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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21章 新世界,谁的新世界

    还是那个地方,可船却多了许多。

    史密斯站在船头看着前方的阴云,铁铸般的面颊上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狂风已经波及到了船队,半落的风帆在受风,脚下的船在摆动着。

    “落帆!”

    史密斯沉声下达了命令。

    风帆落下,船队稳住了,后面来了两艘船。

    “我们有麻烦了。”

    那两艘船上的是法兰克和里斯本的人,他们看着前方的风暴不禁目瞪口呆。

    作为三国中目前武力最为强大的国家,史密斯召集了两国船队的将领上来,商议后面的安排。

    法兰克的将领在沉默,显然是想让史密斯自己去和里斯本人说。

    史密斯没有遮掩,说道:“对于航海来说,你们无人能及,所以我想冲进那片未知的海域,你有什么建议?”

    里斯本的将领犹豫道:“当时远远的跟着,见到明人消失在这边,除非他们往右边去了,否则必然是冲过了这里……”

    海峡的气候也不好,风浪自然是少不了的,而且还多雾气,让人头痛。

    可再多的风浪和前方如魔域般的海域相比都只是小意思,连里斯本人都在踌躇着。

    史密斯看了默不作声的法兰克将领一眼,说道:“我们有一百多艘船,前方就算是魔域,可明人是怎么出去的?”

    “那需要坚实的船。”

    里斯本将领说道:“我们的准备很充分,食物饮水还有很多,甚至船上还种了不少东西,可过去了之后,这些船还能剩下多少?”

    史密斯坚硬的脸颊纹丝不动,说道:“剩下一艘就是胜利。”

    “我们需要新的土地,而前方不管是魔域还是流淌着蜜糖的土地,我们都必须要去看看,否则死不瞑目。”

    他起身看着后面浩荡的船队,说道:“我们必须要联手起来,否则强大的明人会把我们一一击溃,然后把我们封锁在各自的土地上,海洋对我们将会是奢望。”

    是的,三国都非常清楚一件事:大明的实力再强大,也不足以登陆击败他们。

    所以海洋就成了大明唯一可以利用的地方。

    而封锁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里斯本将领的眼中有些忧虑,“我更担心的是出去了之后的事。”

    法兰克的将领急忙附和道:“是啊!要是过了这里就是明人的地方,我们躲都没地方躲。”

    “躲什么?”

    史密斯的声音冰冷,脸色狰狞,“大不了就是打,不出去就困在那里,能过多久?法兰克……”

    他看着法兰克的将领说道:“我们之间的战争不就是为了那些土地吗?耗费了多少钱财和粮食,还有无数的骸骨,证明着我们必须要往外扩张的决心,你们呢?”

    “去,那就赶紧检修船只,给船员们鼓劲,吃一顿好的。”

    史密斯的衣服和头发在风中摆荡着,可他的声音却坚定不移。

    “我肯定要去,为金雀花找到一条路。”

    “不愿去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如果继续停留在这里,我会认为这是在准备偷袭我们,是的,那只有战争才能解除这个威胁。”

    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谁敢不去,那就是金雀花的敌人!

    法兰克被金雀花人揍的晕头转向,若非是金雀花的补给不易,他们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而里斯本就更无需说了,他们的长处在于航海,而若是陆地作战的话……

    法兰克将领已经把目光投向了他。

    两国迅速联手,而出发点很简单:里斯本人的航海能力太强大了,不能让他们脱开这个联盟,否则他们绝对敢和明人联手。

    里斯本将领苦笑道:“我们无所谓。”

    于是船队开始整修,并开始鼓舞士气。

    “那边就是遍地流淌着蜜糖的地方,还有牛奶和白面包,无数的肉在等着你们,当然少不了女人,许多女人!”

    “这些都等着我们去征服,去收获,但在此之前,你们需要竭尽全力,为了国王,为了金雀花!”

    “为了法兰克!”

    “为了里斯本!”

    一阵阵嘶吼震动着海面,然后炊烟升起。

    船上带着的酒被搬了出来,那些生蛆的咸肉被粗暴的整治了一番,然后送到那些水手的手中,顿时引发了一阵欢呼。

    狂风在甲板上吹过,吹在那些喝的烂醉,呕吐一身的水手身上,吹在一脸坚毅的史密斯的脸上。

    他岩石般的脸上多了些松动,那是因为他微醺。

    远方依旧是狂风肆掠,史密斯在等待着。

    当他喝的眼睛发亮时,前方回来了一艘船。

    这艘船的风帆已经全都没了,桅杆也倒在一边,两个水手被压在下面,被活活的砸死。

    一个男子狼狈的站在侧舷,等靠近时,他嘶声道:“风暴能摧毁一切,我们将要和魔鬼作战。”

    史密斯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将和魔鬼作战!”

    夜色渐渐降临,这片海域依旧狂风肆掠。

    当光明再次降临时,一夜未睡,就站在船头上的史密斯突然狂喜着喊道:“起航!起航!”

    才睡起来的其他人纷纷看向了远方。

    那片海域的上空依旧是乌云密布,可就在乌云中,却隐约能不时看到一条缝隙闪过。

    缝隙中的阳光突然投到海面上,随即消散。

    “那是阳光!”

    一声欢喜的叫喊后,史密斯回身,一夜未睡,他依旧强硬。

    “出发!我们要立刻出发!”

    整个船队都在沸腾,所有的水手都被踢打出来,然后眼屎还糊着眼睛,就开始拼命的拉升着风帆。

    “我们出发!”

    史密斯交代道:“留下那几艘受损的船,盯住这片海域。”

    他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在整队的船队,微微点头,说道:“出发!”

    船队顿时就像是一头饿狼,缓缓驶进了那片海域。

    ……

    当阳光挥洒在身上时,史密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说道:“是的,再大的风暴也无法阻拦我们,新世界……”

    右边一望无垠,左边植被青青。

    这便是新世界!

    “法兰克和里斯本人问我们是否继续前进。”

    船队有些破烂,但毫无疑问,他们走运了,若非如此,史密斯觉得至少要损失二十艘船。

    “我们的船依旧不够坚固,回去之后要告诉那些造船的,告诉他们这些风暴,我们的船必须要能扛住风暴,往来于这条航线。”

    “至于是否继续前进……”

    斯密斯冷冷的道:“他们在害怕,害怕遇到大明的船队……可这片大海并不是他们的,我们出来探寻航道,如果不许,那就是要扼杀我们,所以……告诉他们,我们需要寻找到新地方,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撤回一些船只,让明人知道我们并非是来挑衅的。”

第2222章 不如归去

    泰西很大,并不小,而且武力凶悍……

    这些消息开始传播,不知道是谁说的,把泰西人说的有些可怕和野蛮。

    就像是有人在叩门,而大明这个大家庭中的人却有些慌乱。

    是的,不但是百姓,士绅们都在寻找着泰西的位置。

    然后大家惊讶的发现泰西居然不小,再然后有人说泰西人厉害,比肉迷还厉害,并且人口很多。

    于是忧虑迅速成为大明上下的主旋律。

    但也就是过了半个月之后,忧虑仿佛只是浮云,再次从大明的上空消散,仿佛从未来过。

    “这是叩门!”

    马苏有些不解,方醒却一直在说着自己对泰西使团到来的看法。

    “这是一个机会,让大明上下知道,天朝上国咱们还差得远,人外有人,我们需要持续强大自己,他们就像是来叩门的……不是朋友,是对手,我只希望这次叩门能叫醒那些一直以为我们是中央之国的人,然后努力。”

    马苏有些不同的意见,等方醒说完后,他说道:“老师,您想用泰西人来惊醒大明上下,可现在海上是大明为尊啊!”

    “不惊,如何来的海上为尊?”

    这里是书院,上午的教室里传出来一阵阵读书声,就像是人间最纯粹的旋律,让人生不出半点功利心来。

    方醒在操场上信步而走,说道:“不然他们哪里能进入大明,就算是进了,他们也别想回去。”

    马苏愕然,接着震惊,“老师,再动手的话,大明的名声都臭了啊!”

    “谁说要动手?”

    方醒蹲下来摸摸青草的长短,说道:“只是不值当为他们派船去一趟泰西罢了。”

    马苏站在边上,恍然道:“老师,朝中还在警惕泰西?不准备多接触吗?”

    “接触什么?”

    方醒仿佛对泰西了解颇多,“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对于大明来说就足够了,泰西那么远,靡费钱粮来往做什么?宣慰吗?他们不会买账,只会吃了好处,回头来咬你。”

    ……

    就在前天,三国使者一起向陈默表达了想回国的愿望。

    至于什么朋友,他们并未提及,连陈默都有些懵了。

    多克此刻就在街头,他在看着能看到的一切,然后慢慢的过滤着,把有用的信息保留下来。

    他在街头肆无忌惮的到处看着,通译就在身边,他却没问过什么。

    右边那两个男子一直在看着他,他若是敢问,那么下一步就是某座大牢里的可怜虫。

    他在慢慢的游荡着,他想在走之前知道更多的信息。

    他不敢冒险去闯某些地方,去问某些人,所以只能艰难的凭着一双眼睛在履行自己的指责。

    那两个男子只是阴冷的看着他,却没阻拦。

    “明人不敢动我们,这是个好消息。”

    多克今日是第二次单独出来游荡,而且很大胆,竟然靠近了皇城。

    他看到了那些进出的人,看到了那些守卫的军士,然后在研究他们的士气和兵器。

    是的,他无从知道大明军队的士气,至少在船队和大汉将军们的身上,他觉得大明军队很厉害。

    可他不信,是的,他看到了守城的军士在打瞌睡,并且走动间懒懒散散的,于是就觉得那些估摸着只是样子货。

    他看了许久,肆无忌惮,直至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回去吧。”

    方醒平静的道:“想活命,那就老实些,不然我并不介意把你扔进海里,至少能让那些可怜的鱼儿找些食物。”

    多克故作不解的问道:“我只是出来看看,你们的人在泰西也没被限制,他们可以畅游整座城市。”

    方醒无动于衷,多克愤怒的道:“如果不能自由出入,那这不是使团,而是罪犯。”

    “回去吧!”

    他说的再多,可方醒却只是冷若冰霜,杀机就隐藏在背后。

    多克深信,自己再敢去触怒方醒,那么明日他估摸着就会消失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

    “别装烈女了。”

    陈默悄然出现,以前有多憨厚,现在就有多得意,狐假虎威的得意。

    “本官知道那些欢场女子,明明阅人无数,偏偏在新客的面前要装嫩,娇俏可怜。若是呼疼的声音再娇媚些,再可人些,谁敢说她们不是黄花闺女?”

    通译被方醒的的冷漠吓坏了,老老实实地在翻译着。

    可陈默的话却大多是讥讽,而且比喻不大好,大多是秦楼楚馆里的笑话,通译只是麻木的在翻译着,一时间想不起这里面的含义。

    “.…..回去吧。”

    方醒最后告诫了一句,然后进了皇宫,今日他将给玉米上课。

    多克被方醒临走前的那一眼给看的心中发慌,急匆匆的回到会同馆,找到了另两人。

    “他是明皇的身边人,那么他的态度就是明皇的态度。”

    亨利早就迫不及待了,他说道:“明人没把咱们当做是朋友,当然,咱们也没把他们当朋友,既然这样,咱们在这里有什么用?还不如早些回去,也好让国内知道明人的情况……”

    阿贝尔无所谓,因为他觉得法兰克在这场争斗中处于被动的局面。

    “他们找到航线了吗?”

    多克悠然神往的道:“这一路我们都没看到,他们如果找到了,那么……那些新世界是什么样的?全是明人的吗?”

    “不可能。”

    阿贝尔没有焦虑,所以思维灵动,马上就反驳道:“我们坐船都坐了多久?大明如果真有那么大,那我们还争什么?”

    多克一想也是,就笑道:“是啊!要是那些地方明人来不及占领,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不过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阿贝尔随口道:“要给好处吧,或者他们会划定一个范围,不许咱们越过去。”

    “可…...他们究竟有多少战船?”

    亨利偏过脸去看着外面,低声问道。

    室内马上寂静下来,渐渐的,多了两道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道。”

    阿贝尔的声音听着有些紧张,就像是准备去偷香窃玉般的紧张。

    多克却冷静了下来,泼了一盆冷水:“是的,我们三国联手的话,实力是很强大,可明人这边究竟有多强?谁知道?”

    三人马上就各自散去,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随后三人联名叫人写了一份奏章,只说是来到大明之后,见识了上国风物,只恨不能永久居住在这里。

    接着话锋一转,三人就说起了对家人的思念,夜夜不能安眠什么的。

    也亏得会同馆里的文书文笔不错,写的让人读之感动,然后就送进了宫中。

    而在宫中,方醒正在和玉米见面,只是一个呆萌,一个无奈。

第2223章 蹇义辞官

    “站稳,对,站稳了。”

    “滑一下,别……”

    乾清宫的暖阁里,方醒一把扶住了差点滑倒的玉米,然后扶着他站稳,看了看他脚下的滑轮,说道:“好玩不好玩?”

    “好玩!”

    玉米双腿踩在滑轮上来回滑动,只觉得这是自己见到的最好玩的玩具,于是难免专注了些。

    方醒就陪着他玩了一会儿,然后把滑轮收了,玉米自然不干,就要哭闹,方醒就假装要走,这才哄住了。

    “该学就学,该玩就玩。”

    方醒觉得这么小的孩子真的就该玩,可这是朱瞻基的嫡长子,以后要继承大明的皇子,他也只得收了同情,开始教他背诗。

    可玉米会背什么诗啊!一手咏鹅背诵了几十遍,最后只是会了前面一句。

    “呃呃呃!”

    玉米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坤宁宫,胡善祥和端端在等他,见他进来高兴,也都跟着欢喜。

    “鹅鹅鹅!”

    “什么?”

    胡善祥拿了毛巾在给他擦手脸,听到他只是在念这个东西,就问了问。

    “鹅鹅鹅!”

    玉米不知道表达,双脚在地上磨蹭,只是地上不滑,他难免做了无用功,就焦躁起来,于是就喊道:“母后,母后。”

    只是他不知道那东西该叫做什么,于是和胡善祥交流了半天,最后终于嚎哭起来。

    而方醒此刻正和朱瞻基说着那些使者的事。

    “他们想回去,虚与委蛇都没那个功夫,够现实的。”

    方醒说了先前遇到多克的事,建议道:“不必强留他们,无用。毕竟我们需要道义。”

    是的,大明的内部依旧是传统派为主导,失去了道义的话,一旦需要开动战争机器,反对的声音能淹没了朱瞻基和方醒。

    “耗费大明的钱粮罢了,不过泰西不可再去了。”

    朱瞻基很坚定的表态道:“他们既然是这般性情,可不会讲什么规矩。洪保说过,大明的船队和火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宝贝,再去的话,他们肯定敢铤而走险。”

    他喝了一口冰酪,这是方醒极力反对的食物,所以看到方醒皱眉,他就失笑道:“已经吃的少了。”

    话锋一转,朱瞻基继续说道:“咱们现在是陆上要看哈烈和肉迷,海上要看泰西,两边一起发作的话,目前的准备还不够,夏元吉说了,得储备。”

    方醒劝道:“水师还在组建中,战船的缺口还很大,所以咱们也不能急,急了也没用。”

    宝船很大很厉害,可毕竟太大,而且属于多用途的船舶,耗费比不划算。

    所以郑和和洪保,包括在金陵的王景弘都一致要求多建造战船,而宝船以后在南海范围内使用比较恰当,急迫时也可以上阵,不管是运送兵员还是补给,那运力首屈一指。

    而傅显在见识过新式战船的威力之后,更是果断的上了奏章,说是最好停宝船,以后就只是打造战船。

    “金陵那边在改进,准备建造更大的战船,装备更多的火炮,能扛住更大的风浪。”

    两人说着水师的事,把玉米近日‘上课’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等方醒最后准备告退时,朱瞻基随口说道:“蹇义有些丧气,几次想致仕,朕在考量。”

    方醒觉得有些怅然,他不认为蹇义会欲擒故纵。

    “蹇义年纪大了,加之……那件事之后,他有些心灰意冷,于谦还弹劾了他……”

    辛建事件作为一个标杆,让蹇义自诩的眼光成了笑话。

    方醒估计这才是他想辞官的原因所在。

    只是于谦还去弹劾他,这个倒是出乎了方醒的预料。

    朱瞻基看了他一眼,说道:“于谦在外为官还是少了。”

    方醒点点头,然后告退。

    方醒一路出了皇城,他没有假惺惺的去看望沮丧的蹇义,而是叫了于谦出来。

    于谦留了胡须,看着多了几分威严。见到方醒后,他行礼,然后先说道:“蹇大人想致仕,下官觉着该弹劾就弹劾,不该以致仕与否……”

    这个有些凌厉了,和目前的主流思想背道而驰,连于谦都觉得有些过了。

    方醒说道:“弹劾就弹劾了,不过你原先是在底下做事,民生倒是知道了不少,可还是缺了出京为官的经历,这样不好。”

    聪明人无需多言,于谦一听就明白了。

    他低下头,就在方醒以为他不服输,或是气馁时,这厮一抬头,却是带着些许兴奋的道:“下官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兴和伯,能去浙江……若是不好办,只要是海边的地方就行,下官只要一府之地,然后好生的试试胸中所学……”

    在方醒的注视下,于谦拱手道:“下官却是错了,治理地方不是试,而是要谨慎。”

    方醒说道:“你懂这个道理就好,至于你的去处,看陛下的考量吧。”

    于谦是朱瞻基夹袋里的人,自然是要磨砺一番的。

    于谦拱手谢了方醒,然后去了吏部。

    他是来求见蹇义的。

    他以为自己会被拒绝,可没等多久,就有人出来带他进去,只是这人的面色冷漠,仿佛是带着一个仇人。

    辛建自杀之后,蹇义一下就老了许多,在这个时候,连朱瞻基都心生怜悯,并未去怪罪他。

    满朝文武,独有于谦上了弹章,弹劾蹇义。

    当见到蹇义时,于谦只是躬身。

    “坐。”

    蹇义很平静,但脸色苍白。

    于谦微微低头,说道:“蹇大人,您在吏部多年,行事周正,下官深感佩服……”

    蹇义以为于谦是来找茬的,所以很是坦然,听他说了这个,就觉得这人居然还学会了先扬后抑,可见官场确实是锻炼人。

    他嘴角露出了讥笑,用目光止住了准备发飙的郭璡。

    蹇义准备致仕,同时举荐了郭璡继任,这个是朝中都知道的事儿。

    这便是提携之恩,蹇义此生就是他郭璡的再生父母一般,至少也得是恩师级别。所以不管是恩情还是‘主辱臣死’的冲动,都让郭璡不得不表态。

    于谦缓缓抬头,面色坚毅,未见愧疚,这让郭璡怒不可遏。

    正是因为于谦的弹劾,才让蹇义下定决心要辞官。虽然此举对他郭璡来说好处多多,可姿态却是要表达出来的。

    而且兔死狐悲的感觉让郭璡对于谦也生不出半点好感。

    于谦没看他,只是诚恳的对蹇义说道:“蹇大人,吏部是要害,于户部并列的要害,吏部首脑若是夹杂着私心,不管是为了心中的道,还是遵循自己的眼光,都会有所偏颇,这也是下官弹劾的原因。”

    蹇义看着精神奕奕的于谦,心中涌出了垂垂老矣的悲凉,然后问道:“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第2224章 于谦的去向,玉米的威风

    吏部尚书问吏科给事中,仿佛是在询问,可更像是考教。

    郭璡有些莫名的失望,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冷漠。

    可于谦却在思索,他皱着眉,看着很认真。

    这人也算是久历官场了,居然还这般认真,真的是奇葩一朵啊!

    可于谦却真的是在认真,他想了许久,才说道:“蹇大人,例如一名官员,平日里的各种消息都要汇总,考成之后,吏部主事以上的坐下来好好的说说,上中下得有个说法,是渎职还是勤勉,治下百姓的日子如何了,赋税和往年相比可有变化,原因何在…...”

    郭璡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然后看了蹇义一眼。

    蹇义全身放松的在听着,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郭璡的心口突突的跳了两下,然后干咳一声。

    于谦并未被这声干咳打扰,继续说道:“.…..都说要德行,可下官阅历了许多贪腐的官员,在被抓之前,他们不少都有君子之称,下官就想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德行太难勘察,那么就该以治下百姓的日子好坏为准,比以前好,那就是上,当然,还得要辅以赋税和刑狱……”

    郭璡听的心惊肉跳的,再也忍不住了,就插嘴说道:“德行教化乃是一地的风气,风气好,风气正,则地方靖,一地安。为天子牧民,正该以靖安为要,其次便是赋税和刑狱…...”

    于谦忍不住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治下百姓的日子当是第一!”

    居然和未来的吏部尚书争论,这便是强项令啊!

    蹇义没有管这个,他突然觉得于谦这人最适合的位置就是都查院。

    嗯,他丢下两个在争吵的人开始写奏章。

    在请辞之后,他觉得自己突然涌出了许多新的想法,就想把这些想法告诉皇帝。

    而不少想法就是于谦刚才的一番话引出来的。

    “.…..为官之道当首重报效君王,安抚黎庶……”

    “百姓要的是什么?郭大人可知晓?”

    “本官如何不知道……”

    于谦和郭璡在激烈的辩论着,蹇义已经检查完了奏章,然后起身出去。

    “此事万万不可……”

    两人吵发了性子,声音渐渐的越来越大……

    外面不少人在听,大半义愤填膺,大抵是觉得于谦过分了。

    蹇义神色轻松的从中间走过,对那些招呼声充耳未闻。

    他一路去请见,却和出宫的皇帝撞在了一起。

    朱瞻基一身便服,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和一群便衣侍卫。

    蹇义看到一个嬷嬷抱着的孩子,不禁大惊,也顾不得什么,就低声进谏道:“陛下,白龙鱼服不可为啊!而且……而且殿下……”

    他觉得皇帝袭承了太多文皇帝的习惯,比如说带着孩子出宫。

    他看着短须的朱瞻基,不禁感慨万千。

    当年朱棣就是这么带着朱瞻基出宫,然后去问民间疾苦,只是希望他以后别成了晋惠帝。

    “今日不热,朕带孩子出来转转。”

    后面有人牵马出来了,朱瞻基上马,顺手接过孩子,问了蹇义:“吏部可是有事吗?”

    你都上马了才问,这分明就是说不是急事就别说。

    蹇义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吏科给事中于谦为官方正,行事锋锐,可入都查院。”

    这时沈石头一路从外面过来,近前说道:“陛下,兴和伯已经在等着了,还带了闺女。”

    朱瞻基点点头,怀里的玉米喊道:“姐姐!姐姐!”

    朱瞻基摸摸他的脸蛋,然后对蹇义颔首道:“于谦的职位,朕这里有了些布置,且等等。”

    蹇义躬身应了,然后茫然看着朱瞻基一行人远去。

    皇帝这是在告诉他等着,你想辞官朕知道了,但是等着,别玩什么三辞。

    重臣辞官的话,皇帝多半是要先不许,然后派御医去府上给他瞅瞅身体。然后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等君有情来臣有义的戏码演完后,该走的还得走。

    蹇义缓缓回到了吏部,见于谦和郭璡还在辩论,就笑了笑,然后开口赶人。

    ……

    “姐姐!姐姐!”

    玉米被朱瞻基放在马背上,见到皇城外站着的方醒牵着的无忧时,不禁就拍手叫嚷起来。

    方醒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半,而无忧却喊道:“玉米玉米,端端呢?”

    “姐姐!”

    两个孩子在打招呼,方醒的脸却越发的黑了,朱瞻基见了好笑,就下了马来,把玉米交给了身后的嬷嬷。

    邓嬷嬷牵着无忧也在跟在后面,两个孩子在鸡同鸭讲的说话。

    天空上,乌云遮蔽了太阳,有些微风,却不是下雨的征召,很是凉快。

    炎炎夏日里,这等天气几乎是可遇不可求,所以街上的人不少。

    “南方吧,金陵那边缺了个推官,职位是低了些,可终究能盯着那边,有什么本事都可以使出来。”

    朱瞻基止住脚步,因为身后的玉米看中了右边那家卖的小玩具。

    “去选吧。”

    方醒含笑看着无忧进了店里,然后这家店就被从外面封住了。

    这便是特权,无所不在,方醒如今却觉得很坦然。

    “他的骨子里还是有刻板的一面,磨砺一番,以后倒是能用。”

    方醒睁眼瞎般的把于谦的强项说成了刻板,朱瞻基也不去纠正,说道:“若是帝王软弱,他倒是有些权臣的苗头。”

    方醒心中一惊,担忧于谦的仕途就此了结。

    至于权臣还是刻板,说句实话,方醒自己知道些于谦的结局,觉得权臣不大靠谱。

    “朝中的构架很难出权臣,只要帝王不傻,文武牵制之下,权臣只是个笑话。”

    朱瞻基一番话就让方醒释然了,然后反思了大明的这套制度,回想起了张居正的经历,认可了这个说法。

    张居正若是没有宫中的支持,别说是权臣,估摸着首辅的宝座都坐不上。

    里面两个孩子在挑选玩具,欢声笑语。

    外面朱瞻基的面色渐渐凝重,说道:“边墙纷纷来报,阿台部人人安居乐业,篾儿干和肉迷人正在联手拼杀,一两年之内他们无法对大明造成威胁。”

    方醒嗯了一声,朱瞻基继续说道:“你去南方坐镇。”

    方醒一怔,说道:“我该留在这里。”

    “北边动手,南边……朕担心他们会铤而走险,只有你去才能压住。”朱瞻基的话里有话,“北方……朕已经让诸卫做好了准备。”

    这时两个孩子都出来了,玉米手中拿着一个绿色的猴子雕像在欢喜,看到朱瞻基站在前方,正想喊一声父皇,却被跟着的嬷嬷拿了饴糖给他舔了一下,顿时什么都忘记了。

    等他舔着嘴唇看向方醒时,还未消散的记忆突然就发作了。

    “坏人!打!”

    他用雕像指着方醒,然后愤愤然的跺脚,气势看着十足,可地上连脚印都没留下一个。

    方醒和朱瞻基莞尔的看着他发脾气,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

    巨响之后,连绵不断的倒塌声传来。

    朱瞻基和方醒第一时间就冲过去把自家的娃给抱住了,等两人回身时,就看到那些侍卫居然都忘记了挡在周围,只是呆呆的看着前面。

    前方尘土飞扬……

    一家小酒楼已经消失了。

    朱瞻基低头看看玉米。

    方醒呆呆的看着欢喜拍手的玉米。

    那些侍卫渐渐的看着玉米。

    突然无忧喊了一声:“玉米,你跺脚震塌了房子!”

第2225章 从未有过的革新

    没有任何征兆的,朱瞻基突然抛出了要在整个北方清理投献的想法。

    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整个北平城的权贵们都傻眼了。

    这时候大家就等着有人开第一炮,然后都带着侥幸心理跟上,好歹要让皇帝知道什么叫做众怒难犯。

    就在这个时候,徐景昌出现了。

    他大义凛然的上了请罪奏章,把自己的前半生批驳的一无是处,纯属浪费粮食,杀十次都不嫌多的渣渣。

    而且他还深挖自己的错误,连当年用权势勾引了一个女人进府做小妾都没放过,言辞恳切,让人动容。

    奏章里把自己的错误数落了一遍,最后就提到了最大的错误。

    ——收取投献!

    广场上死气沉沉的,只有俞佳在大声的念着奏章的声音。

    “.…..臣御下不严,致使家中的刁奴肆意妄为,臣懊悔不已,辗转难眠……”

    “.…..臣已经将收取的投献录了,送到了顺天府,请顺天府一一核查,然后返还……”

    这个畜生!

    徐景昌觉得此刻应当有叫骂声,于是他的耳朵动了动。

    奏章念完了,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徐景昌有些不适应这种气氛,他想起了事前的计划,就说道:“陛下,这些年那些投献的田地吞了不少赋税,臣愿意全数缴纳,并罚钞。”

    卧槽尼玛徐景昌!

    徐景昌说完了,他觉得此刻应当有砖头或是臭鸡蛋扔过来。

    砖头和臭鸡蛋没有,他却听了磨牙的声音。

    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啊!

    不但主动交还投献,还主动要求补税,外加愿意罚款。

    这绝对要史书留名啊!

    徐景昌这下算是捅到了权贵们的肺管子,大殿里慢慢的多了咳嗽的声音,有人甚至咳得像是得了痨病。

    方醒一直没说话,干将由他变成了徐景昌,这个过程有些微妙,却无人去深思。

    因为大家知道一件事,徐景昌就是皇室圈养的靶子,一旦需要,就拎出来打一顿,以警告满朝文武。

    今天他主动来了这么一出,实际上也类同于被打了一顿,只不过是当了皇帝的传话筒而已。

    无数目光聚集在皇帝的身上。

    御门听政,这是蓄意的啊!

    皇帝是什么意思?

    真的要彻底清算吗?

    方醒微微抬头看了看那些人,然后恶劣的笑了笑。

    你们要倒霉了!

    “前次山东一地清理之后,朕让人停了下来……”

    有人在大声的重复着皇帝的话:“朕知你等具是忠心耿耿,大明如今就像是一辆马车在前行,带的东西越少,自然就越快,而投献就是一块巨石,朕想搬了去。”

    “朕给了你们善后的时日,定国公善后了,尽数交了出来,朕准备既往不咎,那些赋税也就免了,当做是朕和大明对你等的赏赐……和酬功!”

    怒火在消散…...

    皇帝都用了酬功这个词,可见刻薄和尖锐。

    那些权贵大部分都是承袭而来的富贵,就算是要酬功,他们的父祖也得了许多好处,轮到他们时,于国无益、无功,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还要酬功?

    怅然是出现的最多的情绪,然后有人在担忧。

    北方是权贵聚集最多的地方,那些武勋可是在各地掌握着兵权,若是他们反戈一击怎么办?

    杨荣在担忧着,所以他出班建言道:“陛下,听闻哈烈人好肉迷联手,边墙多有隐忧,臣建议派了两个火器卫所前去要害驻守,好防备偷袭。”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辅出班道:“陛下,臣赞同杨大人的话。”

    文武两头目同时建议派火器卫所去边墙,看似担忧,可在场的只要不是蠢货,自然就知道这个建议的用意。

    锁住边墙,谁敢造反就地镇压!

    这便是这个建议的用意!

    朱瞻基微笑道:“诸将士辛苦戍守,朕相信他们,若是有敌来犯,必将有来无回!”

    这是拒绝了提议,杨荣和张辅回班,朱瞻基继续说道:“清理之事刻不容缓,兴和伯…...”

    “臣在!”

    方醒出班听令。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喜怒不明。

    这是要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镇压北平城吧?

    “水师在组建,可船只建造却不尽如人意,你去金陵看看。”

    “是,臣遵旨。”

    这货居然要去金陵?

    那么北方呢?

    北方马上将要迎来大动作,皇帝在这个时候把方醒派去金陵干嘛?

    什么看看造船的进度这等话没人会信,傅显和洪保现在都呆在金陵,他们是行家,方醒就是个外行,去干嘛?

    难道是为了二皇子之事,皇帝和方醒生出了龌龊?

    那真是太好了啊!

    玉哥出生之后,关于方醒当天蹲守在皇城外看天象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一致觉得方醒是在给皇帝添堵。

    是了,那可是宠妃,而且你一个臣子去管皇帝的家事,好大的脸面!

    就在不少人心中欢喜的同时,朱瞻基淡然的道:“带了聚宝山卫一起去,否则路上出了事,那可真成了国朝的笑话。”

    气氛瞬间急转直下。

    有人低头气的想吐血:方醒的身边全是好手,那个辛老七就能以一当百,加上随行一些军士,谁敢去半路截杀他?

    随后朱瞻基交代了些事,其中于谦被调到金陵去做推官,根本就没引起百官的注意。

    一个推官罢了,按照给事中外调升官的级数,皇帝对于谦还有些刻薄了。

    随后皇帝就散了大朝会。

    方醒不急不忙的走在散朝的人群中,身边那些含义不同的目光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他一直在微笑。

    杨荣难得疾步而行,他抛弃了首辅的气度,紧赶慢赶的追上了方醒,微喘着问道:“兴和伯,陛下突然下了决断……本官理解,可金陵……金陵是什么意思?”

    方醒减慢了脚步,看看左右没人偷听,就低声道:“防备罢了,无需担忧。”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凭杨荣的机变,最多一刻钟就能想到皇帝让方醒南下的原因。

    可他却急了,这说明了……他在慌乱。

    朱瞻基没有和他通气,按道理这等大事是不该瞒着首辅,可朱瞻基就是瞒了。

    这里面的含义很多,最浅显的一种让人沮丧,也让人心惊。

    在清理投献上,皇帝不信任你杨荣!

    这是个打击!

    方醒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前方的张辅。

    杨荣的脚步缓慢,在皱眉想着事。

    他的腰背微微弯曲,好似累了,疲惫不堪。

    杨士奇从后面走过来,和他并肩,低声道:“算了吧,咱们以前总是说要谨慎,说得多了,陛下自然以为咱们都在反对,陛下这才突然出手,让咱们措手不及。”

    金幼孜也悄然靠近杨荣的右边,说道:“方醒南下是镇压南方,免得北方清理投献,南方趁机发难。”

    杨荣点点头,抬头看着远方的天际,喃喃的道:“从未有过的革新啊!”

第2226章 式微的国子监

    如果说太祖高皇帝是带着些农户的性子,开始信你,信而重之。等不信你时,那便是纯粹的厌恶,恨不能杀而后快。

    这便是爱憎分明!

    而且是帝王级别的爱憎分明,没几个人能承受的起。

    而朱棣也是爱恨分明,而且对自己的眼光比较信任,所以在他的麾下,那些文武大多得了善终。

    及至朱瞻基,群臣开始觉得这位皇帝嫩了些,哪怕有些帮手,可还是稳不住局面,必须要依赖群臣。

    可今天朱瞻基就给了群臣一记耳光。

    朕不一定要依赖你们,没了你们朕也能办事,而且是办大事!

    方醒出了皇城,在大门外站着,稍后于谦也出来了。

    “你有些无措?”

    “是的,这是下官第一次外出为官。”

    “那就回家收拾一下,你不用和本伯一起出发,直接快马走陆路,希望你不要晚到。”

    方醒不准备带着于谦出发,那样会被视为结党,于此次南方之行没一丝好处。

    应天府推官,这和于谦想主政一方的愿望恰好相反,不过他若是不能领悟到这个任命的深意,那么他以后大抵就会消失在皇帝的小本子里。

    回到家中,董氏和一对儿女还在诧异,于谦就说了安排:“收拾一下,咱们一家子准备搬家了。”

    “搬家?”

    董氏不解,然后面色苍白。

    官员搬家,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离任了。

    可接下来去哪?

    “咱们去金陵,为夫去做推官。”

    “啊!”

    董氏有些懵,不过他们伉俪情深,随着两个孩子的欢呼,她就开始憧憬着一家子在金陵的生活了。

    ……

    “为夫去那边只是坐镇,这段时日北边会有些动荡,京城估摸着也会不安生,咱们家不掺和,家里人该干啥就干啥,无需忌讳,若是有人惹上门,还是那句话,打出去!”

    方醒背身在看着院子里的无忧和珠珠在和两条大狗玩耍,说完听到身后没动静,就回身一看,妻妾都在发呆。

    张淑慧拍了小白一巴掌,喝道:“快去收拾衣服,还有路上用的药,少一样收拾你。”

    方醒近几年离开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且时间也越来越短。

    而此去金陵,少说大半年,再见面时就得是明年了,张淑慧和小白都有些不舍。

    “就是镇压地方,北边还更危险些。”

    方醒只能苍白的解释一番,却没说他去南方是孤军作战。

    ……

    “什么?彻底清查北方的投献?”

    国子监里,当消息传进去时,顿时就炸锅了。

    这里是大明最大的高等学府,按照朱元璋当年的规划,这里就是大明官员的摇篮。

    可现在这个摇篮摇晃的有些厉害,眼瞅着就要翻了。

    小径通幽,以往夏日里学子们喜欢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手执一本书,伴随着墨香和那些学识,就能忘却时光。

    可现在的树下没了学子,一双双愤怒的鞋子踩过小径,蜂拥着聚集在一起。

    “为什么?”

    开阔处,一个大抵是举人的学子手握着一本书,愤怒的道:“那是助学的!没了那些田地,我辈哪有功夫去读书,难道要我们去讨饭为生吗?”

    “是啊!听说山东那边清理时被抓了好些人,敢怒不敢言呐!”

    “怎么办?”

    从高空俯瞰下去,整个国子监的学子们都在聚集,就像是一只只蚂蚁,多不胜数。

    而国子监的教授官员们的反应慢了半拍,因为他们也是受害者。

    直接或是间接!

    而这半拍就酿出了大事,有学生喊了一声,然后集结了数十人往大门方向去了。

    等那些官员们发现后,马上把肠子都悔青了,然后斯文也不要了,撩起袍子就开始狂奔,准备去拦截那些学生。

    等他们感觉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时候,那些学生已经冲出了大门。

    “回来!”

    一个教授绝望的喊道,这些学生要是闹出事来,现在对国子监没啥好印象的皇帝可不会手软,说不定会趁机彻底整顿国子监。

    可那些学生却在大门外止步了,官员们心中涌起希望,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就看到了一个男子站在学生的前方,单手扶着腰间的长刀,眉间冷肃。

    “本官锦衣卫指挥使沈阳.…..你等有何问题?”

    沈阳撇开双腿站着,淡然问道。

    阳光下,他想起了先前方醒令人去告诉他的话。

    ——国子监的那些学生都是脑袋里灌满了水的蠢货,冲动而缺乏谋略,肯定会闹腾。无需镇压,告诫即可。

    现在的国子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所以只需压下去就是功劳一件。

    所以他只是一人出现在这里。

    “有奸佞……”

    一个学生喊了半截,然后又缩了回去。

    那可是沈阳啊!

    锦衣卫虽然显得有些式微,可曾经积累下来的凶名却让人胆寒。

    那些学生噤若寒蝉,少数几个面红耳赤,血气奔涌的家伙想说话,却被沈阳瞥了一眼,把那些话都憋了回去。

    “闹腾什么?”

    沈阳看到了那些官员,他的目光没有停留,无视了他们,说道:“家境贫寒的自然有帮衬,可田地却不行,开了这个头,就收不了尾。你们谁的家境贫寒?”

    沈阳向前一步,说道:“国朝大事,国子监的师生不体谅,不赞同,却是为何?”

    他目光转动,看似阴狠,却是在观察着这些学生的神色和反应。

    那几个血气上涌的学生想了想自家的家境,然后心虚的往后躲了躲。

    沈阳的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然后再逼近一步,喝道:“回去上课,否则全数拿了,下诏狱!”

    刷的一下,那些学生转身就跑,就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着。

    沈阳目视着他们冲进大门,看着他们差点撞到了那些还在喘息的官员教授,然后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国子监这里只是插曲,动静再大,也无法动摇和影响朱瞻基的决心。

    “国子监无需关注过多,要看着那些权贵,谁的投献多就盯着谁。”

    朱瞻基站在乾清宫的台阶上,淡淡的道:“还要注意藩王,朕为何暂时不许汉王出海?在他们的眼中,海外就是蛮荒之地,若是强行驱赶,那就是无道,甚至会有人铤而走险……”

    他的下方站在安纶,听到这话,安纶表态道:“陛下,可要东厂去盯着他们吗?奴婢保证……”

    朱瞻基摇摇头,说道:“首要是权贵,其次是士绅,最后才是藩王,一步步的,让人无处可退,这才是兵法。”

    “去吧,盯着那些权贵,朕想看看他们可敢逆流而动!”

    安纶去了,朱瞻基问道:“朱雀卫,玄武卫,神机营都告知了吗?”

    “都告知了陛下。”

    “可有人阳奉阴违吗?”

    太阳高挂空中,炽热,就像是一个大火炉。

    “没有陛下。”

第2227章 人未至,风已到(感谢幸福的盟主打赏)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运河之中,船队在前进。

    阳光洒在河面上,金光闪烁,又似鱼儿戏水,鱼鳞翻动。

    方醒站在船头上,念着诗词,眉间却多了惆怅。

    “兴和伯,别想你家闺女了。”

    王贺觉得方醒就是个棒槌,两个争气的儿子不肯疼爱,偏偏去宠爱那个闺女。

    “闺女是赔钱货,咱家还没进宫之前,就见过有人把刚出生的女娃给溺死的,哎!赔钱货啊!又帮不到家里。”

    他走到前方盘腿坐下,感受着河风细细,丝丝缕缕的顺着缝隙钻进身体里,不禁拉了一下衣襟,说道:“咱家也有香火了,这一走,就怕他不好好读书,哎!咱家到现在才知道父母难为的道理。”

    方醒不想和他扯子女问题,免得又是香火,又是嫁妆什么的,这一早上什么都别干了。

    不过目前他在船上也无事可做,连鱼也不想钓,看书也看的眼睛发昏,百般无聊。

    “那些文人骚客坐船就喜欢带着女人,为的就是不寂寞,兴和伯,你若是开口,京城那几个知名的女人肯定会趋之若鹜,你在船上也能夜夜笙箫……”

    方醒觉得王贺是思春了,至于太监为啥会思春,他也没个研究,只是想起了以后那些大太监们都能娶老婆,甚至还有多位小妾。

    他们是怎么过日子的呢?

    方醒不厚道的想到了长舌妇这个词,然后就听到了岸边传来的马蹄声。

    一队骑兵从远处而来,在岸边迅速和运河并行,然后追到了方醒这艘船的边上,为首的喊道:“禀告伯爷,于谦到了金陵,一路无事。”

    方醒挥挥手,那队骑兵加速超过船队,然后消失在视线中。

    他们将和在陆路前进的聚宝山卫主力会和,护卫船队赶赴金陵。

    运河上船来船往,方醒率领的船队挂着军旗,没人敢靠近,连晚上停靠时都离得远远的。

    坐船自然不如快马的速度快,所以当某日遇到一艘商船,一个商人恭恭敬敬的站在船头行礼时,方醒知道消息已经传遍了南方。

    “南方如何?”

    方醒问道。

    商人带着一船货北上,有赖于如今的兴商政策,所以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

    而方醒正是这一切的发端,所以商人恭谨的道:“伯爷,南方有些骂声,有人甚至往海边跑,只是水师封锁了沿海,所以没走成,后来又回去了,听说很规矩。”

    方醒微笑感谢,说道:“金陵官场如何?”

    商人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伙计马上躲到了后面去,然后他才说道:“伯爷,李秀怕了,求着金陵六部自查,说是现在不管,到时候您……这边来了,那就是一场风暴。”

    “风暴吗?算是不错。”

    方醒拱拱手,船队缓缓错身而过。

    商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伙计悄然摸过来,低声道:“老爷,那边要他们的消息,只要送回去,以后咱们的生意更好做了……”

    商人冷笑道:“那你去吧,现在就去。”

    伙计一听这话不对,急忙就跪在他的身后,轻轻的抽着自己的脸。

    商人缓缓回身,看到前方的船远去了,这才一巴掌抽翻了伙计,阴冷的道:“那是宽宏大量,若是被他知道了,全家就等着去海外挖矿吧。”

    伙计侧躺在甲板上,捂着脸说道:“老爷,机会难得呢!”

    “蠢货!”

    商人负手而立,显得极为畅快,他轻蔑的道:“这算是什么消息?但凡经常走水路的都能算出兴和伯到金陵的时日,难道你想去告诉他们,你亲眼看到了兴和伯?这个消息值钱?”

    伙计喃喃的道:“可……可兴和伯是名将,说不准会突袭呢!”

    “突尼玛!”

    ……

    “怕尼玛!”

    汪元家的外面,一个读书人返身冲着大门骂了一句,然后吐了口水,这才悻悻离去。

    黄俭站在缓缓关闭的侧门里看着那口水喷过来,然后无力的落在门外。

    小门关上,隔断了视线。

    黄俭去找到了午睡刚醒的汪元。

    “是何来意?”

    书房里摆放了两盆冰,冷气丝丝而起,让人惬意。

    黄俭摇摇折扇道:“又是想请您出山主持公道的蠢货,这些人怕了,听到那人马上要到金陵,都怕的要死,恨不能立时搬到北平去。”

    “北平?”

    汪元的目光幽深,斜睨着黄俭说道:“北平才是漩涡。陛下已经布下重兵,就等着有人闯进去,这便是钓鱼啊!”

    黄俭给他倒了杯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说道:“老师,那方醒怕正是如您所说的,就是来镇压南方的,胆子倒是不小。”

    汪元不想喝茶,只是闻着茶香,觉得懒洋洋的,还有些戾气散不去。

    莫名其妙的戾气让他的话多了些尖刻:“他没有胆子?此次孙贵妃生了皇子也被逼的没了路,据说皇帝被他逼的大病一场,古往今来,除去少数几个权臣之外,谁能如此?”

    黄俭点头赞同,心中却有些腹诽:那方醒若真是权臣,怕是北平的百官们早就闹腾起来了。

    而且宫中的皇太后还没老糊涂,不可能支持他做权臣。

    内外都不支持,这个权臣能活到现在真的不容易啊!

    “老师,北边究竟会闹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汪元掩嘴打个哈欠,缓缓的道:“陛下既然下定决心要彻底打断读书人的脊梁骨,那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北方只是个开端罢了。”

    “方醒来南方就是钉子,等北方大事一定,南方也要该动手了,哎……”

    黄俭郁郁的道:“南方的田地就那么多,被剥夺了那些田地,那些士绅靠什么活?”

    这是目前南方最愤怒的原因所在。

    你要剥夺我们的田地,那么你就得养活我们。

    汪元终于喝了一口茶,然后悠悠的道:“有人说去经商,可我辈怎能和那些铜臭贱人为伍?整日为了那点钱钞和人争吵……算计。”

    黄俭点点头,起身道:“老师,下次再有人来,咱们就直接含糊应对,只说无奈。”

    汪元点点头,说道:“看时机罢了。”

    黄俭出去,一路找到了几个闲汉,吩咐他们这几日去城门和码头盯着,有京城来的军队就赶紧来报。

    他给了定金之后,那几个闲汉却只是摇头。

    “怎地……还嫌少?”

    黄俭觉得这些闲汉真是不识好歹,就威胁道:“海外的移民可不够,官府正在到处搜罗游手好闲的人……”

    几个闲汉却没有慌张,为首的得意的道:“老爷,咱们已经接了十多笔生意了,咱们只是在这里蹲着,有兄弟在盯着码头和城门呢。只是这……”

    他看看手中的铜钱,皮笑肉不笑的道:“行情涨了啊!再说……那人据说是睚眦必报,老爷……小的一定会守口如瓶!”

第2228章 依旧大胆的于谦

    黄俭加了钱,然后暗自把这几人的相貌记住,只等方醒回京之后再出手雪耻。

    那几个闲汉得了钱,然后看到黄俭笑眯眯的走了,就得意的道:“这人多半是想等那人走了之后再找咱们的晦气,可他也不想想,那人可是有名的有仇必报,咱们到时候在衙门里闹起来,难道官府还敢、还能压下去?哈哈哈哈!”

    一阵猖狂的笑声中,这几个自以为得意的闲汉就在周围游荡,寻找生面孔,然后跟踪,若是有发现,那就能拿消息去换钱。

    他们不知道的是,官府对于某些不需要口供的案犯,会让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

    应天府府尹李秀有些焦躁不安,于是就派人去请了各部来议事。

    按理他是没这个资格的,可难得他是中立的位置,不和六部打擂台,所以出面最好不过了。

    所以没多久,六部加都查院的长官都来了。

    李秀开门见山的道:“各位大人,兴和伯这几日大概就要到了……”

    他已经告诫过几次了,以下官的身份告诫这几位大佬,可却没得到回应。

    “来了就来了。”

    礼部尚书赵辉无所谓的道:“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早就在城中到处打探消息,就想抓几个所谓的叛逆来迎接那位兴和伯。既然有了礼物,我等就算了吧。”

    户部尚书曲胜皱眉道:“赵大人有事说事,这等牢骚说出去,外人还以为金陵六部都在怨望。”

    赵辉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等死罢了。”

    工部尚书钱均骅忍不住呛道:“赵大人,上个月北平还举荐你去北平吏部,虽然只是个右侍郎,可好歹是换到了吏部,只要勤勉些,说不准过几年就成了吏部的尚书……”

    赵辉没有一丝欢喜的模样,没精打采的道:“那是左迁。”

    钱均骅性情直,闻言不禁就讥讽道:“又想任事,又想升官,朝中怕是连陛下都难以安置吧?赵大人好的面子!”

    “好了。”

    赵辉被钱均骅激怒了,正准备驳斥,吏部尚书魏智不耐烦的道:“大事就在眼前,还纠结什么左侍郎右侍郎,保住自己的官帽再说!”

    曲胜淡定的道:“咱们只要兢兢业业,尽忠职守,那便有功无过。”

    吏部加户部两位尚书说话,赵辉也没敢再闹腾,只是悻悻的道:“别忘了河间府!”

    兵部尚书彭元叔怒道:“这里是金陵,不是河间府。”

    赵辉看了他一眼,左都御史鲍华说道:“金陵乃是重地,兴和伯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再说就算是动了又如何?别忘了,襄城伯可是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南方,等兴和伯一到,这便是如狼似虎……”

    李秀在边上无人搭理,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表态道:“若是要动手,肯定不止兴和伯一人下来。”

    “还有聚宝山卫。”

    赵辉就像是不服气般的刺了一下。

    金陵的礼部尚书,那真是和养老没啥区别,废材一个。

    而钱均骅这段时日也在到处奔走,唯恐治下出了问题,所以疲惫不堪,火气十足。

    于是他就忍不住反驳道:“山东都动用了几个卫,难道整个南方还不如山东吗?”

    李秀见势头不对,就说道:“各位大人,这几日城中会多派人手盘查,若是有误会的地方,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几人都拱手表示没问题,随即‘聚会’结束。

    金陵官场被清洗过几次,其中就数方醒的清洗最让人惊惧。

    伤疤还没好完,那人又来了。

    金陵城中迅速的安静了下来,那些青皮都变得乖巧了许多,再也不见欺行霸市、调戏姑娘小媳妇的举动了。

    而各地巡检司不敢怠慢,都加紧了巡查,一时间倒是抓了不少违禁出行的家伙,拷打之后,除去几人是心存侥幸去走亲戚之外,其他的居然都有案底在身,于是得了不少嘉奖。

    新任推官于谦接了那几个走亲戚的案子,却有些为难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于谦作为吏科给事中外放推官,这在大家的判断中属于左迁,也就是说,此人不得皇帝的看重。

    于是安家也没人帮忙,于谦自己找了中人,也不说去住官府的地方,自己租了一个小院子,一家子就这么住下了,被金陵官场视为异类。

    “大人,这四人出了百里多,差不多两百里了。按律的话……少说得……”

    “对啊!这也算是杀鸡儆猴吧,免得那些百姓到处乱跑。”

    “.…..”

    于谦拿着文书,听着堂下一群人的建议,突然放下文书道:“查明了吗?”

    “是的大人,都是走亲戚。”

    于谦抚须道:“本官初到金陵,却深感金陵和整个南方的富庶,地方富庶,必然是要流动,管的太死了就成了禁锢……”

    他看了下面一眼,恍惚觉得所有人都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上面坐着个祸胎,会带累他们。

    一个官员终究好心的建议道:“大人,那是……祖制,这些年有些违禁的,也就是陛下才能赦免,要不……上奏章请陛下决断吧。”

    “是啊!大人,如此才是两全其美!”

    这个建议顿时引来了大家的赞同,于谦点头道:“是个好主意,本官自然会上奏章……本官这就先去找李大人请教一番。”

    等于谦见到了李秀,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后,李秀几乎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大人,大明如今早就四海升平,路引在开国时倒是有用,稳固了江山,可如今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于大人!”

    李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打断了于谦的话,说道:“什么叫做不合时宜?那是祖制!若非知晓你原先在京城为官的一些举动,本官今日就要拿你是问了!”

    中试,然后主动请缨去‘基层’锻炼,接触民生。

    这个算是奇葩吧?

    肯定的奇葩。

    可这位还没完,居然得罪了蹇义。

    这下该完蛋了吧?

    可这厮居然能逆袭,然后几下就进了陛下的眼中,居然成了吏部头顶的一只眼睛。

    李秀想起即将到金陵的方醒,只得软和了立场,告诫道:“祖制之所以是祖制,在于上下都顺从,一旦贸然改变,天知道会引发出什么古怪来,懂了吗?”

    这话几乎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可见李秀对于谦的忍耐。

    于谦不是傻子,他拱手谢了,然后却不肯在这个问题上软弱。

    “大人,下官还是觉得此事该变变了。”

    李秀的面色一变,变得冷漠起来。

    于谦起身解释道:“当今陛下锐意进取,堪称是英主。大人,士绅的投献都要变了……”

    这是他的好心:皇帝连士绅的饭碗都要摔掉,路引算不得什么啊!

第2229章 兴和伯莅临金陵

    方醒觉得金陵和南方都不欢迎自己。

    是的,看着视线内的雨雾,方醒骂道:“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发霉了!”

    天可怜见,这雨不过是从中午开始下的罢了,而且很小。

    王贺看着远方,心情也不大爽快,随口问道:“兴和伯,你家那头小虎呢?”

    “吃火锅了!”

    方醒胡乱说道。

    王贺自然是不信的,他正想再问,岸边来了骑兵。

    雨雾中,人马都湿透了。

    战马在岸边停住了,它甩着脑袋,把雨水甩的到处都是。

    马上的斥候大声喊道:“伯爷,前方就是金陵,六部尚书和金陵知府已经在码头等候!”

    船队马上就沸腾了,那些军士开始整理军容。

    当能看到码头时,那些骑兵已经在码头两侧就位了,正在监控着。

    一群官员缓缓走来,方醒站在船舷上拱拱手,在人群的后面找到了于谦。

    船只缓缓靠在码头上,方醒上岸和官员们见礼,然后说道:“迎来送往陛下不喜,都散了吧。”

    六部官员为首,大家齐齐拱手,然后各自散了。

    只有李秀散不得,他交代了方醒一行的住所,然后还得陪着去。

    方醒被安置在以前的大宅子里,这里大概是金陵的高级招待所,到了级别的官员来金陵办事都可以住。

    等方醒沐浴出来之后,于谦也来了。

    “听闻你自己租了地方住?”

    “是的。”

    方醒有些饿了,他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于谦开始说着金陵的情况。

    “消息比下官早到两日,可见他们也是快马传递。”

    “那个正常,走官方的驿马都不奇怪。”

    “是,下官知道。”

    于谦早就褪去了青涩,对这等事丝毫不意外。

    “城中开始是慌乱,下官到时还在慌乱,那些权贵士绅到处集会,连官员都被拉去了不少。等下官到职后收敛了些,不过依旧在筹谋……”

    “现在呢?”

    方醒觉得很有趣,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这些人在怕什么?

    “现在他们依旧在怕,不过有人分析,说您此行只是镇压南方,只要没有异动就不会出手,所以才稍微平息了些。”

    这个局面就是观望,外加埋雷,一旦应对错了,那雷就会被轰然引爆,炸死谁算谁。

    “你刚到这里,对金陵官场不熟悉,如同盲人摸象,施展不开吧。”

    “是,下官拜访了一番,只是还得需要时日熟悉。”

    于谦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方醒笑了笑,说道:“慌什么?你是来做官,慢慢的,别急。而我是来立威的,无需考虑什么手腕,所以出发点不同,手段自然不同。”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方醒送走了于谦,就去了厨房给自己弄饭吃。

    五花肉煮一下,切片,过油微卷。然后再起油锅,下豆瓣和豆豉等配料炒香,随即下肉片。

    “哗啦!”

    方醒勾了一小点先前的肉汤进去,然后颠勺,轰的一下,那火苗就升腾起来。

    翻炒几下,方醒放了红油,再加些青椒片和豆腐块翻炒,然后起锅。

    大片微微卷缩的五花肉片上,红油和豆豉添加了些红黑色,看着油汪汪的。

    方醒弄了一大碗米饭,就着这一碟爆炒五花肉开吃。

    甜咸的口感最适合下饭,吃到最后,方醒甚至把剩下的菜连汤汁都倒进去,搅拌几下,酣畅淋漓的吃了个痛快。

    他吃的痛快,可金陵城中不少人都食难下咽。

    聚宝山卫的到来让整个金陵城都噤若寒蝉。

    而方醒的到来则让人怒火中烧。

    “他来了老师。”

    黄俭的面色有些苍白,正在喝酒的汪元放下酒杯,皱眉道:“你那个堂弟在海外不知死活,你担心什么?”

    黄俭苦笑道:“王柳碎……我怕方醒当时就查到了,只是一直隐忍,他当年可是有过这等手腕和城府。”

    当年那场失败的行刺早就湮灭无闻,若非黄俭此刻提起,汪元绝不会再次想起。

    再多的把握也被黄俭的小心和紧张给毁掉了自信。

    汪元把酒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说道:“草木皆兵,你若是怕了,那便出海吧。”

    黄俭尴尬的道:“老师,我只是……担忧罢了。”

    ……

    第二天一大早方醒就出发了,他要去造船厂。

    名义上他南下的使命就是视察船厂,所以两位水师的副都督都来接他,一行人汇拢后出城。

    “此次谈判无功,陛下和朝中的意思是,泰西诸国野心勃勃,大明不管采取什么手腕,也无法阻挡他们向外扩张的欲望,而向外扩张,必然就会和大明碰撞……”

    洪保说道:“意料中事,咱家只是担忧他们现在已经出来了,到时候大海那么大,如何拦截他们?”

    傅显一听就不爽了,反问道:“洪公公,洪都督,他们敢乱跑吗?”

    “不敢。”

    洪保皱眉看着傅显,对他刻意提及自己的官职有些不满,然后说道:“陛下说了,大明要小心的是肉迷和哈烈的合流,至于泰西,锁住他们就够了,锁住,明白吗?”

    傅显不喜欢洪保的保守,他更喜欢的是进攻,以攻代守,用攻击来消除隐患。

    一路到了船厂,方醒看到船台上的那些进度不一的船只时,不禁赞道:“当这些战船出海后,海洋就是大明的了。”

    洪保得意的道:“兴和伯,这一批可大了许多。”

    三人到了船台边,方醒问了战船的具体数据。

    “.…..一千四五料的模样。”

    “这次泰西之行,火炮的犀利让他们丧胆,只要有足够的火炮和船只,咱家敢一路打过去,让他们片板不得下海!”

    洪保显然不是保守派,他遗憾的指着那些在检修的宝船说道:“可惜了宝船,当年若是直接建造战船就好了。”

    宝船很大,在现在看来就是庞然大物。

    可从火炮在海战中崭露头角之后,宝船的战斗力就被质疑了。

    改造是不可能的,所以宝船以后估摸着会被当做旗舰,或是大型运输船来使用。

    傅显指着远处说道:“先期建造的十二艘战船,加上那四艘,进攻不足,防御却是有余。”

    十六艘战船对于大明来说少了些,所以洪保看向船台上那些半成品的目光中都透着贪婪。

    “陛下准备安排那些使者归国。”

    方醒透露了一个消息,让傅显和洪保有些兴奋。

    “兴和伯,是要派出大船队去泰西吗?”

    “咱家愿意再去一次,好歹把上次受的气都出了。”

    洪保想了一下自己率领能铺满海峡的船队到达泰西时,沿岸国家的担忧和恐慌,就对傅显说道:“咱家轻车熟路,傅大人,此事非咱家不可了。”

    傅显只是冷笑,觉得洪保是在痴人说梦。

    “此事不会大规模的去。”

    方醒打断了他们的遐思,这下连傅显都忍不住问道:“兴和伯,为何?”

    “因为肉迷和泰西的关系,所以去泰西的时机不对。”

    方醒给他们分析道:“去少了,他们可能会铤而走险,直接把船队给拿下,然后学习咱们造船的法子,更重要的是要学习咱们的火器!”

    傅显遗憾的道:“那要不直接攻打呢?”

    洪保说道:“不可能,海上咱们还行,可要想从陆路攻打,得运送多少兵力过去?要送多少粮草过去?”

    “还有肉迷和哈烈在虎视眈眈,咱们若是深陷泰西的泥沼之中,他们会非常乐意对大明发动攻击。”

第2230章 渐渐深沉的皇帝

    北平开始动手了,据说是先从权贵们开始的。

    拿权贵来开刀,这是老朱家的传统,从朱元璋开始就喜欢那么干。

    不过朱瞻基没那么血淋淋,只是要清理田亩。

    抱屈的不算多,因为有徐景昌在前。

    定国公都不说委屈,你祖上什么功劳?

    论起功劳来,没谁能比得上徐家。能比得上的,基本上都被朱元璋当年给杀光了。

    不过心存侥幸的人也不少,等被查出来后,面对证据,又嚎啕大哭,说是下面的刁奴干的。

    可朱瞻基这次可不准备再给面子,东厂和锦衣卫一起出动,那些瞒报的权贵纷纷被拿下,抄家。

    金陵原先是京城,后来迁都北平,不少权贵都留在金陵,却和北方的关系密切。

    这些关系里有朋友,有亲戚,有故交……

    消息被快马送来,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方醒前脚才走,皇帝就残忍的动手了。

    秋风萧瑟,裹挟着肃杀之气,伴随着这个消息,让金陵城中为之震惊。

    “……锦衣卫和东厂神兵天降般的出现在那些人家的门外,直接破门抄家,那些人措手不及,许多人都在喊冤,却被证据给压了下去……”

    这是早有预谋的行动,那些权贵还以为皇帝会慢腾腾的动作,却不知道锦衣卫和东厂早就调查过他们了。

    “陛下下手太快了,雷霆万钧,一下让京城鸦雀无声,有人说这是文皇帝第二。”

    ……

    皇城外面,宋建然和陈德碰到了,两人互相拱手,宋建然问道:“听说玄武卫有人不满?那便撤下去,我朱雀卫一力承担!”

    陈德沉稳的道:“宋大人多虑了,只是一些小事。”

    两人跟着太监一路进去,等见了皇帝时,看到张辅等人也在,而且正在看着地图低声说话,两人不禁心中振奋。

    这是有叛逆吗?

    两人行礼,朱瞻基把目光从地图上移过去,问道:“神机营坐镇京城,朱雀卫和玄武卫枕戈待旦……朕听说有不满意的?”

    两人赶紧请罪,陈德说道:“陛下,臣部有一个总旗官,他家中被抄,所以暗中有怨言,还煽动麾下和同僚……”

    “这是谋逆!”

    孟瑛毫不犹豫的下了结论,张辅等人也都点头赞同。

    朱瞻基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后来如何了?”

    武勋们心痒了。他们都想弄火器卫所,所以得了打击宋建然和陈德的机会,他们哪会放过。

    陈德说道:“陛下,他才将起意,自己麾下那些人就直接把他给拿了……”

    孟瑛看看张辅,两人相对无言,还有些尴尬。

    皇帝分明早就知道了,却明知故问,这就是在调侃他们,顺便敲打。

    别去觊觎朕的心腹力量,他们很稳,稳如泰山!

    那个总旗也是倒霉催的,才将鼓动麾下就被拿下了。但却可以由此看出火器卫所里的军心士气,以及军纪的严厉。

    这才是以后的大趋势啊!

    敲打已经成了朱瞻基的本能,他指着地图说道:“玄武卫稍后出发,就在宣府盯着。”

    “是,陛下。”

    陈德沉稳的应了,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

    朱瞻基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朱雀卫在京城,四方有警,即刻驰援!”

    “是,陛下。”

    “柳升……”

    柳升最近有些懒散了,朱瞻基看了他一眼,说道:“天气热,神机营少操练些,就留下来镇守京城吧。”

    柳升心中一惊,急忙跪下请罪。

    军队无战事,无外敌,时间长了自然会懈怠,这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加之神机营战功赫赫,柳升难免就有些飘了,结果被朱瞻基这一下给吓掉了半条魂魄。

    “……臣懈怠了,罪该万死。”

    朱瞻基侧身过来,皱眉道:“当年征伐交趾,英国公让你露布报捷,这便是你的机缘。此后你兢兢业业跟随文皇帝几次北征,战功赫赫。”

    这是在数柳升的功劳,却能听出不是赞美。

    柳升大汗淋漓,心中对自己近期的骄纵懊恼不已。

    朱瞻基见他狼狈,却也不肯停,“神机营散乱,军纪不彰,你可是累了?”

    柳升伏地道:“臣万死。”

    大滴的汗水落在地上,朱瞻基心中满意,然后说道:“为臣者要时时警醒,若是自觉拿不起刀,上不得马,朕自会体恤老臣。”

    武勋们一起请罪,朱瞻基又微笑道:“朕知你等勤勉,只是说说罢了。”

    这个皇帝越发的手腕娴熟了啊!

    武勋们心中凛然,那点儿轻视都丢到了脑后。

    方醒南下之后,不是没人试探过,只是被朱瞻基两下敲打的面红耳赤,人人警醒。

    这个皇帝不再是刚登基时,需要方醒等人帮衬才能勉强维持的那个皇帝了,轻视他的自然会付出代价。

    气氛有些紧,朱瞻基恍若未觉的转换了话题:“几次三番,不管是陆战还是海战,火器都是主宰。大明如今有了不少火器卫所,可肉迷哈烈在联手,泰西诸国在联手,要抓紧了。”

    张辅心中一动,说道:“陛下,趁着现在无战事,正好扩建些……”

    朱瞻基点头,赞许的道:“朕也是这般想的。”

    这是顺水推舟!

    果然,朱瞻基接着说道:“那便再组建两个火器卫吧。”

    “陛下,可是青龙和白虎吗?”

    四灵只有朱雀和玄武,再来两个的话正好补全。

    四灵,或是四象,正好镇压四方。

    朱瞻基点点头,“正是,火器都是现成的,都督府和兵部要联手选好人,营私舞弊…...任用私人,朕就等着拿人开刀!”

    武勋们知道这是警告和敲打,只得都应了,心中却想着回家就让故旧亲戚去试试,好歹能渗透进去的话,对家族的未来好处多多。

    朱瞻基只是冷眼看着,最后交代道:“柳溥也懒了?”

    柳升一怔,急忙说道:“陛下,臣子每日操练麾下,并未懈怠。”

    柳溥和皇帝当年跟着方醒学习,有一段同窗伴读的缘分,所以朱瞻基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

    “三国使者多番请求归国,朕亦不想隔人亲情,让柳溥去,送到金陵。”

    孟瑛看着谢恩的柳升,心情复杂。

    刚敲打了柳升一下,马上就给个顺手功劳给柳溥,这柳家的圣眷不一般啊!

    “西洋使者都送回去。”

    朱瞻基没有解释什么,但武勋们都懂了。

    “文弼兄,这是要出海?”

    徐景昌一直在装孙子,出了大殿后就忍不住询问皇帝刚才的决定。

    张辅点点头,而前方的柳升也止住了脚步,回身拱手道:“多谢诸位刚才襄助。”

    徐景昌想通了前因后果,就艳羡的道:“安远候,柳溥这下可是要飞黄腾达了。”

    武勋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然后把家业败了,甚至是把爵位丢了。

    柳溥和陛下有这等关系,加上和方醒的关系密切,这就是天然的好处啊!

第2231章 一来就动手

    北方的每一次消息传来,都能让金陵城中的气氛发生变化。

    秋高气爽的时节,也是开文会,大家一起玩乐的好时机。

    金陵城内外都有好地方,趁着青草未黄,无数学子士绅在聚会。

    “他们不高兴吗?”

    “是的伯爷。”

    士绅们在聚会,费石和李敬的人都在盯着,然后齐齐来禀告。

    李敬说道:“那些士绅在抱怨清理投献,说朝中断了大家的生路,到时候只能去叩阙。”

    “吓唬人的!”

    方醒轻蔑的道:“本伯倒是希望他们去叩阙,可他们敢吗?”

    李敬下意识的道:“他们必定不敢,他们担心会被流放到海外去。”

    方醒看了一眼费石,费石说道:“伯爷,锦衣卫查过了,这期间并无人从中蛊惑串联。”

    “那就是群体自发的恐慌……就像是要集体丢了饭碗。”

    方醒能理解这种感受,却不会有丝毫同情。

    “民脂民膏,国之赋税,他们可吃的满意吗?”

    这时外面有人来禀告,说是于谦求见。

    方醒点点头,然后对李敬说道:“东厂要盯紧那些田亩多的士绅,若是有人铤而走险,那本伯可要拿你试问。”

    李敬躬身道:“兴和伯,南方大啊!”

    方醒冷笑道:“本伯指挥不动你吗?”

    这话里带着杀机,李敬跪下道:“咱家不敢,但凭兴和伯吩咐。”

    “怎么跪了?起来。”

    方醒如沐春风般的扶起了李敬,笑眯眯的模样让李敬摸不着头脑。

    等于谦进来后,觉得气氛诡异,却也没遮掩,就说了来意。

    “兴和伯,近日金陵拿了几个越境的百姓,下官觉得按律不妥,可上报之后,都说祖制不可动摇……”

    这是求援来了。

    李敬在想着方醒突然敲打自己的用意,费石却知道这事,就说道:“南边近些年对这些管束松了些,听闻您要来,巡检司都开始发力,一下就抓了不少。那些人大多是有案子在身,少数是百姓走亲戚,或是去办事。”

    方醒沉吟道:“为何不肯去办路引?”

    费石苦笑道:“出远门倒也罢了,可去走个亲戚,探望个朋友,这些都得去报备办路引,回来还得注销,有那等懒的,看到近期查的不严,就心存侥幸。”

    “路引……有些不妥。”方醒若有所思的说道。

    呃……

    这是祖制啊!

    费石看了李敬一眼,只是惊讶,却未曾有深沉之色,这才放心。

    “对啊!”

    于谦兴奋的不行,觉得方醒果真是一代宗师,这眼光就是超脱。

    “兴和伯,下官就是这般想的,奏章都已经写了。”

    “太急了!”

    方醒觉得于谦的性子说好听点是雷厉风行,说难听点就是心中存不住事,少了许多城府。

    还是吃亏太少啊!

    于谦拱手道:“下官知错,可路引对大明来说确实是桎梏啊!”

    李敬觉得于谦这货就是个愣头青,迟早会把自己作死。

    路引施行多年了,朝中有眼光的大佬看不到利弊?就你于谦聪明,非要把事情拱起来。

    “这事你还是看的小了,眼界不够,气魄不够。”

    方醒的话让于谦惊讶欢喜的同时,也让李敬和费石想告退。

    方醒说道:“军户现在松动了,匠籍也在渐渐的推动,你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了。”

    于谦却不见振奋,说道:“兴和伯,有的户籍却不好取消。”

    方醒沉默了一瞬。他如今越发的显得深沉了,只是一个沉默,就让于谦感受到了压力。

    压力渐渐增加,于谦不知自己的看法为何让方醒这般不高兴,然后就想到了当年方醒给他看的书。

    “凭什么你能科举做官,那些人就要一辈子吹拉弹唱,每日熬煮盐卤?”

    方醒看了于谦一眼,眼神中全是失望。

    “各自回去吧。”

    方醒转身进去,费石和李敬拱手相送。

    边上有家丁送客,李敬对于谦说道:“于大人这是想留下来吃饭?”

    于谦在发呆,只是跟着他们出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值房,于谦连午饭都没吃,只是在发呆思考。

    他在想所谓的户籍的作用。

    他知道户籍在禁锢百姓的迁徙,可却没想过去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这便是祖制的因素让他觉得不可撼动。

    他一直在发呆,下属对他不熟悉,也没人打扰他。

    于是屋内渐渐闷热,直至汗流浃背。

    “.…..兴和伯带着人出去了,气势汹汹的,看那模样是要动手啊!”

    “金陵从此多事了,也不知道今日会死多少人。”

    外面有人提到了方醒,于谦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然后起身开门。

    他的脸上全是汗水,身上半湿,把外面的两个小吏吓了一跳。

    他擦去糊住眼睛的汗水,然后找了马,问了方醒去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方醒出门了!”

    黄俭也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赶到了现场。

    城西的一户士绅家外面,一队军士整齐列阵。

    方醒站在前方,看着墙头冒出的脑袋问道:“梁梦德家?”

    墙头上的脑袋犹豫了一下,然后滑了下去,紧接着里面传来了尖叫声。

    “老爷,老爷,兴和伯来了……”

    方醒愕然道:“这是以为本伯是来做客的吗?”

    周围渐渐围拢了不少人。

    这里的住户以士绅居多,还有几家是官员,所以那些围观的人中,大部分都衣着考究。

    等看到是方醒后,有几个男子悄然回去,再出现时,身上已经换成了布衣。

    辛老七在方醒的身侧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就低声给方醒说了。

    方醒摇摇头,“这是知道敬畏,胆子是小了些,可好歹……还有挽救的余地,就算是田地被清理了,也会去寻找出路,不错。”

    胆子小意味着没有大的机缘,可在盛世,这等人却会一家平安。

    大门缓缓开了,一个赤脚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见到方醒就躬身道:“在下梁梦德,见过兴和伯,请进家待茶。”

    “不必了。”

    方醒看着男子,冷冷的道:“十日前你从常州回来,本伯问你,路引呢?”

    梁梦德看看左右,神色惶然。

    方醒森然道:“本伯既然来了,你以为自己能蒙过去吗?”

    梁梦德泪水滑落,跪下道:“伯爷,在下只是去访友啊!”

    梁梦德双手撑在地上,他身后的大门内,他的妻儿都慌了,小一些的那个孩子在嚎哭。

    “这就是破家前的征兆”

    后面的不远处,李敬和费石在看着这一幕。

    费石没有回应这个问题,李敬却因为方醒先前的敲打有些急切,就想去帮个忙。

    “东厂知道不少这等违禁之人,你说咱家去帮忙如何?”

    费石冷哼一声道:“伯爷行事无需旁人去指点,坏了大事,安纶可保不住你。”

    安纶在街头被方醒抽了一耳光的事早就传到了南方,所以提到这个,连李敬都觉得丧气。

第2232章 方醒做事不会漫无目的

    前方,梁梦德已经被吓哭了。

    一个中年男子在哭泣,这个场面怎么都有些让人头痛。

    方醒冷冷的道:“访友访友,为何不办理路引?”

    于谦到了,他下马后就听到了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动。

    梁梦德抬头,脸上被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说道:“伯爷,在下只是……只是一时疏忽糊涂啊!”

    士绅权贵违反路引的禁令时有发生,可大多不会被追究。

    “禁令不只是百姓要遵守,连陛下在京城出个门都得要各处交代,你算是什么?”

    梁梦德喊道:“伯爷,在下……”

    “拿下!”

    方醒喝道,随即两名军士过去。梁梦德也不敢挣扎,只是颤抖着被提起来,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方醒。

    可方醒哪会徇私,他回身吩咐道:“此次查到违禁的三十余人,全数拿下。”

    “是,伯爷!”

    军士们的齐声应诺让在场的人心中一惊,想起了方醒上次在金陵拿人的事,担心这只是一个开始。

    是的,这只是一个开始!

    方醒令麾下在金陵城中拿了三十余人,李秀得知后暗自叫苦,而六部官员得知是违禁之后,也是纳闷不已。

    这等小事方醒居然也管?

    这真的不算是什么事,每年都有,南北都有。

    所以方醒到了金陵的第一步就让人摸不到跟脚。

    李秀想起了于谦说的事,却觉得不大可能,方醒不会为了这等事去搅乱目前的大局。

    目前的大局是什么?

    就是北方的清理!

    除非南方也开始清理,否则方醒就没有动手的动机。

    于是有人安心,文会继续开,酒照样喝,女人照样玩。

    可有人却认为方醒这是在挑事。

    “他在挑事,只要有人被挑动去闹腾,他就会借机行事,老师,别忘了河间府啊!”

    书房里,小炉子上的小壶在沸腾,可黄俭却顾不上了。

    他显得有些亢奋,鼻尖上有几点汗珠。

    汪元指指茶壶,见黄俭还没反应,就自己把茶壶拎下来,然后冲泡。

    茶叶在开水的冲击下浮沉着,并开始渐渐变色,赏心悦目。

    “老师,我敢打赌,方醒是在守株待兔,他一心想削弱了名教,然后他的科学趁机而起,老师,这是心胸险恶啊!”

    “那些人被吓住了,刚下我去看了,那些人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就怕被方醒给盯上……”

    “没错怕什么?”

    汪元喝了一口茶,满意的点点头。

    黄俭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误,他坐下后,有些沮丧的道:“老师,这人太可怕了。”

    汪元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开始融化的冰盆,淡淡的道:“慌什么?路引本就是祖制,他若是要去弄,那便是不讨好,所以我认为他这是在试探,就如同下棋里的试探,看看对手的应对,然后再做打算。”

    黄俭沉默着,神色渐渐冷静。

    汪元看了他一眼,说道:“行事如棋,试应手看似聪明,可在此时却是无谋之举。不应他,从别的地方下一步棋就是了,他的试应手自然就成了废棋……废了一步,那便是落后啊!”

    黄俭呆呆的点点头,汪元叹道:“我说了怕什么!就算是被抓了,你不承认就是了。当初就是你堂弟去办的事,和你有何关系?自乱阵脚。”

    黄俭只觉得心中不安,稍后就出了汪家,然后去了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他经常来,虽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伙计依旧带他去二楼。

    “今日真是奇怪了,大堂都坐满了。”

    伙计觉得奇怪,汪元的目光扫过,却发现大多是士绅,就说道:“今日我在下面坐。”

    伙计也没奇怪,只是寻找了一下,然后指指里面说道:“今日赵老爷他们也是在下面坐,您请。”

    黄俭被带到那一桌,几个男子见他后,其中一个起身笑道:“你倒是难得这个时候来,快快坐下,伙计来一副碗筷,换菜换菜。”

    黄俭谦虚几句,知道这位好友不差这点钱,就笑纳了。

    这人叫做赵智,和黄俭算是一起考过试的朋友,后来喝过几次酒,这便是朋友了。

    他换了个位置,坐在黄俭的身边,指指前方的几桌人说道:“这些年轻人很是热血啊!都在声讨那个奸佞。”

    前方几桌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人站着,慷慨激昂的说道:“.…..陛下令他来此监造海船,可他却伸手抓人,这是什么?这是多事,这是挑衅!”

    这人说的话在黄俭看来太嫩,没有半点依据。

    “.…..他对儒学恨之入骨,而南方却是名教兴旺之地……”

    蠢货!

    黄俭听到这里时,已经在心中给这个年轻人判了流放。

    他举杯和赵智虚碰一下,然后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奔跑的脚步声。

    脚步声就像是城中突然遭遇了乱兵洗劫般的仓皇!

    黄俭放下酒杯,就看到大门外跑进来一个读书人。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喘息着,然后抬头道:“那人……那人拿了彭大人的侄子!”

    一瞬的寂静之后,有人起身问道:“哪个彭大人?”

    来报信的读书人骂道:“蠢货!当然是兵部尚书彭大人!”

    大堂里一阵惊叹声,黄俭心中欢喜,就板着脸道:“那人莫不是要再清洗一次南方官场?”

    赵智面色凝重的道:“怕是会啊!”

    黄俭叹息道:“你家中的堂兄可是……”

    赵智打个哈哈道:“我那堂兄为官倒是谨慎,想来无碍。”

    两人相对微笑,笑意淡淡的。

    非常时刻,谁都不敢暴露自己的弱点。

    大堂里顿时一阵喧哗,有人急匆匆的起身结账,然后惶然离去。

    “彭大人的那位侄子可喜欢出去玩耍,居然也被抓了吗?”

    黄俭听到这些话,他急匆匆的和赵智等人告别,回到了汪家。

    汪元在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神色冷漠。

    听到脚步声后,他偏头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你喝了酒,还是说你需要酒来让自己得到安宁。”

    “老师,彭元叔的侄子被方醒给拿了。”

    黄俭欢喜的说道:“彭元叔的性子火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汪元冷冷的看着他,尖刻的道:“你越发的蠢了,我在怀疑当年是怎么会看重你。”

    黄俭茫然,觉得羞辱。

    来问晚饭是否送来的仆役看到汪元的眼神后就躲了回去。

    这个时候的汪元六亲不认!

    汪元嗤笑道:“方醒做事何曾这般漫无目的?”

    黄俭细细回想起方醒在金陵的几次行动,最惨烈的一次就是兑换宝钞。

    那时候的金陵几乎接近崩溃,六部无法掌控局面。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方醒率军登岸,一举压下了即将爆发的局势。

    “想通了吗?”

    汪元起身走了几步,叹道:“你进门前来的消息,彭元叔去找了方醒。”

    黄俭心中一喜,说道:“老师,可是去交涉的吗?”

    “对。”

    汪元回身,反问道:“你觉得彭元叔此行是什么结果?”

第2233章 坑叔的彭公子

    “兴和伯,下官管束不严,家侄违禁,还请念在下官多年勤勉的份上,网开一面。”

    彭元叔的到来让方醒有些喟叹,他遗憾的道:“这是律法,但是法不外人情,你有说这个人情的资本。”

    彭元叔面露微笑,方醒把最后一丝挽救的想法抛开,淡然道:“回去吧。”

    这态度变得太快,彭元叔猛地想起方醒当年整治赵王的事,身体就软了一下,然后强笑道:“兴和伯,下官……这个侄子从小就在下官的身边长大,下官待他如亲子,难免溺爱了些……”

    方醒不再解释,王贺在边上指指门外,然后带着彭元叔出去。

    一直出了大门,彭元叔才拱手道:“本官多有得罪,只是兴和伯……还请王公公指点,感激不尽。”

    王贺看着他欲言又止,彭元叔一咬牙,就去摸袖子。

    “别!咱家不受贿!”

    王贺退后一步,就在彭元叔在判断这话的真伪时,王贺纠结的道:“罢了,你彭大人还算是直爽,咱家就直说了吧。”

    彭元叔拱手低头。

    王贺遗憾的道:“彭大人,前途无亮啊!”

    王贺拱拱手进去了,留下个彭元叔在门口发呆。

    前途无亮……

    王贺不会讥讽他,也就是说,他彭元叔真的会前途无亮。

    不,是在今天之后前途无亮。

    他想起了先前方醒的话,瞬间面色惨白。

    ——回去吧!

    那带着些遗憾和厌恶的眼神……

    这分明就是厌弃了自己啊!

    方醒下来肯定是要和京城联络不断,他一份奏章上去,皇帝那边自然会在彭元叔的名字下面用朱笔画一条线。

    一条‘此人不可重用’的线!

    他的身体一软,跌跌撞撞的退后,最后靠在了围墙上。

    “误了,误了啊!”

    彭元叔起码二十多年没流过泪了,可此刻他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仕途没指望了啊!

    ……

    “彭元叔可惜了。”

    王贺回到书房里,方醒就说了自己的想法:“张本毕竟年迈,陛下本想考察彭元叔,本伯此行就带着观察他的意思,谁知道却歪打正着,把他卷了进来,可笑可叹!”

    王贺有些不忍,“刚才他在外面哭,无声无息的哭。”

    “盯着各地。”

    方醒打断了这个话题。

    “咱家知道。”

    王贺不满的道:“彭元叔好歹算是个能干的,就为了这个废了前程,兴和伯,是不是太轻率了?”

    方醒无奈的道:“北平的兵部尚书不但要掌兵部,还得要和武勋们平衡,彭元叔今日能为了自己的侄子求私情,明日若是他的那个侄子被人扣了呢?然后让他谋逆,他做不做?”

    “肯定不会做。”

    王贺笑道:“那是他侄子,不是他儿子,他傻了不成?”

    方醒淡淡的道:“可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是不能犯这种错。一次错,君王就会睡不着!”

    ……

    就在离方醒这边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三十余人被关押在里面。

    “不是我吹牛,家叔兵部尚书,兴和伯这个面子是要给的,否则谁会和他亲近?你们说是不是?”

    说是关押,可却没上绑,也没关进屋子里不给出来,连看守都是在大门外,随便他们在里面闹腾。

    一个年轻人在院子里踱步,看着颇为得意。

    周围站着不少人,台阶上坐着不少人,大家都茫然的看着,听着。

    年轻人负手而立,皱眉看着墙头,有些不满的道:“按理家叔应当到了呀!为何没人来放我出去?”

    坐在台阶上的一个短须男子冷笑一下,然后笑着问道:“彭公子是为何犯禁?有彭大人在,弄路引就是派个人去的事啊!”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却是坏笑。

    年轻人干咳一声道:“不过是去访友罢了。”

    这时屋里有人喊道:“不是去宁国府找那个美人吗?那美人一夜可得要五贯钱,彭公子好大的手笔!”

    彭公子面色有些难看,喝道:“胡言乱语,等我出去后,自然有你家的好看。”

    里面的那人却不怕,只是冷笑道:“虽然不知兴和伯为何要抓我等,可你彭公子却不该,这便是要杀鸡儆猴,彭公子,你一进来,以后尊叔但凡有升官的机会,那些言官和对头自然会用今日之事来弹劾他。你跟在尊叔的身边读书,这便是尊叔的言传身教啊!哈哈哈哈!尊叔此刻大概是想要活剥了你吧!”

    彭公子想了想,茫然的看着四处。

    那些人没有怜悯,有人在幸灾乐祸的笑,有人在唏嘘……

    ……

    “下官错了。”

    “你错了什么?”

    “下官以前觉得百姓就该安于本业。”

    “如今呢?”

    “就和路引一般,限定了百姓的户籍,那就是无形的路引,下官错了。”

    ……

    于谦有些忐忑,他和方醒的关系有些复杂,从他到方家庄开始,方醒就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就像是发现了一块璞玉。

    “你……民为重,多少朝代不是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才揭竿而起,然后外敌趁机入侵。”

    方醒审视着于谦,缓缓的说道:“太祖高皇帝当初定下各类户籍以及路引,那是因为当时反对者甚多,大明并不安稳。等到后来,太祖高皇帝觉得这样也不错,民间安稳,于是就一路承袭过来。”

    “可时移世易,如今大明发展的势头不错,而我一直在想着怎么消解了户籍的隔阂……你……能看到路引的桎梏就不错了,是我过于苛刻,罢了。”

    “兴和伯,下官惭愧!”

    于谦躬身,方醒伸手去扶,王贺在边上笑道:“罢了罢了,咱家怎么看着都像是将相和,兴和伯,于大人已经很不错了。”

    ……

    彭元叔的失态被许多人都看到了,于是南京兵部将会换一个尚书的谣言开始甚嚣尘上。

    方醒对此并未干涉,他依旧是隔三差五的去造船厂看看。

    “兴和伯,看看那个。”

    洪保带着方醒去了下游更宽阔的地方,十余艘战船正停靠在那里。

    “本伯就等着他们了。”

    随后方醒上船去慰问了那些刚回来的将士,并询问了关于瀛洲的事。

    瀛洲目前算是融合度比较高的地区,土豆的输入让瀛洲百姓生平第一次可以敞开吃饭,于是北平城中的大明皇帝也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口中。

    “都说陛下仁慈,如今的日子好的不行。”

    “兴和伯,要不去瀛洲看看?”

    “不去了。”

    方醒摇摇头,拍拍船舷,说道:“去了又如何?当年的硝烟早已散尽……斯波家族几次想迁居内地,都被我卡住了……”

    斯波家族在瀛洲攻伐中首鼠两端,不过最后还是保住了家族的大半,在瀛洲算是贵族阶层。

    洪保好奇的问道:“兴和伯,斯波家的事……可后悔了吗?”

    “嗯?”

    方醒微微侧脸看着他,神色淡然的道:“我是大明的兴和伯,后悔什么?”

第2234章 人之初,利益驱动人心

    方醒抓了三十余人,大家以为这事也就这样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人隔了半个月,居然再次悍然出手。

    杨田田看着越发的成熟了,方醒看着走来的他有些恍惚。

    “我怎么看到些官威?”

    杨田田近前行礼,方醒问道:“如今你的日子如何?”

    “很好,县尊多有信重,下面的小吏也听话。”

    方醒是真的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当年的杨田田,那个农夫,淳朴的农夫。

    而眼前这个留着短须的男子虽然看似在欢喜的微笑,可那威严竟然有些刻入骨髓的自然,就像是从前世便是做官的。

    杨田田见方醒有些神思恍惚,不禁有些紧张,然后以前的淳朴露了一线,随即消散。

    方醒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上次你们县令袁杰想举荐你,被本伯压了下去,你可有怨言?”

    杨田田急忙躬身说没有,已经心满意足了云云。

    可方醒却在他低头的一瞬看到了失落,巨大的失落。

    于是方醒的心就落了下去。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一是上次因为你的缘故,本伯扳倒了县丞张迈,让袁杰逃过一劫。”

    方醒渐渐的冷漠起来:“袁杰自然是攀不到本伯这里,于是就通过给你升官来向本伯示好……”

    杨田田为官也有几年了,这些话里的含义怎会不明白,他毫不犹豫的跪下道:“是小的贪婪了。小的自从任职吏目以来,就喜欢上了那种手下有人,可以随意指使的滋味……”

    方醒背身过去,问道:“还记得你当年给本伯写的那封信的内容吗?”

    杨田田抬头想了想,就念了出来。

    方醒一直在听着,听着他从结结巴巴到流利,从生硬到有了感情。

    “……小民多艰,小吏如虎,上官麻木,勋戚得意,士绅逍遥……大明把担子压在了百姓的头上,却放纵了官吏、权贵和士绅……”

    杨田田停住了,他懂了方醒的意思。

    “是,小的忘却了当年的愿望,只想着升官……”

    方醒幽幽的道:“若都是这般,你哪来见本伯的机会?”

    杨田田躬身道:“小的不敢辩驳,只恳请伯爷冷眼看着,看小的以后如何。”

    他转身走了,等他消失在门外后,辛老七说道:“老爷,他没回头。”

    方醒转过身来,苦笑道:“人性本贪,我却过于苛求了。”

    辛老七随口道:“老爷,他本就是借了您的势。”

    “可我却不想在身边聚集一群官员啊!”

    方醒不想开这个先河,那样的大明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他更担心的是身不由己,当利益把大家都捆绑在一起时,由不得他不坐在那个‘盟主’的宝座上,然后带着那些人奋力向上。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方醒打个寒颤,问道:“查到了多少?”

    辛老七说道:“到昨日回报为止,三百余人,有事的百姓两百多人。”

    方醒笑了笑,说道:“叫人来。”

    没多久,费石和李敬都来了,林群安也来了。

    随后来了一个让方醒都意想不到的人。

    “勤斋公?”

    方醒想了想,才想起那位连朱瞻基都要笑脸相陪的老儒。

    “请他待茶,等着。”

    方醒只是随意的吩咐着,费石尴尬的建议道:“伯爷,勤斋公在南方……颇为德高望重。”

    “这是国事,德高望重和国事有关系吗?”

    方醒皱眉看了在边上笑吟吟的李敬一眼,说道:“准备收网。”

    李敬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发毛,就干笑道:“兴和伯,三百余人,怕是要整个聚宝山卫全部出击才能保证抓住那些人呐!”

    “只拿那一百余士绅。”

    呃……

    李敬的嘴角抽搐着,“兴和伯,那是……火上浇油啊!”

    金陵城中的气氛本就随着方醒的到来够紧张了,等他拿了三十余人之后,城中不少人都在盯着,只等他的后手。

    当这个后手出现后,城中的那些人会怎么想?

    方醒再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教本伯如何做事吗?”

    “咱家不敢。”

    李敬起身,束手而立。

    方醒看了林群安一眼,说道:“锦衣卫和东厂只是带路,动手还是要咱们的人,至于有负隅顽抗的……”

    林群安杀气腾腾的道:“那便是叛逆!”

    ……

    邱帧越发的老态龙钟了,一张嘴说话,就能看到嘴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三四颗牙齿。

    “兴和伯,你每次一到金陵,南方就会震荡不安,就会流血……”

    “何至于此?”

    方醒把茶杯推过去些,然后看着邱帧那双浑浊的眼睛,微笑道:“勤斋公,北方已经在清理了。”

    “是。”

    邱帧杵着拐杖,轻轻的敲打着地面,喘息了一下,说道:“北方贫困苦寒,而南方才是大明的根基,没了南方,赋税从何而来?”

    一阵风吹进来,竟然有些冷。

    院子里开始有了落叶。

    邱帧看着那些落叶,眼中多了垂暮的哀伤。

    “可老夫知道,既然动了北方,南方就没有幸免的道理,否则北方就会闹起来,哎!这是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方醒一怔,有些意外于邱帧的敏锐。

    “勤斋公倒是比那些一心想着侥幸的士绅们明白多了。”

    邱帧多大的年纪了,这等夸赞根本就不入他的眼。他突然起身,然后拱手问道:“敢问兴和伯,多久?”

    方醒沉默,这是国事,也是机密,就算是张辅来问他也只有沉默以对。

    “老夫懂了。”

    邱帧落寞而去,方醒并未相送。

    “老爷,咱们这次来就带了聚宝山卫,这不是动手的意思,他为何还问?”

    辛老七觉得邱帧有些倚老卖老,不值得尊重。

    方醒把玩着茶杯,说道:“他这等人一般不肯出来卖老脸,两次出来,背后肯定都有利益的驱使,南方和大明有隔阂啊!”

    他冷笑道:“而清理田亩,振奋科学,这些都是在和那些隔阂争斗,不消除隔阂,大明就无法腾飞!”

    他想起了后来神州陆沉,遍地腥膻的前夜。当君王殉国,京城失陷的消息传到南方后,南方……

    “他们会狂欢!欢欣鼓舞!利益控制之下的人心比魔鬼还要可怕。”

    “而这个隔阂不但是士绅,也有百姓。”

    王贺在后面飞快的找了纸笔来记录着,家丁们都在听。

    “士绅觉得朝中管束太严厉,没给他们太多的好处,不……”

    方醒想了想,说道:“是那点好处满足不了他们越来越大的胃口,于是他们会盼着改朝换代……”

    王贺停了一下,然后照旧把这话写了上去。

    “至于百姓……”

    方醒苦笑道:“百姓要的也是好处,但南边的百姓总觉得北方拖累了自家,就算是有了土豆,可这个观念依旧根深蒂固,他们觉得南方比北方富裕……”

第2235章 雨中的使团

    “我们必须要在入冬前赶到金陵!”

    车队在官道上疾驰着,几个工坊的工匠一路在紧张的盯着车况,这是金英去求来的机会,让工坊的车多经历几次测试。

    而礼部对于这种好事自然不会拒绝,胡濙还夸赞了几句工坊的一片公心,据说金英当晚就喝多了,泪眼模糊的喊着陛下。

    前方有骑兵开道,左右和后面有骑兵保护,这规格几乎可以和太子出行媲美了。

    可马车里的使团却没有丝毫得意。

    因为在赶路!

    “他们在修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着很平整。”

    “是啊!要是能修通两边,想想到时候的速度……”

    多克麻木的听着手下的人在赞叹着,他在想着这一路经过的城镇。

    那些城镇大小不一,大的大得让人绝望,只能走马观花,然后飞快的被赶进了驿站或是客栈里。

    于是一个个庞大而繁华的城市在他的脑海中渐渐驻足,然后渐渐模糊。

    他迫切的需要纸笔,随行的礼部官员很大气,给了纸笔。

    多克看了一眼手中的毛笔,再看看纸上的墨团,忍不住骂道:“这么软的东西,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写出那些方方正正的东西来!”

    三家使团被分开了,再也没办法集思广益。

    天气有些闷热,多克探头出去看看天色,骂道:“要下雨了,下一个城镇在哪?”

    他现在也穿上了大明的袍子,天气闷热,他把裤脚拉到了大腿上,依旧觉得烦躁,就恨恨的把毛笔往大腿上戳了一下……

    “啊……”

    “何事叫嚷?”

    柳溥打马过来查看。他现在留了胡须,脸上被晒得黝黑,一双眼睛里多了肃然。

    这是一个不断在成熟的未来侯爵!

    多克躺在车厢里,其他五人都呆呆的看着插在他大腿上的毛笔,温热的鲜血从插进肉里的笔端流淌出来,多了几缕黑色。

    “谁干的?”

    柳溥的眼神凌厉,手握着刀柄,杀气腾腾的准备动手。

    多克已经停止了惨叫,通译尴尬的道:“大人,是……那毛笔捅进去的。”

    毛笔已经被多克仍在了边上,柳溥拿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丢回去,说道:“稍后有郎中过来,听从吩咐。”

    他驱马往前去了,陈默在等消息,见他过来就挤眉弄眼的问道:“难道他们是……忍耐不住寂寞,有人用强了?”

    哪怕是这一路已经见识过了陈默的猥琐,可听到这话后,柳溥依旧是招架不住。

    他减缓马速说道:“毛笔硬了。”

    “硬了?”

    陈默的右边眉毛挑了起来,低声道:“那么急不可耐?”

    柳溥捂额道:“是墨汁硬了,他用劲恰到好处,就捅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下雨了!”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陈默遗憾的道:“可惜了。”

    柳溥觉得这人真是礼部之耻,可胡濙却派他跟着南下,分明就是看重。

    他仰头看天,恰好被一滴雨水砸在眼里,就骂了一声,低下头来揉眼睛,没看到对面来了一队骑兵。

    这边有骑兵迎了上去,喝问来历。

    那队骑兵勒马,为首的喊道:“奉兴和伯之令前来迎接使团!”

    柳溥抬头,眨巴着眼睛认出了方五,就驱马过去问道:“金陵如何?”

    从方醒南下开始,京城的人都在等着南方沸腾不安,有人甚至开出了盘口,赌方醒此行杀人的数量。

    方五看了看车队,说道:“小的出来时,老爷令人拿了百余人,都是违禁的士绅。”

    柳溥不禁赞道:“果然是德华兄啊!这手笔就是大,等传到京城去,一城惊骇啊!”

    陈默却不赞同,说道:“整个北方都在清理投献,有那同情的心思,先把自家的屁股擦干净了再说。”

    这时雨渐渐的大了,战马在嘶鸣着,方五建议找个地方躲一下,然后有人说附近有废弃的寺庙。

    一行人在雨中找到了寺庙,却已经有人在了,而且看着不像是躲雨的。

    里面的三个男子在见到进来的军士后,第一反应就是起身就跑。

    “拿下!”

    随后骑兵们带着三个男子进了树林里,使者得以进庙里休息。

    柳溥在盯着这一切,直至口供出来。

    “大人,是真定府李家的三兄弟。”

    大雨中,那三个被刑讯的男子被带到了柳溥的身前。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一个男子抬头嘶吼着,他的眼中全是血丝,可见压力之大。

    柳溥冷冷的到:“你三兄弟侵占田地之多,在真定府赫赫有名,知道吗,因为你们杀了官吏出逃,真定府上下的官员全被东厂带回了京城,海外又将多出几十户移民,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哈!”

    陈默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李家的三兄弟可是要犯,陛下当时大怒,催促了刑部下文捉拿,这可是天降功劳啊!”

    柳溥摇摇头道:“他们三兄弟杀官之后,北方有人效仿,十余处烽烟,群臣沸腾,奏章当时几乎堵住了皇宫,传闻陛下几夜未睡,最后还是硬顶住了。”

    陈默回身,正好看到几名军士正在驱赶通译进庙里。

    他回头低声道:“当时礼部中都有人说陛下得罪了天下人……”

    柳溥冷笑道:“那又如何?”

    “那不是天下人。”

    方五说道:“我家老爷说过,那些只是士绅,于国并无多大的益处,他们代表不了百姓!”

    “正是如此!”

    柳溥握紧刀柄,看着北方说道:“若是没出来,我此次定然要请缨去士绅最猖獗的地方,让长刀饮血!”

    他回身看了一眼,那几次找借口想出来的通译被他饱含杀机的眼神吓住了,跌跌撞撞的退了回去。

    “德华兄那边想要弄什么?”

    柳溥随口问道。

    “老爷的奏章估摸着已经快到京城了。”

    方五没隐瞒这个:“老爷向陛下建言,逐渐取消路引,并建议让户部多想想怎么用户贴来证明身份,而且还不好仿照。”

    柳溥有些意外,就说道:“此事在这个关口不好提啊!那些人正在等着找到攻击德华兄和陛下的机会……”

    方五不在意的道:“我家老爷哪会怕弹劾,至于陛下,老爷说此次清理北方,正是陛下建立威信的时机,废除路引之事正好试试。”

    这话里隐藏着血淋淋的杀戮,哪怕是柳溥都觉得这不是自己能沾边的事。

    “这一路使者们可老实?”

    “不老实,总是在窥看,还想记下来,他们以为自己用炭笔记录的事能瞒过我,可笑!”

    方五笑道:“老爷以前喜欢用炭笔,那些人自作聪明了。”

    柳溥放低了声音说道:“德华兄派了你来,多半是想要拿三国使者做文章,那咱们就加快吧,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德华兄的手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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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3211/ 第一时间欣赏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作者:迪巴拉爵士所写的《带着仓库到大明》为转载作品,带着仓库到大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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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