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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猗兰霓裳     凤求凰txt下载     凤求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惟将终夜长开眼5

    一日清晨,沈羲遥上朝去后我便再睡不着,换了秋香色锦缎牡丹的蚕丝印花裙,唤了惠菊陪我去御花园散步。此时大多妃嫔都未起,御花园中一派宁静祥和。秋风已经悄悄得将树上的绿叶染成浅黄颜色,还有凋落的花瓣片片铺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之上。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不觉就来到了一处院落前。抬头看去,不由一怔。

    海晏堂。

    有风吹拂着檐角的铜铃,便有清脆的“叮当”声传来,悦耳动听,意境深远。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羲赫修长挺拔的身影,周围的一切因没有高大的红墙,仿佛带我回到了黄家村的那段时光。似乎一闭眼,羲赫就出现在眼前,一袭白衣,如神如仙。

    我不由笑起来,这里,他应是许久没有来了吧。闭了眼,呼吸着清晨清爽的空气,有早菊略苦的香气冲进鼻端,便是清醒了。

    “奴婢参见王爷。”惠菊的声音突兀得响起,我一愣,内心涌动,几乎不敢睁开眼来。只认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惠菊的声音不会错。

    我缓缓睁开眼睛,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一袭天青色螭龙朝服,衬的人钟灵毓秀,气宇轩昂。

    他也是定在那里,与我相视,面上渐渐浮上笑容,那般的纯粹,却又似想起什么,慌忙行了礼:“小王参见皇后娘娘。”

    我心中一苦,就如同空气中漂浮的早菊的气息,硬生生扯了嘴角:“王爷不必多礼。”

    之后便是尴尬。好在惠菊机灵的问道:“王爷怎在此?此时该是早朝时刻啊。”

    羲赫面上终于放松下来,好像得了救命的稻草:“是早朝,皇兄要我前来取了边疆地图的。前段时日绘得差不多,放在海晏堂里,张德海一直没有来取。”

    我“唔”了一声:“那王爷快去吧,让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羲赫点了点头,走过我身边时低低问了句:“你可还好?万事小心戒备。”

    我心头一暖,目送他离开。

    这一见,心里便是起伏难平,直到回去了坤宁宫,也不得平复。往昔种种,那些我以为埋藏起来的过往,却又不由再次涌来,充斥着我的整个头脑。

    傍晚张德海带话过来,沈羲遥留了羲赫用晚膳,稍后便定是议事到深夜了。我这才传了晚膳,让惠菊请怡妃前来一同享用。与怡妃闲话了很久才送她回去。自己哄了轩儿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倒不是因这匆忙一见,而是,自从柳妃死后,我夜夜不得安眠,一日甚过一日。有沈羲遥在身边还好,而独自一人的夜晚,就是辗转难以安眠了。

    我没有告诉沈羲遥,怕他担心。前朝上近来出了些急迫的事,他常常又是在御书房中与亲信大臣议事到深夜了。我只暗中请张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却也是逐渐失去了效果。

    此夜,又是难眠的一夜了。大红鲛纱帐外燃着一对高烛,照得满室华彩。

惟将终夜长开眼6

    我实在无法入睡,便披衣起身就着烛光,静默得跪在佛龛前,诵读着〈般若心经〉。此时,也只有借着无边的佛法,驱散心中的阴影了。

    外面的风轻轻吹着,这样的夜里,一片静谧,只有树叶婆娑的声音不断传来,更显幽静。宫人们多睡下了,我披衣走出殿门,清凉的风拂在身上,将身后轻柔的白丝月罗寝袍吹起,如同暗夜一只飞舞的蝶,孤单而惊心。

    隔着夜幕下重重宫墙看去,北边那座最高的殿阁,此时隐隐能望见灯火。我想,这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不只是我,还有在御书房中的那二人吧。

    也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往事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无法控制。我总是深深的呼吸,安定了心神,目光一别,便是轩儿住的侧殿小房,那里也是彻夜点着一盏清灯,芷兰带着乳母们就休息在轩儿的身边。还有侍卫,在这后宫禁地中行走的侍卫,在阙阙宫殿里值夜的侍卫,无声息得守护着这个巨大的牢笼。里面的人想出去,而外面的人,却挤破头得,要进来。

    我突然想到,等过了年,开了春,又到了选秀的时候了。那时,又有多少如花美眷,投身进这个噬人的地方。

    不是君王无情,却是这后宫,本就是无情之所。

    当夜风浸染了周身,寒意点点升起的时候,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站得久了,也想得多了。最近常是如此,好似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在生命的最后,缅怀着往事与今朝。

    不由宛笑起来,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转身走了回去

    之后,却依旧是无法安眠。梦中丽妃哀怨的召唤中,又加进了柳妃惨白的脸,她们质问着我,纠缠着我,让我在每一个独自的夜晚,辗转反侧,大汗涟涟得惊醒,之后,便有泪滑落。

    清晨惠菊带人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的时候,我和衣坐在□□,目光有些虚渺,惠菊见我已经起身甚是吃惊,之后,就发现我有些不对劲了。

    “娘娘,娘娘。”她唤了我好几声我都似没有听到,惠菊怔了怔上前,却见我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眼中尽是血丝,不由愣在那里。

    “娘娘,你怎么了?”她轻轻摇了摇我,我才从一片空白中反应过来,朝她浅笑了下,却觉得很是无力。毕竟细算起来,我已经有三个夜晚,没有好好安睡了。身上乏得厉害,接过惠菊递上的手巾在面上覆了覆,温热的感觉却另本身就不清醒的头脑愈加混沌起来。我将手巾递给惠菊的时候轻声说道:“本宫今日有些不适,吩咐下去,免去六宫今日的晨昏定醒。”说罢靠在柔软的大红锦缎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日头已经升了起来,即使闭了眼睛,也是一片明亮。我的心突然安定下来,几欲就此睡去。却突然一切暗沉下来,我心中一惊睁了眼睛,才知惠菊以为我又睡去,将厚重的床幔放了下来。

惟将终夜长开眼7

    我苦笑了片刻,伸手掀开对惠菊到:“轩儿醒了么?我再睡会儿,把这幔帐收起来吧。”

    惠菊答道:“小皇子还没有醒,不过嬷嬷们都起来了。芷兰姑姑一直带着,娘娘就不用担心了。”

    我点了点头:“如此,我就再休息片刻。巳时了唤我起来就好。”

    不知为何,这一觉开始时睡得不甚踏实,却在之后安稳起来。虽然睡着,却是内心欢喜。这一觉似乎睡得很长,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正要唤来惠菊,却看见一双笑眼盯着我,那眼神中,还有担忧之色。

    “皇上,”我坐起身:“皇上怎么在此?此时不是该在御书房的么?”

    沈羲遥笑了笑:“是该在那边的。还有大臣等着。只是,下了朝时想,有三日一直在处理国事,实在想念你和轩儿,便先过来看看。”

    我“哦”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掌心,那般温暖。只是,我的手心,却隐隐有了汗意。

    沈羲遥的脸色此时便是担忧:“听惠菊讲,你晨间起来的时候感到不适,可传了太医来瞧了?”

    我一笑:“昨夜睡得不好,总有风声扰了睡眠。晨间才感到乏力的。这才又补眠了片刻。本想着巳时就起来,如今,”我看了看天:“该有午时了吧。”

    沈羲遥宠溺得一笑:“是啊,午时了。”

    我轻推了他一把:“那皇上还不快回去御书房。”之后轻颦到:“早朝下时恐只是辰时三刻,如此,皇上在此也有把个时辰了。那些大臣还不是也苦等了这么久?”

    沈羲遥点了点头:“朕本意过来看看便走,只是,”他的眉头皱起来:“朕过来时你睡得并不安稳,一直翻身,眉头也是紧皱的。朕执了你的手,你这才舒展开,看去睡得也踏实许多了。朕怕一松手,你又睡得不好,便才一直在此的。”

    我听之心头一暖,娇羞得低了头去:“皇上……”却不知再说什么。

    “朕命太医为你开些安神的方子。看你面色依旧不好,许是这后宫之中诛事烦心,操劳了。”

    我点了点头:“近来皇上也忧心国事。臣妾不能参政,也不知是何事,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啊。”

    沈羲遥在我额上深吻了下去:“别担心朕,照顾好你自己。”

    之后的夜里,沈羲遥都会来我处过夜,但我知道,大多时候,他以为我睡熟了,便起身坐在桌边批阅奏章。而我,其实也没有熟睡,有时就定定得看着鲛纱帐外那个身影,不知为何,我觉得寂寞,而那个身影,却更是寂寞。不过,沈羲遥在的时候,梦魇便不常来扰了。

    那日,沈羲遥在窗前看一本奏折,眉头逐渐蜷曲成蚕,我一直悄声得观望着他,只见他将奏折放下,神色凝重低声唤来张德海:“去,到海晏堂请羲赫过来,朕有事与他协商。”

    张德海下去了,我却定在那里。海晏堂,羲赫

惟将终夜长开眼8

    沈羲遥向我走来,我忙阖上眼装作一直睡着。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悠悠的一声叹息,之后,九重幔帐放了下来,顿时,我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第二日前朝有消息传来,柔然国在我边境似有异动,边境子民自之前回鹘侵犯之后,都心存恐惧。此时更因不知柔然何意,便有边将上书请旨。

    沈羲遥与众大臣商议,却是分了两派,一时又是在朝堂上争得不分上下。据闻沈羲遥倒是一直冷眼看着,羲赫也没有表态。而我知道,他们,在前个夜晚,该是已经商量好了的。

    最终是前遣人刺探,但仍是调拨了部分士卒增援以备不测。又迅速从西南之地调回二哥前去镇守。毕竟柔然国实力较回鹘虽弱,但仍不能小觑。尤其此次他们意图不明,便是为难。

    后宫倒没有因此而产生波澜。我只要知道前朝都有什么事就好。每日里多是陪伴轩儿。而轩儿,虽然还未足岁,但已经显出优于平常孩子的聪慧来。我心甚喜,沈羲遥亦然。而惠妃的辖儿,想必之下却显得老实。不过,都还是小小的婴孩,看不出什么。只是后宫里多传言,轩儿天赋异禀,而辖儿却是乖巧敦厚。

    我听了只是笑笑,心里却隐隐有着担忧,这样的话一定也传到了惠妃耳中,哪个做母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好,如此,该是结下怨了。

    天气转入秋凉的时候,我夜里不能安眠的状况越发严重起来。甚至沈羲遥在身边都不得有用。我又怕他忧心,只有装着睡着,在听到他睡熟去均匀的呼吸声后,张着眼到天亮。如此,白日里的精神渐渐低迷起来。人也消瘦了下去。

    此月份,马上便是沈羲遥的万寿节了。宫里宫外忙忙碌碌一片。毕竟万寿节绝非小事,隆重程度一年里只有元旦能与之相媲美了。

    各邦国,属国的都会派遣使节前来,还有各地官员也会进京贺寿,奇珍异宝这几日里源源不断得送进宫中。礼部也是忙得喘不过气。因我的皇后,后宫之中筵席之上许多细琐之事需我定夺,因此,每日里坤宁宫常有礼部当值太监进出,一份份玉牒发出去,眼看着,万寿节就近在眼前了。

    沈羲遥依旧几乎夜夜在我处度过。每每缠绵之后他熟睡去,我也能因着疲惫小睡片刻了。也好,总是比先前那睁眼到天亮的光景好多了。

    只是,身体上,却似乎有些不负重荷了。

    那日,万寿节的大多事宜已经确定完毕,难得空闲了一天,清晨沈羲遥上朝之后我便带了惠菊去御花园。此时金菊遍地,观之一片轻肌弱骨,金瑞流霞。一时诗兴大起脱口吟道:“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极知时好异,似与岁寒俱。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唐·吴履垒《菊花》)

    “好个‘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那个我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得响起,我身子一顿,竟是不敢回头去。

惟将终夜长开眼9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丝浅淡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他的才情一向甚高,毕竟与沈羲遥一个帝师所教,自然不会逊色于人。

    我这才缓缓转身:“王爷怎会在此?不是该在早朝么?”

    羲赫淡淡一笑:“昨夜皇上命我处理些军机政务,便是留在御书房一夜未眠。今早皇上便免了我早朝,要我在海晏堂休息。想来之后还是有事要商议的。”

    我点了点头:“那你该回去休息才是。一夜未眠,恐是累了。”

    他摇了摇头:“习惯了。”只是淡淡的一句,之后看向远处:“你怎么……也如此早呢?”

    我无奈一笑:“今日醒得早,便想看看这带了晨露的菊花。”

    羲赫大笑起来,复紧紧盯着我:“近来,你也辛苦了。”

    “该是我做的,谈不上辛苦。”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满地的金黄中,一点洁白甚是夺目。

    “太医开的方子,可还有效?”他突然问了一句。好似清晨第一声鸟啼,划破了所有的静谧,我的心猛地跳动,惊讶得看着他。

    他看着我无奈得笑了笑:“张太医与我也算旧识了。早前他曾做过随军的医生,那时我刚做了将军带兵去西北驻守,便是两年。”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之后苦笑了下:“那药,有效的。”

    羲赫却忧心得摇了摇头:“那药不能常用,若是用得频繁,便会逐渐失了效力了。”

    我没哟说话,只是轻轻一声叹息。目光所及,日头才刚刚升起,此时,六宫该是尚起未起,整个皇宫中,也是安静一片的。

    “王爷可愿陪本宫走走?”踟蹰了许久我终是问了句。也许仍是没有放下,也许,是坚定了心思,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九曲长廊之上,温柔的风徐徐吹来,池中点点残荷,往日鲜艳的粉色如今已经枯败下来。但沿着长廊却是遍植了秀菊,或十丈垂簾,或日出海天,也有朵朵粉色太真含笑夹杂其间。这些本该是生长在精美盆器中的名菊,此时却如同最平常的菊花般种植在此。由此也可想见,当年那个深得先帝垂青的女子,得宠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我的母妃很喜欢菊花,听宫里的老人讲,这些菊,她都是亲手种植在此的。”羲赫看着那些迎风颤动的鲜艳的花朵突然说道:“父皇对她的宠爱,盛极一时,后宫无人可匹,只是,却终是红颜薄命。”

    我心中为他感到悲伤:“你的母妃,定是集世间美丽优雅于一身的佳妙女子。”

    他一笑:“我并未见过,只是听那些老宫人讲过。”

    我心头一跳:“难道,连画像都没有么?”

    羲赫摇摇头:“有是有的。只是,我自出生便是太后抚养,直到父皇驾崩前才知道自己并非太后亲生。之后,我怕看母妃画像会让太后伤心,便没有看过了。”

    “只是有时夜半会想,自己的生母,该是如何的模样。

惟将终夜长开眼10

    “只是有时夜半会想,自己的生母,该是如何的模样。若是她没有过早离开人世,也许,今日也不会是如此了。”羲赫的一番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面上一抹苍凉却是难掩。

    风送来了淡淡菊香,清雅沁人。我们说着走着已不觉来到了烟波亭中。我在亭边坐下,羲赫凭栏而立,我们的目光,皆投向了远远那幢金碧辉煌的殿阁之上。

    一直无声,惠菊远远站在亭外。风吹起我身上五色彩绦,轻柔得打在他天青色的便袍之上。还有悠长的发丝,几缕略过他的眼前,似浮云,终是无法抓紧的。

    他叹了口气,如同流霞,又似冬日里第一片雪花,那般清淡,却是无尽伤感在其中了。

    “好像又回到了最初。”他突然笑着说道:“那时,我竟鲁莽得以为能带你走。”

    我一怔看向他,英俊挺拔的面容身姿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层苍凉与忧郁。

    “初见你,便是在此吧。我是被那笛声吸引至此,那声音宛若天籁,当我看到你,即使隔着那层纱帘,即使有长剑在身,我依旧是以为,你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子,降临人世。”他絮絮得说着,似乎内心深处,与我一样,将这样的清晨当作了最后相见的时刻。所有的感情,所有内心最深处的话,便是要说明了,坦白了,也不枉一场情深,两处相思。

    “之后,我一厢情愿得以为,你只是皇上后宫万千佳丽中的一个,不爱纷争,恬淡娴静。”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池中唯一的一朵尚在开放的荷上,甚至我在想,这朵荷,经历了多少风雨,经历了多少时光,竟还能挺拔在此,即使,那鲜艳的颜色已逐渐淡褪,但是,依旧那般的动人心魄。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夏日,与你共泛一池春水。我常常在梦中重温那美妙的时光。从此,在我的心中,莲叶田田,便是人间最动人的风景。”

    “你可知,在你告诉我你是谁的那个夜晚,我第一次醉酒,那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但我依旧暗暗发誓,不论将来如何,我定会默默守护着你,只要你开心,我也便是开怀的了。”

    “你知道吗,那疗伤的药真的很苦,可是,因着那是你煎出来的,我竟能一口气得喝下去。”

    羲赫说着,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只是声音中渐渐染上悲凉,那所有的往事在我眼前也一一浮现,心中越来越酸涩,我知道,这似乎算是我们对那段过往的诀别了。我只有安静得站在那里,听他的倾诉。

    “之后你受伤,小产,每一件都似钢刀扎在我的身上。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你,因了本身的良善在这凶恶的后宫之中步步遇险,我却无能为力。有时候我真的恨皇上,他即娶了你,宠了你,为什么不能保护你。可是,他是皇帝,有的东西,他给不了,也无法去给。这是他的无奈,也是我的无奈。”

惟将终夜长开眼11

    “之后你受伤,小产,每一件都似钢刀扎在我的身上。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你,因了本身的良善在这凶恶的后宫之中步步遇险,我却无能为力。有时候我真的恨皇上,他即娶了你,宠了你,为什么不能保护你。可是,他是皇帝,有的东西,他给不了,也无法去给。这是他的无奈,也是我的无奈。”

    “直道母后将你秘密送出宫去,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我以为已经死了的心其实还在跳动。我出去寻你,我想,即使翻遍了这河山,我也要将你找到。还好,我寻到了你,也说服了你让我守护着你一起生活。”他笑起来,他的笑那般的好看,如同初春最和煦的阳光,又似夏日里透过茵茵树叶投射下来的日晕,明亮,却不耀眼。

    “黄家村,我想,那将是我一生向往的地方。只因为那里,有我最温暖的回忆,最动人的风景,还有,最铭心的感情。如果一切能停留在那段时光,便是用我余生一半的时间交换,我也是愿意。”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只是,所有的美好都消逝得太快,与我,却已是满足。”他苍茫得笑起来,眼波涌动间,似有晶亮一闪而过。

    我喉咙紧涩说不出话来,他如此坦白的话语,却将我的心生生撕扯开去,我隐隐觉得,他之后所说,将是我难以接受的。

    “羲赫……”我轻轻打断了他:“你怎么了?”

    他终于回头,眼神久久停留在我的身上。晨曦洒在他英俊的脸上,给那坚毅的棱角增添了一丝柔和气息。我看到他缓缓得绽开了笑颜,却从那笑脸之中,看到了内心的哀苦与不甘,还有,无奈的妥协。

    “柔然那边,要与大羲交好。”他缓慢得说着:“已经进献了公主,皇上……”

    他突然停下,嘴张了张,却没有再说出什么。

    我的内心什么东西轰塌了下去,终于还是有这样的一天的。毕竟,他是清贵亲王,终是要有如花美眷来配。而一国公主,正是最佳的人选。

    “何时……”我只说出这两个字,内心激动,面上似也白了下去。最深处的感情,终究还是没有压抑住,在这样的一个清晨,在满地的菊花之中,这个在我生命中也许是最重要的男子,在我的心头烙下最深印记的男子,终于,还是无可避免的,要离我远去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一天,甚至,在我再次走进坤宁宫大门的那个时刻,我便该是知道,所有的过往,皆成云烟。

    “柔然路途遥远,但再怎样,也要两月时间。皇上的意思,在万寿节之后办。”他的声音很低,却有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的,小心的抓住了我的手。我一颤,却没有逃避。他手上的温度逐渐传来,我的心,在这温暖之中逐渐平复。

    “终于是要结束了,是么?”我低声问道。

惟将终夜长开眼12

    “终于是要结束了,是么?”我低声问道:“其实,早该结束,斩断这情丝了。不论是你,还是我。”我别过头去,任泪水满流了面颊。

    羲赫的声音似也有哽咽:“是的,一切,都要埋藏了。”复又坚定的说:“但是,我会一如既往地在暗中保护你。”

    我闭了眼轻轻摇了摇头:“不,你只要,做好你自己便好了。”

    我看着远远的蓝天,晨曦那般耀目动人,这本是人间最美的风景,此时在我的眼中,那光芒,却似乎刺眼得让人不悦。

    “那首诗……”我沉吟了半晌:“还有后半阙吧。”

    羲赫一愣,笑了笑点了点头。

    “是什么呢?”我轻轻吟道:“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丝浅淡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羲赫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一同观赏,好么?”他突然说道:“这云霞真美,我想以后,是再见不到如此美妙的风景了。”

    我抬头望去,太阳从一片金色的朝霞中升起,带着无边的金芒万丈,冲破了重重云彩,终在高远的天空,露出盛大的身彩来。

    一阵静默之后,有宛若天籁的箫声响起,一点一点沁入我的周身,那曲动人的《流水浮灯》,带着些许的悲伤,带着若干的苍茫,还有本身的轻灵柔婉,回荡在烟波亭的上空。阳光暖暖得洒在我的身上,如同最温暖的手掌将我环抱,又似一床最轻柔的棉被,在里面,便是暖意无限了。

    不知为何,我的眼皮沉重起来,连日来的操劳一起涌上心头,整个心都是疲惫的。也许不是连日来为了万寿节的操劳,而是不知从何时起,一直都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眼前羲赫的身影渐渐模糊化做明亮的光芒一片。再下一刻,我已进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若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闺中少女一场春梦,那该多好。陷入温暖乡之前,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这样的念头。

    是啊,若只是一场梦,醒来,我还是那个凌家无忧无虑的小姐,待字闺中,生活中只单纯到了只有高堂兄长,只有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甚至不懂情之何物,不识爱之一字,是个劫难。

    我想我终是太累。

    仿佛睡了很久,在沉沉黑暗之中,竟有踏实温暖之感。意外的,那些一直纠缠的梦魇此时完全失了踪迹。我的心中欢喜,甚至脸上,应该也是笑意。

    终于,懒懒得睁开眼,只见漫天的阳光倾泻而下,待眼睛适应过来,那纯净如上好丝缎的蓝天之上,还有浮云片片,在秋风温和的吹拂下缓缓漂动,竟是那般惬意。身上也是说不尽的舒服之感,好似久渴之人得饮琼浆,身上软绵绵的,这般舒适,竟是许久未有的了。

    只是,却有一种奇怪的,有些令人窒息的气氛环绕在周围。我的心隐隐涌上不安,转了头,人就呆在那里了。

落花飞雪何茫茫1

    沈羲遥一脸怒色坐在亭中,羲赫站在他的身边,面上竟是执着与坚毅,以至于他的面上,甚至微微发白。而惠菊,早就跪在一旁的地上,张德海的脸上,也尽是忧虑。

    我一个激灵忙起身,“皇上”,拜在沈羲遥的面前。

    沈羲遥冷冷“哼”了一声,这一声,便如晴天里一声霹雳,又似九幽之下的寒冰。之后,便起身拂袖而去。

    有声音远远传来,犹如天边一抹乌云:“裕王,从即日起回府给朕思过,没朕的谕旨,不得迈出府门半步。”沈羲遥说完这话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至于你……”他的声音有隐忍在其中,是压着无尽的怒火,他仔细的看着我很久,转身回来,一把拉着我便向外走去。

    我回头,羲赫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的身上,我见他手上的拳头紧了又紧,却终是松开了。张德海上前对他说了什么,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尽是哀伤。

    一个转角,羲赫的身影便再看不见了。而我的面前等待的,却是未知的恐惧。

    坤宁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气都不敢喘一口。方才沈羲遥发了很大一通脾气,甚至将桌上一套新晋的钧瓷悉数拂在了地上。

    我被他拖进东暖阁,在他怒目而视下,缓缓得跪了下来。

    “皇上,您责罚臣妾吧。”

    “责罚,责罚你什么?”沈羲遥的口气那般轻蔑。

    “臣妾与裕王见面,虽是无意,却该立即回避……”我没有再说下去,只咬了唇深深地垂着头。

    沈羲遥没有说话,我只看到他金线蛟龙的明黄靴子在停在眼前,谢上那蛟龙的眼睛,似乎也在怒视着我。

    “从今日起,你也在这坤宁宫里,闭门思过吧。”沈羲遥的声音传来,那般缥缈而遥远:“至于轩儿,朕会让芷兰带在朕的身边。”

    我一颤抬头看他,他的眼中满是无法遮掩的伤痛与失望,还有无尽的愤怒。所有种种,化作冰凉一片,投在我的身上,便是寒冷。

    之后,他离去,那金黄的龙袍一摆尾,便消失在我的视线,甚至生命之中了。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期间沈羲遥没有踏进这坤宁宫半步,却念着我对轩儿的母子情深,每三日便派芷兰抱轩儿来我处,即使只有个把时辰,却依旧是令我宽慰了。何况芷兰也无意中说道,因着与柔然联姻之事,沈羲遥已解了羲赫闭门思过的旨意,甚至还有几次,因着国事,留羲赫在海晏堂过夜的。

    我一直想向他解释,可是,却不知如何张口。他已经认定的事,再加上那日在我熟睡之后,他与羲赫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如此,便更是无处辩解。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是我,恐也是不会相信任何解释的。

    可是,总是要打破僵局。

    我一直想着用如何的方法才是最佳。本意是请芷兰帮暗中传话,可是又要做的不留痕迹,便是为难。

落花飞雪何茫茫2

    就在我等待芷兰再来时拜托她帮我一把时,一件突发的情况,却打乱了我所有的安排。而这件事,也将之后的所有,更改了模样。

    我虽被禁足,但每日的饭菜却一如往昔。只是我自己吃着无味,多是因为心事。

    那日里,御膳房送来一尾蒸鱼,看去很是清淡的模样。我连日来胃口不好,再加上夜半的梦魇,人有些仄仄。张太医自然是跟着轩儿去了沈羲遥那边,我只道自己的精神不济,便没有多虑。

    惠菊将那鱼端上来,竹篾的蒸盖打开,一股热气伴着鱼必有的丝丝腥气扑面而来,我胃中翻滚,不由俯身干呕起来,连连不止。之后,自己便是僵在了那里。

    惠菊见我如此先是吓到,迅速得让玉梅将鱼端走,又拿来清水让我漱口。

    我接过杯子,目光却沉滞起来。

    “娘娘,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惠菊关切的说。

    我点了点头又说道:“这个月的葵水,似乎也迟了许久了。”

    惠菊思索了下:“娘娘,若是没有记错,上个月的,也没有来呢。”

    我一怔,那时以为自己因着久不成眠身体失了控制,所以连带着葵水就土,之后也没去注意。如今,如同最初那落的一胎一样,恐是又暗结珠胎了。

    心中本该是欢喜,可是,却有一层恐惧,莫名得笼罩在我的心头,好似晴朗天气里一抹暗淡的乌云,挥之不散。

    惠菊出去请了御医来,不久太医院里便有一个中年的御医随着惠菊过来。诊了脉,眉头轻轻皱着,又再诊了便,一旁惠菊的面上露出担忧神色,我心中也是揣揣。

    “娘娘近日来休息可是不好?”隔着一层锦花纱帘那御医看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惠菊答到:“娘娘夜半难免已经很久了。”

    那御医又问:“娘娘可曾服过什么安神的方子?”

    惠菊正要替我回答,我止住了她,自己说道:“之前是有服过一种叫定神散的方子。”

    那御医点了点头:“娘娘没有大碍,只是那方子属阴,不宜常服,久了便有害处,何况娘娘之前身体受损,服用更是该少之又少的。”他停了停再次说道:“可是娘娘似乎服用过频,因此才有了不适的反应。”

    惠菊担忧而焦急的问道:“如此可能医治?”

    那御医一笑:“其实说起来倒不算什么病,只要好生调理不宜操劳便好了。”他说着站起身:“凡药三分毒,臣就不为娘娘开方子了,只是那定神散是万不能再服。”

    我点了点头:“多谢,还不知你的姓名。”

    那御医一愣笑道:“我是新近太医院的御医,姓yan。”

    “严?可是严厉之严?”我随口问道。

    那御医低头沉吟片刻才到:“不,是阎罗之阎。”

    我怔在那里,看着那御医向我行礼告退,许久才慢慢反应过来。

    阎罗之阎么?

    这日本是到了芷兰带轩儿来见我之日,平素里都是晌午过后轩儿睡醒时,傍晚时便会抱回沈羲遥处。

落花飞雪何茫茫3

    这日本是到了芷兰带轩儿来见我之日,平素里都是晌午过后轩儿睡醒时,傍晚时便会抱回沈羲遥处。可是如今日头已经偏西,却还不见芷兰人影。我一直站在坤宁宫正殿外的白玉殿基之上,目光恨不得透过那重重殿阁望向养心殿之中。

    风已凉下来,吹起我身上乳白色柔绢暗花曳地长裙,一层薄纱罩衣便迎风而舞,日头渐渐西沉,天际间已失了明亮,徒留黯淡的橘色光阴落在身上,竟是无尽悲凉。

    “娘娘,回去吧,也许今日那边有事,明日再来呢。”许久,当夜色铺满天空时,惠菊站在我的身后轻声劝到:“这天也黑了,也凉了,今日那阎太医还说娘娘要注意身体,却又在这吹风。”

    她的话没有说完,我却飞一般向坤宁宫的正门跑去,惠菊一惊,忙跟在身后。

    那是一点灯火,虽只是微弱的一点,可是站在三层的殿基之上,却还是能分辨的出。

    只有养心殿里的宫灯是明黄颜色,而那明黄之后的烛光,却比不上白色绢纱宫灯明亮。只是每次皇帝用时,身前身后哪里只有一盏,多聚起来,便显有人注意了。

    而之前芷兰带轩儿走时,我常常就站在这三层殿基之上,直到那烛光渐行渐远,才回去宫殿之中的。

    我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那也许是一个母亲最幸福的笑脸。坤宁宫的门在我的眼前缓缓打开,我正要上前去,一个熟悉的略微尖细的声音向里面喊道:“皇上驾到!”

    我的脚下没有收住,就那样,如同一只失了方向的蝶,扑进了沈羲遥的怀中。

    他愣在那里,我也怔住了。

    惠菊在后面气喘吁吁得上来,看到沈羲遥忙跪下:“奴婢给皇上请安。”

    沈羲遥手一挥,我已经从他的怀中站出,却不看他,一双眼睛紧盯着他身后,隐隐有期盼之光。

    “轩儿今日不过来。”沈羲遥的话在夜空中响起。

    我一扭头看他:“为何?”话说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羲遥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张德海上前笑着说道:“昨日里魏王和楚王皆入了宫,今日皇上与他们一同用了午膳,之后魏王与楚王一同看望小皇子。”他的话未说完,沈羲遥说到:“一个下午轩儿都没有睡,刚才睡着了,朕便没有让芷兰带来。”

    我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深深福下身:“臣妾给皇上请安。”声音中满是恭敬。

    “不必了。”沈羲遥说着,脚步却是向坤宁宫院中走去。

    我一愣,身边的惠菊拉了拉我,我才紧跟上去。

    西暖阁里,沈羲遥坐在红木圆桌前,看着桌上一碗清粥,旁边几碟小菜,眉头皱了起来。

    “你就吃这个?”他指着那些问道,却不等我回答,声音中隐隐不悦得对张德海说道:“这御膳房总管未免也太大胆了!”

    我向惠菊使了个眼色,她便走上前轻声道:“皇上误会了,娘娘连日来胃口不是很好,好几日没有用什么了。今日娘娘说想吃些清粥,这才让御膳房里做的。”

落花飞雪何茫茫4

    沈羲遥眉毛一挑看着我:“你这几日胃口不好?可有找御医瞧了?”

    我点了点头:“瞧了,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忧心而已。”我说得很是不以为然。

    沈羲遥没有看我,只是拿了大海碗中白瓷莲花勺子,仔细地舀了一碗清粥,我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张德海欲上前,却被他一个手势止住,然后,他缓缓将盛了粥的莲花碗递给我。

    我接过,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我不知道他此日来是何意,而这样的举动,又是为何。可是,还是挨着他坐下,是感到饿了,胃中宛若火烧一般,舀了一勺正要吃,可是粥到嘴边,却又是一阵翻滚,便再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沈羲遥站起身拉着我,他的声音尽是担忧:“薇儿,怎么了?”然后便是吩咐张德海去请御医来。

    我被他扶进东暖阁的大床之上,他坐在我的身边,一只修长的手搭在我的额头,之后眉便皱了起来:“有些发热,到底怎么回事?”

    我苍白得朝他一笑:“恐是操劳过度了。”

    话音未落,门打开,那个阎姓御医上前向沈羲遥行礼,我想他该不用诊脉,不想,他却又是隔了纱帘绢帕,两根手指,搭在了我腕间的脉上。

    我正等着听之前已经听到的结果,却不想,那御医面上一层喜色,对这沈羲遥一拜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沈羲遥面上一怔,之后也是喜色,眼中之前的寒意顿时消失得毫无踪迹,只留了欢喜。毕竟,在这后宫,能让御医向皇帝道喜的,关于后妃的,也就只能是一件事了。

    我心中也是惊喜,可是,却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心越来越沉。

    果然,那下一句,竟是生生将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我有如闻晴天霹雳,再看沈羲遥的脸色,竟是死灰般苍白,而那苍白逐渐变成浓重的乌云,压顶而来。

    “一个月……”他一笑,只是那笑竟如此诡异。我周身冰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一个月……

    “皇上,这……怎么可能?”我的声音此时如此苍白无力,带着沙哑,带着迷茫,还有恐惧。

    我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眼前的阎太医,一定又是谁的亲信吧。而放眼后宫,能有如此本事的,此时,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沈羲遥突然“哼”了一声,我正欲下床,他紧紧盯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的手在空中扑了个空,之后无力的垂下。

    “为什么?”我轻轻问到,还在房中的阎太医一愣,我的目光已如利剑般看向他。

    “娘娘所问臣不知如何回答。还请娘娘自知。”他说完便也走了出去。

    惠菊一把拦在他面前,我幽幽说道:“让他去。”

    三日里,坤宁宫上下一片沉寂,窗外逐渐有了纷扬的落花秋叶。往昔着都是佳妙的风景,可是,此时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尽是无味。

落花飞雪何茫茫5

    “娘娘,这该如何?皇上一定误会了。”惠菊在一旁焦急,几乎每日都要问我。

    我只盯着一片落叶不语,惠菊在身后,她身上的担惊即使不看她我也能感觉的到。

    我站起身,目光落在了尚平塘的小腹上,那里,是另一个生命。

    “惠菊,”我开了口:“你去太医院里找其他的御医,我就不信,所有的御医,都被收买了不成。”之后停了片刻又说道,此时我的语气已经坚定:“不论如何,也要出去。”

    自那日之后,这坤宁宫的任何人,皆不得外出。沈羲遥派在坤宁宫门外的侍卫,竟多达百人。整个坤宁宫便笼罩在一层肃杀之中。

    惠菊“是”了一声,连忙向外走去。我看着她略有消瘦的背影,一颗心却提了上来。要知道,能出去,便是千难万难了。

    我又坐回在廊前的椅子上,近日来身体越发不好了。总是觉得疲乏。

    不多久,一声沉闷的开合之声传来,接着,便是侍卫整齐的脚步声。

    我心头一颤站起身来,脚下却是一个虚浮,几乎跌倒。

    大批的侍卫,伴随着沈羲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东配殿之外。

    “你可有什么要说?”沈羲遥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我跪在地上,目光处都是鸾凤殿东配殿厚重绵软的大红地毯,上面是绽放的各色牡丹。

    “臣妾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如何去说。”

    “那孩子,朕恐有一个多月未来此处,你怎会有一个月的身孕?”沈羲遥怒目盯在我的身上,宛如千万把钢刀狠狠得刺进了我的身驱。

    “皇上,臣妾是清白的。”我不知道,除了清白二字,我还能说什么。而此时,这两个字,却是那般的苍白无力。

    “清白?”沈羲遥的口气充满了不信任与轻蔑,突然,一样东西从他手中飞出,落在了我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枚白色的玉佩,正是当初羲赫所赠。接着,又有东西纷纷落下,我曾装在那只木匣中的所有,皆被他扔落在地上。

    “这一切,你又如何解释?”沈羲遥的声音从上空远远传来,我漠然地盯着那些,悲哀一笑,无从说起。

    “你不说,朕来替你说!”沈羲遥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愤怒。

    “你与他相识在这后宫,之后互生情愫,也不难理解他愿放弃一切出宫寻你伴你。不过,却不像他所说那般,是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吧。”他冷冷一笑,一挥手,一个太监端了一只玉碗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愣,这是一只很眼熟的碗,只是颜色不同。我记起,在父亲尚在的时候,沈羲遥每日要我喝的药,便是盛在与这一模一样的红珊瑚琥珀碗中的。不过眼前的,却是清珊瑚绿玉碗。

    里面的药汁浓稠,散出浓重的苦涩味道。我抬头看沈羲遥:“这是?”复笑了笑:“不是该是一杯毒酒么?”

    沈羲遥一愣,之后侧了身:“你想死,朕还不想让你死。

落花飞雪何茫茫6

    沈羲遥一愣,之后侧了身:“你想死,朕还不想让你死。留着你,你凌家就还能为朕所用。”他的声音有丝丝颤抖,却是刚强:“喝了它,将你腹中的孽种给朕除了。”

    一股腥甜充斥了口中,不知何时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皇上,那是你的孩子啊。”我哭喊出来,内心最后的一道防线终崩溃掉。

    “朕的孩子?是么?”他的声音让我跌入冰窖之中:“朕现在还在想,轩儿,是不是朕的儿子呢。”

    我大惊:“沈羲遥,你怎么能……”

    “喝了它,你就还是朕的皇后,大羲的皇后。”沈羲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一根手指就指着我面前的药碗上。

    我看着他,摇摇头。

    沈羲遥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终一挥手:“你们喂她喝。”

    便有几个年长的嬷嬷上前,一个架住我的双臂,一个按住我的双腿,另一个,硬是掰开了我紧咬的嘴,将那腥苦的药汁,灌了进去。

    我觉得好疼,好疼。心疼……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西暖阁的凤床之上。我觉得口渴,好生难受,身体里什么东西消失了一般。整个人似乎都干涩起来。挣扎着下床,外面漆黑一片,不见一个人的踪影。都被牵连了吧。我对自己说。如今,我几乎如同废后了吧,小喜子,小福子他们,还有紫樱,玉梅,都被送走了吧。想到此便没有唤人来,推开门,依旧是漆黑的一片。我慢慢走着,每走一步,腹中都有剧痛。可是,我也不知为何,竟那般执着得,要找一杯水喝。

    很凉,夜空中没有月亮,甚至疏朗淡薄的星光也消失了踪影。却有风,一阵紧似一阵得吹来,吹得我瑟瑟发抖。我向廊外望去,那纷然的枯花败叶,在半空之中,如同飞雪一般,纷纷扬扬而落,说不尽的悲凉萧索。

    有人声从前面传来,还有脚步声。我的神经此时甚是脆弱,身子一闪,躲进了旁边一根巨大的廊柱之后。夜色是最好的屏障,没有人注意到我在那里。

    “如此,那娘娘可真是冤枉了。”

    “可不是么,好在惠菊姑娘找了另一个御医来,不然娘娘的清白,可就洗刷不去了。”

    “唉……那还终是晚了一步啊。那孩子,不是还是落了么。”

    “与娘娘,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也是,毕竟娘娘的冤屈是洗刷了。”

    “只是,这样一来,娘娘的身子,却是更差了。唉……”那女子一声叹息,我竟根本没有听出她们是谁。

    “皇上当时的神情你可看见了?”那个女子又说道。

    “看见了,可是怎么之后皇上却没有看娘娘一眼,而是走了呢?”

    “傻瓜,若是你,还敢面对,又怎么面对啊!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是啊。我看皇上似乎是受了重创。几乎是失魂得走了。不过,皇上怎么不派人守在娘娘身边啊。还有惠菊姑娘,怎么也不见了啊。”

落花飞雪何茫茫7

    “惠菊被张德海之后带走了。皇上的意思,谁能明白。不过,你没看到,这里的守卫也撤去了?”

    “说到底,还是咱们娘娘最可怜,那孩子……唉……”

    “孩子”二字让我突然醒悟过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

    那两个女子渐行渐远,我转了个身,向外走去,茫然而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前路如何。我就这样走着走着,好像只要能这样走下去,我就能脱离了这深宫高墙,就能遗忘了所有的悲伤哀痛。

    有水落在面上,之后,一点,两点,逐渐化做倾盆的大雨,砸在我的身上。

    只是一件单薄的寝衣,我甚至没有穿鞋,就这样,赤脚走在雨天里。

    前面,似乎有光波粼粼,我脚下一湿,走进了一片轻柔荡漾之中。

    远处,有人声传来,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我大半身子已在湖水之中,只剩了脖颈在外了。

    “娘娘,娘娘……”依稀是惠菊的声音,我漠漠转了头,看见有大片的灯火向这里而来。

    脚下一软,便是无声。

    很温暖,如春日里一抹最和煦的阳光,又似冬日里围炉边厚重锦榻的柔软,更似心中那个挺拔温文的身影,带着无尽柔情的目光,注视在身上。

    我缓缓睁了眼睛,入目之处,便是无边无际的金黄,眼睛适应过来之后,头顶是一只盘龙,驾在五彩祥云之上。

    “薇儿,你醒了?”那个声音有稍许的沙哑,我艰难得转了头,沈羲遥的目光就落在了我的眼中。只是,我的心,在他温暖的目光之中,再没有涟漪,有的,只是那浑身的伤痛。

    “这是哪?”我问着。

    “这里是御书房。”他的声音传来,我看了看他,眼前的这个人此时竟是如此陌生。

    “皇上……”我低低说道:“送我回去吧。”说着便挣扎着要起,只是,身上却无半点力气。

    沈羲遥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悲伤与自责,之后,他扶我起来,嘴动了动,却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被一众宫女扶上鸾驾,正欲走,忽见明晃晃的日头之下,这最靠近前朝的地方,竟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模样。不由回头,心思翻动了下,轻声对着身后那个人说道:“臣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今日,若是不错,该是他的万寿节了。

    之后半月中,我就一直躺在坤宁宫里,身边是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还有许多的御医在旁诊治看护。房间里充满了药的气息,竟有些让人无法喘气。

    轩儿依旧在沈羲遥那边,不过也是每日由芷兰抱来,我的心神一直低落,只有看到轩儿的时候,才会露出难得的笑脸。

    那个阎姓御医,在那日之后,便失了踪影。本来,这些御医在京中都有家室,每日回家也是正常。只是那日之后,准确地说,在说出我有一个月身孕的之后,便消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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