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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树下野狐     云海仙踪txt下载     云海仙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五章 狭路

    许仙瞥见尾舱上并立的两人,心中一紧,满腔喜悦登时化作惊愕与怒火

    左边那青衣人的右脸像被刀斧砍去了半边,极为凶恶丑怖。右臂齐肩而断,空空荡荡,左手则握着一柄蛇形的青铜长刀,右臂盘蜷着一条碧蟒,丝丝吐信,作势欲扑。

    右边的紫衣男子长眉美髯,气宇轩昂,嘴角泛着从容而又诡秘的微笑,双手指间滴溜溜地转动着九团眩目的红光。

    赫然竟是魔门十祖中的“蛇刀老祖”百里无忌与“九鼎老祖”楚柏元

    当日峨眉山上,许仙曾与这两大魔头交过手,仗着附体的葛长庚元神,侥幸重创了百里无忌,却败在了楚柏元的手上。此番重见,想起葛长庚,悲怒填膺,仿佛倏忽又变回了那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纵声长啸着冲落在尾舱的顶楼

    啸声滚滚不绝,两边的炮火全都停下来了。众人面如土色,纷纷捂住双耳,潮水般朝后退去。就连楚柏元与百里无忌亦被震得气血翻腾,心中大凛,不知这从天而降的少年究竟是谁。

    忽听一人大叫道:“帝尊是帝尊陛下”一个黑瘦汉子桅杆上跃了下来,朝着他“咚咚咚”地连磕了**个响头,激动难已,竟哽咽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正是那谄媚佞滑却又剽狠勇决的海盗头子胡三书。

    听得“帝尊”二字,众人无不哗然如沸,又惊又疑。许仙五味交集,扶起他,微微一笑,道:“三书,别来无恙?”

    胡三书见他记得自己的名字,热泪更不由夺眶涌出,翻身灵猿似的冲上桅杆,朝着众人大吼道,“各位弟兄,我早就说过帝尊绝不会死于青龙之口,现在你们信了么”

    船上约有二三十人是当日幸存下来的旧属,瞧见许仙,都已惊得呆了,此时被三叔一吼,才猛然醒过神来,争相伏身拜倒,高呼万岁。剩下的水手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也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帝尊?”百里无忌一怔,纵声狂笑,转过那张凹瘪恐怖的右脸,牙齿白森森地咧到了耳朵边,狞笑着瞪视着许仙,“小崽子,老子见帝尊的时候,你爹的毛还没长齐呢是了,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具乳臭未于的皮囊,是你打算拿来练童子功的‘百纳之身,吧?”

    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个蛇谷弟子哄堂大笑。许仙笑嘻嘻地环顾着众人,听若罔闻,心中却已杀机大作。

    他虽因仇入魔,日渐愤激,见了这些恶贯满盈的魔头,仍不免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们尽数除灭。转念又想:“许宣呵许宣,全天下人早已将你划入这些魔头之列了,就算你不愿同流合污,又有何用敌人的敌人,便是你的盟友。要想报仇雪恨,掀翻那姓赵的狗皇帝,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利用金国鞑子和这些魔门妖人。此次‘百鬼夜宴,,魔门群雄云集北海,若能利用林灵素的积威,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那魔头的百纳之身,何愁大业不成”

    当下凝神感应周围每一个人的真气强弱,计算着该如何用“阴阳五雷**”一举毙杀蛇刀老祖,震慑余众。

    众人见他默然不语,只道他心下发虚,越发起哄。

    胡三书忍不住愤然道:“百里老祖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帝尊本就千变万化,纳用少年之身,有何稀奇?除了他老人家,又有谁会‘阴阳五雷**,、‘盗丹诀,与‘百派心经,?又……又……”微一犹疑,还是说了出来:“又怎会以双腿残疾之身,于脆利落地杀了安老祖?”

    “有趣,有趣,”楚柏元瞄了一眼许仙盘坐在舱板上的双腿,微笑道,“既然帝尊能以‘百纳之术,给自己凑一少年之身,为何偏偏治不好这双瘸腿?莫非这两块断碎的膝盖是龙的骨、麟的角,只应天上有,人间找不着?”

    胡三书被噎得脸色涨红,一时也难以应对。

    有人阴阳怪气地叫道:“胡老三,我们神门虽然派别各异,却都是忠肝义胆、无畏不屈的英雄好汉。你身为安老祖的部属,贪生怕死,卖主降敌,难道你的膝盖骨也被这小子踢碎了么?”

    船上众人又是一阵哗笑。忽听“砰”地一声,说话那人突然从人群里飞了出来,翻身猛撞在许仙跟前,痛得蜷成一团,抱膝惨叫。

    许仙歪着头看他,森然一笑,彩虹似的双眸中似有烈火燃烧:“我以为阁下这么无畏不屈,膝盖骨应该坚硬得很了,想不到竟然比豆腐还软。唉,那么究竟该剜下谁的膝盖,安在我这残疾人的腿上呢?”

    被他冷冰冰的目光一扫,众人汗毛直竖,登时鸦雀无声。饶是楚柏元、百里无忌也没看清这小子究竟是如何出的手,又惊又怒。

    许仙心下大快,双手真气毕集,正欲拿百里无忌开刀,瞥见对面船上那伸头探脑的烈云狂,呼吸一窒,突然想起迷迷糊糊中听见这采花贼所说的那番话来,暗呼糟糕。

    这厮既然已知道林灵素和楚青红未死,藏身在北海某座孤岛上,不用多久,消息必会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自己又当如何继续冒充“林灵素”?杀心陡起,正欲杀他灭口,旋即又想,花神谷众女也已知道了这秘密,难道也要将她们一并除去?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花神谷八女亦驾船赶到了,七嘴八舌地叫道:“烈云狂,快告诉大家那七个贱人到底是谁”“大家小心,道佛各门都赶来北海啦这七个乔化成我们的贱人就是慈航静斋的贼尼”

    听得“慈航静斋”四字,两边船上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群尼脸色微变,素心不动声色地翕动口唇,不知传音说了什么,烈云狂猛地一拍船舷,指着阿芙诸女慷慨激昂地叫道:“他奶奶的,又是你们这些贼喊捉贼的臭贼尼老子不就是偷看你们洗了两回澡么?从南海一路追杀到这里,还待怎地烈某人如今已经是花神谷众位姐姐的俘虏了,横竖都是一死,老子宁可被烧成花肥,也绝不做任你们这些贼尼摆布的木鱼”

    花神谷众女一愣,登即醒过神来,这厮必是怕被“大悲丸”烧成炭靡,故而反咬了她们一口。越发恨得牙根痒痒,你一言我一语地娇声叱骂。

    阿芙高声道:“如果阿芙没有猜错,船上的这位公子,想必就是‘金花娘娘,的侄子洛原君了?六年前,姥姥与金花娘娘在白帝城‘以花斗剑,,连输了三场,按照赌约,让我们在脚底各绣了一朵金花。公子除去她们的鞋袜,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许仙一凛,“金花娘娘”这名字对他可谓如雷贯耳。此女乃是魔门五母中最神秘的一位,据说原是西夏国的神医,容貌绝美,后来为了修炼蛊毒,以身伺蛊,变得丑怖无比。虽然杀人如麻,凶名昭著,但遇到她心情绝佳时,也能妙手回春,救回不少垂死之人。“仁济堂”便曾参考她的药方,制出几味驱邪解毒的药丸,颇有奇效。

    众人听说那挥舞羽扇的白裘美少年就是金花娘娘的侄子,无不悚然色变,难怪他如此骄横嚣狂,听到“蛇刀老祖”、“九鼎老祖”的名号,也悍然撞船,拒不退让。纷纷凝神查探周身,未觉异常,方松了口气。

    洛原君施施然地摇着扇子,笑道:“姑姑与花神姥姥斗法之事,洛某确有耳闻,但未尝听说过这么一节。洛某虽然无才无德,却也知道妇人的名节,比性命更加重要。就算姑娘说的真的,我又岂能做出这等强脱佳人罗袜、玷辱其清白的事情?”

    转过头,朝着素心等人灿然一笑:“再说,洛某与这七位姐姐一路同行,听她们讲花神谷的种种掌故,如数家珍,又怎可能是外人乔扮?倒是诸位自称来自花神谷,不知又当如何验证?”

    有人高声叫道:“那还不好办?让这八位娘子除去鞋袜,高高地抬起白嫩嫩的小脚丫子,让我们一起瞧上一瞧,不就真假尽知了么?”船上登时爆起一片淫猥的哄笑,连声附应。

    花神谷众女又气又恼,梦耶怒道:“脱就脱了,有什么了不起”一脚将花鞋踢飞半空,便欲伸手脱袜,却被阿芙一把拦住。众水手争相涌到舷边,探头催促起哄,一时竟将许仙抛之脑后了。

    就在这时,忽听南边传来“咻咻”的破风激响,凌厉不绝。众人转头望去,脸色齐变,只见那漫天霞云之下,数千道银光正缤纷闪耀,银河般穿过茫茫天海,掠过重重冰山,朝着这里极速逼近。

    远远地听见一人厉声长啸:“魔门妖类,龙虎山张天师在此,速来领死”借着又听啸呼声此起彼伏:“茅山朱洞元……”“阁皂温宝山……”“青城太乙气剑百里长歌……”“神兵门叶沉红……”“飞剑门廖若无……”“半尺铁剑门许冠蝉……”“两仪剑杜吹花……”“九宫剑易水寒……”“上清气剑柳单衣……”“天罡剑白璧……”“六指剑丁宁……在此,尔等妖魔速速伏诛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亮剑

    遥遥望去,漫天剑光飞舞,至少有两三千人朝此御剑飞行。每听见一声呼喝,众人的心便往下沉落一分。除了神霄派与金丹派,大宋道门的绝顶高手几乎都已来齐了

    这些名字,许仙从小耳熟能详,尊崇羡慕,然而自从经历了峨眉之变与舅舅的背叛,又亲眼目睹了他们如何围攻“火云雷神”后,对这些道貌岸然的金门羽客变得厌恨无比。却不知程仲甫那狗贼是否也在其中?怒火冲顶,对百里无忌、楚柏元的杀心反倒陡然消淡了。

    忽听胡三书大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距离‘不夜城,只有十几里了,转舵正坤位,全速前进”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奔回原位,转舵鼓帆,奋力摇动轮桨。船身一震,徐徐离开左侧那艘大船,绕过右前方的冰山。花神谷众女大急,叫道:“等等我们”踏波跃上尾舱,接二连三地落在许仙身侧。

    楼船上的西凉众女也回过神来,娇叱呐喊,驾船从两座冰山间穿了过去。两船“之”字形左折右转,齐头并进,过了**座冰山后,视野陡宽,风帆鼓舞,速度越来越快。

    道门群雄距离他们虽然只有三十余里,但驭剑而行,最忌的便是“顺风”二字,尤其此时风势又极为狂猛,剑在空中,摇摆不定,无法层层高上,速度反倒大受影响。

    众人转头望去,见那点点剑光时高时低,忽快忽慢,渐渐被拉远了不少,无不纵声欢呼。

    有人叫道:“‘不夜城,在‘迷雾海,中,就算我神门中人,也极少知道其所在,这些牛鼻子又怎会从大宋追到北海?我看定是这些臭贼尼穿针引线,一路追逐着那淫贼烈云狂,将他们带到这里的”

    船上喧哗如沸,千百双愤怒的目光全都望向了花神谷众女,纷纷叫道:“操她奶奶的,大家一起动手,将这些臭贼尼剁烂了丢到海里喂鱼”又有人叫道:“且慢就算要杀这些臭贼尼,也得让她们心服口服,先扒了她们的鞋袜,验明正身,再动手不迟”

    霎时间刀光晃动,便有十几人率先冲上艉楼,朝八女扑来。

    众女又羞又怒,正欲动手,却听“嘭嘭”连声,那些人接连冲天抛飞,除了三个撞在甲板上,捂着眼睛发疯似的打滚外,其余全都手舞足蹈地坠入了海中,惨叫不绝。

    许仙掸了掸袖子,淡淡道:“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这八位美貌娘子的脚底我早已看过了,朵朵金花,如假包换。如果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非要凑前来看,就别怪我戳瞎他的眼睛。”

    八女这才知道又是他出手相助,大喜过望。众人全被他的凶威镇住了,惊骇交迸,一片死寂。

    唯有左侧楼船上爆起一声喝彩,洛原君仰头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摔掷在地,拍手大笑道:“不怜香惜玉者,非丈夫阁下为美人一怒冲冠,真乃我辈性情中人。痛快,痛快,当浮一大白”

    百里无忌却似看出端倪来了,纵声狂笑道:“好一个‘气冲斗牛,我道是谁这般嚣狂,原来是朱洞元门下的小牛鼻子”双目凶光毕露,横了身边的楚柏元一眼,狞笑道:“楚老怪,算起辈分,这小子见了你,也得乖乖地叫上一声师伯。他对师伯如此不敬,按照上清派的山规,是不是该大卸八块?”

    楚柏元微笑不答,眯眼凝视着许仙,惊疑不定。

    这小子方才以指代剑,瞬间刺瞎十二人的眼睛,手法的确酷似茅山的“上清二十四式节气剑”,但仔细一想,却似又迥然不同,饶是他见多识广,竟想不出来自哪门哪派。

    许仙叹了口气,摇头道:“百里老祖,这些虾兵蟹将鼠目寸光便也罢了,你好歹也是我神门十祖,却如此有眼无珠,这双招子还留着做什么?这样吧,三招之内,如果我刺不瞎你的眼睛,就躺在这里任由你大卸八块,何如?”

    百里无忌一愣,想不到这双腿残疾的小子竟如此狂妄,怒极反笑道:“好,很好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小崽子怎么刺瞎我的眼睛”话音刚落,碧光炸舞,那条巨蟒咆哮着飞弹而出,闪电似的朝许仙后颈咬落。几在同时,那柄蛇形青铜刀气浪飙卷,狂风暴雨般朝他连环猛攻。

    许仙淡淡道:“第一招。”反手一把抓住那巨蟒的七寸,翻身飞旋,将它朝迎头劈来的青铜刀甩了过去,“嗤”地一声,那巨蟒顿时被劈碎成了数截,血肉横飞。他借势螺旋飞转,贴着刀锋急冲而入,喝道:“第二招”探指朝他双眼戳去。

    百里无忌一凛,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侧身一闪,仍是本能地聚气念诀,狞笑道:“小崽子,受死吧”蛇形青铜刀“格啦啦”一阵脆响,突然化成了一条青鳞巨蟒,怪吼着将许仙双臂死死缠住。

    许仙正中下怀,大喝道:“第三招”体内气旋逆转,“轰”地一声,双臂分振,炸涌起极光似的七彩绚芒,顿时将那条青鳞巨蟒震得寸寸炸散,冲天抛散为几截青铜刀片。

    “是你……”百里无忌心中一沉,突然想起他是谁来了话未出口,已被他指尖爆放出的霓光刺中双眼,“嘭”地一声,整个头颅仿佛瞬间炸碎开来了,惨叫着凌空飞起,一头栽入惊涛中,鲜血在海面急速漾开。

    楚柏元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连手上的九鼎也忘了转动。众人更是轰然大哗,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小子竟真的只用了三招,便将堂堂“神门十祖”之一的百里无忌刺得双眼俱瞎,生死不知

    却不知许仙眼下的真气固然远胜百里无忌,但要想在三招内将他击溃,却也殊无可能。能闪电胜出,与其说是他个人之功,倒不如说是全盘借用了葛长庚的智慧。

    当日峨眉山上,葛长庚附体许仙和蛇刀老祖激斗时,正是先夺其巨蟒,挡其刀锋;而后利用“木生火、火生土”的五行相生之法,趁着蛇刀老祖以“青鳞蛇魔刀”锁住“三才照神剑”之际,将那魔头的木属真气引入他体内,激生出狂猛无比的土属气浪,一举将他反震开来。

    许仙悟创了“盘古**”后,在亡灵之塔上感应天地元,沉睡中修炼了数载,已初步炼成了无脉之身,体内的五行真也能随心所欲地化转为“混沌真”,依样画葫芦,威力自然更加强猛,杀了百里无忌一个措手不及。

    许仙一击得手,吐了口长气,郁积的怒火又消了不少,彩虹似的双瞳冷冷地环顾着众人,扬眉道:“还有哪位想要上来一试?”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就连楚柏元也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花神谷众女心中突突直跳,分不清是惊是喜,想到这少年为了替她们出头,竟一气刺瞎了蛇刀老祖与十二个神门兄弟的眼睛,又不禁打了个寒噤,均想:“如果他不是帝尊,究竟又是何人?”

    当是时,风向突然变了,北风鼓舞,刮得帆布、旗帜猎猎倒卷,惊涛骇浪兜头劈面,将船身掀得东摇西晃,不住地朝后漂移。

    众人大凛,一旦逆风而行,船速减慢,道门各派驭剑飞行的速度势必反要变快了。转头望去,南边银光点点,啸呼声果然越来越近,冲在最前的剑芒距离这里似乎已不到十里了

    胡三书悬在桅杆上眺望了片刻,又惊又急,涨红着脸,低头朝众人喝道:“胡某人虽然只是个小人物,却也知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大敌当前,就算你们不信他是帝尊,也当先齐心联手,于掉这些牛鼻子再说……

    话音未落,“咻”地一声,一道剑光闪电似的穿过他的头顶,将主桅陡然劈断,他身子一沉,顿时连着帆布“啪啦啦”地摔了下来。

    众人惊呼声中,空中又突然飞出六道剑光,纵横乱舞,将前后桅杆尽皆斩断。许宣一凛,转头望去,只见那七个慈航静斋的尼姑已踏着楼船的桅杆冲天跃起,翻身踏上了长剑,娇叱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两船大哗,花神谷众女怒道:“你们现在知道谁是臭贼尼了吧”

    几在同时,后方“嗖嗖嗖”冲来十几道剑光,在众人头顶穿梭盘旋,有人雷鸣般地喝道:“多谢慈航静斋领航开道道佛合力,诛尽邪魔,便在今日”继而剑光纵横乱舞,啸呼不绝,道门各派也都追到了。

    喧哗间,前方突然随着狂风涌来一阵白茫茫的大雾,来势极快,瞬间便卷没了周遭一切,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就连几尺外的东西也瞧不清了。

    混乱中,忽听那烈云狂高声喝道:“一枝裂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红光一闪,一道赤艳的火矢激啸着冲天飞旋,在极高处炸散开来,将茫茫雾海照得通红一片。

第一卷人间世 作品相关 关于更新

    从创世开书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近8个月,写了70万字,对于许多作者来说,可能这是两三个月就能完成的数字,但对我来说,已经相当、相当地高效了。

    写《搜神记》时,两年160万字,每年80万字,在港台出版社边写边出。

    写《仙楚》时,两年66万字,每年33万字,在港台边写边出。

    写《蛮荒记》时,两年120万字,每年近60万字。由于《搜神记》、《仙楚》、《云梦泽》在杂志的连载倍受好评,这次采用了边写边连载的方式,也是我责编最痛苦的曰子。平均下来,每个月的实时连载更新,约5万字。

    写《不周记》时,也是杂志边写边连载,半年13万字。

    写《画蛇》(即《云海仙踪》前身)时,杂志边写边连,半年近20万字。

    写《光年》时,两年50万字,杂志边写边连,每年近25万字。

    然后就到了《云海仙踪》了。即使刨去12月我删除的十万多字的存稿,以及开篇大幅修改、增补的部分,全新创作的依然有50多万字。换句话说,我这八个月所写的字数,已经约等于《蛮荒记》一年的连载字数,等于《仙楚》一年半的连载字数,等于《光年》两年的连载字数……即使与最年轻、最高效的《搜神记》创作时期相比,也几乎效率等同了。

    列出这些数据,只是想跟大家表明,身为手残帝,我的确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来为大家提供尽可能快的更新速度了。

    但必须承认,在创作的精力上,我已经不可能与13年前的自己相比了。13年前的我青葱欲滴,精力充沛,没什么干扰创作的烦心事,除了写作,就是陪媳妇儿逛街玩耍。13年后的我虽然还是这么的英俊,但是每天有许多干扰创作的琐事,以及必须要去应酬的事务。我经常晚上八点到家后,立即打开电脑,疾敲键盘,争取在12点前更新,有时不得不拖延到1点,乃至更迟。但让我感到有些寒心与意兴阑珊的是,居然有不少读者在指责我的偷懒与“言而无信”。

    我想请那些指责我言而无信的朋友,好好回忆一下,这八个月中我究竟断更了几次呢?除了春节的那几天(我已经以欠更的方式累计到12月月票战的双倍欠更次数中了),以及前几周我生病时请的两次假,和这周三我断的一更外,其他所有的都以周六调休轮换的方式,予以了补还。我不是铁人,更没有必要告诉读者我生病的严重程度来博取同情。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即使在我生病的那几周里,我依旧坚持了每天的连载与构思。

    我爱神门的每一位兄弟姐妹,因为你们用这样的热情拥抱了我。我必须用最敬业的创作态度来回报你们。虽然我的速度没法再加快,但我确实尽力了。我必须保持配得上“树下野狐”四个字的水准。你们的订阅和打赏,理应换来对你们充满尊重的认真创作。

    但没有存稿的连载确实非常痛苦,最痛苦的是我不能再修改前文,落笔无悔。许多新加的龙套、新加的线索、新加的构思,都可能与之前的大纲、分卷细纲造成的冲突。这周的速度减缓,就是由于这些造成的。

    你们看到的小说,只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冰山的绝大部分你们是看不到的,它们在我的笔记本里。但这些构思一旦发生了矛盾,整个复杂的结构、人物关系就会扭曲坍塌,故事的逻辑就难以为继,人物的关系也会发生很大的改变。这是我绝对不能看到的。

    我必须承认,目前这样没有存稿的连载方式,让我太疲惫了。除了周六,每天必须更新的速度,也超过了我精力的上限。我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平衡自己,来构思故事,这样才能写出更完美的小说,来充分展现我脑海中的世界。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想将连载的时间调整为每周五更,周末休息。我不是铁人,没有休息和补充,是不可能写好的。

    鉴于目前没有存稿,每天的更新时间也改为晚上12点前。如果真有特殊情况,或我生病得难以坚持,会提前通知的。

    以上。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你们也是会理解的。毕竟相比于更新速度,我们更希望在稳定更新的节奏下,见证一部牛逼闪闪的伟大作品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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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间世 第4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卍绝

    混乱中,忽听那烈云狂高声喝道:“一枝裂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红光一闪,一道赤艳的火矢激啸着冲天飞旋,在极高处炸散开来,将茫茫雾海照得通红一片。

    又听“轰轰”狂震,四周海面突然冲起数以百计的火球,激啸着破空飞旋,接二连三地怒爆开来。刹那间,彤红的天空中密密麻麻尽是纵横炸舞的铁片。

    那些驭剑飞来的道士避挡不及,登时便有百余人被碎片劈中,惨叫着坠入海中。其余道士大凛,纷纷喝道:“布阵迎敌!”御剑穿梭,凌空结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剑阵。

    然而不等剑阵成形,雾海中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炮火狂鸣,夹杂着数以百计呼啸的火石、旋转的鸣镝,四面八方朝他们激射而去。轰隆迭震,气浪团团炸涌,又有数十人惨叫坠落。

    船上众人又惊又喜,欢呼四起。

    许仙转头环顾,只见茫茫大雾中红光闪烁吞吐,杀声震天,也不知隐藏了多少战舰!难道魔门早已猜到道佛各派围攻不夜城,故意让那银贼烈云狂作为诱饵,将他们引入埋伏之中?

    果听那洛原君纵声笑道:“多谢慈航静斋的各位师太青蚨传信,带来这么多好朋友。贵客临门,岂能不张灯结彩,爆竹欢迎?各位兄弟姐妹,把炮仗点得更热闹些!”

    楼船上众女子娇声应和,竟将底舱两侧的火炮高高立了起来,隔着甲板,朝上点火猛轰。霎时间碎木迸炸,震耳欲聋,空中又不知多少人被霹雳火弹击中,血肉横飞。

    道门群雄惊怒交迸,纷纷结阵俯冲,朝两船上杀来。魔门众人也不与他们缠斗,又冲天开了一轮火炮后,便在洛原君、楚柏元等人的指挥下,争相欢呼着跃入海里。

    “咄咄”之声密响不绝,漫天剑雨纵横飞泻,钉入甲板,钉入舱楼,又“嗡嗡”振动着倒拔而起,狂飙似的朝众人卷扫而来。

    道门剑阵的威力原本就极为狂猛,此时各大派联手驭剑,更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众人无心恋战,啸呼着跳海逃生,稍迟半步,不是被活生生地钉在甲板上,就是被长剑透胸穿过,当场毙命。唯有许仙昂然不退,双袖鼓卷,将迎头劈来的数十柄长剑接连震飞。

    花神谷八女抵挡不住,纷纷惊呼娇叱着退到许仙身旁。饶是他真气雄浑强猛,在这剑雨一波接一波的猛攻下,亦呼吸窒堵,有些难以为继。

    胡三书从桅杆上跃落,叫道:“帝尊快走,舱底霹雳火球的引绳已经点燃,很快便要爆炸啦”

    话音未落,远处“轰”地一声巨震,火光冲天,惨叫迭起。那艘恢弘雄丽的楼船竟已率先爆炸了,冲落在船上的道士们猝不及防,登时被炸死了数十人,其余的被碎片劈中,浑身着火,惨叫着滚落海中。

    八女尖声惊叫,许仙摇了摇头,森然道:“三书,你快带她们走,我还有恩怨未了。”长袖挥卷,将他连着众女抛出船外,右手在甲板上一拍,凌空跃起,纵声大喝道:“程仲甫,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四周大雾茫茫,目不视物,轰鸣声又震得脑中隆隆作响,只能从破风声来勉强分辨剑阵的走向,更别说看清那些人影究竟是谁了。

    他连喝了几声,杳无应答。大雾茫茫,隐隐约约瞥见几道人影踏剑冲来,有人叱道:“小贼,程真人的名字岂是你的狗嘴所能乱叫的!”剑光乱舞,朝他劈面攻至。

    许仙越发怒火如沸,正欲朝那几人聚气弹指,下方又是“轰”地一声狂震,底舱的霹雳火弹果然也爆炸了。

    烈焰层叠喷舞,瞬间冲涌起**丈高,来人登时被撞得浑身起火,纷纷惨叫抛飞。

    他喉中一甜,也被那灼热的气浪掀得翻了几个筋斗,本能地指诀变换,混沌真炁八极流转,连续几记“火风鼎”、“风水涣”、“巽为风”,因势利导,随那着狂风、烈火冲天飞旋。

    几在同时,轰隆迭震,一道接一道的霹雳火炮穿过茫茫大雾,在空中、在海上接连炸开,四周忽红忽白,惨呼刺耳,到处都是爆炸飞舞的碎片,到处都是闪掠坠落的人影。

    在这数以百计、威力狂猛的火炮面前,道门各派纵有通天之能,也被迫得捉襟见肘,应接不暇。

    反倒许仙悟出了“盘古**”后,见山为山,见水为水,又在沉睡中修行了几年混沌元炁,早已深谙“天人合一,顺势而为”之道。此时内外交感,借势随形,在炎风烈火与流石炮弹之间,上下左右地跌宕飞旋,不时聚气为刀,纵横扫荡,倒也有惊无险。

    当是时,又听张天师、温宝山、朱洞元等人的声音惊雷般在耳边齐齐炸响:“三山五岳,塔高百尺,水火不攻,通天万绝!”四周剑光闪耀,咒声如潮。

    刹那间,头顶狂风怒舞,突然出现了一座银光灿灿的“宝塔”剑阵,滚滚飞旋着朝海上冲去。霹雳火弹、箭矢、飞石撞击在这“百尺剑塔”的周沿,无不炸碎震飞。

    许仙心中大凛,“百尺剑塔”又称“通天卍绝阵”,相传唐朝时,由李芝仪、张宿、顾鲸仙等道门九大绝顶高手合力所创,大破魔门五帝十祖,被称为“天下第一阵”。

    此阵由道门九大门派的剑士组成,从上往下望去,有如“卍”形光轮,侧面则如飞旋的百尺高塔,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最可怕的是阵中有阵,变幻无穷,就算有人冲入这“宝塔阵”中,也势必遭受九九八十一种剑阵的轮番猛攻。三百年来,唯一从这剑阵下逃生的,只有当年威震四海的魔门第一高手楚狂歌。

    这些年,道门各派勾心斗角,分崩离析,就连当初围攻林灵素时,也未能祭出此阵;到了今曰生死关头,终于齐心协力,将这无敌剑阵重现于北海。

    只听“轰轰”狂震,惊涛炸涌,借着漫天闪耀的红光,隐约可见那座“百尺剑塔”飞旋着冲入海面,掀卷起十几丈高的巨浪,连环撞击在远处的一艘大船上。偌大的战舰顿时应声碎裂,层层崩塌。

    “百尺剑塔”旋转着碾过左舷后,立即又飓风似贴着海面飞起,冲向了另外一艘船舰,将它右舷彻底摧毁,而后搅碎了三根桅杆与艉楼,继续狂飙似的撞向下一艘战舰。

    从炮火声分辨,迷雾海上至少围着二十艘战舰,每一艘都配备了三十几门火炮,极为高阔雄固。然而在“百尺剑塔”这般摧枯拉朽的倾轧下,竟无不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那座银光闪耀的“高塔”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所向披靡,不过片刻工夫,便已撞毁了将近一半的船舰。炮火声越来越稀落,海面上到处都是惊呼惨叫,此起彼伏。

    狂风刮来,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眼见那“百尺剑塔”飞旋着朝这冲来,越来越近,许仙心底的惊惧反倒被渐渐攀升的悲怒盖过了。在这“剑塔”阵中,除了害死他父母、累得他家破人亡的程仲甫,还有成百上千、落井下石的道门败类!这些贪婪可鄙、道貌岸然的歼贼,为了“炼天石图”无所不用其极,却偏偏还要装出慷慨正义的模样,和他们相比,魔门这些无恶不作的凶徒,反倒显得真实可爱得多了!

    想起父亲,想起真姨娘,泪水更倏然模糊了视线。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今曰若临阵退缩,又怎对得起许家上上下下数百条冤魂?若连这些狗贼的剑阵也破除不了,又谈何掀翻赵宋,报仇雪恨!

    怒火填膺,杀机酥麻麻地沿着心喉直冲头顶,终于如岩浆般喷薄炸散开来,蓦地纵声大喝:“程仲甫,给我滚出来!”左手在下方跌宕的浮板上一拍,冲天飞起,朝“百尺剑塔”迎面扑去。

    狂风凛冽,惊涛炸涌,转瞬之间,那座百尺高的银光“宝塔”已冲到他身侧,只听“咻咻”激响,剑阵外沿突然交错飞旋着冲出数十柄长剑。

    许仙怒火填膺,非但不闪避,反而旋身而上,大喝道:“挡我者死!”右臂真气应激鼓舞,“嘭”地化为一道绚丽无比的气剑,狂飙般劈入剑阵。

    “轰!”

    霓光气浪冲天炸涌,那几十道剑光顿时如银蛇乱窜,四散震飞。

    后方那姹紫嫣红的浓雾中,倏然闪过十几个青衣道人惊怖骇异的脸,还不等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护体气罩已被许仙霓光夺目的气剑应声劈碎,惨叫着凌空抛飞,鲜血激射。

    上方响起一片惊呼,显然都被他这一剑的狂猛气势所震住了,就连许仙心中亦是一凛,想不到自己这一记普普通通的“长虹贯曰”,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心潮激荡,忍不住纵声长啸。

    忽听左后方“哧哧”锐响,传来一声森冷的叱喝:“何方妖孽,竟敢盗用我‘青城半尺铁’的剑术!”剑阵如飓风狂转,寒气透背,又有数十人握剑朝他后心冲来。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八章 破阵

    许仙一凛,只觉飓风狂转,寒气透背,那三十六道剑气又排成“山”字阵形,从斜后方朝自己疾刺而至,喝道:“来得正好”拧身飞舞,气剑如霓光暴涨,贴着那“山”字阵的空隙朝里劈去。

    岂料他身形方动,剑阵突然又化作了“由”字形,“嘭”地一声剧震,光浪炸涌,气剑虽然劈穿了“由”字阵的第一层阻挡,却被第二层剑阵死死抵住,撞得他右臂酥麻如痹。

    接着炫光刺目,剑阵又变作了“丑”字形,朝外飞旋怒甩。“咻咻”激响,许仙脸额、右臂、左腿、后背均被剑气劈裂,鲜血激射,锥心彻骨。若不是他反应极快,立即旋身冲出十几丈外,只怕已被瞬间刺穿成筛子了。

    还不等稳住呼吸,“百尺剑塔”又已飞旋着朝他后背呼啸碾来,首当其冲的,仍是方才那三十六剑的“山”形剑阵,寒气透背,激得他后颈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他心念一动,那剑阵轮转变换,忽而合为“丰”字形,忽而散为“品”字阵,赫然正是“半尺铁剑门”的“三星一阵”能领此剑阵的,就算不是许冠蝉、程仲甫,也是与他们并称“半尺铁五仙”中的某一位。

    冤家路窄,怒火登时直贯头顶,杀机大作,蓦地反转体内的阴阳二,陀螺般翻身冲向剑阵。天人交感,空中突然亮起数十道闪电,如银蛇乱窜,照得雾海俱紫。

    他从小听程仲甫讲演青城剑法的种种玄妙,知道“三星一阵”最难对付的,便是它随机莫测的分合变化。但无论如何变化,都是围绕着中轴运转的。要想一举破其剑阵,就必须针尖对麦芒,拼死一搏

    雾气弥合,三团银光连着狂风扑面而至,他双手合握,纵声长啸,漫天闪电陡然劈入他的身体,化作两道炫光,滚滚飞旋着破臂冲出,与中央那团银光撞了个正着。

    “轰”

    那团银光猛地一扭,仿佛被他的螺旋气剑绞成了太极形状,接着突然反向狂转,登时将两侧的银光撞得四炸迸散。数十个握剑的道士惨叫着腾空飞出,碎剑离心抛甩。

    许仙悟创“盘古**”后,将五行真气逆炼为了“阴阳二”,这一式“阴阳气旋斩”看似简单,却融合了“阴阳五雷**”,又将原本该由双人合璧的“两仪电剑”化归一身,可谓无坚不摧,霸烈无比。

    然而“百尺剑塔”最为恐怖之处,就在于它轮转如飞,势不可挡,外沿的任何一个剑阵告破,立即就有其他剑阵连番补上。许仙这一剑虽然击溃了“三星一阵”,却抵不住连续攻来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剑阵。

    他连续合握扫挡,纸鸢般趔趄飞退,被那泰山压顶似的汹汹剑浪震得双臂酥麻,透不过气来。挡到第六个轮转的剑阵时,终于“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一头撞入海中。

    “嘭”“嘭”“嘭”上方惊涛炸涌,银光乱舞,“百尺剑塔”倾斜着劈入海面三丈有余,道道剑气擦着他的身沿纵横扫过。

    好在他这回早有所备,方一入水,立即螺旋急转,借着剑阵的狂猛撞击力破空冲去。

    大雾茫茫,一人一“塔”,贴着海面陀螺似的飞旋疾舞,忽上忽下,卷起滚滚巨浪,就像一小一大两团龙卷风激啸着肆虐海上,不时碰撞出刺眼的光芒

    胡三书领着花神谷八女踏浪冲起,**地跃上了一艘魔门战船。船上众人正挤在船舷边,朝着许仙伸头远眺,惊呼不绝,竟无人看她们一眼。

    众人虽不知许仙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见这瘸腿小子挺身而出,凭一己之力与“百尺剑塔”周旋如此之久,都不由自主地为他捏了一把汗,又是惊佩又是忐忑。尤其见他再次吸聚漫天闪电,化为炫目无比的气剑时,更是爆起一片惊哗。

    有人失声道:“阴阳五雷**这小子怎么会阴阳五雷**?难道……难道他是帝尊陛下?”这几年来,林灵素葬身青龙之腹的谣言早已传遍天下,此时于此重见“五雷电剑”,众人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不错”胡三书夺过号角,灵猿似的攀上桅杆,嘶声大吼道,“神门的兄弟们,你们眼前这人就是帝尊陛下你们是要跟着他,一起于死这帮小妇养的牛鼻子,还是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众人一愣,全都寂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才听梦耶尖声叫道:“于死这帮小妇养的牛鼻子”花神谷众女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高声大叫。

    魔门群雄埋伏在此,就是要与道门各派决一死战,只是被“百尺剑塔”的威力所镇,一时凶焰大馁,此刻听说这孤身激斗“天下第一阵”的瘸腿少年竟然就是魔帝本尊,无不热血沸腾,狂呼四起。虽有些老成持重的,对此依旧将信将疑,但生死一线,只要能鼓舞士气,也就姑且听之任之了。

    霎时间,杀声震天,战鼓如雷,剩余的十一艘船舰纷纷调转方向,朝着“百尺剑塔”鼓帆冲来。

    许仙原已被那滚滚飞旋的剑阵压得招架不迭,险象环生,听着四面八方传来“帝尊”、“帝尊”的呐喊声,精神大振。心中忽然一动,闪过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此举虽然凶险之极,但要想击溃“百尺剑塔”,也只有兵行险招,出奇制胜了

    当下驭风掠向最近的一艘战船,高声喝道:“船上的兄弟们听好了将炮口对准我,一齐开炮”

    众人哄然,只道听错了,又听他连喝数遍,才犹疑着调转炮口,却迟迟不敢点燃引线。眼见“百尺剑塔”追碾着他极速飞旋,越来越近,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开炮”

    “轰”“轰”“轰”“轰”

    红光吞吐,火炮齐鸣,二十几道耀眼的红芒穿过浓雾,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朝他撞来。

    许仙深吸一口气,反转飞旋,天人交感。空中划过数百道狰狞的蓝紫闪电,如火树银花般劈入他的头顶,“呼”周身鼓起一大团刺目的炫光,如涡轮怒转,直冲双臂。

    那二十几枚已冲至他后心的霹雳炮弹,顿时变向急旋,环绕着他双臂滚滚飞舞的气剑,激啸着冲向“百尺剑塔”。

    “轰”剑阵外沿顿时被得银光乱舞,掀炸出万千道霓光火浪,转速也随之微微一滞。对于许仙来说,这转瞬即逝的停顿便已足够了。

    他大喝着变换指诀,一记“火雷噬嗑”,气剑螺旋爆舞,趁势如狂飙般层层破入那掀起的外沿剑阵。炽光骤白,“轰轰”狂震,数百柄长剑碎炸冲天,惨叫迭起。

    他呼吸一窒,剧痛如割,仿佛突然卷入了一个尖刃乱舞的漩涡之中,接着眼前一亮,狂风巨浪扑面而来。刹那之间,他便已陀螺似的穿透“百尺剑塔”,从另一侧破空冲出。

    众人又惊又喜,欢呼如沸,花神谷八女更不住地尖叫雀跃,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剑洞穿了这坚不可摧的“天下第一阵”“帝尊”、“帝尊”的呐喊声有如潮涌,响彻天海。

    许仙吐了一口长气,大风刮来,遍体冷汗涔涔,暗呼侥幸。眼见那滚滚飞旋的“剑塔”缺了一角,阵型已自溃乱,不容细想,立刻又翻身冲起,“阴阳气旋斩”纵横劈扫,啸吼着朝那缺口处雷霆猛攻。

    胡三书激动得脸色涨红,纵声大喝道:“兄弟们,帝尊在此,何足为惧一起于翻这帮小妇养的牛鼻子,开炮”

    众人呐喊高歌,调整炮口,接连猛烈开火。一道又一道赤丽的红光划过迷雾茫茫的天海,缤纷撞击在那滚滚飞旋的“剑塔”上,激溅起团团炽光。

    剑阵缺口已崩,转速大为失衡,在这霹雳火炮与“阴阳气旋斩”的交迭猛攻下,终于逐渐土崩瓦解。几十个青城“两仪派”的道士抵受不住,率先驭剑飞逃。继而数千道剑光冲天四射,如银蛇夭矫。

    许仙此时已杀红了眼,岂能容仇雠从眼皮底下溜走?喝道:“程仲甫,你在哪里?滚出来给我滚出来”驭风急冲,气剑大开大合,转眼又劈死了十几人,然而大雾茫茫,一时间又哪能辨出谁来?

    号角长吹,众人欢呼不绝,纷纷冲天跃起,四处追杀。凝风四望,到处都是人影,更不知该向何处追寻了。

    正自悲怒,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娇叱:“妖孽受死”剑光怒舞,瞬间便已刺到他的颈边。

    许仙本能地翻身飞旋,气剑狂飙似的朝来人扫去。“轰”地一声剧震,右臂酥麻如臂,险些趔趄跌入海里,心中大凛,此人是谁?真气竟如此强猛

    那人亦惊咦一声,朝后飞退了数尺。绚光炸涌,映照在他的身上,白衣翩翩,肌肤胜雪,反握长剑,蹙眉凝视着许仙,明眸如融冰春水,清冷而又神秘。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二十九章 玉蟾

    绚光炸涌,映照在那人身上,白衣翩翩,肌肤胜雪,反握长剑,蹙眉凝视着许仙,明眸如融冰春水,清冷而又神秘。

    “白姐姐”许仙当胸如被重锤猛击,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白衣人虽然头戴素纱通天冠,身着白袍,一身男装打扮,但那眉眼、神情,分明就是白素贞

    当日扬子江上,亲睹她被明心的金钵打得魂飞魄散,喷血沉江,只道从此阴阳永隔,再无相见之期,岂知竟会在这北海迷雾中重逢短短几年,真真恍如隔世了。

    但那“白素贞”却似认不出他是谁,“唰唰”几剑朝他当心刺来,许仙猝不及防,右肩登时被剑气劈中,险些直坠海里,急道:“白姐姐,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么?”

    白衣人双颊蓦地一阵晕红,叱道:“妖孽休得胡言”剑气纵横呼啸,锐不可挡。他越是辩白,白衣人越是羞恼厌恨,沉着脸,急风暴雨般地汹汹猛攻

    许仙被杀得趔趄飞退,满腔狂喜渐转惊疑。眼前这白衣人剑术高绝,见所未见,真气更是绵柔磅礴,深不可测。修为之高,竟似比李少微、王文卿等人更胜半筹

    难道此人当真不是白素贞?否则为何认不出自己?又何以能在短短几年间修成如此神功?但“她”眼波盈盈,冷若冰霜,就连蹙眉的羞恼神色也和白素贞如出一辙……普天之下,又岂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念头一分,“嗤嗤”激响,护体气罩登时被那白衣人的剑气刺穿,心中大骇,本能地回旋急转,一掌撞开剑气,冲天飞起。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胸口、眉心齐齐一痛,鲜血激射。

    单论真气,他未必输给这白衣人,奈何双腿残疾,所会的剑招又极为贫乏,与这等级别的高手对战,唯有全力以赴,发挥出“无脉之身”与“混沌元”的威力,方能勉强一较长短。此时心猿意马,又哪能抵挡得住?转眼间,又被剑气划了几道伤口,险象环生。

    白衣人更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飞旋穿掠,剑气四面八方地攻来,越来越迅急,越来越凌厉,似是必欲将他置于死地。

    许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了难道这帮牛鼻子知道了我的身份,故意让此人乔化作白姐姐,扰乱我的心神?”又惊又怒。

    空中大雾弥合,杀声震天,到处都是交错闪烁的人影。他心念急转,大喝着抓住几个道士,接连甩向那白衣人,趁他左右闪躲开时,聚气挥舞“阴阳气旋斩”,全力反攻。

    “嘭嘭”连震,绚光四炸,他双臂酥麻如痹,虎口迸裂,白衣人亦被他硬生生劈得飞退出数丈远。奈何经历了这连番激斗,大大小小受了十几处伤,真气难以为继,每对一剑,浑身上下都似乎要颠散开来了。

    忽听几人娇叱道:“帝尊,我们来帮你”香风鼓舞,冲来八道人影,剑光轮转飞舞,将那白衣人重重挡住,赫然正是花神谷八女。她们每个人的修为虽然平平无奇,但合在一起,剑阵倒也颇具威力。

    许仙松了口气,正欲凝神感应雷霆之力,应激真,“叮叮”几声脆响,八女长剑齐齐脱手,惊叫着凌空跌退。眼前炫光怒舞,白衣人人剑合一,又已飞旋着当心刺来。

    许仙心中一凛,翻身右旋,体内真气冲入双臂,分化为两道气剑,左“剑”轰然撞开他的剑尖,右“剑”顺势凌空劈向他的颈背。

    岂料白衣人应变更快,转向急旋,剑尖陀螺般荡开他左右双臂,瞬间便已刺到胸前。

    许仙寒毛尽乍,本能地合掌猛击,“嘭”地一声,硬生生将那长剑夹住,胸口一凉,剑气依旧闪电般刺入寸许。白衣人明眸中闪过惊异之色,似是没想到他的真气竟如此强猛。

    相隔数尺,四目相对,许仙忽然想起当初在那峨眉山洞内,白素贞握剑抵住自己的额头的情景,就连那羞恼恨怒的神情也毫无二致。心中刺痛,泪水登时模糊了视线,扬眉笑道:“娘子,几年不见,你谋杀亲夫的习惯何时方能改上一改?”

    白衣人双颊霞涌,冷冷道:“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手腕一翻,转身反向急旋。此时稍一松手,必死无疑,许仙唯有强忍掌心剧痛,死死夹住剑锋,跟着他一起忽左忽右地凌空飞转。

    又听那“八妹”叫道:“各位姐姐,这小子被帝尊夹得脱不了身啦,看我们怎么将他扎成刺猬”花神谷八女接住长剑,又一齐娇喝着重新冲来。

    白衣人眉尖轻蹙,环绕着许仙飘然飞旋,衣裳如莲花鼓舞,脚尖扫处,八女登时又尖叫着一一抛飞。

    许仙双掌绞痛难忍,眼看再难支撑,暗想:“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和她拼个同归于尽”奋起神力,大喝着将剑尖向右移了寸许,猛地松开手,一掌朝她拍去。

    “哧”地一声,剑锋穿过他的右胸直没剑柄,他的右掌亦闪电般拍到了白衣人的心口。

    幽香扑鼻,触手温软滑腻。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心底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她真是白姐姐呢?难道我真要将她一掌打死?”胸中剧痛,呼吸、心跳仿佛瞬间顿止了。

    蓦地纵声狂吼,手掌不由自主地朝右一分,硬生生贴着那白衣人的胸脯拍了出去。

    “轰”气浪在空中姹紫嫣红地炸散开来,辉映着“她”清丽脱俗的容光,辉映着“她”惊愕迷惑的双眸。

    他忽然想起了成都廊桥上的黄昏,想起了她映照着霞光的笑颜,想起那一刻自己多么想将她紧紧抱住,叫夜色不来,让韶光永存……

    北斗十万年而一新,日月百亿年而殆尽。昨日之我非我,今日之我是谁?他是谁?“她”又是谁?那对倚立在廊桥霞光中、引来无数惊羡目光的璧人,是否已经湮没于时光的长河里,不见倒影,不留半点涟漪?

    在那层层爆裂般的绞痛中,这些念头只如流星一闪即逝,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小色鬼,你做什么”

    “你这胆大妄为、狡狯无赖的小色鬼,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么?”

    “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

    “第一,我是女儿之身,不是大丈夫;第二,我答应不伤你毫厘,可没答应不杀你。”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舍命救我?”

    “人分好人坏人,难道你不分好坏,全都要救么?中毒的如果不是我,是别的什么人,你也一样拼死相救吗?”

    “我叫白素贞,不是女,,也不是什么仙子,,你记住啦。”

    迷迷糊糊间,仿佛有无数容颜闪掠眼前,无数声音萦绕耳际。仿佛看见无数个她时哭时笑,时嗔时喜,交叠如粼粼闪动的大河,一浪接着一浪,将他淹没卷溺……

    他仿佛看见她咬着唇躺在洞里,胸脯起伏,恨恨地瞪着自己;看见她握剑抵住他的眉心,嗔怒中带着难言的娇媚;看见溪水里的倒影,她软绵绵地伏在自己的肩头,发丝飞舞,脸红如醉……

    仿佛看见她站在漆黑的山谷里,双眸里倒映着万盏“佛灯”,就像泻入了灼灼银河;看见她拢着发鬓,转过头嫣然一笑,夕阳与晚霞全都失去了颜色;看见她弓着身,被金钵寸寸拔起,尖叫着化作了光芒闪耀的白蛇……

    白姐姐白姐姐

    他五味交集,悲喜填膺,张着嘴,想要大声呐喊,却仿佛被山岳压身,发不出半点声响。然后胸口突然又感到了如烧似绞的剧痛,疼得他全身收紧,大叫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蓝天如海,白云如浪花翻涌,雪鸥一只接一只地急速掠过,欢鸣着旋转回翔。她俯身凝视着他,发丝飞舞,脸庞被霞光辉映,金光灿灿,美得如此不真实,就像是刚才的梦境,就像是投映在这片澄净碧海中的倒影,仿佛他吐一口气,就会立即吹皱无形。

    “白姐姐……”他泪水夺眶,方甫启唇,她却突然站起身,蹙眉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白姐姐,,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剑尖寒光闪动,重又抵住他的心口。

    许仙一震,这才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转眸望去,自己正蜷躺在海边的悬崖上,浑身被绳筋捆绑,难以动弹。左侧是一片斜陡的山崖,冰雪厚积;右侧几丈开外,则是连绵数里的峭壁,下方惊涛拍岸,掀起冲天白沫。也不知到了哪里。

    他身上血迹浸染,右胸的伤口已被布帛裹住了,似乎涂抹了止血的膏药,冰凉沁心,又夹杂着阵阵烧灼的剧痛,稍一牵扯,立即疼得双眼金星乱舞,透不过气。心中反倒一松,哈哈笑道:“你若真要杀我,又何必救我?白姐姐,你定是忘了我是谁,却又觉得似曾相识,不忍心下手,是也不是?”

    白衣人脸上微微一红,双眸中闪过愠怒之色,冷冷道:“放心,我记性好得很,杀师之仇,更是片刻也不敢忘记。留你性命,只是让你生不如死。”

    “杀师之仇?”许仙心中大奇,正想问她是谁的徒弟,远处忽然传来几个女子的叫声:“白玉蟾,白玉蟾,你在哪里?”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章 传剑

    白衣人脸色微变,伸手疾点,封住了许仙的哑穴,将他收入一个香囊,挂在腰间。

    许仙心道:“原来你叫白玉蟾。”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芬,更确定必是女子无疑,但对于她是否白素贞倒有些吃不准了。两人长相虽然绝似,体香却颇为不同,一个如空谷幽兰,清旷怡人,一个如雪地寒梅,冷艳勾魄。

    透过那香囊的孔隙朝外望去,只见几个白衣人驭风飞来,转眼就到了山崖上方,赫然竟是那七个“慈航静斋”的尼姑

    却听白玉蟾道:“二师姐,各位师姐,你们好。”许仙心中一凛:“敢情你竟是慈航静斋门下”她称那“素心”为“二师姐”,自然也是慧真师太的弟子了。那么她所说的“杀师之仇”,又是何意?

    正觉不妙,又听素心冷笑一声,道:“不敢当。”环顾四周,道:“师父呢?为何她老人家的玉剑,的竟会到了你手里?”

    白玉蟾声音一颤,道:“师父她……师父她老人家死啦”许仙虽已猜到,听得此言,仍不免大吃一惊。慧真修为冠绝佛门,天下又有谁能杀得了她?这白玉蟾又为何将自己认定为凶手?

    群尼脸色齐变,素心喝道:“你胡说什么师父刚修成‘梵骨金身,,怎会好端端地圆寂?”

    白玉蟾摇了摇头,哽咽道:“师父不是圆寂,是被……是被那贼人林灵素设计所害”听得“林灵素”三字,群尼无不哗然,许仙更是如坠深渊,冷汗瞬间沁满全身。

    自己假冒成魔帝,大战“百尺剑塔”,目击者何止千数,难怪白玉蟾一出手便必欲置他于死地但按照烈云狂所说,林灵素双眼俱盲,只能与真气尽失的楚青红一起藏身于北海荒岛,躲避仇家追缉,又怎能杀得了慧真师太?

    素心显然也有所怀疑,冷冷道:“我听说那魔头重伤不愈,几年来只能在北海各岛东躲西藏,又有什么本事害得了师父?”环视周围,扬眉道:“大师姐呢?就算师父真的遇难,你只是她老人家派外亲传的半个弟子,为何不将‘漱玉剑,授予大师姐,反倒给了你?”

    白玉蟾道:“我们中了那魔头调虎离山的连环计,大师姐和四师姐、五师姐全都失散了,我和师父又误入埋伏,受蛊毒所侵,寡不敌众,所以……所以……”顿了片刻,泪珠忍不住还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低声道:“师父重伤难支,不得已之下,才将毕生真元全都传了给我,又让我接掌此剑……”

    群尼脸色又是一变,一个矮小的尼姑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师父临终授命,让你接任掌门了?”

    白玉蟾双颊涨得彤红,摇头道:“我一个外人,何德何能,岂敢妄居掌门之位?只是情势所逼,暂时代掌此剑而已。如今既已和你们重逢,此剑自然就当交还各位师姐了。”解下腰间那柄长剑,递与素心。

    素心却不伸手来接,冷冷道:“玉剑,乃我慈航静斋‘掌门之剑,,一旦接掌,只有圆寂之时才能传与他人,岂容你这般儿戏?”顿了顿,森然道:“此事关系重大,恕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等我们查验之后,若你所说属实,自当唯你马首是瞻;但若是有人居心不良,勾结外贼,妄图骗据掌门之位……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白玉蟾听她言下之意,竟是在怀疑自己,不由得耳根烧烫,泪水盈凝,颤声道:“二师姐,你……”

    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忽听一个浑厚悦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各位师太,害死令师的贼人确是那魔头林灵素,慧真大师圆寂前确实也将掌门之位传给了白公子,在下与萨真人亲眼所见,可以为证。”

    又听一人遥遥应道:“那魔头当初为了盗取‘白虎皮图,,陷害恩师,放走青龙,搅得天下大乱,就算他化作灰,萨某也绝不会认错。可惜我与茅上师迟到了一步,未能助白公子擒住那魔头,又让他从眼皮底下逃走了。”

    那声音颇为熟悉,许仙凝神远眺,心里“咯噔”一跳,又惊又怒。

    来人身着紫色道袍,头戴玉冠,满脸络腮胡子,英武挺拔,赫然竟是王文卿座下大弟子萨守坚这厮深狡隐忍,两面三刀,嘴里没有半句真话,原以为已留在了蓬莱结界里,想不到竟也随着他们一起逃出来了。

    与他并肩飞来的,是一个头戴方巾的儒雅男子,青衣飘飘,颇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两人身后跟随着百余位皂衣道士与缁衣僧尼,混在一起,瞧来颇为古怪。

    群尼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之心,听得两人之言,无不哗然低呼,几个年纪稍小的更失声哭了起来。

    唯有素心强忍住泪水,双眸中闪过一丝悲怒厌恨之色,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白莲社,茅上师。十八年前阁下便已答应离开南海,永不回返,为何又自食其言?”

    那青衣男子摇了摇头,道:“素心师太,你误会啦,在下并非在南海遇见慧真大师的。只因听说道佛各派齐心携手,共赴北海剿灭魔门妖类,而领头之人又是旧时恩师,茅某心甚向往,才领着敝社弟子前来助战的。可惜造化弄人,师恩未报,反倒眼睁睁看着她死于那魔头之手……”眼圈泛红,叹了口气,倒似真的颇为伤心。

    茅子元许仙突然想起此人的姓名了。

    当日在峨眉山的“白莲寺”中,这厮曾以“大师兄”的身份护送刘员外下山,修为之高,就连林灵素也对其忌惮三分。从他与素心的这番对话来看,似乎也曾是“慈航静斋”门下,不知何以又转投峨眉“白莲寺”,如今又自己创立了“白莲社”?

    这厮外貌儒雅,风度翩翩,但既与“白莲寺”的淫僧们蛇鼠一窝,也必不是什么好货。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被慧真师太逐出师门,也才会这般不受素心等人待见。

    念头未已,东南方又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如此说来,方才独斗‘百尺剑塔,的魔头,当真是那逆贼林灵素了?若早知他托体重生,害死慧真大师,张某又岂能容他逃脱”来人脸如冠玉,青须垂胸,清俊如神仙,正是被御封为“正应先生”的张守真张天师。

    他领着一群龙虎道士从海上驭剑飞来,和茅子元、萨守坚等人先后跃落在山前。接着,远处空中呼声迭起,剑光闪动,似有更多的人正朝此处汇聚而来

    许仙大凛,此处想必是道佛各派的联络点,白玉蟾将他带到这里,目的不言而喻。想到自己假冒林灵素,非但没能带来半点好处,反倒搅入这趟浑水,当了别人的替死鬼,不由满嘴发苦,又觉懊怒又觉滑稽,直想放声大笑。

    好在他经脉尽断,右胸又遭重创,白玉蟾显是将他看作了垂死之人,不加防范,捆缚周身的绳筋也只是寻常之物,只要毕集真气便可轻易挣断。当下凝神运转真气,只待白玉蟾将他从香囊中倾倒在众人面前,立即奋起全力,和道佛各派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白玉蟾似乎并没将他立即交出的打算,蹙着眉尖,怔怔地凝视着“漱玉剑”,仿佛化作了一尊玉人,对周遭一切视若不见。

    人影闪掠,青城各派的道士、峨眉众僧也都一一飞来了。转眼间,悬崖边的狭长地带上便冲落了上千人。群雄刚经历了“迷雾海”的惊天血战,死里逃生,士气低落,此时又听说“龙头”慧真师太遇伏惨死,越发惊怒沮丧,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恨恨唾骂。

    忽听张天师高声道:“慧真大师慈悲为怀,德高望重,此次被我道佛各派共推为‘龙头,,仍力排众议,一心要感化群魔,救彼等于孽海,想不到如此菩萨心肠,竟反遭此毒手今日我等若再不齐心协力,斩尽妖魔,又怎能彰显轮回报应,善恶因果”

    说到最后一句时,一掌猛击在身旁的巨石上,顿时碎如齑粉。众人热血沸腾,纷纷轰然应和。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叫道:“天师所言极是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我们愿唯天师马首是瞻,齐心携手,斩尽妖魔!”

    此言一出,周围反倒突然安静下来了。

    有人淡淡道:“张天师,你也说了,要当‘龙头,,最为紧要的便是‘德高望重,四字。慧真大师尸骨未寒,你们就这么急着自抬花轿,自吹自唱,有些不太妥当吧?”那人青衣玉簪,道袍上画着九宫八卦图,正是青城山“九宫剑派”的掌门易水寒。

    张天师脸色微变,众龙虎道士更是勃然大怒,喝叫道:“姓易的,你阴阳怪气地什么意思?”“操你奶奶的,难道天师配不上‘德高望重,四字,你姓易的反倒配得上么?”

    易水寒翻着白眼,冷笑不答。青城山各派与龙虎山积怨深深,听见他们爆了粗口,岂能退让?当下汹汹如沸地反唇相讥,骂成一片。一时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互相砍杀起来。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一章 龙头

    青城山各派与龙虎山积怨深深,听见他们爆了粗口,岂能退让?当下汹汹如沸地反唇相讥,骂成一片。刹那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茅子元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魔门妖人阴狡刁滑,每一步都必有所图。他们害死慧真大师,只怕就是为了让我们内斗不休。”众人被他这佛门“狮子吼”一震,无不气血翻涌。

    许仙心中一凛,这厮真气果然强猛无比,难怪就连林灵素当年也忌他三分。又听他道:“行军打战最忌讳的八个字,便是龙无首,、‘临阵变帅,。大家尽弃前嫌,齐心协力,来到这至为凶险的北海极地,就是为了斩灭妖魔,还天下以清宁。若此时内讧乱了阵脚,别说围攻‘不夜城,了,就连活着回到大宋,只怕也不容易。”

    众人想起先前的“迷雾海之战”,心有戚戚,喧哗声渐渐转小。却听有人哈哈一笑,道:“茅上师何时变得如此精通兵法了?莫非出行之前,早就预算到慧真大师将遇不测,所以不念佛经念兵书,就等着此刻统领三军,取而代之?佩服,佩服。”

    许仙听见那声音,登时怒从心起。说话之人青衣羽冠,背负双剑,白净的脸上挂着冷冰冰的笑容,正是当年曾与他在船上激斗过的的青城“天罡剑”白璧。这厮贪婪刻薄,说的话也如他的剑法般尖厉阴狠。

    茅子元也不生气,轻描淡写地道:“万法归宗,能通佛经者,何况兵书?倒是白掌门这心术,真真厉害得紧了,能从己心推及人心,叫在下魔障之念无从藏匿。惭愧,惭愧。”

    众龙虎道士哄然而笑,白璧脸色微变,正欲反唇相讥,身旁一个颀长清瘦的青衣道士将他拽住,笑了笑,道:“茅上师辞锋凌厉,天下闻名,今日若是说禅论道,杜吹花自当奉你为第一。但要做统领群雄、斩妖除魔的‘龙头,,凭的却是‘德望,二字。但就佛门而论,金山寺苦慧大师、峨眉明远长老、白云禅院宗惠大师、天台的大石长老今日都在此,每一位都德高望重,不见得就在茅上师之下吧?”

    茅子元微笑道:“杜掌门误会了。以在下微薄之德能,岂敢与诸位前辈相较短长?我说了,行军打战最忌讳‘临阵变帅,。今日道佛各派里,能人何止百数?大敌当前,要想即刻重推出一个让众人心服口服的‘龙头,,只怕也不是件易事,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一切照旧便是。”

    众人俱是一怔,白璧冷笑道:“慧真师太已经圆寂,敢问如何‘一切照旧,?难不成要扶乩,问请她的魂魄不成?”

    茅子元摇头道:“慧真大师众望所归,不只是由于她个人的德能,更因百余年来,慈航静斋引领佛门,天下归心。如今她虽已圆寂,慈航静斋犹在,自当由新任掌门接掌‘龙头,之位……”

    双眸灼灼地望向白玉蟾,朗声道:“慧真大师圆寂前,在下与萨真人亲眼见她将心剑,传与她的这位弟子——白玉蟾白公子。既然慧真大师对他如此倚信,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随他剑锋所指,继续斩灭妖魔?”

    四周登时哗声大作,白玉蟾“啊”地一声低呼,双颊潮红,似是想不到他竟会突出此言。许仙亦大感意外,念头飞转,这厮推选白玉蟾究竟有何目的?

    易水寒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似是觉得白玉蟾极为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冷笑一声,道:“素心师太,慈航静斋的掌门不是代代为尼么,何时成了男人?一介浊世须眉,带着一群出家女尼,嘿嘿,妙,妙得很。”

    听他言下似乎另有所指,群尼无不脸色飞红,又羞又怒,素心师太眉梢一扬,正欲说话,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淡淡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观音菩萨亦男亦女,自在无形,为何慈航静斋的掌门就非得是女人?”

    群尼大喜,纷纷叫道:“大师姐”循声望去,一个年约四十的白衣女尼驭风飞掠,飘然落在白玉蟾身前,微微一笑,道:“白师弟,师父的事我已经全知道啦。累你受委屈了。”

    白玉蟾眼圈一红,泪水险些又夺眶涌出,捧起“漱心剑”,低声道:“大师姐,你回来就好啦师父将此剑传于我,只是当时情势所逼。大师姐既安然无恙,自当由你掌管……”

    那尼姑摇了摇头,将剑柄递还她手中,道:“佛性不分南北,岂分男女?你既入我门,便是我慈航弟子,不管你出身为何,众生平等。”顿了顿,秋波环顾群尼,淡淡道:“师父慧眼如炬,绝不会看错人。她既将此剑交给白师弟,便说明他定可引领慈航,不负所托。各位师妹以为如何?”

    群尼不敢再有异议,纷纷稽首行礼。

    许仙心想:“此人想必就是慧真师太的大弟子素莲了。”他曾听程仲甫说起慈航静斋的一些掌故,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听说她剑术无双,不在其师之下,只因淡泊无争,行事极为低调,名气倒不如其他弟子来得响亮。此时见她温婉淡雅,却自有威仪,行事也颇为果决明断,不由肃然起敬。

    又听萨守坚道:“素莲师太所言极是。茅山可以奉道姑为碧霞元君,为何慈航静斋就不能立男派弟子为掌门?这位白玉蟾能得慧真大师如此青睐,必有过人之能,贫道愿率神霄派弟子,听从白掌门令旗所向。”

    茅子元也微笑着上前一步,朝白玉蟾行礼道:“白莲社八百居士,愿唯慈航静斋白掌门马首是瞻。”

    眼见两大新兴的道、佛门派率先奉认“龙头”,众人不由一阵骚动。一个高高瘦瘦的青袍道人昂然而出,淡淡道:“萨掌门说得不错,我茅山即能奉碧霞元君为掌门,慈航静斋自然也能奉男派弟子为掌门。茅上师说得也不错,我们既已奉慧真师太为‘龙头,,自当由她传人接任。但贫道只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还望白玉蟾白掌门指教。”

    那人身穿五色云霞帔,长眉入鬓,细眼似醒非醒,似闭非闭,正是茅山派的辅教宗师朱洞元。

    许仙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秀丽温柔的李秋晴。她投入茅山门下,数年未见,不知近况如何?凝神扫望朱洞元身后的那群茅山道士,个个头戴七星黑冠,斜背长剑,衣角上绣着北斗图纹,乍一望去,就连高矮胖瘦仿佛都无分别,看不清她是否列身其中。

    白玉蟾望了素莲师太一眼,见她朝自己颔首示意,方道:“朱真人请说。

    朱洞元道:“既然林灵素伏击慧真大师时,白掌门就在旁侧,想必将那魔头认得一清二楚了?”见她点了点头,又道:“先前‘迷雾海,上,那瘸腿小子自称为林灵素,导引天雷,借着火炮,破了‘百尺剑塔,……白掌门与他面对面地生死激战,想必不会认错了?敢问,他是否真的就是那魔头?”

    白玉蟾犹疑了片刻,沉吟道:“他和那日刺杀师父的魔头长得虽然不象,但……真气雄浑奇诡,能以一己之力使出‘阴阳五雷**,,击破‘天下第一剑阵,,又能得魔门妖类如此拥护,除了林灵素,实在想不出别人。”

    众人想起先前所见,心下无不一凛,颇以为然。

    朱洞元面无表情,淡淡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他真是林灵素,为何刺杀尊师时,独独放过了你?先前明明已一剑刺到你的心口,又为何突然转向,再次饶了你一命?”

    四周哄然,白玉蟾忍不住低头朝腰间的香囊瞥去,脸颊一片酡红,摇头道:“我不知道。”

    霞光映照在她的脸靥上,金光灿灿,眼波迷惘如醉。许仙呼吸一窒,仿佛被人突然扼住了咽喉,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难以形容的剧痛,暗想:“就算你真不是白姐姐,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也下不了手”

    念头未已,朱洞元双眸突然精光爆放,利电般朝他扫来,冷冷道:“既然白掌门不知道,不如请出香囊里的这位‘帝尊,来亲自回答吧。”指尖疾弹,“嗤”地一声,白玉蟾腰间的香囊系带应声断裂。

    许仙心中一沉,还不等回过神,已经连着香囊撞落在地,骨碌碌地翻身滚了出来。

    众人错愕地瞪着他,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陡然凝固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有人轻“咦”了一声,失声叫道:“魔头操他奶奶的,是那魔头”周围登时如炸开锅似的,哄然如沸。

    张天师、许冠蝉等人脸色齐变,喝道:“布阵”剑光闪动,人影飞掠,大小十几个剑阵交错飞舞,刹那间将他与白玉蟾团团围在中央。“咻咻”激响,冰地雪屑飞溅,他的衣裳更被剑气划得一片褴褛,身上沁出数十点血痕。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绝境

    “咻咻”激响,冰地雪屑飞溅,他的衣裳更被剑气划得一片褴褛,身上沁出数十点血痕。

    许仙大凛,想不到那朱洞元的念力竟如此了得,隔着这神器也能查探出自己的来历。所幸被他大破“百尺剑塔”的神威所镇,众人虽俱极愤怒,却也不敢贸然上攻。

    群尼又惊又怒,素心冷冷道:“白师弟,你既已擒住了这魔头,为何藏在‘空色囊,里,却不说出来?”白玉蟾酡红的双颊瞬时变得惨白如雪,嘴唇颤动,待要回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璧哈哈一笑,道:“这还用问吗?若不勾结魔头,害死慧真大师,你的这位白师弟能当上‘慈航静斋,的掌门么?若不假借激战,将这魔头装入‘空色囊,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救走么?嘿嘿,一个是魔门‘天帝,,一个是道佛‘龙头,,联起手来,果然是遮天蔽日、神鬼不知。”

    众人登时又是一阵哗然,七嘴八舌地愤愤叫道:“操他奶奶的,有人里应外合,难怪这魔头能破得了‘百尺剑塔,”“是了,方才在我们‘三星一阵,边上的,就是‘慈航剑阵,,我就觉着奇怪,为何那魔头侥幸撞开剑阵后,各位师太不立即轮转补位……原来如此”

    慈航静斋众弟子的脸色也全都变了,一个年轻尼姑又急又怒,颤声喝道:“你们胡说什么”长剑“叮”地破鞘而出,闪电似的朝那几个阴阳怪气的道士飞去,却被素莲伸手一把夹住。

    那“铁剑门”的道士越发得理不饶人,叫道:“臭贼尼,光天化日之下便想杀人灭口?好啊,有种就将我们全都杀光了,且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周围附应如潮,汹汹叱骂,俨然都将群尼视作了许仙的同伙。

    许仙反倒镇定下来了。他对道佛各派厌憎入骨,若是往常,自是盼他们内斗得越激烈越好,但此刻眼见白玉蟾泪水盈凝,百口莫辩,不由又是怜惜又是愤怒,暗想:“今日左右不过一死。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让这帮心怀鬼胎的秃驴贼道毁她清白”杀机大炽,暗自运集真气,脸上却笑嘻嘻地仿佛满不在乎。

    素莲瞥了他一眼,双眸闪过古怪的神色,蹙眉不语,似是也起了疑心。群尼更是恨恨地瞪着他与白玉蟾,羞愤难忍。

    白玉蟾耳颊如烧,蓦一咬牙,拔剑抵住许仙的胸口,道:“我没杀他,只是觉得他与害死师父的‘魔帝,似有不同,其中或有蹊跷。为了查清来龙去脉,才将他收入囊里,带回好好盘问。既然诸位不信,我立刻杀了他便是”便欲挺剑刺下,但不知为何,四目相对,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指尖颤抖,依旧怎么也下不了手。

    许仙悲喜交迭,深吸了口气,哈哈大笑道:“白掌门,他们逼你杀了我,才叫‘杀人灭口,。如果我猜得不错,假冒寡人、刺杀令师的凶手就藏在这些人之中”

    白玉蟾一怔,想不到他被封住了哑穴,竟仍能开口说话,而且中气还如此之足。

    四周哄然,有人啐了一口,骂道:“放你奶奶的屁你当我等向佛修道之人,像你们这些妖魔般卑鄙无耻、敢做不敢当么?”

    许仙笑道:“好臭,好臭。我奶奶怎么把你给放到这儿来了?”故意提高声音,道:“白掌门,那凶手引开素莲师太等人,杀死慧真大师,却独独留下你的性命,自是为了将你陷于眼下这不义之境,引得道佛各派内讧不休,群龙无首。凶手既能乔化成寡人,自然也能乔化成其他人,混在这里,挑唆生事。我若是你,就仔细听听四周,谁起哄得越是大声,就越加可疑。”

    他原本只是故作惊人之语,拖延时间,以便运气挣断绳筋;说到此处,却灵光霍闪,忽想:“是了,林灵素双眼俱盲,与青帝藏身孤岛,那凶手冒充他,显然是借此逼迫那魔头现身。普天之下,又有谁对林灵素这般知根知底、恨之入骨;又有谁修为之高,足以杀死慧真;易起容来,如此惟妙惟肖?”

    眼前突然闪过一双勾魂摄魄的眼波,与那艳光四射的盈盈笑脸,心中剧震,浑身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李师师

    难道这妖女当日并未葬身在火山之底?她处心积虑,究竟只是想要栽赃胞兄,还是另有所图?想起那对菌人族姐弟“芥子须弥”所说,更是一凛。混沌皮图李师师必是得知藏于“吉塔火山”的“混沌皮图”落到了林灵素的手中,又寻他不着,所以才用这毒计迫其现身。

    当下一不做二不休,纵声大笑道:“李师师,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鬼鬼祟祟地不敢见人啦你冒充寡人,杀死慧真大师,不过是因为我们手上有两件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一件是沌皮图,,一件是‘玄武骨图,……”

    众人轰然大哗,“李师师”这三字倒还罢了,“混沌皮图”与“玄武骨图”直如两块巨石,瞬间掀起惊天巨浪。

    慈航静斋众弟子倏然变色,就连一直沉静如古井的素莲也“啊”地失声低吟,神情颇为古怪。

    许仙心中一紧,难道自己信口胡诌,竟然歪打正着?念头飞转,哈哈大笑道:“沌皮图,属土,土克水,故而藏于北海‘吉塔山,,封镇玄武;‘玄武骨图,属水,水克火,故而藏于南海慈航静斋,封镇朱雀。你好不容易盗得了‘青龙皮图,与‘白虎皮图,,找到北海,却被寡人先行一步,取走了‘混沌皮图,,心里想必不甘得很。急怒之下,才使出了这‘李代桃僵、引蛇出洞,的诡计,害死慧真,嫁祸于我,是也不是?”

    素心再也按耐不住,叱道:“胡说八道白玉蟾,你还不快杀了这魔头,为师父报仇”

    白玉蟾一凛,不由自主地将长剑往下刺去,却听“叮”地一声,虎口酥麻,剑锋刚扎入许仙胸口,便被素莲弹来的气箭震歪开来。

    素莲摇了摇头,淡淡道:“是非因果,尚未水落石出,此刻杀了他,岂不落人口实?又如何还师父公道,令天下人信服?”

    许仙笑嘻嘻地道:“师太放心,我敢打赌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舍得杀死我。那张沌皮图,我背得滚瓜烂熟后,就随手丢入了‘吉塔山,岩浆之中。寡人若是死了,炼天石图,五行缺一,就再也拼不起来了,诸位今后又上哪儿找那登天的‘云门,?”

    众人喧哗如沸,又惊又疑又怒。

    朱洞元淡淡道:“阁下多虑了。就算现在我们将你大卸八块,凭着张天师的‘摄魂咒,、温真人的役鬼符,、青城派的绅鼎,,以及我茅山的‘九老仙都君玉印,,要想封住你的魂魄,还原出沌皮图,,也不是什么难事。倘若不信,阁下不妨一试。”

    许仙扬眉大笑道:“好啊,寡人经脉俱断,又被捆得严严实实,已经是炉子里的鸭子锅里的鱼,朱真人既有这等把握,也只管上来一试好了。”

    朱洞元见他如此有恃无恐,眉头微皱,反倒起了几丝狐疑。凝神感应,他体内真气凌乱,奇经八脉果然俱已震断;浑身伤口遍布,右胸的剑创更直贯身体,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就算能苟延残喘,也已形如一介废人了。

    正欲应答,一个茅山道士抢身而出,高声道:“杀鸡焉用牛刀师父,这魔头只剩下半条命了,让徒儿用f魔印,来对付他便是。我就不信炼不了他的魂魄,问不出真话来”

    那道士虎背猿臂,浓眉大眼,正是他座下二弟子“雷震子”于琛。年近不惑,性情却依旧急躁暴烈,骠勇无畏,所幸真气强猛,剑法又颇得“上清正道派”真传,倒也从未遇险。

    当下点了点头,道:“小心那魔头的‘盗丹**,,手掌不可碰他‘丹田,、‘玄窍,,压他氵泥丸宫,。”

    于琛凛然应诺,大步走到许仙身边,瞪了白玉蟾一眼。白玉蟾收住缭乱的心绪,朝后退了几步,眼见他运掌聚气,缓缓朝许仙头顶压去,心里不由自主地突突剧跳,也不知在担心这道士,还是紧张那魔头。

    于琛毕集真气,右手碧光闪耀,春雷般大喝一声,猛地覆住了许仙头顶,口唇翕动,念念有词。

    许仙浑身剧颤,天灵盖上“嗤嗤”激响,白烟直冒,笑嘻嘻的脸庞簌簌抖动,合着那凄厉的笑声,更觉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众人屏息凝神,鸦雀无声,心全如吊桶般七上八下,既希望“雷震子”将这魔头打得元神脱体、生不如死,又担心他就此攫取其魂魄,尽得“混沌皮图”的奥秘。

    正各怀鬼胎,忽见于琛一震,张大嘴,双眼露出惊怖骇异的神色,接着只听“格啦啦”一阵脆响,他的右臂突然麻花似的扭了起来,雪白的断骨接连破肤刺出,浑身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碧光乱舞,接连不断地涌入许仙头中。

第一卷人间世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脉

    只听“格啦啦”一阵脆响,于琛的右臂突然麻花似的扭了起来,雪白的断骨接连破肤刺出,浑身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碧光乱舞,接连不断地涌入许仙头中。

    “盗丹**”众人心猛地往下一沉,又惊又骇。

    魔门的“盗丹**”要么用手掌直接攫取他人真元;要么利用丹田产生的气旋,将外来真气吸入体内……像许仙这般以头顶“泥丸宫”吸卷他人真气的,可谓见所未见

    朱洞元眼见不妙,立即急冲挥剑,将于琛右臂齐肩斩落,鲜血激喷。“雷震子”这才发出凄厉的狂吼,凌空震飞出六七丈外,抱着断肩,发疯似的遍地打滚。

    朱洞元封住他的经脉,急念口诀,剑尖挑起一张黄符,“嗤”地抵住他的肩膀,黑烟四溢,焦臭扑鼻。于琛登时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朱洞元毫不停顿,左手凌空弹指,“噗噗”连声,继续封点了许仙周身要穴,接着剑光如电,朝他心口疾刺而下。

    白玉蟾心中猛地一紧,他这一剑,是必欲置许仙于死地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万千纷乱的画面,仿佛听见无数个声音潮水般重叠在一起,喊道:“白姐姐

    白姐姐”意乱情迷,只听“叮”地一声脆响,肘臂酸麻,手中长剑竟鬼使神差地撞在朱洞元的剑锋上。

    两人齐齐一震,朝后各退了半步。众人哄然大哗,想不到白玉蟾竟会公然出手相救,更想不到他真气之强,竟一至于斯。

    朱洞元惊怒交迸,冷冷道:“白掌门心口不一,不知意欲何为?”

    白玉蟾这才醒觉自己做了什么,“啊”地一声,急忙收回长剑,摇头道:“我……”望着许仙那彩虹似的灼灼双眸,更是双颊烧烫,耳边仿佛又听见万千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一声声叫得她心乱如麻。

    许仙见她神情恍惚,显然是依稀记起自己了,悲喜填膺,热血全都涌上了头顶,纵声大笑道:“朱真人,她只是想明白杀害慧真大师的凶手并非寡人罢啦。倒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嘴上号称要为慧真师太报仇,心底里却盘算着沌皮图,……这才叫‘心口不一,意欲何为,”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突然“嘭”地震碎绳筋,一掌朝朱洞元拍去。

    朱洞元大骇,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经脉俱断、又被自己点住了浑身要穴,竟仍能如破茧飞龙,雷霆猛攻仓促间,只能回身一掌与他对个正着。

    “轰”气浪如七彩虹霓,冲天炸涌。

    两人身形猛地一顿,衣裳鼓舞如球。朱洞元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苦苦强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凌空掀飞出十几丈远,撞得冰锥尽碎。

    许仙强咽下喉中狂涌的腥甜,哈哈狂笑道:“什么‘上清神君,,原来不过如此”借势翻身疾旋,直冲蓝天,

    众人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人能以经脉俱断的残躯,使出如此狂猛绝伦的真气

    张天师、温宝山、素莲等二十余名顶尖高手瞧出其中关窍,更是脸色齐变,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无脉之身”

    欲炼真气,必修经脉。十二正经也罢、奇经八脉也好,都像是江河的河道,真气只有依循经脉,才能如江河汇海般汇入丹田,再循环周身。经脉一旦断毁,江河必然崩决于涸。自古以来,修炼的法门千千万万,唯有这条是颠簸不破的法则。

    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上古时的第一武学奇才、青帝灵威仰所创的“无脉之身

    相传灵威仰被黑帝、黄帝、木神、土神等七名神级高手围攻,经脉俱毁,半人半鬼地囚禁于黄泉之下,却悟创出了旷古绝今的“无脉之身”与“种神**”,可以将元神寄于任何人身体,无需经脉,也能恣意运转狂暴无比的真气,威震四海,天下无敌。

    难道这魔头就是从那张“混沌皮图”学到了青帝的两大绝学?一念及此,惊愕、恐惧、恼恨、狂喜、羡慕……如潮席卷,全都化作了炽烈的贪念,涌上众人心头。

    眼见许仙衣袂猎猎,转眼就掠出了百余丈远,张天师更不迟疑,喝道:“妖孽,哪里走”冲天飞起。温宝山、萨守坚、茅子元、许冠蝉、杜吹花等人也纷纷率众疾追。

    白玉蟾如梦初醒,又听素莲师太传音道:“各位师妹,此人关系到师父遇害的真相,更关乎本门失盗的‘玄武骨图,,绝不可落入其他人之手。”心中一凛,与群尼齐声应诺,驭风飞掠。

    许仙虽然趁着朱洞元不备,一掌将他打成重伤,但自己亦被震得伤口尽裂,剧痛难忍。此时咬着牙关,方飞出三百余丈,已有些气息不继。

    道佛各派遮天蔽日地围追而来,张天师、温宝山来势最快,一左一右已冲到他身后十余丈处。正欲感应雷霆,强聚真气,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却听海上呜鸣不绝,数百道水柱接连冲天喷起。

    许仙低头俯瞰,茫茫冰洋水浪分涌,数以百计的鲸鱼、鲨群正朝南溯游,心念一动,大喝着合握双手,奋起真气,又是一记螺旋怒舞的“阴阳气旋斩”朝张天师迎面劈去。

    张天师避也不避,道袍共青须飞舞,冠玉似的脸庞突然闪耀起紫红的光芒,玲珑如透,“轰”地一声巨响,长剑已挟卷着六丈余长的赤光,彗星般撞上了他的螺旋气剑。

    许仙眼前一黑,双臂酥麻如痹,五脏六腑仿佛全都震碎了,却兀自忍痛大笑:“这就是龙虎山的‘太一神兵,么?我看也不过浪得虚名”借势陀螺转向,闪电似的朝海面俯冲。

    身形方动,右后方“哧哧”几声锐风轻响,激得他颈背寒毛尽竖。心中大凛,知道是温宝山的“惊神指”破空射来了,不敢有丝毫大意,内外交感,接连变幻“阴阳指诀”,回臂横扫。

    “嘭嘭”连声,惊涛炸舞,水浪卷入他的螺旋气剑,势不可挡地撞飞那几道纵横射来的“灵宝气箭”,迫得温宝山凌空飞退。

    岂料“惊神指”之凌厉仍超他的预估,右肩、左腿一痛,竟仍有两道气箭穿透水浪,贯体而过。虽已是强弩之末,仍疼得他泪水交涌,真气险些涣散。

    继而银光乱舞,“咻咻”之声激响不绝,道门各派的剑阵也已前赴后继地攻到了。他借势随形,螺旋疾舞,奋力撞飞四面八方暴雨而至的长剑,深吸了一口气,直冲海面。

    “哗”巨浪喷涌,他急坠而下,四周乱剑穿梭,就像是万千道交错闪烁的白线。挡避不及,身上又有几处被刺中,血丝洇散。

    北边那灰蓝色的海里,千百只鲸鲨正浩浩荡荡地朝此处游来,嗅见血腥味儿,那些鲨鱼登时发了疯似的极速逼近。转眼间,便有数十条鲨鱼被那纵横的剑雨刺穿、划破,血雾弥散。

    原本的清澈的海水很快变得一片浑浊。鲨群彻底陷入了嗜血的疯狂,不顾一切地相互撕咬,凶暴攻击,也不分对象是同类、鲸鱼,还是那些从天而降的道佛群雄。

    许仙凝神扫探,隐约瞥见几个道士被鲨群撕成了碎片,心下大快。正想朝海上游去,两条鲨鱼张开血盆大口,争先恐后地朝他扑来。

    他在水中飞旋乱扫,气剑搅动起滚滚涡流,连续撞击在那两条鲨鱼身上,冒起紫红的血雾,顷刻间便被周围的鲨鱼撕扯成了雪白的骨架。

    然而如此一来,行踪也随之泄露。那些道士瞥见他的气剑,纷纷围冲而至。他只得憋着气连杀数人,重新下潜。背后突然感到一阵森森寒气,本能地翻身回转,气剑横扫。

    眼角瞥处,见来人白衣飘舞,清丽的脸容若隐若现,心中一凛,白姐姐急忙硬生生将气剑收了回来。眉心一凉,额头顿时被她的剑尖抵住。惊惧转瞬即逝,朝她粲然一笑。

    白玉蟾一呆,脸颊晕红泛起,将长剑往后撤了半尺,咬唇冷冷地瞪着他,眼中闪过古怪的神情,突然又是一怔,挺剑疾刺而出。

    许仙心中一沉,想不到她竟会真的出手,剑气却朝外偏了两寸,贴着他的太阳穴冲掠而过。

    “呜”几在同时,身后传来雷鸣般的巨响,震得他浑身一颤,周围涡流飞旋,登时将他和白玉蟾双双卷入其中,朝着后方那深不可测的黑洞极速坠落

    原来一只蓝鲸不堪鲨群围攻,狂乱中冲到许仙后方,被白玉蟾剑气刺中,更加狂怒难遏,张开巨口,将他们连同海流、鱼虾、尸块……一起吞了进去。

    许仙不及多想,一把抓住白玉蟾的手腕,她甩手想要挣脱,却被那滚滚涡流抛得飞旋乱舞,难以使力。接着眼前一黑,鲸鱼的嘴巴业已闭拢。水流陡降,两人身下一空,齐齐坠落在柔软的鲸舌上。

    惊魂未定,呜鸣如雷,海流又如天河之水滔滔冲泄,登时将他们冲了起来,朝那鲸鱼的喉道飞旋滚落。

第241章 尸魔

    两人身下一空,齐齐坠落在柔软的鲸舌上。惊魂未定,呜鸣如雷,海流又如天河之水滔滔冲泄,登时将他们冲了起来,朝那鲸鱼的喉道飞旋滚落。

    许仙紧握白玉蟾的手腕,脚底忽地一空,天旋地转,水流尽消,仿佛坠入了一个虚空的无底深渊,不知过了多久,“砰”撞在一个腥滑柔软的肉壁上,翻身弹起,又继续跌跌撞撞地朝下冲落了数十丈,终于触底。

    迷迷糊糊憋闷欲爆,却听白玉蟾“啊”地一声,率先撑不住吸了口气。他心里一凛,也忍不住张开口鼻,却觉一股清冽的空气直贯体内,神智陡然一醒,又惊又奇。

    凝神四扫,周围是一个颇大的粉红色腔室,隐约瞥见几处甬洞,缓缓地涨缩搏动。腔室里不见水流,充盈着新鲜的空气,一如陆地。许仙心中一动,明白自己必是误打误撞,坠入了巨鲸的肺部。

    他曾听府中的食客说过,鲸鱼以巨肺呼吸,每过一刻钟,乃至半个时辰,方吐纳一次。肺中容纳的空气之多,可想而知。肺必与鼻、喉相连,倘若自己能找到出口,或许就能借着这巨鲸喷气之时,从它头顶的气孔冲出海面。

    一念及此,心下大宽,反倒不急着离开此处了,笑道:“白姐姐,现在这儿再无旁人啦,咱们可以不受打搅,好好叙叙旧……”

    白玉蟾脸上一烫,低声叱道:“谁要与你这魔头叙旧?”挣开手,正想拔剑朝他攻去,却发觉鞘中空空,心中猛地一沉。

    那柄“漱心剑”乃是慈航静斋的掌门信物,众师姊对她受托此剑原已诸多不忿,如今再从自己手里遗失了,又不知该生出何等波澜!

    转头四望,腔室里空空荡荡,也不知是否坠入此处时,插在了鲸鱼的某处喉壁上?又惊又急,无暇理会许仙,踏着腔壁凌空飞跃,原路返回,寻找那神兵的下落。

    许仙一愣,只道她不愿与自己共处一室。她若真是白素贞,此番分别,又不知何日才能重逢!当下腾空追去,口中混叫道:“白姐姐……娘子……等我一等……”

    鲸肺内腔管纵横交错,复杂如迷宫,四周又黑漆漆一片,一时间哪能找得出来时之路?两人一前一后纵掠了片刻,空气越来越稀薄,却始终一无所获。

    白玉蟾正自心焦,忽见前方浮起两团萤绿的“鬼火”,悠悠荡荡地朝右边的腔道飘去,暗忖:“难道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剑灵’?”不及多想,疾风似的尾随其后。

    许仙大凛,叫道:“白姐姐小心!”奈何白玉蟾听若罔闻,此处又不比高空,可以借风飞翔,只能仗着这双肉掌,在狭窄曲折的腔洞间反弹冲跃,要想追上她,殊为不易。

    两人随着那“鬼火”折转下冲,又过了片刻,前方闪起点点碧光,如星河漫漫,腥臭味也越来越浓,闻之欲呕。

    白玉蟾凝神扫探,猛吃一惊,那些碧光赫然是尸骨的磷火,略一望去,腔室里密密麻麻至少躺了百余具尸体,有的早已化作森森白骨,有的才腐烂不久,蛆虫攒动。

    虽不知此处是鲸肺的什么部位,但方才必然未曾经过这里。心下失望,正欲折返,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阴恻恻的凄嚎声,似哭似笑,忽左忽右,前方鬼火大炽,随之明明暗暗地摇曳闪烁,映得四周深碧浅绿。

    又听“格啦啦”一阵响动,仿佛有人朝她后颈吹了口凉气,白玉蟾转头望去,毛骨悚然,忍不住“啊”地失声大叫,那些匍匐着的骸骨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白玉蟾朝后疾退了几步,待要转身奔逃,才发觉四面八方全被那些僵尸、骸骨堵住了,一个个狞笑似的咧着白牙,十指探伸,朝她趔趄逼近。

    白玉蟾惊骇烦恶,翩然飞退,双掌穿花舞蝶似的将它们接连撞飞。奈何腔室狭小,数以百计的尸鬼潮水般四面涌来,任她如何腾挪闪避,也无法突出重围。右肩突然一阵锥心剧痛,已被一只腐臭的僵鬼咬中。

    她寒毛尽竖,尖叫着一掌将它颅骨拍碎。那些腐尸嗅着血腥,越发狂乱,低吼着腾空扑来,前赴后继。

    白玉蟾左支右绌,眼见便要招架不住,忽听长啸如雷,许仙斜地里翻身冲到,“嘭嘭”连声,气剑霓光乱舞,将周围尸鬼劈得血肉横飞。

    他有了几次与僵鬼激战的经历,知道这些僵鬼如嗜血狂鲨,闻腥而动,最好的办法,就是挑一些血肉未腐的尸鬼下手,引得他们自相残杀,再乘隙逃生。当下连斩了几只腐尸,抛飞到远处,趁着众尸鬼分散抢食之际,背起白玉蟾,陀螺似的飞旋乱转,杀出了一条血路。

    白玉蟾惊魂未定,想要从许仙背上挣脱,浑身却一阵阵地发着寒战,酸软无力,又听他道:“白姐姐,你被僵鬼咬中,中了尸毒,切切不可妄动真气!”心中一凛,果觉右肩麻痒难当,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虫子在钻心挠骨,丝丝缕缕地朝全身扩散。

    惊惧之意一闪即逝,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的脖子。身上越来越冷,昏昏沉沉,闻着他身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好闻气息,心又慢慢地平定了下来。

    周围鬼火悬浮,迷迷糊糊地瞥见两人的身影投映在腔壁上,她心中一颤,依稀记起了某个似曾相识的情景。

    在那茫茫云海之下、悬崖峭壁之上,她似乎也曾这般软绵绵地伏在他的背上,一阵大风刮来,云开雾散,空中浮动着一圈彩虹似的七色光环,他们的身影就投映在光环中央……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疼得透不过气。那是梦吗?若是梦,为何画面那般历历鲜明?为何在她耳边,仍萦绕着当时的漫山猿啼、啾啾鸟鸣?为何鼻息之间,仍闻得着那暮春的微风与落英?

    她的心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追想,都带来难以形容的桎痛。

    恍惚中,仿佛又听见慧真大师低柔的声音,一遍遍地在心底回荡:“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那滚沸的痛苦、迷乱、恐惧、狂喜、悲伤……终于又渐渐平定下来了,仿佛随着袅袅的佛香化散无形,融入了那双温柔慈悲的眼睛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突然一阵刺骨的剧痛,她“啊”地一声,冷汗直冒,瞬间清醒。只见自己倚在腔壁上,右肩白衣被撕开一个大口,黑血从四个尖利的牙印里汩汩渗出。

    许仙“呸”地朝边上吐了一大口腥臭的淤血,笑了笑,道:“白姐姐,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性命攸关,也只好便宜行事了。”不等她说话,又继续低头吮吸她肩上的伤口。

    白玉蟾这才知道他竟是冒死为自己吸吮尸毒,又是惊异又是感激,但想到自己裸露的肩头竟被这魔头唇舌紧紧相贴,又不禁羞得双靥如烧,心跳如撞,推又不是,躲又不是,浑身都似僵硬了一般。

    许仙察觉到她的微妙变化,心中亦怦然一跳。方才急着救她,并未多想,此时才似感受到她那浑圆纤巧的肩头、温软柔腻的肌肤,忍不住抬眼朝她瞥去。四目相对,两人脸上俱是一红,做贼心虚似的双双转开。

    想到软玉温香,尽在自己唇齿之间,许仙心旌更是一阵摇荡,定了定神,忽想:“是了!白姐姐蛇妖之身,体质冰凉,为何她的身体却温软如常人?难道……难道她真的不是白姐姐?”心里一沉,绮念顿消。

    念头未已,忽听“咻咻”激响,右前方突然冲出几人,剑光乱舞,朝他们狂风暴雨似的劈来。

    许仙一凛,抱住白玉蟾翻身急滚,右手气剑纵横劈扫,那几人迭声闷哼,趔趄飞退。

    借着几点鬼火的幽光,只见七人趔趄站定,手持双剑,身着青衣白袜,胸口绣了太极图,赫然正是青城两仪剑派的道士。

    领头那道长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又惊又怒,戟指喝道:“白玉蟾,你还说和这魔头不是一伙的?将我们设套诱入这里,吸人鲜血,盗取真元,忒也歹毒下作!”

    白玉蟾一怔,待要辩解,想起自己衣裳不整,躺在这魔头怀里;而他又偏偏满嘴鲜血,吸吮着自己的肩膀……真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众道士更不给他们片刻喘息之机,剑光穿舞,布成北斗七星阵,怒吼着轮转冲来。

    “呜——”身形方动,忽听鲸鱼发出震耳欲聋的长鸣,肉壁乱颤,众人更是震得气血翻涌,阵形大乱。几在同时,狂风扑面,一道人影冲过剑阵,闪电似的朝白玉蟾扑来。

    许仙喝道:“让开!”一掌朝来人劈去。“嘭!”手掌相对,浑身剧震如电,竟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仿佛从外到内瞬间结成了透骨寒冰,心中大凛:“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第242章 冥王

    这几年来,许仙与林灵素、李师师、青帝、蛇圣女、王重阳等绝顶高手交过锋,也与王文卿、张天师、李少微、温宝山、朱洞元等道门最强者对过阵,见识不可谓不广,却从未见过如此阴寒恐怖的真气。相形之下,就连李少微的阴极真炁也仿佛逊色了不少。

    那人见未能将他击退,“咦”了一声,似是亦颇觉惊讶,立即翻身冲起,转向朝那七个道士扑去。只听“砰砰”连声,惨叫迭起,那七人捂着脖子,满脸惊怒恐惧,踉跄着摔倒在地。

    许仙大凛,以他的眼力,竟连此人如何出的手也未能看清。瞬间突破七星剑阵倒也罢了,但破阵的同时,还能咬中七人的喉咙、吞吸他们的鲜血……身法之迅疾奇诡,直如妖魅!

    那人怪叫着翻身匍匐在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歪着头,朝二人咧嘴一笑。他满头蓬乱的银发,须眉皆白,黑衣血污斑斑,左袖空空荡荡,竟只剩下一臂,手指干瘦如枯爪,双眸就如翡翠般碧绿通透,倒真像极了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白玉蟾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许仙身上靠去。

    就连一向胆大包天的许仙,心底亦不由泛起森森怖意,右掌聚气待发,脸上却依旧笑嘻嘻地道:“多谢前辈替我收拾了这七个牛鼻子。在下途经宝地,无意冒犯,如有叨扰之处,望请海涵。”

    独臂人听若罔闻,双脚、右手撑地,身体忽然“格啦啦”一阵响动,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了过来,仰面朝上,绕着他们诡异地爬行,喉咙里发出暗哑而又凄厉的呜吼。

    两人浑身鸡皮泛起,这声音分明就是先前“唤醒”众尸鬼的凄嚎!

    只听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呼应,脚步如潮,越来越近。“砰砰”连声,十几个僵尸率先从右前方的腔道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接着左侧、右后方的甬道里也陆续奔出了数十具骸骨……转眼之间,他们便被两三百只尸鬼团团围住了。

    许仙正欲抢身突围,眼前一花,冰寒扑面,独臂人已一把拽住白玉蟾的胳膊,闪电似的将她从怀里拉了出去。

    他心中陡沉,“呼”地一掌拍向那怪人的面门,那怪人也不撒手抵挡,怪叫着翻身跃起,凌空连环几脚,踢得他呼吸不得,双臂酥麻。定睛再看时,那怪人已将白玉蟾抛入尸鬼群中,旋身飞舞,继续狂风暴雨似的朝他汹汹猛攻。

    许仙又惊又怒,一手撑地,一手气刀鼓舞,陀螺似的极速飞转,将那怪人的如潮攻势接连化解。

    若是常人,在如此恐怖的阴寒真气席卷下,早已经脉郁堵,气血僵凝了,亏得他修成了“无脉之身”,真气可以不循经脉,恣意运转。饶是如此,仍不免被冻得浑身冰霜凝结,牙关格格直撞,越来越应接不暇,更毋论击退那怪人,解救白玉蟾了。

    眼角瞥处,只见众尸鬼将她重重包围在中央,呜呜凄嚎了片刻,纷纷跪伏在地,状甚恭谨。许仙大奇,虽不知这些尸鬼意欲何为,但看起来似乎暂无伤害白玉蟾之意,心下稍宽。

    过去几年间,他先是吞了葛长庚的“元婴金丹”,炼成“纯阳之基”;又得林灵素传授,以阳极之炁与小青合练“阴阳电剑”;后又蒙青帝输入毕身阳极真炁,修成了刚猛无比的纯阳真炁;此后又得王重阳无意点拨,融会贯通,终于悟创出了“以无脉之身混融阴阳”的“混沌**”,将阴阳五行之气恣意转换,相融相生。

    此时被这怪人的阴极真炁汹汹压迫,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应激转换,心里一动:“是了,‘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要想打败这怪物,就得利用阴阳生克之法,用纯阳之炁和他抗衡。”当下凝神聚气,全力****。

    “嗤嗤”激响,随着体内的阳极真气越来越盛,身上凝结的薄霜渐渐蒸腾为白雾,气剑也越来越刚猛流畅,几次险些劈中那怪人。

    独臂人不怒反喜,哑声怪笑道:“好,好!”鬼魅似的翻飞闪掠,突然到了他背后,张口朝他颈上咬去。

    许仙汗毛直乍,本能地旋身斜踹,气剑横扫。那怪人身形一晃,倏然避开他的脚尖与气剑,又到了他的颈后。

    许仙陀螺似的极速飞旋,越转越快,但无论如何闪躲,那怪人始终如附骨之蛆,甩脱不得。惊怒交迸,灵机一动,蓦地翻身倒地,顺势挥舞气剑,朝上螺旋狂扫。

    “嘭嘭”连震,气浪如霓光炸涌,冰屑横飞。独臂人怪叫一声,猿猴似的倒攀在他头顶,双目灼灼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哑声大笑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女儿挑的好女婿!”

    许仙一愣,那人又已翻身跃落到白玉蟾身边,咧嘴笑道:“乖女儿,干嘛要穿着男人的衣服?爸爸差点儿认不出你来啦。你不打一声招呼,就把新郎倌带来给爸爸过眼,万一爸爸一口将他咬成了僵尸,岂不糟糕?”

    白玉蟾听得莫名其妙,又羞又恼,正欲蹙眉呵斥,却见许仙冲她使了个眼色,缓步走了过来,行礼笑道:“前辈果然慧眼如炬,什么也瞒不过。令爱说您神功盖世,少有英雄能入得了法眼,如果不全力施展一番身手,必然过不了您老人家这一关。”

    他见此人神情古怪,说话颠三倒四,口口声声将白玉蟾认作女儿,不是得了健忘症,便必是疯子。当下故意顺他口风,讨他欢喜,一来探其究底,二来也好趁其不备,救出白玉蟾。

    独臂人听了果然大喜,眉花眼笑道:“知父莫若女,知父莫若女!”白眉一扬,碧眼中尽是狂傲自得之色,摇头道:“要想做我冥王殷纣的女婿,岂有这么容易?嘿嘿,我女儿聪明标致,天下无双,小子你能娶她做老婆,那是祖宗积了几辈子的德了!”

    听到“冥王殷纣”四字,许仙脑中“嗡”地一响,也不知是惊是惧是喜是怒,难道眼前这疯疯癫癫的独臂人竟然就是当年魔门“阴阳护法”之一的“不昼国主”?

    白玉蟾的脸色更瞬间大变,蓦地抓起地上的长剑,“唰唰”几剑朝那殷纣刺去。

    殷纣猝不及防,朝后连翻了六七个筋斗,怪叫道:“丫头,你这是干嘛?”身形一闪,手指夹住剑锋,忽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知道啦,爸爸说这小子配不上你,让你生气啦,是不是?”

    许仙心中却是一片雪亮,慈航静斋的前掌门观照师太死于殷纣之手,白玉蟾身为传剑弟子,见此魔头,岂有不为师祖报仇的道理?但眼下她尸毒未清,真气虚弱凌乱,周围又有数以百计的尸鬼,寡众悬殊,别说凭其一己之力,就算与自己联手,也绝难杀得了这冥王殷纣。

    念头急转,抢身扣住白玉蟾的脉门,道:“前辈说得不错,我能娶你女儿为妻,实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见她双颊酡红,咬着唇又羞又怒,心中一荡,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耳朵传音道:“好姐姐,这魔头将你认作他女儿,将我认成展子夜啦。君子报仇,不在一时。与其现在以卵击石,倒不如将错就错,借这魔头与众尸鬼为向导,混入不夜城,里应外合,将魔门妖人全都一网打尽。”

    白玉蟾奋力挣扎,挣脱不得,耳朵被他热气一呵,浑身更如棉花般瘫软了下来,听到最后一句,又是一怔,将信将疑,不明白这小子身为魔门天帝,为何不对着殷纣亮明身份,反要冒充其“女婿”,助自己夷灭魔门?

    却不知许仙心底里另有计议。

    他一心冒充林灵素,借魔门之力荡灭道佛各派,掀翻宋廷。但要想让“神门”众魔头相信自己的身份,殊非易事,偏巧上天开眼,将这“冥王殷纣”送到了自己面前。

    殷纣虽然疯疯癫癫,却是魔门极具威望的阴极法王,他既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认不得,此番“百鬼夜宴”,自己正好可借着“冥王女婿”的身份反客为主,浑水摸鱼。

    有“冥王”与众尸鬼相助,凭着自己的“混沌无脉之身”,五帝、十祖、五母纵有疑窦,也得乖乖称臣。若能再借白玉蟾,将道佛各派引入埋伏,一网打尽,便更可坐实“魔帝”之位,报仇雪恨了!

    殷纣哪知这小子笑眯眯的,腹内却另怀鬼胎?眼看女儿对他如此依顺,心底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花开随风走,女大不中留……”见白玉蟾依旧红着眼圈,恨恨地怒视自己,忙又干笑了两声,道:“乖女儿,好女婿,你们一路赶来,想必都累得很了?爸爸给你们准备了一间洞房,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着又仰头从喉咙里发出那凄厉可怖的呜吼。众尸鬼纷纷爬起身,号哭相应,继而唢呐长吹,锣鼓齐鸣,簇拥着许仙、白玉蟾二人,朝右侧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第243章 铜人

    众尸鬼纷纷爬起身,号哭相应,继而唢呐长吹,锣鼓齐鸣,簇拥着许仙、白玉蟾二人,朝右侧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白玉蟾体内尸毒未清,又被许仙扣住了脉门,虚软无力,挣脱不得,只得任由他们架上骨椅,七折八拐,到了一个腔洞内。

    那儿也不知是鲸鱼脏腑的什么部位,幽深高阔,摆着几个巨龟的龟壳与兽骨制成的架子床与桌椅,四壁上还点了几盏昏黄的鱼油灯,忽明忽暗地摇曳着。众尸鬼将二人放在架子床上,便收起唢呐、锣鼓,呜吼着退了出去。

    殷纣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满脸堆笑地递给白玉蟾,柔声道:“乖女儿,你被那几个不长眼的僵鬼咬中,吃两颗‘保真丹’,再照爸爸教你的法子,运上一个时辰的真气,就能排清尸毒了。”

    许仙生怕她说出什么露底的话,忙伸手接过,道:“多谢前辈。在下省得怎么做,前辈只管放心……”

    殷纣瞪了他一眼,道:“小子,再过几****就要娶我女儿了,还一口一个‘前辈’,是什么意思!”

    许仙一愣,笑道:“丈人说的是。小婿再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白玉蟾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晕红如醉,在这摇曳的烛光里,更显娇媚。

    许仙心中突突一阵剧跳,剩下的半句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她的容貌、神情、声音……无不绝似白素贞。历经几载坎坷,他虽然已再不是从前那单纯浮脱的少年,但每次四目交对,却又仿佛梦回当年。

    殷纣闻言哈哈大笑,见白玉蟾冷冰冰地一言不发,又挠了挠头,讷讷道:“好女儿,我知道你还生爸爸的气。你眼光很好,这小子本事不小,是我小瞧他啦。今后你说什么,爸爸便听什么,你可别再一赌气又跑得没边没影了。否则爸爸,爸爸……”

    眼睛一红,声音竟似有些哽咽,清了清嗓子,强笑道:“时候也不早啦,你们快快安歇吧。等到了‘不夜城’,还有得你们忙呢。”

    见此情状,许仙莫名地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一酸,暗想:“虎毒不食子。这魔头杀人不眨眼,对自己的女儿却如此宠溺。但不知为何疯疯癫癫,连亲生骨肉也会认错?”

    又想:“亏得他认错,这也算是老天助我。到了‘不夜城’,需得先下手为强,设法杀了他女儿,以免真假新娘撞在一处,露了馅。只等坐实了‘魔帝’之位,再领着魔门剿灭送上门来的道佛各派,他这敲门砖也可丢到一边去啦。就算那时他明白上了当,又能奈我何?当务之急,乃是说服白玉蟾,扮好‘冥王之女’的角色。”

    计议已定,等殷纣出了那腔洞,方松开手,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众多疑问,但有一点务请你相信——我绝非杀害令师的凶手,凶手必是李师师无疑。只要你我联起手,演上一出好戏,定能诱迫那魔女现身,还我们清白,为令师雪恨。”

    白玉蟾心里怦然一跳,虽明知他是个诡谲狡诈的的魔头,说的话不足为信,但看着他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他几番舍身相救,又不免有些犹疑。念头百转,蓦地咬紧银牙,冷冷地点了点头。

    许仙大喜,想不到她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当下将那两颗“保真丹”喂她服下,又用双手抵住她的双掌,一边用真气催化药力,一边传音道:“白姐姐,我知道要你假扮‘冥王’的女儿,太过委屈,但只有这样,才能打乱李师师的阵脚,逼她露出原形……”

    白玉蟾闭眼不答,脸色忽红忽白,不住地打着寒颤。“保真丹”起效奇快,过不片刻,肩头那黑紫的伤口便转为了粉红色,体内寒意尽消,暖洋洋如漂浮在云端。

    经过连番鏖战,许仙早已精疲力竭,见她已安然无恙,又与自己结成了同盟,如释重负,顿觉困乏难耐,当下收回双掌,吐纳调息。

    白玉蟾低首垂眉,睫毛颤动,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烛光跳跃,照得她的脸阴晴不定。许仙呼吸又是一紧,相隔咫尺,第一次发觉她与小青长得竟有些相似。

    想起当年在蓬莱山上,也曾与小青半假半真地拜过天地、圆过洞房,更是突然感到一阵汹涌如潮的悲喜,酸楚如割,泪水几欲夺眶。彼时彼景,恍如隔世。却不知此刻小青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心猿意马,真气登转岔乱。当下重又摒除杂念,冥神静思,渐渐进入了澄明忘我之境。如此空空荡荡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一股森寒的杀气直迫眉睫,许仙心中一震,陡然醒觉。

    从眼缝朝外望去,却见白玉蟾圆睁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右手化爪,悬在他的头顶,蓄势待发。容貌虽然未变,神情却极为陌生,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说不出的诡异。

    他颈上寒毛直竖,却保持鼻息、心跳丝毫不改,一边假寐,一边将真气缓缓毕集双掌,只要她稍有异动,立即抢先出手。

    白玉蟾凝视了他片刻,似是确定他熟睡未醒,目光闪烁,又慢慢地收回手掌,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朝腔洞外飘去。

    许仙松了口气,大感好奇,不知她形容举止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古怪?又为何要趁他睡着时,鬼祟行事?当下凝神聚气,双掌撑地,有如壁虎游墙,远远地尾随在后。

    白玉蟾仿佛并未察觉,右手捏诀,念念有词,翩然左折右转,“叮”地一声轻响,上方亮起一道艳丽的紫光,那柄遗失的“漱心剑”竟如磁石附铁,倏然飞到了她指尖上方。

    许仙隐隐更觉不安,既然白玉蟾只需捏指念诀,便能让“漱心剑”自行飞来,先前又为何寻不着?

    只见她口唇翕动,随着那长剑一起蜿蜒而行,到了某处幽深狭窄的甬道,那长剑炽光大涨,指南针似的乱转了片刻,蓦地朝右冲去。接着又听“当”地一声脆响,剑尖似是撞到了坚硬的金属上,嗡嗡狂震。

    白玉蟾伸手握住剑柄,连着长剑,将一个青绿的物事从腔壁里挑了出来。许仙凝神远眺,脸上微微一烫,那物事竟然是个铸造得极为逼真的女身铜人,虽然尽是斑斑绿锈,却仍可清晰地瞧见玲珑浮凸处,惟妙惟肖。

    白玉蟾剑尖斜指,沿着铜人的“任脉”徐徐向下,到了“神阙穴”时,“咔啦”一响,铜人忽然迸开一条细缝,异香缭绕。

    她手指颤抖,显然颇为激动,正欲握剑挑入,黑暗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叫,人影疾闪。“嘭嘭”连震,气浪炸涌,来人一把夺过铜人,翻身冲起,倒悬在甬洞上壁龇牙狂吼,赫然正是殷纣。

    瞧见白玉蟾的脸,那魔头怒色登时僵凝,失声道:“女儿!怎地……怎地是你?”

    白玉蟾一言不发,剑光如电,接连不断地朝他刺去。殷纣又惊又恼,鬼魅似的闪掠躲避,却不还手,叫道:“女儿,这是你妈妈的铜像,见像如见人,岂可这般放肆?”

    话音未落,“叮叮”连声,剑气撞击在铜人的头颈上,火星四溅,裂缝纹生。殷纣惊“咦”一声,叫道:“南斗横斜?”双眸凶光大作,抡起铜人,“当”地将她撞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玉蟾淡淡道:“莲花开且落,世间本无我。一砂一世界,一人一佛陀。”剑光如紫霞霓虹,源源不绝,迫得殷纣接连飞退。

    许仙越看越是惊异,先前在“迷雾海”上,虽然也曾领教过白玉蟾的剑法,但比起眼前,招式不变,威力却似相差了数倍!难道当时她便已认出了自己,故意手下留情?

    殷纣比他更加震骇,脸色涨紫,哈哈怒笑道:“臭贼尼,原来是你!当年老子没杀了你,你装神弄鬼,跑到这儿假冒老子女儿来啦!”浑身黑光暴涨,飓风似的呜呜狂转,铜人接连猛撞在剑锋上,激起流丽万端的火光。

    巨鲸似觉疼痛,发出雷鸣般的呜吼,肉壁乱颤,震得许仙气血翻腾。想着两人的对话,更是心下凛然。难道这“白玉蟾”真的不是白素贞,而是慈航静斋的某个师太?又或者,白素贞早已死了,寄体在“她”躯壳之内的,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念头未已,“哐——”地一声巨响,殷纣趔趄后退,铜人的身体竟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里头滚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髅,被剑气激扫,顿时断成了几截。

    殷纣身子一晃,张大嘴,满脸涨紫地瞪着那几截尸骨,突然发出无比惊怒、悲伤的狂吼,抡起半片青铜人,狂风暴雨似的朝着白玉蟾雷霆猛攻,一遍遍地咆哮道:“臭贼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许仙眼尖,瞥见那骷髅的双手紧紧合握着一卷龟甲书简,心中一动:“难道这‘白玉蟾’找的便是此物?”当下更不迟疑,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第244章 鲸歌

    许仙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龟甲书简,朝外冲去。

    身形方动,眼前寒光疾闪,白玉蟾的剑尖亦已如银河奔泻,朝他汹汹攻至。好在殷纣此时已如癫似狂,除了白玉蟾,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怒吼着抡舞铜人,杀得她重又翻身飞退。

    许仙手掌连拍,趁机“之”字形地左右折掠,冲出了十几丈远。耳边呜吼四起,心中一凛,忍不住转头望去,却见黑暗中绿光点点,数以百计的僵鬼正从周围的腔道涌出,潮水般围向白玉蟾。

    她翩然疾旋,光浪层叠炸舞,一边要抵挡殷纣的狂猛攻势,一边还要撞飞扑咬而来的僵鬼,左支右绌,很快便险象环生。

    许仙念头飞转,此时若不逃之夭夭,只怕再无脱身之机了;但若撇下白玉蟾,她必被咬成僵鬼,乃至碎尸万段!不管她体内所附的是谁的元神,这具躯壳仍有极大可能是白素贞的真身,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略一犹豫,将那卷龟甲书简掖入怀里,折身回冲,右手气剑轰然鼓舞,大开大合,将迎面扑来的僵鬼劈得血肉横飞,高声叫道:“丈人你疯了么?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女儿?”殷纣碧眼怒火欲喷,发出悲愤凄厉的狂笑,“她若是我的女儿,又岂会劈开这‘阴阳金人棺’,害得自己母亲尸骨无存!臭小子,你和这臭贼尼沆瀣一气,想要骗老子的‘玄武骨图’,全都去死吧!”手中铜人光芒暴涨,忽然回旋横扫,“当”地猛撞在许仙的气剑上。

    许仙喉中一甜,半身酥麻如痹,心中却又惊又喜。惊的是,这铜人中藏的尸骨居然是殷纣的妻子,他将她封在其中,不知有何用意?喜的是,铜人里的这卷龟甲书简果然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玄武骨图”!

    不及多想,凝神奋力反击。剑气吞吐,霓光迭爆,仗着雄浑无比的“混沌真气”,竟硬生生扛住了冥王那如泰山压顶般的疯狂连击。

    白玉蟾微微一怔,想不到他竟会冒死折回相救,低声道:“你攻他右侧与上盘,我攻他左边与下路。”剑光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和他的刚猛无比的气剑形成了阴阳合璧之势。

    许仙精神大振,笑道:“娘子,咱们夫妻连心,其利断金!”左右进退,攻守相生,迅速稳住了阵脚,将冥王与四周的僵鬼杀得连连飞退。

    殷纣虽然疯疯癫癫,应变却极迅疾。众僵鬼怪嚎着盘成了长蛇阵,以他为“蛇头”,双手各自抵住前者的后心,次第相连,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蜿蜒绕走,不断地挤压围攻。

    “嘭嘭”连震,不时有僵鬼被剑光震飞,但立即又有其他尸鬼补上,犹如巨蟒层层收拢,又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双剑合璧的根本乃是心意相通,许仙二人真气虽都极强,奈何彼此殊不了解,心存隔阂,无法真正做到心剑相合,浑然一体。在这些尸鬼前赴后继的疯狂围攻下,又渐被压制,一点点地朝角落里退去。

    殷纣却越斗越凶狂,纵声啸吼,黑衣鼓舞如球,白发、须眉竟似一根根竖了起来,手里的那半片金人结了层厚厚的坚冰,每一次挥击,有如雪落山崩,震得两人虎口迸裂,招架不迭。

    许仙大凛,这魔头的“冥王神功”脱胎于“盗丹**”,专吸人气血,盗取真元,此刻又得了众尸鬼输来的真气,威力更是倍增倍涨,无穷无竭。照这般激斗下去,他们就算不被围咬成僵鬼,也势必活活累死。

    忽听白玉蟾淡淡道:“**如圆,金轮常转;不生不灭,无始无终。佛道同从此理。”反手抓住他的左腕,背贴着背,剑势陡然一变,如白浪滔天,风起云涌,却始终划出一道道凌冽的轮弧。

    许仙被她气轮所带,陀螺似的凌空疾旋,心中一震,幡然领悟。两人的剑法、修为虽然大相径庭,难以娴熟配合,但佛法的“金轮”却与道的“太极”异曲同工。她与自己一阴一阳,如此背着背,螺旋飞转,正好可以形成“不生不灭、无始无终”的太极炁轮。

    “当”地一声剧震,殷纣的金人撞在两人的阴阳炁轮上,竟被硬生生削去了半截,他惊怒交迸,怪叫着翻身飞起,身后的尸鬼如长蛇乱舞,阵型大乱。

    许仙大喜,想不到这至为简单的阵法,竟有如此威力!当下紧紧扣住她的左腕,继续如陀螺狂转,气剑扫舞。光轮飞处,惨嗥迭起,顷刻间便有数十个僵鬼被绞碎、撞飞。

    两人趁势穿透重围,朝外冲去。

    殷纣哇哇怪嚎,领着众尸鬼如飞龙似的迤逦尾追,几次方甫接近,不是被两人变向急旋,陡然拉大差距,就是被他们逆向飞转的炁轮撞得阵型大溃。

    偏偏此时,那巨鲸似是不堪忍受炁轮的连环猛撞,发出狂雷似的呜鸣,震得两人气血翻涌,光轮随之上下摇曳,忽快忽慢。殷纣立时又引着尸鬼追了上来,气浪叠爆,鬼哭狼嚎。

    许仙想起许府的食客所说,海上常能听见鲸鱼唱歌,而鲸鱼的“歌声”是由头顶喷气孔的气囊发出来的,灵光霍闪,立时有了脱身之计,大声道:“白姐姐,跟着声音走!”

    扯下一幅衣袖,飞快地塞住自己与白玉蟾的双耳,拽着她螺旋变向,循声疾掠。鲸鸣声低沉悲郁,虽堵住耳朵,仍清晰可辨。

    如此忽左忽右,且战且逃,沿着那蜿蜒曲折的腔道冲掠了一会儿,鲸歌越来越响,在这狭小的空间轰鸣回荡,更觉震耳欲聋。两人只觉头痛欲裂,气血就像是沸腾的岩浆,随时都欲喷薄而出。

    “呼!”前方气旋乱舞,两人身下一空,仿佛被飓风拔地卷起,冲入了炙热的深渊,四面八方炎风呼啸,刮得睁不开眼,透不过气。

    许仙心中惊怖之意一闪即逝,知道必已进入了这巨鲸的肺部。冥神静念,上方气流如旋,层层高上,想来就是鲸鱼的喷气孔了。当下抓紧白玉蟾,借势随形,顺着周围的涡流极速冲天飞旋。

    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漫漫几个时辰,就在他浑身烧灼,憋闷欲爆之际,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寒风扑面,亮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那股狂猛无比的气柱终于将他们高高地喷上了蓝天。

    鲸鱼呜鸣,炙热的气柱瞬间冷凝为水,大浪般一重重撞击在他们背上,将他们浇得浑身湿透,又往上推高了数十尺。

    许仙如释重负,睁开眼,天高海阔,碧空如洗,金黄的阳光映照着身侧白玉蟾那晕红的脸,灿灿生辉。心中喜悦无限,仰头纵声啸呼。

    白玉蟾也松了口气,见许仙贼眼溜溜,神色古怪地朝自己颈下瞥来,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衣裳湿透,玲珑尽呈其眼底,不由霞飞双颊,挥剑闪电似的抵住他的咽喉,淡淡道:“龟甲书简呢?交出来。”

    许仙心中一荡,虽知眼前这美貌躯壳未必就是白素贞,仍忍不住调笑道:“好姐姐,咱们既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看,我拿给你就是,何必这般狠霸霸地谋杀亲夫?”

    白玉蟾眉尖一蹙,正待对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薄施惩治,却听下方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凄嚎。

    低头望去,数十具尸鬼被水浪高高喷起,发狂地扭动着,阳光所照处,腐肉青烟直冒,白骨寸寸碎裂,刹那间,就有大半化如齑粉,吹散无形。

    殷纣也已冲出了鲸鱼气孔,十指抓头,双脚凌空乱蹬,狂怒而痛苦地咆哮着,身上急剧溃烂,灼臭刺鼻。他为了修炼“冥王神功”,体内尽是寒血尸毒,最怕阳光,空有一身通天本领,半点也施展不出。

    白玉蟾双眸中闪过悲喜恨怒的复杂神情,低声叱道:“自作孽,不可活。”剑尖一偏,旋身俯冲,转而朝殷纣的头顶疾刺而下。

    忽听一人叫道:“小师妹,且慢动手!”白衣如云,倏然穿掠到她面前。年约四十,眉目如画,赫然正是慈航静斋的大弟子静莲。

    “大师姐!”白玉蟾微微一惊,急忙旋身收剑,左右顾望,却不见其他女尼踪影。

    静莲从袖中取出一个紫铜莲花,摇头道:“这妖孽盗走‘玄武骨图’,害死观照师祖,实乃我慈航静斋第一仇敌,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玄武骨图’不止关系本门兴衰,更关乎天下苍生,若不从他口中问清下落,又怎对得起所有枉死的冤魂?”指尖轻弹,紫铜莲花徐徐打开,霞光飞旋,顿时将殷纣凌空拔起,厉吼着吸入其中。

    许仙心中突突直跳,不知何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阳光照在静莲的脸上,嘴角上翘,眼角眉梢浮现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静莲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收起紫铜莲花,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柔声道:“小师妹,你口口声声为师父报仇,又为何始终不肯对这魔头下手?你想起些什么了,是不是?”

    许仙心中猛地一沉,恍然醒悟,失声道:“是你!”

第245章 慧真

    许仙心中猛地一沉,恍然醒悟,失声道:“是你……”她的眼神勾魂摄魄,艳光四射,除了大宋第一妖女李师师,又能是谁!

    话音未落,“素莲”长袖卷舞,闪电似的地扫中白玉蟾的胸口,登时打得她鲜血直喷,翻身飞坠;几在同时,右手飞出一条姹紫嫣红的丝带,如霞云怒涌,层层叠叠地朝许仙兜头扑来。

    许仙挥掌震开丝带,旋身极速下冲。他双腿残疾,腾挪不便,凭借着一身绝学,虽足以对付道佛各派的一流高手,但要想与这女魔头在空中抗衡,却力有不逮。刹那间,左脚一紧,已被丝带缠住,接着右臂、右腿、腰腹……全被丝带紧紧捆缚,猛地悬吊在空中。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许官人,想不到你的命这么大,吉塔山的岩浆也烧不化。”“素莲”嫣然一笑,丝带抛卷,将他猛地朝上拽起。

    许仙又惊又怒,笑道:“彼此彼此。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又怎舍得死?”左手闪电似的拔出“龙牙刀”,正欲朝丝带划去,那丝带却如春藤绕树,沿着手臂极速飞旋,将他五花大绑似的勒得透不过气来。

    李师师格格笑道:“这‘紫霞绡’是‘慈航静斋’的宝物,‘南海鲛绡’与‘火蚕丝’交织而成,水火不侵,许官人还是省省力吧……”

    却听“咻”地破风锐响,原已朝下疾坠的白玉蟾突然凌空反冲,甩出“漱心剑”,瞬间便斩断了两股丝带,直取李师师咽喉。

    李师师猝不及防,只得仰身后翻,指尖飞弹,撞得那长剑冲天飞起。许仙呼吸大畅,趁势旋身震开“紫霞绡”,一把抓住白玉蟾的手,螺旋飞转,再度形成了无坚不摧的炁轮,朝那妖女急风暴雨似的连环猛攻。

    李师师“咦”了一声,翩然倒掠,笑道:“这是许官人自悟的‘两仪电剑’,还是‘慈航静斋’新创的‘并蒂莲’?观照老尼若知道自己的徒子徒孙和魔门男子双剑合璧,只怕要生生气活过来啦!”

    她在炁轮的边锋间跌宕飞旋,有惊无险地闪避了片刻,突然挥剑劈出了一道刺目无比的“s”形炫光。

    “当!”许仙一凛,虎口酥麻剧痛,那道炫光竟不偏不倚地斩入了炁轮的“太极鱼线”,顿时将他与白玉蟾一分为二,硬生生震散开来!

    这些年来,他几乎与道、佛、魔各派的顶尖高手全都交过锋,真气雄浑如明心、张天师、王重阳、温宝山,磅礴莫测如林灵素、楚青红、萧抱珍、金兀术,抑或妖邪诡异如王文卿、李少微、蛇圣女……与眼前这女魔头相比,无不稍逊半筹。

    他聪慧绝顶,连得际遇,将各种绝学融会贯通,悟创出了旷古绝今的“盘古**”,又在那北海的亡灵之塔冥修了数载,天人合一,日月同化,自以为脱胎换骨,足可横扫天下,今日重遇李师师,才知道何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腔雄心壮志登时如被冰水浇透。

    就在他惊怒沮丧的这一瞬间,李师师凌空飞踏九宫步,又接连劈出了两记奇诡无比的“s”形弧光,震得他喉头腥甜狂涌,再也格挡不住,断线风筝似的横空坠落。

    “砰!”肩膀重重地撞在巨鲸那山丘似的脊背上,百骸欲散,沿着湿滑的“陡坡”急速滚向海面。

    鲸鱼悲鸣,大浪喷涌,还不等他聚气稳住身形,眼前白影一晃,寒气森森,李师师已一手提着白玉蟾,一手握剑,笑吟吟地抵住了他的胸口,道:“许官人,我们无怨无仇,何苦争个鱼死网破?你将‘混沌皮图’交出来,再告诉我林灵素的下落,我就把你的心上人还给你。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们的阳关道,岂不甚好?”

    许仙见她笃信自己的“盘古**”出自“混沌皮图”,心中登时大定,一边暗自运气,一边笑道:“好啊,你先把白掌门放了,咱们找一个僻静之处,我将‘混沌皮图’上的心法、地图原原本本地画了给你。至于林灵素的下落么……你若去得晚了,他还在不在那里,我可就保证不了啦。”

    李师师格格笑道:“许官人答应得这般爽快,奴家反倒不敢信啦。”将白玉蟾放在鲸背上,春葱似的指尖夹起一只七彩斑斓的蚕虫,送到她唇边,柔声道:“这只虫子是我用一百零八种毒虫,在‘北海极冰鼎’里足足养了三年,才养出的‘冰心玉壶蛊’。若有人不小心吞了它……许官人,你猜猜会是什么滋味?”

    白玉蟾浑身要穴被她封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蛊虫钻入自己的唇齿,沿着喉咙,麻麻痒痒地朝下爬去。浑身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双颊酡红,又惊又怒。

    许仙想要喝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绚光闪烁,白玉蟾的胸喉突然变得冰雪般透明,可惜清晰地望见那只七彩蛊虫蠕动着钻入她的心脏。她“啊”地一声痛吟,眉尖紧蹙,冷汗涔涔涌出,脸色瞬时煞白如纸。

    李师师笑吟吟地道:“许官人,你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内若交不出‘混沌皮图’与林灵素的所在,你的心上人就要魂销魄散,僵凝为冰了。”

    许仙大凛,正踌躇着是该聚气反攻,强行夺走白玉蟾,还是胡编一气,用假的混沌心诀哄骗这魔女,却听白玉蟾淡淡道:“妖女,你就是用这蛊虫控制素心,逼她出卖师父,戕害同门的,是不是?”

    李师师嫣然道:“白掌门果然冰雪玲珑,一点就通……”双眸突然闪过凌厉的精光,眉梢一挑,笑道:“慧真师太,原来是你!我正奇怪堂堂‘慈航静斋’的掌门怎会死得这般轻巧,敢情你金蝉脱壳,将元神寄到了这丫头的体内。可惜呀可惜,就算你借尸还魂,也不过是无本之木、流水飘萍!”

    许仙虽然已猜到白玉蟾体内必寄存着他人的元神,听说是慧真,仍不免吃了一惊。

    “修佛之人,岂畏生死;来去不过皮囊一具,又有何惜?”“白玉蟾”被那蛊虫噬心,眉头紧皱,已痛苦到极点,声音却仍平定如古井微波,“再说若不如此,又怎能查明内奸,诱你现身,救苍生于浩劫?”

    李师师忍不住格格大笑道:“慧真师太大慈悲、大智慧,奴家好生佩服。可惜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知又当如何救苍生于浩劫?”

    “白玉蟾”微微一笑,再不理会,闭上双眼,嘴唇翕动,似是在默默念经。只听“铿”地一声脆响,那只紫铜莲花突然从李师师袖中飞旋而出,炸散出万道霞光。

    霎时间狂风怒卷,当空形成了一个强猛无比的七彩漩涡,猛地将那妖女凭空拔起。

    许仙呼吸一紧,被绚光刺得睁不开眼,又惊又喜,没想到慧真大师重伤受制,居然还能驭使神器,反戈一击!

    这朵“天外飞莲”以八十一片陨星神铁炼制而成,是“慈航静斋”的三大镇门法宝之一。相传六百年前,南海凶兽横行,海盗肆虐,观音菩萨为了保佑苍生,将座下龙女转世人间,创建了“南海莲社”。龙女降世时,乘流星而落,步步莲花,短短七天内,就用这陨铁制成的神器镇伏了“辟水狻猊”等九大凶兽,威震天下。

    饶是李师师神功盖世,被这“天外飞莲”所罩,一时竟也挣脱不得,白衣猎猎,青丝倒舞,急速旋转着朝里吸去。

    就在许仙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嘭嘭”连震,那妖女双袖流云般地顶住两侧花瓣,身子一顿,死死地抵在了半空。

    “白玉蟾”嘴唇翕动,一遍遍地默念着封印诀,脸色越来越白,李师师却似绷紧了绳线的纸鸢,跌宕摇曳,再不前进半分,笑吟吟地道:“慧真师太,你的元神已如风烛残灰,何苦白费周折?再耗片刻,小心连投胎的力气也没有啦!”

    许仙又是惊恼又是失望,此时千钧一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顾不得多想,气剑破臂冲涌,大喝着朝李师师劈去,忽听慧真失声叫道:“许官人不可!快回来……”

    话音未落,气剑已破入金莲那霓丽万端的光芒,“轰”地猛撞在李师师挥来的长袖上,气浪登时层叠爆涌,天海尽白。

    许仙眼前却陡然一黑,趔趄飞退,全身仿佛被震成了万千碎片。

    只听鲸鱼吃痛悲吼,李师师银铃似的笑声在耳边左右回荡:“多谢许官人助我一臂之力!”上方忽然又亮起一道耀眼的太极鱼线,劈得那紫铜莲花反向急旋,霓光乱舞。

    “白玉蟾”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软绵绵地从鲸鱼背上翻身滚落。许仙大凛,忍痛急冲而下,一把将她抱住。

    “白玉蟾”脸如金纸,眼神涣散,已全然没了光彩,蚊吟似的低声道:“许……许官人,快躲到……躲到莲花里去……”

    话音未落,又听“嘭”地一声剧震,一道人影怪叫着从那紫铜莲花炸散的绚光中冲了出来,狂飙似的一掌拍向他的头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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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初年,天下动荡,道佛争锋,魔门逞凶。杭州药商之子许仙身不由己卷入江湖,被迫开始一场瑰奇多姿的仙魔之旅。血海深仇,情怨纠葛,他命中注定要以一己之力与世界为敌云海仙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海仙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海仙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