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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04章 我过分了

    “方醒这是想干什么?陛下没发怒?”

    袁熙换了家小酒馆,可黄俨没来,来的却是全林。

    在全林拿出了黄俨的手书和信物之后,袁熙第一句话就问了这个。

    全林显得有些紧张,不时看看门外。

    “陛下肯定知道了,可没什么异常。”

    全林愁眉苦脸的道:“实话实说,陛下这般宠信方醒,咱家若不是跟着黄公公多年,早就退了。”

    袁熙得到了需要的消息,就敷衍道:“此时胜负还未可知,方醒就方寸大乱,到处去招揽人马,他是慌了。”

    全林摇头道:“他今日去了宫中,看着没什么异常。”

    袁熙对全林没什么耐心,就说道:“他若是敢露出怯意,那些人就会活吞了他……”

    ……

    “你在害怕?”

    散朝后,金忠拽住了方醒,一起去了兵部。

    方醒这几天到处去撞钟的消息无人不知,所以今天朝中群臣看他的眼神不大对,只有朱高炽依旧如常。

    到了兵部金忠的值房,一进去他就反手关了门,然后步履蹒跚的过来坐下,眉心皱出了层层叠叠的皱纹。

    “你这是急什么?难道殿下有什么不妥吗?”

    方醒摇头,金忠啪的一声拍了桌子,须发贲张的道:“那你自乱阵脚,这是为何?你想毁了殿下吗?”

    “你自己想想,你和殿下的关系几乎是一体,你这般胡闹,外面的人会如何想?”

    金忠怒不可遏的模样有些吓人,方醒苦笑道:“您听我说,我……”

    “说什么?”

    金忠喘息着道:“在外人看来,这多半是陛下和殿下之间不和,殿下害怕了,所以让你去到处找援军!你没看今日那些人看你的眼神吗?有多少是在窃喜!”

    “还有,你居然去找锦衣卫和东厂,那是在火上浇油!那两个地方名声极臭,你这是想让殿下的名声也跟着臭起来吗?而且犯忌讳啊!陛下没收拾你真是你方家的祖先保佑了!”

    “回家好生待着准备过年,哦,老夫倒是忘记了,你那个小妾到了京城,且等着三个妻妾打架吧!”

    “陛下的身体……”方醒指指皇宫方向。

    金忠的怒火瞬间消散,脸上的皱纹好似又深了些,颓然道:“三五年总是能熬的。你太操切了。”

    方醒摇摇头,“这话我只对您说,我对陛下的身体没信心。若是突然有了变故,殿下远在金陵,您说这个大局如何把持?您别忘了,那些人对殿下可没什么好感。”

    “你如何判定陛下的身体不行了?”

    金忠的胸膛在急剧起伏着,方醒心中不忍,“肥胖本就是大忌,陛下的肥胖还不是贪吃而来,这是一种病。”

    金忠摇摇头道:“老夫相信陛下!”

    方醒无奈的道:“那我提醒陛下把殿下调回京城来总没错吧?”

    “老夫就知道你是这般想的,你啊你!”

    金忠唏嘘道:“你这是在往陛下的心口捅刀子啊!”

    方醒不见愧色的道:“可总比殿下远在金陵,到时候措手不及的好!”

    “大明不能乱!”

    方醒低声道:“如是中途出事,那些藩王就会各自为政,然后……想想八王之乱。”

    ……

    “陛下,兵部金大人求见。”

    朱高炽散朝后在暖阁歇息,顺便听取孙祥的汇报,闻言皱眉道:“他的身体不好,为何来回奔波,有事不能让别人来吗?”

    这话好似要冷落金忠,可孙祥却知道,朱高炽是真的怜惜这位老臣。

    金忠一进来,朱高炽就指了座位。

    金忠没坐,说道:“陛下,臣请单独禀告。”

    孙祥没意见,马上告退。

    等他走后,金忠又说道:“陛下,没外人更好。”

    好吧,于是暖阁内的宫女太监们都消失了。

    这等优容罕见,可金忠却并未在意这个。

    “陛下,把太子殿下召回来吧!”

    朱高炽的面色瞬间变为冷淡,然后又缓和了些,“兵部为何说这个?”

    金忠指指自己的老脸,说道:“臣命不久矣,怕的就是家中的幼子无法支撑家业……”

    朱高炽何等人,马上听出了金忠话里的意思,再联想到方醒的举动……

    “啪!”

    茶杯落地,茶水溅到了金忠的袍服下摆。

    “陛下,臣只担心大明的江山。”

    金忠却未害怕,梗着脖子道:“大明如今外有藩王不安分,内有对殿下忌惮的臣子,陛下,您把太子放到了金陵,不妥!”

    朱高炽勃然大怒,喘息着道:“回去!”

    金忠起身道:“陛下,此事不急,不过您得仔细想想。”

    “去吧!好生养着。”

    朱高炽确实是宽厚人,换做是朱棣,金忠此刻绝对是没好果子吃,可他也只是发了一下脾气,最后还缓和了。

    等金忠走了之后,朱高炽独自一人沉默许久,突然问道:“太医院的人私下怎么说?”

    成大飘了出来,说道:“陛下,太医院说您的身体七八年无事。”

    朱高炽点点头,喃喃的道:“七八年足够了,足够朕理清大明的内患……只是那方醒却用这等方式来提醒朕,这是觉得朕高高在上,不好亲近了吗?”

    成大第一次主动说话了,声音就像是从墓穴里发出来的渗人。

    “陛下,兴和伯给您的那些药,我等已经验证过了,那些有病的猫狗吃了大多有好处。”

    “胡闹!”

    朱高炽不知道是说谁,成大却不怕他,说道:“陛下,兴和伯当年可是给了陛下蛇酒,作用颇大。公主当年也是他治好的。”

    这话的意思是,方醒有些名医的潜质,他说你的身体有问题,那你还真得要重视起来。

    朱高炽摆摆手,成大飘了回去。

    “那竖子……罢了,让太医院来人,给朕诊治一番。”

    ……

    “这一切都是你惹的祸。”

    若说大明谁最忙,夏元吉肯定算是其中的一个。可他还是‘逃岗’来到了方家庄。

    天气渐渐的冷了,无忧穿着棉袄在院子里跌跌撞撞的跑着。两条大狗也在追着,追上了就跳起来想去舔她的脸,然后躲避的笑声让人阴霾的天空下多了些鲜活。

    方醒和夏元吉站在前厅的外面,听着这清脆的笑声。

    “听着这笑声,我突然想丢掉这一切,就躲在家里,与世无争也好。”

    方醒轻喝了一声,两条大狗就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无忧就趁机跑远了,跑向了方杰伦那边。

    看到方杰伦手中提着根棍子挥舞着,呼呼喝喝的让两条狗不许舔无忧,方醒的微笑很干净。

    夏元吉却满脑子的国事,皱眉道:“你这些年树敌不少,若是归家,怕是没好结果……除非殿下……说来说去,你总是在担忧陛下的身体,可你得知道,妄议陛下的身体就已经是忌讳了,你还闹腾着让人去猜测,分寸呢?”

    方醒的微笑渐渐消散了,“是,我是有些没了分寸,可陛下抛出了整顿藩王和军队的风声后却没了后续,这是什么?”

    他担心的是这些风声会给交替带来大麻烦。

    “你还是担心陛下的身体,你认为能有多久?”

    朱高炽的身体大家都知道些情况,长寿是万万没有指望的,那么现在不到五十岁的朱高炽究竟还能活多久?

    “陛下才稳住了朝政,已经有些革新的眉目,我希望能多些时日,可……”

    肥胖就是最大的原罪,方醒担心朱高炽哪天就会死于并发症。

    “可陛下最近却对自己的身体很乐观。”

    夏元吉觉得方醒的担忧有道理,及早把太子弄回来大家也心安。可总不能去逼皇帝吧?

    ——陛下,我们觉得您的寿命怕是不多了,赶紧把太子弄回来,就算是有什么意外也好接班啊!

    夏元吉觉得自己做不到这般冷酷:“太残忍了!”

    “我有些功利了。”

    方醒也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他本就做好了被朱高炽责罚的准备,可……什么都没有,他去上朝时,朱高炽依旧如故,甚至都没看到怒气。

    “我过分了……”

第1705章 从容,相争

    一直到了宫中,方醒的耳边还在回响着夏元吉的话。

    “你就记着为太子保驾护航,可陛下呢?难道陛下就该是擦脚布?”

    方醒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夏元吉说中了,把朱高炽当做了过度,一心只想把朱瞻基护持上台。

    如同是以前一般,方醒被召见,没有延迟,没有刁难,更没有喝退.....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

    “臣有罪。”

    当方醒看到朱高炽的脸上依旧是从容的微笑时,不禁说道:“臣功利心太强,行事……太过。”

    朱高炽的面色如故,淡淡的道:“朕当年做太子时,觉得有许多人在以后会是自己的支持者,他们当时也曾经为了朕而奔走,可如今却是貌合神离,你告诉朕,你以后和瞻基会如何?”

    朱高炽的问题一下就敲打在了方醒的心头,和朱瞻基从相识到现在的经历一一闪现,他抬头,看到了探究的眼神。

    “陛下,臣与殿下有志一同,只要志向不改,只要大明能蒸蒸日上……殿下也是臣看着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方醒诚恳的道:“说实话,若是没有臣,殿下以后大抵会是按部就班,不会生出这些波澜。既然是由臣肇始,臣自然不会躲避,让殿下直面那些刀枪剑雨。”

    朱高炽微微点头,想起自己登基之后那些他寄予厚望的‘股肱之臣’的转变,不禁心中冷笑,却又生出了羡慕之心来。

    “你知进退,懂分寸……”

    朱高炽的嘴角微微翘起,让方醒大惭。然后他继续说道:“你兴科学,朕为何冷眼观之,并不干涉,甚至还助你一臂之力?那是因为朕不想让你身不由己的成为权臣,最后……”

    “臣甘心如此。”

    方醒兴科学,实际上就是在树敌。

    当敌人足够多时,方醒和皇家的关系就会越来越近。

    “帝王孤独……”

    朱高炽摸摸新换的茶杯,决定以后再也不扔了。

    “孤独的帝王和孤独的臣子,这样才能信任,而群臣不过是点缀罢了!”

    点缀?

    方醒心中震怖,不禁回头看看门外,生怕朱高炽的这番话被人听到。

    “你怕什么?”

    朱高炽莞尔道:“从太祖高皇帝到先帝,臣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不变的依旧是孤独的帝王。胡惟庸当年和李善长相互暧昧,逼着太祖高皇帝兴起大案。先帝登基时,百官不服,暗中下了不少绊子,先帝不得不再起锦衣卫,所以臣子和帝王之间的分寸很重要,而你就很好。”

    “朕本来是想废了东厂,锦衣卫也想遣散了,可终究想的太好,最后不得不改弦易辙,这些都是争斗,瞻基的身边若是少一个你这般的臣子,朕也不放心啊!”

    方醒猛然有了明悟:权臣不但是帝王的忌讳,也是天下的忌讳。

    蛇无头不行,船无舵乱走,而一个庞大的国家,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是虚君还是实君,可你得有个头领。

    有了大家一致拥护的头领,可持续交替的头领,这个国家才有可持续发展的希望。

    一旦出现权臣,内斗就会成为这个国家的主流,百官要站队,百姓心中揣揣,君王整日想着怎么除去这个权臣……

    权臣天生就是四面楚歌,不进则死。

    大明也有权臣——张居正,他就是不进则死的典型。自己作死压着皇帝,甚至都敢和太后、冯宝结成一党,让当时的万历如风中之烛,摇摇欲灭。

    “臣不喜欢诸事缠身,更讨厌和人虚与委蛇……”

    方醒这几日的举动是这般的赤果果,他甚至都做好了被朱高炽惩罚的准备。

    可什么都没有,朱高炽待他依旧如故!

    以心换心,方醒觉得自己有些龌龊。他抬头迎上了那双温和的眼睛,说道:“臣以前曾经说过,帝王是世间最累的活计,威风是威风了,可却被困于宫中,每日处理朝政,不得安歇,太辛苦。”

    直至最后,朱高炽依旧对自己的身体在短期内抱着信心。

    “瞻基在南边再历练一两年就可以回来了。”

    朱高炽似乎想通过方醒来向朱瞻基传话,“当年朕曾经多次监国,深知要想摸透政事,必须要有头有尾。干个头就回来,那丝毫没用。”

    “你们都好好的,朕还能再撑几年,等撑不住了,自然会退下来,好生的休养……”

    朱高炽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从容,方醒自愧不如。

    生死之间能有这等态度,这便是豁达。

    方醒自问应当做不到,他觉得自己若是面临朱高炽这种情况,怕是无法静心,更遑论朱高炽每日还要处理政事……

    ……

    “兴和伯,那家飘香楼据说是晋王的产业……”

    快出宫时,一个小太监追上来说了这话。

    这小太监方醒认识,是跟在梁中身边办事的人。

    方醒点点头出了宫,吩咐人去查这家飘香楼。

    ……

    所谓的飘香楼其实就是一座酒楼,不过生意惨淡。

    就在飘香楼的隔壁茶庄的二楼包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气氛紧张。

    安纶斜睨着沈阳,尖声道:“此事是我东厂先发现的,你们锦衣卫是要来搅局吗?”

    沈阳微微低头,看着茶杯低声道:“是我锦衣卫的人先动的手,再说此事陛下并未下令动手,你们东厂自称是陛下家奴,为何敢私自拿人?”

    安纶嗬嗬的笑着,鄙夷的道:“晋王在这里开酒楼,生意那么差也要撑着,这是想干什么?不过是藏污纳垢,打探消息罢了。陛下没说要动手,那是因为藩王,我们是家奴,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我们不会退!”

    沈阳断然道:“此事关系到藩王是否有情弊,锦衣卫不会袖手旁观!”

    安纶冷笑道:“赛哈智躲在锦衣卫衙门里不敢出门,听闻你也被多番排挤,此次弄不好就会被牵连,记住了,藩王不是锦衣卫能沾染的,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那是我的事。”

    沈阳脸上的伤口未愈,为了不牵扯伤口,只能小声说话。

    安纶看着沈阳脸上的包扎,摇头道:“不要跟咱家抢,否则我们孙公公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孙佛!”

    沈阳霍然起身,冷冷的道:“那就来吧。”

    安纶阴笑着起身,说道:“你是自恃有兴和伯的看顾,所以肆无忌惮吗?”

    沈阳摇摇头,目光冷漠的看着安纶,“我能用双手杀出一条路出来,直至……死去!”

    疯子!

    安纶正准备驳斥,沈阳却不耐烦了,转身就走。

    “你别想独自动手!”

    安纶一看就急了,沈阳却径直开了房门,然后看着外面两帮在对峙的人点点头,说道:“锦衣卫的兄弟跟本官走。”

    安纶气急败坏的冲出来,看着沈阳带人扬长而去,就喝道:“跟上跟上,今日咱们不能让锦衣卫的人得意!”

    两帮人冲出了茶楼,一前一后的朝着左边的飘香楼小跑而去。

    刚跑出十多步,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爆响,就像是谁在撞门。

    “跪地不杀!”

    一阵厉喝传来,前方的锦衣卫止步,安纶气喘吁吁的跑上去,本想怒骂沈阳,可当他看到飘香楼那被撞飞的门扉时,不禁呆了。

    “敢和东厂和锦衣卫抢,谁干的?”

    敢和东厂锦衣卫抢食,这胆子大的没边了啊!

    两拨人缓缓靠近飘香楼,当看到门外站着自己不认识的持刀男子时,不禁都有些想缩了。

    沈阳出前几步,问道:“敢问诸位是哪个衙门的?”

    一个男子扫了沈阳一眼,仿佛是小刀子般的,让沈阳感到脸上的伤口在撕扯着痛。

    “嘭!”

    这时大堂里一阵乱响,沈阳前行一步,正好看到一个男子从楼梯上翻滚下来,砸在了下面的桌子上。

    桌子并未如以后各种媒介描述的那般散架,男子有些背气,就躺在桌子上喘息着,双手在胸口顺气,像是搁浅的鱼。

第1706章 黑刺出手,安纶变态

    “没吐血?”

    方醒失望的摇摇头,回身看到了沈阳和安纶,就招招手。

    “见过伯爷。”

    安纶和沈阳都不知道为何是方醒来动手,而且那些身上煞气十足的男子也不知道是哪里的。

    两名军士过去拿住了那个男子,方醒觉得安纶来的正是时机。

    “安纶,上手问问?”

    “在哪?”

    安纶觉得自己露脸的机会到了,跟着人去了后面。

    “你若是还到处跑,以后铁定破相。”

    “下官缺了门牙,脸上多个刀疤应该能看着顺眼些。”

    “这事你们若是插手,一旦引发藩王动乱或是愤怒,那你们就是替罪羊。”

    方醒当然知道梁中派人来告诉自己消息的意思:朱高炽不好动,动了容易引发藩王抱团对抗。

    而方醒和朱济熿以前就有仇隙,此时动手谁也无法说些什么,最多就是方醒跋扈罢了。

    沈阳低声道:“伯爷……此事要小心啊!”

    “怕谁我都不会怕藩王。”

    沈阳看看左右,说道:“就怕被抛出去当盾牌。”

    方醒摇摇头,朱高炽没有这个动机,也没有这么软弱。至于朱瞻基,那更是不可能。

    “啊……”

    这时后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嚎,沈阳皱眉道:“安纶也懂刑讯?”

    “不懂。”

    方醒想起安纶的手段不禁打个寒颤:“可他变态……呃,就是手段让人毛骨悚然。”

    “什么手段?伯爷,下官想去看看。”

    沈阳觉得自己的刑讯手段有些落后了,太血腥,想开开眼界。

    方醒点头道:“去吧,活到老学到老。”

    沈阳在东厂番子的鄙夷目光下去了后面,方醒看到那些番子有些委屈,就说道:“都是为国效力,再说你们原先的手段也是从锦衣卫那边带来的,不要狭隘。”

    …..

    沈阳到了后面的厨房,没闻到血腥味,门外的番子原先就是锦衣卫的人,倒也没拦他。

    一进去就看到那个男子。

    没有五花大绑,而是在房梁上和左右两侧用绳子把男子在空中拉成了大字型。

    男子的身下摆放着一根削尖的圆木,直径约有婴儿手臂粗细。

    这木棍一头被打进地上,此刻尖的那一头距离男子不过是毫厘之差。

    “慢慢来,不着急的。”

    此时的安纶就像是一个画师,或是诗人。在这个领域他可以呼风唤雨,自信之极。

    他踩着墩子,和人犯面对面,然后看着那惊恐的脸微笑道:“咱家进京后就没了施展的机会,多谢你了。”

    深情的话语,温柔的面色,就像是在面对着自己的情人。沈阳摇摇头,觉得这厮大抵是有些毛病。

    可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错了。

    安纶不是有些毛病,而是有大毛病!

    一根被烧的通红的铁针被钳子夹着,缓缓接近……

    人犯看到铁针的方向,就在空中剧烈的挣扎摇摆着,想摆脱厄运。

    安纶盯着铁针,温柔的道:“别怕,它只会封住你撒尿的地方,不会很疼,而且你别担心,等你说了,咱家自然会给你捅开……”

    “公公饶命,小的愿意说!愿意说……啊!”

    安纶仿佛没有听到人犯的求饶,他用另一把钳子夹住了那东西,然后还对准了一下……就捅了进去……

    “啊……”

    人犯剧烈的挣扎着,那东西被钳子牵扯着拉长。

    “愿意说了吗?”

    安纶温柔的问道,人犯忍着剧痛点头喊道:“公公,小的愿意说,什么都说!”

    “可你特么的让咱家等了!”

    安纶突然用钳子夹着人犯的那东西,用力的拧动着,面色狰狞。

    “啊……”

    惨嚎声中,安纶喘息着,“你让咱家等了,你可知道咱家还得回去吃午饭,晚了就没肉,没肉咱家的心情就不好,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公公……小的……啊……”

    安纶丢掉钳子,胸膛急剧起伏着,回头看看沈阳,微笑道:“沈大人可要试试手?”

    这个微笑让沈阳想起了自己在塞外草原时遇到的狼群,夜间觅食的狼群!

    那些发着幽光的狼眼和此刻安纶的那双眼睛竟是如此的相似,沈阳摇摇头道:“差不多了吧,拿了口供去向陛下禀告。”

    “不急……”

    安纶回身,看着人犯叹息道:“不要多次动刑,一次就可以了。孙公公说过要仁慈,咱家可仁慈吗?”

    显然刚才的动刑只是开胃菜,所以几个番子都点头道:“公公仁心,只是这些人犯都想着侥幸,却让公公为难了。”

    “说的好啊!”

    安纶指指说这话的番子,‘慈祥’的道:“来,给人犯弄些滚水来。”

    于是马上有番子就在边上的灶台生火,烟气缭绕中,安纶拿出个刷子,满意的道:“咱家好歹也吃过烤羊,烤熟了就削一层肉,后面的接着再烤……”

    随后就是凄厉的惨叫,到了后面甚至是不类人声。

    沈阳看着就像是在精心雕塑人体般陶醉的安纶,悄然退了出去。

    惨叫声一直延续到了大堂,而方醒就站在门外,居然和吕震在说话。

    “兴和伯,那仆固坚持说走之前要和你见一面。”

    吕震显得极为不愿意和方醒说话,而且耳边听着惨叫,他也觉得不大自在。

    “稍后我就去,或是请他来,让安纶和他亲热一番,想必能让他永远都会记住大明的好。”

    吕震不知道安纶是谁,就皱眉道:“本官的话带到了,你去与不去不关本官的事。不过仆固现在赖着不走,本官自然是要去禀告陛下。”

    方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他能干什么?不过是不死心,想在临走前最后试探一番,稍晚我就去。你们礼部也是折腾,直接赶出去不行吗?”

    吕震不屑的道:“你见过没开战就驱赶使者的吗?大明还丢不起那个人!”

    方醒叹息道:“肉迷国迟早是要和大明开战的,再说这等国家最是欺软怕硬,你硬了他自然就会软。怕什么?他们若是敢进攻,那陛下亲征就是,直接打垮他们。”

    吕震胡乱的拱拱手道:“倾国之战也是这般胡闹的吗?你这个话自己和陛下说去,本官走了。”

    “让安纶别折腾了,要口供。”

    方醒已经听到了尖利的笑声,知道安纶已经进入状态了,没有一个时辰怕是结束不了的。

    ……

    “伯爷,这人自承是晋王府的人,不过却没见过晋王,平日在京城主要是打探消息,还给不少官员送了好处……”

    安纶没来,可他那满足的喘息声依然传到了方醒的耳中。

    “谁在中间传达?”

    “是晋王府中的一个幕僚,叫做袁熙。”

    啧!

    方醒无语的道:“这个套路太普通了,那些藩王大抵没少这样吧。”

    沈阳点头道:“是,各家藩王在京城的点锦衣卫和东厂掌握了不少,只是陛下没旨意,所以一直没动手。此次晋王变化太大,我们两家都觉得怕是有些问题,就想拿人问话。”

    “没必要!”

    方醒觉得这是泄愤,仅凭着一个掌柜的话,没有实据,而且那个袁熙也不知道是谁,仅凭着这些无法定罪。

    “晋王很支持陛下的藩王改制,所以陛下只是觉得恶心,却不会动手,而梁中大抵是气不过,觉得本伯和朱济熿有仇,干脆就两便。不过你们锦衣卫和东厂倒是会揣摩陛下的心思,小心被骂刽子手啊!”

    方醒丢下此事,带着家丁们走了,而那些黑刺的军士早已悄无声息的分散回去了,谁都没注意到。

    不,有个人注意到了,咬牙切齿的注意到了。

    袁熙就在对面,脸上的肌肤黑了些。他一直等到沈阳和安纶一起出来,而后又看到了那个外表看着完好无缺的掌柜。

    “那些藩王谁没有点烂事?!有本事就动手,看看会不会又是一次削藩!”

    袁熙冷笑一声,然后悄然走了。

    而在京城他的名字却叫做袁葵,身份毫无问题。

第1707章 书店杀人,胆大的仆固

    仆固的行礼已经打包好了,还有大明皇帝陛下赠送的礼物——十多本儒学经典。

    “……这些都是大明治国的根基,陛下希望两国之间能和睦相处……”

    仆固觉得自己的耐心绝对是当世一流,可在面对着眼前这个据说是礼部学问最深的小老头时,依旧憋成了内伤。

    “……贵使拿了这些典籍去,以后两国一东一西,那就是一脉相承,想来肯定是……”

    仆固极力在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杀机,至于那些儒学典籍,大街上到处都是,明人根本就不禁他们购买这些书籍,只是科学的书籍却不行,连靠近都不行。

    仆固知道会有人一路跟随着使团回去,若是在大明境内抢夺科学的书籍,大抵一个都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仆固突然抬头看着这位老夫子说道:“你爹娘可是被你的唠叨给气死的吗?”

    老夫子茫然看向通译,通译皱眉道:“贵使此言太过……”

    仆固脑门上的青筋直跳,说道:“可他在我的面前唠叨了那么久,从早饭吃完到马上吃午饭,你们的皇帝可能忍受吗?”

    通译早就口干舌燥了,于是在心中默默的赞同了仆固的话,然后说道:“贵使要注意,孟顺大人可是礼部员外郎,若是受辱,礼部上下可不会罢休。”

    仆固冷笑着,只觉得听了一上午的之乎者也和两国和平的气总算是出了大半,正准备借着吃饭遁去时,院子里来了人。

    “听说你不肯走?”

    方醒一进来就看到了气的满脸通红的孟顺,就问道:“谁气着孟大人了?”

    孟顺不知道刚才仆固的话,可看他和通译的神色,就知道不是好话。

    老先生大抵是固执的,见到方醒就诉苦道:“下官奉尚书大人之命来商谈两国和睦,可这位使者却是极为不耐烦,把下官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兴和伯,此事下官……”

    孟顺在京城有些名气——唠叨的名气,所以方醒赶紧正色打断道:“孟大人辛苦,此事交给本伯了。”

    孟顺唠叨着,最后被劝了回去。

    仆固看到他出去后才长舒一口气,说道:“贵国是要用这种方法让我回去吗?若是这样,那你们赢了。”

    “你这话太油滑,借风使舵,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既然是折腾了一个上午,那你为何不走?”

    方醒也头痛孟顺这种人,可关于孟顺的毛病,大明的人说得,外人却说不得!

    仆固理解这种想法,所以说道:“你们的皇帝只见了我一面,据说你们的一个重大节日马上到了,在这个时候让我回去,贵国这是要选择强硬吗?”

    语气淡淡,却包含威胁之意。

    方醒坐下后,看到通译的嘴皮子都成了老树皮,就说道:“自己去弄水喝。”

    通译感激的拱手去了,仆固就叫了自己这边的通译出来。

    “你在留恋什么?”

    方醒没有回答仆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仆固看了一眼站在方醒身后的家丁们,淡淡的道:“我在为两国之间的和睦而停驻。大明对使团很冷淡,这让我忧心忡忡。兴和伯,大明不该拒绝朋友的善意!”

    阴霾的天空下,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喋喋不休的在说着什么,而另一人面色淡然,只是偶尔回一句。一个通译在中间不断的向两边翻译着。

    “……我国如今在西边面临着世仇,大明若是能伸出援手,那么我想大明将会赢得我们的友谊……”

    仆固的话在方醒的注视下渐渐缓慢下来。

    “兴和伯,我只想带着大明的态度回去,那么现在请告诉我,大明准备怎么和我国交往?”

    仆固盯着方醒的眼睛,不容他闪躲。

    礼部的通译已经来了,翻译的过程中还打了个水嗝。他担心会被责罚,就小心翼翼的看了方醒一眼。

    “你想要什么态度?”

    方醒反问道。

    仆固诧异道:“当然是和睦相处,若是可以,成为兄弟之国最好不过了。”

    “那大明需要付出些什么?不!”

    方醒微笑着问道:“是肉迷能付出什么?”

    仆固正色的道:“两国相距遥远,我们能付出的只有热情和诚恳,别的再无其他。”

    “兄弟……”

    仆固说完就没当回事,可方醒却探身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摇晃着,热情的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王,只要他同意,以后大明和肉迷就是兄弟了!”

    仆固愕然,随即就挤出笑容,也跟着方醒摇晃着双手。

    随后就是一番热情洋溢的话,辛老七在身后听着皱眉,他觉得方醒的话不大真诚。

    方醒一番可以当做两国关系范本的热情讲话说完后,就起身拱手道:“本伯这就进宫去恭喜陛下,仆固大人慢走,若是路上赶不上宿头也别担心,大明可没有盗贼,咱们有缘再见……”

    仆固呆呆的看着方醒往外走,而方醒在出大门前还回身冲着他挥手,笑的很亲切。

    “这人怎么那么像是文官呢?都是脸皮厚的家伙……”

    “大人,如何?”

    说文官,文官就到。

    这两文官一直在房间里偷窥着,见到了方醒的热情洋溢,以为有了进展,于是就欢喜的出来。

    仆固回想起刚才方醒说的话,只觉得自己遇到了对手,都能忽悠的对手。

    “什么都没有,全是没用的话。”

    什么兄弟之国,没有好处不过是口号罢了。

    两文官一怔,其中一个就问道:“仆固大人,那咱们这一趟就白跑了?”

    仆固心中苦笑,面色却振奋的道:“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咱们知道明人内部有争斗,其次就是那些科学书,回程的时候想办法弄几本回去。”

    ……

    可等使团出发的时候,两个文官嘀咕了半天,然后让人换了大明的服饰去书店。

    “客官要买哪本?”

    书店的掌柜看到有客人,就随口问了几句,可这两人却径直走到了摆放科学书籍的那几排,仔细辨认后,每样拿了五本。

    给钱之后,掌柜的希望这样的客人多一些:不啰嗦,给钱爽快。

    这两人拎着装书的包袱去追赶使团,才走出几步,身边就多了两人,一边一个。

    “你们不该来!”

    血光一闪,动手的那两人已经闪身进了一个巷子。

    “杀人了!”

    两个肉迷人的身边顿时空了一大片,包袱落在地上散开,里面的书露出了一角……

    ……

    仆固并不知道此事,他才出了北平城,回首看看城墙,皱眉道:“不好打!”

    “仆固大人,咱们还得要先征服哈烈人呢!现在谈明人是不是太早了些?”

    “是啊!咱们现在应当让明人感到友善,一步一步的来嘛!来日方长……”

    仆固回首,唏嘘道:“你们懂什么!这是大国之争,当双方越来越近时,战争就不可避免,谁躲谁输。”

    “有明军追来了!”

    这时后面一阵喧哗,仆固喝道:“明人这是要留下咱们吗?准备!若是不行就从其它城门打进去,然后到处点火……”

    就在肉迷人戒备的时候,一个小旗部的军士策马过来,有两人的马鞍前放着尸骸,鲜血还在往下滴。

    一个小旗部自然无法和仆固的麾下争胜,所以仆固让人放开了阻拦。

    这些军士近前后,噗通两声就把尸骸丢在了地上。

    是我们的人!

    领头的小旗官昂首道:“贵使,你们的人偷偷去了书店买书,和人起了争执被打死,贵使若是想追究,可留下,大明会给贵使一个交代。”

    说完这个小旗部就策马回头。

    地上的两具尸骸已经没有反应,仆固冷笑道:“谁让他们去的?”

    无人回答,仆固把目光转到了两个文官的身上,恼怒的道:“是不是你们干的?”

    这种事没啥好隐瞒了,二人都点点头,

    “蠢货!”

    仆固骂道:“明人既然说过不许咱们购买这些书,就算是忍,咱们也得忍到小些的城镇,你们……”

    “此事之后,明人必然会盯着咱们,还怎么买?”

    两个文官面如土色,仆固低声道:“蠢货!咱们好容易才一路潜入到哈烈,我们是孤军,明白吗?若是失败,没有援军,那些骗人的鬼话只是糊弄明人和哈烈人的,咱们没有粮草,没有援军……”

    其中一个文官也低声道:“仆固,当初你可是给王说了大话,说是你一定能说服哈烈人,让他们团结起来,然后王才冒险派出了咱们,可一万多人……咱们一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金币都给了沿途的贿赂,特别是那些该死的重骑,为了携带他们的盔甲,咱们装作商队一路专门走偏僻的地方,这一路死了多少人才到了哈烈?”

    “然后你装作大军就在后面的假象,让哈烈人惊慌失措,可他们也是愚蠢,居然不知道咱们正在舔伤口,以为那几个该死的国家都已经归附了我们,仆固,若是他们去试探,咱们肯定完蛋了!”

    仆固冷冷的道:“可我们的大军确实是在边境,只要他们敢进入哈烈,那我们的大军就会趁机开进去,直接一路打通到哈烈!”

    那个文官倒吸一口凉气,策马退了一步,低喝道:“这是拿咱们当诱饵!不但在诱惑明人进攻哈烈,也在诱惑那两头羊。”

    队伍继续出发,仆固喃喃的道:“哈烈乱了,如果我们不来,那两头羊就会吞并哈烈,然后迅速膨胀,到时候我们怎么办?若是明人拿下了哈烈怎么办?那两个国家会变成两把插在咱们背上的利刃,而换做是大明却会成为巨锤,敲打咱们的巨锤……”

    “仆固,你疯了!一旦咱们无法聚拢哈烈人,咱们就得完蛋!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咱们只能在这边游荡,最后变成蛮人!”

第1708章 皇帝的助攻

    “肉迷国的使团中有人换了大明的服饰去买科学书籍,臣的人看到了,就出手当街杀之,以震慑那些有此意之人。”

    叶落雪长身而立,声音悦耳:“臣叫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把尸骸丢给了仆固,仆固很冷静,那两个文官却有些慌张,随后发生了争吵。”

    朱高炽放下毛笔,皱眉道:“他们一无所获……方醒倒是有些糊弄人的本事,还能让人无话可说。可他们这般看重科学的书,让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路盯紧,传话沿路官府和卫所,盯紧了他们,若是有一本书流出去,重罪!”

    ……

    “不许他们接触科学的那几本书?”

    孙祥没有任何犹豫的吩咐了下去,然后和安纶说道:“那几本书这般紧要?居然大动干戈!”

    安纶也没看过那几本书,“公公,要不奴婢去买几本回来看看?”

    孙祥点点头,说道:“多买几本,咱家也看看。”

    买书很容易,一刻钟不到,有番子就带回来了。

    “公公,小的可是一路狂奔,路上还撞翻了一个摊子,您看……”

    孙祥接过书,看看番子身上的狼藉,皱眉道:“可赔钱了?”

    番子的谄笑僵住了,孙祥叹息道:“不要仗势欺人,更不要耀武扬威,罢了,安纶,你在柜子里取了钱钞让他去赔。”

    安纶应了,在边上的一个立柜里面找到了个布袋子,打开里面全是钱钞。他找了张宝钞出来给了番子,“一个铜钱都不能少给,不然非但无功,反而有罪!”

    番子去了,安纶随手把柜门关上。

    “数学……”

    孙祥已经开始翻看着,安纶只得跟着学习。可打开书本之后,他发现自己就像是迷路了。

    ……

    “去吧,交代清楚,千万别出了岔子。”

    锦衣卫里,赛哈智交代了下去。按照往常的习惯,接下来他应当是要打瞌睡。

    室内有火盆,帘布放下之后暖洋洋的,舒坦极了。

    沈阳准备出去,赛哈智却叫住了他。

    “听闻有些人在排挤你?”

    沈阳一怔,心想这事儿又不是什么新闻,锦衣卫的人都知道,你赛哈智要是不知道的话,那真是尸位素餐了。

    “大人,只是同僚之间的玩笑罢了。”

    方醒前段时间来找过赛哈智,不知道说了什么,不过据说方醒走时不大愉快。

    沈阳原先是靠着朱瞻基,在被赶到塞外之后,其实他已经失去了根基,所以在面对那些挑衅时,他忍了。

    赛哈智既然知道,此刻却假意相问,沈阳已经提高了警惕,就看这位不管事的指挥使大人怎么出招。

    赛哈智的眼睛依旧是睡眼惺忪,声音也如往常般的没有情绪:“从你回京之后,本官一直在看着你,看你如何应对那些刁难,这是历练,也是杀威棍,你可能理解?”

    沈阳觉得脸上的伤口有些撕裂的痛,他拱手道:“大人的苦心下官感激不尽,定会竭尽全力,为我锦衣卫争气。”

    这是标准答案,而且弱了些,沈阳应当加上些话,比如说……大人以后有事就招呼,下官保证不含糊!

    此时别拽文,越直接上官的心情就越好,可沈阳却没说。

    赛哈智的眼中多了些探究,说道:“你不错,回头本官会打个招呼,好好去做。”

    “多谢大人。”

    带着戒心的沈阳出了锦衣卫,不知道赛哈智为何转变了态度。

    等他转悠到了今天事发的书店时,看到外面围了些人,一看穿着就知道是普通百姓。

    沈阳在边上买了几个锅贴,托在油纸上吃,被烫的嘶嘶做声,却不肯等稍冷再吃。

    想着自己在家里能不能做锅贴,沈阳靠了过去,想看看谁在闹事。

    一个吸溜着鼻涕的男子摸出个钱袋,数数里面的铜钱,说道:“那几本书家里的孩子早就说想看,可咱不是听了村里的读书人说那些歪门邪道吗,就没买,今日就问一句,那些蛮夷使者可真是为了那几本书杀人了?”

    “没错,今日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俩蛮夷使者偷偷摸摸的在店里面买书,然后出来就被发现了,就拔刀准备杀人,幸好有好汉出手,反而杀了他们。”

    “啧啧!那些蛮夷就没去买几本儒学的典籍吗?”

    一个男子好奇的问道,这时面色惨白的书店掌柜出来了,大抵是被先前的惨状吓坏了,可生意人的本能让他马上就抓住了机会。

    “那两人来了不说话,就买了好几套科学的书就走,出去就出事了。当年老夫可知道的,那时候进书的时候有规矩,说是不许卖给外邦人,可今日这两人穿的是咱们的衣服,不说话,不然老夫哪里会卖给他们?”

    掌柜渐渐恢复了正常,说话越发的有气势了,甚至还挥手。

    “今日小店差点犯了大错,老夫有过,所以今日一律七折,什么书都是七折!”

    沈阳看着那些人蜂拥进了书店,心中的疑惑豁然而解。

    赛哈智原本是准备冷眼看着他在锦衣卫内挣扎着,哪怕是方醒去和他密谈,可赛哈智笃定自己紧跟皇帝就无需沾染因果,就拒绝了。

    可这一切却在肉迷国使者派人偷买科学书籍后变了。

    沈阳只觉得眼睛发热,喃喃的道:“伯爷,您一定会标榜千古!一定!”

    ……

    “肉迷人傻了吗?疯了吗?”

    金幼孜觉得这个世界变了,他甚至有些怒不可遏,却不知为何。

    “他们冒着和大明交恶的危险去买那人的书,为什么?”

    他看看同僚,却都是木然,这更让他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陛下令锦衣卫和东厂出动,一路监控肉迷人,还有各地衙门和卫所,目的就一个,不许肉迷人把那几本邪门歪道带出去,这是为什么?”

    金幼孜面色涨红,可杨荣等人却都是木然。

    “你没看过那几本书吧?”

    最后还是杨士奇开口了。金幼孜看到同僚们都面带苦笑,就满不在乎的说道:“那等邪书,本官提及就觉得难以容忍,还去看?做他方醒的春秋大梦!”

    杨溥和黄淮对视一眼,都微微摇头。

    他们虽然反对科学,可却不会昧着良心把科学贬低成垃圾。

    杨荣淡淡的道:“科学有其可取之处,否则肉迷人疯了才会去冒险,所以金大人,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闹。”

    金幼孜气结道:“本官哪里闹了?还有,你们莫不是都准备去为他捧场?那便去吧,本官这就去觐见陛下。”

    “站住!”

    金幼孜才走到门边,身后传来了杨荣的厉喝。他回身冷笑道:“陛下此举如同是在为方醒打气,影响之深远,大明各地就要重新掀起学科学的风潮了,你们还坐得安稳?”

    辅政学士人数多了,内部也隐隐约约的有了别苗头的趋势,所以看到金幼孜和杨荣对上了,大家都默默的不作声。

    “陛下的身体不好!”

    杨荣的脸有些黑,他进无可进,至少没必要太过使劲,可作为首辅,他自然要压住一些会给朱高炽带来烦恼的事。

    “你没看过那几本书,自然不知道被外邦带走后的后果。”杨荣板着脸说道:“在陛下的身边辅政,你至少要弄清楚了事情再去禀告,别听风就是雨,那是御史的事!”

    这话比较重,金幼孜当即就怒了,“你就糊弄人吧,方醒的科学若是势大,咱们就是罪人!千古罪人!”

    杨荣冷冷的道:“别拿这种话来这里说,那只会让朝政失控。还有,本官说过多次了,科学还未曾出山,你若是害怕,那就该多去告诫那些后辈,少弄那些虚的,多出去看看民间疾苦,而不是整日吟诗作对,阳春白雪,那等人,本官看到就恶心!毫无用处!”

    “那你没有吟诗作对吗?”

    金幼孜的火气上来了,不管不顾的和杨荣继续顶牛。

    “好了好了,二位大人都消消火,陛下那边身体不好,别让人知道了,到时候陛下堵心。”

第1709章 你和太子的一箭双雕

    黄淮虽然不满科学,可依旧觉得金幼孜太敏感了些。

    “就科学的模样,百年后都难以登大雅之堂,金大人,消消火,杨大人,都消消火。”

    杨士奇也给两人倒了茶,说道:“科学于大明只是小道,于外邦却是利器,陛下禁止输出是正理,至于让各方高看科学一眼,这也算不得什么。”

    “什么叫做算不得什么?这事可大可小……”

    金幼孜还想再说,可抬眼看到面色铁青的杨荣,最后还是忍了。

    “本官再说一次,陛下的身体不好,烦心事尽量少说!”

    杨荣的目光扫过,大家都纷纷点头,连金幼孜都不敢特立独行,否则被孤立是迟早的事。

    尴尬的气氛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大家渐渐的开始处理政事,稍后杨荣就去请见朱棣。

    “闹腾了?”

    朱高炽听完他禀告政事后,就笑吟吟的问道。

    杨荣咬牙暗恨,他恨通报消息的那人,把这种堵心的消息传给了朱高炽。

    “陛下,只是些争论罢了,臣后来压住了。”

    这种时候不能失去担当,所以朱高炽欣赏的道:“朕都知道了,你做的不错。”

    朱高炽同样有担当的说出有人监听了他们的话,不过他却不肯说是因为吵的太厉害,在外面的人想不听见都不行。

    “陛下,臣以为此事大抵会有些躁动,不过北方不大,而南方……殿下在那里,应该也不会出问题。”

    朱高炽微笑道:“太子来了奏章,上月南方清理出了三百余有劣迹的小吏,百姓欢欣鼓舞,南方官场为之噤声……果真是要震慑为主吗?让朕失望啊!”

    “不催不动,难道那些猖獗的小吏平日里就没人知道吗?”

    朱高炽有些火气,胖手努力的握紧成拳,“漠不关心,任由小吏鱼肉百姓,这是哪里的官?大明的?朕看是蒙元的!是来复辟蒙元的!”

    “陛下……”

    杨荣知道朱高炽是在借题发挥,换做是朱棣的话,现在大抵要让锦衣卫和东厂下手,然后南方官场马上就会笼罩在恐怖之中。

    朱高炽放松拳头,说道:“吏治说了多少年,从太祖高皇帝说到了朕这里,为何那些官吏就是不肯体谅一下朕,不肯体谅一下百姓呢?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杨荣心中苦笑,朱高炽借着太子在南方整顿吏治的战果,天衣无缝的就把自己捧了一把科学的举动给圆过去了。

    ……

    “……陛下问,圣贤书读到哪去了。”

    回到值房后,杨荣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值房内无人说话,先前义愤填膺的金幼孜呆呆的看着手中的茶杯,而其他人都面无表情的做着手头上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杨士奇起身出去。走到门口时,他站定说道:“以前曾经有人骂过,说是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都安生些吧,少闹腾。”

    ……

    科学居然成了外邦人觊觎的‘宝贝’,这个极具冲击力的消息横扫京城。

    有人鄙夷外邦人不识货,居然不知道买些儒学经典回去,也好让本国人心教化。

    有人说那些外邦人都是蛮夷,不通礼仪,只知道利益,必然不长久。

    可随后让人愤怒的事情就发生了。

    东厂的人在驿馆里清查,查出了驿馆人员以次充好,截留‘招待费’的同时,也查到被肉迷国使团仍在地上的书。

    那可是皇帝赠送给对方的儒学经典啊!居然就这么被人弃之如敝履的扔在地上,而且上面还有脚印。

    欺人太甚!

    京城内的舆论瞬间反转,无数人叫嚣着应当去攻伐肉迷国,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礼仪,什么是天朝上国。

    而本来应该处于风暴眼中的方醒却意外的得到了清静。

    ……

    “仆固扔了陛下赠送的典籍,却派人偷偷摸摸的去买科学书籍,德华,已经有不少人在询问明年招生的时间了。”

    解缙很得意,不知道是谁孝敬了他一些小板栗,炒熟后香甜无比。

    牙齿一咬,手一剥,小小的板栗肉就丢进了嘴里。

    “有几家勋戚的人来问过,躲躲闪闪的,老夫一口就回绝了。”

    “是旁系还是庶子?”

    朱高炽的神助攻让方醒欢喜的同时,也在警惕着捧杀,或是那些人会给朱高炽施压。

    至于书院,前几批毕业的学生已经被他派去各地教学,为此每年要给出不少补助。主要是在各地的开销,最多的就是租房和赠送书籍。

    “老夫估摸着多半是旁系,要是送了庶子来,家里面肯定得要闹腾了。”

    勋戚家的庶子就算是没有继承权,可依靠家中的关系去弄个美差却不是问题。要是学了科学,美差说不准就打水漂了。

    “有人抵制,所以科学子弟目前最多的只能是担任小吏,不过小吏也能升官,这就要看个人的本事了。”

    方醒正义凛然的模样让解缙嗤之以鼻,他吃了颗板栗,似笑非笑的道:“太子在南方清理小吏果真就是为了吏治?”

    “怕是一箭双雕吧!”

    解缙的脑袋不是一般的聪明,三两下就揭开了方醒和朱瞻基在金陵的筹划。

    “一边整顿小吏为太子造势,一边利用这个机会让那些科学子弟去填补空缺,德华,你把太子教坏了。”

    方醒愕然道:“当时没想这个啊!解先生,您这是欲加之罪……”

    小板栗的肉有时会黏在壳上,解缙干脆直接啃,然后满足的道:“你和太子弄了这一出,陛下不动声色的借势敲打,以后谁敢拿此事出来闹腾,陛下今日的话就足够堵嘴了。”

    方醒依旧一脸的正色,解缙也不去纠缠,只是感慨着:“陛下和太子堪称是默契啊,太子在挖墙,陛下在挤兑,一下就把那些人挤兑的无话可说了。”

    ……

    蹇义很烦恼,不,应该是烦躁。

    他收到了南方好友和多位官员的书信,信中都说太子借着清理小吏的机会,把科学子弟推了上去。

    那些信中都在担忧着南方会变色,在暗示着蹇义动手。

    “本官还没见到陛下,就被杨荣给拦截了,一番话直接让本官脸红,圣贤书读到哪去了?本官恨不能掩面而走啊!”

    左右侍郎无言以对,最后左侍郎强笑道:“大人,南边的官场盘根错节,不好弄啊!他们自己不争气,还有脸求咱们斡旋……”

    右侍郎却忧心忡忡的道:“太祖高皇帝和先帝都有简拔的例子在,小吏做知府也有先例,大人,就怕以后啊……”

    蹇义知道他说的是朱瞻基,可他却苦笑道:“南方官场抱作一团,陛下都有心各自调开,和北方多交融,可……”

    右侍郎低声道:“大人,难道陛下想用科学子弟来制衡咱们吗?”

    蹇义点点头,作为吏部尚书,他必须要及时了解帝王的心思,然后在推荐人时才能有的放矢。

    作为吏部尚书,以前蹇义推荐的人选几乎很少被驳回,要是……不需多,只要朱高炽连续拒绝他三次,蹇义知道自己就得自觉的请骸骨了。

    不过按照蹇义的估算,科学子弟想要抢班夺权,那也得是在几十年后了,朱瞻基都不一定能看到。

    在这一刻,蹇义的内心在挣扎着。

    利用吏部尚书的身份去暗中压制吗?

    还是视若未见,任由帝王去折腾……

    这是个难题,弄不好自己就会身败名裂,或是被帝王厌弃,带累子孙。

    “大人,那科学下官也看过,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的东西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陛下和殿下都多番看重,下官觉着肯定是制衡!”

    是啊!这便是制衡!

    蹇义的心中豁然开朗,儒家独大,帝王感到束手束脚。朱元璋在时就折腾过,杀了不少人。朱棣时也没少折辱甚至是打压文官。朱高炽……

    蹇义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说道:“咱们先不管,看看陛下的意思再说。”

第1710章 沉重的打击

    “晋王在封地开始收敛了,那些肆虐的宗室子弟据说被软禁。晋王出面,清退了不少土地和财物,还郑重致歉……伯爷,以藩王之尊向百姓致歉,晋王看来是要做贤王啊!”

    “老晋王和先帝是兄弟都不敢做贤王,他一个庶子也敢这般吗?”

    方醒觉得很有趣,朱济熿的举动在他看来就是小丑。

    “他这是迫不及待了!”

    方醒笑道:“他大概也知道陛下的身体不好,所以担心事发仓促,到时候他的名声依旧臭不可闻,那什么都没指望……咦!他难道有那个志向?”

    黄钟点头道:“说不准,不过他自己肯定没指望,必然有内应……黄俨?还是……某位殿下……”

    “朱瞻墉不可能,他只要是不傻就知道自己没戏。还有个朱瞻墡……皇家的孩子为何都那么不安分呢?”

    朱瞻墡原先年纪小小就摆出了贤王的派头,被皇后敲打了一番后好了些。可骨子里的那种东西……

    “朱瞻墡没有根基,除非百官作死,想把太子换掉,否则他同样是没戏!”

    方醒起身道:“此事无需纠结,朱济熿的举动是在洗白自己的名声,站的很高,连陛下都无法指责,甚至只能夸赞。”

    随后方醒进了内院,看到无忧趴在门边眼巴巴的看着,就欢喜的道:“无忧宝贝……”

    “爹!爹……”

    无忧看到方醒就欢呼一声,然后出来站在台阶上跳着,她看着下面的台阶犹豫了一下,就蹲下来,慢慢的下台阶。

    台阶不高,可对平衡能力不强的孩子来说就是天堑。

    无忧先伸脚下去够着,然后趴在上面,背身往下……

    以前的土豆也是这般下台阶的,那时候方醒觉得可爱,可在看到女儿同样的姿势后,他却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

    “宝贝……哈哈哈哈!”

    方醒过去一把抱起她,顺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坐着,往屋里去。

    “娘!娘!二娘,快来……”

    张淑慧和小白在屋里听到无忧欢喜的声音,不禁都笑了,然后看着门口……

    ……

    “哈哈哈哈!陈大人,恭喜了!”

    应天府,一群小吏围着一个小吏在恭贺着,于谦站在边上,目光呆滞。

    “陈大人,冯大人可是说了,用不了多久,您就是照磨了,那可是正式踏入官场啊!”

    “府丞大人亲自说的话,那肯定是作准的,陈大人,恭喜了!”

    “……”

    陈昂被围在中间,难掩矜持的道:“都是大家抬爱,在下才能有机会,以后定当相互照应……”

    “多谢陈大人!”

    一阵感谢让人侧目,可这里是小吏的地盘,没人会去惹刚升为吏目的陈昂。

    “至于冯大人,那是瞎说的,冯大人那般崖岸高峻之人,在下哪有机会去他老人家的面前啊!千万别乱传,到时候谁都不讨好。”

    陈昂点点头,转身时看到了房门外的于谦,就皱眉道:“于谦,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谦的神色呆滞,面色苍白,陈昂看了心中得意的同时,就想起了以往两人之间的交恶经历,就忍不住想撩拨一番。

    升官发财,人生之快意也!

    而锦衣夜行却是最讨厌的,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成就,这大抵是大部分人的共同选择。

    那些小吏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于谦,不禁偷笑着,有人甚至想讨好陈昂,就喝道:“于谦,你这是嫉妒了吗?”

    于谦抬头,脸上渐渐多了红色,目光转动间,缓缓的道:“在下自问做事兢兢业业,为何是陈昂?谁能告诉我,为何是他?!”

    陈昂摇头失笑道:“你做事太过僵硬,一年到头难得在衙门里看到你,而且你当年是自愿,不,你是求着蹇大人,要求来做小吏,可是后悔了?看来有人说的没错,你就是在沽名钓誉!”

    于谦走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陈昂,语气铿锵的道:“在下自愿下来做小吏,这是在下选择的路,可路走好了,在下自问从无错漏,为何没有晋升?!”

    卧槽!这是在质疑府丞冯平啊!

    一个吏目在大佬们的眼中只算是蝼蚁,可对于小吏们来说却是登天的梯子。

    这事儿不对了!

    小吏们面面相觑,眼神乱飞,没人敢插嘴。

    陈昂有大佬罩着,而于谦更是进士出身,有名的愣头青……

    陈昂本以为会有人帮腔,可看到这些小吏都有些退意,就怒道:“你于谦又做了什么?整日下去,说是劝耕,可谁知道你去了哪?”

    于谦梗着脖子道:“在下在田间地头为百姓排忧解难,谁都能骗,难道那些百姓都被在下骗了吗?”

    陈昂语塞,刚被升为吏目的他深知威信的重要性,就低喝道:“你得意什么?”

    于谦摇摇头,失落的道:“于某本以为能靠着努力一步步的上去,可没想到却是你陈昂上了,这何其不公!”

    “于某一心做事,一年下来鞋子都废了多少双?多少双?啊!不公!这世道不公!”

    于谦挥舞着双手,眼睛发红,目光四处梭巡,拼命的嘶吼着。

    “你疯了!”

    陈昂摇摇头,只觉得心中舒畅。

    能让自己的对头失态,这是何等的畅快。陈昂心满意足了!

    “我没疯!”

    于谦指着陈昂道:“我知道你整日就在溜须拍马,府丞也不认识你,你是通过谁去走的门路?埋头做事的被压制,溜须拍马的升官,这是大明吗?这是盛世吗?无耻!”

    轰隆!

    一记冬雷在空中炸响!

    这是什么?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那些小吏都退后几步,陈昂看到后就冷笑着,目光俾睨的道:“于谦,本官来告诉你为何……因为你不会做人!”

    陈昂想立威,他看看那些小吏,然后走到于谦的身前,不屑的道:“你整日下去又如何?和那些农户折腾出了那些增产又如何?外面说顺天府的小吏好不少是因为你又如何?可你不会做人!”

    “我不会做人……”

    于谦擦去嘴角的白沫,露出了苦笑。有些失魂落魄的木然,

    陈昂见状心中大畅,挑眉道:“上官才是决定你我生死的人,你不会做人,上官如何肯让你升职?好好学学吧!”

    他有些担心事情闹大,到时候传说中于谦的靠山可要出面了,所以最后就看似老前辈鼓励后辈般的,临走前还拍拍于谦的肩膀,点点头,一脸的鼓励。

    于谦静静的站在那里,很安静。

    “喝酒,今日下衙了本官请大家喝酒,都去啊!”

    “好,小的们一定去!”

    “陈大人英明,咱们以后在您的带领下一定能红红火火!”

    “哎!秦大人来了!”

    “秦大人,我陈昂能有今日多亏了您和诸位大人,感激不尽,小的今日请客,还请秦大人赏脸。”

    “好!你陈昂做事尽心,这个咱们顺天府谁人不知?看看这些人,都是为你道贺的吧?可见你不但做事尽心,人缘还好,这样的人才能重用!”

    “多谢秦大人夸赞,小的以后定然尽心尽力,为我顺天府效命……”

    “……”

    耳边全是吹捧和矜持的声音,气氛热烈。

    可于谦觉得很冷,浑身发冷。

    他缓缓转身进了房间,那边几个关注着他的小吏看到了,就对陈昂说道:“那于谦自己躲羞去了。”

    “哈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传到了于谦的耳中,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放低,看着自己桌子上那些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资料,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一双黝黑粗糙的大手猛地在桌子上扫过……

    当自己心中的坚持被现实击溃之后,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

    纸片纷飞中,于谦喃喃的道:“我想从下面开始……错了吗?”

    他就这样呆呆的坐在那里,地上的册子纸片静静的躺在地上,上面那些小字一串又一串,一行又一行,可在于谦的眼中却不再是代表着那些村子和百姓的生活,而是……

    嘲讽!

    “下衙了!陈大人请客,喝酒去!”

    “同去!等我换衣服啊!”

    “贺礼买来了没有?没贺礼谁有脸去?”

    “买来了,稍晚咱们一起送给陈大人!”

    “那咱们就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好!”

    “……”

    于谦起身,身体僵硬的过去看了房门。

    一个个小吏从眼前走过,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大家兴高采烈的去赴宴,很快都走空了……

    一阵寒风从于谦的身前吹来,吹进了屋子里,把地上的纸片吹飞,把书册吹的不住翻页,仿佛是有一只大手……

    在操纵着人间,以及……命运……

第1711章 义无反顾的翻脸

    于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饭也没吃,就在床上沉沉睡去。

    “你不会做人!”

    “你不会做人!”

    “你不会做人!”

    于谦猛地醒来,他只觉得身上湿透,黏糊糊的难受极了,就坐起来脱掉内衣擦汗,然后喝了冷茶,妻子却进来了。

    “夫君您这是干什么?小心着凉!”

    换了内衣,于谦重新躺下,并拒绝了妻子找郎中的建议,只说自己今天是累了,然后继续睡觉。

    只是那双眼睛却再也没有闭上,呆呆的看着屋顶。

    ……

    第二天早上,方醒才起床,木花就来说陈家有人来了。

    “陈潇不是回去了吗?怎么……难道他又打人了?”

    方醒去了前院,见到了陈家的管家陈二德,就皱眉道:“怎么是你来了?可是陈潇惹祸了?叔父可知道?”

    陈二德摇头,说道:“是那个于谦。”

    “于谦?”

    方醒去了金陵之后就没收到于谦的消息,想着他应当是快要升官了吧。

    “是,于谦昨日和同僚闹了一场,今日请了病休。”

    “谁赢了?为何闹?”

    这个问话让陈二德也没辙了,苦笑道:“那于谦输了。”

    “原因!”

    方醒皱眉道,于谦是他准备下大力气栽培的种子,从儒家内部挖墙脚的战果,居然会输了?

    陈二德说道:“老爷说是为了升职的事,一个油滑的上去了,于谦不服气,觉着应该是自己,就闹了闹,现在顺天府都传遍了,都说他是沽名钓誉。”

    “特么的!”

    方醒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于谦这些日子里的勤勉他都知道,不说别的,顺天府内的小吏无人能比。

    可升职居然没他的事儿,这是在闹什么?

    ……

    陈嘉辉今日一到衙门就迎来了府丞冯平的到访。

    “这是什么风把冯大人吹来了?下官惶恐啊!”

    陈嘉辉嘴里说着客套话,可眼神却淡淡的。

    冯平和陈嘉辉不对付,而陈嘉辉几次差点升职,让他也是忌惮不已。

    “陈大人今日来的比本官早啊!”

    两人坐下后,陈嘉辉叫了小吏去泡茶,然后也不问冯平的来意,只是闲扯着天气和快过年这些事。

    等热茶上来,冯平笑眯眯的道:“令郎此次重回嘉蔬署,以后自然是一马平川啊!让人羡煞!”

    陈嘉辉微笑道:“不过是小儿辈胡闹罢了,不值一提。”

    冯平依旧笑的可亲:“陈大人,那个于谦你熟悉?”

    陈嘉辉愕然道:“谁?于谦?下官就和他说过一次话,不熟悉啊!”

    冯平点头道:“昨日于谦大放厥词,府尹叫了本官去,本官也只好谢罪,哎!一个吏目罢了,何况那于谦整日不露面,本官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

    陈嘉辉缓缓的道:“一个吏目……不足以让冯大人出手吧?府尹大人这是冤枉了冯大人,那本官还真要为大人抱屈了。”

    冯云的身体后仰一下,哈哈笑道:“那于谦胡言乱语,府尹误会了,不过本官已经说清了,只是想着你陈大人好像和于谦有旧,这不就来赔罪吗!哈哈哈哈!”

    陈嘉辉和于谦确实是不熟,可他被冠上了方醒党羽的帽子后,几次差点威胁到了冯平的府丞官位。

    而一个吏目的职位自然不值得陈嘉辉出手,更遑论方醒,所以冯平这是要给大家看看。

    ——陈嘉辉的人可是被本官打压了!他无可奈何!

    陈嘉辉皱眉道:“冯大人,于谦确实是和本官不熟,你这是想让本官去为他讨个公道吗?”

    从冯平进来开始,陈嘉辉好似处于劣势,可当他露出峥嵘之色时,冯平竟不自觉的干笑了一下。

    “于谦,小吏也!”

    冯平马上开始了战略转移,“只是他闹腾太过,今日居然没来,居然是让媳妇去找了同僚来告假,这是在不满啊!”

    “他这是在发泄不满,对上官的不满!陈大人,你何时见过小吏敢放肆如此的?”

    这是要一棒子打死于谦,让他以后在顺天府不得翻身!

    至于开革于谦,哪怕冯平以为方醒早就忘记了于谦,可他依旧不敢。

    他害怕,害怕那个连皇帝都要为他的学说背书的家伙!

    陈嘉辉冷冷的道:“可下官却听说那陈昂油滑……冯大人,难道是外间有人一直在诽谤陈昂吗?那下官请大人清查,以正风纪!”

    呃!

    冯平感觉被陈嘉辉打了一拳,外面不见伤痕,可内里却在翻江倒海!

    “陈大人,本官来此的目的就是想和你通个气。”

    冯平从未见过这般言辞犀利的陈嘉辉,他觉得从陈嘉辉以往的表现来看,他不会为了于谦和自己生出新的间隙。

    可如今看来却是错了,陈嘉辉在盯着于谦,从他刚才的话里意思表明,若是有人欺人太甚,他不会袖手旁观!

    这人疯了吗?

    冯平浅浅的微笑着:“既然陈大人对于谦关爱有加,那本官便暂且搁下此事,只是……若是他明日再不来,本官却无法容忍,请陈大人见谅。”

    这是先礼后兵,但却把陈嘉辉逼入了死角,再无转身的机会。

    一双含笑的眼睛,云淡风轻的神彩。

    好一个大臣风范的顺天府府丞!

    陈嘉辉微微点头,目光没有闪避,和冯平对视道:“小吏也有生病的时候,冯大人的话下官不敢苟同。下官会去看看于谦,若他真是病了,那么……这个假本官便替他请了!!!”

    冯平眼神微微闪烁,起身笑道:“陈大人果真会开玩笑,那于谦莫不是你的亲戚?那本官就要拭目以待了!告辞!”

    “下官公务繁忙,不送!”

    陈嘉辉的眼神凌厉,毫不相让的和冯平对视着。

    你要趁机把我和于谦压制住吗?那我……寸步不让!

    冯平点点头,指指陈嘉辉,微笑道:“陈大人不错,本官以往疏忽了,走了!”

    陈嘉辉拱拱手,等冯平倒退着出去后,他的面色铁青。

    冯平是来试探的,最后抓住了陈嘉辉要和于谦共进退的把柄撤了,得意的撤了。

    下一步必然就是逼迫,冯平会慢慢的逼迫于谦,然后等待陈嘉辉出招,他再去寻找破绽。

    一旦被他揪住破绽,他肯定会马上偃旗息鼓,因为他不敢动陈嘉辉,他怕方醒。

    但从此陈嘉辉的把柄就落入了他的手中,而他是否想借此来和方醒……

    陈嘉辉的眸色深沉,起身出去。

    外面冷,陈嘉辉看看无人的院子,没有任何犹豫的走下了台阶。

    这一走,便是和冯平彻底撕破脸的一步!

    可陈嘉辉却义无反顾!

    一个小吏看到陈嘉辉往外走,就转身小跑,准备把消息传给冯平。

    陈嘉辉听到了脚步声,却没回头,依旧稳步往外走!

    我以往很温和,不和你们争,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在盯着,想从我的身上给方醒找麻烦!

    可你们不该用于谦来作筏子,那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毁掉他你们难道不内疚吗?

    而且这只是个开端,当你们得逞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

    “你找谁?”

    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皱眉看着门外的方醒问道。

    方醒俯身看着他,也皱眉道:“你是于冕?”

    小孩不乐的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没见过你。”

    “谁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方醒直起身体说道:“于谦家在这么?本人方醒。”

第1712章 人生惨淡,不服就干(为盟主:‘赵冬平’贺,加更!)

    遗漏了,万分抱歉,大章加更!

    ......

    于谦病了,满脸通红,郎中正在煎药,这是他看到于谦家里没啥钱,担心于谦的妻子董氏要照看孩子误了火候,就亲自守在病床边煎药。

    “我说你这人吧,外面好多人都知道你于谦喜欢下乡,可老夫我见多了你这样的人,不知道去讨好上官,以后多半是没啥前途。哎!若不是看你人不错,老夫哪会去取药,还回来给你煎药啊!”

    郎中念叨着,不时看看床上于谦的脸色。

    “这烧的厉害,哎!得赶紧啊!不然烧成傻子了咋办?”

    郎中的身前是个小泥炉,他拿着蒲扇扇动着,自己也忘记了文火武火……

    “我……我死不了!”

    于谦晕晕乎乎的说道,然后就无力的躺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酸痛。

    一阵脚步声传来,于谦以为是妻子,就喘息道:“别担心,让冕儿别进来……”

    “担心什么?”

    方醒推门进来,看到于谦的模样就摇头道:“你的身体已经很好了,这是经不住打击了?还是说心灰意冷了。”

    “伯爷……”

    于谦闻声抬头,然后大惊,就挣扎着想爬起来。

    “躺下!”

    方醒皱眉道,然后看到郎中呆呆的坐在小板凳上,都忘记扇火了,就说道:“注意你的药!”

    于谦强撑着坐起来,妻子董氏进来,赶紧拿了棉袄给他披上。

    “爹。”

    于谦循声在门口看到了儿子于冕,就急道:“快带冕儿出去,快!”

    这还是他当年在方家庄住着的时候,看过方醒的一些书,知道许多疾病都是会传染的,而且小孩子因为抵抗力弱,最容易被传染。

    等董氏带着孩子出去后,于谦惭愧的道:“劳烦伯爷来看在下,惭愧。”

    这时郎中煎好了药,盛在碗里送过去,只是那手一直在颤抖。他瞥了方醒一眼,然后赶紧垂首。

    于谦的手也在颤抖着,他接过碗说道:“多谢了,请回吧,等好了之后,于某前去道谢。”

    郎中再次偷瞥了方醒一眼,就急匆匆的走了,药钱都忘记了。

    “你这差不多是形销骨立了,这是为何?”

    方醒坐在小泥炉边上,伸手在炭火上烤着,很惬意。

    于谦慢慢的喝着汤药,不知道是汤药苦涩,还是心中苦涩,缓缓的说道:“在下以为努力就能有结果,最后失望了,也失态了,枉自读了那么些年的书,养气功夫半点也无……看到那人上位,只觉得胸中不平,不发作就无法忍受,无法忍受那撕心裂肺的煎熬……”

    方醒搓搓干燥的手心,淡淡的道:“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你还会努力吗?”

    于谦慢慢的喝着汤药,思索着。脑袋晕沉的他最后说道:“不甘心,看到他得意的模样,在下不甘心,总觉着这世间不公之极…..”

    方醒点点头,“不甘心的人才能做成大事业,好,我帮你!”

    “伯爷!”

    于谦颤抖着喊道,方醒起身,皱眉道:“喝完药。”

    于谦仰头喝完了药,全然忽略了嘴里在慢慢的起泡,说道:“伯爷,在下能行!”

    “那你可知自己输在哪了?”

    方醒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扔到床上,说道:“你一介小吏,想必不会认为我在收买你吧?收下它。”

    于谦却忽略了钱袋,他苦涩的道:“在下输在了人脉上,没有人脉,多大的努力都是白费。”

    “在今日前,你算是个愣头青,如今你算是悟了,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方醒说道:“千万别变得市侩,那会让我失望。还有,你没看到深层次的东西,比如说有人想借着压制你的机会,挑衅你们的通判。”

    “陈大人?”

    “对,我走了,你好生养着。”

    “陈大人?”

    方醒走了,于谦在思索着里面的关窍。

    “难道是伯爷让陈大人在照看我?难怪我经常不在衙门也无人追责……可这恩情……伯爷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呢?”

    “夫君,伯爷的家丁送了好些吃食和木炭来,还有棉花和布匹,怎么办?”

    董氏进来了,愁容满面的问道。

    于谦想通了前因后果,心中豁然开朗,就说道:“伯爷家不缺这个,以前为夫在伯爷家中吃住了许久,若是现在撇清,那就是忘恩负义,收了吧,以后再慢慢回报。”

    而他却不知道,方醒帮他,是因为他在以后的力挽狂澜。若是没有他的一力坚持,大明弄不好就是南宋的翻版,苟且偷安于南方。

    而他的悲剧也是在那时埋下的:在君王兄弟之间的关系掉了个个之后,他依旧满不在乎,还拍着胸脯打包票。

    他没有狠辣的借着朱祁钰的忌惮拒绝英宗回归,而且担保,担保朱祁钰的皇位稳如泰山。

    这是条汉子!

    被黑暗的权利斗争淹没的汉子!

    方醒站在于谦家的门外,看着幽静的巷子,喃喃的道:“你可是于少保啊!人生惨淡,不服就干!好!咱们就干!”

    ……

    陈嘉辉到了吏部,蹇义再忙也接见了他。

    “陈大人来此何事?”

    蹇义知道他是方醒的人,不可能来跑官,所以有些不耐烦。

    陈嘉辉拱手道:“大人,下官想请大人核定顺天府吏目人选一事。”

    “嗯?”

    蹇义只是带着疑问的轻哼一声,就把不满发泄了出去。

    我堂堂的吏部尚书,难道还得去管吏目的人选吗?你真是丢人都丢到哈烈去了。

    陈嘉辉说道:“蹇大人,此事有情弊!”

    烦恼啊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蹇义叹息道:“那你可以去找你们廖大人,吏部不是裁判的衙门,你找错的地方。回去吧。”

    陈嘉辉起身,大声道:“府丞冯平不公,下官不服!多谢蹇大人,下官告辞了!”

    蹇义愕然,等陈嘉辉出去后,他才冷笑道:“居然借着本官来敲打冯平,你以为本官是傻子吗?”

    刚才陈嘉辉的声音很大,外面的人肯定是听到了。

    他们听到了,就意味着京城的官场很快就会听到了。

    若说大明八卦速度最快的地方,那非官吏莫属。那种泄露了别人不知道的稀奇事的成就感,让他们乐此不疲的把大事小事到处传,以后甚至会把军国大事也乱传,结果几经传播传到了草原上,导致的后果严重。

    而陈嘉辉的举动无疑就是把此事揽在自己的身上,直接和上官冯平对上了。

    “跟着方醒学胆大了吗?可笑!”

    “大人,兴和伯去了顺天府。”

    蹇义正在鄙夷着陈嘉辉的手段不入流,手下的八卦党却带来了让他不乐的消息。

    “他这是要去为陈嘉辉出头?果真是宽宏大量啊!”

    ……

    顺天府的府尹廖昌早上起床听到了院子里有鸟叫,他觉得是吉兆,只是来府衙时的路上右眼皮都在跳,让他有些弄不清凶吉,于是到了府衙后,就让人无大事别打扰自己。

    所以在听到陈嘉辉和冯平之间的摩擦后他只是厌恶的挥挥手,然后继续冲着桌子上的香炉发呆。

    香炉里点着三炷香,香头在燃烧着,而廖昌也尽量不眨眼睛的盯着。

    只要在这三炷香熄灭前他眨眼的次数不超过九十九次,那么凶兆就会消失。

    这是廖昌从一位游方僧人那里学来的方法,据说这样可以消除业障。

    知道他习惯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所以当听到脚步声时,而且是急促的脚步声时,廖昌怒了。

    “滚出去!”

    在顺天府廖昌就是天,所以他的怒火来的直接而暴烈。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就在廖昌重新凝视着香火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焦急的声音。

    “大人,兴和伯来了。”

    “滚……谁?”

    廖昌眨巴着眼睛问道,这一瞬间他至少眨眼十次以上,终于是破功了。

    “本伯方醒,廖大人可是不方便吗?”

    “方便!方便!”

    廖昌听到这个声音后,急忙把三炷烧了一半的香给拔出来,倒插进香炉里,然后去开了门。

    “见过兴和伯。”

    方醒闻到了香火味,他皱眉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还在冒烟的香炉。

    “敢问兴和伯来下官处何事?”

    廖昌没关门,然后让人去泡茶。

    “冯平可是你的人?”

    方醒大马金刀的坐下就问道。

    “冯平?”

    廖昌的大脑马上全力开动,他在想着‘冯平可是你的人’这个话。

    不对啊!难道今日的凶兆就应在此处?

    廖昌瞬间就做出了决断,微笑道:“兴和伯,顺天府的人,都是陛下的人。”

    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让方醒都不禁点点头。

    可一转眼,方醒就杀气腾腾的道:“那本伯想请廖大人审个案子,如何?”

第1713章 方醒出手,官场现形

    “府尹大人请大人去一趟。”

    冯平很得意,哪怕陈嘉辉去了吏部,他依旧得意。

    顺天府就是管理京城的,你吏部再厉害,可你来管管顺天府试试?那就是图谋不轨!

    “见过大……人。”

    进了房间,冯平习惯性的拱手行礼,然后就看到了方醒。

    面色瞬间煞白的冯平冲着方醒拱手道:“见过兴和伯。”

    方醒盯着他,冷笑道:“听闻你能在顺天府只手遮天?本伯诧异,但觉得应天府乃是管理京城的地方,万万不可出现擅专之臣,于是今日就来看看。”

    冯平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他铁青着脸道:“兴和伯,下官不知您说的是什么。”

    廖昌干咳一声,说道:“兴和伯,可是有什么误会?”

    他担心方醒把他工作时间搞‘歪门邪道’的事情捅出去,所以很是客气。

    方醒看看廖昌,突然一拍桌子,指着冯平骂道:“你这等小人,也敢操纵别人的宦途吗?于谦一介小吏,与你何仇?你为了压制陈大人,居然敢拿于谦来作伐,谁给你的胆子?!”

    廖昌的心中一跳,急忙说道:“兴和伯,此事下官不知啊!”

    冯平嘶声道:“那于谦从不归衙,府衙的人从不知他的秉性,如何能升了他做吏目?”

    冯平觉得自己的话进可攻,退可守,正宽心时,就见到方醒的手一扬,接着有黑影飞过来。

    好个冯平,关键时刻他猛地身体一蹲,黑影从头顶飞过,身后旋即传来了呯的一声。

    他刚心中庆幸,一个拳头就已经到了面门。

    拳到人倒,廖昌看到事情闹大了,就喊道:“兴和伯快住手!”

    方醒冲过去就是一脚,冯平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门外听到动静的官员们冲进来,你抱胳膊我抱腿,终于是拉住了暴怒的方醒。

    廖昌起身,颤颤巍巍的道:“兴和伯,你这是何苦呢?此事闹大了,本官也无法收场了……”

    这话隐隐有威胁之意。

    ——就为了一个吏目的官位,你居然殴打顺天府府丞,这是要上天吗?

    冯平停止了翻滚,靠在墙边爬起来,脸上满是血污,嚎叫道:“大人,这是跋扈,这是权臣!”

    廖昌本想息事宁人,听到冯平的话不禁大怒,就瞥了方醒一眼,心想若是方醒收功了,那他今日就算是威胁利诱也要压下此事。

    方醒活动着手腕,冷冷的道:“于谦乃是先帝夸赞的进士,主动下来做小吏,为的就是从小吏一步步的走上去,尝尽民间疾苦。可你顺天府却明压暗害,这是要翻天吗?”

    “兴和伯……”

    廖昌此时才想起了这事,他毫不犹豫的道:“下官马上处置,马上处置!”

    “你无权处置冯平。”

    方醒的话让廖昌面如死灰,可接下来的话又给了他一线生机。

    “报上去。”

    阿弥陀佛!

    廖昌在心中念了声佛,只要报上去,那就只会处置冯平。

    而冯平已经是软了,朱高炽经常念叨的就是以孝治天下,他冯平居然敢对朱棣欣赏的于谦下手,这不是作死吗?

    “于谦不回衙门,下官不知道他的秉性,下官无罪!”

    冯平依旧嘴硬。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牢牢抓住,朱高炽也不能处置他。

    方醒冷笑道:“连本伯的家人都知道应天府出了个专门下乡问民疾苦的小吏,你不知道?”

    说着他转问廖昌,“廖大人,你可知道?”

    廖昌什么都不知道,可此时却忙不迭的说道:“知道知道,下官知道。”

    他若是不知道,方醒马上就会把他卷进来,一个渎职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方醒拍拍手道:“那此事就妥当了,本伯这就回家吃早饭。”

    这是要廖昌盯着这事的意思,若是不满意,方醒随时就能把他上衙烧香的事情爆出去。

    ……

    方醒一路出去,到前院时,看到几个小吏聚在一起聊的开心。

    “那于谦心怀不满,今日居然告假,这是觉着自己是进士了不起啊!连府尹大人都没放在眼里……”

    “是啊!陈大人居然忍下了此人的叫骂,小的们佩服。”

    “哎!要顾全大局啊!奈何……”

    升职上衙的第一天,陈昂只觉得两翼生风,畅快难言,然后就看到了方醒。他以前没见过方醒,只是看到方醒的身后无人相送,而且衣着普通。新官上任第一天的他,有些想试试官威。

    “你找谁?”

    说话时要有官气和威严,陈昂在见上官时多有揣摩,今日牛刀小试,觉得自己的水平并不差,假以时日,定然能一开口就能镇住人。

    “你就是陈昂?”方醒止步,瞟了他身边的人一眼,然后问道。

    方醒的语气淡淡,但却带着不屑之意。陈昂的心中一个咯噔,马上堆笑拱手问道:“您是……”

    “本伯方醒,你很好,好好干。”

    方醒说完就走,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几个小吏。

    几个小吏面面相觑,然后看看方醒的背影,再看看呆若木鸡的陈昂,各自散了。

    陈昂只觉得浑身冰冷,他喃喃的道:“于谦只是小吏,他为何出面?他为何出面……完了!冯大人,冯大人!”

    陈昂转身就跑,他要去找冯平。

    这是下意识的举措,他的潜意识里就想找个垫背的。

    可等他到了里面时,却看到外面站着一群面色凝重的官吏。

    “兴和伯,下官错了……”

    廖昌的值房里传来的一声尖叫让陈昂瞬间石化,然后软倒……

    ……

    方醒刚出了顺天府,就被梁中给拦截了。

    “我说兴和伯,你这是回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不陛下一听说你来顺天府,就派了咱家来……你这是……打人了?”

    看到顺天府看大门的面带惊色,梁中哎了一声道:“陛下说了,好好的说道理,你这是……哎!事情可大?大了就跟着咱家进宫吧。”

    方醒觉得还没活动开身体,就说道:“事情不大,只是顺天府府丞冯平打压先帝赞赏的于谦,营私舞弊,本伯想到先帝就怒不可遏,就踢了他一脚。”

    梁中一听就放心了,说道:“那咱家去看看。”

    方醒上马扬长而去,梁中进了顺天府,正好陈嘉辉回来,两人一路去了廖昌那里。

    “大人救命。下官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了那个于谦。那可是先帝都赞许有加的人,还被兴和伯给照看着,你自己作死,千万别拉上本官,出去!”

    梁中止步,过道上在窥听的官吏们看到他后,马上就干咳一声,然后各自散去。

    “怎么回事?”

    梁中走到门边,就看到冯平正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廖昌的腿,声泪俱下。

    丑态百出啊!

    梁中看到这一幕,就干咳一声,问陈嘉辉,“陈大人,你们顺天府这是闹什么?大清早的这是要演哭戏?”

    陈嘉辉刚回来,也没来得及去问话,可冯平一脸血污的狼狈模样让他也有些愕然,就摇头道:“本官不知。”

    谁干的?

    陈嘉辉懵逼,他才将准备破釜沉舟和冯平拼了,没想到才回来,冯平就被弄成这样。

    而知道了内情的梁中却是摆出了遮奢公公的模样,看到冯平回头,一脸的惊惶。而廖昌却是在奋力的想挣脱冯平的纠缠。

    “咳咳!这是……有情弊?”

    “没有!”

    廖昌一脚踢开了冯平,正色道:“梁公公,冯平私下操纵吏目的人选,本官却是不知情,直至兴和伯揭穿了他的真面目,哎!本官的下面居然出了这等事,让人痛心呐!”

    “梁公公,那于谦常年不在衙门里,下官不知道他的秉性,冤枉啊!”

    冯平看到梁中的那一刻就绝望了,可他却不肯任人宰割,就抓住于谦的毛病不放。

    梁中嗬嗬的笑了笑,说道:“此事咱家管不着,不过回去后咱家肯定是要如实向陛下禀告的,各位大人,告辞了。”

    廖昌的眼珠子微动,说道:“陈大人送送梁公公,本官这就收拾这个败德的家伙!”

    这个果断让梁中都有些侧目,等出去后,他说道:“那冯平少说奉承了廖昌不少年吧?你们顺天府的人都是这么无情无义?”

    陈嘉辉有些恍惚,在想着方醒这一击的含义,闻言就说道:“下官近些年只顾着本职,二位上官的事不敢置喙。”

    梁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果然是个聪明人,兴和伯进宫了,蹇义也跟着去了。”

    “多谢梁公公相告,陈某感激不尽。”

    “聪明人啊!”

    梁中笑着走了,陈嘉辉却是有些迷惑。

    梁中的话实际上就是在暗示他:方醒和蹇义进宫打擂台去了,蹇义多半是要坑你的。

    啥时候宦官也对文官那么好了?

    难道是……

    想起方醒和皇室的关系,陈嘉辉心中大石头落地,可他却想在外围帮方醒把事情弄完美些,就再次回去找到了廖昌。

    “大人,于谦确实是病了,下官去看过,烧的浑身大汗,被子都湿透了。”

    香炉已经不见了,可屋子里依旧残留着香火味。

    廖昌整了一下衣冠,沉着脸道:“病了就要休养,本官放你一天假,去看看于谦,告诉他好生养着,顺天府府衙上下都在牵挂着他的病情。若是有何难处就说出来,本官为他做主!”

    好果断的廖昌!

    陈嘉辉应了,等他出去后,廖昌却去了后堂。

    香炉已经被移到了这里,廖昌再次点了三炷香,跪下虔诚的祈祷着。

    “阿弥陀佛,果然是佛祖保佑,幸而今日烧了香,否则就被那兴和伯给打杀了……”

    青烟渺渺中,廖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香头的火星。渐渐的,他的神色安宁……

第1714章 这就是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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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陛下,那于谦当初中了进士,却是个愣头青,自觉并无施政之能,对民间疾苦也不大清楚,于是就去求了蹇大人,最后蹇大人被磨的没了办法,就请示了先帝,把他安置在顺天府做个小吏……”

    方醒看了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蹇义一眼,说道:“那于谦做了小吏也不自矜,每日就骑着青驴到处跑,据说北平的郊外都被他跑遍了,记录民情的册子堆积如山,人也和老农差不多了……”

    这是典范啊!

    朱高炽赞赏的道:“这等人踏踏实实,那今日是为何闹腾啊?”

    一直在沉默的蹇义马上就说道:“陛下,应天府通判陈嘉辉早上来找臣,说是顺天府有个吏目的人选有问题,可臣……”

    蹇义苦笑道:“陛下,此事不该臣管啊!”

    朱高炽点点头,这事儿是顺天府府尹廖昌的责任。

    “一个吏目……就让顺天府手足无措了吗?”

    “陛下,那府丞冯平操控人选,把于谦撇在一边,提拔了一个只知道溜须拍马的上去,那于谦是个愣头青,就闹腾了一下……后来冯平还想借此机会打压通判,臣……陛下,您知道的,臣和陈通判家是世交,见着他臣还得叫声叔父,所以臣得知后就忍不住了。”

    “于是你就打人了?”

    朱高炽皱眉问道,对于方醒这等没有大臣体统的行为,他是既欢喜又头痛。

    欢喜的是方醒能搅乱朝堂,比金忠的威力还大。头痛的是堂堂兴和伯,居然动不动就打人,传出去真是没了体统。

    方醒一脸无辜的道:“陛下,他那是碰瓷!”

    “碰瓷……”

    “对,就是有意激怒臣,然后臣忍不住出手揍了他一拳,他就满地打滚,和吕震一个样。”

    朱高炽无奈的看着梁中,梁中也只能点点头,确认自己没禀告错。

    你不是说踢了一脚吗?

    方醒依旧振振有词的道:“他作为府丞,居然连于谦在干啥都不知道,还说什么他不知道于谦的好恶,所以只能排除了他,岂有此理啊陛下!那于谦在京城郊外跑遍了,谁不知道他?”

    滚刀肉啊!

    朱高炽无奈的道:“那小吏果真只知道溜须拍马?”

    “臣令人去查过。”

    方醒做事不喜欢仓促,至少要摸清对手的底细。

    “陈昂家中娶了个商人媳妇,有钱,于是就用财物上下使唤,整个顺天府无不交口称赞……”

    朱高炽懂了,他冷冷的道:“不要脸!”

    好吧,皇帝对文官越发的没有忍耐力了,找到机会就要敲打一番。

    “查清楚,涉案的全数拿了!”

    这话是对梁中说的,那么必然就是东厂上场。

    三法司都不要了啊!

    蹇义只觉得心中悲凉,挣扎道:“陛下,要不就让三法司出人吧。”

    朱高炽摇摇头道:“快年底了,他们也忙,让东厂去。”

    顺天府必须要被皇帝牢牢的控制住,所以朱高炽马上就借势动手,不知道是敏感还是迫不及待。

    ……

    蹇义走路很稳,看着就像是官步,可方醒却觉得很别扭,不正常。

    于是他就拖在后面,看着蹇义一步步的走,然后跟着学。

    “哎哟!”

    蹇义回身,就看到方醒狼狈的从地上起来,而那几个太监都在偷笑。

    方醒拍拍手,坦然的道:“平日里见你们走路都是四平八稳的,就学了学,谁知道绊脚了。”

    蹇义的脸颊抽搐着,本想拂袖而去,可看到方醒坦然的模样,就皱眉道:“兴和伯,道不同……”

    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学不来!

    方醒上前几步和他并肩而行,却再也不敢学这种八字步了。

    “蹇大人,为何道不同?你指的是官道还是……学道?你是捍卫者?”

    蹇义的脚步从容,淡淡的道:“什么都不同。”

    “我做错了吗?”

    蹇义一直都不掩饰自己对方醒的态度,所以两人几乎是从不过招。

    “道不同,明白吗?”

    蹇义加快了脚步,看着有些匆忙,却不会像方醒般的绊脚。

    “道不同啊!那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看看谁走的更好!”

    于谦之事很小,小到方醒无需出面,只要让家丁来传个话,廖昌怕被抓把柄,肯定会屁滚尿流的处置了陈昂。

    可方醒和朱高炽的意见却在没有事先沟通的情况下统一了。

    ——和南方朱瞻基整顿小吏相配合,让北边的小吏也亮个相,遥相呼应!

    而蹇义不渝的就是这一点——你起码先和我这个吏部尚书通个气不行吗?

    被朱高炽几次打了个措手不及,蹇义的心中已经郁积了不少憋闷。听到方醒的话后,他的脚步微滞,冷笑一声,然后再次加速出宫。

    ……

    “你倒是大胆,下次还是谨慎些好。”

    陈嘉辉在宫外堵住了方醒,两人正好一起去吃午饭。

    第一鲜依旧火爆,二楼的包间里,陈嘉辉舒坦的喝了口酒,说道:“今日本想把冯平的事引出来,让顺天府动荡一番,不然老夫这官也做的太窝囊了。”

    “可蹇义会忍。”

    蹇义做官太稳了,很难找到他的毛病。

    陈嘉辉笑道:“你虽然手段厉害,可这里面的关窍却不知道。”

    “叔父请指教。”

    “你许多时候都太直接,少了回旋的余地。就拿今日来说吧,蹇义不会出头老夫知道,可老夫本就没指望他,下一步直接回去找廖昌,若是廖昌不理,下一步老夫就要上书陛下,同时请骸骨……”

    “这是逼迫啊!陛下的身体不好,叔父,这样很为难。”

    方醒给他倒了酒,劝道:“这等事自然是不能忍,忍了他们会更得意……只是硬对硬罢了。”

    “你却是没弄清陛下的心思。”

    陈嘉辉微笑道:“除去逼宫之外,其实这等事就是给陛下递刀子,怎么处置陛下一言而决,可压制,可宽恕,可……留待以后,所以这对于陛下来说是好事。”

    这是一个老狐狸掏心掏肺的经验,方醒举杯敬酒表示感谢,然后低声道:“陛下的身体最好少动气,否则……”

    这同样是掏心掏肺的话,陈嘉辉一怔,惊道:“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方醒心情沉重的点点头,“差不离。”

    陈嘉辉的肩膀一下松了,他苦笑道:“那以后殿下和你的日子不好过啊!”

    “是不好过,所以陛下把我召回来,为的就是一旦有变,至少我的大胆能规避不少风险。比如说宫禁,除去我,谁敢硬闯?”

    陈嘉辉震惊不已,手中举着酒杯惶然不知酒水洒在了碗里。

    朱高炽没当多久的皇帝,这个方醒是有印象的,只是朱棣却少了一次北征,所以此时他也是懵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这是给陈嘉辉打预防针。

    方醒不知道朱高炽会何时去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多寻找盟友……有备无患。

    然后他却不知道的是,顺天府被东厂进驻后,外间已经把他骂成了结党营私的佞臣。

    盟友没几个,仇人却不少。

    而于谦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扫把星,一扫把扫掉了顺天府不少官吏。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惶恐,只会赞同。

    而方醒和陈嘉辉为了他的事大闹了一场之后,于谦惊奇的发现居然有同僚来探望自己。

    “于大人,那日在下是慑于冯平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啊!”

    “我不是大人……”

    于谦依旧虚弱,却被搅昏了头。

    “哎呀!兴和伯和陈大人都在力挺你,那个吏目铁定是你的了!”

    于谦还不知道情况,问道:“什么力挺?”

    来人把一包点心放下,对在边上站着的于冕亲切的笑了笑,然后说道:“陈大人为你去闹了吏部,兴和伯为你直接打了冯大…..冯平,然后东厂进驻,府衙上下人心惶惶啊!”

    于谦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哽咽道:“于某就一介小吏,还不通人情,何德何能让兴和伯多番照看啊!”

    来人艳羡的道:“这就是缘分啊!”

第1715章 成王败寇,官场无情

    南北双方的一次隔空配合完美无缺,而作为祭品的顺天府上下总算是从恐惧中走了出来。

    “廖昌在你出宫后就去求见陛下,他本就是陛下的人,声泪俱下的把自己崇信凶吉的事说了,并说以后再也不敢了……陛下居然也原谅了他……”

    说到廖昌,夏元吉的鄙夷根本就不加掩饰,他看看方醒正在鼓捣着的冰块,就皱眉问道:“这天那么冷,你给谁吃?”

    方醒抬头,愁眉苦脸的道:“那丫头片子非要吃冰的果酱,我这当爹的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还得屁颠屁颠的给她弄,都被媳妇埋怨死了。”

    夏元吉莞尔道:“你这个爹做的没了一点威严,不过老夫看你倒是乐在其中。”

    “爹,好了没?”

    书房外面传来了无忧的声音,夏元吉转脸过去,就看到扎着两个鬏鬏的无忧在眼巴巴的看着方醒。

    “叫夏伯伯。”

    方醒过去把无忧抱进来,无忧清脆的叫了,夏元吉摸摸身上,却囧然发现自己没带可以当做礼物的东西。

    “不需要这个。”

    方醒坐下,让无忧坐在自己的腿上挖果酱吃。

    夏元吉有些眼热这种生活,只是想起户部还有一脑门子的事,就多看了吃的脸上都染了果酱的无忧几眼,然后说道:“陛下今日又提到了肉迷国,并对袭扰兴和城一带的哈烈人表示了愤怒,德华,弄不好要动兵了。”

    “爹,你吃。”

    无忧突然舀了一勺子果酱,然后向后仰头,努力想把勺子送到方醒的嘴边。

    在夏元吉的含笑注视下,方醒一下就滑溜下去小半截身体,来了个北平瘫。然后握住无忧的手,在自己的嘴上抖动了一下,果酱大多抖了进去。

    “啊……好吃!”

    方醒缓缓坐直了身体,摸摸无忧的头顶道:“无忧自己吃吧。”

    无忧看了看夏元吉,夏元吉赶紧摆手道:“老夫可吃不来这个。”

    无忧遗憾的埋头‘挖矿’,方醒面色柔和的道:“军方自从上次北征之后就有些压抑,陛下必须要给他们寻找发泄的口子,否则不是糜烂就是惹事。”

    军队就是要吃肉见血的,若是长久不吃肉,不见血,就算是操练的再狠,那也无济于事。

    “那些哈烈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认为其中并非那么简单。”

    方醒轻轻的把下巴搁在无忧的头顶上,分析道:“哈烈如今内部纷争,这支军队必然就是其中的一方势力,至于为何跑到大明……跑到兴和城的工地边上讨野火,我认为这是在挑衅,可他们哪来的胆子?”

    “兴和堡那边并无好处给他们抢,塞外如今能冻死人,可他们依然没走,可见是有目的的,老夫总觉着和肉迷人有关。”

    夏元吉对利益有些天生的敏锐,他皱眉道:“他们难道不担心惹怒了大明,到时候开春大军征伐……犁庭扫穴。”

    “犁庭扫穴很难。”

    方醒用双手帮无忧稳住小碗,然后说道:“陛下目前专注于压制文臣和藩王,注意力不可能会转到哈烈去,除非是大动作,比如说……彻底清扫贪腐,然后对外开战,好转移引发的矛盾。”

    夏元吉摇摇头,他不认为朱高炽愿意承受全面打压文官带来的后果。

    “不好弄,所以陛下才顺水推舟,利用仆固的愚蠢,推了科学一把。”

    “爹,蠢。”

    无忧仰头清脆的说道。

    “嗯,蠢,无忧又学了个字。”

    方醒摸摸女儿的小脸,然后自然而然的用手把她的嘴边擦了一道。

    “此战不在于铁与血,更多的是要去摸清楚这些哈烈人的目的,然后临机处置,这需要……陛下信任的人。”

    ……

    冯平麻木的站在自己的值房里看着,看着新人正在查验印信等物。

    连降五级!

    朱高炽的这个决定堪称是严厉,冯平瞬间就从正四品掉到了从六品,比陈嘉辉还低了一级,而且并未给他安排具体职务。

    也就是说,他可以回家提前养老了,下一次考功中将会彻底倒下,变成平民。

    “并无差错,多谢冯大人。”

    冯平不想去看那张极力掩饰着得意与兴奋的脸,胡乱拱拱手,出了值房。

    天气很冷,可外面却站着不少人。

    这些人不是来欢送,而是来……看一条落水狗。

    “官场就是这般的无情啊!”

    冯平的目光呆滞的转动着,看到了那些平日里总是对自己谄媚的官吏,此刻他们都面无表情。

    不,他们在隐藏着内心的幸灾乐祸……

    冯平不想看这些脸嘴,目光转动间,就看到了陈嘉辉。

    他是来看我的笑话,肯定是!

    “成王败寇啊!”

    冯平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然后对陈嘉辉点点头,缓缓出了顺天府。

    走到大门口,冯平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在捂嘴咳的脸上通红的人。

    “咳咳咳!见过冯大人。”

    于谦拱手后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冯平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还真是病了啊!去吧。”

    于谦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说道:“冯大人,输了就是输了,在下并无怨言。”

    冯平的嘴角扯动了一下,点点头道:“你不错,好好干。”

    说完他再次点点头,脚步沉重的走了。

    于谦摇摇头,然后进了府衙。

    “于大人来了?恭喜恭喜,廖大人亲自吩咐,从昨日起,您可就是吏目了,恭喜啊!”

    “恭喜于大人……”

    “于大人来了……”

    “……”

    于谦站在庭院中间,就像是有人给了信号,两边的厢房里钻出来一群小吏。

    他们恭喜着,堆笑着。而刚出去的冯平就像是过眼烟云,早已被他们遗忘。

    于谦面无表情的站在中间,他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稳住心神后,他缓缓的冲着两边拱手,微笑着。

    这不是市侩!

    于谦知道自己必须要融入进去,而不是特立独行。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不是……市侩……

    听着这些好话和谀词,于谦微笑着,慢慢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另一个世界吗?

    于谦看到那天被他拂到地上的册子纸张都好好的,整整齐齐的堆放在桌子上,仿佛从未掉落过......

    ......

    身后的声音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传到了浑浑噩噩的冯平的耳中,他微微一笑,然后负手看着眼前的繁华……

    临近年底的北平城是繁华而热闹的,无数人开始准备着过年的东西,再穷的人,在此时也会露出笑脸。

    这便是春节,能让人忘记烦忧的节日。

    街面上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从来自于西洋的香料,到来自于南方的鱼干果脯,其它的更是数不胜数。

    “多少钱一斤?”

    “十一文,这附近可就数我这最便宜了,明日最少十二文。”

    “十文我就称两斤。”

    “不能啊!这样,两斤二十一文如何?再少这生意就不做了。”

    “……好吧。”

    这里是一条小巷,不知道从何时起,这里变成了年货的聚集地。

    冯平记得这里,当时小巷两边的人家因为摆摊堵路和吵闹还去报官来着,可等这些摆摊的人答应给他们好处后,事情就平息了,根本用不着顺天府出面。

    他还记得当时于谦和那些小吏争执,说是不能随便取消,但可以让他们换个地方。

    当时那些小吏都讥讽于谦迂腐,若不是小巷的人家得了好处没折腾了,这些摊子大抵是摆不下的。

    “咦,今日顺天府的小吏没来收钱哎!”

    一个声音惊醒了在沉思中的冯平,他抬头看到了喜悦。一个男子满脸汗水,喜滋滋的数着手中的铜钱,那喜悦发自内心,让人看了也深受感染,心情跟着好了不少。

    只有冯平的心情却愈加的低沉了。

    是的,这些小贩都在喜悦。

    “这几日顺天府被东厂查了,估摸着那些小吏也不敢出来收钱了,哈哈哈哈!”

    “好!东厂干得好啊!”

    “咱们有钱过年了!”

    冯平茫然看着这些欢喜的小贩,脱口道:“东厂是太监干政……”

    一个妇人正在给客人称饴糖,闻言就冲着冯平骂道:“你懂个屁!太监能帮咱们吓住那些小吏,那就是好太监!”

    冯平的四品官服是不能穿了,从六品的官服也没来得及去领,不,他不愿意去领。

    所以今日他就是一袭青衫,加上神色呆滞,看着就像是一个腐儒。

    “那句话咋说的?”一个老汉愤怒的道:“对,好像是兴和伯做的诗,有一句是什么再下三年雪,后面一句是什么…….对,放你娘的狗屁!”

第1716章 杀,练

    “一看你就是吃穿不愁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滚!”

    “对,赶紧滚!别以为你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再不走打死你!”

    “……何不食肉糜啊!无耻!”

    一阵粗鲁的叫骂声中传来了个雅致些的,冯平看了一眼,却是个壮汉。

    卖猪肉的壮汉。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打死你!”

    冯平点点头,然后往巷子里去,脚步蹒跚。

    “呸!”

    刚才说出了雅致话的大汉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然后给了在边上正在理猪大肠的两个闲汉一个眼色,这两人就跟了进去。

    边上的小贩们看到了这一幕,都撇撇嘴,谁都没管。

    要过年了,谁都想捞一把……

    ……

    冯平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他不想回家,不想自己狼狈失败的时刻被家人看到。

    往前走着,从人潮中挤出去,前面渐渐的就没人了。

    空荡荡的,就像是冯平现在的心一样。

    “小民关注的是填饱肚子,多赚些钱钞,我却成了何不食肉糜的……官吏,这是谁的错?”

    寒冷的天气中,两边围墙的缝隙里依旧能看到青苔在顽强的存在着。

    “他们肯定在说我蝇营狗苟吧……”

    冯平呼出一口气,用力的拍打了一下围墙,然后就看到了身后的两个男子。

    短刃被磨过,大抵也顺便用来切割猪肉,所以能闻到一股血肉的腥味。

    “把钱拿出来!”

    一个男子把刀顶在冯平的脖子上,另一个男子伸手在他的身上乱摸。

    “我没钱…..”

    冯平呆呆的看着持刀男子说道,身体一点害怕的反应都没有。

    “这是什么?”

    搜身的男子摸出了一块玉佩,面露喜色的抽了冯平一耳光,然后欢喜的道:“叫人磨平了去卖!可算是有个肥年了。”

    冯平看着那块玉佩,呆滞的眼神活动了些,然后张嘴,吐出了一口浓痰。

    “哈…….噗!”

    几天的郁积仿佛被这一下吐了出来,冯平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持刀男子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凑到眼前一看,顿时就干呕一声,然后脑子一热,右手就拉了一下。

    “嗤!”

    短刃很锋利,轻易就割开了脖子,高压下,红色喷溅……

    冯平摸摸脖子,凑到眼前看了看,叹息道:“血啊……”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转过去,脚步依旧蹒跚的前行着……

    鲜血从他的脖颈上继续喷溅着……

    那个动手的男子看着手中的短刃,再看看那个转身往外跑的同伴,喃喃的道:“我没想杀他……”

    “噗通!”

    前方的冯平倒了下去,他的嘴角挂着苦笑,气息微弱。

    “……当官……不就是……不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吗……哎……”

    仓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冯平勉力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动手的男子从自己的身边跑过去,不禁微微一笑,然后气息渐渐湮灭……

    这里是北平啊!

    你能往哪跑?

    ……

    “谁去?”

    “不知道,陛下只是发火了,我们当时就说可调动宣府的兵力去清剿,陛下并未同意。”

    张辅最近在研究道德经,他把书合上,看到方醒盘腿坐在蒲团上,就说道:“我是去不了的,朱勇太过冲动,不可独当一面,这一点在单独觐见陛下时我就说过。”

    方醒从小几上拿起一本书胡乱翻了一下,问道:“大哥可是要坐镇京城吗?”

    张辅点点头,“都督府虽然有孟瑛,可陛下对诸卫依旧有些顾虑,若无人镇压,估摸着晚上都睡不稳。”

    “兴和城……”方醒摇头失笑道:“我这个兴和伯倒是有了个名头,总算是不再是兴和堡了。”

    “你想去?”

    张辅问道。

    方醒摇头道:“我不想去,除非陛下的身体康健。”

    张辅垂眸道:“兵部调兵,有金忠在,谁敢做乱臣贼子?”

    “可金忠的身体也不行了,若不是为了帮陛下撑过这段时间,他早就回家去……等着了。”

    等死这个词太艰难,方醒无法说出来。

    两人相对无言,只觉得京城上空压着一片黑云,不知道何时会落地。

    “陛下很有信心,可你知道的,人总是对自己有信心…..”

    方醒没用手,盘着的双腿一动,人就起身。

    “我得去聚宝山卫看看,看看那些兄弟们。”

    “你去吧。”

    张辅落寞的看着方醒出门,冷风别吹卷进来,他看看手中的书,只觉得时光就在书上不停歇的流过……

    “来人,备马!”

    ……

    军营中,当方醒到时,营中正在吃午饭。

    残余的炊烟在营地上空渺渺而上,看这天气多半是要下雪。

    方醒的到来算是个意外,一路拱手中,他和林群安、王贺,以及几位千户官找了个地方吃饭。

    “伯爷,兄弟们都有些懒心了,压不住啊!”

    林群安诉苦道:“下官也想压压,可不知怎地,都打不起精神来。操练看着好看,可咱们都知道没了精气神,那只是空架子,愁人啊!”

    方醒夹了片五花肉进嘴,咀嚼几下就吞了下去,骂道:“玛德!厨子连毛都没弄干净。”

    一群人围着个铁炉子,吃的都是一个菜——一大锅白菜炒肉。

    “伯爷,下官看这是先帝去了,大家觉的以后没了奔头。”

    方醒赞赏的对张风度点点头,说道:“是这样,先帝去了,连我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不过……”

    “大人,可是肉迷人吗?”

    几个千户官都目光炯炯的看着方醒,以往他们会去争抢那些肉,可现在连抢食最奸猾的王贺都停筷了。

    方醒点点头,“肉迷人雄心勃勃,他们在扩张强壮中,而哈烈人就成了补品。他们在野望,西边的泰西人估摸着更乐意看到肉迷人和大明火拼,这样他们就可坐收渔利……”

    “伯爷,肉迷国的使团应该还在路上,要不咱们去拦截吧,全部干掉。”

    孙焕山吸吸鼻子,然后说道:“反正都是敌人,杀了再说,等肉迷国得知消息怕都是许久了,到时候咱们就说不知道完事。”

    “兵痞!”

    方醒挑了片大半瘦的,然后混杂着白菜刨了一口饭。

    孙焕山嘿嘿的笑着,顾盼自雄的道:“咱们扮作马匪,给他们来个夜袭,谁会知道?问了就说哈烈的乱兵到处都是。”

    吃完饭,方醒召集了人训话。

    校场上站满了人,五个大方阵看着整整齐齐的,连炮兵的军姿都挑不出毛病来。

    “没了杀气!你们这是废了吗?”

    方醒皱眉看着这些麾下,说道:“你们曾经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可你们现在颓废了。”

    校场上静悄悄的,方醒有些失望,他更希望有人出来反驳一番,那样证明麾下还有血性。

    “脱了!”

    这些都是老兵,在没有征战的情况下,想激发他们的斗志很艰难。

    方醒一声令下,自己率先开脱。

    下面的将士迟疑了一下,然后默默的跟着脱衣。

    方醒身后的千户官们也在脱。天气很冷,王贺看到他们脱的只剩下了一条短裤,就打个寒颤道:“咱家不用脱了吧?”

    可方醒一个眼神过来,王贺就嘟囔着解衣,稍后一具白白嫩嫩的身体就呈现在大家的眼中。

    “跑起来!”

    方醒第一个开跑,后面的五个大阵列默不作声的紧跟着。

    冷!

    方醒只觉得皮肤就像是被谁在用钢针扎着。

    要想不冷,那就不能停。

    五千余人呼吸出的雾气蔚为壮观,沉重的脚步敲打着大地。

    就这样跑着,不知道跑了多少圈,方醒已经不冷了,而是热。

    他在家操练的强度比不上这些将士,所以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王贺紧跟在他的身后,也有些不行了。

    他想放弃,可却知道军中的规矩,除非是你趴下了,否则退出就是懦弱。

    而一个懦弱的监军,自然不能服众,所以王贺在咬牙坚持着。

    当肺部就像是火烧般的难受,当呼吸就像是拉风箱般的时候,王贺绝望了,他跑不动了……

第1717章 我没忘记

    王贺其实有升迁的机会,就在朱高炽登基后不久,宫中有人来找他谈话,想让他进宫,而且是肥差。

    可王贺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人的眼神。

    ——这人是傻了吧?

    咱家不傻!

    王贺白嫩的身上在冒汗,热气蒸腾,他想起了在军中的这些岁月,不禁尖声嘶吼道:“大明威武!”

    一直在静默的群体延迟了一瞬,然后习惯性的喊道:“大明威武!”

    王贺算是半个知兵的,一听这个声音就觉得不对。他喘息着,看到前方的方醒脚步蹒跚,不禁想起了和哈烈的大战。

    于是他开始用力的吸气,脖子开始膨胀,然后化为一声嘶喊。

    “大明万胜!”

    队伍猛地沉寂了,低落的情绪依旧闷在胸腔之中。

    开口泄气之后,王贺跑不动了,他闪到边上,骂道:“你们忘记当年的话了吗?要让太阳照耀的地方,都有大明的疆土,你们忘记了吗?”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身上的汗水顺着往下流。用那尖利的嗓门喊道:“你们都是废物!大明不需要你们去征战,那些……先帝……”

    想起朱棣,王贺不禁哽咽了,“先帝都驾崩于战阵,若是他老人家看到你们现在的模样,他可会去的安心吗?”

    沉默延续着,只是五千余人陡然加速的呼吸声回荡在校场上。

    这是在加速郁积,让那些茫然渐渐的积郁,直至……爆发。

    “德华这是在行险啊!”

    张辅终究是来了,别的卫所他避讳不好去,就来看看聚宝山卫。

    他的身边就是朱勇,两位国公察觉到气氛不对。

    “不是爆出来,就是彻底的废掉,和兵痞差不多。”

    朱勇虽然冲动了些,可却也是老军伍,一眼就发现了弊端。

    “哎呀!德华摔倒了!”

    朱勇闻声看去,正好看到方醒拒绝了身后人的搀扶,自己爬起来,手和膝盖上全是煤渣,然后又继续跑。

    “这是德华说的特质吗?一支军队必须要有的东西,也就是军魂。”

    不放弃!

    队伍越发的沉默了。

    人在累的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往往会想起以前的事。

    无数次的战斗一一在这些人的脑海中闪过。

    那些激昂,那些血性,那些牺牲……

    “我没忘记……日月不易,永照大明!”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队伍中冲了出来,就像是沉寂夜晚的闪电滑过夜空。

    随即有人摔倒,有人搀扶,队伍好似活了过来。

    “日月不易,永照大明!”

    “日月不易,永照大明!”

    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宏大。

    “毕竟是聚宝山卫,他们不会沉沦,只会暂时蛰伏。”

    张辅有些艳羡,方醒在武学里多次提到军魂,而军魂就是这支军队的特质,只要没有全灭,这支军队就能再次成为那支无敌劲旅。

    队伍停住了,方醒的手和膝盖在流血,可他没在意,只是喘息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憋闷的慌,失落的厉害,我也一样。可我曾经说过,不见血,没有杀气的军队就是废物,如今……如今你们也差不多了。”

    “你们获取的荣誉已经足够多了,满足了吗?”

    方醒的问题无人回答,他继续说道:“我没有满足,因为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有许多豺狼在盯着大明,盯着你们的父母亲人,谁能懈怠?”

    “居心叵测的肉迷人在东窥,泰西人在发笑,准备等待时机做那只黄雀……我们的征途无限,就算是征服了陆地,那我会带着你们继续去征服海洋,去征服……天空!”

    “无尽的海洋和陆地还在等着咱们去征服,无数的敌人在等着咱们去厮杀,你们想躲吗?那就回家吧。回家去抱孩子,回家去种地,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方醒艰难的走向自己的衣服,林群安走出来,吼道:“搏杀操练!”

    方醒穿好衣服,艰难的走到大门处,张辅叹道:“你何必如此,只需让他们去见血就行了。”

    方醒摇头道:“这些人都是种子,我不希望他们以后变成杀人狂魔,那样的不是种子,而是毒药。可他们的征战够多了,胜利也足够多,便麻木了。而我只能用各种手段去让他们兴奋起来,不然……他们就废掉了。”

    “下狠手了啊!”

    朱勇在看着校场上的单对单搏斗,看到一个军士被打断了鼻梁骨,鼻血狂飙,就有些兴奋了。

    “居然不认输?好!好军士!”

    校场上的煞气渐渐的浓郁起来,林群安召集了副百户以上的一堆人分散开去盯着,发现有下狠手会导致残废或是出人命的时候就出手阻拦。

    可就算是这样,校场上依旧是惨叫不断。

    张辅忧虑的道:“德华,这些将士都……都有了自己的想法,虎狼之兵啊!”

    人很奇怪,想法越多,人就越越不坚定。一个城市里的奸猾男子,哪怕他的力量比一个憨傻的乡村男子的大,可单打独斗他依旧打不赢。

    为何?

    想法多了,就怯了,做事会三思而行。

    这也是历代开国时军队强大的原因之一,等生活安稳后,征伐减少后,大家的想法就多了,然后……就是沉沦。

    所以军中练兵首先就是打掉所有的想法,万众一心,除去操练杀敌之外,最好什么都别想。

    方醒摇头道:“这些将士平时操练杀敌,歇下来就组织学习,他们不是普通的将士,以后……等陛下和殿下认可之后,他们就会是种子。”

    “殿下……德华,你要小心。”

    等聚宝山卫的人慢慢散往各方时,张辅担心方醒会坐在火堆上。

    方醒活动着双腿,膝盖处疼的厉害:“不会,林群安和王贺,包括后面来的那些千户官,实际上是他们在统御着聚宝山卫,而我……”

    “而你却给他们灌输了军魂!”张辅很严肃。

    校场上尘土飞扬,不时有人被搀扶下去。有时会看到郎中飞奔过去,然后踢打着把同袍打伤的军士,急匆匆的处置伤患。

    “军魂第一重点就是大明!忠诚于大明!”

    “兴和伯,你这是早就有了防备?”

    朱勇津津有味的看了半晌搏斗,见缝插针的问道。

    方醒正色道:“无私心,自然而然就是这样了。”

    “没吃饱,又饿了,走,我请客!”

    ……

    三人进城去了第一鲜吃饭,朱勇频繁问方醒关于军心士气的调整手段,而方醒也没藏私,把他调教聚宝山卫的思路告诉了他和张辅。

    “……就是要去倾听,去了解将士们的想法,然后你才能有的放矢,否则空话大话谁都会说,可你看看谁搭理你……”

    正吃着饭,方醒和朱勇之间也渐渐的热络起来,而张辅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就独自自斟自饮。

    “老爷,冯云死了!”

    叶青敲门进来,身后却是沈阳。

    “他怎么死的?跳河还是上吊?”

    冯平既然敢伸手对付陈嘉辉和于谦,方醒自然不会同情他的遭遇。

    被降职之后羞于见人,那至少说明冯平知道些廉耻。

    沈阳看看张辅和朱勇,说道:“是被人杀了。”

    呃……

    “谁下的手?”

    “不少人目击是杀猪的青皮抢劫,后来冯平就死了,脖子上一刀,从痕迹上看,他还转身走了一段路才倒下……”

    “那几个青皮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收拾过,后来就去杀豕,冯平莫名其妙的去了那个贫民才会去的地方,然后……”

    “可你却来了,这是为何?”

    方醒的面色微冷,“可是有人说是我杀的人吗?”

    沈阳点头道:“是,外面有不少人说是您对冯平暗恨于心,于是就叫人出手杀了他泄愤。”

    “德华不会杀这等人。”

    张辅毫不犹豫的就为方醒背书,而朱勇在迟疑了一下之后也说道:“这是污蔑。”可他的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因为换做是他的话,大抵也会让冯平的日子不好过。

第1718章 痴心妄想(感谢‘重装形狼人机甲’成为本书的新盟主)

    第93位盟主,百盟在望,下午有加更!

    ......

    “这是无妄之灾啊!老子招谁惹谁了?”

    走在街头上,热闹的气氛也无法让方醒快活起来。

    “伯爷,这只是牵强附会罢了。”

    沈阳知道以方醒的手段,若是要对付冯平的话,根本就用不着什么青皮,直接会让冯平死于意外。

    “关键是我和冯平没那么大的仇啊!我犯不着去干掉他。”

    方醒看似很烦恼,沈阳正准备劝解几句,方醒却话锋一转,问道:“可要我出手吗?”

    沈阳茫然不知方醒话里的意思。

    方醒看着前方那些借着年底出来幽会的男女,看着那些羞涩……或是大胆,说道:“冯平不值得我出手,不过钱亮那人不值当你去冒险,若是你……只是那个燕回的心思你可明白吗?”

    沈阳的眼睛里瞬间充血,郁气在胸中堆积,最后化为叹息:“下官不知道,不过看着她过的……不好,下官心疼。”

    物是人非的感觉肯定让人黯然神伤,方醒理解的点点头,“如今你是锦衣卫千户,和当年被赶出北平的罪人截然不同,我支持你。”

    这是个大胆的观念,沈阳感激的拱拱手,然后和方醒告别。

    半个时辰后,还是那条巷子,沈阳站在围墙外面发呆。他伸手摸摸围墙,记得曾经蹲在这里无声的哭泣过。

    等他翻过围墙后,巷子里出现了两个男子。

    “这人是念念不忘当年的未婚妻啊!啧啧!果真是痴情。”

    “他去了塞外之后就变残忍了,杀人不眨眼,比之纪纲并不差,若不是有兴和伯在盯着,咱们怕是容不下第二个纪纲吧。”

    “咱们东厂和锦衣卫是天生的死对头,赛哈智不管事,装老好人,这个沈阳的希望最大,所以咱们弄清楚他的底细和弱点,到时候好摆弄他。”

    静默了一阵后,一个男子说道:“他这是进去幽会?也不怕被那个钱亮给发现吗?你说咱们去报个信如何?保证让他再也没了脸皮呆在京城。”

    “算了吧,这人是兴和伯看着的人,咱们若是用这等手段,怕是孙佛要被牵连,咦!下雪了!”

    天空中飘飘荡荡的开始落雪了,在阴霾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

    “下雪了……”

    燕回听到了丫鬟的叫嚷,就放下针线走出正房。

    洋洋洒洒的雪在阴霾天空下看着也是灰色的。

    可这灰色却让燕回多了些喜悦,叫人这几天别扫地。

    “夫人,老爷好久没来了。”

    一个丫鬟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燕回摇摇头,仰头看着天空。

    一片片白雪落在脸上,然后融化,带来凉意。

    从她娘家来人告诉了她沈阳归来,并升职为锦衣卫千户的消息后,钱亮就再也没来过这里,而且态度也转为……谄媚。

    “他们都说锦衣卫残暴……”

    燕回脸上融化的雪慢慢流淌,看着就像是泪水。

    家人说沈阳掉了门牙,前几日来说沈阳脸上被砍了一刀,已经破相了,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好生和钱亮过日子。

    可钱亮哪里还敢招惹她。

    他在外面听说了沈阳的事,居然在哈烈杀了个几进几出,被他灭家的哈烈贵族来报仇了,然后当街刺杀,却被沈阳悍勇的反杀。

    还有兴和伯……他要是罩着沈阳的话,给钱亮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再喝骂燕回,而以前却是……动手!

    还有沈阳,若是他疯了,直接用锦衣卫的手段私下动钱亮,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钱亮最近消失了,不再来主院讥讽喝骂她。

    燕回摸摸自己的脸,这里曾经被钱亮打的高高肿起,如今却恢复如初。

    “你的脸……不疼吗?”

    ……

    沈阳就在燕回身后的二十步开外的厢房侧面,他摸摸自己还未痊愈的脸,眼中闪过杀机。

    敢打她?钱亮,你果真是好胆啊!

    ……

    “陛下,臣再傻也不会杀冯平,不然……某些人早就死了。”

    方醒的目光转动,看了吕震和在殿中的黄俨一眼。

    吕震冷笑置之,方醒要是敢杀他,那就是谋逆,最低都是权臣。

    黄俨垂首不语,可眼中的阴狠却足以让人心惊。

    朱高炽有些头痛,冯平的死仿佛是信号,让那些近期感到压抑的人就像是找到了武器,于是喧嚣着……义愤填膺着。

    “陛下,凶手已经被抓捕,查实乃是抢劫,后来冯平反抗,就被他们失手杀了。”

    杨荣觉得这种借势闹腾的风气不可涨,就出班说道:“冯平出了府衙就转悠到了那里,并无人指使,所以这就是命…….”

    杨荣不知道冯平哪来的勇气,居然敢反抗劫匪。

    他大概是想寻死吧!

    “肉迷使团加速了,从宣府那边出关,果然是狼子野心啊!”

    朱高炽拍打着扶手,冷笑道:“他们不从哈密卫出去,反而走那边,美其名曰害怕大明加害……可出去就是兴和堡,以及大同一线,那边现在是哈烈人袭扰的地方,一千肉迷人,那是有去无回,那他们为何敢?为何?”

    杨荣机敏,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陛下,臣以前就觉着那些哈烈人的胆子太大了,居然敢来袭扰大明。如今看来,肉米人怕是在其中脱不了干系啊!”

    杨士奇说道:“陛下,肉迷国此时不敢和大明抗衡,可借势却是好手段。他们只需给些好处和许诺,就能重振哈烈各部,来牵扯大明的精力,这等惠而不费的好事,大明当年也用鞑靼来牵制瓦剌,异曲同工罢了。”

    肉迷国此时是绝对不敢和大明全面对抗的,但哈烈这块肥肉和新仇旧恨却让他们忍不住想吞下去,于是曲线迂回就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当年汉朝在经过文景之治后,由汉武帝一举打垮了匈奴,这也是一种迂回,但本质却是忍耐。

    肉迷国也在忍耐着,东边他们大败,老王被俘。西边的敌人一直在虎视眈眈,不敢懈怠。于是他们在蛰伏着,舔着伤口,等待自己慢慢的变强壮起来。

    若是大明还是原来历史上的大明,那么哈烈依旧会是哈烈,肉迷国依旧会和泰西人较劲,并慢慢的击溃了他们,最后成为横跨东西方的庞大帝国。

    朱高炽对此深恶痛绝,他看看武勋那边,却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若是全力进攻哈烈,那必须要起大军。

    起大军……不但耗费大,主帅人选也很艰难。哈烈不小,战争必然是旷日持久,而后就算是胜利了,可大明怎么防御肉迷人?

    难道攻占哈烈之后,大明要经营那里吗?

    朱高炽随便计算了一下,就被那庞大的消耗和莫测的未来吓住了。

    那是赌国运啊!

    一旦有一战大败,那么这失败就会迅速席卷本土,到了那时,大明将会陷入到动荡中去,很有可能……重蹈前唐李隆基旧事。

    李隆基统御时期,大唐四面出击,疆土不断扩大,堪称是鼎盛时期。

    可等安禄山登高一呼后,这个身处‘盛世’的大唐帝国就迅速显出了颓势,并再也没有重新爬起来。

    朱高炽当然是系统学习和分析过唐朝在开元期间和之后的变化,最终大家达成了共识,都认为是大唐不知道节制的扩张导致的。

    而番兵番将就是祸根!

    唐朝用兵都是汉番混杂,这一点唐人自己都有记载。

    朱高炽想起朱元璋和朱棣都清理过番将的事,不禁就笑了。

    前辈打下了根基,后辈就要开拓啊!

    “要打碎肉迷人的痴心妄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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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仓库到大明介绍:
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