样这个皇位就会无聊透顶做与不做没什么分别。

    己经渐渐长成少年的赵昺雄心万丈他要做一个像汉武帝和唐太宗那样的千古明君他要洗雪蒙古人加诸于赵氏皇族身上的耻辱他要恢复故国甚至要远征大漠封狼居青但实现这一切梦想的前提都是他必须将自己的恩人与保护者大宋承相、天下兵马大元帅、大都督文天祥打倒在地从他身体上跨过去走出禁宫接受万民的拥戴与膜拜。跨不过文天祥这道坎儿他无论长到多大都是小孩子都是土偶木梗所有雄图霸业都如冬夜里的一场春梦般了无痕迹。

    相对于同龄人来说赵昺身上有一股难得的睿智和成熟。海上漂流时的坎坷经历和博览各国书籍的开阔视野造就了他聪明而又沉稳的头脑。苗春留下的破虏军教官又帮他锻炼出了一副强健异常的体魄。6秀夫、邓光荐等人自幼灌输的为君之道和个别有心大臣们在耳边的提醒让他时刻不忘自己肩头担负的责任。重重因素夹杂在一起造就了他的早熟。那些被送进宫里陪他读书和玩耍的皇族子弟还有年龄比他大上四、五岁的太监、宫女站在他面前就像一群小白痴根本弄不懂皇帝最想要的是什么希望他们做的是什么。如此一来更加深了赵昺的孤独感让他时刻想着冲出皇宫去早日俯览整个如画江山。

    “朕是皇帝没有人能把皇帝关在牢笼中即便是文a相亦不能!”赵昺曾经私下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杨太后结果吓得这个善良的女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直到确定四下无人才肯松开。然后瞪着泪注注的双眼告诉他行朝之所以能有今天全依靠了文天祥和战无不胜的破虏军。做皇帝的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信人挑拨不知道轻重。

    杨太后的话语里“轻重”二字吐得很清晰。赵昺懂得其中含义也知道杨太后怕着什么。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跟杨太后提起这些话而是凭借手中有限权力悄悄地把苗春留下来的侍卫自己的武术老师们调出了皇宫并在内宫的关键职位上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族人文天祥很忙军国大事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他没精力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即便心生警觉也没资格对皇宫的内务指手画脚。赵昺在动作前周详地想好了最差后果与应对办法。结局果真如他所料忙着与达春决战的大都督府根本没时间管宫廷侍卫变动的事情各级衙门对此事也视而不见。只有负责各地治安和新兵招募培训的保国夫人陈碧娘作出了些反应通过张世杰将军出面把那些被排挤出宫的侍卫们要进了警备军去担任士兵的武术教官。

    赵昺知道自己赌赢了一局表面上立刻转入隐忍。私下里通过自己的贴身太监乐清扬不断地与陈宜中进行沟通。老垂相陈宜中果然为权谋高手很快借着带领硫球使者入宫晋见的机会私下里告诉赵昺这些年忠义之士一直做着准备只要时机成熟皇帝出面一呼即可将乱臣贼子们全部拿下“万岁臣等盼着这一天如雪夜盼薪久旱盼雨啊!”陈宜中声泪俱下的模样至今还在赵昺眼前浮现。几年的功夫这个前任老垂相就憔悴得不成了样子灰白的头东一给、西一m的己经无法替成一束暗褐色的斑点也爬满了他的手背与面孔一天天遮掩住生命的迹象。

    “朕年幼势孤这些年让卿等受委屈了。”赵昺记得自己当日的措词很得体既表现了帝王对臣子的关爱又保持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朕都记得忠奸善恶朕了然于心只是朕未到亲政的年龄不宜过分干涉大臣分内之事罢了。卿等能在穷途不忘皇恩朕亦非薄情寡义之主必将让尔等之名姓、事迹见诸于青史。”当陈宜中票报了朝野间哪些人肯定会支持皇帝亲政后赵昺如是回答。

    他没有胡乱许诺不可能的回报书上的学来的知识告诉他那样只会让有从龙之心的臣子觉得皇帝太幼稚。一句“必将让尔等的名姓见诸于青史”对陈宜中等人来说己经足够。前唐有国四百余年名字能被记载于史册并单独立传的不足百其中一半以上还是随着高祖打江山的功臣。剩下的那一半曾经拥有怎样的荣耀有心人自己定然会去史书上翻找。

    赵昺也没给陈宜中写什么“衣带诏”之类的凭信。文天祥只对皇宫提供保护不曾试图监控。赵昺如果愿意直接写一封圣旨交给陈宜中后者都能轻轻松松带出皇宫。但君臣二人默契地省略了这个麻烦。在没有实足把握的情况下多一份凭据只会增加一分被人觉的风险。不如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事情败露后也好有矢口否认。

    “臣必将粉身碎骨以报皇恩!”陈宜中离开的时候告辞的话里边带着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赵昺也能理解这里边的决然无论老臣们如何忠于皇室百姓们如何盼着自己亲政把他们从贪官和奸商们勾结的灾难中解救出来军中将领大多数却站在文天祥一方。如果不能得到军队的支持或者说不能让军队置身于这场权力斗争之外亲政将永远是几个老头和一个半大孩子一厢情愿的梦想。

    拉拢武将的事情进展得极不顺利手握军权的将领几乎没有人理睬陈宜中的暗示。负责泉州和各地治安的警备军要么出自于许夫人摩下要么是破虏军因伤残退役的老兵他们在大都督执政的这几年里享受到了从来历史上没有过的优厚待遇和人格尊敬。所以礼部尚书陈宜中以吟诗赏景为名的宴会几乎没有武人问津。只有在邹风叔在零山前线将达春大军击溃消息传来的那一天由吏部侍郎卓可举办的祝捷大会请到了十几个警备军将领结果那场有心拉拢武将的祝捷大会开成了给文天祥个人的歌功颂德大会到场的将校们众口一词地认为是大都督这些年苦心孤诣才开创了今日大好局面。如果没有大都督府在军械、政务、商务和农耕方面卓有成效的变法改革大宋对北元根本没有还击之力。酒会的气氛如此热烈害得卓可刻意安排与武将们交往的文官们亦忘了自己的任务跟着别人一同赞叹起新政的好处来。

    这还不是令赵昺最痛心的事情让他最难过的事情生在三日前。曾经被陈宜中认为肯定支持皇帝亲政手中握有泉州城半数兵马调动之权的张世杰将军亲自进宫表了态说他誓死忠于大宋。但是张世杰同时很直接地告诉赵昺大宋这几年虽然接连在战场上击败北元收复了大片领土但目前国家的实力还远远弱于北元。一旦内部生动荡恐怕又要重蹈当年崖山覆辙。

    “陛下文相之新政并非一句‘精器械强炼兵廉吏治重农商可概括臣数年来日日研习新政欲研习欲觉其高妙。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举国上下无人比文相更贤。臣亦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文相于陛下决无相害之意亦无夺位之心!”张世杰红着脸在赵昺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个场景赵昺想起来就很气愤虽然他知道以张世杰的性格绝对不会把自己和陈宜中的谋划出卖给文天祥。但他没想到经历崖山一败后的张世杰彻底丧失了与人争雄沙场的勇气。

    “文天祥无夺位之心这点用你说么?朕自然知道他没有夺位之心甚至有他一天在朕就安全一天!”送走了张世杰之后赵昺在心中暗骂。“正是因为这样朕才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否则一旦文相百年之后其继任者岂不时刻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上?!!!”

    不成比例的雄心和实力让赵昺异常烦躁他解决内心烦躁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练剑。

    苗春当年留给他的教官为他打下了非常好的武学功底一柄木剑在手即便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侍读也很难在赵昺的打击下支撑过百招。

    今天的心情显然适合练剑赵昺6续踢飞了脚边十几块石子后回过身来强笑着招呼自己的同伴:“走陪朕去演武厅去切磋几招将来你等长大了就是朕的霍a骑、周细柳“万岁臣臣弟最近身体不适!”

    “万岁臣臣弟昨天吃了冷生海鲜!”

    顷刻间周围响起一片告饶之声。由福建各地赵氏宗族中选拔而来陪着皇帝读书、玩耍的少年们哭丧着脸哀求。他们都是赵昌的远亲可没苗春留下的无数教官那样大的胆子敢用木剑把皇帝打趴下。以他们低微的格斗技巧在只挨打不还手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所以陪赵昺练武是件危险很大的差事半月前吏部尚书赵时俊的儿子赵烯一个不小心就断了两根肋骨虽然事后皇帝亲自去其家送药道歉让赵尚书家感到无限荣耀。但这种用肋骨换来的荣耀众御弟们觉得自己还是敬谢不讳较好。

    “你们呢?”赵昺嘴角间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得冷笑将头转向了自己的几个近侍。

    “奴脾奴辉今天要去替陛下收拾书房先行告退了!”小太监王可苍白了脸哀求道“奴9奴4本领低微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另几个太监弓着身子回答。

    “就没人愿意为朕执剑么?”赵昺目光转动不无遗憾地问。

    “万岁臣愿意与陛下同往!”仿佛受不了赵昺目光里的轻蔑之色赵昺的远房哥哥赵朔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奴辉奴脾也愿意!”伺候赵昺饮食起居的小太监乐清扬也凑上前媚陷地笑道。

    “愿意执剑的跟朕走其他人都退下吧!”赵昺挥了挥手骄傲地公鸡般扬着头向演武厅走去。

    皇宫里的演武厅修建得很宽阔行朝从流求回到泉州后为了让皇帝能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文天祥特意画了图纸按照文忠记忆的样子为皇帝设计了双杠、单杠、平衡木、哑铃等简单易用的锻炼工具。苗春留下的侍卫们也根据练武的需求为赵昺添置了箭靶、沙袋、梅花桩等传统用具。几年来曾经目睹了自己哥哥落水的赵昺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汗水同时也在这里掌握了一个人最基本的保命技巧。

    侍读和太监们相继告退掌管演武厅的小太监伺候皇帝换了紧身短打、软底布靴和牛皮护具后也识趣地退了出去。赵昺持木剑在手向小太监乐清扬招手示意“乐乐你先上让赵乡侯在圈外观战!”

    小太监乐清扬答应一声找了把木剑跳入场内。广信侯赵朔则后退几步四下看了看伸手掩好了演武厅的大门。赵昺挽了个剑花大步向前直取中宫;乐清扬斜身后退格偏赵昺的木剑配合着脚步扭动手腕居然从下向上一剑挑了上来。

    “好!”赵朔在旁边大声喝彩。敢不顾身份向赵昺还击的太监这个绰号叫乐乐的是第一个。并且此人身法诡异明显是自幼炼过武的。

    赵昺后退两步在千钧一之际让开剑尖随即挥剑横扫。硬木剑被他大开大合的招式带出呼呼风声听起来如真刀真枪在嘶鸣般凄厉-乐清扬招式己经用老来不及再躲值能

    竖剑硬挡住了赵昺一击。

    木剑啪地出一声脆响乐清扬拧腰转腕剑刃横着抹向赵昺脖颈。赵昺被逼得再退一步斜斜跳开一招力劈华山连人带剑从半空中扑下。

    小太监刚才与赵昺拼了一记自知力弱不敢再硬接此招身体如风中落叶般向后飘了数步手中木剑兜了半个***再次刺向赵昺腰间。

    “啪1”赵昺用木剑击打在小太监的剑尖上将对手必中一击磕了出去。

    这几下兔起鹰落打得着实漂亮。旁边观战的赵朔见了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双方你来我往杀了三十多式后胜负未分。乐清扬手中木剑却承受不住如此频繁的撞击咯嚓一声断为了两截。小太监弃剑后退几步笑着拱手:“陛下普力太大奴9手臂麻不敢再战了!”

    赵昺随手从周围的绳栏边撤下一块毛巾边擦脸上的汗边说道:“你我今天胜负未分你好诡异的身法是你师父教的么?”

    “臣的身法学自许公公崖山当晚他己经以身殉国了1”小太监乐清扬喘息了一阵R然回答。

    “内宫之中亦不乏忠义之士。可惜很多士大夫受我大宋皇恩这么多年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被人收买了去!”广信侯赵朔黯然叹道。他与乐清扬均是赵昺心腹三人相约来练剑本来就存了甩开众人秘密商议的心思。此刻周围己经无闲杂人物有些话也可以直接说了。

    “士大夫也不是全忘记了大宋皇恩只是文相多年来借手更改吏治把能为陛下尽心的职位都颁给了他的心腹。那些不读诗书心无忠义的扶犁黑手一旦执掌权柄自然时刻不忘给他们权柄之人。奴9的师父这些年在外替陛下经营也受了他们不少气呢!”小太监乐清扬难得的是不贪功一边替士大夫们说好话一边把自己的师父唐影捧到了台前。

    说起了老太监唐影赵昺脸上露出几分赞赏之色。把毛巾信手丢给乐清扬然后微笑着说道:“难得你师父如此忠心要不是他给的十万两银子朕还真没钱谋划大事。你给他带句话就说他的好处朕都记下了。将来朕挥师北伐他就是朕的萧何……”

    “奴脾谢陛下厚恩!”乐清扬翻身拜倒说道。

    “起来吧朕不会忘记任何雪中送炭之人。前日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有回音么?”

    赵昺笑着走上前拉住乐清扬的双手。

    小太监乐清扬皮朕很白腻高挑的身材配上运动过后白里透红的脸色、略为蓝的眼底给人一种妖艳夺目的感觉。就像田野盛开的一束断肠草你明知触之会中毒还是想凑上前嗅一嗅。纵是赵昺这种年龄未及弱冠的半大孩子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心底也突然一跳泛起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来。

    乐清扬显然己经习惯了别人这种贪婪的目光将脸向一边避了避低声回答道:“承陛下的福奴o师徒二人做事非常顺利。己经有三十余家商号愿意接受皇家赐封还有一个色目人的商号愿意捐赠三万块银币给陛下修缮行宫但希望陛下能许他一件事……”

    “讲吧朕就知道这伙人喜欢讨价还价!”赵昺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做大事需要用钱内宫用度有限所以他与乐清扬、赵朔几个就想出了给商人皇家名分让他们捐赠银钱的好办法。大宋皇家在民间影响力巨大资金雄厚得商人们也乐得贯上皇家名号以向其他人特别是不知道大宋底细的西方游商展示自己的实力。

    想想今后皇家葡萄酒、皇家木器、皇家酒具一大堆冠以皇家名号的货物应运而生装上海船飘飘荡荡地驶向未名之地赵昺就觉得飘飘然非常有成就感。

    “那个色目人希望陛下将来能跟诸臣斡旋卖一批船载火炮给他他保证这批火炮不会落入蒙古人之手。为此他愿意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作为人质!”乐清扬看着赵昺的脸色犹豫着汇报。

    赵昺的脸色瞬间凝重虽然急着等钱用赵昺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他眼里破虏军之所以能打败北元全凭的是船坚炮利。如果这两样全被蒙古人得了去恐怕未来自己真得如张世杰奉劝的那样要再次遁入大海了。

    正沉吟间听见外边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演武厅口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兄皇兄您的鸽子飞回来了!”

    “进来!”赵昺停止与乐清扬的对话示意赵朔打开门。耀眼的阳光洒随着门轴旋转的吱呀声洒了进来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生得如贡品白瓷般可爱粉红的手掌间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见过郡主殿下!”乐清扬赶紧跪倒施礼。这个女孩子名叫宛儿是己故国舅杨亮节的掌上明珠丧父后被杨太后收养是赵昺最喜欢的玩伴和誓要金屋藏之的对象。

    “起来吧磕头虫一样。不是早废除跪礼了么?”杨宛儿显然不喜欢乐清扬一见面立刻出言训斥。

    “是谢郡主殿下!”小太监乐清扬的脸立刻红到了脊背站起来后退几步说道。

    “宛儿不得对朕的人无礼!”赵昺见自己的心腹受窘赶紧出言回护。再看看自己表妹法然欲泣的神色又迫不及待地改口说道:“他们都是朕的朋友朕在这里跟他们商量要事。你今天在母后那里玩得痛快么怎么现了小白?它抓了你没有你的手痛不痛……”

    小白是赵昺给信鸽的取的名字在皇宫里百无聊赖他养了很多信鸽。分别根据羽毛和脚爪的颜色而命名。其中几只认路本领强的最近一直用来与宫外交流消息。杨宛儿手里这只专门与陈宜中府保持朕系信筒里的文字全是密语。不知道解密办法的人即便截获了它也只会当作小孩子的玩具不知道其承载的重要使命。

    广信侯赵朔比赵昺年龄稍大对美女的抵抗力稍强见赵昺只顾着哄表妹开心赶紧上前插言道:+宛儿妹妹喂鸽子米粒了么拿来给我吧我给它喂些米和水!”

    “小白才不用你喂在我这里想吃什么都有!”小郡主杨宛儿冲着赵朔一吐舌头鼻子拧成了个迷人的圆圈。

    广信侯赵朔束手无策侧过身接连地用眼神给赵昺打招呼。赵昺笑了笑蹲下身拍了拍表妹的头低声说道:“给广信侯吧信鸽得每天定时喂。否则它飞上天去没有力气肯定被附近的老鹰抓了去!小白若走失了雨点啊毛头啊它们几个肯定会觉得孤单!”

    “也行但我要跟你学击剑!”杨宛儿歪着头想了想终究不愿意鸽子被鹰吃掉不情愿地做出了些让步。

    m好待会儿咱们先练习基本套路。你跟我去外面我让乐乐伺候你去隔壁换衣!”

    赵昺微笑着向赵朔投出得意一瞥接过鸽子交给了对方然后杨宛儿推向乐清扬。

    “我才不找这个妖人换衣服我出去找雪尊姐姐!”小郡主瞪了一眼乐清扬转身快跑出了演武厅。赵朔、乐清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着赵昺。满脸都是佩服之色。

    “朕是一国之君!”赵昺得意洋洋地说道仿佛对付小女孩的功夫与治理国家可以等同起来般。随即在演武厅一角翻出来本《岳家拳精要》对着赵朔命令道“快些赶在郡主回来前看完!”

    “是”赵朔答应一声从鸽子腿上的信筒里取出密信接过拳经与乐清扬配合着快翻译起来。

    “陈垂相今天又找了6尚书6尚书的回答是。……”小太监乐清扬紧张地闭上了嘴巴。6秀夫为人正直几年来负责根据《临时约法》修订大宋律法大宋新法一半以上文字出自他手。此人在修订律法时不偏不倚的态度为他赢得了新、旧势力双方的尊敬。能否争取到这样一个在朝廷和儒林都有影响的人物的支持将成为皇帝重掌权柄道路上极为关键的一步。

    “6大人最终给了答复他说6大人说……”赵朔快翻着拳经嗓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说什么念给朕!”赵昺预感到事情不妙站起来倒背着手问道。

    “6大人说6大人说”赵朔鼓了几次勇气终于读出了密信的全文:“他说‘约法未成之前陛下为国之希望他倾权力以卫陛下。约法既成之后约法即为国之基石无论任何人蓄意破坏他必将以死捍卫约法之尊严!”

第五章 风暴 (八 下)

    6秀夫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赵昺的印象中自己这位启蒙恩师一直是新政的坚定反对者甚至在朝廷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他依然勇敢地站在文天祥的对立面。几年来新政的粗糙简陋、商人和官员狼狈为奸的无耻、还有市井百姓因为城市生活费用激增而破产后出的呻吟都是第一个通过6秀夫的笔反应出来。几年来整个大宋敢明着指摘新政错误痛斥文天祥饮鸿止渴的大员也只有6夫子一个。

    然而就在赵昺试图执掌权柄拨乱反正的关键时刻6夫子却选择了站在新政的一边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幼帝赵昺还无法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不顾与表妹杨宛的约定匆匆跑回上房以最快度写了分手谕命令小太监乐清扬打着出宫办差的幌子去陈宜中的府邸探问到底6秀夫那里生了什么事情。

    “君实的脾气我明白他不会陷圣上于危险境地。说这些看似僵硬的话只是怕我等不待谋划好就贸然行动危害圣上安全而己1”前承相陈宜中方下茶碗对着小太监乐清扬耐心解释道:“乐大人回宫后请让圣上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日即有结果!”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小宦官6秀夫还是极其尊敬地称其为大人并且以平级身份与其对坐饮茶。这种安排显然很对乐清扬脾气几句话说下来乐大人的焦急心情就平复了捧着茶杯边喝边应承道:“那那是垂相神机妙算圣上一直信得过的。”

    “神机妙算不敢当只是事态变化还没摆脱老夫掌握!”陈宜中仿佛早料定了6秀夫会“辜负”皇恩非常平静地说道。

    “6大人过于正直了会不会向大都督府那边透漏消息?”乐清扬拱了拱手不放心的追问。他的年龄刚满十六岁虽然心机比赵昺深沉些毕竟也没经过什么大风浪出了这么大的纸漏心里难免很忐忑。

    “乐大人难道以为文垂相在泉州城里没有耳目么?我等如此频繁往来大都督府还一概不知么?”陈宜中脸上突然带出了几分诡秘的笑意低声奚落。

    那那………”乐清扬端茶碗的手立刻哆嗦了起来几滴热茶顺着茶碗边缘溅落到手臂上。腕部受痛手指更加无法稳定“稀里哗啦”片刻间半杯上好的香茶全部喂给了布袍子。

    “那那什么那。文垂相要留着忠臣之名就不能无凭无据地治人之罪。新法规定无证据不得判罪任何人都有议论政事的权力这两个最关键的条款难道你忘了么?”陈宜中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咱们现在是以子之茅攻子之盾只要没什么实际行动文垂相就拿大伙没办法!”

    “如如此咱家就就放心了。”乐清扬不好意思自己在陈宜中面前失态站起来一边用衣袖擦布袍上的残茶一边报愧道。

    “不是让你放心你放心没用!关键你得让陛下安心江南名士整个儒林还有天下百姓都站在万岁这边1”陈宜中长身站起拍了几下手唤进来一名9女。“去伺候乐大人换一件绸袍要上好的苏绸面料!”

    “咱咱家怎好让垂相大人破费!”乐清扬连连摆手嘻笑着道谢。大战连年江南各地民生凋敝。像苏绸、湖伞之类顶级奢侈品早己绝迹多时。到陈宜中府上来走一趟就捞到如此贵重的厚礼不由得让他喜出望外。

    陈宜中在官场混迹多年跟宦官打交道向来有一手。这些人身体残缺所以对钱财等身外之物的渴望更过了普通人-以小恩小惠结好他们对将来陈系官员在朝廷上能否立于不

    败境地能起到关键作用。所以他也不跟乐清扬多客气除了绸袍外又命仆人拿来一堆翡翠酒杯、羊脂玉佛手等价格高且形体不显的奢侈品打成一个包亲手塞进乐清扬怀里“这都是老夫多年来积攒之物年龄大了也没了赏玩的精神。你拿去当个摆设吧每天伺候万岁时也增添些文雅之气!”

    “咱咱家就谢谢大人了1”乐清扬嘴巴不知不觉间裂到了耳朵边诌笑着说道。

    “早回吧告诉万岁莫心急一切按计划行事!”陈宜中收敛起笑容扶住乐清扬的胳膊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门房牵过乐清扬的坐骑小太监带着大大包裹满载而去。临扬鞭时还没忘了用手捏一捏唯恐包裹里的东西不小心落到了陈家。

    望着小太监远去的身影陈宜中轻轻摇头转过身出一声轻叹。只有在这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才现出了真实表情。那是一种暴怒而无奈的铁青色如冬天的铁块一样寒冷根本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万岁身边的人似乎不可用啊i”门房内闪出一个人闷闷地出言提醒。

    “岂止是不可用小小年纪既贪切滑简直就是高力士、张让之流再生。也罢我等此时力孤不得不借助彼等之力。待万岁亲政后想办法把他逐了去就是!”陈宜中黑着脸说道。

    此时的他只觉得心力憔悴。6秀夫的“背叛”给了他倾力一击。在赵昺派来的人面前他不得不装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以免幼帝沉不住气中途退缩。但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这个空架子就再支撑不起来了一时间脚步虚浮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既然如此垂相何不再暂且隐忍再寻良机?”来人伸手托住陈宜中赢弱的身体低声奉劝。

    “新政才施行几年6夫子己唯文天祥马是瞻。若我们再不抓紧时间一旦文贼成功收复了整个江南皇上哪还有还政的之机天下哪还有我等立身之地。虎臣啊你看看我这身子骨还能等上几日啊!”

    “噢!”搀扶着陈宜中的汉子闷闷地回了一句。出身于底层小吏的他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一直看不懂所以也没法替陈宜中分优解难。

    皇上还不还政其实关系不大。比如就像现在这样子大宋朝眼看着就一天天兴旺起来。在内心深处他这么想。但在心里的想法不敢在陈宜中面前露出来。这个看似赢弱的老人身体里蕴涵的能力极强如果自己无意惹恼了他会惹上麻烦不说事情传扬出去江湖上人还会说自己忘恩负义是个知恩不报的无耻之徒。

    陈宜中把头靠在壮汉的肩膀上艰难地向前走。后脑处传来的有力心跳声让他很羡慕毕竟对方是武人体魄强健。不像自己年龄刚过半百身体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想到体力问题他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条可行之策顺着这个思路向下捋越捋觉前途越光明。

    离开壮汉的搀扶陈宜中独子向前走了几步后突然以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虎臣如果有人如当年贾似道那样贪权误国你是否还敢去杀他于道!”

    “大人是否打算遣虎臣去刺文相?”壮汉脚步被陈宜中的话吓了一跳脚步收拢不住差点把陈宜中撞翻在地上。

    “是啊奸臣当道不知当年刺杀贾似道的郑大侠余勇尚在否?”陈宜中的手臂向后撑了一下将自己的身体撑开些距离后微笑着问。

    斑驳的老脸上他的笑容很神秘。仿佛带着几分嘲弄同时还带着几分轻蔑壮汉的手一下子卷了起来身体僵硬目光如刀般射在了陈宜中的脸上。

    他叫郑虎臣。当年曾经冒着灭族之祸将奸臣贾似道的全家杀死在流放的路上江湖人以大侠称之。后来有人弹勤他擅杀士大夫违反祖制。陈宜中奉命将他下狱明着严加拷问向外谎称他受刑不过而死暗中却偷偷用庚毙的囚犯将他偷换了出来。从此知恩必报的郑虎臣留在了陈宜中身边做了后者的贴身侍卫。

    “莫非虎臣还念着文贼给你写的悼词么?”陈宜中迎接着郑虎臣的目光满脸坦然。

    当年文天祥听谣传说郑虎臣身死曾经亲自写了幅对联悼念他。郑虎臣至今还清楚记得其中每一个字“作正气人都为名教肩任;到成仁处总缘大义认真。”

    在举世汹汹皆言其可杀的时候以垂相之名对其行为加以肯定。对于一个江湖豪杰来说这不仅仅代表着普通的悼念而且是一种知遇一种认可。但知遇之恩与救命之德哪个更重些郑虎臣心里没有答案。

    他的双拳握了又张张了又握如刀的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终低下头回答道:“虎臣不敢只是只是文相罪行未显。如虎臣这样去杀了他未免未免……”

    “未免被江湖豪杰耻笑是么?”陈宜中的身体恢复了些气力脖子和头部相接处泛起缕缕血红。“到他罪行显现之时天下己经姓文你我还有何事情可做?虎臣啊难得你没看出来么大宋只要一天无法恢复汁、洛旧土文贼就可以明正眼顺地握着天下权柄不放。所以他绝对不会真心北伐。一天天拖延下去等到天下人都只知道大都督不知道还有皇上还有谁能把他从垂相之位拉下来。虎臣啊这大义和私恩你可要分得清楚!”

    郑虎臣的身体又晃了晃跟在陈宜中身边这么多年后者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大义与私恩如果捍卫皇家权力真是一种大义的话自己的确应该毫不犹豫地接过这个任务。但皇上就一定代表大义么在大义的名下有多少罪恶于暗中进行?

    陈宜中知道郑虎臣现在心里天人交战也不敢过分逼迫他。手扶着墙壁一边向内堂走一边叹道:“大宋养士三百年到头来真正能为大宋尽忠的有几个?可恨陈某有心杀贼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虎臣你不必勉强陈某为官多年家底也算丰厚。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能招慕出几名壮士来…………”

    陈宜中越说越兴奋到后来满眼全是炙烈之火。手上、脖颈上、脸上的黑斑全透出了赤红色仿佛有一把烈焰即将把他的身体点燃。

    郑虎臣默默的听着他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让大宋前后两位垂相如此誓不两立。他也不知道文天祥是不是真的如陈宜中所形容是个保藏祸心大逆不道的奸俊。这些年来他看到听到的事实是文天祥带着一支孤军转战四方于危难之机挽救了大宋。但在挽救大宋的同时文天祥也破坏了大宋的传统、颠覆了大宋的秩序。

    一个失去了传统的大宋还是大宋么?

    一个乱了纲常的华夏还可以称华夏么?

    无数疑问在郑虎臣眼前闪动。终于他心里有了自己的决定向陈宜中施了一个礼后以从没有过的郑重态度请教道:“大人如果虎臣为大人做了此事不知道大人有几分把握带领三军将士驱逐鞑虏?”

    “若教陈某领军恢复旧日山河易如反掌!”黑暗处传来陈宜中十分肯定的回答。

    酒徒注:在我们这个时空的宋代贾似道专权误国贪污**虽然被罢相按照宋朝不杀文官的祖制只能被贬滴不能定死罪。郑虎臣在押送的途中杀了他触犯了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所以被陈宜中抄家下狱死在牢中。读史到此对去宋代当贪官的生活万分向往。

第五章 风暴 (九 上)

    这是一双不再强健的手皮肤上面布满了暗褐色的斑痕斑痕下青黑色的血管与暗黄色的筋络交织成网勉强拉拢住干枯的骨架。灯光下那些骨架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稍微一着力就有可能立刻分崩离析。

    这双手随时可以翻云覆雨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把一座大厦从内部彻底破坏掉。

    手的主人微笑着和客人们打躬作揖一团和气。言谈间把屋子里的气氛掌握的恰到好处既有老朋友聚会般温馨也在不时间透出大战降临的紧张。

    “取义成仁在此一举。若能一举而定天下陈某甘愿背负所有世间所有骂名。咱们不能再犹豫不绝了皇上马上要成年了可文相依然把他当作小孩子来哄。伯颜几十万大军虎视耽耽文垂相却只大权独揽根本不给他人为国出力的机会……”陈宜中痛数着文天祥的专权、跋ae痛数着新政实施以来对传统的颠覆和对皇上的不敬不知不觉间老泪己经涌出了眼眶。

    “大人伯颜求和的诚意真的可信么?信中没用忽必烈的金印仅凭李治亭的几句空话我等就贸然行事一旦杀贼不成反而引狼入室其不重陷国家于风险之中?”陈宜中对面一个身穿青衫、头顶粗布小帽的文职官员谨慎地问。

    他是礼部员外郎张敬之从临安开始追随行朝四处漂流的老臣之一。像今天在座的所有官员一样对文天祥架空皇帝独揽大权任人唯亲的作为不满致极。但他依然坚持要采用正面手段整合朝野和宫廷的力量联合罢免文天祥而不是镊而走险。

    “我等做堂堂正正之事须循堂堂正正之途纵败亦留得清名于世。后人亦会被我等作为所鼓励前仆后继与文贼继续抗争。若谋正事却以暗谋非但使我等之名蒙羞即便事成恐怕亦无法令破虏军众将心服。一旦邹、陈、萧、张等人回师相攻我等以何挡之?”

    另一个身穿便服的文官站起来对张敬之的观点表示赞同。

    他是吏部侍郎卓可当年曾追随幼帝泛舟海上也曾被文天祥强行征去到邵武政务学院学习新学。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广博的学识卓可很快从政务学院毕业。一年多的新政灌输丝毫没有动摇他对皇室的忠心反而让他对自己的信念更加坚定不移。

    文天祥的新政是饮鸿止渴整个国家的潜力被他快激但整个国家也会在刹那繁荣之后分崩离析。自古以来商人当政都会祸乱天下。这是由商人逐利的本性决定的并非文天祥凭借一部约法所能改变。如今在大都督府治理下重工商而轻士大夫的大宋礼仪纲常几乎完全崩坏。为了赚钱人们什么都不顾同胞兄弟为些许财物反目成仇市井草民因蝇头小利将长官告上公堂朝野间秩序之混乱比蛮夷丝毫不让。

    对新政的极度不满和对皇室的极度忠诚让卓可义无反顾地站到了陈宜夫身边。但对于一个正直的读书人来说陈宜中在联手弹k4不成后打算采用阴暗手段去害人的设想他绝对无法赞同。

    行正事必取正途若以旁门左道行正事则正事从开始就走上了邪路。卓可的观点显然得到了很大一部分人认同前来陈家秘密聚会的在职惑告老的皇家支持者们议论纷纷都认为不能为了铲除一个权臣而断送了整个大宋的前途。

    “诸位大人稍安勿操陈某本来就没相信元人的诚意。但无论元人是否真心议和眼下却是我等铲除奸臣的最佳时机!”陈宜中站起身双手轻轻相空中压了压将众人的声音硬压了下去。

    目光环视众人他看到一双双蕴涵不同神色的眼睛。有人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期盼有人的目光里全是迷惑还有人目光里带着几分破坏者的兴奋凡是在朝堂议事时能看到的眼神这里应有尽用。

    但陈宜中相信自己能用几句话将这些散乱的目光凝聚起来凝聚成一把砍向政敌的利剑。在官场滚打这么多年他己经熟悉了其中所有运作规则。来回踱了几步陈宜中以缓慢而自信的语气说道:“如今邹、陈、萧、张诸将皆领兵在外文贼身边无凭无依。若我们在此时找机会除了他陛下复位所面临的风险也就降低到了最小。即使有乱臣贼子图谋不轨也没有足够力量在京城(泉州)动一场叛乱。这是其一”

    “若邹汉等人兴兵与文贼报仇怎么办?”有人大声反问道。

    最近大都督府那边写来奏折说文天祥处理完赣州会战善后诸事后就会前来探望陛下顺便与留守诸臣协商下一段对敌作战的安排。如果打算采用非常手段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离开了大都督府的文天祥就是一介书生众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博杀他。但博杀他之后如何面对破虏军的报复座中诸位谁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其二伯颜大军压境邹a、张唐、萧明哲等人若是不顾一切回师江南西路和广南西路就会尽入敌手诸将就要背上贪权误国的骂名。这恐怕是邹a等人无法承受也承受不起的罪责届时将士们也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即便有少数不明大义者贸然从前方返回三军走不到一半估计也会尽行散去!”陈宜中不理睬众人质问自顾迷说道。

    他不是个喜欢冒险之人在决定联合众人搬倒文天祥之前在心中己经反复对时局展进行了权衡。这个阶段最不怕前线的破虏军造反伯颜的二十万大军虎视耽耽刚好在外部形成了一种对“行朝”最有利的格局。破虏军对补给要求远一般部队如果他们造反行朝只要能卡住福州、泉州、邵武等军械生产重地就可以卡住破虏军的脖子。腹背受敌之下那些“全凭重金激励心中毫无忠义之心的武夫”不自行散掉才怪。

    看了看众人茫然不解的样子陈宜中继续侃侃而谈“第三陛下复位后立刻以皇命招抚三军。文贼己死大敌当前破虏军将士应该分得清楚国事与私恩孰轻孰重。此外我等将邵武、福州等地火器尽行取出重整一支兵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朝政一乱谁能抵挡住伯颜呢?”依然有人对陈宜中的计划表示怀疑。虽然大伙都看不起武将都自认能运筹帷握决胜千里。但蒙古人这些年在众人心中留下的阴影一直难以散去通过一系列磨难很大一部分文人早己对军事有了一点认识不敢再苟同随便拉起一支队伍即可成军的说法。

    “这就应在第四点上伯颜修书给我等意欲讲和却未曾报于忽必烈知晓。即便事后他想反悔我等将此信公之与众难道忽必烈不会忌其专权么?北元君臣离心而我等除去文贼后君臣一体众志成城凭借江西群山之险海上战舰之利不用文贼之人亦能守得住半壁江山1”

    “守住江山后又如何?文相与北元交战之时我等除了他虽然是为了捍卫皇家颜面但无知百姓必然骂我等是秦桧倒头来反而成就了文贼的英名!”卓可见陈宜中渐渐说服了众人再次大声抗议。

    “子敬你太心急了。文贼所谓的北伐只派了陈吊眼一支孤军出马显然是个敷衍世人的幌子。依陈某之见我等根本不需要北伐即可战胜大元!”陈宜中停住脚步自信的答道。

    刹那间有股灯光照在他激动的面孔上显得他容光焕。“我华夏不怕蚕食就怕鲸吞。当年真宗与契丹议和众人皆低毁其懦弱。百年之后契丹自溃。高宗与女真议和百姓痛其志短。结果女真不足百年而败我江南却一日比一日富庶。若此时能保住半壁江山与蒙元议和恐怕ft虏得了一时好处亦难熬过百年。百年之后我华夏养足精锐一战而收复故土。而鞑虏……”

    历史上的事实都证明胡人崛起快崩溃也突然。守住半壁江山养精蓄锐这个策略对于家业此时俱在泉州的文人们很有诱惑力。如果有一个办法既能保证皇帝重新亲政铲除新政带来的乱像又能恢复士大夫们昔日的特权还能进一步保住半壁江山大伙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看这事有可行之处!”有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反复盘算厉害得失二现对自己

    几乎没什么风险。

    “垂相是不是把此事想得太简单!”有人依然出言反驳但响应者己经寥寥无几。

    “不是简单不简单而是错过这个机会我等再无除奸之可能!”陈宜中接过话头激愤地回答“此刻文贼与ft子交战虽有可胜之机。但他击败了鞋子重建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君臣纲常的大宋。我华夏千载古国延续全赖纲常。无纲常之华夏与蛮夷之邦何异?

    夷狄知道了纲常即不为夷狄华夏失去纲常则不再为华夏。在陈宜中这些“理学大家”

    眼里敌我之分别就是这么简单。至于夷狄打着纲常幌子犯下那些罪孽他看不见也不愿意睁开眼去看。

    “是啊借拯救华夏之名却行扰乱纲常之实。我等身为圣人门下岂能视礼义沦丧而无动于衷!”在众口一词的议论中房间内的气氛逐渐走向**。陈宜中看准时机挥了挥手几个一身戎装的侍卫闪出来不声不响地堵住了客厅大门。

    “诸位我等奉皇命讨贼生死悬于一线。为了以防万一……”陈宜中猛然站直了身躯厉声道。

    等候多时的陈府管家立刻送上了笔墨陈宜中信手挥毫上面第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侍卫端着笔墨走到卓可面前卓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陈宜中会玩这一手。有心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守候在门口的侍卫颤抖着抓起毛笔将自己的姓名写在了陈宜中的名字之后。

    “投名状”6续传了下去有人毫不犹豫的签名有人做势欲走被侍卫们的刀尖逼着不得不提起了笔。

    有人署完名后兴高采烈双眼放光。有人署完名后却摇头苦笑不置一词。陈宜中盯着大伙都将名字署好后拿回了那张可以让大伙丢掉身家性命的薄纸用嘴小心吹干上面的残墨然后低声说道:“陈某亦知道此举无亦于一场豪赌但势己致此难道我等还有退路不成?”

    +垂相你晦……”吏部侍郎卓可摇头出一声长叹。

    很快他的叹息被淹没在近于疯狂的誓言当中。

    “赌了大不了搭上身家性命。我等受万岁之恩本应粉身碎骨以报!”

    “赌!输赢自有天定1”

    赌场无大小一张长台面前输赢皆有可能。不管双方实力多么悬殊弱势的一方总有一举扭转乾坤的机会这就是无数人沉迷于赌局原因。

    “大、大、大***真晦气!”在距离陈府隔着三条街的一座赌场内突然赚了钱的爆户们和心存爆幻想的工人、苦力们挤在一处大呼小叫地喊着下一次般子的点色。

    大大大!”一个衣衫上满是破洞的赌客挥舞着手臂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高呼。

    “小小肯定是他***小!”不远处几个市井无赖哑着嗓子跟众人唱对台。

    青筋、冷汗、血丝各色表情出现在赌徒们的脸上。

    般盅猛然掀开有人得意地狂叫有人哭天抢地。有人赔光了家底被挤出***外。空出的地方立刻被其他赌客填补所有人疯疯巅巅乐此不疲。

    “这帮赌棍真的什么都敢赌啊!”二楼雅座内小太监乐清扬不屑地说道。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脸上在陈家刻意表现出来的贪婪愚蠢之色尽去代之的是一幅别人从未看见过的冷俊与威严。

    “人么付出代价如此低微最终可能的收获却如此庞大又怎能不动心呢?况且陈老头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不在有生之年做点儿惊天动地之事他又怎舍得撒手西去?”

    避光的角落中一个身材矮小模样e.的人笑着点评。

    除非文天祥是傻子陈宜中的胜算几乎是零。旁观者总是比参与者更清楚况且这旁观者还是赌局的始作蛹者蛊未揭开胜负早己了然于心。

    “其实我等何尝不是在赌博赌大宋国运和大元国运哪个更兴旺罢了。成则封侯拜相不成则身败名裂。总之人活这一生得留个名号下来!”坐在乐清扬对面的是个珠宝商打扮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但是很魁梧顾盼之间透出几分从容与威严。

    “张大人说得极是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遗臭万年。人生不过是一场豪赌尔!”背向窗口而坐的是个书生无愧于其圣人门下的身份无论多么不堪的话在他嘴里吐出来听上去都带着几分义正词严的感觉。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这几样珍宝就烦劳张大人给太子殿下带回去乐某家人受其恩养多年无以为报。些许物事略表寸心!”小太监乐清扬冲着珠宝商拱了拱手正色道。

    “太子殿下无需这身外之物你对大元的一片忠心他很清楚。令弟己经被桑哥大人收为养子令堂、令妹也由太子遣专人侍奉并赐予了宅院粮田。家中一切乐兄弟你尽管放心。至于这些财物待会儿我替你变卖了换成银钱送去你家中。最近大都那边交钞价值一落千丈家里存些银钱也好应急!”张姓珠宝商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然后非常体贴地替乐清扬安排道。

    “如此属下多谢张大人!”乐清扬起身长揖到地。”你我既为同僚何必客气!”张姓珠宝商伸手搀扶非常热情地回答道。

    “张大人体贴下属比起这边陈宜中、文天祥等人高下何止百倍也!”文人不失时机的赞了一句。

    “是啊是啊张大人礼贤下士常人难及我等跟着大人好福气呢?m模样的人也跟着大拍马屁。

    “好了别拍了我不是你家老爷不用拍马屁。他们动手的时间定下来了么陈大人准备了多少人手?”姓张的珠宝商收起笑容对着F.人问道。

    “还没属下偷听了好几回陈老贼议事他都没说具体时间。依属下的观察陈老贼行事很小心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确定。之所以召集众人议事只不过为善后做准备而己。据属下所知刺客也不仅是郑虎臣一人他派出了一枚子必然会再埋伏上几枚备用。况且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龌矬男人低声回答。

    “依属下之见还得给陈贼加把火。天师教那几句流言作用虽然大却无法乱圣人门下之心。属下听说文贼有个弟弟在荆湖为官大人不如不如……”文士的眼神闪烁着揣摩着主人的心思提出一个建议。

    文天祥的亲弟弟早就投降了北元几年辗转为官职位己经做知府。如果能抓住这个把柄作些文章无疑给陈宜中的举动又增加了许多正义色彩。

    “本官这就修书给伯颜请他给文贼之弟授一个大大的官职!”张姓珠宝商沉吟了片刻果断地回答。紧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恐怕信到得太晚耽误了时机。不如这样从明天起朱先生把朝廷即将重用文壁消息先在报纸上散出去然后让刘先生带着士子们口诛笔伐一番给陈宜中造造势!”

    “汉国兄是大才这一棍够文天祥晕上半天了!”小太监幸灾乐祸地赞了一句。

    “朱先生不要亲自出马!”张姓珠宝商显然对自己的属下很回护低声叮嘱:“你只负责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吴宇林那傻瓜自诩正义敢言由他出面即便文贼的党羽追查起来也追不到你头上!”

    “谢大人关心!”朱汉国拱手称谢。跟了张姓官员这么久拿了这么多好处对方却丝毫不肯让他冒险这份情谊让他深觉感动。

    “你们都是国家之栋梁太子的膀臂!”张姓珠宝商拍了拍文人的肩膀爱护有加地说道。“眼下暂且隐忍待朝廷击溃了叛党这泉州城就由你等来镇守。届时可以尽展心中所学不必再被文贼那些古怪律法所约束!”回过头来他又对乐清扬命令道:“你日后出宫时也要小心文贼对他的皇帝虽然忠心却非一味忍让之辈。若你被人盯上了……”

    “属下届时宁可拼着一死也不会辜负太子和大人的恩典!”乐清扬被说得心底毛阴着脸答道。

    良好!我大元勇士就该有这种气魄!”珠宝商人点头称赞。又说了些今后的任务和注意事项命令几个人分头到二楼给高级客人安排的房间去赌博。那里的伙计们受了人支使早己做好了手脚片刻之间乐清杨、朱汉国等人就大杀四方带着大笔的红利扬长而去珠宝商没有去赌博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雅间拿起乐清扬留下来的玉器逐一把玩。陈宜中出手很大方每一件玉器都是绝世珍品。灯光下羊脂玉散着淡淡红光仿佛有一层血雾在玉杯中间流转。

    “有这么厚的财力不去颐养天年却只想着弄权这老家伙真该杀!”珠宝商人心中暗骂虽然此刻陈宜中的所作所为对他有益无害但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这样的人很瞧不起“不能指望这个自以为是志大才疏的老家伙。在我眼中他都是个贪权恋位的草包在文天祥眼里他估计更是不值得分心对付的笨蛋。”灯光下珠宝商人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如同一只孤狼突然现了自己的猎物。

    “如果在陈宜中动手时再有一批刺客出手谁能清楚他们是不是陈宜中派的?如果如果届时让警备军陷入混乱再让小笨蛋皇帝难分敌我是不是更妙一些呢?伯颜的计策很妙如果有人再给他加一把劲儿……”

    玉杯中流转的血雾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团凝聚成一团深深的暗红。

第五章 风暴 (九 下)

    泉州城的后夜很安静除了河岸边的工场外大部分房间都熄了灯。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在此刻才露出本来面目中心处陈旧的舞榭歌台在陈旧中追忆着昔日的辉煌城外围新式的高檐飞e在新颖中追逐着明朝的亮丽重重崭新与残破相间演绎出一个时代别样的风景。

    在往日最破败如今却渐现繁华的柴市巷街驴粪胡同一座新式宅院里依旧透出隐隐灯光。宅院的主人显然是个爆户院子占地面积很大门面却修得极窄。院子里面的新式小楼东一憧西一栋排列的乱七八糟既不附和阴阳五行又不显正派大气。每一座小楼的窗户都窄而高摇曳的灯光就从细长的窗口中照出来照亮迷宫般的院落。

    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酒鬼在仆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院门。院子的布局虽然乱却丝毫不影响酒鬼的认路技巧。东摇摇西晃晃顺着一条条灯光的影子酒鬼跌进了院落中央靠后看上去最丑陋也是最结实砖石建筑。

    “表少爷回来了!”有人在楼道里通报。

    楼道里的空气有些热这是夏日风暴来临之前特有的烦闷。湿粘粘的感觉让酒鬼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伐咯喳、咯喳的脚步声由下而上顺着扶梯走过二楼转过三层越行节奏越轻快。待双脚踏上顶楼底板酒鬼的身体己经站得笔直浑身醉意也跟着一扫而空。

    “怎么样杨兄弟今日得手气如何?”顶楼一个身材稍矮脸色有些疲倦的中年人迎上前问道。

    “别提悖透了。带去的银钱输了精光。临走还跟那个乐太监在二楼高间耍了一把又白送给了他十几个银币。”杨姓酒鬼瞪着一双毫无醉意的大眼睛嘻笑着答道“算上今天输的这个月我输给陈九、张可望、朱汉国还有那个什么刘军刘总管几个将近一百五十多个银币再加上底楼兄弟输的那些刘院长和陈总监要是再不下令动手咱们就得卖宅子卖地了!”

    “刘院长和陈总监觉得时机还没到如果现在咱们就收网捞上来的全是小泥鳅。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输杜大人那又拨过一笔资金来足够你们输上半年的!”身材稍矮的中年人笑着引导大眼酒鬼走入正对楼梯的客厅。

    客厅内极为宽敞四面里都有窗透过窗口向外望半个泉州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如果有人在窗口处架上几门小炮临近十几条街就全处在了炮火打击之下。

    “热!”酒鬼拉开领口让夜风冷却自己坚实的身体。远处海天之间隐隐有电光在闪预示着一场夏日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几道电火照亮窗口照亮他锁骨与脖颈之间恐怖的疤痕。

    “当探子的活不是人干的与其天天在赌场耗时光我宁愿回前线杀R子}”酒鬼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疤痕悻悻地抗议。那是在围歼索都之役留下的从伤好之后他就被迫离开了破虏军被迫在泉州城内当了一个有名的爆户、烂赌鬼在南洋航线拥有两条货船的杨大眼。

    “我说大眼兄弟你可真不知足张大人这里出钱由着你去赌你还挺不乐意。要不咱俩换换你去陈宜中家门口摆摊子卖水果我替你去赌场里输钱!”一个瘸了条腿的汉子am着走上前跟杨大眼打招呼。

    “得了吧就你杜瘸子那幅模样鞑子的人三天内就把底细给你刨出来。”杨大眼笑着反击顺便拱手向屋子内其他人打招呼“张铁匠、刘大骗子孙二疤痴你们今天都收工了。买卖怎样开张了么?”

    几个绰号各异的同僚笑着还礼皆摇头道:“就那么几头烂蒜再没见什么大鱼!枉费了咱谍报司下这么大功夫!”

    屋子角几个新面孔也跟着站了起来向杨大眼抱拳施礼。这几个人他不认识但从对方的骨架和抱拳的动作上杨大眼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韵尾。

    “大眼这是关若飞关校尉其他几个都是破虏军的都头陈舒、王得志、李可望……”张姓细作总管将陌生人的名字一一介绍“大伙就等着你回来了大都督府那边己经有了整个行动计划!”

    “可有盼头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咱大都督府是豆腐做的谁都能上前m1一块下来{”

    杨大眼高兴地说道。

    “对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几乎人人都想开染坊了。嘴巴里吃着大都督府的供奉手里却接着北元的交钞这日子也过得太滋润了!”

    几个细作头目纷纷插言都认为大都督府早该对陈宜中等人采取行动。他们本来都是百丈岭下来的破虏军老兵眼看着其他弟兄在前线真刀真枪与鞋子拼命自己却换了什么大眼睛、二疤痢、铁匠公、刘半仙等假名终日跟一帮行将就木的老棺材瓤子叫劲儿心中那股腻歪的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好在大都督府再三承诺驱逐ft虏之后必将大伙的功绩见于天日之下众人才勉强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我们这次来的任务主要是保护垂相大人此行安全各位都是破虏军前辈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关某诚心向诸位求教!”关若飞的态度很客气言谈间却不着痕迹地点出了自己的任务。

    细作头目们有些失望了想对关若飞抱怨几句却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奉命行事。一个个垂头丧气小声嘀咕着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不过明天一早会有批在赣州会战受伤的将士来泉州疗养人不多百十来号。带头的是王石和张万安两位校官大伙估计都认识!”关若飞不忍见众人失望低声“透漏”了一个秘密“王石?张万安?”杨大眼等人心里一阵犯迷糊这两个名字给人感觉很熟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印象里影影戳戳地又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晃却与名字根本对不上号。

    “王老实和张狗蛋吧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换了大号!”杜瘸子想了片刻不满地骂道。

    众人的士气立刻被鼓舞了起来王石和张万安他们不清楚是谁但王老实和张狗蛋的名字却如雷贯耳特别是王老实刀劈索都万马军中剁了达春的帅旗英雄事迹早己传遍了福建和两广。街市上无数商贩自称是王老实的高邻连家门位置跟他隔着几个村子的人都在自己的招牌上写上“铁血百夫长同乡”七个字充门面。

    “这下陈贼可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张铁匠兴奋地直搓手掌。**锤的日子太久了他做梦都想重温抡断寇刃的滋味。

    “是啊陈宜中的日子到头了!”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跟王老实来疗伤的都是军官每个人下到新兵营去都可以带起不少人马。有一标奇兵在侧陈宜中即便再狡猾也翻不起风浪来。

    “大伙近几日不要去医馆免得让陈老贼觉!”待大家高兴劲过去了谍报总管张定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房间中央。

    屋子内立刻恢复了宁静关若飞等军人站成了排杨大眼等细作也收起了笑脸。众人高矮不一衣衫斑杂仓卒间站在一处却隐隐带出了一股百战雄师的兵危来“综合各处回来的情报文垂相到泉州之后陈宜中必然会动。届时鞋子安插在泉州的细作也将有所动作。因此谍报司府命令我们务必保证文大人安全同时将6t子的眼线、细作一扫而光永绝后患!”泉州谍报总管张定挥了挥手臂做了个重拳出击的架势。

    “要是要是有人擎肘呢?”杨大眼以极低的声音追问了一句。

    证据确凿之下擎肘的人会是谁不用问大伙都知道答案。房间内刹那间更显肃静十几双眼睛同时落到了张定的脸上。

    一道穿窗而来的闪电照亮了谍报总管张定满是倦容的面孔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众人终于看见了几分绝决。

    “永绝后患恐怕不那么容易吧?”福州破虏军谍报司总部监察院正卿在灯下冷笑谍报司总监陈子敬坐在他对面参谋长曾寰靠近他下户部尚书杜规拖着肥敦敦的大脑袋坐在陈子敬身边除了老儒陈龙复文天祥身边的重要文职几乎全聚在了这里。

    “后患在哪咱们都很清楚。皇宫里那位爷只要不安静下来陈宜中去了还有张宜中李宜中赵宜中跟着来。可文大人他答应去泉州与皇帝议事配合大伙引蛇出洞己经是最大的让步。如果咱们再提出把皇帝软禁起来的计划估计每个人都得被他打上几巴掌!”陈子敬抬起头幽幽地回答。

    窗外闪起的电火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地照亮了他失望的神色。对手的表现太让他不满意了从目前收集到的情报上来看以陈宜中为的保皇势力要与大都督府拼死一博。蒙古人也有细作参与了此事。但大伙最想抓到的把柄没抓到小皇帝赵-a目前最大的错误只是纵容陈宜中联络大臣联名弹勤文天祥根本插手安排刺客的事。赵-a的两个老师6秀夫和邓光荐一个态度暖昧另一个正星夜向泉州赶态度也不鲜明。

    这远远达不到大伙先前的期待在文天祥支持引蛇出洞计划之前陈子敬的谍报司和刘子俊的监察院都得出了所有保守实力勾结到一处即将不择手段颠覆新政的结论。谁料到事情一路展下去因循守旧者也闹得雷声大雨点儿小最后只有陈宜中等十几个人坚持行动。

    “忽必烈己经诛杀了乃颜稳定了辽东。蒙元即将以倾国之力与大宋决战如果咱们不再决战之前把所有权力收归大都督府把后患解除掉一旦在关键时刻出乱子几年来的苦功都要毁于一旦。这次行动只能干净利落在最快时间内解决所有问题。不能拖泥带水给伯颜和忽必烈留下任何机会!”参谋长曾寰的语气也有些急躁单从军事层面上他对蒙元兵马无所畏惧。但把军事和政务搅在一起参谋部的胜算就少了一半。因为以目前这种事态保皇者就像一枚地雷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于暗处拉响。一旦响了造成的损失则远远大于元军。

    带着湿滚滚味道的风扫过天际吹得窗外的柳树往来摇晃。枝条在风中飞舞瑟缩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夏日风暴怀着万分恐惧。

    几滴豆大的雨点砸在碎花玻璃窗上砸得玻璃“啪、啪”做响。憋了一夏天的暑气即将散去随着风是丝丝的凉。

    “这恐怕不太容易文大人坚持的是平等坚持的是从众而不是乾纲独断!”想了一会儿曾寰低声议论。

    这么多年来跟在文天祥身后他眼里早己没有了赵氏皇帝心中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让文天祥来做皇帝是不是所有错综复杂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但每次他都清醒地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文天祥特别是百丈岭后清醒过来的文大人绝不会容易一件黄袍披在他自己身上。

    他追求的目标是平等是从众而不是大权独揽。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相对公平并且每个人利益都能得到最大程度保护人人都有议政权力的国家。这种国家里执政者只是顺从多数人的意志寻找正确方向而不是一言九鼎。

    “如果大伙都推举他做皇上请他乾纲独断呢?”杜规低下头又喃喃地嘟s了一句“咱们得快一些伯颜不可能在荆湖老等着!”

    咯嚓一道电火照亮所有人的脸。

第五章 风暴 (十)

    正如桂规等人所担心的伯颜永远不会是一个坐等战机的将领在鄂州修整半个月后他突然力带领大军沿江而下由磁湖、大冶直扑永兴。守卫在永兴的民军将领郑一恒抵挡不住在邹汉的命令下逐次放弃白is山、回山、银山等尚为完善的防线退过富水。

    伯颜得了永兴随即大举南下各路民军、破虏军山地旅逐次抵抗后因为众寡过于悬殊的原因不得不放弃武宁、分宁、建昌三座刚刚夺回没几天的城市撤向ru州。

    摸清敌军动向后的邹a立刻率大军前迎把中军帐直接扎到了飞霞山上.敌我双方在奉新、靖安之间稍事接触后蒙古军无法突破破虏军的战车火炮防线后退十里。江南西路的正面战线遂在靖安小城附近再次稳定下来。

    靖安小城方圆不足十里但此城东接堰原山、潦溪西接华林山、飞霞山利用周围华林、飞霞、黄a、八叠、堰原等五座大山形成的封闭地势如同一个大门般牢牢扼住了元军由此南下的路线。

    破虏军对火炮、战车等重型装各依赖性大不擅长野外遭遇战。蒙古军皆为骑兵转移度快但缺乏攻坚设备不擅长攻城拔寨。双方各有短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伯颜对此早有准备一边将重兵驻扎在靖安城内吸引邹a注意力。暗中却派了得力属下杰格勒、噢合勒、把图答拉、格日乐土、哈拔拉等人自鄂州进兵绕路而行从荆湖南路的酷陵杀入江西。诸各领五千兵马分头去骚扰破虏军的大后方。

    杰格勒等五员悍将看准机会山酷陵直扑萍乡。本打算杀邹a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料到迎头碰上了林琦这个杀星。

    林琦在袁、吉二州与元军周旋多年对每一座山、每一条道路都熟悉异常。见元军到来从容布置利用罗霄山脉错综复杂的地形给元军布下了无数道陷阱。两万多蒙古骑兵自从进了袁州地界就没得到安稳不是突然间遭到了一顿炮弹和手雷的轰击就是不小心走入了地雷阵被炸了个人仰马翻。本计划以闪电般的度冲到破虏军侧后给江南西路各地造成不可承受的破坏结果顺着山路挨了十几天痛打连袁州城的影子还没看见.杰格勒等人知道偷袭作战失败不敢再按原计划分兵劫掠。把兵马撤离到罗霄山、萍乡一线试图北上谢山从侧翼呼应伯颜主力。待大军集结完毕疲惫不堪地杀到谢山附近却现本来算不上险要的谢山、万载等地凭空出现了无数座圆形的石堡。一座座石堡遥相呼应刚好卡死了蒙古军的迁回路线。

    那些石堡显然是匆匆搭建的石块的棱角都没磨平彼此之间的缝隙中泥桨下流的痕迹清晰宛然。但这种临时打造的石头堡垒却极其结实以蒙古军简陋的攻城器械根本无祛在x时间内将其揭毁。更让杰格勒等人头疼的是守卫石堡群的民车m无武者之风任凭蒙古人怎么叫骂都躲在堡群和围墙后不肯出来野战。蒙古军耗费千余兵力攻破了最外围两座石堡向北一看同一个方向上居然还有几十座石堡拦在前面。更远处成千上万的流民们喊着号子用一系列古怪的工具还在不断地垒着新的石头墙。

    伯颜苦候奇兵战绩无果不得己分出一支兵马向东去收复失地。这路兵马总算战绩巨大从德安、瑞昌、德化、到南康数座大城不战而下附近甭说破虏军连用来砍头冒功的百姓都没抓到几个。领军的蒙古万户其木格贪图战功不肯告诉伯颜附近百姓己经逃散一空的事实把兵马驻扎在南康城内制造木筏准备寻机过湖扩大战果。木材砍了一大堆正打算依次过湖谁料某夜突然失了一场人火几百个扎好的木筏尽被烧去不算城中的士兵也被烧死了一千有余。

    伯颜闻讯知道其木格这个草包上了破虏军悍将苗春的当。赶紧下今严禁客路兵马再做过湖准备大军一边扫荡乡间余匪一边整伤沿江渡口以便把淮南西路的大批新附军调过来助战。战事不顺又找不到百姓供自己抢掠屠戮的蒙古武士们郁闷异常。偏偏此刻天公也不作美终日阴沉着个脸熏风吹得人的汗都出不出来皮甲全部都粘到了身上臭味大到能熏死苍蝇。

    靖安城蒙古人的中军。

    伯颜的心腹爱将格根光着膀子在地图旁晃来晃去。绞尽脑汁试图寻找一个可能的突破点出来双脚把地板踩出汗来了仍然一无所获。

    “薛良格部的小子别找了。邹汉打了这么多午仗了即使他是个笨蛋也会长出点见识来岂能轻而易举地让你找到破绽?况且他摩下的将领大多是本地人不用地图也知道该把防御重点放在哪?”伯颜倒是看得开半躺在大师椅上由荆湖豪门刚刚献来的两个美妾给打着扇子乐滋滋地享福。

    “末将末将只是只是不甘.……”己经升为了上万户格根依然对伯颜非常尊敬对方戏称自己为小子也不懊恼喃喃了几句提高声音说道:“末将只是不甘心破虏军兵力不到咱十分之一那些民军刚刚放下锄头连握刀的位置都弄不对偏偏…”

    如果守在自己面前的全是破虏军双方人数相当蒙古军兵器恺甲俱不如人诸将还勉强咽得下这口恶气。可经历上次赣州会战邹某人手里剩下的破虏军士卒最多不会过两万.要是被人知道对方以两万兵马加卜十几万草贼流寇就能把大元百战之师“欺负”到如此地步军中诸将今后怎能在人前抬起头来?“这就是邹某人的高明之处他只守不攻这连绵群山间咱们短时间内怎能弄清楚哪段地域是驻扎的破虏军主力哪段地域摆的是凑热闹的民军。况且咱们没足够的重炮硬攻的话总是吃亏。”伯颜抬起眼友向地图上扫了扫带着几分佩服的语气说道。

    “要是多点出击…”格根犹豫着问。这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借助优势兵力在全线起猛攻总有一个地方能探出敌军的虚实来。

    “好啊这么热的天气趁你疲惫不堪的时候我集中兵力反杀回来看到时候谁吃亏。

    当年刘琦将军就用这招击败的完颜宗弼你想重蹈金军覆辙么?”

    “那?”格根一时语塞伯颜对他青眼有加所以他亦竭尽全力辅佐伯颜。眼下凭着如此优势兵力却趴在山下跟敌军耗时间玩这种局势实在让他觉得沮丧。

    “你的办法可行但得改一改。每天清晨的时候派小部分人马轮番去骚扰敌军根据各方向炮声的密集程度和羽箭质地的差别多试验几次就能分辩出除了奉新城之外破虏军主力都在哪。然后谨慎准备找机会从羽箭质地最差那个地段向前突必然能在邹某人的防线上戳出个窟窿。但邹将军既然敢用这样的办法死守肯定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他凭着这段山地消耗尽咱们锐气凭着赣江再把咱们的兵马挡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他在赣州城下以逸待劳身后还随时能得到福建、厂南两地破虏车的支持咱们到了那里就成了达春第二想撤都撤不下来了1”

    伯颜老谋深算不看地图也能把邹汉的布置猜个**不离十。他求的是一战而靖全功而不是短时间内的胜负所以根本不打算按常规方式行动.格根按着伯颜的指点仔细考虑整个战局越看越现伯颜的判断越准确。带着对老将军的几分敬意他虚心的请教道:“眼下侧翼无法着力依大帅之见我军最佳应对之策是什么?”

    “等!”伯颜微笑着说了一个字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带有美人体香的徐徐凉风低声补充道“等新附军来了让他们去攻坚。等李治亨的行动有了结果等拿着咱们金子收买民军的使节送回消息来。本来咱们大军进入江西只是为了不给琳嘴军修V时间.把邹将军的兵马调动了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剩下的就是静待“可李李治亭将军……?.格根终究还是觉得牧仁李这个名字别扭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只是一点火星而己只要落在干柴间无论多大都会冒起烟来。”伯颜眨了眨眼睛非常自信的说道:“不需要等太久赌局己经开始了没人能把他停下来!”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赌局赌的是大宋君臣能否亲密无间。大宋的学者、官吏和新崛起的贵族们能否在诱惑面前保持理性。

    输了伯颜输掉的全部赌注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而大宋君臣的赌注却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万岁简直是在拿大宋的国运豪赌过么多年来文相何曾辜负陛下?大敌当前万岁却相信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自乱阵脚难道陛下想重蹈当年崖山覆辙么?’皇宫内帝师邓光荐大声怒斥道。

    他刚从广南东路的治所赶回米满身满脸的泥桨还没洗去就匆匆闯进皇宫进谏。试图劝阻幼帝赵帚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胡闹。

    虽然己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对于自己这位博学多才的恩师赵帚还是心存几分敬畏吩咐人打来洗脸水给邓光荐净而一边亲手捧起毛巾伺候一边低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不是师傅教导我说‘人不可一日无国不可一日无君么?’。肤己经长大文相却任何事情不与联商量拿联当傀儡。联有心亲手恢复祖宗基业自然要想办法把权柄取回来!”

    “长大?”邓光荐从赵畏手里扯过毛巾胡乱抹了一把然后重重地丢进铜盆里。“陛下长人了好敢问陛下你知道满朝文武哪个是真心忠于你哪个拓戴你还政只是顺口答应哪个叫喊着珠杀奸贼只是为了他自己取而代之?你知道伯颜近二十万大军进入江西而大宋真正能与元军野战的人马有几何么?你知道这几午忽必烈为什么连一个乃颜都收拾不下没有精力大举南顾么?你知道陈吊眼为什么带着几千兵马就过江找鞋子拼命根本不在乎马革裹尸而还的原因么?你知道新政实施前大宋国库有银几何?新政实施后大宋岁入几何官员和健儿的月傣翻了几倍么?:他心情过于激动每问一句就向前踏上一步。到了后来直接把赵昌逼到了墙跟上依旧不顾皇家尊严用眼睛瞪着对方逼问道.

    皇宫之中从没有人过样跟赵是说过话。即便是当年苗春给他找得武学教头手下虽狠嘴上也是轻言慢语从不敢高声让皇帝受惊。赵帚被逼得喘不过气来“联联联联……”连连支吾了几个联字一个肯定的答案都给不出。

    答应跟陈宜中一起难将文天祥逼退的文臣、武将还有皇族加在一起有几十个赵帚也知道这里边肯定有人只是为了图自身富贵对皇家役有半点儿思心。但是年幼的他认为欲成大事必须模糊一些小节。待夺回了权柄后自己必然有机会分辩群臣之中哪个是奸臣哪个是君子。

    至于如何治理国家诸葛亮那篇出师表里说得好“亲贤臣而远小人___.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一国之君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自然可以使国力蒸蒸日上。

    却疏忽了邓光荐所说的‘细枝末节”同时也幼稚地认为以大宋目前国力换了谁都能领军与北元一战。

    “陛下啊你好生糊涂!”邓光荐看到赵贵的目光像受惊的小鹿般在自己的阴影下躲闪心中终于不忍后退几步仰天长叹。

    “大胆你眼里还有陛下么!”被邓光荐突然举动吓傻了的小太监乐清杨跳将起来手指着邓光荐怒斥。

    赵畏并非一个愚蠢之人先前受了陈宜中的蛊惑又错算自己的实力认为6季夫张世杰、邓光荐等人理所当然地会倾力支持自己亲政所以才大力支持陈宜中的行动眼下张世杰态度暖昧6秀夫人己经主动与陈宜中划清界限如果邓光荐再用力搅和一下的话帚极有可能翻然悔悟。陈宜中的行动失去了皇家的支持也就送不到让大宋内乱的目的。对于乐清扬来说这就等于辜负太子真金的一番信任他在大都的家人月弄不好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乐清扬无论如何不能让邓光荐得逞跳出来一边训斥陈宜中君前失礼一边大声招呼命内宫侍卫上前护驾。

    二十几名出身皇族的侍卫应声而至一半围住赵最另一半利剑出鞘死死把陈宜中看在圈内。

    “这就是陛下的全部家底么?再加上一个像他这样狐假虎威的小太监!”邓光荐气得连声冷笑指着乐清扬等人向赵畏问道:“你可知道这泉州城内外驻扎着多少警备军兵马。警备军中有多少人只要许夫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杀向她指着的任何地方.可知道流求苏家的舰队三日时间就可以开到泉州城边上闽乡侯早就看不惯你这小孩子皇帝一直谋划着拥立新君以便有资格与文垂相争极?就你手中这几个人就算加上全皇宫的太监还有陈府的家丁够水师战自店轰几炮?还是够许夫人的马队踩几遭?”。

    “联联是大宋皇帝天下百姓对联亲政无不翅以盼联登高一呼整个福建的百姓都会听联的调遣!”赵帚明知道邓光荐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却不肯服软仰起脖子气哼哼地喊道。

    “福建百姓会听你的调遣?”邓光荐又出一声冷笑“陛下你真该出宫去看看百姓心里到底向着谁。臣当初的想法与你当初一样可这几年臣在外边看到的、听到的却截然相反。百姓们知道你是想「I的皇上但他们也清楚地看见了蒙古追杀他们时整个行朝都在海上漂着。帮他们阻挡北元兵马杀鞋子报仇的是文大人免他们农赋让他们有口饭吃有地方卖力气的也是文大人。让他们被贪官欺负了有机会弹m对方有可能把委屈找回来的还是文大人。换句话说百姓们只在乎谁能保护他们能让他们吃饱饭才不会为了几个阴谋者口中的大义和马队炮舰拼命!”

    “轰隆隆!”邓光荐的话夹杂着天空中的霹雳一声声敲打在赵畏的心窝上。在此之前赵最盼星星盼月亮般盼邓光荐早日赶回来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撑腰并出谋划策。万万没想到邓光荐白从进入皇宫就没给白己半分支持所有的话加起来只有两个字“反对”坚决地“反对”。

    赵帚有些犹豫了沮丧地挥了挥手命令侍卫们退出去。他虽然头脑热却还没热到分辩不出来邓光荐话里的关切之意的地步聋拉着脑袋在屋子内踱了几圈低声问道:“事情己经这个样子了师傅说联联该怎么办!”

    邓光荐看看赵黄蔫巴巴的样子心里泛起一股柔情走到他身边帮他整t整衣领然后俯下身体低声安慰道:“趁现在一切还可以挽回陛下给大都督府写一封信然后下诏罪己吧承认自己受了霄小之徒盅惑也承认自己年幼无知。誓不会再做违背约法的事情也誓在完全驱逐勒虏之前永不再提“亲政”二字。文垂相当年能在危急关头派船救你而不是选择另立新君就说明他心里放不下陛下.只要陛下卞动认错有文永相、6大人和微臣在那些试图另立新君的人也翻不起风浪。忽必烈己经消灭了乃颜北元不日就将以倾国之力南下大宋经不起这么折腾了陛下大了也应该替国家多想想了!”。

    “不可!”没等赵贵回答小太监乐清扬抢先说道。

    邓光荐抬起头警觉地上下打量乐清扬。从进宫之后的感觉来看J赵a身边这个小太监绝对非一般人物。赵帚在歧途上走到今日至少有一半“功劳”要算存诊个小太监头上。

    想到这邓光荐厉声质问道:“这位公公好大胆子居然事事能替皇上做主难道内宫之中己经没有法度了么?”

    乐清扬被邓光荐逼得额头冒汗凭刚才从侍卫手中借来的腰刀他完全可以将邓光荐直接刺死。但对方身上那凛然正气压得他举不起手来一颗心突突狂跳着好像自己身上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都被邓光荐一眼看穿了。

    “联只怕只怕文垂相不肯原谅会和其他人一起逼联退位!”赵畏轻轻拉了拉邓光荐衣角求救搬嘟a道。

    “如果大宋此刻内乱让蒙古人寻了机会陛下丢得岂止是一个皇位?恐怕整个汉家江山还有性命都得丢掉?”陈宜中再度俯身下来扳着赵最的肩膀劝道“陛下若能悬崖勒马。臣臣立刻就出宫联络6大人和张大人然后去途中拦住文大人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陛下周全!”

    “联联听人说伯颜伯颜己经派人来联络准备和宋元议和。陈陈垂相还曾向联保证他他能带领兵马挡住元军南下1”赵帚还有些不甘心把对自己有利的条件都摆了出来。

    他知道邓光荐心里对自己好所以想把这些条件摆明了让邓光荐替自己找一条除了下诏罪己之外更好的退路。或者以进为退利用陈宜巾这把刀挡住文天祥这把剑给皇家争取多一些权力。

    这样他既可以保住皇位又可以不让这次支持自己的皇族成员寒心。将来长大了进退之间也能从容得多。

    “陛下相信伯颜的议和诚意?陛下难道不觉得伯颜派来的这个议和使节来得太蹊跷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陈宜中准备制造事端时他来告诉你元宋可以议和让你放心人胆去筹划复位?”邓光荐笑了笑拍着赵帚肩膀问道。

    他终于知道谁给了陈宜中这么大胆子了从始至终这个热衷权力的前I相就坠入了伯颜的圈套.或者说陈宜中一直不甘心在权力争夺中失败而伯颜的议和使节给了他风险最小的投机可能。

    赵帚被问得满脸通红从邓光荐的笑容里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摇摇头汕汕道:“师傅曾经讲过议和这种事情只有双方彼此忌惮的情况下才可能达成。眼下元强宋弱……”

    “对了况且伯颜只是一国之相怎可能替忽必烈做主战和之事!”邓光荐欣赏地点点头说道.“陈大人也不可能领兵打败勒子第一破虏军不会听他的号令。第二他也无此才能。当年他手里嫡系兵马不下二十万尚被达春、索都打得扬帆出海。如今他无一兵一将凭什么与伯颜对阵!”。

    “可可……”赵箫喃喃地嘟嚷看他突然想起赵朔早晨带入皇宫的一封信在泉州北方南安小镇接受整训的一支破虏军新兵被赵朔的父亲说动几个即将带队赶赴江南西路的将领答应一旦城巾有事立刻回师仅卫皇宫。

    如果让邓光荐去联络6秀夫、张世杰在文天祥和大都督府而前替自己说情的话这个消息还要不要说与恩师知道呢?还有乐清扬的师父唐影出了十万银币自己用他买通几个警备军低级将领做内应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邓光荐呢?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争取有利位置。如果这次亲政行动从开始就上了陈宜中和伯颜的当自己这个当皇帝的确够愚蠢将来即便再有机会亲政也不会伐到太多的人支持。

    这种把自己陷入套子的事情赵帚不想干。他装做懊悔的样子饭下斗心中反复考虎自己的出路何在……

    “为君者善于因势利导……”邓光荐当年的教导言犹在耳。

    老师怯快地请求道:“联知道错了理应下诏罪己外边雨大师父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6大人、张大人联系替联善后事宜吧……”

    “臣立刻就出宫以免再生事端!”邓光荐见赵畏终于答应认错心中非常高兴恨不得马上出宫去找到6秀夫、找到张世杰告诉他们几个大伙当年并没有拥立错人。赵帚依然是个可以辅佐的有道明君。

    赵帚拉着邓光荐的衣角像当年读书时一样恋恋不舍地送恩师出门。小太监乐清扬几次想阻止都被赵帚喝退了。看着邓光荐跳上马背带着十几个侍卫远去雨伞下赵帚满是懊悔的脸上轻轻露出一丝笑容。

    “外边风雨急师父慢行!”赵昌望着邓光荐的身影动情地喊道。

    急而行的骏马被邓光荐拉住感动之余这位帝王的老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带马跑了回来指着小太监说道:“为取信于人臣需要此公公陪同一行!”说罢也不管赵帚是否答应命令一个高大侍卫直接把乐清扬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师傅……”赵帚试图把乐清扬留下又想不出阻拦的理由整犹豫间马背上的邓光荐低下身在赵a耳边说道;“有句话臣今晚一直忘了跟陛下说陛下千万记住没有实力相佐权谋看上去越精妙越像一个大笑话!”

    说罢邓光荐双腿一夹马肚子迎着风雨雷电而去。

第一章 轮回(一)

    邓光荐策马与文天祥并络而行百余名铁甲侍卫围拢在他们前后马蹄铁敲打在水泥筑造的官道上奏响暴风雨般旋律。

    暴雨过后泉州远郊的风景很漂亮三年前大都督府重修官道时在道路两侧顺手种下的垂柳已经成荫细眉般的叶子被雨水滋润过后颜色绿得像一团墨般浓重。婆娑的柳枝伴着绵延的官道在丘陵与平原间起伏跌宕远远望去俨然一条刚刚挣脱枷锁的小龙骄傲地展开了健康的身躯。

    层层垂柳下站满了各地赶来的百姓。他们中间有的只是为了一睹心目中英雄的真正面目;有的则是听了一些街头巷尾间的传闻而自前来“护驾”;更多的则是抱着人多凑热闹的心态起个大早赶到路边来“搂一眼”以便在傍晚的酒桌上能寻找到一些有利谈资。

    无论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大伙的心愿都得到了满足。文天祥的坐骑是海商们重金从西洋购买来的阿拉伯马高度足有平时拉车挽马的一倍半。宝马良驹加上一身儒雅的布袍使人们很容易就能把文天祥跟周围的其他官员分辩开来。而那些担心文天祥安全的人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百余名重甲侍卫还有道路最内侧站得密密麻麻的警备军将士令一只蚊子都难以靠近大都督身边五步之内。事先在报纸上大声嚷嚷要拦路抗议的老儒名士们则一个都不见踪影。也不怪他们胆小今天这场合谁要是敢去捋大都督的虎须不用侍卫和官兵动手周围百姓就会冲上前活活把他撕碎。收获最大的是那些看热闹的人整个泉州倾城而出欢迎一人的盛况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也没人当得起这份殊荣。如今文天祥得到了他们看见了参与了记录了。即便几十年后在外乡人面前提起来都足以让他们把鼻子再台高三寸。

    “祥兴四年秋初丞相文天祥奉旨还朝阖城百姓相迎于道街巷皆空。”数年后私人撰写的史料中如是记载。而官方修订的正史里则非常自然地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略了过去连同文天祥到来之前某些人的怪异举止一并放入了被人遗忘的角落被史家所遗忘的往往是一个时代最重要的。因为那些人们不留心或试图遮掩的角落是历史的拐点。

    “恭祝丞相大人身体安康长命千岁!”干净整洁的香案后几十个年过古稀的老者执香祷颂。

    奉皇帝之命前来迎接文天祥的内廷宦官还没开口代表行朝整体的高官还没出面老人们这样做已经是严重的僭越行为。周围士兵和百姓却谁也不肯较这个真顺着老者的话头喊道:“恭祝丞相大人身体安康长命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喊声如雷将所有噪音淹没在祝福与崇拜的浪潮里。

    文天祥在马上四下拱手大方地向周围百姓表示感谢。这个富含古韵的动作进一步带动了人们的情绪人群中有人作揖有人挥手还有大批退役士兵按拳于胸以破虏军标准军礼来向文天祥表达他们的忠诚。

    “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姓们互相推搡着向前拥紧张得警备军士卒们不得不将手互相挽起来以保证道路的畅通。大都督府的护卫则自觉地将队形收缩于文天祥前后左右组成一个四骑并行的马队以防有人因为过于激动而不顾大都督安危。

    “大都督人望很高啊!”邓光荐被周围的欢呼声吵得头晕目眩转头回视文天祥意味深长的嘀咕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文天祥亦被欢呼声吵得有些耳背侧过头来大喊道。

    “我说请大都督仔细听听这如潮欢呼!”邓光荐以为文天祥在故意装傻提高了几分声音大喊。

    “千岁千岁千千岁!”、“…….如潮欢呼”、“千岁千岁千千岁!”两重欢呼恰巧将邓光荐的话截断只把后半句送入了文天祥耳朵。

    “他们热闹他们的我自己不晕头转向就好!”文天祥心思很敏锐从半句话中猜出邓光荐想表达的意思。

    “但愿如此吧!”邓光荐又嘀咕了一句轻轻带住马头与文天祥错开几步距离。十里长亭已经在眼前了吏部尚书赵时俊、左相6秀夫、保国夫人陈碧娘代表留守泉州的文武百官和皇族微笑着迎了上来。

    文天祥暗自松了一口气飞身下马。6秀夫和许夫人能出城相迎就说明城内的暗流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小皇帝赵昺坚守了他对邓光荐的承诺在关键时刻收手为大都督府和皇室双方保留了回旋的余地。

    “文大人一路鞍马劳顿本官奉万岁之命在此相候。仅以一杯水酒替万岁为大人接风洗尘!”6秀夫端起一只酒盏高举到文天祥面前。

    “谢万岁谢左相谢泉州父老乡亲!”文天祥从侍卫中走出接过酒盏四望称谢。

    “千岁千岁千千岁!”长亭附近士兵和百姓们再度齐声欢呼。

    侍卫长完颜靖远快步上前欲替文天祥代饮第一盏酒。却被曾寰轻轻拉住了手腕。

    “岂有鸩人6夫子!”曾寰非常有把握地低语道。经常站在文丞相对立面的6大人虽然迂腐却不是个为了个人利益不顾大局的人。如果不想把整个国家都葬送掉6秀夫必然早已亲自品尝过了这坛佳酿。

    在完颜靖远担忧的目光里文天祥将酒一饮而尽。

    6秀夫又递上第二盏酒代表留守官员的心意。文天祥举杯相相谢二人含笑对饮。然后是赵时俊奉上第三盏代表赵氏皇族。在运动和酒力的双重作用下文天祥瘦削的脸上很快呈现出了几分微红。

    刹那间文天祥脚步显得有些虚浮醉态可掬。

    是时候了曾寰瞪着双眼想。如果陈宜中还不死心蒙古人欲有所动作赵昺对邓光荐的话阳奉阴违眼下文大人身边侍卫最少已经最佳行刺动手时机。他捏了捏完颜靖远的手慢慢向前移动身体。

    完颜靖远与曾寰一左一右扶住了文天祥警觉的目光同时扫视过周围每一个角落。什么也没生周围百姓、官员善意地微笑着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因为三杯淡酒而醉倒。这才是他们最喜欢的文丞相有血有肉。喝了酒会脸红醉了后走路摇摇晃晃。而不是轻摇羽扇算进天下机关却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

    这种笑容让人感觉很暖和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与兄弟姐妹饮酒相贺般温馨。曾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把皇上和留守官员们的心肠想得太坏。“他们真的像细作汇报的那样试图致丞相大人于死地而后快么?”一霎那曾寰狐疑地想。

    6秀夫笑着上前指着长亭后的一溜儿马车说道“万岁体谅文丞相鞍马劳顿特意把自己的马车让了出来。诸位随我搀文大人上车车里边有水果还有醒酒汤。路途尚远文大人刚好在里边稍事休息以便去参见圣驾万岁还在宫门口翘以待呢!”

    曾寰和完颜靖远带着满腹狐疑松开了手看着侍卫们将文天祥搀进了邵武工场为幼帝专门定做的马车。在百姓的欢呼声中马车徐徐启动顺着官道驶向远处的青色城墙。

    “军师你不觉得事情有点怪异么?”刘子俊纵马上前靠近曾寰身边说道。

    “是很奇怪但那辆车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曾寰压低了嗓音回答道。此刻行朝留守和大都督府随员都上了坐骑慢步跟在文天祥的马车后。人多耳杂他即便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也不敢太明显表现出来。

    “不对劲儿!”刘子俊连连摇头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这种倾全身之力打出一拳却砸在了团棉花上的空虚感令他额头冷汗直冒。一切都与预想的不一样陈宜中的家将郑虎臣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刺客也没有动作。就连蒙古人的细作都在文天祥入城的前一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情报收集分析人员刘子俊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敌手的行动处处出你意料就说明敌手已经完全取得了主动。当他出最后一击时等待着你的结局只有一个。

    死刘子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哆嗦不顾众人怀疑的目光策动坐骑快行几步追上文天祥的马车伸出手指在车门上轻轻敲了敲.落指处出清脆的声响这是钢质车门特有的声音。邵武军械厂为幼帝赵昺定做的马车四壁皆用薄钢板铆接除了车箱两侧的双层玻璃窗有些脆弱外其他地方即便用断寇刃都砍不动。文天祥睡在车里边比骑在战马上安全得多。除非有刺客事先埋伏在车厢内否则休息碰到他一根寒毛。

    “子俊什么事!上来说”文天祥翻开车窗上的纱帘隔着玻璃醉醺醺地吩咐。

    刘子俊歉意地向6秀夫等人笑了笑拉开车门跳了进去。借着纱帘透过来的日光他看见文天祥毫无醉意的双眼。

    “丞相事情过于顺利万岁突然变了性子!”刘子俊用蚊蚋般的声音说道。马车里的空间很大他却尽量躲开了文天祥那双几乎看到人内心深处的眼睛。

    “唉!”文天祥回以一声轻叹然后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你们把在南安整训的火枪营调到了城里又借着修养之名把王老实、张狗蛋等人藏进了泉州。此刻大都督府在城内要兵有兵要将有将别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丞丞相!”刘子俊感觉到自己脑门上有“雨水”顺着帽沿淌了下来以修养的名义遣将假水路转进的名义派兵入城都是他和曾寰等人未经请示自作主张的行为。大伙本以为顺利把文天祥蒙过去了谁料到文天祥根本不糊涂把众人的所用动作全看到了眼里。

    “子俊如果今天皇上或陈宜中派出了刺客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早把黄袍藏在了怀里!”文天祥用手臂支撑着在软塌上直起身体幽幽地问。

    刘子俊后背一阵阵凉声音也不由自主跟着颤抖起来“丞相我等对丞相绝无恶意!”

    “我没说过你们有恶意请我当皇上我还觉得你们有恶意那等于说我不知道好歹。”文天祥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亦充满了失望“可你们忘记了么无论我们任何一方获胜国家都会元气大伤拣到便宜的终将是鞑子!”

    “我我……”刘子俊蠕嗫着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前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刹那间他心里充满了悔意但后悔旋即又被另一种决然的情绪所取代。抬起头他略微提高了几分声音说道:“大伙都认为这是一种最快平息混乱的办法。丞相人望高宅心仁厚并且不贪权。将来一定是个任人唯贤从谏如流的千古明君。既然很多人希望头上有一个皇帝与其由着几个小娃娃和老头子瞎胡闹不如您痛痛快快做了去!”

    “这就是你们的全部想法?你的还是子矩、宪章他们所有人的!”文天祥盯着刘子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这一刻他感到心里很苍凉几乎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跌倒。一切为了提高效率这句话在记忆中他很熟悉。另一个时空中文忠就经常听见这句话当时所谓的最高统帅用这个借口敷衍所有独夫举动并用这个借口将反对者全部押赴刑场。而那些在外敌枪口下不肯低头的人却在独夫面前山呼万岁。

    自己尽力避免着同样情况的出现却最终看到信任的人是怎样一步步的将自己推上神坛。“千岁、千岁、千千岁”车外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浪浪拍在文天祥的心头。和万岁只差了一步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新的一个轮回还是新的一个开始。

    “是是末将先提出来的他们也也没反对也都都赞同!”刘子俊被文天祥的表情吓得很紧张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末将甘愿受罚但请丞相考虑大伙的意见!”

    “你受罚?子俊我凭什么罚你?”文天祥连声苦笑“运送兵马在参谋部的职责范围内疗养伤兵也理应归陈龙复的统一安排。你们都在做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自己当时没觉察到其中奥妙黄袍没掏出来前我无凭无据拿怎么罚你?等到你们将黄袍掏了出来我已经称孤道寡有何理由罚你?”

    “子俊啊你们都长了本事算得好精妙好精妙!朝廷、大都督府、百姓、还有我这个大都督都在你们的算计里!”文天祥低声叹息着说道语调中的忧伤如同一把刀刺在自己和倾听者的心上“可你们算计时想过没有我们都曾经在约法前立过誓!”。“丞相推您当皇帝并不违背约法!”刘子俊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他不知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几个人的精心策划被文天祥慧眼识破了。但他明白一件事情就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废。皇家不会善罢甘休这次半途而废了下次还要为权力争斗而流血。与其缠绵不休地斗下去不如一次把该流的血全部流干净。

    “不违背约法?”文天祥的双眼瞪了起来仿佛面对的不是刘子俊而是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怪物。

    “推您当皇帝不违背约法本意。约法的目的是采纳众人之谏。而此刻大伙的共识就是由您来做皇上!”刘子俊非常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文天祥再次楞住了脑海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厮杀配合着车窗外越来越激昂的欢呼让他头疼欲裂。

    刚才饮下的淡酒全部涌上了头麻醉的感觉从头皮一直传到了脚底他不能思考不能呼吸亦没有力气说话。

    迷迷糊糊中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升到了马车的天花板上。装饰得金壁辉煌的车厢中还有另一个满脸嘲弄的身影文天祥知道那是一直躲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文忠。

    “你必须将所有权力集中于一身!否则整个国家和你自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一身儒装的文忠嘲弄地笑着仿佛早已经预料到文天祥会面临这样的困局。

    “我只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摆脱轮回!”身穿八路军军服的宋瑞大声抗辩道神情举止却是那样苍白无力。

    “轮回你摆脱不了。”凭空中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像是陈宜中又像是曾寰、刘子俊面孔不停的变幻着说的却是同一句话“你不顾众议拒绝这件黄袍和一言九鼎还有什么差别?哈哈黄袍已经披到了你身上你无论接受与否结局都是一样。这是宿命你解不开。解不开轮回就永远继续!”

    “千岁千岁千千岁!”车窗外欢呼声震耳欲聋。

轮回(二)

    文天祥脸上的表情随着内心深处天人交战而变幻一会儿慷慨激扬、一会儿冰冷阴森、一会儿显得痛苦而无奈。坐在他对面的刘子俊被吓得万分懊悔恨不得抽出刀来砍上自己几下。

    大伙千算万算唯独忘记了文大人曾经过疯这个茬儿。当年他在百丈岭上一场疯癫害得整支军队差点没散去。如今为了皇位之事把他再逼疯了非但赵昺和陈宜中要跳起来大声喝彩蒙古人那边忽必烈和伯颜也肯定要酒杯庆贺。

    “丞相丞相!”刘子俊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喊。他不敢让车外的人听见亦不敢任由文天祥就那样痴呆下去。正手足无措间听见文天祥突然出了一声长叹。

    “吁!”文天祥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眼中迷茫尽去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果决。他的腰挺得很直高挑着被冷汗津透的重衫。他的肩膀端得很平仿佛担负着内心世界与外部的双重碾压。

    但是那双肩膀和脊背却没有佝偻下去而是颤抖着支撑了起来。

    “我当不了这个皇帝你们这样做无异于将我架在火堆上烤!子俊你收手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文天祥的目光穿透车厢内的阴暗郑重地投在刘子俊的脸上。

    刘子俊的心立刻咯噔了一下追随文天祥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违背过对方的任何命令。盲从的习惯使得他想点头答应文天祥的要求但内心深处的不甘又让他挣扎着在文天祥的逼视下躲开自己的双眼。犹豫了片刻刘子俊强咬着牙问道:“为什么?如果您当不了皇帝谁还有资格当这个皇帝!”

    “我当不了这个皇帝如果你们将黄袍强披在我身上。披上黄袍后的我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杀掉你们几个倡者这样事情我下不了手!”文天祥嘴角间挂起了几分嘲弄的笑容盯着刘子俊的眼睛说道。

    “为什么?”刘子俊被文天祥的话吓了一跳提高了几分声音问。

    当初大伙提议推文天祥来做皇帝除了为了抗元大局这个因素外内心深处未免没存了做从龙功臣这个心思。如今听文天祥居然要以血酬功虽然明知道是一句威胁的话也令人心情大骇忍不住质问起其缘由。

    “以安定民心也以免同样的事情在其他人身上重演!谁知道过几天你们几个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我做了皇帝你们几个就是最难控制最能威胁到我江山社稷的人不得不杀。可那样做非但不能尽快安定天下反而使得天下大乱正好遂了伯颜的意!”文天祥摇摇头冷笑着说道。

    “我我等….”刘子俊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大热的天他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透体生寒。本来他想说一句“我等对丞相忠心耿耿!”目光与文天祥的目光相遇却现自己整个人的心思都被人瞧穿了去。

    对于现在的大都督而言你对他忠心也好不忠心也罢只要你的行为在职责范围之内并且没危害的国家民族他完全可以不计较也没权力计较太多。但如果面对的是一个皇帝则对方考虑的先不是你忠诚与否的问题而是你的能力、影响和手中权力有没有对其不忠的可能。

    正如文天祥所说自己和曾寰几个人既然能将黄袍披在文天祥身上同时就有将黄袍披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实力。这样的人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

    “子俊你收手吧……你们几个想让我当皇帝快整合大宋各方力量。却说服不了6秀夫、也代表不了邓光荐的意思。”文天祥见刘子俊哑口无言换了个角度剖析道。

    “6大人他们几个?”刘子俊本能地反问。从指定黄袍加身计划开始他和曾寰等人就把6秀夫等人排除在潜在威胁之外。秀才造反十年不晚6秀夫、邓光荐等人的职位虽然高手里却没有半个兵怎可能危胁到文天祥称帝的道路?

    “他们几个虽然手中没兵固执守旧背后却站着整个儒林。我若篡夺皇位他们几个肯定不服。以他们几个的脊梁骨我劝不软买不松用强力也压不垮。压不垮的话为了达到你们希望的快整合大宋各方力量的要求我只能借助武力。而屠刀一举起来子俊你能保证我会及时地把他放下么?”

    文天祥整了整衣冠戏谑地说道:“我若不动屠刀无法快稳定局势动了刀又明显不再是你期待的明君。子俊你想推个明君上台到最后却推出个屠夫来到时候恐怕你自己跟自己也无法交代吧!”

    “这?”刘子俊突然现自己就像一个傻子般被文天祥绕了进去。在与曾寰等人商议给文天祥披上黄袍前大伙都期待着文天祥是一个尊重约法从谏如流的明君。而文天祥在大都督任上的表现也的确有做一个千古明君的潜质。但刘子俊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旦披上那件黄袍文天祥就已经不是文天祥他所适应的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规则。在那个规则下国家、民族、所有人将都成为一家一姓争夺皇权霸业的棋子。

    “所以呢这个皇位我做不稳你们也别逼我去做。文天祥笑着起身伸手拉住刘子俊“拒绝你们几个的好意并非我特立独行。你们几个终究只代表你们自己!”

    刘子俊还要分辩却被文天祥强拉着挪向车门“有我在一天任何人甭想坐上去。已经坐上去的也要适应不同的规则。不然我宁愿让皇位空下来空到大伙都习惯那上面没有人的时候!”

    文天祥一把推开马车的门大笑着跳了下来。初秋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车厢横扫掉他心中所有悒郁。

    “丞相大人休息得可好?”见文天祥从马车中跳下吏部尚书赵时俊上前问道。曾寰、完颜靖远、杜规等几个心中有事者亦向前靠拢围着文天祥的马车寒暄。

    “好一场大梦!”文天祥看看曾寰一语双关。“宪章我们走到哪了?进城了么?”

    “刚过城门离行宫已经不远!”曾寰楞了一下如实回答。

    周围百姓见文丞相从马车中走出欢呼声立刻又起。有人端起清茶高举着伸向大都督府侍卫。他们不指望文天祥能亲手接过自家的茶杯能给这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尽一点心大伙就觉得非常满足。

    “宪章子矩你们听到百姓喊声了么?”文天祥笑着问拉起曾寰的衣袖向路边靠了几步另一只手分开侍卫接过递进人群的水碗。

    “丞相!”曾寰、刘子俊、6秀夫同时阻拦。他们可不敢让文天祥随便喝一个陌生人递上的茶水一旦水中有毒整个大宋就会顷刻间瘫痪。

    “你们相信大宋的百姓会害他们的丞相么?”文天祥带着几分痴狂笑问不顾众人阻拦将茶碗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丞相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周围百姓见文天祥居然喝了市井小民送上的茶水欢呼声更高。

    “各位父老乡亲!”文天祥冲着道路两旁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家最近过得可好!”

    “好啊丞相过得可好!”人群中欢声雷动有人跳脚有人拍手如醉如痴。

    “丞相丞相!”曾寰低声苦劝文天祥站得距离街道边太近了如果此刻有人行刺侍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文天祥对曾寰的劝告置若罔闻他知道此刻自己的举止有些疯但他很高兴自己能疯狂这一次。五年来在黑暗中摸索、寻找、播种试图寻找到一条道路让华夏大地不再坠入轮回。最后自己培养出来的人却第一个跳出来试图将轮回继续。

    他不甘心亦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么多工厂、学校都白建了。不相信自己培养过的破虏军将领都希望头上有一个皇帝。更也不相信已经直起来的膝盖还宁愿再跪下去。

    即便面对宿命周围所有人都选择跪下他自己亦要站直了身躯率先做一个宁可粉身碎骨也不下跪的人。

    在众官吏诧异的目光中文天祥冲着周围人群四下拱手“各位父老马上入秋了你们今年挣的钱够花么?家里存粮够吃么?”

    “托丞相大人的福够花够吃!”百姓们没料到高高再上的文大人居然问出这么实在的大白话情绪刹那间被带动得更高。

    “丞相大人在做什么?”有行朝官员小声问。他们早听过文疯子的绰号却没想到文天祥真的起疯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做他认为最正确的事!”邓光荐手捻着胡须答这一刻他敢保证文天祥没有疯。非但没有疯头脑还异常地清醒。

    文天祥大笑着与街道两边百姓们聊了起来他对市井生活了解不多翻来覆去不过是那么几句。但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已经为他争取了最大的民心。自古以来在百姓心目中官员全是高高在上的虽然近几年民间开始自己推举里正、区长这些没品级的小吏但那只是局部行为。大多数地区官员的层次永远高于民。除了文天祥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三品以上官员肯走下来把自己放在于百姓平等的位置。

    曾寰的手被文天祥拉着不敢挣脱心里却急得火烧火燎。他不知道刘子俊在车中跟文天祥说了些什么但他明显能看出来从马车上跳出后刘子俊就如同霜打了的庄稼般蔫了下去。

    给文天祥披上黄袍的方案有三个最佳选择是由朝廷的人先挑起事端然后破虏军被迫反击趁机让文天祥夺取全部皇位。

    第一个方案以目前形势来看实现起来有些困难幼帝赵昺和陈宜中突然按兵不动这让曾寰感到老虎吃天无从下手。而第二、第三个方案却要求他和刘子俊分头策应如今刘子俊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文丞相说服自己又被丞相大人用力拉在了身边一时间所有方案都无法继续进行。

    “宪章你看见这些市井百姓了么?他们要的和你想的不一样!”文天祥冷不防回过头来低声说道。

    “什么?”曾寰没听太清楚周围的欢呼声太大而文天祥的声音又太小很难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将他的话分辩出来。

    “鞑子又要兴兵来报复了你们怕么?”文天祥不理睬曾寰侧过身去对百姓们问道。

    “不怕有文大人在!”百姓们楞了一下齐声回答。如果是三年前提起蒙古人大伙心里的确很恐慌。可三年来元军无论来势多凶猛都没能靠近泉州城一步。百姓多次品尝了胜利的滋味心中底气渐强对元军早就不再有什么恐惧的感觉。

    “如果蒙古人来抢东西呢?你们给么?”文天祥红着脸意犹未尽的追问。

    “给他一砖头!”人群里有人用最简洁的语言回答。

    “他们手里有刀咱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废铁!”几个退役老兵互相搀扶着在人群外围响应。

    他们不知道文天祥遇上了什么事情但他们敢保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文大人一句话他们立刻可以重披战袍。

    “对咱们拿的也不是废铁!”人们哄笑着答应。被人征服的滋味大伙品尝过和平与自由的滋味大伙刚尝到远远还没偿够。如果蒙古兵真的来了有人固然会选择屈服但大多数人已经认可了一个“战”字。

    “如果自己人来抢呢?”文天祥冷不防问了一句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自己人抢自己人大伙不太明白文天祥指的是什么。但自己人抢自己人的事情他们不是没经历过朝廷随便一个指令就可以让一批人倾家荡产同时亦可以另一伙人飞黄腾达。以往大伙都认为那是天命运数。但随着《临时约法》中物权一项逐渐落实天命、运数的说法渐渐失了势公平、合理的争论声却越来越高。

    “比如说哪个贪官想抢比如说某些人打着大义的名号。比如再比如哪天我突然变坏了想抢你们的饭碗!”文天祥站在原地大声地问。

    周围一片寂然欢呼声嘎然而止。

    丞相大人怎么会变坏呢?没有人相信。但文天祥自己说自己可能变坏却不由得大伙不去往那个方面想。

    “丞相大人不会!”人群中6续响起一连串抗议之声。

    “要是有人打着丞相的名义干坏事大伙一定能分辩出来!”几个退伍的老兵自作聪明地回答。

    这显然都不是文天祥期待的答案他静静地站着等着人们正确的回答。他知道自己在赌赌这个民族中有清醒者赌这个民族的政治智慧在历史的同一展阶段不落后于世界的前列。

    能给他披上黄袍的不是刘子俊、曾寰等人而是天下百姓。如果天下百姓都希望他黄袍加身今天他将毫不犹豫地披上那件罪恶的袍子。如果天下百姓中存在与自己志同道合者逻辑的怪圈就不存在这件黄袍就不需要披上。

    “揍他!”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句。随即有人大声地附和“揍他无论是谁!”

    “丞相大人勿怪您不会变坏。有人打着您的名义干坏事大伙就揍他揍完了扭送去官府看看到底谁是谁非!”百姓们乱纷纷地嚷嚷道。今天文天祥的问话太有意思了足够让他们回忆半辈子。也许到了老了以后带着子孙后代坐在月光下还可以讲一讲今天的趣闻。

    “对了揍他。我们的财产属于我们自己谁也不能夺去。我们的尊严要由我们自己保卫谁也无权剥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们究竟为何而战我们为谁为什么而流血。父老乡亲你们能给我一个答案么?”文天祥挥舞着双臂对着所有人呐喊。

    “不给蒙古人当狗!”回答声如山崩海啸。这是用生命与鲜血换来的答案经历过屠城、抗争的人都知道挺直腰杆做人有多么艰难。

    “不给蒙古人当狗给自己人当狗你们愿意么?你们愿意财产被人任意掠夺尊严被人随便践踏么?哪怕那个人是你们的恩人你们的保护者或自称为圣人、神明的家伙?”文天祥接着问仿佛一瞬间想将心中所有郁闷抒出来寻找一个最终的答案。

    “不愿意!”人群中的情绪已经沸腾。不愿意我们不愿意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一个答案。无论贫穷和富贵出生的地域和父辈的职位没有人愿意被人踏在脚下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权力被人肆意剥夺。

    “你们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文天祥的胡须在胸前飞舞他双手高举仿佛挥舞干戈的刑天向命运出一连串的挑战。“我们拼死抗击蒙古人就是为了不给人做奴隶。如果蒙古人走了我们再在自己头上供起一伙汉人同样是为奴为婢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谁能告诉我这之间的区别何在?”

    “没区别!我们不给蒙古人当狗也不给自己人当!”人群中间几个破虏军低级军官呐喊着。在军校中他们被灌输最多的就是“尊严”二字。军队的上下级之间讲究服从但军校在教会他们服从的同时教会了他们一个人的尊严不可践踏。

    “对我们头顶苍天脚踏大地谁生来也不比谁高一等!”几个临窗而离的书生挥舞着衣袖喊。经历报纸上这么多年的反复论战君臣、父子等森严的等级在大多数年青人心中早已被推翻在地。虽然短时间还没有新的理论诞生但他们已经不再愿意为维护原来的秩序而被当作牺牲品。

    “所以我们设立一部约法保证所有人生而平等。我们曾经把自己的手按于其上对着苍天大地许下誓言。我们将誓死捍卫它因为在守护着他它的同时我们守护着国家的希望和自己的尊严….”文天祥环视众人声音宛若洪钟大吕。

    “所以我请你们在这里见证我大宋丞相文天祥将永远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你们的权利还有这部约法。我也请你们和我一道用一切力量保护它。因为保护它的同时我们也在保护着自己!”

    “那个文疯子…….”很多年后有人笑呵呵的讲。心里却明白所有人的内心深处在那一天被疯子唤醒了某些早已存在的东西。

    “这个文疯子!”临街的一个酒家的二楼有个跟着人群乱嚷嚷的看客笑着说道。手里的飞镖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但他却好像忘记了自己原来的任务般只顾跟着周围人群大呼小叫。

    陈丞相做不到这一点皇上也做不到历朝历代的英豪都做不到。郑虎臣知道这一点他亦很欣赏文天祥在此刻表现出来的疯狂。

    “如果我是他我亦会如此!”内心深处郑虎臣忍不住这样想。“陈丞相错了他从开始就错得厉害。他所追寻的目标和文大人所追寻的相去太远高下之间若判云泥!”

    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文天祥的一举一动郑虎臣慢慢站了起来。他不会再出手了陈宜中的活命之恩比不上街道上那个疯子的一根小指头的价值。手指扣着飞镖郑虎臣准备下楼无意间踏却看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座位上几个人的袖口处有银光在闪烁。

    “丞相大人小心!”郑虎臣高喊抄起一张桌子向文天祥身前扔去。

轮回(三)

    听到郑虎臣的提醒侍卫长完颜靖远侧身而出挡在了文天祥的身前。说时迟那时快随着移动身形的时候他腰间的断寇刃已经抽出了鞘迎空划出一道闪电刚好接住了郑虎臣扔下的桌子。

    “笃、笃、笃、笃”十余支闪着淡蓝色寒光的弩箭射到了桌面上。

    “保护丞相大人!”完颜靖远用钢刀挑着桌面大喊道。三十几个早有准备的侍卫提盾擎刀快在文天祥身边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

    “弩箭上有毒!”训练有素的卫士们从钢弩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颜色上得出了这一结论。人群登时大乱看热闹的百姓你推我挤扎向路边小巷和临街的民房。有人脚步虚浮被挤倒后面急于逃生的人毫不顾忌地从倒地者的身体上踩了过去。

    “为国除奸!”隐藏在人群里的刺客一边抽出兵器乱砍一边肆无忌惮地制造混乱。刹那间逃难者的呼儿唤女声伤者的哀哭和垂死者的呻吟响成一片眼看着盛会马上就要变成灾难就在这危机时刻有人站在高处大喊道“父老乡亲你们忘了刚才的承诺么?”

    “你们忘了刚才的承诺么?”张万安站在青灰色的屋脊上振臂高呼。文天祥今天疯了他也要跟着疯一回。长期做新兵训练工作的他明白如果今天由着这十数万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要保护家园遇到几个刺客就立刻作鸟兽云散的百姓逃走以后遇到危急情况神仙也难让他们鼓起勇气来。

    一队队盔甲鲜明的破虏军士兵从小巷深处逆着人流冲出用肩膀刀鞘将乱跑乱窜的百姓强行稳定住。遇到持兵器乱砍的刺客嫌疑则一刀砍翻根本不给对方趁火打劫的机会。

    “抄家伙自卫!”王老实的带着几十个士兵一马当先冲上了向文天祥放冷箭的小楼。楼梯口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试图阻拦他的脚步被王老实的侍卫用火枪直接轰下了楼道。

    清脆的火枪声压住了所有嘈杂有胆大者抬头望去只见王老实如同一尊金甲战神般顺着底楼直冲二楼所过之处霹雳声声根本没有一合之将。

    “是百夫长!”有人出惊喜的欢呼。铁血百夫长这个名字如雷惯耳通过说书先生的加工和报纸渲染那个起初训练时偷懒耍滑后来温酒斩索都十万军中砍达春帅旗的王老实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这是百姓们最容易接受的切切实实的英雄他的出现对于急需稳定人心来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好使。

    “咱人多怕个球是男人的抄家伙上啊!”王老实在楼梯口回过头来冲着底下楞的百姓叫道。这是他在战场上招呼新兵的一贯伎俩百试百灵。果然一声断喝之后刚刚还只顾着逃命的百姓们猛然想起了自己和刺客之间的人数差距纷纷停住了脚步。

    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刺客突然间现自己陷入了重围中被他们追着乱砍的百姓不见了代之的是一群暴怒的男人。菜刀、铁棍、砖头从四面八方围上来还有一双双暴怒而狂热的眼睛让他们无所遁迹。

    “我我我…”有个刺客想为自己辩解却无法掩盖手中的刀和脚下的血迹。一块砖头从侧面拍到了他的脑袋上紧跟着又是一块。一把刀一跟木棒无数双大脚很快刺客变成了一团烂肉。

    十几个来历不明的刺客试图冲击文天祥的卫队先被侍卫们用断寇刃劈翻了半数剩下的打算逃走却被暴怒的百姓们围困了起来。他们的武技都不弱但在如此密集的人流中武功根本派不上用场片刻功夫就如一滴水般淹没在人海里。

    完颜靖远用自己的身体为盾将文天祥死死挡在背后。他手中的钢刀挑着半个桌面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度还是随着心情紧张的缘故不断地在颤抖。

    最危险时刻已经过去一切情况都在向有利方向转但完颜靖远刺客内心深处所承受的压力一点儿都不比刺客刚刚出现时小。

    本来已经认为不可能出现的刺客还是出现了曾寰、刘子俊等人策划的第一套方案随着刺客的出现正式启动。而完颜靖远恰恰是这个方案的关键一环。在临来泉州之前刘子俊曾亲自找过他告诉他可能会有刺客在途中对文大人不利叮嘱他无论如何要保护好文大人安全并且要求他在刺客出现后负责把幕后真凶点出来。

    “幕后真凶就是小皇帝赵昺和陈宜中只要指使者的身份被拆穿行朝就再无立足之地。整个泉州的百姓不会饶恕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文大人披上黄袍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整个过程中咱大都督府都出于被逼迫位置天下英雄谁也挑不出什么是非来!”刘子俊当时的话完颜靖远一个字都没忘记。

    老实说谁当皇帝完颜靖远并不在乎。追随文天祥这几年他也看明白了有了约法之后谁当皇帝都不会像原来那么舒坦。但相比之下文大人当皇帝对大伙而言肯定好处更大些别的不说完颜靖远知道一旦刘子俊等人的计划成功镇殿将军的职位必然会落到自己手上。

    然而完颜靖远不敢相信刘子俊的计划一定成功。虽然这个计划得到了几乎大都督府所有幕僚的支持。为了保证其成功的把握细心的曾寰还策划了两套备用方案。

    文丞相绝对不会任人摆布熟悉文天祥的完颜靖远清醒地告诉自己。虽然刘子俊等人的计划对文天祥百利而无一害但在文大人没肯这个计划的情况下完颜靖远轻易不敢执行它。因为完颜靖远知道对人宽厚的文丞相绝对不会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毫无心机如果他真是一个老好人的话也不会在短短几年内整合起这么大的力量来。也不会由百丈岭一队残兵展出如此大的一番基业。

    几年来邹将军不肯与文大人合作被文大人毫不犹豫地搁置架空然后慢慢收服。6秀夫试图影响文大人结果反而被文大人影响。张世杰、苏刘义试图利用手中的实力与大都督分庭抗礼结果被文大人不动声色的一一拿下。即使像陈吊眼这样桀骜不逊的江湖大豪最后都唯文大人马是瞻!如果文大人是一个可以被属下算计的人他能走到今天么?

    与以往的权力争斗不同文丞相做事情的手段更隐蔽也更温和。他不愿意流自己人的血但这不代表他畏惧流血。

    所以一路之上完颜靖远都提着十二分精神。郑虎臣的提醒声一响起他立刻作出了最合理反应。接下来他却没有如刘子俊所要求那样把矛头指向行朝而是指挥部下围成一个大***把大都督府和行朝所有官员都统一“保护”在***里面。

    “坏了!”见完颜靖远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户部尚书杜规心中暗叫不妙。把文天祥推上皇位的计划是他率先提出来的凭心而论杜规认为自己此举对大都督没有任何恶意。文天祥对他有知遇之恩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小商贩而瞧他不起相反始终以平等地位待他并且非常信任地将他从游商身份一步步扶上了户部尚书的高位。这份恩情杜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想以自己的方式来报答文天祥。与公坐上皇位的文大人行事再无那么多人擎肘这对破虏军、对大都督赴乃致整个抗元大业甚有好处。于私一个主张“士、农、工、商”四民平等并且把极其重视商业的皇帝出现会让杜规和他背后的所有大小商人们扬眉吐气从此再不会感到自己低别人一头。

    “这个对所有人都有利的计划有一个疏漏就是文大人自己!”杜规在参与制定计划时曾经这样预言。现在他知道自己的预言正慢慢变成现实。文天祥轻易的被三杯接风酒喝醉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陷阱。刘子俊因为过于关心文大人的安全或者说过于关心计划的成败被文天祥骗上马车等于落入了文大人布置下的另外一个陷阱。可以说从一开始聪明的文大人就看出了众人布下的局并毫不客气地把这个局逐个破坏掉。

    当他不想落网时谁也网不住他。这才是文天祥的另一面。他尊重众人的意见却并非没有自己的主见。他看似宽厚柔弱关键时刻却坚硬如钢。

    正在杜规暗自懊悔的时候他听见文天祥在侍卫背后低声议论“你们看见了么一旦百姓们拿起了刀他们的力量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想像!”

    百姓的力量?杜规从侍卫们露出的缝隙像外看去。街道上的局势显然已经被控制住在一些区长、里正和破虏军退役老兵的协助下匆匆赶来的警备军迅恢复了人群的秩序。躲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刺客和一些试图趁火打劫的小混混被手持武器的百姓们打得血肉模糊一个个破麻袋般堆放在街道边警示着别有用心的人不要效尤。

    几处被刺客控制的酒楼上已经不再有冷箭射出来“乒、乒”的火铳射击声也渐渐零落。不时有受伤或被杀的刺客被从窗口处抛下警备军士卒冲过去不管是死是活一概用绳子捆做一团丢到附近的有专人把守的小巷子内。

    “真没想到这些平头百姓有这么大胆子!”有行朝官员小声嘀咕。每天坐着马车行走于泉州街头的他们从来没注预料到这些为几头蒜吵架为一吊钱哭鼻子的底层百姓在危急面前有如此反应非但没有抱头鼠窜反而勇敢站出来帮助警备军控制了局势。

    这种自的行为已经不能仅仅归于胆气而且说明了百姓们看问题的眼光。有武器却没去滥杀无辜有力量却没趁火打劫。这种百姓历朝历代的史书中从来也没有记录过。

    “他们胆子本来就大只是总有人巴不得他们胆子小头脑简单所以想方设法把他们变笨变弱以为这样好统治结果外敌来了才现自己丢了维持统治的根基!”文天祥目光从行朝众官员脸上扫过一语双关地说道:“有人啊总把百姓的心智想得太低却总把自己的智力想得太高。一旦现自己的把戏被百姓们看穿了就蒙就骗拿别人当傻子。却不知道在百姓眼中他早已变成了小丑!”

    “呵呵呵呵!”大伙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特别是与陈宜中交往密切的几个脸色千变万化就像刚从染缸爬出来一样。

    就在几天前他们与陈宜中议论起如果成功从文天祥手中夺权该怎样应对百姓不满这个话题时还有人自作聪明地提到了如何在报纸上声讨文天祥窃取权柄误国误民如何利用强力禁止百姓们非议朝政。从今天的情况看来在报纸上搬弄是非显然效果未必如想象般大用强力压服百姓恐怕有人在民间振臂一呼自己的尸体就得像今天的刺客般摆在路边上。

    “宋瑞就不怕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推动把他们变成暴民?”6秀夫铁青着脸挤到文天祥面前生气地质问道。

    刺客的出现出乎他的预料虽然邓光荐已经把赵昺的承诺转达给他6秀夫还是很轻易地把刺客与自己的好弟子联系到了一块儿。这件事情如何才能圆满解决他已经不敢去想。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显然是提醒文天祥不要过分相信他眼里的民众。

    文天祥今天用煽动之词将百姓的情绪调动起来帮助他展示自己的力量帮助他在即将与行朝的争斗中占据优势这种行为无可厚非。但是一旦情绪高涨的百姓被别有用心者所利用并指引到其他方向这股谁也无法控制的力量就有可能摧毁他们自认为不顺眼的一切。

    “民众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6大人言下可是此意”文天祥放下曾寰的胳膊微笑着回过头来对6秀夫说道。

    “正是!”6秀夫的回答中带着愤怒。他不畏惧周围的破虏军侍卫也不畏惧街道上沸腾的百姓。整个大宋今天疯了幼帝赵昺的轻率举止固然令他伤心而文天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疯狂更令人绝望。

    “民众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约法就是堤坝6大人、邓大人和陈大人就是那护堤之人。有你这样护堤人在宋瑞又何惧随风弄潮!”文天祥淡淡地答笑容中突然出现了几分无赖神色。

轮回(四)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盯着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文天祥《晋江风云》的主笔吴宇林如是写道。自从文天祥入城之后他就一直在临街酒楼上的一个座位里冷眼观察着城中生的一切。看着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如何用激昂却大逆不道的言辞收买人心听着周围无知百姓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他的言辞所打动。

    吴宇林一直不禅以最恶意的想法来推测文天祥的做为几年来随着身边名流、鸿儒一个个在大都督府的重金收买和出仕诱惑下纷纷变节由新政的反对者成为新政的坚定支持者他的举止愈显得特立独行。吴宇林显然也很以自己不予大都督府“同流合污”的“高洁”品质而自负每当前方有胜利的消息传来或者大都督府有什么新举措出台他都不惜用最激烈的言辞批驳一番提醒人们擦亮眼睛认清文贼天祥在逐步窃夺国家权柄的事实。特别是最近无意间又“现”了文天祥还有一个弟弟在为蒙元效命后更坚定了他揭穿“文贼天祥是一个旷古绝今大奸大恶”的决心。

    但光有决心显然远远不够被文贼天祥蒙蔽的人太多了。就像曹操、王莽等乱臣贼子在野心没被现前总能让大多数人被他们贤能的表象所迷惑。何况比起曹、王这些古代大奸大恶文天祥还多了一些赫赫战功。但也正因为如此文贼天祥对江山社稷的危害才更大。昔日曹操、王莽不过是篡夺了大汉而文天祥却颠覆了自董公仲舒以后历朝历代所遵循的治国之道。

    手无缚鸡之力吴宇林无法亲手为国除奸。但这并不妨碍他挥笔为刀记录那个“大奸大恶”一言一行。当年孔圣人做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今天吴学究写一份“夏冬”出来也要让后世像文贼天祥一样的乱臣贼子们行为有所收敛在为恶的时候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看不清他们的狼子野心。

    文天祥对泉州百姓说的那些话虽然有些词被白马百姓们的欢呼声所淹没吴宇林根据自己的想象一一记录下了。行朝官员和正直无私的6秀夫大人如何在大都督府侍卫的逼迫下敢怒不敢言的“凄凉”他也记录下了。就在他笔走龙蛇记录这举世无双的悲哀与荒唐一幕的时刻几点寒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是自己斜对面窗口射出的冷箭目标直指“权奸”文天祥。吴宇林不由得心头一喜真高兴能自己有机会亲眼目睹“击秦博浪沙”这惨烈而正义的一幕。让他失望的是狙击文贼的‘荆柯’、‘聂政’们目标不仅仅在文天祥一个人身上四射的毒箭更多的扎进了路边围观的人群和临近街道的窗口。

    “风萧萧兮易水寒!”吴宇林抱着纸笔钻到了桌子底下新式石笔(铅笔)不需要墨汁所以“不立于危墙之下”也不妨碍他记述外边生的“壮举!”。“百姓齐呼杀贼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大奸仓惶欲遁”吴宇林在桌子底下颤抖着双手写了几句脑袋稍稍将桌布顶高一些顺着窗角快向外扫了一眼然后继续记录“贼属丧胆亡魂。然……”

    他的笔突然停住了刚才那一眼看到的情况不对杀贼者好像被百姓们给“误杀”了还有大批的银甲武士从小巷里冲了出来助纣为虐。吴宇林怀着悲怆的心情再次向外偷看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的确是被文贼蒙蔽的百姓群起杀死了“义士”并且那些冲出来的银甲武士显然是文贼事先安排好的伏兵他们正在几个奸贼爪牙的带领下攻上附近的几座小楼。

    “白鹤唳天长虹贯日…”出于习惯吴宇林还是盛赞了刺客们的悲壮举止再加上一句杜撰出来的“文贼目眩良久颤颤不能言声”后开始分析整个事情的始末。

    闭着眼睛将整个事件前后贯穿起来在吴宇林的UU小说“大铁椎”们显然从开始就落入了文贼的圈套。文贼放着马车不坐非要下来拉拢人心为的就是给“大铁椎”们创造一个刺杀他的机会。文贼好借此机会博得周围百姓的同情然后为他的篡夺行为找到借口。

    “怜我大宋立国三百余载……”吴宇林泪流满面地写道。可以预料从今天开始大宋彻底亡国了。文贼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废掉皇帝接下来他将杀死6大人、邓大人以及陈大人这些忠贞之士把整个国家推向纲常混乱的黑暗中。

    吴宇林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走到窗口前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大奸在阴谋得逞后如何得意忘形他要不顾一切从这楼上跳下去让大奸和他的爪牙们知道世上还有不可欺的忠义之士。

    “你干什么的!”一声断喝打碎了吴宇林心中正在酝酿的悲壮气氛。透过朦胧泪眼他看见十几个破虏军将士在一个中等身材、身穿校官服色的将领指挥下控制了整个楼层。

    “在下…”吴宇林本能地保住了自己的纸笔正当他在为痛骂权奸后殉国还是等自己的文字见诸于报后再做打算等几个选择之间犹豫时那个破虏军小校冲上前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纸笔。

    “丘八你看得懂么!”吴宇林在心中暗骂脸上浮现了几分骄傲的冷笑。

    出乎他的意料外那个丘八大爷轻声读出了他写的每一句话语调抑扬顿挫仿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悲愤与绝望。

    吴宇林感觉到自己的浑身在颤抖很恐惧又很骄傲。明知道抢不回来自己的大作索性也不去抢。大义凛然地扯了把椅子坐下顺手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冷茶。

    “昔日子路正冠而死我不能丢了圣人门下的尊严!”吴宇林心中告诫着自己手中的茶碗越端越稳。那个小校很快念完了他仓卒写就的“历史”耸耸肩膀将纸张和墨笔一并还给了他。

    “你有一双眼睛却没长着眼珠子!”小校不愠不怒平淡地点评“在下张万安如你所书文大人的爪牙。”

    “你!”吴宇林全部的平静被小校一句话给搅乱他放下茶杯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忘了记下几件事情第一刺客至少可分为三波彼此可能互不相识。第二刚才至少有五十个无辜百姓死在他们的毒箭下被踩伤、砍伤的不计其数。”小校一边收拢队伍准备下楼一边补充道“还有你忘了写关键一条破虏军军规之一是刀口永不对着自己人!”

    吴宇林楞住了破虏军有过这样一条军规么怎么自己一直没注意到过。直到小校的脚步声在楼梯口传远冷汗淋漓的他才现自己居然没被杀掉灭口楼下也没生预想中的血洗行为。相反控制了局面的破虏军士兵一队队从各个酒楼上撤出秩序井然地聚集在文天祥的卫队周围。

    “破虏军永不对自己人挥刀!”窗口外吴宇林所憎恶的那个人正对士兵和百姓鼓动着什么百姓中不时传来激动的抗议声情绪却被此人用语言慢慢安抚了下去。

    “你们手中的刀剑是为抵御外辱而设不是为了流自家兄弟的血!”窗口外那个传说中的奸贼大声说道。他的话再次被百姓的呐喊声淹没吴宇林听不清楚接下来文天祥说的是什么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像先前一样杜撰。手中的笔不停颤抖着直到文天祥在大都督府侍卫和破虏军将士的簌拥下慢慢远去慢慢退出城外再也没能写下一个字。

    大队的警备军闻讯赶来在保国夫人陈碧娘的指挥下弥补了破虏军退走后的街道。长街上愤怒的人们各自散去。一部分人拿着武器自去城外保护文丞相。另一部分人从激动中缓和过来后回家去保护自己的日子。

    6秀夫、邓光荐、卓可等人茫然的站在长街上无法相信眼前生的一切。

    特别是卓可在刺杀行动生前的一刹那他曾想提醒文天祥小心街道两边埋伏着刺客。虽然曾经在陈宜中的行动计划上署了名但是他内心深处完全不赞同陈宜中的行为。按照卓可的理解大伙与文天祥之间虽然有权力争斗却远远还没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但陈宜中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成败在此一举要么文天祥身手异处要么大伙身败名裂根本没有第三种可能。

    所以当刺客们逐一被击毙后吏部侍郎卓可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自己和陈宜中再怎么折腾手中毕竟没有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破虏军在城中恰到好处的出现说明文天祥对一切做好了准备。按照陈宜中事先说过的逻辑败者即死行朝所有人和幼帝赵昺今天都难逃一场清洗。

    但是文天祥却带着破虏军和侍卫们撤出了城外。把城内治安交给了许夫人把解决事情的主动权交给了6秀夫和邓光荐以及行朝所有大臣。

    “还等着什么进宫面圣吧大伙没听见文大人刚才那句话么?”楞了半晌邓光荐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哪句?”吏部尚书赵时俊艰难地问。论派系他属于大都督一派如果刚才刺客得手纵然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他亦难免在几日后被清算。如今大都督府轻易控制了局势杀死了所有刺客展示了实力后离开。这种行为却让赵时俊感到自己的位置愈尴尬行刺事件一结束本来态度模糊的他势必在皇族和新政之间要做一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一方今后都要面临良心的煎熬。

    “破虏军的刀口不会冲着自己人万岁是不是自己人得万岁自己决定!”邓光荐长叹着说道策马向前孤独的身影一下子被日光拉得老长老长。

    阳光将破虏军将士的铠甲照得烨烨生辉。走在将士们中间曾寰、刘子俊、杜规等人耷拉着脑袋提不起半分精神。他们身后王石、张万安等将领议论着刚才的惊心动魄一幕不断为自己人的胜利出一**欢呼。而这些平素熟悉的欢呼却好像不再属于刘子俊等热闹属于别人的与他们几个无关。

    “宪章、子俊、子矩你们几个怎么了哪道本都督平安脱险你们不高兴么?”细心的文天祥很快觉察了出了几个主要幕僚的情绪不高低声问道。

    事情已经解决大半但他亦高兴不起来。在邓光荐等人面前他需要掩饰自己的郁闷在自己的心腹面前所有的掩饰都是徒劳。

    文天祥知道此刻曾寰几个心里恐怕懊悔远远少于抱怨如果换了自己在他们的位置自己心里也会对主帅极度不满。放着唾手可得的黄袍不去拣放着沸腾的民心不去用反而在关键时刻连退数步还用“诡计”约束着属下一起退却。如果大伙不是从死人堆里一块爬出来的交情文天祥估计刘子俊等人早已不告而别。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曾寰就抬起头朗声说道:“属下举止莽撞险些坏了大都督的一世英名。细想起来羞愧万分所以愿交出参谋长一职……”

    “是啊打了这么多年仗我家中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丞相身边贤才众多某无德无能不敢再尸位素餐请丞相允我回乡祭祖!”不待曾寰说完刘子俊上前补充道。今天生的事情极大打击了他的自信让他感到前途渺茫同时也对文天祥感到十分的不信任。

    “如果丞相早就不满意我等的企图何不及时制止。我等纵使心里不愿亦不会违抗丞相之令。想我等追随丞相这么多年难道丞相还信不过我等忠心么?”杜规垂着厚厚的肉眼皮蔫蔫地抱怨道。他本想送恩人一个大礼谁料到大礼没出手之前就被人家堵在了门外。这事情如果传出去将来在同僚面前自己的脸还往哪里搁?

    文天祥哑然一时间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几个幕僚的话。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忠贞不二的文天祥就不会有这次泉州之行。无论多么不情愿他亦会将军权和治政之权交给赵昺然后带着一直兵马北征以全军覆没的命运保全自己的忠义之名。如果文忠的灵魂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他会在消灭刺客之后毅然宣布起义血洗整个行朝用血和火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因为在文忠的信条里对于敌人就要像冬天一样冷酷无情。

    然而此刻的他既不是文天祥亦不是文忠。既做不到文天祥那样忠义也做不到文忠那样绝决。并且他还从文忠的记忆里知道了历史上那一个个轮回是如何开始。也无法用众人可以理解的语言向刘子俊等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方才冥冥中有一只手推着他做了。做过后却又不得不面对所有无奈。

    刘子俊等人必须要受到惩处否则大都督府就无法防止其他人再冒类似的险也无法阻挡别有用心者窥探皇位。但为了一次不成功的冒险去严惩自己的臂膀文天祥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你们你们其实没犯什么错!”文天祥喃喃自语突然间他明白了伯颜这条计策的精妙之处。这条计策既然开始施展已经无所谓成败。站在敌手的角度看无论大都督府怎么应对都已经结结实实地输了一招。

    负面影响恐怕不光在大都督府内部此事传开后山东和江西两个战场的士气都要因此而波动。破虏军虽然已经很强大却远没强大到可在任何条件下硬挑几十万蒙古铁骑的地步。想到这些文天祥的笑容变得有些苦从脸上一直苦到了心里。

    “最苦莫过于帝王家!”紫禁城幼帝赵昺想到小时候哥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儿不懂其中滋味。此刻却深深感觉到了其中蕴涵的无奈与悲哀。

    从一大早陈宜中就入了宫。然后君臣两个就相对而坐默默等待着外边事情的展结果。陈宜中派出了刺客这件事赵昺不是不知道。但他却装做全然不知情并且还悄悄地在里边添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小火。

    比起杭州的宫殿泉州的行宫规模并不大。至少没大到听不见外边百姓欢呼声的地步。当那些欢呼声海水般一浪浪卷来赵昺看到陈宜中脸上和自己一样愤怒。在愤怒之外还有一种情绪赵昺也深有体会那就是畏惧。

    欢呼声变成了哭喊哭喊声又变成了怒吼怒喝声渐渐平息又变成了欢呼然后慢慢散去余音绕梁。

    赵昺舔了舔嘴唇他预料到自己可能败了。如果陈宜中的“除奸”计划成功此刻外边应该是一片混乱才对。这时倾向自己的几个警备军将领才能出场收拾残局否则以他们的胆量他们绝对不敢挑战破虏军。

    陈宜中也知道自己彻底败了可能是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也可能是文贼太狡猾。但胜败都是命自己已经为皇家尽了最后的力死而无撼。

    “皇上!”陈宜中抬起浑浊的老眼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赵昺低声喊道。

    “陈卿!”赵昺低低地回答了一句到了此时他才霍然现陈宜中今天入宫时穿的是丞相袍服而在两年前他已经不再拥有丞相的职位。

    “臣尽力了!”陈宜中脸上的皱纹更深深得几乎一直刻进了骨头里。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交给赵昺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慢慢转过身去。

    “朕知道!朕不会忘记你!”赵昺接过字纸团做一团轻轻地放到了口中。

    “青史会记住我的忠义之名!”陈宜中苦笑了一声默默地走到了御书房门口。虽然已经行将就木他依然可以用这个残躯挡住那些乱臣贼子。

    “如果6秀夫……如果邓光荐……”门外的日光有些热陈宜中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好生疼痛。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个带血的剑尖从胸口冒了出来。

    “皇上?”陈宜中惊讶地回头看见赵昺面无表情的脸。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忽然间全部想明白了般微笑着倒了下去。

    “皇上!”负责打探外界消息的赵朔匆匆跑进来刚好看见赵昺手中滴血的剑尖。

    “他挑拨朕与文相关系又勾结蒙古人刺杀大都督事后还试图劫持朕。幸亏朕当年跟苗春大人学过些武艺幸亏你等赶来的及时。文丞相呢他平安么?”赵昺掏出一只肆帕来擦了擦手平静地问道。

    “平平安!”赵朔的回答声有些抖陈宜中胸口的血还在冒带着热气染红了脚下的台阶染红了从书房到御花园之间的整条甬道。

    “割了此奸贼的头跟朕到宫门口去迎接文相!”赵昺的命令里透着皇家的尊严仿佛来自九天之外不带一丝人间情感。

    赵朔带着几个侍卫答应一声跟在赵昺身后。一串血色脚印在甬道上慢慢展开直通向紧闭着的重重宫门。

轮回(五)

    祥兴四年秋七月陈宜中欲效玉津园故事(注1)。进谗言大都督有反迹。帝惑招大都督还朝。宜中暗遣死士于道事败入宫欲劫帝北走。帝昺察其谋杀之以谢天下遣卫士尽捕其余党。

    未几户部尚书杜规、监察院正卿刘子俊等二十一人联名上书责帝无罪擅杀大臣。帝师邓光荐以虏贼李治亭供词示之广信侯赵朔、新昌侯赵恒皆证帝当日所处之险群臣哑然无话。

    八月帝下旨拜大都督为护国公赐九锡剑履上殿。大都督敬谢不受。帝下诏罪己重申约法诏曰:“大宋文武百官皆有维护约法之责违之者即为国贼天下共讨之!”

    文天祥乃入城与百官立誓护法。受护国公之职合大都督府与行朝于一处。自此六部尽迁于福州。帝昺再无早朝之累遂潜心向学未几竟大有所成。

    一场剑拔弩张的权力争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有人暗自庆幸国家躲过了一场劫难也有人为这样的结果感到不满。因为经历这样一场风波后大都督府的权力一下子上升到了顶峰朝野之间再也没有力量可以与之抗衡。

    “宋瑞若为舜禹之事,从今而后天下已无人能阻之!”礼部侍郎张敬之捧起一杯酒慨然道。天气依然很热但他的话里却可听到深深秋凉。

    陈宜中被杀傻子也能看出来他被赵昺当成了替罪羊。作为同谋张敬之并不为陈宜中的命运感到惋惜毕竟他是这场政变的起者和组织者失败后必然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张敬之惋惜的是大宋朝的国运在事变之前行朝在赵昺的带领下还有三分左右大都督府的能力如今行朝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正向的抗争却收获了反向的结果。大奸似忠的文天祥利用天下百姓的同情心和赵昺内心的负罪感掠走了行朝最后的权力。上次权力分割时留给行朝的礼部、吏部和刑部都搬到福州归属于大都督府之下。连未参与纷争的钦天监也并到了科学院中留给赵昺的只是一个硕大的皇宫还有皇宫里百余名太监、宫女。

    “当年曹操、王莽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6大人和邓大人如何想的。以他二人能力、声望完全可以让文贼之阴谋无法得逞!”新昌侯赵恒玩弄着酒杯低声议论。这是众人最后一次聚会马上卓可、张敬之等人就要奉命北迁留在泉州的宗族们再不可能像原来一样与大臣们频繁往来。

    “陈大人遣刺客在先郑虎臣又变节投敌。情、理、法三项都被宋瑞占尽了6、邓两位大人纵然心向皇家又能奈何!”吏部侍郎卓可以叹息声相应。对于赵昺最后杀陈宜中谢罪的举止他非常的不满意。陈宜中不敢堂堂正正地弹劾文天祥派遣刺客在途中截杀已经丧失了为政者应有的道德。赵昺在事后不敢承担半点责任反而丢卒保帅更是懦夫行为。这种方式看似聪明求得了一时平安。但有陈宜中的头颅在前面摆着将来谁还敢再为宗室效力?

    “那也那也不应该……”广信侯赵朔心中不忿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他的年龄、阅历都不及众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心里面觉得这回输得太冤枉权柄本来就应该掌握在皇家手中皇家想拿回来忠臣们就应该团结一致维护皇家才对。偏偏大伙在手段和方法上不能统一力量不能集中以至于被文天祥轻而易举地击败。

    “没什么那也我等力量本不及人又不肯采用堂堂正正地手段与人争。暗谋失败后把柄尽在人手自然处处被动了。好在如今强敌环伺宋瑞不敢行篡夺之事而乱军心。否则那天他直接率军杀进宫来又有几人敢为陛下挡之?”卓可摇头悻然道。

    想想当然情形众人皆感到有些后怕。文天祥遇刺后民心汹涌若真有人登高一呼号召百姓清君侧恐怕在座诸位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活到今天。

    喝了一会儿闷酒众人的情绪愈沮丧。怕归怕大伙却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文天祥一天天将赵氏江山改为他姓。大宋三百余年不杀士大夫无论为了报恩还是为了众人今后地利益大伙都必须与文天祥抗争到底。

    “今后我等皆不在万岁身边如万岁仍存进取之心侯爷切切要提醒万岁行正事不可以暗途。”卓可捧了一杯酒举到广信侯赵朔面前不放心地叮嘱道。

    如果当日幼帝身边不是由赵朔、乐清扬等几个毛头孩子怂恿着以他的聪明也不会默许陈宜中地冒险举动。如今各部尽迁往福州留在皇帝身边的只剩下这些毛孩子。如果他们再惹出什么大麻烦来恐怕邓光荐和6秀夫等人也保护不了皇帝的安全。

    “如今文贼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握六部官员于己手我等无兵无权还有什么正途可于文贼相争?”赵朔端起酒杯与卓可捧了捧低声反问。

    这才是他前来给众人送行的最终目的。因为对行刺之事不满6秀夫已经不肯再私下入宫觐见帝师邓光荐又心向大都督府。群臣中可以给赵昺出出主意的也就剩下了这个迂腐的卓夫子还有和他同样冥顽不化的礼部侍郎张敬之大人。

    “让万岁退而求其次吧!”卓可苦笑着劝道“未击败鞑子前别再想亲政之事。文大人当日退了一大步万岁若再步步进逼天下之心尽失到头来恐怕什么也剩不下!”

    在无法取得意见统一时相互间退让与妥协未必不是解决之道。文天祥对外虽然强硬无比对内却一直在遵循着妥协这个原则。这也是他五年多了权力越来越大人望也越来越高的原因之一。经历了一场风波卓可再看文天祥的举止除了不满之外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感悟和一些钦佩。

    “怎么个求其次法?”赵昺追问。

    “维护约法让宋瑞作茧自缚。一天有约法在万岁就能得一天平安。”卓可以非常清晰的语言回答道。

    如今强弱之势已经分明天下肯定有无数擅长审时度势者知道该在大都督与皇帝之间如何选择。没有了军队没有了朝臣能保护皇家的就只剩下了约法。正如6秀夫所言约法的一方面束缚了皇权另一方面也给皇家提供了最大的保障。

    所以无论文天祥还是其他人欲想行尧舜相禅之事都必须踏过约法这道坎。而所有忠于皇室者现在的要任务都是想方设法捍卫它。因为在刺客风波后约法已经是皇家的最后屏障。

    众人喟然以应这也许是目前情况下他们能为皇家做的唯一件事。人们哀叹着抱怨着乱纷纷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无奈。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对约法的态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向了截然相反一面。

    大宋内部的任何变化都逃不过别有用心的观察者的眼睛不到十天泉州城内生的故事沿着秘密渠道被送到了长城外。

    “不愧为朕的伯颜略施小计就把文天祥折腾了个手忙脚乱!”鳞鳞而行的御撵上忽必烈扔下从南边快马传回来的情报大笑着点评。

    这次他布置在泉州的细作终于抢在报纸的前面为他来了关于残宋内部纷争的详细情报。虽然为了制造这场混乱潜伏在泉州城内的细作折损过半但是能在决战之前引残宋内部动荡付出的代价还是非常值得。

    “那些汉人总说什么决胜于疆场之外却从来没真的实现过。伯颜丞相刚好给他们上了一课!”已故丞相绵真之子怯薛完泽看了看叶李不动声色地“踩”了对方一脚。

    对于朝中的汉人完泽没有半点儿好感。在他眼里汉人都应该是治器的奴隶驱使他们造炮、造车、锻造铠甲很好用出谋划策和领兵打仗都不是合适人选。

    “文贼心怀不轨偏偏弄了个约法来撑门面。结果这回作茧自缚倘若没有约法在凭着宋帝这番作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唉……”叶李装做没看见完泽的白眼摇头长叹。

    当年在南方时叶李的名气不亚于宋瑞。可现在文天祥在福建名利双收而叶李虽然在汉臣中间也算位高权重在百姓评价中终逃不过“汉奸”二字。所以无论出于文人相轻的本能还是其他目的只要有诋毁文天祥的机会叶李向来不会放过。

    忽必烈抬起头很诧异地看了叶李一眼。他不知道自诩为忠心的叶李从何处得出了文天祥作茧自缚的结论照这个道理来反推文天祥趁乱驱逐赵昺就正确了?难怪呼图特穆尔说汉臣都不可信如是看来他们的忠心的确只属于强者。一旦强者处于弱势这些人翻脸肯定比翻书还快。

    叶李心思何等精细目光与忽必烈的眼神一交已经察觉到自己失言赶紧低声补充道:“文贼若篡了位残宋内部必然大乱我军趁势而进则可一举而灭之!如是陛下千秋霸业可成!”

    “朕知道但文天祥没有那么不知轻重。况且眼下他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也和皇帝差不太多了。倒是这里很奇怪你且来看”忽必烈没等叶李解释完已经把兴趣转移到另一份关于南方的人事变动的谍报上“刘子俊封威远侯入广南西路出任安抚使。广南西路安抚使王世泰调任南洋安抚使监管海外诸岛民政。户部尚书杜规封清远侯交卸海关总使职务于陈纲。原南洋总督陈复宋回朝述职封忠勇伯接替刘子俊出任监察院正卿职务……文贼一下子提拔了这么多无名小辈出任要职又把几个得力爪牙分派到外边去。莫非其中有什么变故不成?”

    叶李顺着忽必烈的手指看去细作送来的情报上刘子俊、曾寰、杜规、陈龙复等他很熟悉的英豪最近都被授予了爵位按大宋新法这种爵位虽然没有领地却代表着大宋将永远记住他们对国家的贡献他们的子孙后代凭着爵位更替将享受免费入国学读书出仕、参与选举和科举等一系列优惠措施。这让叶李感到心内酸溜溜的非常妒忌。但在妒忌的同时他又非常快意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文贼内部不稳其爪牙显然不满于他对宋室一再容让。所以文贼不得不给他们加官进爵又设法分散他们的权力。”

    “没错伯颜的计策一石二鸟。跟着文天祥这么久没任何红利即便是圣人也要觉得失望了!”忽必烈点点头对叶李的说法表示赞同。目光顺着升迁晋爵的名单向下看去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从六部、海关到军旅、参谋部这么多陌生的名字被提拔了上来。文天祥手中人才取之不尽啊…….”

    “咱蒙古人也有的是英雄豪杰!”完泽低声插了一句“并且对大汗忠心耿耿没那么多花花心肠!”。他没有从一份官员任免名单上判断地方内部争斗情况的能力但他却不相信蒙古族年青人比残宋的后起之秀差。近几年和自己父亲一辈的豪杰固然在老去但自己的同龄人却在怯薛中慢慢成长。

    “对咱蒙古族的年青人也不比南人差!”忽必烈抬起头冲着完泽的肩膀敲了一拳。眼前这个年青人虽然行事有些冲动但和他父亲绵真一样是个有血性值得信赖的豪杰。汉人的才华虽然高但忠心始终是个问题。就像叶李、赵孟頫、胡梦魁、万一鹗还有那个黎贵达都是了不得的人才。但最终还是要被蒙古族所用成为匍匐在金帐前的鹰犬。

    想到人才他立刻想起了黎贵达。这次能顺利击败乃颜黎贵达改造火炮的功劳不可埋没。比起其他汉臣此人更可贵的是不喜欢互相倾轧身上也没太多的奴性。每当论起事来有条有理从来不扯一些不找边际的东西。

    想到这忽必烈冲御辇外低声喊道“来人给朕宣黎贵达!”

    “是!”跟在马车外的侍卫答应一声策马走远。忽必烈又看了一眼叶李从对方眼神中明显看到了几分落寞和不甘笑了笑用非常和气的声音说道:“叶卿给朕献的令汉军入籍之策甚妙否则大军未必可一战而定辽东。叶卿举荐的卢世荣办事也很仔细甚得朕和太子的心。你下去吧记得在汉人中多寻访人才给朕。朕会一一重用并赐他们入蒙古籍。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什么荐贤者必贤于贤。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想是不错的!”

    闻此言叶李的精神立即振作起来。他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王猛那样的名相如今大元左右丞相都领兵在外按惯例忽必烈应该再提拔一个与左相级别差不多的人辅政才对。可从撤军南返到现在忽必烈仍然没说打算提拔谁这让包括叶李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非常焦急。今天猛然听到“荐贤者贤于贤”这句话叶李知道自己官位再升一级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怀着满腔的感激爬下了御辇叶李志得意满地向自己的战马走去。周围汉军将士知道他现在于忽必烈面前炙手可热纷纷上前打招呼。叶李得意的回复仿佛已经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刹那间顾盼生威来腰杆都挺直了三分。

    “这种无耻之人陛下为什么还留着他!”见叶李打马走远完泽开始低声进谗。“我听说最近汉军将士纷纷献给他子女玉帛希望他在陛下面前说好话。如今陛下又让他举荐人才岂不更让他有了借机财的机会?”

    “小完泽啊击人必击其短用人必用其长。这句话你父亲没跟你说过么?”忽必烈招招手示意完泽坐在自己对面语重心长地说道。

    自从在海边醒悟到自己手头人才匮乏之后他就开始在怯薛中培养下一代可用之才。故相绵真的儿子完泽是后生小辈之中的佼佼者所以忽必烈不吝啬在班师的途中指导他一些用人和治理国家的道理。

    “谢陛下教诲臣臣父亲去得早。能能有今天全凭真金太子指点!”在权力争斗方面完泽一点儿也不笨。听出忽必烈话中的教诲之意赶紧把双方关系更拉近一层。

    忽必烈倒不介意属下多表几次忠心笑着把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好比脚下这马车朕想用高头战马来拉行么?”

    “那当然不行危害陛下安全!”完泽大声回答。忽必烈的御辇是色目商人重金从南方定做的内部空间是普通马车的三倍行驶起来却异常平稳。原来随车配了两匹栗色西洋骏马来到北方后由于水土不适应。马车由四轮改造成了两轮挽马也改用了蒙古人拉车专用的低矮品种。

    “用人好比用马关键在你把它用在何处而不在于它自身有没有缺点。骏马用在疆场挽马用于拉车。互换过来就有车毁人亡的危险。叶李虽然心胸狭窄为人贪婪见识也不高却能经常给朕出些有用主意。朕没事时把他留在身边说说话看着他萎缩的模样也能解解闷。而你们这些蒙古男儿呢却是朕的宝马良驹要用在疆场之前的!”

    忽必烈低声说着双眼中慢慢放出光芒来。他的心思又飞到了刚才那份谍报上。忽必烈知道与残宋相比眼下大元的确人才匮缺。但大元却比大宋知道怎么将所有人才用到该用的位置。因为大元有自己成吉思汗之孙托雷之子皇家家族的主人孛儿只斤忽必烈在。

    南方人才多却没有一个英明统帅。文天祥不是其他人更不值一提。

    (酒徒注:玉津园宋代北伐失败宋帝遣人在玉津园刺权相韩侂胄枭去级传送千里之外的金国求和。)

轮回(六)

    为了安全起见忽必烈的御辇距离炮兵非常远。所以黎贵达接到命令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赶了过来。一路上看到的情景让他感觉如在梦里大队的士兵穿着蒙古式布袍顶着圆帽嘴里却用汉语哼唱着北方民歌。大队的战俘衣衫褴褛被绳索串成一串眼神中散出来的却是蒙古牧人特有的孤独。

    他在距离御辇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下了马解下自己的佩刀交给侍卫经过怯薛们的通报后爬上了忽必烈的马车。大车上的布置很奢华也很舒适。对于年龄已经快到七十岁的老人来说这点享受并不为过。更何况忽必烈刚刚在辽东打了一个大胜仗正是该轻松一下好好品味胜利喜悦的时候。

    “黎将军过来坐!朕赐你的那几个女奴伺候得周到么你的管家奴才可称职?”忽必烈看见黎贵达很热情地问道。

    黎贵达很明显地楞了一下这种客气的态度他可不习惯。在他的设想中一国之君不是山大王正式召见臣子时根本不应该关心臣子的家事。但他很快醒悟过来这是蒙古人的传统忽必烈能这么问是对自己青眼有加并没有什么让自己难堪的意思。

    怯薛完泽的脸上带出了几分讥笑黎贵达的表情他全看在眼里。蒙古人里的汉族高官就如白羊群内混进了黑羊般不伦不类双方从语言、风俗习惯和文化上都很难融合到一处。

    “臣奴奴婢谢陛下挂念那些奴才都本分。臣被他们伺候得很好!”黎贵达用世界上最纯洁的眼睛翻了完泽一下低声答道。

    来到北方这么久了他依然不习惯像叶李等人那样用奴婢来自称。每次回答忽必烈的话时不知不觉间就会磕绊一下。

    “你坐好吧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必自称奴婢。如果你心里站着想必自称奴婢也跪不下去!”忽必烈摆摆手大度地说道。

    “奴臣臣不敢!”黎贵达感激地磕了个头然后坐直了身子。老实说忽必烈是他见过最英明的君主睿智、大度、赏罚分明。虽然眼下自己还是个三等汉人帐篷里却有四名纯正的蒙古族女奴。忽必烈赐予的领地上管家、牧奴也都是位居一等的蒙古人。

    但黎贵达依旧觉得自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做不到先前投靠忽必烈的大儒、名士那样奴颜婢膝也无法让自己如蒙古儿郎一样自信。短短几年的破虏军生涯在他精神上打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虽然在军中时总觉得受到压抑、委屈可离开了福建后他却现那段日子是自己平生中最轻松的时光。

    “卿不辞辛苦为朕赶造野战火炮。朕能这么快荡平反贼卿居功致伟。若朕麾下能多有几个卿般英豪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得!”忽必烈也感觉到了气氛地尴尬略一沉吟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换了些斯文的说辞勉励道。

    “臣无德无能蒙陛下赏识一直无以为报”黎贵达谦虚地回答这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君前问对套路。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载于史册上的君臣问对方式依然让他觉得心里腻腻的仿佛涂了了层牛油般难受。“所以常恐辜负圣恩益增臣罪。奉旨督造火炮以来愚心任事不避艰难。托万岁洪福同僚协力终有些许小成。若陛下不嫌臣粗鄙愿永督百工效力如犬马!”

    “百工坊本来就该归你管这次回京后工部侍郎一职也由你承担!”忽必烈耐着性子把黎贵达的套路话听完点点头说道。他本来想赏黎贵达一个工部尚书的职位蒙古人对开河、筑城、修路、架桥的事情都不熟悉所以工部尚书这个位置大伙也不稀罕。听了黎贵达谦虚的话又想起了大儒许衡说的“驭下之道”话到嘴边的时候又把准备给黎贵达的官职降了一级剩下的一级留在他将来立了新功后再做打算。

    “奴臣谢陛下隆恩!”黎贵达顿称谢。低下头的刹那眼神里露出些许失望。“如果当日果断突围恐怕在南方的职位不低于此了吧。如今大宋疆土慢慢恢复……”这种想法让他愈觉得身上的蒙古袍别扭远不及破虏军制式铠甲穿得舒服。

    “不用谢这是你自己拼出来的!”忽必烈笑着说道。尽管自幼受到儒学熏陶蒙古人打江山分红利的思维方式还深深影响着他以至于每次在他封赏大臣时不知不觉间就回归传统习惯。他挥手叫过近侍命人记录皇帝圣旨给黎贵达的牧奴再增加五十户又在辽东新征服的土地上划出一小块草场作为养身地赐给了黎贵达。待黎贵达感激的语无伦次后方才指着桌案上的谍报问道:“有几分南方来的情报朕甚觉得奇怪你来说说这文天祥到底玩得哪般花样?”

    文天祥?黎贵达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神顿时一亮。他一直认为自己混到今天这个不人不鬼的境地全赖文天祥所赐那种又妒、又恨还带着几分佩服的感觉让他每听说与文天祥有关的事情心情就难以平静。

    向忽必烈告了个罪黎贵达拿起桌上的谍报仔细翻看起来。谍报上的很多名字他都非常熟悉有的曾经是他的属下有的曾经和他共事还有的属于他看不惯也不愿意搭理那一类。如今这些人都成了大元细作重点关注对象在汉人口中的声望远非他这个北元工部侍郎可比。

    怀着忌妒、羡慕交织的心情将谍报看了一遍黎贵达坐直了身躯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李治亭真的奉了大汗旨意伯颜丞相再晚过江半个月…”他摇摇头把后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哼!”在旁边伺候忽必烈笔墨的完泽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所谓汉人中的智者不过如此。万岁怎可能与残宋讲和伯颜丞相再晚些过江岂不遂了乱贼的意!’他竖起耳朵等着听忽必烈对黎贵达的斥责。

    出忽完泽的意料忽必烈并没有被黎贵达不切实际的假设所激怒。而是笑了笑不无遗憾地回应:“是啊如果李治亭真的是朕派去的又没伯颜这二十万大军压境。恐怕反贼的内讧不会这么快结束那些南人向来勇于内斗怯于公战……”

    说到这忽必烈用歉意地眼光看了看黎贵达补充道:“卿不同于那些南人是个真正的豪杰!”

    这句话很伤黎贵达自尊虽然他眼下已经位居大元高官之列可内心深处却依然认同自己为南方汉人。想了想慎重地回答道:“大宋向来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破虏军军规中亦有‘刀口不对内’的信条。所以这次内争无论哪一方获胜想必杀戮都不会太重。臣刚才想说的是如果李治亭真的是陛下所派而伯颜丞相的兵马还没过江。破虏军将领既然已经把文贼推到了护国公位置上想必也不在乎继续向前推一步。而文贼为人又太重视虚名如此一来恐怕不是几个人加官进爵那么简单!”

    加官进爵这四个字被黎贵达咬得很重。刘子俊等人被调离核心位置可以说是升迁也可以说被剥夺了一部分权力。以黎贵达对大都督府的了解他认为这肯定与刺客事件有关。众人不可能做对文天祥不利的事情所以大规模官员调动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众人做了自以为对文天祥有利却不能为文天祥接受的举动。

    “有道理!”忽必烈拍案笑道自动忽略了黎贵达话语中为南人品性辩护的意味。“若是文贼不当皇帝肯定让很多人寒心。若是文贼当了皇帝哈哈他的忠义形象尽毁那些跟着破虏军的被蒙蔽者不散了才怪!”

    “关键是各地土匪流寇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文贼再想以大义之名号令他们恐怕没几个人搭理!”黎贵达摇头冷笑不知道是惋惜伯颜的计策终差一步还是鄙夷文天祥做事沽名钓誉畏畏尾。

    “如目前情况文贼部将会生二心否?”忽必烈笑够了心思又转到眼前战事上来。他不认可黎贵达关于任何一方获胜都不会引大规模杀戮的见解在他的印象中残宋在没南渡前内政还算斯文南渡后一旦有内争人头落地的肯定不仅仅是失败方领军人物一个。文天祥能把一场内部混乱控制在如此地步实属不易换了忽必烈自己亦没这种可能。但控制完局势后再打压自己追随者的行为就令人费解了这不是自断臂膀么?这样做将来谁还会再如此忠心地追随他?一旦把功臣逼出异心来怎么办?

    这些谜团以忽必烈的人生经验猜不出答案所以他才迫切地把黎贵达找来希望这个在破虏军内呆得时间最长对大都督府内部运作了解最深的人能给他一个确切的分析结果。让他知道文天祥这样做对大都督府的稳定和破虏军的战斗力影响有多大?然后才能针对性地做一些推波助澜工作。

    黎贵达的目光从刘子俊、曾寰、杜规等人的名字上扫过文天祥终于和他的追随者之间起了冲突这个消息让黎贵达感觉很快意。但在刹那的快意过后他心头又涌起莫名其妙的担忧。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别人手里的珍宝在不能拥有时感到忌妒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人打碎却又替它感到惋惜。仔细想了一会儿他郑重地分析道:“刘子俊追随文贼十余年杜规和曾寰都是文贼从草莽中提拔起来的至于陈龙复更是与文天祥情谊深厚说肝胆相照都不为过。眼下他们虽然生了嫌隙却不至于反目成仇陛下请看….”

    黎贵达把谍报摆在忽必烈面前指着上面的人名说道“刘子俊去了广南西路任安抚使曾寰去江南西路任安抚使这两个人都是文天祥得力臂膀去了地方只会加强广南和江西二地实力。特别是曾贼破虏军几次大战都是他背后谋划。他去了江西刚好弥补了邹将军和张将军谋划能力方面的不足!”

    “此人朕亦曾闻其名如此说来伯颜之计对破虏军内部影响甚微反而帮了文贼大忙了?”忽必烈皱着眉头说道。从黎贵达的对人的称呼上他听出此人对邹洬和张唐还有袍泽之情否则也不会称文天祥、曾寰等人为贼称邹洬、张唐为将军了。

    “邹将军待人宽厚但性子略嫌粗疏。张将军果断刚毅但不擅长出奇制胜。曾贼狡诈阴险刚好与他们奇正互补。”黎贵达埋于情报堆中一时没留心忽必烈说话的语气解释了几句后继续分析道:“臣在贼处时曾见其于邵武设军校、指挥学院和政务学院各一所如今历时四年多其中学子必有堪用者。文贼以国家之说教导他们四载刚好提拔起来弥补曾、刘等人留下的空缺!”

    “黎将军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完泽实在忍受不了黎贵达继续为残宋唱赞歌的行为在一旁冷笑着质问。

    “臣不敢!”黎贵达不理睬完泽反而对着忽必烈深施一礼“陛下有所问应之以实是人臣的本分。臣虽与文贼有仇却不敢把他的力量说小了蒙蔽陛下视听!”

    “完泽休得无礼!”忽必烈借痛斥完泽来向黎贵达表示歉意。方才他也对黎贵达的话感到十分不满照此人描述眼下文贼的大都督府简直就像他们赖以致胜的破虏弓般精密哪个零件坏了再换上一个新的照样可以挥威力。

    这样的情况可能么忽必烈根本不相信。以他的亲身经历来看内乱对一个国家的伤害远远大于外战。一旦君臣不能同一种语调说话国家就处于了瘫痪的边缘根本不可能凝聚起全部力量应对外敌。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黎贵达说得有一定道理文天祥注重人才培养没出邵武之前就开始设立学校来培养后备人才。与曾、刘、陈、杜等老将相比后人经验不足但对文天祥的意志了解更透彻执行他的命令也更果断。在这个时刻勇于提拔新锐的确可以把泉州事件给大都督府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可惜他不是朕的丞相!”忽必烈轻叹了一声见黎贵达不再继续说话换了种鼓励的口气问道:“卿之言令人茅塞顿开接着呢?曾贼到了江西后伯颜有取胜之机么?”

    “伯颜丞相用兵能力远在三人之上!”黎贵达也意识到江西和江南西路的区别赶紧把立场转换到自己人一边“论及用正用奇敌将加在一起亦不是伯颜丞相的对手。况且赵氏威信扫地后江南西路的流寇未必都与破虏军同心伯颜将军以重兵威之以高官厚禄结之必可寻机突破邹贼防线!届时雄关、高山皆不可持双方拼得就是谁应变快谁的士卒多调动迅了!”

    “嗯!”忽必烈低低应了一声黎贵达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伯颜一番计策虽然对文贼的破虏军和大杜督府效果不明显但对赵氏的打击是巨大的。先有了谢太后等人投降再有赵孟頫为大元歌功颂德接着再唱一折小皇帝谋害功臣的戏文出来那些本来就有“皇帝轮流做的”想法的山贼草寇们恐怕早把赵氏招牌踩到了脚底下。而眼下在江西山贼流寇的兵马是破虏军的五倍他们若是先被伯颜打散破虏军战斗力再强也独木难支了。

    想到这忽必烈终于觉得心里有些宽慰。几十名细作没白死伯颜的计策也没落空。看看天色将晚就命人准备烈酒、烤羊背、奶豆腐、炒米、黄油等物赐黎贵达于自己一同进膳。

    与大汗一起喝酒吃肉对于蒙古武将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恩宠。汉臣之中黎贵达追随忽必烈最晚却已经跟着大汗吃过两次饭了不得不说是忽必烈对他青眼有加。但黎贵达自己却受不了半生不熟的味道叩头谢恩过后草草嚼了两片女奴撕来的脊条便打算告辞回营。刚刚伸直了脊背又听忽必烈笑着问:“黎将军依然受不了这羊肉味道么?这可是当年的幼羊滋补好过鱼翅燕窝的朕已近古稀耳不胧眼不花全凭了此物!”

    黎贵达知道忽必烈没有骗他也知道蒙古人的食谱虽然粗陋但无论添肚子还是养身的功效都远远过江南大菜。况且在这行军途中哪里有可能找到做江南美食的材料!但是顺着羊骨头流出来的血津依旧让他极不适应强压住胃肠翻滚的感觉他喃喃地回答“臣臣不敢!臣只是呃…….”

    “哈哈哈哈!”忽必烈被黎贵达难过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接过女奴递来的丝巾抹了下嘴巴笑着叮嘱:“黎将军朕还准备要你入蒙古籍呢。你披了蒙古战袍却生了幅江南胃肠可不像话。你下去吧平时记得多喝些奶茶多吃些羊肉少放些香料就好了。来人赐黎将军五十只肥羊让他路上慢慢吃!”

    “谢陛下!”黎贵达再次谢恩倒退着爬下了御辇。天色已经晚了夜幕中高大的御辇就像座山一样被数匹挽马拉着驶向南方。马蹄踏烂的草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

    “我真的希望江面遍地膻腥么?”黎贵达闻着呼吸间的羊膻味问自己。没人能给他答案旷野中无数旌旗遥遥地指向南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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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介绍:
一段虚构的历史。
一群男人为了捍卫一个文明不被武力征服的权力,一个民族不集体沦为四等奴隶的尊严而进行的抗争。
在崖山落日前,探索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和文明的另一种出路。
虚构的故事,真实的人物。
以文天祥空坑兵败后的抗元故事为主线,介绍那个时代的传奇。指南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指南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指南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