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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70章 探视,刺杀(为盟主‘老海龙王’贺,加更!)

    魏国公府很大,方醒不知道他们平时会怎么出府,骑马?还是坐轿子!所以一路来到了徐钦养病的地方后,他觉得自己刚进行了一次健身。

    前厅里布置的非常的考究,那座椅和墙壁上的字画一看就是……

    有钱人啊!

    只是看到被人扶着起身迎来的徐钦时,方醒就觉得钱财真的如粪土。

    瘦削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身上瘦的连棉袍都顶不起,看着一阵风都能吹走。

    “劳烦兴和伯了。”

    徐钦没咳嗽,可那身体看着颤颤巍巍的,方醒赶紧说道:“魏国公快坐下,殿下只是让方某来看望您,别折腾出病来,那可有失初衷。”

    徐钦微笑着喘息道:“只恨我这身子不争气,也不能去拜见殿下,殿下可好?”

    “殿下很好。”

    方醒打量了一眼徐钦,就说道:“殿下说了,魏国公乃是国朝倚重的重臣,两家还是亲戚,要忘掉以前的事,好生养着身体,等以后为国朝效力。”

    这话的味道很是微妙:说是重臣,可自从徐辉祖和自己的姐夫朱棣为敌开始,魏国公府的袭承就有些飘摇。

    徐钦是朱棣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给袭了爵,只是却远离了政治中心。

    而徐钦自己也作死,几次挑衅朱棣,最后朱棣先是削了爵禄,在准备削爵之前,朱棣就崩在了草原上。

    不然眼前这人大抵会更惨!

    徐钦喘息了一下,说道:“殿下英果类先帝,大明以后当无虞了。”

    随后徐钦就说了些对以前的事后悔莫及,以及对大明未来的看好之类的话,最后他叫了徐显义来。

    徐显义在莫愁湖见过方醒,所以一见面就熟稔的打着招呼,然后对徐钦说道:“叔父,您的身体不好,要不侄儿去请了跟着殿下来的御医来看看?”

    这话依旧是在试探,试探魏国公府在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俩眼中的地位。

    徐钦喘息着看向方醒,他活不了几年了,所以装垂死之人不用加戏。

    方醒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容易,殿下的身体强壮,御医跟来也就是个摆设而已,那个……来人。”

    “伯爷!”

    门外有人大声应诺,然后走进来。那眼神凌厉,只是在魏国公府却显得有些不大礼貌。

    方醒笑骂道:“沈石头,这里是魏国公府,当年的中山王可是大明的奠基人。你回去禀告殿下,就说方某说了大话,想请了御医来给魏国公看看。”

    沈石头应了,然后大步出去。

    徐庆咳嗽了一下,徐显义赶紧过去给他拍背。

    “兴和伯,我这身体也就是等死罢了,刚才显义不知天高地厚,哪有这等事,快快追了回来。”

    徐显义也赧然的道:“兴和伯,在下刚才失礼了。”

    这一轮软试探让方醒有些烦躁,他皱眉道:“方某记得陛下曾经说过,勋戚要做出表率,要上进,仅此而已。”

    说完他起身道:“魏国公还请安心养病,也无需惶恐,当今陛下和殿下做事磊落,既然说了不计较,此后定然无碍。”

    徐钦的面色更红了,他让人把自己搀扶起来,笑道:“是,还请兴和伯回禀殿下,魏国公府定然会坚定的站在陛下的身边,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北方,都甘愿为了大明肝脑涂地。”

    等徐显义送了方醒出去后,徐钦一下伏在桌子上,吓得两个丫鬟赶紧过去伺候。

    “无碍无碍!”

    徐钦显得心情极好,他摆摆手,喃喃的道:“终究是陛下,终究是亲戚啊!”

    ……

    出门上了马车,方醒摸摸怀中的钢板,不禁身体微微一松。

    “老爷小心!”

    车外传来了辛老七的大喝,接着长刀出鞘后叮的一声,方醒知道,这是箭矢被拍落的声音。

    他面色铁青的喝道:“去拿人!”

    不用他提醒,王琰已经带着麾下冲了出去,而辛老七却没动,他留下了小刀,两人一起看护马车。

    这里刚出魏国公府,不算热闹。

    两边都是大宅子,那些看门的家丁们看到那些已经拔出刀来在狂奔的黑刺军士,不禁暗自咂舌,然后派人进去禀告。

    ……

    魏国公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马上有人去禀告了徐钦。

    “敢在这里刺杀兴和伯,而且还动用了弓箭,好大的胆子!”

    徐钦的面色本就缓和了下去,闻言又开始泛红了。

    他担忧的道:“此事若是理不清,咱们也得被牵连……”

    徐显义皱眉道:“叔父,您的身体不大好,就别想这些烦心事了。再有……那是有人放了重赏行刺兴和伯,和咱们家无关。”

    徐钦愕然问道:“为何我不知道此事?”

    这话带着些愤怒。

    徐显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说道:“叔父,咱们家才刚缓过来,正该小心些,再说您的身体不好,侄儿怕您费心思,所以就没告诉您。”

    徐钦的身体瞬间一松,苦笑道:“是,你们都觉得是我葬送了魏国公这一脉的尊荣,可……罢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徐显义叫人用软轿把徐钦抬回去养病,自己站在前厅的外面看着,目光忧郁。

    北平的定国公府,金陵的魏国公府,一南一北,看似风光,可却饱受忌惮。

    “连藩王都要被削了军权,魏国公府能有何为?”

    徐显义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派……五名家丁去帮忙。”

    管家苦笑道:“显义少爷,五人太少了!”

    徐显义瞥了他一眼,说道:“魏国公府不沾兵权,家中的家丁不多,明白吗?”

    管家恍然大悟,说道:“是了,老奴蠢笨,咱们家人少,还得看着偌大的魏国公府,若不是要体面,这府里最少要封掉大半的地方,好省些钱粮……”

    徐显义点头道:“咱们家不冒头,少张扬,至于刺杀……想来兴和伯自己能解决。”

    ……

    方醒手中扣着东西,面色铁青的等待着结果,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兴和伯,那人狡猾,而且肯定是老手。”

    王琰回来了,杀机满满。

    “刺客一箭之后马上远遁,非常果断,而且他还借助着这里的大宅子闪避,很滑溜。”

    周围都是豪宅,除非是能盯住那人,否则很难抓到。

    “老爷,刺客跑的很快。”

    方五面色凝重的道:“刺客连勾索都带着,而且还有人接应,一击不中就远遁,看来是贼窝出来的。”

    方醒安慰道:“有心算无心,自然不好抓,好了,回去吧,黑刺的人回头再去探探。”

    马车远去,那些豪宅里马上涌出不少人,有些穿着华丽的男子都在嬉笑,那些仆役也在起哄。

    随后方醒遇刺的消息就散播了出去,金陵城中各种反应都有,而那些青皮们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大对,果断的不再冒头,甚至还有去亲戚家躲避的。

第1571章 围剿(第84位盟主,感谢大家。)

    “活该!可惜没死,这就是祸害遗千年!”

    言秉兴非常的遗憾,为此又把飞燕招来惩罚了一番,然后气喘吁吁的痛骂着。

    而飞燕只是遗憾的摸着平坦的肚子,再看看言秉兴脸上开始出现的老人斑,只觉得自己的前途无亮。

    ……

    “老爷可伤着了吗?”

    方醒刚回来就被莫愁扑了个满怀,然后她仔细看着方醒的身体,神色惶然。

    “没事,一大堆人护卫着我,哪能有事!”

    方醒只是有些恼怒,觉得这些人太不知死活。

    等他发现莫愁眉头轻蹙,背身去捂着胸口时,这才尴尬的道:“忘记了忘记了。”

    噗的一声,一块弧形钢板被方醒扔在了地上。

    莫愁羞红着脸道:“老爷,要不妾身给您缝制一件衣服吧,能装进这个东西的。”

    方醒想了想说道:“就在衣服的里面弄个夹层就行,方便取出来。”

    莫愁低声应了,然后羞赧的说道:“老爷,妾身以前给您做的衣裳都大了,要……”

    方醒伸开双手,贼笑道:“要量我的尺寸吗?来吧。”

    莫愁跟要弟拿了软尺,羞红着脸,垂眸走到方醒的身前,然后伸手去够他的后背……

    然后……

    看到方醒拥住了莫愁,要弟不禁微笑着,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针线费眼睛,你少做。”

    “妾身现在没事做……”

    “那就歇着,你不是要孩子吗?来,不努力哪来的孩子?”

    “老爷……”

    ……

    朱瞻基很愤怒,把李敬和费石召来喷了一通。

    “本宫问你们,何时能抓到刺客?”

    李敬尴尬的道:“殿下,奴婢已经派出了全部人手去搜寻刺客,只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掌管人口查询,若是城外进来的人少,他们恐怕也没办法,毕竟金陵城……太大了。”

    “大吗?”

    朱瞻基冷眼看着他,直至李敬跪下请罪,这才问了费石:“锦衣卫的可有发现?”

    费石很镇定的道:“殿下,臣派了大半人手出去搜寻,只是那些青皮都躲起来了,目前臣已经令人去把他们挖出来,有了他们相助,寻找刺客会更容易些。”

    朱瞻基面露欣赏之色,说道:“那些青皮对金陵比五城兵马司的人还熟,有他们相助,确实是事半功倍。”

    ……

    等出了这里,李敬不禁酸溜溜的说道:“费大人,你在金陵呆了多年,果然比咱家能干啊!”

    费石目不斜视的道:“都是为大明效力,哪有什么能干不能干的,只有愿不愿去干的道理。”

    一番话把李敬梗的差点翻白眼,费石在大门外就把手下全派了出去,连他自己都钻进了金陵城中的小巷里,去寻找那些地老鼠。

    于是金陵城中的那些青皮就倒了大霉,由于大明严苛的户籍和路引制度,想出远门就得留下记录,并且可追溯。

    所以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批批的往自己的衙门拉青皮,一时间金陵城中治安大好,连小偷小摸都不见了。

    然后锦衣卫和东厂就变成为金陵魔窟,惨嚎声不断传出来。

    这世上总有人说什么江湖义气,可实际上这种义气就是冲动的产物,往往讲义气的总是被背黑锅,死的最快。

    所以惨嚎声没持续多久,所有青皮连自家偷看了寡妇洗澡的事都吐了出来。

    当然,命案也有,然后被移交给刑部接手,然后尴尬的刑部只能私下骂锦衣卫和东厂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然后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东厂联手,根据青皮们的交代,在金陵城中来了一次扫荡。

    ……

    扫荡的结果很喜人,不但抓到三名来历不明的男子,还顺手抓了一百多犯案的人,堪称是成果丰硕。

    当方醒看到那三个男子时,他们已经体无完肤。

    三双被痛苦折磨的失去神彩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方醒。

    “什么身份?”

    方醒皱眉问道。

    “伯爷,一人是逃犯,在北边杀人之后一路潜逃出来的,很厉害,抓他的时候伤了三个兄弟。”

    锦衣卫和东厂一起行动,可最后抓捕这三人时,还是锦衣卫抢先一步,并且动用了弓箭。

    “本事不小,可惜却是个逃犯。”

    方醒没有惋惜,只是觉得这等人应当在战时被丢到敢死队去。

    “那两人就是刺客的同党,不过都是接应,动手的那人已经出了城。”

    费石惋惜的道:“据拷问的结果,刺客行刺之后就马上出了城,片刻都没有停留,不然的话,今日就能拿住他。”

    “那么警觉?”

    方醒觉得自己是有些小觑了草莽人物,轻敌了。

    “有多少人?”

    方醒觉得刺客那等身手的,如果来了百十人,估摸着他门都不敢出了。

    费石有些纠结的道:“这两人说他们有十一人,头领在城外没进来,有刺客那等身手的就两人,还有就是他们发现了不少贼人,约有五六十人,分成了十多批。”

    “老爷,他们已经出城去扫荡了。”

    辛老七也有些头皮发麻:想想,一个刺客就弄的鸡飞狗跳的,而且五六十人多半只是见到的,没见到的还有多少?

    ……

    金陵城外的一处农庄外,王琰带着一百余骑兵盯着庄子里,他在等待斥候。

    时值中午,远处的农庄里炊烟渺渺,在这个农闲季节,这些人家大多是没有早饭的,所以中午这一顿就是主餐,至于晚餐,多半是随便哄哄肚皮罢了。

    这是千年来养成的习惯,谁若是农闲时节还要吃早饭,多半会被村里的人嘲讽为败家子。

    所以饿了一个上午的孩子们都回家了,田地里看着空荡荡的。

    “大人,要不直接冲杀进去吧。”

    身边的百户官已经忍不住了。

    这些人当年都是百战勇士,军中最出色的一群人。

    自从被挑选出来担任朱棣的私密力量之后,这些人就只见过几次血。。

    百战勇士不能见血,那种煎熬可想而知。

    王琰知道这种情绪,所以他低喝道:“忍住!”

    身后的骑兵有些急了,战马也感受到了情绪,用力的刨着地面上的枯草。

    “他们回来了。”

    王琰放下望远镜,喝道:“准备好。”

    骑兵们开始散开。

    穿着淡黄色伪装衣的斥候弯腰跑了回来,近前禀告道:“大人,三人,他们控制住了一户人家,正在弄吃的,好像是杀了主人家的鸡。”

    王琰点点头,说道:“那咱们还能赶上午饭,二十人下马跟着本官进村,其余人等在外围巡查。”

    ……

    一路摸到了村里,看到两个便衣衙役在边上游荡,而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王琰对他们挥挥手,然后跟在斥候的身后摸了过去。

    一行人悄然到了一个小院的后面,斥候低声对王琰说道:“大人,前面有人不时盯着来路,所以只能走后面。”

    王琰挥手,两个军士弯腰小步过去,等到了围墙边上后,一人半蹲,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另一人几步小跑踩在他的手心上。

    一踩一托,人就上了围墙。

第1572章 不行吗?(感谢“亂”的盟主打赏!)

    “把毛拔干净些,不然一咬就是毛根,梗喉咙!”

    一个腮帮子刮掉胡须,显得有些凶狠的大汉吩咐道。

    这是厨房,不大,有个灶台,边上堆着不少柴火。

    两个大汉蹲在地上,一个在烧火,手艺还行,没有浓烟滚滚。

    另一个在锅里拔鸡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腥膻味,脾胃不好的人怕是闻着就想吐。

    站着的大汉出了厨房,四处看了一眼,回头道:“村里的人没发现咱们吧?”

    “没,村老的小子在厢房里捆着呢,若是说出去,马上一刀砍了。”

    “我去看看!”

    大汉扶着刀柄就走向了厢房。

    快走到厢房时,大汉突然止住了脚步。他侧耳听着,面色渐渐的变了,喊道:“跑!”

    说完他猛地扑向了厢房,只要抓住村老的小子,他相信自己能多活半个时辰。

    是的,大汉知道自己已经跑不了了。

    这几天村中每到午饭时,外面呼儿唤女、责骂孩子是个泥猴等声音总是不绝于耳。

    可今天却分外的安静!

    毫无疑问,村里的百姓已经提前接到了通知,中午不管外面有多大的动静都不许出来。

    能办到这种程度的,起码要二十人以上。

    厨房里的两个大汉已经跑了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就冲着后面奔去。

    可正房的后面闪出了几人,他们手中拿着弩箭,缓步逼近。

    “是官兵!”

    那冷漠的眼神,托住弩弓的手非常稳定。

    这些都是精兵!

    两人绝望的寻找着自己的老大。

    而那个准备冲进厢房控制人质的大汉也止步了。

    厢房的门被他撞开了,然后他却缓缓的退了出来。

    王琰没有弩弓,也没拔刀,可却逼的手中有刀的大汉步步后退。

    冷汗从大汉的脸上滑落,在两腮的胡渣子上乱了轨迹,把侧脸弄的全是汗水……

    “你是谁?”

    大汉被王琰身上传来的压力逼的步步后退,出了厢房后,他眼角瞟到两个兄弟同样也是在后退,心中绝望之下,就喊道:“你们到底是谁?”

    王琰面无表情的道:“弃刀跪地!”

    这是军中的手法,大汉绝望的大喝一声,然后挥刀斩去。

    铮的一声,刀光闪动了一下,人头飞起。

    王琰侧身,避开了喷出来的鲜血,转向了那两个大汉。

    “大人,咱们降了!”

    在目睹了王琰那闪电般的出手后,两个大汉再无侥幸之心,弃刀跪地,旋即被人拿住绑了。

    “大人,没意思啊!”

    没有格杀,那些军士就觉得无法发泄那些积郁的煞气。

    “回去!”

    王琰也很无奈,他渴望能上战场,去杀戮,去征服。

    可黑刺的定位却是杀手锏,哪怕此后可以不用躲在西山中,也没有多少杀伐的机会。

    ……

    “你睡你的午觉,睡醒了就让要弟陪你在院子里散散步,我出去一趟。”

    方醒给莫愁掖掖被子,摸摸她的脸。

    莫愁嗯了一声,有些依恋看着方醒出去。

    ……

    朱瞻基在和各部尚书议事,方醒出门就上了马车,然后一路去了第一鲜。

    到了第一鲜,方醒拒绝了马车从后门进去的建议,直接在大门外下车。

    方十一看到是方醒,急忙就迎了出来,目光在外面扫了一圈,说道:“老爷,您这时候出门有些危险。”

    方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道:“客人来了吗?”

    方十一指指楼上说道:“三个人,丁仁看着有些黑脸,曹瑾有些云淡风轻的意思,第三人看着有些普通。”

    方醒上了楼,方十一在一个包间的外面敲门,旋即里面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谁?”

    方十一毫不客气的推开门,然后侧身请方醒进去。

    房间里三人,面对大门的清瘦中年男子正皱眉的看着门口,而坐在他左侧的是一个老人,这老人只是微笑着,看向方醒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第三人坐在右侧,他缓缓起身,年轻的脸上浮起笑容,很亲切。

    “在下曹安,见过兴和伯!”

    年轻人退到了边上拱手笑道,那笑容让人看着舒服,觉得如沐春风。

    那个老人起身拱手道:“老夫曹瑾,见过兴和伯。”

    而正面的那位清瘦男子皱着眉头起身,然后出来说道:“老夫丁仁,兴和伯请客,可却姗姗来迟,诚意不足啊!”

    方醒扫了一圈,辛老七在身后低声道:“老爷,窗户外面已经检查过了,安全。”

    方醒这才进去。他毫不犹豫的走到了主位上,然后挑眉对丁仁说道:“本伯事务繁忙,再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何来的姗姗来迟?”

    丁宇大概是从未被人这么当面驳斥过,他的面色愈加的黑了,说道:“兴和伯何必争口舌之利,远山公可是早就来了。”

    方醒看看左边的曹瑾,可曹瑾却微微一笑,说道:“老夫腹中饥饿,兴和伯可否令人上菜?”

    站在边上没入座的曹安笑道:“兴和伯千万别见怪家父,家父从未在第一鲜吃过,所以有些期待,倒是让兴和伯见笑了。”

    这个话有些大胆,却诙谐,顿时让气氛轻松了起来。

    曹瑾佯怒道:“竖子无礼!还不快坐下。”

    方醒微笑道:“远山公的公子一看就不是读死书的人,不错。”

    这个评价很高,曹瑾的笑意反而少了些,说道:“兴和伯过奖了,犬子爱胡闹,老夫老了,也约束不了他了,就随他去,”

    曹安郑重的向方醒致歉,方醒压压手道:“我不喜欢读死书的人,因为那些人都读傻了,于国于家毫无用处,你不错。”

    被冷落的丁宇干咳道:“曹安好像只是举人吧?不过年轻人慢慢来。”

    这话让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幸好伙计开始上菜了,这才冲淡了些。

    从未听闻方醒评价过外面的读书人,哪怕他是儒家的大对头,可今日他对曹安的评价一旦传出去,那就是毁誉参半。

    嫉妒的人会说曹安是去拍了方醒的马屁,羡慕的人会从那句不是读死书的评价中品味出些味道来。

    朝中的重臣们就没有读死书的!

    曹安最小,就给大家倒上了酒,方醒第一杯敬了曹瑾,第二杯却举杯同饮,这个差别对待让丁仁的心情大差。

    不过方醒并未搭理他,只是先吃了个半饱。

    “兴和伯,知行书院的学生们出去了三十余人,到处跑啊!”

    丁仁最后还是说出了今天请见方醒的来意,而且面带微笑的看着曹瑾。

    曹瑾含笑点头,却未说话。

    曹安饶有兴趣的想看看方醒如何应对,可方醒却只是冷冷的道:“不行吗?”

    丁仁不顾忌讳的看着曹瑾说道:“兴和伯,知行书院咱们忍了,你低价售卖科学的书籍咱们也忍了,可你派出那么多的学生出去授课,这是想干什么?”

    曹安有些吃惊,因为丁仁这个话有些过激了,和事先约定的不一样。

    可方醒还是冷冷的道:“不行吗?”

第1573章 引力,威胁

    丁仁的面色又黑了下去,他瞥了曹瑾一眼,看到曹瑾在吃菜,不禁暗骂一声老狐狸之后,沉声道:“兴和伯,你的人专门往乡下跑,这是想搅动人心吗?须知大明的稳定就来源于乡间的稳定,你这是想干什么?”

    曹瑾虽然是在吃菜,可却用眼角在关注着方醒的神色,看到方醒的眼神一厉,他就慢条斯理的道:“要和气,不要动气,说话和气些啊!”

    曹安略带好奇的看着方醒,看到方醒眼中的厉色消失,然后瞥了曹瑾一眼。

    方醒把目光从曹瑾身上转到丁仁那边,淡淡的道:“科学可能煽动人心吗?还是说科学能蛊惑百姓……造反?”

    造反都说出来了,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曹瑾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后仰了一下,而曹安却没被这话吓住,反而是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

    年轻人总是不缺乏逆反心理,造反这词是禁忌,可越是禁忌的东西他们就越喜欢去尝试一番。

    所以看到方醒轻描淡写的就把造反这个词说了出来,曹安不禁也想试试。

    丁仁却无所畏惧的道:“造反不造反不是兴和伯你说了算,老夫只是代表了南方的圣人子弟来告诫兴和伯……做事要有……分寸!”

    方醒冷笑道:“何为分寸?”

    曹瑾干咳道:“大家各退一步嘛!”

    这个和稀泥的水平极高,方醒挑眉道:“儒学能到处教授,科学为何不能?丁先生大才,可有教我?”

    呃!

    曹瑾一下就迷茫了,觉得方醒说的好像也对。

    你儒学能传播,我科学为啥不能?

    曹安觉得这个反问很犀利,也很大胆!

    “圣人和先贤用了多少年才奠定了儒学的地位?”

    丁仁冷冷的道:“多少帝王对儒学孜孜以求,就说是我朝,从太祖高皇帝始,谁不在对儒学夸赞有加,兴和伯,你这是想干什么?你难道还想击败儒学吗?”

    这个挑衅很实在,也很有力!

    曹安以为方醒会恼羞成怒,甚至会拂袖而走。

    可方醒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儒学是诸位先贤的心血,并不是你等可以挂在嘴边为自己粉饰光彩的东西,丁先生,别张口就先贤,闭嘴就是资格好吗?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去代表儒学,你只能代表的是……儒家!”

    方醒点头道:“是的,你只能代表儒家,而且只是大明的儒家,那一部分心中惶恐,想抱团取暖的儒家,其它的你什么都代表不了!”

    丁仁的嘴唇蠕动着,怒不可遏。

    可方醒最后却来了一句:“方某自己也是儒学子弟,所以儒学如何,方某自然清楚。丁先生,儒学早就侵染进了大家的骨髓里,只是你们却想要把它功利化,于是才有了科学的孕育之机,怪谁?”

    丁仁不屑的道:“儒学乃是天子用以教化众生之大道,区区科学,不过是螳臂挡车,怪谁?要怪就怪多事之人!”

    曹瑾干咳道:“老夫说了,各退一步。如今那些学生一头就往乡村跑,老夫家中一个亲戚就遇上了,他家的小子跟着一个书院的学生学了几日,居然魔怔般的爬到屋顶往下扔东西,还说什么引力,最后他父亲请了和尚道士做了法事,据说还没好……”

    “万有引力!”

    方醒满面黑线的道:“这是科学,不是邪术!弄什么和尚道士,这不是要逼疯那孩子吗?”

    “什么万有引力?”

    曹瑾为了化解紧张气氛,就随口问了问。

    “呃!这个,我还是换一种说法吧!”

    方醒解释道:“科学认为,咱们的脚下是一个大圆球,而这个大圆球里有引力,而引力吸附了万物。”

    曹安不顾是晚辈,抢问道:“兴和伯,那引力是什么?人难道真是被吸附在地面上的?”

    “荒谬!无稽之谈!人天生就能站在地上,不然还能飘起来?”

    丁仁不屑的说道,什么狗屁引力!

    方醒微笑道:“妙啊!正是如此,丁先生,若是没有了引力,敢问人和万物,比如说这张桌子,它为何不飘起来?为什么放在哪里它就立在哪里?而不是搬到二楼之后飘起来。”

    曹瑾瞬间觉得这个问题很玄妙,他放下筷子,喃喃的道:“对啊!为何不飘起来呢?”

    丁仁不屑的道:“这是万物之道,天生的,远山公也被人迷惑了吗?”

    曹安皱眉道:“小子读书不求甚解,只知道一个势!万物皆有势,势乃力,万物皆有力,只在人去借用间。”

    曹瑾看着自己的儿子,赞道:“妙啊!正是势!势有所支也!如舟船,如弓弩,万物皆在其中。”

    曹安得了夸赞,就有些显摆的说道:“兴和伯,势能解释万物之动。”

    方醒无语沉吟,苦笑道:“远山公的公子果然聪慧,只是这个势太过于缥缈,有些牵强。”

    曹安点头道:“兴和伯所言甚是,势虽然能解释,却无法进一步去探究……”

    方醒有些意外于曹安的聪慧和博学,他欣赏的道:“你若是去了书院,方某会收你为入室弟子,亲授科学之道。”

    这样聪明的年轻人不多见,而且看他并未对科学嗤之以鼻,方醒不禁有些心动了。

    得良才而教之,人生一大快事也!

    被冷在一边的丁仁皱眉道:“远山公,此事怕是不妥吧!而且今日咱们可不是来见证拜师的。”

    曹安的眼中闪烁着意动之色,闻言迅速黯淡下去。

    方醒心中微怒,说道:“你今日来想干什么?想让方某撤回那些学生吗?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丁仁冷笑道:“兴和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儒学早就已经浸淫在了我们得骨子里,那些学生这是在抽筋拔骨呢!未来如何,谁能知道。”

    “你在威胁我!”

    方醒侧身盯着丁仁,冷冷的道:“你可知道威胁本伯的后果吗?”

    丁仁冷笑道:“老夫心正,心正则无惧,兴和伯尽可用你的手段来试试,大不了就灭了老夫的三族,一起在地底下倒也不寂寞。”

    马丹!

    这就是个滚刀肉!

    不过对这等滚刀肉方醒却有的是办法,他森然道:“本伯动手从不拘泥于手段,丁先生,言语争执本伯不和你计较,若是你敢指使人袭击那些学生……”

    曹瑾一听就觉得坏了,正准备相劝,方醒却冷冷的道:“本伯会让你知道死去是一件幸事!”

    曹安觉得自己的脊背在发寒,他有些讶然于方醒的煞气,同时偷瞥了曹瑾一眼。

    兴和伯的入室弟子据说只有一个马苏,那马苏如今可是在户部如鱼得水,而且当年先帝都曾经称赞过他。

    方醒却霍然起身,他对着曹瑾点点头,然后对还在冷笑的丁仁说道:“你尽可去试试,本伯拭目以待!”

第1574章 叶公好龙(为盟主‘开心的臭蛋’贺,加更!)

    房门打开,方醒下楼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欺人太甚!”

    丁仁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起身道:“远山公,这事怎么说?”

    曹瑾正在吃凉拌皮冻,闻言他慢条斯理的咽下去,还喝了一口鸡汤,这才舒坦的说道:“就按照老夫说的嘛,各退一步。”

    这话还是在和稀泥!

    丁仁冷冷的道:“远山公,这般妥协,怕是那人更加的嚣张了!还有,临行前那些人可是等着咱们的好消息,这样回去,怎么说?怎么和他们说?!”

    曹安见他质问自己的父亲,就微怒道:“此事……”

    曹瑾干咳一声打断了曹安的话,他慢腾腾的说道:“老夫自小家贫,没长大就成了孤儿,是靠着那些大字不识的乡亲养大了老夫。后来机缘巧合入了学,机缘巧合中了进士……做了官。”

    曹瑾面露唏嘘之色说道:“老夫每年都会送些钱粮回去,不算是馈赠,只是感恩,德宽,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丁仁茫然道:“远山公,你是说……可怜他们吗?”

    曹瑾愕然,轻叹一声道:“老夫又有何能去可怜他们?就为了那些感恩之举?哎!德宽,民间疾苦你可知否?”

    丁仁不自在的看了在边上做恭谨状的曹安一眼,尴尬的道:“远山公,在下……”

    “你一直在读书。”

    曹瑾起身,曹安赶紧过去扶着。

    曹瑾叹息道:“德宽,你一直读书,而后就教书,算是教出了名堂,可一直耿耿于怀没有中进士,没能做官。可老夫今日要告诉你,你不知道民心。不知民心何以为官?”

    “咱们走了。”

    曹瑾被曹安扶着出了包间,丁仁呆呆的坐在那里,良久,他冷笑道:“这是虚晃一枪啊!通过指责老夫来逃避他今日的不作为,果然这人是老了就成精!”

    ……

    “可惜了!”

    回去后,方醒就有些遗憾的给朱瞻基说了刚才的事。

    “别的我不在乎,那个丁仁一看就是色厉内荏之辈,只是那个曹安却极为出色,有灵性。”

    朱瞻基随手把一封信给了贾全,等他出去后笑道:“比马苏还出色?”

    “各有各的长处吧。”

    方醒沉吟道:“马苏沉稳,曹安却灵动,可惜了。”

    这是他第二次表达了对曹安的惋惜,朱瞻基心中一动,说道:“可要我派人去传个话?”

    太子看好你的儿子,你曹瑾怎么说也得心动了吧?

    凡是不笨的人,大抵都知道儒学只是个敲门砖。

    可换个敲门砖难道不行吗?

    这时方五进来了,把方醒走后那三人的话说了一遍。

    “是个老狐狸,却也绵里藏针,可惜那丁仁却过于刚愎,没听出曹瑾话里的意思。”

    朱瞻基冷声道:“他们只是打头的人,后面不知道有多少,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他们想警告,警告咱们召回那些学生,让那些自学的自生自灭。他们想试探咱们的态度,若是退了,那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不过曹瑾当年为官兢兢业业,家中也没趁机招揽田地奴仆,很是清贫……”

    对于德行高深者,方醒总是抱着敬意。

    “大明需要弘扬那些道德高士,但却不能强迫所有人都照着这个模子去做。”

    朱瞻基对此深以为然,朝中的官员那么多,可真正称得上是道德高士的有几人?

    可道德高士能做好官吗?

    朱瞻基陷入了沉思中,连方醒走了都不知道。

    等他清醒后,权谨已经等候多时了。

    “殿下,先前有人请臣去吃饭,席间说了些话。”

    朱瞻基嗯了一声,权谨有些为难的道:“那些人言语间只是说了知行书院那些学生之事,臣并未应诺。”

    对于权谨的人品,不管是朱瞻基还是方醒都是信任的。

    所以朱瞻基只是点点头:“此事无碍。”

    权谨却皱眉道:“听他们的说法,那些学生到处流……到处跑,见着个村子就进去,拿着路引混进去,然后就用科学的学识来吸引那些年轻人的注意力,接着就开始传播……”

    朱瞻基的眉间多了些喜色,这就是他希望的那样。

    他希望科学能持续壮大,最后能和儒学分庭抗礼,这样再也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儒学是无法消灭的。”

    朱瞻基下了这个定语,这也是方醒多次强调的一个看法。

    失去了儒学,失去了那些早已混杂在一起的传承,汉人还是汉人吗?

    权谨还在絮叨:“他们带的最多的不是干粮,他们宁可喝冷水,宁可饿着肚子,可也要多带些书去送人,殿下……臣想到了那些……苦行僧!”

    朱瞻基的眉心微皱,说道:“权大人,科学并没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把科学和宗教并肩,朱瞻基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想法。

    权谨苦笑道:“是,臣看过了那几本书。只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科学就是洪水猛兽。”

    朱瞻基眸色深沉,淡淡的道:“有对手才能显出真本事,一味的去打压,去谋划,背后去动手脚,这些人的德行有问题,不,不是有问题,而是不堪!”

    “殿下!”

    权谨目露惶恐之色,他知道朱瞻基肯定会去调查那些人,得了结果之后,这些人以后算是与仕途无缘了,而且子孙也多半只能止步于乡试。

    朱瞻基冷漠的道:“本宫最不喜的就是在背后弄鬼的人,鬼鬼祟祟,不人不鬼,自鸣得意,这等人再能干,也只能坏事!”

    ……

    权谨有些失魂落魄的在大宅子里游荡着,不知不觉中就游荡到了方醒的小院外面。

    “权大人找我家老爷吗?”

    院子里辛老七和方五在对练,家丁们在旁观,见到权谨,有人就去禀告了方醒。

    方醒出来看到权谨的模样就请他进去。

    两人在厢房坐下后,权谨苦涩的道:“兴和伯,那些人只是在背后议论了一番,可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方醒愕然,想了半晌才明白了权谨的意思,就说道:“他们不动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动手能力,最喜欢的就是在背后阴人,如您和远山公这等人少的可怜。”

    权谨苦笑道:“可他人却以为老夫迂腐不堪,哎!老夫老了,也看不懂这个世道,且等殿下稳了之后,老夫就想归乡……累了!老夫累了!”

    方醒心中微叹,这位可敬的老人一生坚守道德底线,可却被世间认为迂腐,若不是取他的名声,大抵朱高炽也不会给他个大学士的高位养着。

    把权谨送出去,方醒吩咐小刀去找朱瞻基,让人去给权谨看看身体。

    “老爷,权大人看着很苦闷呢!”

    先前是莫愁去上的茶,以示对权谨的尊敬。

    方醒摇摇头,说道:“整日喊着君子君子,可真来了个君子,却只是面上恭敬,叶公好龙为的什么?名声?”

第1575章 绝境中的船队

    两艘破破烂烂的船在大海中缓缓移动着。

    船帆破洞也没人去修补,桅杆有些松动了也没人去加固……

    就像是两艘幽灵船!

    船舱的舱门掉了半截,松松垮垮的随着船身的晃动而摆动着,发出吱呀的声音。

    船舱里此起彼伏的鼾声证明里面有人,而其中一人的鼾声最有特色:起调之后,按道理应该要缓缓降调,可这鼾声却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就像是鸭子的鸣叫,短促而尖利。

    这鼾声持续了没多久,突然一个中断,接着有人迷迷糊糊的在嘟囔着:“陈默,你特么的能不能滚回自己的舱睡觉?打个呼噜都特么的和别人不一样,老子怎么睡?滚!”

    “卧槽尼玛的老黄,你的脚熏死人了!呕!”

    一阵干呕的声音后,一个黑不溜秋的赤果男子从船舱里冲了出来,一边干呕一边看着外面的天色。

    “老黄!老黄!”

    赤果男子在甲板上蹦跳着,就像是亚马逊丛林里的大猴子。

    哐当一声,一个舱室里探出个脑袋来,已经升格为专家兼顾问的原船工廖阿三睡眼惺忪的问道:“陈大人,啥事?”

    边上一个男子扶着船舱走出来,看看天色,喜道:“放晴了,风暴没了!哈哈哈哈!想不到我林正居然也能死里逃生!”

    接着稀稀拉拉的就有船工出来,两艘船的甲板上站满了人,大家看着蔚蓝色的天空,静静的发呆。

    “你们在看什么呢?”

    刘明从船舱里一瘸一拐的走出来问道。

    昨天他们遭遇了一场风浪,船队在风浪前放下船帆,然后听天由命。

    没想到居然能得以生还,发呆之后,巨大的惊喜就让大家疯狂了,不少人在互相拥抱,用力的拍打着对方蜕皮的后背。

    陈默也激动的抱住了黄金麓,只是他的身材比黄金麓的小些,于是就有些依人状。

    黄金麓也很欢喜,可随即他推开了陈默,骂道:“滚回去穿裤子,特娘的一天吊着很舒坦吗?”

    陈默先是愕然,委屈。然后低头看看,就嚷道:“老黄,我哪天不是这样,这眼瞅着都快死了,还讲究个屁啊!”

    黄金麓没空和他纠缠,就对廖阿三说道:“叫人去检查各处,还有林正,咱们还有多少水和粮食。”

    船队损失不小,剩下的两艘大船也就是比较坚实,这才支撑到了现在。

    林正低声道:“十日,十日之后不能靠岸,咱们就准备喝自己的血吧。”

    黄金麓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低声道:“没事,我觉得咱们应该快靠岸了。”

    “就怕撑不到看到陆地的那天!”

    “那就喝尿!”

    黄金麓斩钉截铁的道:“当年我跑瀛洲那边的时候,曾经被一路追杀,就是靠着喝尿活了下来,全船的人,他们在喝血,就我喝自己的尿!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林正愕然,他是正规军,大明水师很强大,所以饮水什么的从来不会缺。

    喝尿?!

    黄金麓点点头,然后回身喊道:“都去检查船,别偷懒,谁偷懒老子宰了他吃肉!”

    在这次航行中,黄金麓展示了自己的领导才能,杀伐果断,所以林正不知不觉的就和他变成了有商有量的状态。

    “老黄,找不到陆地有啥用?”

    陈默刚说了一句,被黄金麓那带着杀意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好了好了!咱这不是很小声嘛!”

    陈默从脖子上撕掉一小块死皮,龇牙咧嘴的道:“老黄,你弄那个东西准确吗?”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困境,可黄金麓依然对方醒深信不疑。

    “咱们一路上没有那个六分仪早就不知道偏到哪去了。”

    太阳渐渐的晒的厉害,陈默舔舔干裂的嘴唇说道:“咱们这也算是死里逃生,今天多给些水喝?”

    黄金麓放下望远镜,冷酷的道:“想都别想!”

    “来场雨吧!”

    ……

    随后两艘船检修完毕,结果很喜人。

    “至少能撑住,问题不大。”

    林正拿着个小碗,小碗里是有些浑浊的水,不多,也就是两口,味道也不大好,可他却小心翼翼的轻啜着。

    在这种处境下,每一滴水都是珍贵的。

    黄金麓没喝,作为首领——他现在认为自己就是这两艘船的首领,他必须要以身作则,喝最少的水,吃最少的食物,这样才能压住下面那些军士和船工。

    “那就好。”

    黄金麓的嗓子有些干,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从铁罐里挤出来的。

    林正喝完水,连底下带着杂质的部分都没放过,最后还舔了舔,这才舒坦的道:“别担心,按照这个走法,咱们肯定能找到陆地。”

    刘明冷冷的道:“找到了又如何,兴许那岸边密布着土人,手持刀枪,逼着咱们绕着走。”

    “那就杀!”

    林正补充了些水,精神好了些,杀气腾腾的道:“伯爷说过了,咱们是来宣慰的,若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就动手好了,大明军队天下无敌,还怕了谁?!”

    黄金麓摇摇头,觉得林正是郁气太多,煞气太盛。

    “我出去看看。”

    走出船舱,就看到陈默和廖阿三正在船舷边上徒劳的钓鱼。

    看看天空,就像是刚被水洗过一道似的,蔚蓝的不像话,没有要下雨的征兆。

    船队下面怎么办?

    黄金麓深知一旦饮水告罄,那就是人性泯灭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到时候人人自危,用不了多久就得崩溃掉。

    “黄大人,这还有多远啊?”

    “不知道。”

    对于肖聪这个‘监军’,黄金麓从刚开始的畏惧,到后面的漠然,渐渐的忽视了此人。

    肖聪也赤果着上半身,看着居然还是细皮嫩肉的,他尖声道:“黄大人,昨夜有人吃了别人呕吐出来的东西呢!再这样下去可就是要吃人肉了。”

    黄金麓的眼皮子颤动着,冷冷的道:“你的肉比较嫩,躲着去吧。”

    “你!”

    肖聪恼怒的道:“咱家好心提醒你,你怎么不识好歹!”

    在前面的航程中,其实肖聪和大家相处的还算是不错,只是聪明人都知道,船队现在处于危险中,进一步就是绝境。

    绝境之前的人性就这样开始暴露了。

第1576章 断水

    太阳高照,海水碧蓝。

    微风吹动着船缓缓前行,陈默躺在船舱外的阴暗处,只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条咸鱼,一条随时准备死去的咸鱼。

    无神的眼睛缓缓睁开,哪怕没有直视太阳,可陈默依然觉得刺眼。

    “老子要死了,家里的女人肯定会改嫁,孩子们要受苦了,不过也好,伯爷说什么来着?”

    “对,不经历风雨,就看不到彩虹,嗯,儿子们,好好的经历风雨吧,老子要死了。”

    陈默缓缓转头,看到甲板上就一个船工,而且他也是懒洋洋的躲在阴暗处,根本不管外面的情况。

    这是他们死里逃生后的第六天。

    从昨天开始,黄金麓就下令减少饮水供给。干活的人每天一碗,不干活的人每天半碗。

    可那个碗是特么的小碗啊!

    于是原本没活的都纷纷要求去干活,却被黄金麓冷冷的打发了回去。

    ——那是添乱!

    大家都知道,最后时刻来了!

    幸而黄金麓和林正带头减少了自己的饮水供应,所以暂时还压得住。

    可陈默知道,这种情况如果再延续几天下去,只要再次减少饮水供给,慌乱将会爆发,混乱随即将至。

    没有水了,最后的那些水被林正令人看守着,而且每次取水后都刻了位置,少一丝都不行。

    微风吹过,陈默觉得像是故乡的风,带着一股子烧谷草的味道。

    惬意啊!

    一瞬间陈默就觉得自己飘飘然欲仙。

    可没多久他就抽搐着鼻翼,缓缓的坐了起来。

    “什么味?”

    陈默看到了烟雾,他慢慢走过去,然后喊道:“卧槽尼玛的!你想让咱们送死呢!”

    就在他的前方,一个船工正在拿着火把点火,火头已经在船舷升起。

    听到喝骂声,船工缓缓回头,冲着陈默诡异的笑了笑。

    这是什么笑容啊!

    黝黑的脸上全是皱纹,那干裂的看着就像是老树皮般的嘴唇张开,连嘴里都是干的。

    那双眼睛呆呆的,直直的,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陈默。

    陈默楞了一下,黄金麓等人已经冲了出来。

    “救火!”

    陈默猛地警醒,他冲过去,勇敢的扑倒了船工,然后把火把丢出去,喊道:“快来人呐!特么的这家伙癔症了。”

    船工的反抗非常激烈,让一直在听从黄金麓的劝告,少动以保存体力的陈默都压不住了。

    就在此时,一只看不出本来肤色的大脚踢了过来,船工挣扎了几下,就此寂然不动。

    海水被打了上来,然后拼命的冲刷着火头,幸而发现及时,没几下就灭掉了。

    陈默躺在甲板上,黄金麓蹲下,沉声道:“你立功了,我叫肖聪记下来,等回去伯爷肯定会有赏赐。”

    陈默微微喘息着,目光呆滞的看着天空,喃喃的道:“老黄,特么的人都要死了,你还哄我,那个监军就是个尖刻性子,再说有功劳谁知道?难道你特娘的还能飞回大明去?老子不要了!”

    黄金麓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叹息道:“记住了,老子喝尿都能多活几日,别丧气,起来,去休息,今日你没活了。”

    “啥?”

    陈默一听就怒了,爬起来追着黄金麓低声道:“老黄,我立功了不求功赏,可水得给我喝一口吧,啊?”

    黄金麓摇摇头,陈默瞪眼道:“老黄,再不给老子就喝你的血。”

    一只粗壮黝黑的手臂递到了陈默的眼前,那凸起的血管让陈默不禁默然了。

    “忍着,我从昨日就开始喝尿了。”

    黄金麓沉声道:“尿不能多喝,会死人的,所以都忍着点。”

    一场灾难被化解于萌芽状态,可人心已经开始乱了。

    林正随后找到了黄金麓,说道:“军士们还好些,那些船工的眼神不大对了,就像是要吃人似的。”

    黄金麓正躺在床上,闻言他起身道:“压下去!”

    ……

    船工们被召集到甲板上,黄金麓来之前喝了一小口水,眼神凌厉的说道:“同舟共济懂不懂?不懂就下海喂鱼!”

    船工们漠然,其中一人喊道:“大人,没水了,还撑个什么劲?迟早是死!”

    船工们开始骚乱了,黄金麓喝道:“再乱动都砍了!”

    边上的军士沉默着,他们也在绝望,可好歹纪律在约束着他们,暂时约束着。

    人群安静了。

    “水还有。”

    黄金麓毫不犹豫的撒谎了,因为不撒谎谁都镇不住这些深知缺水后果的船工。

    “还能支持半个月,可现在不节省,喝完了都去死吗?”

    还有半个月?

    从饮水剩下一半的时候,黄金麓就封闭了储藏的舱室,每天只许几名指定的军士去抬水出来,所以时间长了,大家对饮水的库存量都有些迷糊。

    “对,还有半个月的水,都回去,少特么的乱动,节省些水和食物。”

    船工们散了,黄金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林正赶紧托了他一把,然后装作并肩走的模样回去。

    回到船舱里,黄金麓喘着气道:“下面谁敢闹事,杀了!”

    林正很羞愧,作为带队的百户官,麾下三百余人,从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后面的迷茫,他输给了原先的海盗。

    “我知道了,下面的事交给我。”

    林正恢复了一个军人的果断,他起身出去,对副百户说道:“以小旗部为一批,轮流出来巡查,发现闹事的,杀!”

    于是在长刀的威慑下,加上黄金麓的谎言,船队的气氛恢复了正常。

    ……

    第三天,黄金麓开始喝水了,他喝水的模样有些吓人。

    “老黄,你又不是在喝人血,怎地那眼神看着渗人呢!”

    黄金麓没搭理他,只是在缓缓的喝水。

    一小碗水,他先润唇,然后慢慢的抿,让水滋润着口腔的每个角落,再滋润着咽喉、一直下去……

    这碗水他喝了一半,然后闭眼沉思,就像是个木雕。

    陈默在边上看着自己那长长的手指甲发呆,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腐烂了。

    一小碗水黄金麓喝了一刻钟,然后他起身道:“我有感觉,今日一定能靠岸。”

    陈默低沉的道:“老黄,别哄我了,咱们要死了。”

    黄金麓起身看着外面,说道:“我闻到了树叶的味道。”

    这时外面传来了争吵声,黄金麓皱眉出去,看到一个船工正冲着巡查的军士喝骂。

    “水呢?今日的水呢?没水就是他黄金麓骗人!”

    “退后,回去,不然……死!”

    长刀出鞘,那船工却没有畏惧,反而迎了上来。

    “来啊!不干动手你就是……”

    “闭嘴!”

    黄金麓走过去,一巴掌把船工打翻在地上,说道:“晚了片刻急什么?”

    这时那些船工慢慢的从四处聚集过来,后面那艘船上的也是如此。

    诡异的寂静!

    黄金麓知道,下一刻就是杀戮时刻!

    只要开了这个头,就算是马上到了陆地,找到水源,这只船队也废掉了。

    彼此失去了信任,在茫茫的大海上,随时会引爆出来,然后……

    “今日多发一半的水!”

    黄金麓漠然的道,然后看到那些船工们果然都松了口气。

    这是试探,约好的试探。

    若是黄金麓强硬,这些船工肯定会动手。

    绝望之下的人,就没有什么是不敢干的!

    陈默担忧的看着那些军士把水挑出来,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批水了。

    喝完了明天咋办?

    看着那些眼睛发绿的船工,陈默相信他们只要发现断水了,绝对敢晚上去袭击军士们。

第1577章 雨水,陆地

    第二天早上,黄金麓在检查自己的长刀。

    而林正也在喝令麾下检查武器。

    船工们都在看着,看着那个舱盖,下面就是通往储藏水的地方。

    要杀人了!

    没有水,所有人都会变成禽兽,杀戮将会成为主题。

    陈默没拿刀,他躺在床铺上说道:“老黄,最后再杀我,我的肥肉多,你能多吃几日。记得烟熏,那样味道会更好些。”

    黄金麓深呼吸一下,说道:“吃了人肉就是畜生,一辈子都是畜生,死了也下畜生道,所以我不吃人肉。”

    “那好啊!”

    陈默喜道:“那咱们……”

    “大人,外面的船工开始骚动了。”

    “要动手了吗?”

    黄金麓冷漠的问道。

    “不,大人,天阴下来了!”

    黄金麓猛地弹起来,冲出了船舱,然后看着阴沉的天色,就喝问道:“谁懂?谁懂?”

    那些船工都在望天,连那些军士也是如此,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贪婪的看着那些乌云。

    一个老船工沙哑着嗓子,激动的道:“大人,是有雨,不过是过路雨。”

    黄金麓不管真假,喊道:“都去准备东西,快去!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外面。”

    顿时整个船队都开始了忙碌,各种容器都摆在了外面,甚至还有一个夜壶。

    “谁的?”

    黄金麓问道。

    “咱家的。”

    肖聪的脸上再次浮起了微笑,走过来说道:“多一壶水也是好的啊!”

    陈默嫌弃的道:“那里面都结垢了,谁喝?你自己喝?”

    林正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太监的身体缺陷导致他们不愿意当着大家的面撒尿,陈默这话太扎心了。

    “来了……来了!”

    乌云越来越密集,甚至还能看到闪电在云端闪动着。

    “来了,雨来了!”

    雨水先是大滴而稀疏,所有人都仰头接着,甚至还把手伸出去。

    雨突然就大了,倾盆而至。

    所有人都贪婪的吞咽着,一些人甚至因为太急而咳嗽着,可没谁低头。

    甲板被雨水滋润着,那些雨水敲打着容器,渐渐的,声音变的悦耳起来。

    黄金麓突然喊道:“把衣服都拿出来,淋湿了可以挤出水来!”

    顿时所有人都疯狂的跑了回去,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雨水继续冲刷着甲板,各种衣物被子都被打湿了。

    当容器里多了两指高的雨水时,暴雨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就停了。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舔舐着手臂上的雨水,然后把衣物里的水拧到容器里,又赶紧用衣物去沾水……

    那本来还算是清澈的雨水瞬间就变得五颜六色的,可谁都没嫌弃。

    “再喝一口吧。”

    对水的渴望让陈默忍不住喝了一口变色的雨水,他含着水,陶醉不已。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消散,蓝天重现。

    陈默觉得这天蓝的让人心醉,这水甜的让人陶醉……

    “发现……发现陆地……”

    正在狂喜的人们纷纷看向远方。

    蔚蓝的天空下,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

    “陆地!陆地!”

    陈默狂奔到船舷边上,疯狂的嘶吼着。

    “陆地!陆地!”

    所有人都疯狂的嘶吼着。

    林正也疯狂了,嘶吼过后,他看到黄金麓依旧面色平淡,就说道:“黄大人,得救了呀!”

    黄金麓问道:“这一路的航海图可标注好了吗?”

    林正一愣,说道:“都标好了,下次再来就不会这般艰难了。”

    黄金麓看着越来越近的黑线,说道:“有了伯爷给的六分仪,咱们只怕风浪,其它的只需事先做好准备就行。”

    林正笑了一下,嘴唇上的血痂裂开,他嘶嘶的说道:“咱们探明了路线,以后若是朝中有意,那肯定会在沿线建造小城和粮仓,到时候再也不用担心补给了。”

    黄金麓点点头,看到刘明正在边上记录些什么,就说道:“要让弟兄们准备好,火炮也弄出来架好,势头不对就打,打下一个地方再说。”

    随后那些军士开始整理武器,三门火炮也被推了出来,炮手开始检查。

    “军士们吃饭喝水。”

    命令一下,那些已经不成样子的肉干和所剩无几的豆芽,以及绿茶都弄了出来。

    船工们没有羡慕,只是默默的在准备靠岸。

    前几日的暗流涌动让大家都有些沧桑感,再喜欢玩闹的人此刻也在沉默着。

    “是草地!还有树!哈哈哈哈!天不绝我陈默啊!老子肯定要光宗耀祖!”

    陈默在船舷边上疯狂的喊叫着,寂静被他打破了,有人流泪,有人欢呼,有人……为途中离去的伙伴黯然神伤。

    “老五,咱们要靠岸了呀!你回来,回来啊!”

    一个船工跪在甲板上嚎啕大哭,他仰头看着天空,泪水肆意奔涌。

    “他的兄弟在上次的风浪中被卷下了船。”

    廖阿三唏嘘着,他自己也是船工世家,家中祖辈大多死于海上,尸骨无存。

    远处的山丘已经很清晰了,黄金麓放下望远镜说道:“没发现人迹,弄不好是荒岛。”

    林正苦笑道:“荒岛也好,只要有水源和食物,咱们修好船继续前行。”

    “不回去?”

    黄金麓的嘴角微微翘起,那个刀疤让他显得有些狰狞。

    林正肃然道:“我等出来就代表着大明,找不到伯爷说的那种胶,本官绝不回去!”

    船队缓缓靠过去,最后放下小船开始登岸。

    “我先去,你们在后面。”

    黄金麓恢复了精力,他嘴里嚼着肉干,带着五十名军士率先上了小船。

    “注意两翼!”

    林正举起望远镜吩咐道,瞭望手已经上了主桅。

    “大人,发现有那个肥肥的东西!”

    林正点头道:“那东西可以吃,脂肪厚实,且再看看。”

    又有一艘小船被放了下去,他们带着渔网在船队后面寻找鱼群。

    “大人,好多老眼屎啊!”

    小船上的船工有些沮丧,老眼屎不好吃。

    林正只关注着黄金麓那边,看到小船缓缓靠岸搁浅后,他松了一口气。

    “大人,有子鲚!”

    小船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

    林正微笑道:“好,咱们总算是有食物了。”

    廖阿三装着‘专家’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道:“林大人,这边肯定多贝和鱼虾,到时候弄些晒干,咱们就不缺粮了。”

    那边的黄金麓已经登岸,他没有拔刀,而是指指左右,马上有两个小旗部从左右探索过去。

    随后他带着剩下的人往纵深处去了,慢慢消失在林正的视线内。

第1578章 我曰,金子啊!(为盟主‘梦幻残天’贺,加更!)

    “全部登岸!”

    随着林正的命令,小船开始不断来回于岸边和船队。

    漫长的航行让所有人在踏上土地时都有些摇晃,甚至还有不少摔倒的。

    “扎营!”

    林正派出了船队仅存的,由十多匹马组成的斥候。

    可这些战马却已经是奄奄一息了,站在岸上东倒西歪的。

    林正没有办法,只能等着去探路的人回来。

    ……

    过了那个大山丘,眼前的景象让黄金麓有些呆滞了。

    ——眼前是一片平原地带,稀稀拉拉的有几十间石屋,还有人和……一种像是羊,又像是驼的玩意儿。

    放下望远镜,黄金麓难掩喜色的道:“那些人看着和咱们长的差不多。”

    陈默抢过望远镜,先是惊讶,然后就专门往上三路瞄。

    那些男女都在悠闲的晒着太阳,还有些孩子在周围打闹。

    望远镜转动,陈默遗憾的发现有几个男女穿着衣服,男子穿的就像是大氅,而女人穿的却是长裙,很长。

    黄金麓面临着选择,是进还是退。

    因为他看到了短斧,还有木棍。

    ——这个世间的许多地方并未被人发现,那里的人刀耕火种,没有文字。有的善良淳朴,有的穷凶极恶,你们可任意处置!

    这是来自于方醒的指示!

    黄金麓对此深信不疑,因为船队在途中的一个岛上遇到了那些用人骨头当武器的野人,后来被他们击溃。

    “老黄,去看看?”

    站在黄金麓身后的陈默只是穿了一条半截裤,黑不溜秋的身体看着就像是刚从煤窑里窜出来的。

    黄金麓回身看着手持长刀的军士,沉吟道:“这些人和咱们长得像,按照伯爷的说法,咱们的老祖宗当年曾经漂洋过海到处跑,说不准咱们是一个祖宗呢!所以要先文后武,那个啥,带的瓷碗拿一个来。”

    船队带了不少大明的特产,可惜货船被风浪摧毁了一艘,不然会更多。

    后面的军士拿出包袱,里面有一摞瓷碗,而另一个包袱里的却是菜刀。

    谁去?

    黄金麓想亲自去,可担心自己下巴的那道刀疤会吓到人,所以他目光转动,最后说道:“刘明不在,陈默,你看着老实点,去一趟。”

    陈默眨巴着眼睛,指着自己,诧异的道:“老黄,你不是说我不老实吗?要不随便派个人去吧。”

    黄金麓淡淡的道:“你整日嬉皮笑脸的,看着油滑,却不会让人感到威胁,去吧。”

    陈默有些慌,他看看那些军士,说道:“老黄,要是我被那些野人给杀了咋办?兴许还会被做成肉酱下饭。”

    黄金麓冷冷的道:“到时候我会亲自为你报仇,去吧,再不去老子就先把你给剁了。”

    陈默含泪道:“老黄,你记得给我供奉香火啊!不然在阴间没钱用。”

    “一定。”

    黄金麓用眼神逼着陈默走了出去,然后低声道:“这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阴间,没有你就成孤魂野鬼了!”

    陈默走得很慢,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回头看看。

    黄金麓挥舞着长刀,威胁他赶紧去。

    渐渐的,陈默在视线中变小,黄金麓低声道:“咱们跟上,注意,弯腰。”

    任由陈默去冒险,黄金麓还做不到,只是这里没有树木,找不到藏身的地方,很危险。

    弯腰前行了百多步时,黄金麓一压手,所有人都伏在地上,然后他举起望远镜看去。

    ……

    陈默在接近那些男女两百多步时就被发现了。

    刚开始那些男女有些愕然,随后那些女人就跑过去拉住了好奇的孩子。

    而那些男人们的手中瞬间就多了武器。

    ——木棍!以及……两把短斧!

    面对着这些男子的逼近,陈默无师自通的高举双手,挤出最诚挚的微笑道:“大明,大明,我,来自大明。”

    可那些男子却面露凶狠之色,继续逼了过来。

    陈默后退着,喊道:“好人,我是好人,咱们是朋友!不,咱们是一个祖宗!”

    “祖宗!”

    陈默绝望了,他回身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伏在草地上的黄金麓等人。

    绝望之下,陈默喊道:“老子做鬼也要吃了你们!”

    呃!

    他刚喊完,却看到那些男子都止住了脚步,然后一个腰间围了一圈毛围巾的男子走过来。

    陈默知道自己不能退,因为有两个男子已经拉开了弹弓,如果退,他今儿就得埋骨在这里。

    他强笑着,努力控制着身体不要颤抖,然后急促的呼吸着。

    男子大步过来,仔细端详着陈默,然后指指自己的脸,再指指陈默因为没系紧而滑落下去的大裤衩,再上移,就笑了。

    陈默低头,看着私货,再抬头,傻笑道:“兄弟,朋友!”

    男子有些泛红的脸上突然浮起了笑意,然后顺手解开了自己的围巾,就在陈默下望而自惭形秽时,男子大笑着抱住了他,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背部。

    后面的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女人也微笑着,然后放开了孩子。顿时孩子们都纷纷的跑过来。

    “特么的!这就坦诚相见了?真是见了鬼了!”

    黄金麓看到陈默和那个男子激情相拥,不禁目瞪口呆。

    福将啊!

    ……

    可陈默此刻绝对不好受。

    一是男子用力太大,拍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震出来了。

    二是他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要是应对错误,还得是个死。

    男子很快就放开了陈默,张嘴说出一串话。

    陈默很想说自己听懂了,可最后还是指指身后说道:“兄弟,很多,吃的,喝的。”

    男子的眼中有些喜色,回身对着同伴们说了些话,然后指指海边,示意陈默带着自己过去。

    陈默心中松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把裤子提起来,把拖累裤子下滑的那个瓷碗从屁股那个位置拿出来。

    “吃,喝!”

    男子看着这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瓷碗,眼睛都发绿了。

    就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宝!

    陈默心中一动,就装出一脸的心痛,把瓷碗递了过去。

    不大的瓷碗釉光滑润,上面简单几笔勾勒出的小鸟看着灵动不凡。

    男子颤抖着手接过瓷碗,然后仔细看着,最后还对着太阳查看着,嘴里不时啧啧有声。

    这个在大明烂大街的瓷碗就这样俘获了这些男子的心。

    为首男子把瓷碗递给一个同伴,然后指指石屋那边,这人马上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瓷碗,一步一挪动的回去。

    陈默终于放松了些,然后笑眯眯的拍着男子的肩膀说道:“好东西,很多。”

    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喊了一声,于是一个男子就飞奔着跑回去,等他再次拿着东西回来时,那个送碗回去的男子还在路上。

    等男子把那块东西送到陈默的眼前时,他的眼睛都直了。

    我曰!金子啊!

第1579章 新种子和混的极好的陈默

    前方的变化让黄金麓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看到陈默和那些男子拍肩大笑,他揉揉眼睛,说道:“撤,撤回岸边去,咱们要彬彬有礼。”

    于是大家缓缓向后爬,等爬到山丘处时,这才起身往岸边跑。

    ……

    在林正的印象中,黄金麓是一个很稳重的人,狂奔这等事一般是不会做的,除非是……

    “准备迎敌!”

    三门火炮被推了出来,少量持有火枪的军士在前方列阵。

    船工们都拎着刀在后方助威,指望他们杀敌不现实,呐喊助威还是可以的。

    黄金麓带着人狂奔而至,喘息着道:“特么的!把刀收起来,快!收起来!”

    林正一愣,出于对黄金麓的信任,喊道:“收刀!”

    一片纳刀入鞘的声音中,林正问道:“敌军何在?”

    黄金麓微微喘息道:“屁的敌军,特么的陈默就是福将。”

    呃!

    林正无语。

    “他没几下就和人赤诚相见了,这会正带着人过来了,让大家都轻松点,咱们是王师嘛!”

    林正无语望天,然后问道:“那是是什么人?”

    “不知道,长得和咱们差不多,看着就像是……咱们的乡下,不过却看不到牛马。”

    “没牛马?那他们怎么种地?”

    林正觉得世界各地都该有牛马,没有的几乎可以认为不属于人类。

    “不知道,不过看着挺祥和的。”

    黄金麓调匀呼吸,交代道:“和气,一定要和气,咱们若是能成为朋友,就算是在这扎下根了,以后来往也方便。”

    没多久,前方就出现了十多个男子。

    林正放下望远镜,叹道:“果真是这样。”

    等那些人及近,陈默的大嗓门就传来了。

    “朋友!兄弟!哈哈哈哈!”

    陈默一边大笑一边给林正挤眉弄眼,然后说道:“这些是咱们失散多年的兄弟,对,兄弟。”

    林正上前一步,抱拳道:“大明水师百户林正,见过各位。”

    男子止步,打量着林正和他身后的明军,在那三门火炮的那里多停留了片刻。

    “******”

    林正听不懂,就看向了通译,可通译也是雾茫茫的摇头。

    “大人,小的没听懂。”

    陈默看到气氛有些僵硬,就干笑道:“老黄,一个小碗能换一块金子,你干不干?”

    黄金麓呆滞,林正呆滞……所有人都呆滞了。

    因为陈默的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块黄金,看他那吃力模样,哪还会有假。

    “本官有些晕。”

    林正有些虚脱的说道。

    所有人都晕,黄金麓听到了队伍里发出的叹息声,他说道:“去,拿一把菜刀给咱们的兄弟。”

    不用去,一个军士马上拿了个木匣子过来。

    这还是陈默的主意:咱们包装好看些,那些野人一看肯定觉得是宝贝。

    陈默过来接过木匣子,转身冲着男子眉开眼笑的道:“这是菜刀我的兄弟,宝物!”

    男子已经觉得不对了,他的同伴已经退后戒备,一人向来处狂奔而去。

    陈默恍如未见,他拉开木匣子,阳光正好非常给面子的照在菜刀上面,顿时寒光闪闪。

    男子从里面拿出了菜刀,然后用大拇指去试了一下锋刃,顿时鲜血直流。

    陈默一拍肚皮,喊道:“来个郎中,给咱兄弟包扎一下。”

    可男子却满不在乎的挥舞着菜刀叫喊起来,那正向后奔跑的男子闻声止步,回头,缓缓回来。

    郎中过来,看着挥舞菜刀的男子却不敢上去。

    男子把菜刀别在腰间,然后有人送来了一串细叶植物,他塞进嘴里咀嚼着,然后把嚼成细绒的糊糊敷在指头的伤口上,然后指指自己的居所说了一通,还拍了拍自己胸脯,状极豪迈。

    陈默就像是个通译般的说道:“咱兄弟说去他们那。”

    黄金麓和林正交换一个眼神,林正说道:“船工和军士留一半在这里,火炮也留在这里,其他人……带几个碟子,咱们跟着去。”

    一个碗就能换来一块黄金,碟子呢?更精美的碟子呢?

    ……

    几十户人家迎来了两百多人,气氛有些微妙。

    那些女人都已经穿上了长裙,男人们都穿上了‘大氅’。

    “全是羊毛的,真有钱!”

    “那是什么?羊?”

    一群似羊非羊的动物在边上悠然自得的游荡着,如果方醒在的话,一定会惊呼神兽!

    那些孩子们好奇的看着这些明人,而女人们从家里抱着土罐子出来,开封后,一股淡淡的酒味散发出来。

    一碗酒被送到了沉默的身前,他看着敬酒的女孩,喉结上下涌动着,然后双手接酒。

    酒液微黄,陈默慢慢喝了,觉得淡淡的,但极为爽冽,就笑道:“是好酒!”

    黄金麓和林正也得到了一碗,喝了之后,林正就送上了两个碟子。

    然后……

    “这是为何?”

    看着那些男女虔诚的用兽皮包裹着碟子,然后专门送进屋子里去,黄金麓低声道:“他们认为是无价之宝。”

    等把碟子收好后,男子喊了一声,顿时两头‘羊’被杀翻,然后就被切割后放在土灶内,开始烧石头。

    黄金麓顿时就放心了。

    烹饪手段就代表着文明程度。

    稍后那些女人们开始做饭,可当那些圆溜溜的东西被拿出来一起烤时,陈默不禁讶然道:“这不是土豆吗?”

    除去土豆,还有一种东西,一粒粒的。

    刘明想起了方醒的交代,就悄然寻找着,最后找到了这玩意儿的来处。

    圆圆的,粗棍子一样的东西,上面密布着刚才那种食物。

    刘明暗自记在心中,然后和大家一起等待着食物。

    半晌之后,食物好了。

    烤肉不是很好吃,不过那种颗粒的食物被煮熟后还行。

    而陈默和那个首领已经混在了一起,端着个土碗在喝着不知名的东西。

    那个首领的脸上浮起了是男人都懂的微笑,然后指指那个土碗。

    陈默懂了,他看看别人都没有,就心虚的几口喝了,然后干笑着,眼睛不老实的四处乱瞟。

    “好辣!”

    一个船工吃了个烤土豆,上面那红色的粉末作料看着好看,可吃起来却是辣的厉害。

    “是辣椒!”

    “乌丘!乌丘!”

    首领看到船工吃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哈气,就拿了一根辣椒在手中说着,然后一口就吃了那个辣椒。

    黄金麓低声道:“吃吧,辣椒咱们也有。”

    一顿午饭吃完,所有人都幸福的发呆。

    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找到落脚点后的放松。

    黄金麓在和林正商议探索的事,还有就是和当地人交换食物和种子,以及金银的事。

    “主要是种子,那些一颗颗的吃食一定要拿到种子,多拿些,还有就是金银……咦!陈默去哪?”

    林正瞟到了陈默,这厮正和那首领勾肩搭背的往石屋去了,不时还有那种笑声传过来。

    黄金麓早就看到了,他不以为意的道:“这厮就是个走到哪混到哪的,别搭理,他自然能混的比咱们好。”

    林正笑道:“他不会带着个女人回去吧?”

    “随便他。”

    黄金麓淡淡的道:“只要在船上他能看得住那个女人,随便他。”

    两人随后商议了交换的额度和最低底线,就准备回去了。

    陈默已经消失了,不过黄金麓没想管他,只是和那些男子指指海边,然后就带着人走了。

    天空中突然又密布着乌云,如果从乌云俯瞰下去,就会看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一条条大道在交叉延伸,无数民居散落其间……

第1580章 有人想动手

    过年的气氛渐渐的浓厚起来,只是朱瞻基却觉得有些没趣。

    有家人在,哪怕是呆在天涯海角,可依然会感到温馨。

    没有家人……

    “殿下,是不是采买些食材?”

    离开北平这段时间,沈石头越发的想念自己那位武功高强的妻子了,信都写了好几封。

    朱瞻基在看着最新的商税数据,闻言没抬头说道:“不必了,到时候本宫和兴和伯弄个火锅就行。”

    沈石头应了出去。

    朱瞻基用笔勾了一下数字,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封信,拆开。

    信是杜谦写来的,信中说了最近北平的情况。

    这段时间里朱高炽颇为春风得意,一道道政令下去,文官们大多没有反对。

    五军都督府顺利的完成了接替,和兵部之间的配合良好,

    文武格局初定,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破平衡,因为朱高炽有些发狠了,正在盯着。并且东厂的番子们开始在京城兴风作浪,不知道搜罗了多少人的证据。

    这是一柄利剑,可同时也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换做是朱棣,谁敢置喙,那就滚吧,弄不好还得去诏狱里蹲到老死。

    可朱高炽不行,他没有这个威慑力,也没有这个掌控力。

    这就是雄主和普通皇帝的区别所在。

    朱瞻基慢慢往下看,后面是宫中的情况。

    ——郭贵妃越发的得宠了!

    ——皇后据说依然很淡定的在自己的地方待着!

    ——婉婉依旧带着那条叫做小方的土狗在宫中漫步!

    朱瞻基看了许久,最后把信纸烧了,闭目养神。

    “兴和伯在做什么?”

    “殿下,外面有个水师的人找兴和伯,正在交谈。”

    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朱瞻基,官阶低一些的,方醒这里会先过滤一道。

    ……

    傅显的肤色白了不少,他行礼之后就说道:“伯爷,下官的麾下发现了有人私自出海。”

    方醒正在给家里写信,闻言皱眉问道:“抓到了吗?是谁?”

    宝船停了,那么市场就会出现真空,若是胆大的出海售卖,绝对会赚的盆满钵满。

    傅显有些恼怒的道:“在宁波府的外海发现的,三艘船,船速极快,正好又遇到了下雨,后来就追丢了。”

    “宁波府……那肯定是往吕宋那边去的,多半就是江浙一带的豪商……”

    方醒沉吟道:“他们总得要回来,我会让殿下行文沿海各地严查,除非他们在海外不回来了,所以盯着就是。”

    傅显应了,说道:“伯爷,宝船真的不出海了?”

    宝船不出海,水师的任务就是严防各地私自下海,有时候也去为从瀛洲运送银子的船队护航。

    方醒说道:“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别急,慢慢来。”

    等傅显走后,方醒去找到了朱瞻基,说了此事。

    朱瞻基冷笑道:“不许出海,不许出海,可宝船停了,依旧有人在冒险,可见利大。”

    方醒斟酌了一下,说道:“以前宝船宣威时松散了些,以后等海外开了矿,那自然是财源滚滚,到时候谁敢说不许出海,户部第一个不答应,夏元吉能找他拼命。”

    夏元吉要的是钱粮,谁敢阻拦,那就是和夏老抠作对!

    朱瞻基点点头,室内光线有些暗,他淡淡的道:“不怕,这一步总得走出去,以后见到好处了,谁也无法让宝船停下来。”

    ……

    绍兴府的贫民区很乱,房屋建造的乱七八糟,街道上污水四溢。那些孩子们着破破烂烂的棉衣到处乱跑,大人们不时呵斥着,可也阻拦不住他们的热情。

    一个小丫头在外面羡慕的看着那些大孩子在玩闹,她站在自家的门内,低头看看自己的新棉衣,嘟囔道:“弄脏了要被娘打呢!”

    “有人过来了!”

    那边有孩子喊了一声,小女孩不禁看过去,就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正走过来,最后找到了那家小杂货铺问话。

    小女孩马上就躲了进去,然后艰难的把门关上,一溜烟就往里面跑。

    ……

    “……今日咱们说了方程式,回去后你们要把给的题目都做了,想透彻,然后举一反三,给别人出题目……”

    冯翔看着这十多个贫家年轻人说道:“你们大多识字,这很难得,可别人却不一定,那怎么办?识字是基础,字典我也教过你们怎么去查了,回头有不懂的,也可以去找社学的先生问,他们不敢拒绝,否则怕被上官削了他的职位……最后就是别藏私,别人想学,那就好好的教。”

    边上的李维擦了小黑板,然后把一本习题册拿出来交给一个年轻人,说道:“到时候让大家抄抄。”

    一个年轻人不舍的道:“冯先生,你们要回去了吗?”

    冯翔点头道:“要回去过年了,不过你们放心,等过完年,我们还会下来,到时候肯定会经过这里,大家平时有问题的就记下来,我们到时候一一解答。”

    “小妹!”

    这时一个年轻人看到了外面跑来的小女孩,就出去抱住了她,问道:“看到什么了?”

    这个小女孩就是大家的暗哨。

    “哥,有坏人来了!”

    冯翔的面色陡然一冷,说道:“你们到后面去,这里交给我们了。”

    有人不忿的道:“冯先生,那些肯定是被人叫来的,咱们不怕!”

    “对,打出去就是,难道官府还敢庇护他们?”

    “打!大家找家伙!”

    “……”

    “都去吧。”

    冯翔正色道:“你们若是被看到了面目,到时候那些人会使阴招,比如说你们的父母会因此而失去挣钱的营生……”

    这些年轻人沉默了,李维催促道:“赶紧去,毛二家咱们能看护住,可人太多的话,那就是防不胜防,快走!”

    那些人往堂屋的后面去了,然后会从后门悄然离去。

    毛二把小女孩放下来说道:“小妹快去娘那里,别出来。”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点头,然后好奇的看了冯翔两人一眼,飞快的跑了。

    “怕不怕?”

    冯翔出了厢房,站在小院中间问道。

    毛二挠头道:“怕是有些怕,那些青皮以后会找麻烦。”

    李维说道:“别怕,此事闹大了最好,以后你家反而会更好过些,至少没人敢刁难。”

    “为啥?”

    毛二觉得李维的口气很大,好似不把绍兴府的官员们放在眼里。

    “嘭!”

    就在此时,大门处轰然爆响,然后被撞开了。

    十多个大汉走了进来,看到冯翔三人,其中一人就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冯翔向前一步,挡在了毛二的身前,也不拱手,只是说道:“学生冯翔,金陵人。”

    那大汉眯眼看着冯翔,唇角挂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问道:“来此干什么的?路引可在?”

    毛二有些紧张了,可冯翔却反问道:“你们是谁?官府的人?那牌子可有?”

    瞬间那大汉的脸就黑了,双拳紧握。

第1581章 能文能武,从容不迫

    大明官差出去办事大多不会出示身份证明——在面对百姓的时候。

    而百姓也不敢问,问了罪加一等!

    可冯翔就问了,而且很笃定的预判他们不是官差!

    为首的大汉目光闪烁,然后一挥手,喝道:“这两人来历不明,拿下他们!”

    “我有路引!”

    冯翔笑眯眯的摸出路引,展开展示了一下,说道:“谁让你们来的?”

    男子目露凶光,说道:“老子要宰了你!”

    门口有两个青皮在把守,想来围观的人无法进入,所以男子恶狠狠的道:“这里是绍兴,不是金陵,你们自己作死就别怪老子手狠!拿了他们!”

    十多个大汉缓步过来,冯翔三人却是退无可退,他握紧手中的木棍说道:“我就读于金陵知行书院,山长乃是当朝兴和伯,今日你等动手,我无话可说……只是绍兴府怕是过不成年了!”

    方醒说过,出去遇到危险,记得报上他的名号,若是真有那等不知死活的家伙,那也别伤心,宽宏大量的兴和伯会让他们后悔出了娘胎。

    果然,一报上方醒的名号,那些大汉都止步了。

    宽宏大量啊!

    前段时间金陵的豪商可是被这位瘟神给弄了几个,据说是先礼后兵,还请了他们去秦淮河玩女人,可那些豪商居然不买账,于是就悲剧了。

    而作为青皮,他们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若是把自己一家老小都连累进去……

    为首的男子见状就喝道:“怕什么,打断他们的腿,然后咱们马上就跑,谁能找得到?去!打断他们的腿!”

    “胆大的就试试!”

    一听不是要自己的命,连李维都敢冲着他们叫嚣了。

    “山长就在金陵,你们试试!到时候让你们家破人亡!”

    “你们都是坏人!”

    呃!

    紧张的气氛被这个稚嫩的声音打乱了,毛二回头,看到自己小妹正躲在堂屋的门框后面,探出个脑袋张望。

    为首的男子看到下面的兄弟不动手,想起临来前那人的许诺,就狞笑着冲了过来。

    “准备!”

    瞬间冯翔和李维长棍在手,摆出了刺杀的起手式。

    男子手中同样是长棍,看到冯翔两人居然敢抵抗,他打个哈哈,疾步冲来,迎头就是一棍。

    这一棍的目标是肩头,挨实了锁骨肯定会完蛋。

    毛二跑到后面去找兵器,急切间就拿了扫帚,等再回头时,就看到了冯翔身处危险中。

    “冯先生,闪开。”

    “娘,出来打坏人!”连小女孩都急了,回身喊着。

    “杀!”

    冯翔双手举棍格挡,啪的一声后,长棍从中折断。

    “杀!”

    一人诱敌,一人攻击,这就是最常见的刺杀招数。

    就在男子再次挥舞长棍时,李维弓步,手中的木棍前刺。

    没有惨叫,被木棍刺中胃脘的男子噗通倒地,身体抽搐着。

    小女孩咬着手指头,突然兴奋的喊道:“娘,李先生打死坏人了!”

    里面急匆匆的出来一个布衣女人,大概是因为没有棉衣,所以她穿了多层布衣,看着有些古怪的臃肿。

    小女孩穿着新棉衣,指着外面喊道:“娘,你快看。”

    这女人看到地上躺着个大汉,而剩下的那些青皮都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冯先生,这是……”

    冯翔笑了笑,说道:“无碍,只是些宵小罢了,稍后学生会去报官,想必绍兴府不敢包庇这些人。”

    “我们走!马上走!”

    那些青皮已经怕了,在看到冯翔两人配合默契的干翻了自己的老大后,他们害怕了。

    不是害怕打不过,而是怕报官!

    绍兴府敢包庇这些青皮吗?

    在太平府的案子发了之后,没人敢包庇,否则太平府知府张玉清和左都御史兰伟业就是前车之鉴。

    “冯公子,我们马上走!”

    那些大汉谄媚的挤出笑容,连连后退。

    “冯翔,咱们拿了这人去报官吧?”

    李维有些气不过,同时也担心走后毛二家会被牵累。

    “正当如此!”

    冯翔看着那些大汉出了院门,回首说道:“婶子放心,此事我们必然会处置的妥妥当当的,不会牵累了毛二。”

    随后两人把那还在发晕的男子绑起来,然后找毛二借了板车,就这样推车往府衙去了。

    一路走在污水遍地的民居中间,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看到后都沉默着,没人来帮忙,哪怕自家的小子这段时间在跟着学习的家长都没来。

    “他们可真不地道!”

    在侧面推的李维不满的道。

    冯翔垂眸道:“别去怪他们,山长说过,处于底层的百姓善良,可那是相对的,当涉及到生存时,善良也会变成冷漠,这是人性,和善恶无关,只和生存有关。”

    板车缓缓行走在贫民区的街道上,在各种眼神中远去。

    “他们……这是要鱼死网破吗?”

    “可怜的年轻人,民不能和官斗啊!”

    “哎!回头让毛二一家赶紧逃吧,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绍兴府。”

    这些人都认识那些青皮,青皮就意味着地头蛇,你别想躲过他们的事后报复。

    这也是人性!

    平民遭殃,他们会为之悲戚,因为他们地位相仿,这是同病相怜。

    而冯翔和李维却是外乡人。

    而且……穿着整齐!

    ……

    板车就这样一路出了贫民区,在闹市区引发了关注。

    穿着考究的商人们正在等待着过年前大发一笔,看到后冷漠的嗤笑一声。

    “有热闹看了。”

    百姓沉默的看着,贫民区的消息已经飞快的传了出来,他们都默默的跟在后面,想看看此事最终的结果。

    “没事做了吗?回去!”

    随着那些人的跟随,生意瞬间冷清的掌柜一脚把站在门外看着人群远去的伙计踢了进去,骂骂咧咧的道:“学什么科学,没事做了吗?那就好好的去挣钱。对,挣钱才是大道理,什么狗屁的科学。”

    伙计委屈的道:“掌柜,可你上次还让我学数学来着,说是可以帮着算账。”

    掌柜的怒气一滞,随后喝骂道:“那让你去死去不去?滚!去后面点清货,马上报给我。”

    明哲保身不是汉人的专利,只是人的本性而已。

    随后的你死我活,这只是人在察觉到危机时的自然反应。

    而绍兴府有些头脑的人都从此事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冯翔两人已经在那片贫民区里呆了十多日了,眼瞅着就是要回金陵过年的时间,居然有人动手。

    这是什么?

    有意的啊!想在过年前给金陵的那位兴和伯一记闷棍!

    随着板车到了府衙门前,那些‘有头脑的人’都派出仆役家人去打听消息。

    而绍兴府衙里早已是混乱一片,那些衙役一路把消息报进去,引发了争执。

第1582章 知府,变色龙(为盟主‘吃飽還餓’贺,加更!)

    绍兴府文教鼎盛,能在这里担任知府的官员,若是不学无术,那定然是要灰头土脸。

    所以不是科举出身的毕昀就有些灰头土脸,从任职以来,本地那些仕宦都在拿他开玩笑,说他是靠着资历熬上来的,可却有些不学无术。

    所以毕昀上任后就开始发狠,缉拿盗匪是一把火,随后就是整顿吏治,最后才是到乡下去劝耕,问民疾苦。

    再然后,本地百姓一片欢呼,都说来了个青天。

    可仕宦们却对此嗤之以鼻,觉得毕昀还是小吏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

    可毕昀很稳,对此只是淡然,并未生气,只是用雷厉风行来打脸那些仕宦。

    可绍兴府的同知张智和通判马尧却对此有些微词,他们不想和本地仕宦搞僵关系,更不想跟着毕昀这个家伙一条道走到黑。

    毕昀的胡须有些斑白,他坐在上首,一双沧桑的眼睛漠然的看着同知张智,说道:“此事的关键在于是谁在背后指使了那些青皮,而不是什么科学犯忌讳。”

    张智看了在对面坐着装佛爷的通判马尧一眼,说道:“大人,科学在北方传播就算了,毕竟那边就全凭着南北分开取士才能维持着体面。可南方不一样啊大人。”

    马尧干咳一声,说道:“大人,南方文教鼎盛,遍地圣人子弟,这个科学嘛……下官以为在金陵闹腾一下就罢了,还下来到处流窜,这不大好吧!容易犯众怒。”

    张智看到马尧开口,就隐住得意说道:“大人,此事就按照平常处置吧,那两个学生就打一顿板子,令人遣送回去完事。”

    这时有衙役进来禀告道:“大人,那两个学生推着板车到了府衙外面。”

    毕昀干咳一声,起身道:“让他们进来,咱们去看看。”

    ……

    绍兴府府衙就在码头边上。那里有一座桥,所以人称码头为府桥码头。

    此时码头上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在看着大门外的那两个学生。

    这其中就有不少读书人,他们大多是幸灾乐祸。

    “别怕,咱们是自卫。”

    冯翔安慰着有些紧张的李维,看到几个衙役出来,然后抽了门槛,对他们说道:“把车推进来。”

    这时那个躺在推车上的男子已经醒来了,只是胸腹处的疼痛让他无法起身,只是在呻YIN着。

    冯翔两人把板车推到了大堂前,然后站在外面,看着三名官员从后面进来。

    “你等何人?”

    这是自己报官,所以程序不一样。

    冯翔和李维进去,有衙役就喝道:“跪下!”

    冯翔拱手道:“我等在金陵从未跪过官员,殿下也未曾要求我等在觐见时下跪,敢问绍兴府这是何意?”

    呃!

    把朱瞻基都搬出来了,衙役不敢强压,只得看向了毕昀。

    张智抚须道:“你等可有功名?”

    没有功名你还不下跪,这是想干什么?

    冯翔微笑道:“学生二人已经从知行书院毕业,这是殿下和山长亲自见证的。”

    张智愕然,本想说知行书院毕业不代表有功名,上面的毕昀却说话了。

    “你二人来此何事?马上道来。”

    冯翔说道:“大人,学生二人来绍兴府游学,暂居毛二家,今日突然来了十余青皮,扬言要打断学生的腿,并动手了。学生二人奋起反抗,打翻一人后,其他人都逃了。”

    “路引可在?”

    “在。”

    “证人可有?”

    “有。”

    毕昀随口问了,然后说道:“把那人弄醒问话。”

    随后有衙役过去,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那男子居然能自己下了板车,踉跄着进来回话。

    “你等为何去毛二家?”

    “小的……小的……”男子眼珠子乱转着,最后说道:“小的是听闻街坊说那里有人在蒙骗乡亲,就去查看。”

    好啊!

    张智微微点头,觉得这个回答再好不过了。

    毕昀那双老眼瞥了张智一眼,缓缓的说道:“本官知道你李七,你向来带着一帮人呼啸过市,本官几次想把你们拿了,可却因为你等罪行不彰,憾甚!”

    呃!

    门外的围观者们都有些低呼传出来。

    大家都认识这个李七,绍兴府有名的青皮,但却只是帮大户人家做事,所以拿不到把柄。

    没想到知府大人居然也知道。

    顿时那些百姓看向毕昀的眼神中就多了许多敬佩。

    好官啊!

    李七有些慌乱起来,他说道:“大人,小的只是帮衬啊!从来都是行善积德,并无犯事。”

    毕昀冷笑道:“你等若是行善积德,那本官早已高卧后堂,何须现在出来审案。人证来了没有?”

    “大人,人证毛二在外面等候大人召见。”

    “叫进来。”

    毛二进来跪下,说了今日之事。

    “……大人,冯先生他们本想明日就回金陵,那李七等人却突然破门而入,手持棍棒,在冯先生拿出路引,并问他们可有官府牌子时动手,说是要打断冯先生他们的腿。”

    毕昀冷冷的道:“可是实话?若有虚言,本官拿了你一家。”

    毛二的身体在颤抖着,他咬牙道:“大人,小的句句是实,若有假话,愿意受罚。”

    那李七嘶声道:‘大人,他在撒谎!小的发誓并无虚言,是他在撒谎!’

    张智干咳着,朝着毕昀拱拱手,说道:“大人,此事真假难辨,莫不如先关押起来,等查清楚了再说。”

    毕昀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

    ——只要关押了冯翔两人,这就是和科学,和朱瞻基与方醒决裂!

    这个坑挖的好啊!

    毕昀微微皱眉,双眼下的大眼袋看着增添了些许威严,说道:“本官已经遣人去拿了那些逃走的青皮,此刻该到了。”

    张智瞬间垂眸,掩饰住心中的惊骇。

    而马尧也是如此。

    两人都被上面这位大人那不动声色,却又老谋深算的手段给惊住了。

    果然是深不可测啊!

    毕昀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后,蓦地喝道:“李七,谁在说假?”

    李七深知自己手下那帮子人不是那等义薄云天的汉子,正在惊惶间,被这一声断喝吓到了,脱口而出道:“大人,小的有罪!”

    冯翔有些意外的看了毕昀一眼,觉得上面的这位大人手段轻重有序,看似没精神,可不知不觉就掌控住了局面。

    藏龙卧虎啊!

    随后被毕昀吓尿了的李七就把此事全倒了出来。

    原来他是被一游商收买,那人叫他带人去打断冯翔和李维的腿,先给了三贯宝钞,答应事后再给两贯。

    张智怒道:“大人,此等人可恶,下官请大人派了人去捉拿归案,严惩!不严惩不足以震慑人心!”

    马尧马上精神了,他拱手道:“大人,要快啊!不然那人闻风而逃,哎!那可真是让人扼腕啊!”

第1583章 年前的气氛

    毕昀冷冷的道:“藏头露尾之辈,去哪抓?难道本官还能把绍兴府封了不成,来人。”

    “大人!”

    衙役全部出班听令。

    毕昀揉揉太阳穴,吩咐道:“这些青皮全数关押,且等本官行文到金陵去再做处置。”

    冯翔拱手道:“多谢大人明察秋毫,学生可否告退?”

    毕昀看着他,目光漠然,良久说道:“年轻人,早些回去,路上谨慎些。”

    冯翔心中感激,抬头道:“是,多谢大人提点。”

    张智笑眯眯的道:“若是不行就在绍兴府过年嘛,本官就认识一家客栈的掌柜,很方便。”

    马尧也笑道:“谁没有个窘迫的时候?有难处就说,本官这里倒是有些钱钞,虽然不多,可也是个心意。”

    瞬间的变化却没有让冯翔迷乱,他拱手道:“多谢各位大人,只是出来时山长说过,这是磨砺,渴饮沟渠,饿食干饼,能磨砺学生的意志,多谢了。”

    毕昀目光一转,说道:“能吃苦是好事,本官就是吃苦长大的,如今方能懂的民生疾苦,否则就是官老爷。做官在享受,此等人最为历代陛下所不喜,当唾弃之!”

    冯翔看到张智和马尧的面色难看,就知道是毕昀在敲打这两人,赶紧拱手和李维告退。

    出了府衙,外面围观的人中有人喊道:“毛二,咋样了?”

    毛二笑道:“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已经把李七一党都抓了。”

    “好!毕大人威武!”

    “果真是清官,我绍兴府有福气了。”

    那些百姓的欢呼让读书人们不爽了,他们面面相觑,有人就过去找到了相熟的衙役,问了审案过程。

    “那李七被大人一吓就全说了,说是游商给了好处,让他们来打断那二人的腿。”

    读书人回去就告诉了同伴,顿时一阵唏嘘。

    “可惜了呀!”

    “闹大才好,闹大了整个南方就会看到那人的嘴脸!”

    “可惜没打断啊!还被人给收拾了,没用之极。”

    听到这些话,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读书人皱眉道:“国朝又没有禁止科学传播,看看那二人也是器宇轩昂,并无卑微或是奸猾之态,你等在背后说人却显得小人了!”

    “你说啥?什么小人?”

    “在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小人是什么?大丈夫有话就当面说,背后嘀咕和女人一样,丢人!”

    “哎哟!你这是找打呢!”

    一群读书人被一个读书人给嘲讽了,而且根本就无法反驳,于是纷纷挽起棉袍的袖子,准备来个群殴。

    可这瘦削读书人却毫不畏惧,说道:“背后唯恐天下不乱,不要脸!这里是府衙,有本事就来,看看毕大人偏向谁!”

    那些围观者们本以为找到了个新乐子,正等着一群围殴一人。可那群读书人听到毕昀的名头后,都悻悻的止步,然后指着那人喝骂。

    毕昀已经退堂了,正从侧门出来出去,刚好听到了这些话。等那些读书人看到他后,顿时就作鸟兽散,让他不禁唏嘘。

    “大人,走吧。”

    随从说道,毕昀看到那些读书人有的上船,有的步行离去,叹息道:“言语上都厉害,可却不能做事。聚众闹事倒是有一手,就不能潜心读书、出去做事增长见闻吗?”

    叹息之后,毕昀上马而去,那背影看着有些萧瑟。

    ……

    北平城中渐渐的多了些欢庆气氛,国丧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大节日。

    方家庄里,秦嬷嬷抱着无忧在院子里溜达,不时指着院子里的东西教无忧说话。

    张淑慧和小白在里面核算今年的收支,算盘声清脆的传了出来。

    无忧右手搭在秦嬷嬷的脖颈上,左手指着两条在墙角嗅的大狗说道:“大虫,小……小虫……”

    秦嬷嬷欢喜的道:“小姐真是聪慧,咬字越发的清楚了。”

    大虫和小虫听到了声音,回头跑到了秦嬷嬷的脚边,仰头冲着无忧摇尾巴。

    无忧挥手喊道:“大虫……小虫……”

    两条狗的尾巴摇的越发的快了,就像是尾巴装了个风车。那舌头伸出来,呵哧呵哧的。

    白雾在空中散去,无忧拍着手,笑的咯咯咯的。

    张淑慧听到笑声走出来,看到无忧笑的无邪,就说道:“可怜的娃!夫君没回来,连爹都忘记了。”

    无忧在颤动的小身子停了一下,迷惑的看着张淑慧,然后又拍手笑了起来。

    “爹……爹……”

    这时土豆和平安从外面玩回来了,都跑到无忧的身前,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

    “叫大哥,给你糖吃。”

    “叫二哥,爹说了小孩吃糖会烂牙,要少吃。”

    张淑慧看着这一幕笑了,然后对木花说道:“你去前院找杰伦叔,夫君不在,大家伙最近都在自发巡查庄子,过几日就发些吃食下去,问他庄上可有穷的厉害的。”

    里面的小白抬头说道:“夫人,都没穷的了,以前穷的都被少爷逼着去干活,家里有病人的少爷就叫人去帮补,日子都好起来了。”

    张淑慧回头恨声道:“就你知道,那你可知道夫君现在和那个莫愁咋样了?到时候夫君回来带着她,再带个孩子,我看你哭不哭。”

    “不哭!”

    小白嘟嘴道:“我不管,少爷要是只喜欢她,那我就带着平安过活,不理他。”

    张淑慧被她气笑了,说道:“我看你就是嘴硬,到时候可别找我哭。”

    小白不愿意去想这事,就问道:“夫人,宫中过年肯定热闹吧?好想去看看。”

    张淑慧摇头道:“今年还不能吃肉喝酒,这年肯定过的冷清。”

    ……

    宫中的孝期格外的长,不过朱高炽却瘦了些,这个好现象让御医们欢喜的去研究究竟是哪道药方让皇帝变瘦了,一时间太医院热闹不已。

    而朱高炽却继续在忙碌着。

    要过年了,翻过去就是新年号,永乐朝的痕迹在渐渐散去。

    “陛下,水师奏报,说是有商人趁机出海,水师追之不及,被他们逃了。”

    金忠越发的老迈了,这段时间两次恳请致仕,可朱高炽只是不允。

    要过年了,朱高炽也轻松了不少,他说道:“太子那边也上了奏章,说是宝船不出海,海外那些渴望大明货物的小国就是发财之源,那些商人此刻只是几艘船,等以后……”

    杨荣不安的看了一眼朱高炽,却看到了一抹冷笑。

    “为了钱财,他们会去贿赂当地官员,去贿赂水师,然后堂而皇之的出海,堂而皇之的满载而归,而朝中却……损失了赋税和……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就是说上下欺瞒,而瞒着的就是御座上的那位君王!

    “臣等有罪!”

    照例的请罪让朱高炽有些皱眉,他说道:“让水师多巡查,让各地官府要多关注,不要让大明的海疆成为大口子,任人进出。不然哪日若是敌军来了,是不是也能长驱直入啊!”

第1584章 洪熙新篇章

    大殿内一阵沉寂,难堪就是此时群臣的心情。

    杨荣出来沉声道:“陛下,快过年了,太子殿下在金陵难免有失国朝的体统,是否……”

    难堪瞬间消失,金幼孜暗自钦佩着杨荣的机敏,不但打散了刚才的难堪,而且顺带还试探了一下……

    朱高炽面色如常的道:“急什么?太子在金陵清理吏治,收拢豪商纳税,做的不错,再等等。”

    这个试探被朱高炽轻描淡写的化解了,然后就是最后确定了明年的年号,群臣各自散去。

    朱高炽显得有些疲惫,到了后面后,他照例休息了一会儿。

    可君王永远都没有休息的机会,这就是汇报时间。

    孙祥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陛下,闫大建接旨后,福/建一地的官吏都在偷偷的骂他是伪君子,不过闫大建倒也从容,并未恼怒,此刻他应当在路上了。”

    一个宫女在给朱高炽按摩着头部,他闭目道:“朕记得闫大建的儿子早就中了进士,现在在哪为官?”

    孙祥心中一惊,说道:“陛下,闫春晖在福/建为官。”

    可闫大建并不是福/建人啊!

    朱高炽嗯了一声,孙祥不知道他的意思,就继续禀告道:“太子殿下在金陵很是整顿了一番吏治,下边的人为之震慑,只是却有些怨言。”

    “什么怨言?”

    朱高炽接过一杯茶水,缓缓的喝了一口,然后问道。

    孙祥沉吟了一下,说道:“金陵知行书院的学生们都被派到南方各处,他们专门到平民的地方去传播科学,而且还赠送书籍,地方上的官吏都多有不满。”

    朱高炽沉默着,孙祥微微弯腰在边上没敢再说话。

    那宫女已经捏到了朱高炽的肩部,因为朱高炽胖,肉厚,所以非常的吃力,孙祥甚至都看到了她脸上的汗水。

    等那个宫女开始喘息时,朱高炽微微摆手,宫女告退。

    深深的一声吁气后,朱高炽说道:“什么不满?”

    孙祥没有动手,可却也汗流浃背。他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些人大多把科学看做是邪路,在各地都有不满,只是摄于殿……不,是摄于兴和伯的名声,都忍了。”

    朱瞻基作为储君,不能直接上阵,更不能和文人彻底闹翻。

    这是底线!

    不管是朱高炽还是方醒,都在恪守这个底线!

    不然就是血流成河!

    所以方醒就赤膊上阵了,用自己过往那彪悍的‘战绩’来威慑那些文官文人们。

    朱高炽嗯了一声,说道:“不要听风就是雨,不过要密切关注,有那等心思险恶之辈,要及早的摘出来。”

    这是在为东厂的行动开绿灯!

    孙祥明白了,躬身道:“是,奴婢会盯住下面的人,不时拿几个出格的,以警示众人。”

    朱高炽点点头,孙祥告退。

    出了这里,孙祥被冷风一吹,就打了个冷颤,然后对跟来的安纶说道:“过年的东西可发了?”

    安纶看到孙祥又开始拨动佛珠,就说道:“公公,刚发,那些人一边拿东西,一边感谢公公呢。”

    孙祥侧身看着安纶,面色冷冷的,看的安纶满头雾水,看着很憨厚。

    就在安纶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孙祥突然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个憨货,别人有这等机会,都会把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好收买人心,你倒是好,居然傻乎乎的。”

    安纶的背上都是冷汗,他憨笑道:“那些有什么好收买的,奴婢就在公公的手下做事,公公好了,奴婢自然也会跟着好,操那么多的心,那是自己找罪受。”

    孙祥垂眸,然后向前走去。

    安纶赶紧跟上,然后就听孙祥说道:“有的人就一心想往上爬,为此不惜踩着别人。喝着别人的血,吃着别人的肉,这样的人就是利欲熏心,咱家不取……”

    孙祥的步伐很稳,一路还对冲着自己拱手福身的太监宫女们微笑。

    “宫中看似太平,可暗中却隐藏杀机,前日被陛下令人责打的小五你可还记得?”

    安纶说道:“记得,小五是和人在外面大声说话,正好陛下在看奏章,打扰了陛下的清静,就被责打了二十棍,如今正在养伤呢。”

    孙祥的脚步不停,说道:“那是因为有人在冤枉他偷东西,你说他能不大声说话吗?而且他还不知道陛下就在里面……”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安纶白胖的脸上浮起了困惑之色,想了半晌,快到东厂衙门时才说道:“公公,那些人是在坑小五呢!真是不地道!”

    孙祥微微一笑,身体明显的一松,然后进了东厂,随即就是一阵公公回来了的相迎声。

    不去想那些人为何要去整小五,而是觉得这种行径不地道……

    脑容量不够啊!

    孙祥笑了笑,一路进了静室,继续修炼……

    而安纶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浑身一软,就躺在了床上,然后看着屋顶,眼中多了仇恨之色。

    “闫大建要来了?”

    “嗬嗬嗬……”

    ……

    婉婉就像是一个精灵,带着小方在宫中游走着,身后跟着一溜人,再次成为宫中的一道风景。

    宫中也无法避免冬季的萧瑟,雪都已经被扫走了,路上有些湿滑,两个身材魁梧的嬷嬷紧紧跟在婉婉的身后,随时准备充当肉垫。

    婉婉的眉间多了些灵动,小方一路前后乱跑,还摔了几跤,让婉婉不住的笑着。

    一身素色的装束,映衬着婉婉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她走到树边抓了一把雪,然后捏成一团,朝着正在嗅树根的小方扔去。

    小白被雪团打了个正着,它身体抖了一下,然后回头迷惑的看着婉婉,状极委屈。

    初心蹲下来,冲着小方招手,等它过来后,就摸着它的头顶,喃喃的道:“方醒在干什么呢?”

    小方呜咽几声,然后再次甩动着脑袋,把雪沫甩在婉婉的脸上……

    “公主,兴和伯夫人送了礼物进宫,有给您的半车。”

    一个太监小跑着过来禀告,大抵是急于表现,在离婉婉十步开外时脚下一滑,就摔了个倒仰。

    婉婉起身叫人扶起他,然后让人给他些铜钱,就带着人去了皇后处。

    ……

    今天皇后这里热闹非凡,随着几大车礼物被送到,那些嫔妃们都艳羡的在边上看着。

    “娘娘,我家夫人说了,因宫中今年多有不便,就不来请见娘娘了,等过完年就带了无忧来,给娘娘看看福气如何。”

    秦嬷嬷把礼单递给了一个嬷嬷,然后说了张淑慧交代的话。

    皇后笑道:“难为她还想着本宫,不过早就听闻兴和伯宠爱无忧,把两个小子都丢在了一旁。且等年后吧,本宫也想看看是个如何招人疼的孩子。”

    “娘娘,公主来了。”

    有人进来禀告,皇后笑道:“这孩子怎么还跟本宫讲礼数了?外面冷,快让她进来。”

    婉婉进来行礼,然后走到皇后的身边站着,至于那些嫔妃自然是不敢对她造次。

    “今日兴和伯家送了礼物来,你尽管去看看可有合心的,有就拿走。”

    秦嬷嬷笑道:“都是给陛下和娘娘,还有公主的,不过全给了公主也使得,想来陛下和娘娘也不会计较。至于各位殿下,怎好和公主抢东西呢!”

    皇后笑着拍打着案几,喘息着道:“你这老货出宫了还是这般诙谐,也不怕被兴和伯夫人给赶出来。”

    笑声中,婉婉的眉间渐渐的松了些,然后看了礼单,不时用笔勾了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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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