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5章 倔强的土豆
要亮剑了!
朝会才散,武勋们就急不可耐的往外跑。
而所谓的亮剑,大概也是方醒在快散朝时的玩笑,说是各家的子弟都来亮个剑,看看是骡子还是马。
而徐景昌这货不急也就罢了,竟然等散朝了之后问方醒是剑还是贱。
那话至今还在武勋们的耳边萦绕着。
“兴和伯,剑非剑,还是贱?”
这厮真的是讨打,若非是挂念着要赶紧回家安排家中的小子们做准备,今日徐景昌绝对会被围攻。
皇帝前面夸赞大家,后面再来这个,分明就是先扬后抑。
有文官看到武勋们脚下甚急,就故意大声说道:“这可是陛下的恩典啊!只要陛下校阅时露一手,以后不说旁的,前程肯定是有了吧。”
这话说的很是有道理,几个武勋都减慢了脚步,然后面露微笑,仿佛家中的小子武艺无双,兵法能气死孙子。
金幼孜见武勋们大多焦急,只有方醒慢条斯理的和徐景昌走在后面,就故意问道:“兴和伯可是胸有成竹吗?”
土豆和平安都是书院的学生,却不是从小就开始练武和学习兵法的武勋子弟,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次方家肯定是要出丑了。
方醒没回头说道:“胜败又如何,我家的孩子不是纨绔。”
这话很含糊,金幼孜还想取笑时,杨荣却点了一句:“当年文皇帝可没说兴和伯是武勋。”
卧槽!
大家这才想起了这一茬,顿时觉得方醒果真是气运无敌。
文皇帝是要把方醒留给子孙用的,而仁皇帝在位时间很短,所以来不及调整这些,可当今陛下呢?
当今陛下分明就是和他穿一条裤子的!
这些念头在群臣的脑海中闪过,黄淮说道:“他家可以不用参与。”
这是一个漩涡,一个校阅就能让勋戚们原形毕露,大部分都会成为皇帝眼中的渣滓,而得了头彩的也会被孤立。
皇帝这是不准备再利用勋戚来和文官争斗了吗?
杨荣眉间多了阴郁,杨士奇见了就过来问道:“可是担心朝政失控吗?”
杨荣机变无双,闻言他眯眼看着远去的方醒说道:“咱们若是占了上风会得到什么?”
杨士奇说道:“尽可施展所学。”
“你还是那一套啊!”
杨荣叹息道:“前宋就是文官主政,跛脚了!”
杨士奇不同意这个看法,说道:“前宋那是亡于党争,和文官主政有何关系?”
这是为政之道的差异,若是放大就是政争,甚至各自结党。
杨荣的神色沉凝,眸色闪动着,正好杨溥过来,三人笑着说了几句,杨荣却接了开始的话说道:“文官主政是好,可没了武人牵制,本官怕党争就少不了啊!”
对此杨溥大不以为然,不过他却不肯和杨荣辩驳,只是笑着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把这事给转了过去。
……
方醒回到家中,就问了土豆的去向。
而土豆此刻就在冯家。
事情过了都有十天了,可陈家一直都没动静,听说连陈钟都在府中少了歌舞,只是酒却喝了不少。
这竟然像是郁郁不乐的意思。
冯家提心吊胆了许久,年也没过好。
土豆是借通报消息的事来到了冯家。
“泰宁侯府最近很老实,他们家出去采买的管事都不敢耀武扬威了,而且说是放了十多个年纪大的丫鬟出来配了小厮,以前可不会。”
冯有为也知道些泰宁侯府的事,所以闻言就诧异的道:“难道那侯府竟然变慈善了?”
土豆不知道,不过按照他得的消息来看,陈钟更像是被谁给吓坏了。
……
在朝会上,陈钟一直在避开方醒。
开始他觉得不忿,更觉得自己有些怯弱了。
等方醒和皇帝配合着把勋戚们引进沟里后,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庆幸没有在朝中挑衅方醒。
回到家中,他让人让叫了儿子来,然后开始叮嘱他一些细节。
“此次校阅非同一般,关系到以后爵位的承袭和具体的差事,你的武艺算是普通,兵法也只是普通,所以开始别冒头,等看清了那些人的本事再出手,不过要记住了,别去招惹方醒家的小子!”
陈钟提起这个就恼火,等儿子走后,就叫了周东来。
“看门的人要换稳沉些的,还有,那事……涉及的人……”
……
土豆回到家中就被叫了进去。
“……你还小,去了只是看戏。”
见他来了,正在和平安说话的方醒微微点头,面色不冷不热,让土豆心中有些不安。
无忧和欢欢都在边上,被各自的母亲带着,很老实的听方醒说话。
“陛下刚决定的事,后日在武学,各家勋戚的小子,有出息的都可以去试试,陛下亲自校阅,以后会择优录用。”
方醒在看着他,土豆毫不犹豫的道:“爹,孩儿愿意去。”
方醒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边上的张淑慧心中松了些,随即就是担心。
“为父有三子,欢欢还小,都还没启蒙,自然不能去。”
“爹!”
那边的欢欢喊了一声,方醒笑了笑,见莫愁在给他挠背,就说道:“等你大了再去。”
土豆接着话头说道:“平安也还小,此事孩儿愿一力担之。”
平安没有争执,在他们这种年龄,小一岁就是一岁的劣势,体力和身体各方面都会差距很大。
方醒很满意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说了具体的事:“个人的武勇今后不再是主流,但是,这也不可或缺,不过更多的却是火器,所以你和平安去,若是操练,那就上火器,别人若是挑衅打斗,有老七他们在,别去逞强。”
土豆一一应了,然后外面来了丫鬟,说是家丁们在外面等着二位少爷。
方醒鼓励的道:“去吧,不是操练什么,熟悉一下火器罢了。”
等他们出去后,方醒才给不满的妻妾说了自己的打算。
“咱们家没成年的孩子,按理为夫是可以和陛下说说,免了咱们家的孩子去校阅,可你们得想想,家中孩子不大的不只是咱们一家,别人都去了,土豆不去,以后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软弱无能?”
孩子大多是倔强的,就像是发现了土豆和那个冯霖的小暧昧,可方醒并未如别人家大人般的打散他们,甚至暗地里还出手相助。
张淑慧算是将门的女儿,所以有些顾虑:“夫君,别人家都是刀枪,只有土豆是火器,会不会被人鄙夷?”
弓箭的射速比火枪快多了。
方醒摇摇头道:“不会,火器是大趋势,他们只有羡慕的份,不过口头上却少不了要鄙视一番。”
作为家里名义上地位最低的女人,莫愁等他们说完了之后才说道:“夫人,神仙居时常有些军伍之人去吃饭,言谈间都对火器卫所艳羡不已呢!”
张淑慧心中安稳了些,小白也劝道:“夫人,咱们家怕什么!再说谁敢胡言乱语,辛老七他们不是跟着吗,打烂他们的嘴。”
方醒笑着起身出去,把地方留给三个女人去聊些儿女经。
到了前院时,辛老七带着人已经把靶子摆好了,而土豆正在检查着一杆火枪。
这肯定是违规的,就好比在前宋时大将在家中私藏床弩。
不过校阅在即,以前朱芳打造火枪时在方家试枪也有不少次,所以方醒就当没看到。
那边摆好了靶子,辛老七说道:“大少爷,先站着打,接着上马打。”
土豆点头,随后枪声就一下一下的在前院响起。
第2416章 武学前的冲突
从皇帝的指示下来之后,京城之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武人。
特别是在京城领军的将领,从那日下朝后就被一张张帖子给弄的心神不宁。
等各家权贵来人,说是想请几个武师傅去调教一番自家的子弟时,消息已经传遍了。
这等临时抱佛脚的举动自然是没用的,可那些权贵家里依旧是趋之若鹜,全京城就聚宝山卫没人去请师傅。
方家也就是火枪声音多了些,打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就停了。
而后方醒带着几个孩子出游,一场马跑下来,连心中压力很大的土豆都露出了笑容。
……
土豆觉得自己刚入睡就醒了,他想继续睡,可大脑却很清醒,就像是刚睡了几个时辰一样。
太过紧张了啊!
土豆自我分析了一番,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患得患失,害怕失败。
黑暗中,他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可我还是担心啊!”
……
天还麻麻黑的时候,土豆终于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然后就被人叫醒了。
等他出了自己的小院时,对面的平安正好出来。
借着灯笼的光线,土豆见平安有些没精神,就说道:“这只是小事罢了,为此夜不能寐,长大能做什么?”
这是来自于长兄的告诫,平安应了,然后觉得自己比起大哥来还是失于沉稳。
到了后面,给方醒和张淑慧小白请安后,无忧醒来的声音才从厢房传来。
“爹!我也要去!让大哥二哥等等我。”
张淑慧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她还是看了方醒一眼。
方醒看着天上残留的星宿,果然是很没有原则的说道:“去吧去吧,就当是玩耍,淑慧和小白,还有莫愁呢?莫愁和欢欢还没过来,若是愿意去,咱们一家子就去看看,当做是踏青。”
无忧在自己的床上听到了这话,一阵欢呼之后就是蹦跶的声音。
欢喜总是能传染的,没精神的土豆两兄弟也渐渐的摆脱了睡意。
这时厨房送来了早饭,却是干的多。
“你们的事情多,所以吃肉,别喝粥,再来一个果子。”
方醒在这方面还算是有些经验,于是土豆和平安吃着羊肉就着不知道哪来的大苹果,而其他人该吃什么就吃什么。
无忧很兴奋,眼巴巴的看着土豆和平安,自己却没有胃口。
“小孩子就是这样,路上再看看,武学门外今日肯定多的是吃的。”
方醒的原则大多给了儿子,闺女是散养。
吃完饭,天依旧黑着,方醒带着两个儿子骑马,家丁们护着马车,一路往武学去了。
武学占地颇广,所以城中自然是不行的。
当初把武学定在城外不少人都在反对,大多觉得不安全。可方醒只说若是被偷袭成功了,那这个武学不办也罢!
出了大市场后,城门也开了,方家两辆马车不算打眼,可身后那马蹄声渐渐急促,方醒就叫马车往边上去了些。
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几群人正打马飞奔而来。
“老爷,都是勋戚家的子弟。”
方五认得其中的两人,“平日里走马章台,纨绔子弟里的班头,他们身边的大概都是家丁,或是请来的武师傅。”
方醒微微点头,那三群人各自簇拥着自家的主子打马过来,及近后,有人笑道:“这是去武学踏青吗?谁家人那么傻?”
一阵笑声中,方醒只是看着。
土豆本来是策马护在马车边上,闻言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出口不逊,这是哪家的家教?”
出言取笑的乃是中间一股人,十多个大汉裹着中间一个年轻人。
闻言那年轻人大怒,就勒马停住。
于疾驰中不打招呼就停马,不是傻子就是自信。
那十多个大汉在急促间竟然齐齐反应过来,有从两侧冲过去的,有原地勒马的,一时间各种骑术都在方醒的眼前开始表演。
方醒面无表情的看着,车里在张淑慧的怀里打瞌睡的无忧被闹醒了,就探出头来,迷迷糊糊的道:“爹,到了吗?”
方醒笑道:“快了,你再睡一阵就到了。”
无忧哦了一声,果真回去继续睡。
而那边的年轻人和土豆已经对上了,这边两家的家丁同样在对峙着。
其他两股人马,前面的一股已经跑远了,后面的一股却停了一下,在边上看热闹。
那边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发飙了,“你是哪家的?报上名来,不然回头砸烂了你家!”
土豆反问道:“你是哪家的?”
平安配合默契的说道:“大哥别问了,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缺了教养,估摸着不好意思自报家门吧。”
两兄弟自有默契在,可却气坏了那个年轻人,“再不说就让人盯着,回头把你一家子都弄去海外!”
土豆冷笑道:“你是哪家武勋的子弟?”
这话太专业了,可年轻人开始看到这家人有马车,看着像是出行的模样,就以为他们不是去武学的。
这下有些尴尬了。
年轻人知道自己骑虎难下,就见土豆年轻,平安更是半大孩子,就吓唬道:“赶紧滚蛋,不然收拾你!”
那边的方醒听了觉得有趣,可土豆和平安却年轻。
年轻就少了耐心!
土豆突然抽了一马鞭出去,年轻人没想到他会出手,反应慢了些,躲过了人,马儿却被抽了一鞭。
一声长嘶后,那匹好马就带着年轻人一路疯狂的奔跑而去。
“少爷!”
那些大汉见了心慌,担心自家少爷被摔下来,就追了上去。
天依旧没亮,昏暗中,只能看到彼此模模糊糊的脸。
辛老七低声问道:“老爷,可要暗中下手?”
方醒摇摇头,说道:“孩子们总是要独自面对一些人事,插手过多,会让他们觉得做事可以不必负责,可以软弱,因为总有父母会兜底,这样不好。”
辛老七懂了,一行人开始启行。
天色渐渐熹微,启明星也渐渐渐消失,武学就在前方。
看热闹的那群人后来竟然落在了后面,一路跟着方家走。
辛老七让人去盯着,等前方看到武学后,这才放心。
武学还没开门,守门的军士自然知道今日的大事,所以他在声嘶力竭的喊着,说是还差一刻钟多一些。
武学前方围墙边上,此刻一长排小摊上烟雾缭绕,柴火的味道和煤烟味,夹着晨间的那股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无忧大概是闻到了香味,就在车里迷迷糊糊的醒来,然后嚷着饿了。
方醒叫人去找一家干净些的小摊,买点锅贴来。
而前方此刻却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先前和土豆口角,被抽了一马鞭的年轻人。
“拿下这小子!”
狰狞的声音中,方醒的轻笑声传来,土豆毫不犹豫的道:“打!”
方醒今日摆明不肯做主,而土豆作为长子就要出头了。
幼虎咆哮,当惊山林!
第2417章 宽宏大量的儿子
“打!”
土豆这声打喊的坚决,方醒欣慰的同时,车里的无忧却也听到了,就迫不及待的把身体探出来,伸手要抱。
“夫君!”
张淑慧觉得这不是女孩子该看的事。
方醒大笑着把无忧抱在身前,说道:“好闺女,看你大哥收拾人!”
张淑慧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什么夫人的架子,和小白,还有后面马车上的莫愁探头出来看着前方。
就在前方,此刻土豆已经从平安的手中接过木棍,当先冲了出去。
张淑慧不禁低呼道:“夫君!”
方醒在看着,对面也准备了木棍,看来大家都对今日的校阅不怀好意啊!
他低声道:“别担心!”
说话间,辛老七已经冲到了土豆的左边,而方五冲到了右边,两人夹着土豆冲杀过去。
而平安拖后一些,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算大,所以不能打头阵。
这是土豆第一次直面类似于战阵的场面,哪怕方醒以前带着他去过军营,可当对面那大汉挥舞木棍,眼中的凶狠让人怀疑他想杀人时,土豆还是一阵心悸。
他下意识的按照辛老七的教导把木棍当做长枪,当胸刺去。
论力量他肯定不及对面的大汉,所以这是最佳选择。
可刺杀的速度却赶不上劈砍的速度,就在土豆觉得自己的锁骨会被砸断时,边上多了一根木棍。
木棍闪电般的格挡了一下,然后收回去,侧面马上传来一声惨叫。
土豆一直没收回木棍,就在上方的攻击被辛老七格挡开之后,他用力的刺在了大汉的胸下。
双方都不想杀人,所以马速不快。
可土豆的力量加上那些许速度加成,让那大汉惨叫一声后就此落马。
这是土豆第一次在马战中击落对手,他面色发青,却策马避开了落马的大汉,跟着前方已经杀过去的辛老七等人,再度出手。
第一次出手,土豆是懵的,第二次,他挥舞着木棍,勇敢的格挡了对手的攻击。
他的对手就是那个年轻人,一击不中之后,年轻人马上就再次挥舞木棍。
“打马!”
身侧传来了辛老七的低喝,土豆毫不犹豫的挥棍砸下去。
对面的木棍还在半空中时,土豆的棍子已经砸在了他的马头上。
那战马一声惨叫,然后就人立而起。
咿律律!
双方都错开了对方,然后看着马背上的年轻人偏着身体就要落马。
“二少爷!”
那些大汉都在惊呼着,有人冲着这边来了,神色焦急。
偏着落马很危险,不小心就会被马镫勾住脚,然后惊马能把自己的主人拖个半死。
年轻人也面色惊惶,可半空中却没有调整身体的余地。
就在他心中绝望时,土豆也驱马和他错身而过。
就在错身之时,土豆伸出左手,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胸腹处。
随后土豆松手,可左脚已经脱离了马镫,身体也借到了力的年轻人一个踉跄,就顺利的站在了地上。
四周传来了后怕的吁气声,土豆策马掉头回来,目光炯炯的道:“今日你挑衅在先,在下反击在后,你可还有话要说?”
年轻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像是在后怕,更像是在恼怒。
天色微明中,地上躺着五个大汉,惨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就在年轻人抬头看向土豆时,剩下的大汉一拥而上,有人摸头,有人摸腰,有人跪下摸脚……
面对这等场面,土豆也有些为之失笑。
这是哪家的子弟,居然这般仔细。
而这些大汉可不是什么普通家丁,若非他们凶悍有力,刚才早就被方家的家丁一冲而散了,哪会还坚持到了年轻人落马。
他这般想着,身后平安上来了,见状就说道:“这哪家的?来武学还带着嬷嬷呢!”
后面的方醒把脸隐在马车旁,听到这话也不禁说道:“这两儿子闯祸的劲头颇有些我当年的风采啊!”
张淑慧知道这是方醒要操练儿子,所以虽然担心,但看到前方辛老七就贴身护在那里,也只能自我安慰。
而小白却有些不满的道:“平安在家的时候话那么少,一出来就那么多,还能噎死人。”
方醒莞尔道:“孩子在家总是把父母当做了戒备的对象,出来就肆无忌惮了,常事。”
那边的年轻人被平安的话差点噎死,他此刻已经恢复了些精神,而周围早到的勋戚子弟都在边上看着,有人在喊着赶紧打,有人在喊着不是娘们的就用刀。
连那些做生意的小贩都抽空跑过来瞅一眼,然后又钻出人群看看自己的摊子是否有人光顾,若是没有,又急的和猴儿似的钻进来。
天色还未大亮,但有人已经认出了辛老七等人,于是土豆和平安的身份在人群中低声传递着。
“那是方醒家的两个儿子!”
大家都默契的低声交谈,不肯把土豆和平安的身份说出去,免得看不到两家打斗。
可终究有人不知道是心软还是和那个年轻人交好,就大喊了一声。
年轻人面色微变,然后说道:“在下顾玘!”
平安低声急促的说道:“大哥,是镇远侯家的次子,但是镇远侯的长子顾翰耽于笔墨之乐,不肯继承爵位,所以这位顾玘反而呼声最高。”
土豆微微点头,然后说道:“顾公子这是对我方家不满吗?”
顾玘的目光扫过两辆马车,等看到马车边上的方醒时,却因为看不清,外加他觉得方醒若是在的话,早就出头了。
所以他判断今日只是土豆和平安来,就松了一口气,说道:“在下先前不知,就此别过。”
土豆不禁笑了,说道:“先是出言挑衅,然后出手,一句不知就能搪塞过去了吗?顾公子莫不是欺我家是傻子?”
这话一出,边上有人就笑了,觉得土豆这话有些小家子气。
但凡传承了一代以上的权贵,说话最好就是学婉转些,这样才不会被人说粗俗,方能有些世家的模样。
可顾玘却坐蜡了。
这可不是阿猫阿狗,按照方醒的尿性,马车里的必然就是他的媳妇,一大家子来武学看热闹。
今日要是说不清楚,方醒会不会暗地里报复现在的镇远侯顾兴祖?
顾家算是相对受皇帝信重的武勋,当年顾统可是因为顾成投向了朱棣被朱允炆干掉了。
而且在朱棣还弱小时,南军围攻北平城,城防的总指挥正是顾成。
所以顾家人算得上是永乐朝靠前一批的勋戚,地位显赫。
而方家更是帝王的心腹,所以这两家对上了,那些来参加校阅的勋戚子弟都想看看热闹。
当着那么多人,顾玘年轻气盛,却不肯低头。
“方翰,不知者不罪,你莫非还要赶尽杀绝不成?”
边上有人在低声问道:“那就是方醒的两个儿子?”
“没错,说话的那个就是方翰,小的那个就是方晟。”
“这两个小子平日里压根就不露面,大家还以为会是儒雅的性子,谁知道今日一见却是绵中带针,都是不吃亏的性子。”
“废话!那方醒匪号叫做宽宏大量,养出来的儿子怎么会是以德报怨的货色!”
这是有人说道:“那顾玘的身体不大好,不过前年宫中出了御医,那御医手段高超,竟然把他的身子骨给救了回来,不然如今他还在缠绵病榻呢!”
“哎!可见这人啊!最好是低调些,那顾玘还是太年轻了。”
第2418章 不打不相识
“顾玘要倒霉了,得罪了方家,那方醒肯定不会放过他,顾兴祖在广西坐镇,家中却少了底气,肯定是要认栽了。”
这是大家的共识,而张淑慧在后面见土豆应对得体,心中欢喜的同时,就劝道:“夫君,镇远侯远在广西为国效命,这顾玘听说多病,算了吧。”
方醒说道:“这是小孩子之间的事,让他们去解决。”
前方的顾玘骑虎难下,他身边的大汉都是顾家的家丁,有几人参加过当年的靖难之役,所以稳重些,就劝道:“二少爷,此事却是咱们理亏了,那方翰还算是讲理,没有趁势打过来,还是说句软话吧。”
顾玘不满的道:“打就打,谁怕谁啊!”
那家丁尴尬的道:“二少爷,方翰身边的都是家丁,为首的正是那个辛老七。”
“辛老七?”
顾玘看了策马在土豆左边的那个大汉一眼,然后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口角而已,他非得要不依不饶,有趣吗?”
大汉听到了这话,就知道自家少爷是想服软了,只是面子有些过不去,就劝道:“少爷,方家的两个公子可都没什么朋友呢!再说刚才方翰出手拉了您一把,不然那惊马%”
作为权贵的子弟,顾玘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让他借此机会交个朋友。
顾玘心中想了想,然后下马向前几步,拱手道:“先前却是在下的错,出言不逊,得罪了。”
说完他躬身行礼,却是对着那两辆马车。
“大哥,这人狡猾!”
平安觉得以顾玘和土豆差不多大的年纪,应当是快意恩仇的性子,哪会低头。
土豆轻哼了一声,对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表示了不满,然后也下马道:“如此只是误会一场,顾公子请自便。”
顾玘愿意道歉,而且还是当着大家的面,顿时就引发了一阵遗憾的唏嘘。
“这人莫不是疯了!顾家的名声可不是拿来糟践的,就他这样还想袭爵?”
“蠢货!这叫做城府,能伸能屈懂不懂?”
“屈个屁!但凡不想认输的,谁会道歉?”
“道歉?你没见顾玘走过去了吗?”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大家仔细看去,顾玘果然是走到了土豆的身前,微笑着在说话。
“昨夜我一夜兴奋的没睡着,早上起来有些起床气,所以路上的火气大了些。”
这是解释,但却很难得。
道歉就够丢脸了,还来给你解释原因,丢人啊!
土豆心中想着他的用意,却笑道:“既然解释开了就无事,再说不打不相识嘛!”
“对啊!我爹以前就这么说。”
顾玘欢喜的道:“我爹在广西镇压土人,那边的土人大多豪爽,两人有间隙,那就打一架,打了之后就不得再记仇,还有成为朋友的。”
土豆笑道:“这样倒是挺好。”
“没错,所以我爹教我们要直爽,切莫学了文人的酸气,呃!我大哥不算啊!”
土豆不禁笑了,顾翰和方翰都有一个翰字,而且顾翰喜爱文事,自愿放弃镇远侯袭爵的资格,可见是个心胸宽敞的。
而顾玘虽然毛躁了些,事后却有致歉的勇气,可见顾家的两个孩子都不错。
两人渐渐的热络了起来,边上持阴谋论,想收拾顾玘的平安觉得无趣,就回身看了一眼。
后面的方醒抱着无忧,见没了热闹可看,就把她哄进了马车里。
而正好有家丁买了锅贴来,张淑慧接了,在马车里让无忧吃。
“两个孩子都不错,应对得体。”
方醒给了张淑慧和小白一颗定心丸,然后去后面的马车看了看。
欢欢还在睡,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里。
莫愁刚才也全程目睹了冲突,“老爷,欢欢以后可能这般从容吗?”
这话里有两个含义,一个是教导,一个是身份。
外面的光亮照进来,把莫愁的脸照的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娇嫩。
方醒伸手摸了一下,说道:“这些是我操心的事,你只管等着吧。”
孩子大了之后就会分家,欢欢只有一个神仙居可以继承,而且身份就是一个平民。
为母则强,再云淡风轻的女子也会为了子女丢弃一些清高和自矜。
方醒自然知道这些,但却不会许诺什么。
莫愁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忧心太早了些。
天色渐渐亮了,武学门口聚拢了一群年轻人,他们都蹲在地上吃着边上小摊买来的早点。少数几个不吃的,大抵是心理素质过硬,在家吃了不少。
别小看心理素质,为将者若是心理素质差,就会导致临阵决断出错。
方醒看了一眼周围,见有几个男子散乱站在那里,有人背对众人,看模样像是在书写什么。
这些应该是在记录着各家子弟的表现,顺带家丁们也会被带几笔。
前方的顾玘正和土豆说着自己去狩猎的事,而土豆也喜欢这个,两人竟然有些契合的味道。
先前劝说顾玘的大汉见状心中欢喜,准备回去把事情禀告给大少爷,然后写封信去广西,好歹让侯府的当家人顾兴祖也高兴高兴。
作为镇远侯,顾兴祖继承了顾成在西南地区的许多作战经验,所以广西出事时,朝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可谁愿意长期在那等荒凉的地方戍守?
和顾兴祖比起来,在京的勋戚真的就是在混吃等死。
大汉为自家侯爷感到不平,所以才怂恿了顾玘去和土豆交朋友。
所以当方醒从马车侧面走到明亮处时,那大汉只是看了一眼,冷汗就湿透了背腋。
“见过伯爷!”
大汉略微提高了嗓门,顿时那些勋戚子弟都不禁看向了这边。
方醒带着微笑走出来,见顾玘尴尬的站在那里,手脚无处放的模样,就说道:“年轻人自己玩自己的,别管我们这等老朽。”
那边已经来了好几个武勋,其中就有陈钟。
别人说老朽或是老夫自然是合适的,可三十多岁的方醒说自己是老朽,连土豆两兄弟听了都觉得不合时宜。
至于张淑慧等人,更是觉得好笑。
可顾玘却恭恭敬敬的跪下了。
方醒愕然,还没来得及扶起他,就见顾玘抬头道:“小子先前冒犯了,恳请责罚。”
这个……
下跪倒不是什么耻辱,同为军中的大将,若是有些交情,那么顾玘下跪叫声世叔也使得。
可两家没交情啊!
方醒微笑着过去扶起他,“镇远侯在蛮荒之地为国效力,方某在京坐享太平,听闻你的身体好些了?”
这话转弯很快,幸而顾玘比较专心,就束手答道:“是,多谢兴和伯关切。”
方醒笑道:“镇远侯多年在外,你大哥醉心于文事,倒是听说你的武艺不凡,此次本伯要拭目以待了。”
这话里带着对子侄的关切味道,顾玘大喜过望,急忙就谦逊了几句。
陈钟和两个交好的勋戚在一起,见到这个场面就冷笑道:“顾兴祖常年在广西,肯定是耐不住寂寞了。”
一个勋戚点头道:“当年的老镇远侯在贵州和广西那边有些威望,顾兴祖当然要去坐镇,不过子女倒是疏于管教了,就是老大还行。”
另一个勋戚说道:“顾玘的运气不错,若是顾兴祖在京城,少不得方醒刚才要教训他。”
“你却是错了。”
陈钟放低了些声音:“顾兴祖肯定是想调回来,可他却长期在外,京城也没几个朋友为他说话,如今顾玘去交好方家,谁知道是不是有预谋的。”
第2419章 这是不把学员当人啊
顾兴祖,大明镇远侯。
这位在广西那边可是杀出了一身的匪气,偶尔回京也多有格格不入,被那些已经在京城熏陶出了许多富贵气息的勋戚们斥之为野人。
所以这也是他此后多番跌宕的起因。
“那顾兴祖一身的匪气,回头等他回京了,知道了今日的事,你们说会不会再闹起来?”
“不会,顾兴祖多年镇压广西,可方醒却多番出征,身经百战,灭国无数,顾兴祖想和他比?差得远呢!”
“那方醒为何要给面子?按照他的秉性,方才应当是要收拾了顾玘才是,至少那些家丁都跑不掉。”
“顾兴祖的朋友少啊!”
一个勋戚意味深长的说道。
大家都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方醒和传统那一派勋戚的关系不好,那些关系网不复杂的勋戚他倒是愿意交往一番,比如说那位皇家御用的‘鸡’徐景昌。
陈钟心中鄙夷,却保持着微笑:“顾兴祖在京城少有朋友,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醉心于文事,小的这个看来有些鲁莽,谁愿意联姻?”
“开门了!”
大家正在恶作剧的想着方醒是不是看中了顾玘作为未来的女婿人选,闻言都赶紧叫了自家的孩子来聚拢。
武学的门很大,而且是铁架子上钉了木板的大门,很沉重。
吱呀的声音传出去老远,有人捂着耳朵抱怨道:“就不能加点油吗?”
有懂行的冷笑道:“这是防偷袭的,还加油?他们巴不得摸一下大门就会发出响声。”
大门在尖利的声音中缓缓打开,一个小吏站在中间,大声的喊道:“各家的都注意了啊!进了里面只能在外面转悠,不许进屋,就算是外面下了刀子也不许进屋,否则当场拿下,都听清了没有?”
“冲啊!”
小吏才将喊完,有人就被怂恿着打马冲了过来。
小吏心中大怒,却不敢太得罪这些勋戚和他们的子弟,只是躲在了边上喊道:“再说一次,进屋就按照谋逆处置!”
一群人打马冲进了武学里,等后续的人进来后,见他们都勒马停在校场的前方发呆,就喊道:“闪开!”
没人应答,后面的人只得减速,然后听到了些动静,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晨曦把校场映照的有些发白,就在那片白色的微光之中,远处好像有一丛茂密的树林矗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大家都想挤到前面,可方醒却不用挤,他只是干咳一声,前方挡着路的人回头看到是他,都乖乖的让开一条路,让他带着两个孩子从容的到了前方。顺带还把顾玘也带了进来,让他好生羡慕,只觉得自家那远在广西的老爹真的是成了冷灶。
作为武学的筹备人之一,更是教材的编撰者之一,方醒在这里就是半个主场。
他眯眼看着前方的那群沉默阵列,说道:“这是早操,现在是让他们清醒呢!”
这是内部消息,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而顾玘却旁听到了,就很谨慎的问道:“叔父,小侄可要暂且回避吗?”
这小子倒是会顺着杆子爬啊!
方醒说道:“对百姓来说是机密,可勋戚子弟在武学的不少,所以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别到处乱传就是了。”
这时前方有人从小跑着到了队列前方,大声的问道:“我等武人为谁而战?”
沉默的阵列突然动了起来,然后开始咆哮。
“为大明而战!为陛下而战!”
呼喊声如浪潮般的冲到这边,方醒看了一眼,见有勋戚子弟面带惧色,甚至有马匹长嘶后退。
方醒微微摇头,这时那边的阵列开始解散了。
一排排的学员从阵列中分解出来,然后依次开始小跑。
脚步声渐渐逼近,那些学员们脚步整齐,嘭嘭嘭的声音震动着这些权贵子弟。
天气依旧寒冷,所以大家穿的比较厚。那些勋戚子弟们大多穿着皮毛大氅,远远看着就像是一群动物站在那里。
而与此相反的是,武学的学员们都穿着短袖和短裤,来自于方醒手笔的训练服装,让这些旁观者不禁浑身一颤。
这种天气下居然穿的一身短衣短裤来操练,这是不把学员当人看啊!
而且大家想起刚才这些学员可是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凌晨的冷风和小刀子般的吹着,这也能忍?
一阵惊叹之后,就是沉默。
学员们列队跑过这一段路,呼吸出来的白气在空中缓缓散去。
“这苦咱受不住,回头给家里说说,这武学还是不来了吧。”
寒风中送来这句话,让这些勋戚子弟们都清醒了一下。
“是啊!这样的武学,听说稍后吃了早饭还得学习,中午午睡起来还得学习操练,晚饭后还得学习,临睡前还得操练,这样的日子谁能过?”
“是啊!据说这规矩都是兴和伯一力主张定下来的,还说什么不够严厉,等缓几年再重新制定规矩。”
“自己的孩子不扔进武学来,就折腾别人家的孩子,不心疼嘛!”
一群年轻人在嘀咕着,声音大了些,被姗姗来迟的徐景昌听到了,就说道:“进武学可没那么容易,当初那些武将们争破了头,可依旧还得要考试,你们以为自家就能进了?”
年轻人自然是觉得这世界并无能难倒自己的事,被人这么一贬低,那心气就发散不出来,不禁大怒。
等回头见到是京城有名的老纨绔徐景昌时,这些年轻人都干咳一声,没敢造次。
可他们在心中却腹诽着这位皇亲国戚,外加武勋子弟。
——你都大把年纪了依旧还是个纨绔,家里的儿子也是个纨绔!
徐景昌一路找到了马车那里,正好无忧在邓嬷嬷的保护下站在车辕上看学员们跑操,见他来了就福身行礼。
“见过定国公。”
小小的丫头,声音又清脆,徐景昌见她的身体在车辕上微微摇晃,就赶紧说道:“站稳站稳,别摔了,你爹呢?”
车里的张淑慧等人没冒头,无忧指着左边道:“我爹在前面看热闹。”
徐景昌听她口齿清晰,就随手摸出个玉佩过去,不等无忧拒绝,就带着人往左边去了。
这时一队骑兵缓缓进来,然后分在两边,中间隔出一条道来。
徐景昌见了急忙就躲在了人群里,也不说主动去迎一迎。
“陛下驾到……”
一个尖利的声音中,朱瞻基单骑而来,身前还多了一个孩子。
那些围观武学操练的人都急匆匆的掉头回来,然后齐齐躬身。
“见过陛下!”
朱瞻基的身前就是玉米。
此刻玉米被裹在小小的大氅里,大概路上是在睡觉,此刻才醒来。他好奇的看着前方那些躬身的人,然后咧嘴笑了。
朱瞻基见他笑了,也微笑道:“平身。”
第2420章 膏粱子弟
校场的台子上,武勋们都站在皇帝的两侧,如同上朝般的站位。
天色已经大亮了,只是还冷。
玉米还小,可胆子却不小。
朱瞻基坐在中间,下面一点摆放了一张从宫中带来的小椅子,玉米就坐在上面,神态活泼的看着这些勋戚。
朱瞻基看了儿子一眼,说道:“武事乃是一国之基,武事不彰,国将不存,这些道理你等想来都知道。”
按照朱瞻基的吩咐,武学里的早操依旧在进行着,脚步声和微微的震动传到了台子上。
“个人的武勇……这是基础,今日朕在此想看看诸卿和各家子弟的武勇,等早操结束后就开始吧。”
朱瞻基的目光在顾玘的脸上扫过,很显然,皇帝在路上时就得到了他和土豆发生冲突的消息。
不过现在顾玘就站在土豆的边上,也就是土豆和平安的中间,看似关系不错。
只是当朱瞻基的目光转过来时,顾玘明显的往后缩了一下脖子,看来还是有些害怕。
方醒听着朱瞻基在说着一些鼓励勋戚和勋戚子弟们的话,仿佛大明的未来就在他们的手中,失去了他们的努力,大明将永坠黑暗。
于是勋戚和他们的子弟都面露激动之色,仿佛也觉得自己就是国朝栋梁,大明少不得的大才。
气氛异常的和谐,当然,也有些小问题。
玉米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可今日出来之前他就答应过自己的母后和姐姐,今天一定会老老实实的。
——除了要去更衣之外,不许说话。
这是端端的叮嘱,而做到的好处就是回去有很甜的点心吃,而且是玉米从未吃过的。
所以他很老实,他莫名其妙的不想让母后失望,不想看到母后的那种眼神,所以他很老实。
一个小屁孩坐在那里几乎是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累了的时候飞快的眨动几下,这几乎就是神迹。
那些勋戚们开始没注意,等过了一刻钟多一些之后,见玉米依旧在那里坐着,不禁都在偷瞥着他的眼神。
这等娃娃可不得了,不是傻子就是天才。
玉米的眼神有些迷离,他觉得母后和姐姐给的任务好艰难,他现在只想脱离椅子去疯跑一阵。
朱瞻基看到了他的窘迫,却未曾出手解围。
孩子,这就是皇家人的命。
没那个命,你就只能成为普通人,比如说朱高燧那种。
早操结束了,太阳也从东边跳了出来,挥洒着光,却没热。
朱瞻基点点头,孟瑛就走到台子前方,大声的说道:“各家的子弟,有何本事,现在就使出来吧!”
没有什么抽签和排名,皇帝带着一群勋戚在上面盯着,谁敢弄虚作假?
下面一阵沉寂,然后有人出来喊道:“陛下,臣徐显忠请陛下一阅。”
方醒看了杀气腾腾的徐显忠一眼,再次对定国公府就是皇家御用的‘鸡’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徐显忠不小了,可依旧用勋戚子弟的名义来献技。方醒敢打赌,就算是徐显忠展现出比辛老七还厉害的个人武勇来,他依旧只能窝在家里享受生活。
徐家的富贵太多了,而且不但是武勋,还是国戚,加上南边还有一个魏国公,想出头就只能死一家人再说。
徐景昌对此心知肚明,可他也不愿意让南京那边的徐家倒霉,大家就这样不掌实权,不带兵出征也不错。
朱瞻基微微颔首,那边的徐显宗就上马,早有人把箭靶竖立在远端。
朱瞻基看到徐显宗上马,就说道:“定国公以为如何?”
徐景昌得意的道:“陛下,臣子定然会三箭中红心!”
射箭以三箭为限,免得有人射不中后一直滞留。
朱瞻基点头表示期许。
于是马蹄声哒哒响起,大家都在瞅着徐显宗的手段。
而武学的学生连早饭都不吃了,在教官的带领下在边上观看。
武学中目前最多的还是现役军人,那些从各地卫所推荐选拔出来的种子,进了武学后还要进行一次选拔。
其次就是平民学员,人数不多,一百余人,恰好够一个百户所的编制。
渐渐的马速起来了,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徐显宗来个开门红。
马背上张弓搭箭的姿势很美,让方醒想起了那些雕塑,看着充满了力量感。
手一松开马上就抽出箭矢,重新拉弓。
三箭飞快的射了出去,徐显宗打马回来,下马后躬身行礼,然后闪到了边上的人群中去。
方醒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他的表现,可现在却只能微微低头,低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三箭中红心?都脱靶了!”
那三个立着的箭靶上空荡荡的,和刚做出来的时候一样干净。
方醒听到了偷笑声,不用看,大家此刻都在想着徐景昌刚才吹嘘的三箭中红心,然后三箭脱靶的巨大反差,让人发噱,顺便想看看徐景昌怎么厚着脸皮请罪。
这活脱脱的就是逗逼啊!
徐家难道除了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之外,还要担当国朝的笑料吗?
徐景昌出班,惶然道:“陛下,犬子昨夜犯错,被臣收拾了一顿,臣万死。”
这惶然看着真的太假了,那些武勋都在低头等着。
可朱瞻基却只是淡淡的道:“回家继续操练。”
“是。”
徐景昌低眉顺眼的回班,大家都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今日只是走个过场?
“陛下,臣……”
第二人出来了,行礼后上马,比先前徐显宗更迅捷的速度,不管是马速还是射速。
嗖嗖嗖三箭之后,方醒看着箭靶上的箭矢,说道:“藏拙了吧?这下脸丢大了。”
徐景昌低声道:“丢什么脸,都是亲戚还害怕丢脸,莫非是所谋甚大?”
方醒懂了,于是就看着那些‘年轻人’出来展示自己的箭术。
中原对草原,只要有战马,有悍勇之士,草原异族几乎都是亡命奔逃的命。
这种展示个人武勇的手法很节约时间的,没多久,没出手的就只剩下一半人了。
那些勋戚子弟在磨磨蹭蹭的,朱瞻基的耐心也好,甚至还俯身问了玉米,然后叫人带着他去马车里方便。
等了一下,孟瑛见依旧没人出来,就吩咐人去让他们抽签。
这才是真正的校阅!
朱瞻基神色淡然的坐在那里,有子弟在下面没出手的勋戚都心中发颤。
“等什么呢?难道是担心朕过于欢喜了吗?”
朱瞻基刻薄的道:“让他们放心,朕的身体好得很!”
这话一出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徐景昌出班建议道:“陛下,要不还是用木刀木枪比试一番吧。”
朱瞻基没点头也没摇头,等下面抽签结束后,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射不中不是问题,大不了说是疏于操练。
可当那些子弟连弓都拉不开,甚至有人手臂受伤的时候,朱瞻基的脸就和煤炭一个颜色。
不过他脸上的肌肤本来就黑,倒也看不出来。
第五个拉弓拉伤了手臂的勋戚子弟出现后,朱瞻基霍然起身,然后牵着玉米就走。
大家都傻眼了,看着贾全和沈石头带着侍卫们,护着皇帝父子上了马,然后一溜烟就走了,不禁面面相觑。
这个……下面还怎么玩?
皇帝生气了!
那些没出手的勋戚子弟都苦着脸,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定会在稍后被送到皇帝的手中,等承袭了爵位之后,就别想捞到差事。
现场开始嗡嗡嗡的嘈杂起来,孟瑛大声的说道:“各家的家丁也可以试试,若是有好的,也可以推荐进军中来。”
第2421章 老七,弄死他
“保定侯,兴和伯家的还没出手呢!”
有人喊了一嗓子,孟瑛板着脸道:“随便你们出不出手,陛下那里自有论断。”
徐景昌笑道:“德华这是想藏拙?”
皇帝不在,大家终于是轻松了些。
方醒说道:“藏个屁!土豆是火器,陛下在不好演练。”
果然,下面土豆就举手了。
有人送来了火枪,土豆上马,然后熟练的装弹,缓缓前行。
这不是奔射,按照方醒的说法,在疾驰的马背上开枪,能打中的就是走了狗屎运。
所以土豆驱马到了距离靶子五十步左右时就勒马停下。
马儿是不可能完全停下的,它在不停的动,细微的动。
土豆就在这种细微颤动的环境下开始瞄准。
“嘭!”
火枪的声音响起,硝烟微微散开。
土豆开始重新装弹,然后再次瞄准。
“嘭!”
“他开一枪,别人最少三四箭都射出来了。”
等土豆三枪打完,有报靶的过去看了一眼,说道:“一红心,两偏。”
这成绩比射箭好手都差远了,土豆坦然自若的回来,校场里断断续续的有些嘘声。
这就是未来兴和伯的手段和本事?
那些人都在暗自嘲笑着,心想土豆上马无能,下马也没见什么本事,难道以后就顶着个小伯爷的头衔在京城厮混吗?
“列阵!”
这时右边一声厉喝,大家纷纷看去,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那些学员竟然都披甲了,而且手中还多了火枪。
靶子被密集布在前方,阵列前行。
“齐射!”
“嘭嘭嘭嘭!”
三轮齐射,前方的靶子已经面目全非了。
孟瑛令人摇动令旗,阵列开始撤回。
“神射手是很了不起!”
方醒走到了前方,就像是布道般的说道:“可要练出一个靠谱的弓箭手需要多久?”
这个问题但凡练习箭术的人都知道,所以有人在思索。
方醒继续说道:“而火枪手只需一个月,若是紧急,十天半月也成,相比之下,你们觉得是射的更快的弓箭厉害,还是火枪厉害?而且还有一点,一个弓箭手最多能连续射出多少箭?可火枪却不同,只需装弹,无需耗费体力。”
徐景昌听着方醒的话,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所谓的校阅真的只是一个过场?
而皇帝的目的只是想告诉大家,以后大明的军队将会以火器为主,辅以一些长枪兵和骑兵。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今天的一个目的就是在告诉这些勋戚们,你们落伍了。
有聪明的都想到了这个,然后危机感马上就塞满了心脏。
那些先前还在取笑武学操练艰苦的人,此刻都恨不能自己就是那些学员中的一员。
可武学从开始到现在,除去有数的几个之外,压根就没招收过勋戚子弟。
勋戚要被抛弃了!
危机感就像是身后挥舞着的鞭子,让在场的勋戚们都面色潮红。
“家丁!各家的家丁可有要出手的吗?”
孟瑛的声音有些沙哑,喊完后,下面有人大概是对自家的前途绝望了,就喊道:“那辛老七在呢!难道去给他做靶子吗?”
“还有那个小刀,一手飞刀出神入化,谁能防得住?”
顾玘不禁看了站在土豆和平安身边的那几个家丁一眼,心中艳羡不已。
小刀的飞刀在京城很有名,所以只要认得他的,看到他出现,都会情不自禁的微微颔首。但这却不是礼貌,而是下意识的想用下巴挡住咽喉要害。
而辛老七自从在山东的那个雨夜之后,背地里那些人都叫他杀神,和方醒的魔神倒是相得益彰。
一阵牢骚之后,孟瑛也不以为甚,就说道:“自家不愿出手,那就别怪陛下不给机会,散了吧!”
一阵喧哗后,大家却都没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他们这是怕追上了陛下,到时候回家可就得真要挨抽了,而且不抽一两月下不来床都不算数。”
徐显宗过来了,徐景昌摆出当爹的架势,让他赶紧绕路回家去,说是中午请方醒吃饭。
方醒还未拒绝,顾玘就笑嘻嘻的说自己中午请客。
“可有好菜?”
大家都是权贵,请客的钱钞自然是不缺的,在意的只是和谁一起吃饭而已。
顾玘嘿嘿的笑了笑,“是一家不出名的,外头看着是民居……里面……”
特么的!
方醒暗骂一声,说道:“年纪轻轻,小心伤了肾水。”
顾玘赶紧说道:“叔父却是误会了,那里面都是卖艺的。”
见他装作羞赧的模样,方醒不禁感叹着权贵之子都是人精,然后把自家的两个儿子和他对比了一下,觉得不吃亏,这才坦然道:“可是卖艺不卖身吗?”
顾玘讶然看着方醒,“叔父竟然……竟然也知道这个?”
“滚!”
方醒见土豆和平安去茅房回来了,就喝骂道:“都是不学好的,回头镇远侯回来知道了,得打断你的腿。”
顾玘见了土豆,这才想起当初秦楼的故事。
他刚想和方醒道歉来着,方醒却大步从他的身侧走过。
“辛老七,可敢和某家一战!生死不论!”
就在前方,一个身高吓人的大汉站在那里叫阵。
这大汉的体型魁梧,身高方醒估算了一下,起码得有一米九以上。
大冷天这大汉依旧赤膊,那粗壮的胳膊让人想起了青皮们的狠话:胳膊上可以跑马。
没有人问他是谁家的家丁,方醒面色有些古怪,好似担忧。
“是马德天!”
小刀悄然挤了过来,说道:“老爷,马德天是陈钟才将招揽的家丁,据说只是雇佣,算是供奉,待遇极好。”
“他擅长什么?”
家丁们出来演武,这只是朱瞻基的恶趣味。
“摔角。”
小刀有些担心的道:“马德天力大无穷,以前带着十多个手下,专门为京中的豪商和贵人护送贵重的东西和家人远行,沿途的贼人闻风丧胆!”
辛老七已经出来了,他走到马德天的身前三步处,然后默然不语。
“弄死他!”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孟瑛刚想警告,有人就说道:“保定侯,这家丁比试是个什么章程?是弄个假把式还是什么?”
孟瑛面无表情的转过身体,看了方醒一眼。
方醒微微一笑,没说话。
于是校场上有瞬间的寂静。
很诡异的寂静。
大家都在看着方醒,在方醒没点头之前,马德天也不敢出手。
方醒看到了外面站在车辕上的闺女,她正挥舞着小拳头,满面涨红的呼喊着。
这多像书院的运动会啊!
方醒微笑道:“我从不担心老七会败!”
他缓缓转身,看到两人之间已经开始蓄势,就对陈钟点点头。然后很和煦的说道:“老七,弄死他!”
第2422章 这是宗师
“那个蠢货,谁让他现在出手的?!”
陈钟刚才被方醒瞥了一眼,心中恼怒,更担心和方醒爆发直接冲突。
“让他回来!”
陈钟咬牙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可他身边的家丁却说道:“侯爷,退不得,一退马德天在京城就再无立足之地了。再说他不一定会输。”
陈钟微微点头,眼中有厉色闪过,“谁家的家丁厉害,厉害的家丁越多,陛下那边的猜忌就越多,蠢货!”
而此刻方醒也才说出了那句后来在京城中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老七,弄死他!”
话音未落,马德天已经先动手了。
陈钟看到马德天伸出长臂去抓辛老七的肩膀,就低声骂道:“好歹还知道先声夺人,希望这个蠢货能弄死辛老七,那样京城无数权贵将会成为我的盟友。”
方醒是公敌,而辛老七是方醒手中的王牌,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保护着方醒,早期甚至还代替方醒临战领军。
这样的一个人要是被干掉了,陈钟觉得方醒会发狂。
你就发狂吧,这可是陛下的旨意,等你等到时机想报复时,本候随便弄个罪名就把马德天弄死了,你还只能说本候大度。
各种念头才闪过,那边的辛老七就动了。
他的肩膀飞快的晃动了一下,然后马德天的手就莫名其妙的被撞开了。
旁人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可当事人马德天却心知肚明。
辛老七在短时间内就完成了闪避和撞击这两个动作,只是速度太快,所以看不清。
马德天从未觉得辛老七厉害,他走南闯北,见识过无数奇人异事,遇到过无数艰难险阻,所以自然看不起京中这些权贵的家丁。
在他的眼中,这些权贵的家丁就是看门狗。
而名声大噪的辛老七顶多就是一条厉害些的看门狗而已。
所以他上手就是一抓,就等着辛老七伸手格挡,或是反手来抓自己的手腕。
那样的话他有无数办法马上和辛老七近身。
只要一近身,他会让辛老七知道自己以那么高的身材为何还能纵横江湖的原因。
他的右手被辛老七用肩头撞开的瞬间,真正的进攻就开始了。
呼出一口气之后,马德天的胸膛反而鼓起,右腿上撩。
他的腿很长,但出腿却如闪电。
腿长的优势就在于可以避开对方的直接打击,用腿来攻击。
而且平常人都习惯于平均身高的对手,突然来一个腿长的,对防守距离的感知就会容易出偏差。
他用这一招撩阴腿不知道干掉了多少对手,在他看来辛老七也逃不过。
可辛老七却丝毫不慌,仿佛提前知道了他的应对,然后单手按下去。
嘭!
右手和胫骨相撞,发出了有些沉闷的声音。
辛老七的身体借着下面碰撞的力猛地跃起。
这一下恍如兔起鹘落,而跃起的辛老七却像是一只鹰。
雄鹰跃起,那双手就像是利爪般的随着身体的下落而拍下。
避开吗?
瞬间马德天就选择了后退。
不是他胆小,而是辛老七那双手一前一后。左手在前成爪看似凶狠,可隐在后面的右手却看似无力的半握着,这才是让马德天忌惮的后招。
他退后一步,辛老七随即就收了左手,身体眼看着就要落地。
“半渡而击!”
观战的陈钟低喝一声,而边上不少人都在说着同样的话。
格斗的规矩不少,但高鞭腿和跃起攻击是最愚蠢的。
高鞭腿容易被拿住,然后生死不由自己。而且单腿支撑身体的时间太长,容易被攻击。
而跃起攻击更像是在用生命来炫技。
身体在空中无从借力,一旦被攻击,如何防御?
这是常识,在场的武勋,只要是练过的,都会记得当初的教诲。
切勿踢腿过高!
切勿跃起攻击!
只有一种情况能跃起攻击。
那就是要夺势的时刻!
跃起当头一刀,这是近乎于同归于尽的招数,胆小的对手压根就来不及去想如何反击,只会下意识的躲避或是格挡。
马德天果然就在这个时候反击了。
他才将退出半步,就在辛老七收回左手时,右腿再次踢出去。
这一腿他积蓄已久,从刚才的主动试探到现在的攻击,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一击致命!
右腿呼啸而去,袍子的下摆被荡了起来,裹在裤腿里的右腿形状清晰可见,甚至连小腿有些变形都能看到。
这是常年踢打木桩子导致的变形。
在这个时代,花拳绣腿从来都没有生存的地方。
招数要简单明了,不求多次击打到对方,最好只有一击。
可这一击必须要致命。
所以才需要苦练攻击的力量,为此把拳头和小腿练变形了也在所不惜。
这一腿若是被踢实了,哪怕是木桩子也会折断。
而辛老七此刻看似毫无还手的余地,让陈钟忍不住叫了声好。
而方醒只是冷冷的看着,甚至还和徐景昌低声说道:“陛下只想吓唬一下他们。”
辛老七落地,长腿已经到了腰侧。
在这危机时刻,辛老七的神色依旧漠然。
他从在半空中时就把左手弯曲靠向了胸膛,而左肘正好向外。
刚一落地,马德天的攻击也到了。
辛老七的身体猛地绷紧,然后一股巨力就从左肘处传来。
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可马德天却张开了嘴,从大腿内侧传来的剧痛让他想惨叫。
可惨叫还在咽喉里时,辛老七那张冷漠的脸已经侧了过来,那双漠然的眼睛之下,右拳轰然而至。
他居然能精准的计算到落下的位置,还能控制住肘尖对准自己大腿的内侧。否则一旦对准了骨头,那就是两败俱伤,而主动进攻的马德天将会占据上风。
这是宗师!
懊恼才将在马德天的脑海里生成,惨叫声就再也忍不住了。
啊……
惨叫声尖利,马德天同时在极力的躲避着辛老七的右拳。
呯!
拳头毫无花俏的重击在马德天的左胸。
一股子巨力从胸口心脏处涌来,马德天只觉得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张开嘴,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人飞了出去,辛老七转身看了陈钟一眼,然后向方醒走去。
“老爷,小的幸不辱命!”
辛老七说的很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去教训了一个黄口小儿。
方醒微微点头,说道:“辛苦了,去看看无忧那边,免得宵小闹事。”
辛老七往后面去,人群默默的让开一条道,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敬畏。
马车就在后面,无忧站在车辕上,已经全程目睹了辛老七刚才和马德天的打斗。
时间很短,无忧觉得就是一拳一脚,然后那人就被打飞了出去,很没趣。
所以见辛老七来了,无忧就甜甜的道:“七叔,那人不经打呢!”
第2423章 扩张的书院
“让小姐没看够,小的错了。”
瞬间,一个冷漠的宗师高手就变了脸,那微笑看着和天空上的太阳一般的温暖,还带着憨实。
可谁敢把辛老七当成是憨实的人?
那马德天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可瞳孔却已经放大了。
刚才短暂的搏斗看似简单,只是一抓,一撞;一腿,一按;一腿;一拳。
双方的招数转换之快,旁人不注意都看不清。
几声拳脚相交的声音,最后一拳打在心口上的声音,然后就结束了。
京城中有名的高手马德天就这么被一拳打死了。
——老七,弄死他!
众人缓缓交换着眼神,心中骇然。
那辛老七竟然厉害如斯?
当年在山东,雨夜中辛老七以一敌百,传到京城权贵们的耳中后,他们大多不信,以为辛老七只是遇到了一群乌合之众,斩杀几人后就驱散了。
可今日辛老七只是几招就打死了马德天,再无人敢怀疑他的战绩。
陈钟冷冰冰的看了停止抽搐的马德天一眼,出来说道:“兴和伯,此事完毕,本候告辞了。”
他带着人上马而去,看似很冷静,仿佛只是输了一局棋。
可地上的马德天却无人收殓,稍后再没人管,武学的人自然会把尸骸丢到外面去,等五城兵马司的人叫了车来,拖到化人场去。
而不愿为自己家供奉收尸善后的陈钟自然就成了凉薄的人,传出去的话,泰宁侯府的名声怕是会每况愈下。
方醒目光复杂的看着尸骸,叹道:“为人出头倒也罢了,可生死局也敢闯,这是何苦来哉!”
皇帝让各家的家丁们较量,不过是想让这些脑满肠肥的勋戚们担心自己是不是树大招风而已。
可马德天却是入了死局。
孟瑛的话才落,权贵们都不肯让家丁出手,知道此时出手就是傻子。
可马德天还是出手了,这是不是陈钟指使的?
看陈钟当时的模样分明就是有些愕然,可见马德天是自己出来挑战辛老七。
可若是没有陈钟平时说的话,马德天哪有胆子出来?
方家和陈家结仇了啊!
权贵们都面沉如水的招呼自己的人上马,有几人临走前还冲着方醒拱拱手,善意的提醒他小心马德天原先手下的那帮子兄弟。
“老爷,马德天当初手下有十余人,都武勇过人。”
此时镖局的雏形打行还未出现,豪商们要雇佣人保护自己远行,多是找的青皮头子。
可青皮的信誉却不高,经常会发生遇到抢劫就丢弃自己的雇主的事,甚至还有青皮和盗贼联手,里应外合让雇主人间消失的事。
所以就出现了一些类似于以后打行的组织,不跟着青皮混,就摆明了想用武勇来换饭吃。
而马德天就是这一行的先驱人物,他被辛老七干掉后,手下的兄弟怕是日子不好过了,自然不会甘心。
方醒走向自家的马车,随口说道:“我为官,官法如炉。他为民,民如铜铁。他们若是敢来,那便融了。”
“爹!”
太阳高照,无忧站在车厢的边缘冲着方醒张开手,笑颜如花。
……
今早皇帝早早的出城,而且还带着大皇子,据说是在武学校阅那些勋戚子弟。
按道理校阅的话,午饭肯定是要君臣同乐的,好歹也算是皇帝给勋戚们的面子。
可还没到午饭时间,皇帝就急匆匆的回宫了。虽然一路有人在两侧护着皇帝,可有胆大的人还是看到了圣颜,据说有些铁青。
稍后有权贵和看热闹的就先后回来了,带回来了勋戚子弟大多无能,惹怒了皇帝的消息。
这消息喜翻了士绅们,心中因为清理投献而产生的怨怼心态竟然就开始偏了,幸灾乐祸占据了主流。
“这人啊他就是这样,自己倒霉,见别人过得好,那倒霉的愤怒就要多三分。”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道士站在城门里,看着进城的权贵,叹息道:“可若是有人也倒霉了,那么他们就会觉得自家的痛苦少了三分,若是还能幸灾乐祸,想来因倒霉而生出的种种不满和怨恨都会渐渐消散了。”
门里就是守门的军士,再里面一点就是十多个青皮。
青皮们在此等候生意,有了生意还得要给守门的军士抽头,否则遇到下雨,他们只能在外面被淋成落汤鸡。
“这道人说的话有些道理。”
一个青皮站在侧面,袖手听着道士的话,有些感慨的道:“士绅和权贵都不是好人,不过咱们的雇主不算。”
“马德天被打死了!”
少顷外面有人喊了一声,青皮们面面相觑,有人说道:“怕是假消息吧?”
“马德天这般厉害,兄弟们往日见了他都绕着走,谁能打死他?”
“说是被兴和伯的家丁辛老七打死了,还只是一拳。”
“这事……他那些兄弟呢?今日城中怕是要见血啊!不对,方家在城外!”
有好事者就往方家庄去,准备在路上看热闹。
而消息也传到了各处,甚至朱瞻基都知道了。
才回到宫中,朱瞻基刚吃了几块点心,听到禀告后就冷冷的道:“让兴和伯杀杀那股子邪气也好,不过陈钟是怎么回事?”
俞佳揣度着皇帝的心情,堆笑道:“陛下,泰宁侯据说在前日才招揽了马德天做供奉。”
朱瞻基面色稍霁,说道:“做事得有分寸,不知道分寸的人,别人迟早会告诉他什么是分寸。”
他的目光在俞佳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开始看奏章。
俞佳被这一眼看的心中发凉,回想着皇帝最后说的话,他不知道是针对陈钟还是针对自己。
他想到了最近的局势,从过年开始,从刘观回来之后开始,一系列的变化都说明皇帝对士绅们的咄咄逼人失去了耐心,于是就收拾了不少人。
可太过强硬终究不好,按照俞佳自己的想法,士绅作为大明的中坚力量,不可太亲近,但也不能太疏远,但如今这种局面却很糟糕,几乎是翻脸的状态。
而方醒今日压根就不给陈钟面子,打死的是马德天,可丢的却是陈钟和勋戚们的脸。
各家的家丁如何关皇帝屁事!
孟瑛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就想让大家内斗,谁乐意?
马德天突然冒泡,这就是在探路,而且还针对的是方醒,权贵们焉能不感激?
想到这里,俞佳不禁心中啧啧称奇,觉得方醒真的是活的随心所欲,压根就不想给自家以后留后路。
“让人取了一万贯送给兴和伯。”
皇帝突然开口,幸而俞佳一心两用,所以才及时反应过来。
皇帝自然是有钱的,特别是前面两位皇帝就留下了不少家底,到了朱瞻基登基时,算得上是个有钱的皇帝。
可一万贯也不是小数目啊!
若是赏赐的话,方家不差钱。
那么这笔钱用什么名目?
私下给?
可帝王无私!
俞佳有些踌躇的问道:“陛下,用何名义?”
他感到背腋在发热,热气蒸腾。
朱瞻基说道:“知行书院扩建之后学生多了些,兴和伯说差了伙食钱,南北的都要给。”
俞佳应了,然后出去安排。
他一路走着,心中转着各种念头。
知行书院南北都有,而且皇帝上次说过了,允许了书院扩张。
如今的南北知行书院早已扩张了数倍,学员和教员的人数同样数倍扩张。
而这样的两家书院要想维持下去,每年需要耗费的钱粮不少。
皇帝给了一万贯,那么肯定就是维持经费。
那么书院是谁的?
俞佳突然打个寒颤,他觉得勋戚们怕是猜错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不只是要打击士绅,看样子连勋戚也不会放过!
等他取了钱,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出了皇宫时,有想拍他马屁的守门军士就谄媚说道:“公公,好些人都去了方家庄。”
“为何?”
俞佳正想上马,闻言就转身问道。
那军士说道:“那马德天死在了兴和伯家丁的手中,他手下的那些兄弟要动手为他报仇呢!”
第2424章 少年,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无忧很好奇,一路追问着那人被打倒了之后,为何没有郎中去给他医治。
方醒就在马车边上骑马跟着,他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一边敷衍着闺女,只说马德天无端挑衅,所以要被罚。
至于马德天的生死,方醒并未放在心上。
“老爷,那些人开始聚集了,说是看热闹。”
家丁们轮流出去打探消息,不断传回来的消息显示,马德天的那些兄弟发狠要为自己的大哥报仇。
这事儿自然是要打击的,可方醒却未曾让人去报官,更没有去找帮手。
越靠近方家庄,路边的人就越多。
这些人中大多是百姓,各家的眼线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土豆和平安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两人都很兴奋,本来想冲到前面去哨探,被方醒一人一巴掌抽了回来,然后就守在马车边上。
“看好家眷,这才是你们的本事。”
如果是斗殴的话,让他们参与也无妨,甚至先前和顾玘之间的危险冲突也可以,可方醒却不知道马德天手下的人有什么手段。
若是和缅甸那边一般的弄个吹筒,一枚毒箭就能要了孩子的命。
于是两小子就在两辆马车的边上被两孩子折磨着。
欢欢好奇心不小,但只是问打架可好玩,有没有打出血,为啥没听到被打痛了痛哭的声音等等幼稚问题。
这些问题平安一一答了,滴水不漏。
而土豆面对着自家妹子那天马行空的问题,一脸的生无可恋。
无忧掀开帘子,追问着车边的土豆:“大哥,那个马德天可是一口气就能吹跑个孩子的大汉吗?”
土豆想点头敷衍,可自家老爹在前方,耳朵在微微颤动着,说不得就在听着这边的动静。要是被听到他在敷衍,回家少不得又要挨罚。
于是他只得打起精神:“没人能吹跑孩子,那马德天也就是个子高大些,不过却比不得七叔。”
无忧先前没来得及问辛老七具体的细节,此刻一听土豆的解说,不禁悠然神往的道:“七叔好厉害,我要学武。”
随后她就缠着土豆,只说让他去帮自己给老爹说好话,而目的自然就是学武。
土豆被她纠缠的苦不堪言,最后还是张淑慧听多了无忧的嘟囔,一把把这丫头拉了进去,这才让土豆解脱了。
张淑慧自己却忍不得,就探头出来看看前方。
前方的路边有不少人,而且这些人都慢慢的跟在方家一行人的后面,眼看着就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张淑慧见了也担忧,就催土豆去前面打听消息。
等土豆到了前方时,正好方五打马回来。
“老爷,十七人,就在前方道边。”
这是明晃晃的拦截来了。
而方醒并未叫人帮忙,也是赤果果的想和这些人火并一场。
方醒点点头,见土豆来了,就说道:“观战即可。”
土豆心中遗憾,却只能点头。
这时前方两边的围观者们都闪开了,方醒极目看去,就见前方两三百米开外站着十多个大汉。
这些大汉的手中拿着木棍,不,那些木棍的一端都被削尖了,就是木矛。
而附近一个军士都不见,土豆就低声道:“爹,是不是有人勾结?”
“是为父叫他们别来。”
方醒勒住马,挥手让平安过来,家丁们也拔出长刀开始戒备,等待命令。
方醒看着土豆说道:“你是长子,平安以后也要顶门立户,所以许多事情为父都不肯多说,说多了你们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去思考。”
方醒用马鞭指着那十余人说道:“他们看似和青皮是一伙的,可自从依附了陈钟之后,实则就成了勋戚的爪牙。”
那十余人中走出来一人,看模样竟然是面带慷慨之色。
方醒继续说道:“为父和天下的士绅文人大半是仇敌,再得罪勋戚可有好处?”
土豆和平安摇头,方醒微笑道:“勋戚,特别是武勋和士绅才是根深蒂固的对头,所以得罪了武勋,士绅们的立场就会混乱。怎么判定方家是友是敌?”
土豆和平安纷纷点头,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方醒收了微笑,淡淡的道:“可这一切都只是过眼烟云,稍纵即逝的东西,我何苦为此筹谋。”
两个孩子被方醒的话弄晕了。
前方那人已经逼近,满脸悲愤的喊道:“杀人偿命!”
说完他就扔出了手中的木矛,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可小刀就在前方,他挥舞长刀格挡过去。
木矛从空中飞过去的同时,方醒在给两个儿子上最后的课。
“咱们家从为父开始走的就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路子,从开始就和士绅勋戚们不是一条道的人。”
方醒也拔出了长刀,伸出左手摸摸两个儿子的头顶,笑道:“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一旦发生了这等冲突,那就弄死他们!”
“杀!”
就在方醒拔出长刀的同时,辛老七当先冲杀过去。
家丁们去了四人,省下两人在方醒父子身边,还有两人在马车的边上。
“跟着为父来!”
方醒策马缓缓起速,两名家丁护着两个孩子,一起逼向那边。
这些人并未看到什么利器,所以方醒才让儿子来见识一番什么叫做杀人。
马速渐渐提起来了,土豆和平安被风吹着眼睛,只觉得热血沸腾。
他们拔出自己的长刀,却发现被前方的方醒拉开了一些距离。
就在京城的外面,右边就是城墙,甚至能看到墙砖的地方,一场厮杀正在开始。
当先的那个大汉在辛老七冲过来时就开始跑了,而且是往左边跑,辛老七要是去追击,那么剩下的三个家丁面对十六名大汉,不一定有胜算。
辛老七并未改变自己的路线,那大汉奔出一阵后就愕然回头,然后就看到四个家丁冲进了他的同伴中间。
从开始不少人都以为这是一场血腥的搏杀,方家的家丁损失不会轻。
可当辛老七带着家丁们杀穿出去后,人人侧目。
“原来这才是战阵厮杀啊!”
一次冲杀就干掉了一半对手,而剩下的一半人都在奔逃。
这些曾经走南闯北的所谓高手,在家丁们结阵冲杀之下,恍如孩子般的脆弱。
而后方醒就来了。
他轻松的挡开一根木矛的绝望攻击,然后用长刀掠过对手的脖子。
血液喷溅而出,正好土豆和平安被家丁护着冲杀过来,土豆被那未倒的敌人喷了半边身体的血。
人血腥臭,土豆却没恍惚,此刻他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杀人。
——在战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前方一个奔逃的大汉听到身后马蹄声急促,在奔跑中回头看了一眼。
大汉猛地回身刺出了木矛,土豆挥刀格挡却挡了个空。
木矛毒蛇般的朝着他的腋下刺来,土豆来不及再次反应,身边却冲出一骑,一刀就劈断了木矛的矛头。
土豆心中一松,然后下意识的挥刀劈斩。
鲜血奔涌中,土豆只觉得心中一紧,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寒。
冲过来的人回头喊道:“刚才我若是不挡的话,就能斩杀了此人。”
来人却是顾玘,他见土豆呆立马背上,就过来说道:“刚才你家的家丁都准备出手了,所以不用我也能救了你,你不必担心。”
土豆摇摇头,咽喉上下涌动着,面色难看。
顾玘吸吸鼻子,然后也有些难受。
第一次杀人的土豆,第一次协助杀人的顾玘,两个半大孩子面色惨白。
前方的方醒已经策马掉头回来,见土豆和顾玘的模样,他只想问一句:“少年,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第2425章 真正的战阵是什么样的?
方醒冲杀了一个来回就停住了,剩下的三个大汉被家丁们追赶着往人多的地方跑。
那些围观的人被马队吓住了,一群大男人尖叫着避开。
随后家丁们就追上了逃跑的大汉。
“饶命!”
有大汉不跑了,原地转身,高举双手请降。
方五冲了过来,长刀挥过,人头被鲜血冲偏了出去,落地后依旧动了几下,吓得不少人尖叫出声。
惨叫,尖叫,一片混乱中,道路两侧恍如乱世。
而方家的两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两名家丁在护着。
先前土豆和平安被找过去时就叮嘱了莫愁和张淑慧,不许让两个孩子探头出来看。
欢欢虽然不满却也忍得,只是无忧却在车里坐立不安,没一会儿就央求着母亲让自己看一眼外面。
张淑慧听到马蹄声急促,还有惨叫声传来,哪里给她出去,只是抱住了她,嘴里威胁着,说只要她敢看一眼,回头就让她开始学习。
权贵的女儿大多是要联姻,嫁出去后就是一家主母,被养傻了可是坑别家,是结仇。
所以这些闺阁女娃在小小的年纪就要开始学习了,从针线到查账;从识字到辨识人心,几乎是无所不学,许多闺阁女儿甚至比自家兄弟和夫君还果断。
而无忧也见识过这些,所以一听这个就怕了。
母女二人和小白一起等着,等外面的马蹄声消停了,惨叫声终结,就松了一口气。
无忧的眼珠子转动着,说道:“娘,叫两个哥哥来说说吧。”
车里的秦嬷嬷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闻言就说道:“小姐不可大意,许多时候那些刺客就是等着松懈的时机才出手。”
无忧先前已经听平安说过了情况,就皱眉道:“他们不是刺客!”
“保护夫人小姐!”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无忧都听出了是小刀的声音。
与此同时,马车的左边传来了一声长啸。
长啸声很近,接着有衣袂破空的声音传来。
“小人!注意,是埋伏!”
小刀的声音在飞速接近,短短几个词之后,声音就到了前方。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低喝,声音略微低沉。
无忧兴奋的道:“是邓嬷嬷!她练武就是这个声音。”
张淑慧一手把无忧紧紧搂在怀里,身体半转,却是把背部对向了敌人来袭的方向。
小白拎着一个木匣子,瞪大眼睛盯着车帘,只等着有人掀开车帘就是一匣子砸过去。
而秦嬷嬷却只是安心的坐在那里,她对邓嬷嬷的了解仅次于方醒,所以对她信心十足。
外面传来了叮的一声,无忧听了就想转身去看,张淑慧死命的抱着她,不许她转身。
小白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她举起木匣子就准备扔出去。
“叮叮叮!”
这时外面那清脆的声音骤然密集起来,声音悦耳,却渐渐低沉。
少顷大家都听到了轻微的一个声音,张淑慧下过厨,小白也经常去厨房安排饭菜,所以都觉得像是花娘要准备烤羊腿时,先用尖锐的钩子刺进羊腿里的声音。
然后外面传来了些许如同是水缸破了个小眼子后,水流急促喷射出来的声音。
“夫人,外面有人打闹,老奴赶走了他们。”
邓嬷嬷的声音很冷静,连喘息都没有。
无忧哎了一声,然后身体后仰,就倒在了张淑慧的怀里,失望之极。
张淑慧说道:“知道了。”
外面没了动静,无忧靠在母亲的怀中,遗憾的道:“娘,都没看到打架。”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香味,那香味浓郁,竟然是没闻过的。
“不好闻!”
无忧觉得闻了刺鼻,正不满着,那香味迅速淡去。
“咦,娘,不知道是什么花香的味道,好闻。”
张淑慧先前就隐隐约约的闻到了血腥味,所以知道这必然是方醒弄的鬼。
“夫君?”
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我闺女没被吓到吧?”
外面果然是方醒,无忧不等张淑慧答话就说道:“爹,车里好闷。”
“马上就回家。”
外面一阵喧哗,然后马车缓缓前行。
“这就是杀戮啊!”
那些百姓见方家人从容离去,不禁遐想着沙场征伐。
时近中午了,气温略有上升,可有些人却浑然不觉,那眼中全是惊讶,身上发寒。
一个穿着破烂大氅的男子低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马德天这些手下的实力不弱,去年他们在延安府的野猪峡遭遇了一百余马匪,十余人结阵冲杀,马德天一马当先,三荡三决,当面无一合之敌,杀的那些马匪落荒而逃。”
“可就算是这样,马德天依旧是带着手下的兄弟一路追杀,最后用大车拖着一百多个脑袋去了延安府府衙,知府得知大喜,只说这些马匪乃是地方一大患。马德天拒绝请功,哂然一笑后离去,消息传到京城,马德天名声大噪。”
他的同伴看着远去的马车,放低了声音,仿佛方醒有千里耳能听到。
“正是那一战之后,马德天才进入了贵人们的眼中,泰宁侯府招募了他,本是借着权贵转换门楣的好机会,可万万没想到方醒的家丁这般厉害。”
“以前都说方醒的家丁厉害,也就是辛老七耀眼些,可刚才的冲杀你也看到了,那根本就不是个人武勇的事,几匹马一结阵,那杀气就能让人腿软。”
“十多人对四人,可还是一冲就散了,这十多人面对那些马匪时是什么样的?可怎么换了四个家丁就一触而溃了?”
两个人说到了这里,都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然后拱拱手,各自回去禀报给自己的主子。
“走了,回家吃饭!”
在这里围观的得有数百人,有人喊了一声,大家这才意犹未尽的纷纷散去,可依旧是一步三回头,对这个凶杀现场很是不舍。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正如同以后警匪片演绎的那样,五城兵马司的人姗姗来迟。
地上的尸骸就像是破碎的玩偶,寒风吹过,一阵阵腥臭味中人欲呕。
“天呐!这是沙场吗?”
顾玘一溜烟就跑回了家,然后冲进了自己大哥的书房里。
“大哥,好厉害!”
书房里,镇远侯府的嫡长子顾翰正端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神色淡然。
“可是输了吗?”
顾翰沉声道:“输了就输了,父亲在广西戍守,咱们家不适合再冒头了。”
顾玘见他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就伸手去抢他的书。
顾翰的手一缩,然后皱眉道:“有事说事,再这样回头就抄写课本。”
长兄如父,顾玘忌惮的缩回手,然后双手撑在书桌上说道:“大哥,马德天被辛老七打死了。”
“辛老七?可是兴和伯的家丁?”
顾翰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可顾兴祖远在广西,他作为长子,就得去应酬,去趋利避害。
“马德天被陈钟收了。”
顾玘得意洋洋的说道。
顾翰心中一盘算,就说道:“他们之间的争斗咱们家不管,你别多事。”
顾玘嘿嘿的笑着,看着很得意。
顾翰捂额道:“可是惹祸了?说吧。”
顾玘摇头晃脑的卖关子,顾翰额头上青筋崩了一下,说道:“滚出去!”
顾玘见大哥发怒了,这才收了得意,“大哥,我和兴和伯家的方翰交了朋友。”
顾翰的手一松,书本落在大腿上。
他抬头问道:“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方翰两兄弟何时与外面的权贵子弟交朋友了?你莫不是惹祸了怕被责罚?说吧,为兄自然会酌情处置。”
顾玘一听就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大哥,兴和伯当时也在,刚才马德天的人在城外截杀兴和伯一家,我还去帮忙为方翰挡了一枪呢!”
顾翰心中一惊,看了一眼门外,喝道:“门外的看好了。”
“是,大少爷。”门外有家丁应了。
然后他才低声道:“你把上午的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包括陛下的神色和说的话。”
等顾玘说完后,顾翰就开始写信。
“陛下对那些混吃等死的勋戚不满意了,今日只是让他们自曝其丑,等以后陛下想动手的时候,这就是现成的罪名。”
第2426章 新盟友
回到家,土豆心中有许多不解之处,就等方醒更衣后去求解惑。
“爹,既然是过场,那为啥汉王殿下还要让孩儿操练这般久?”
方醒觉得才活动开就结束了战斗,心中有些悻悻然。
“那是姿态,懂不懂?”
外面无忧在追问着平安先前的事,平安在连哄带骗的忽悠着。
土豆分了一下神,然后恍然大悟道:“爹,其实陛下想看的就是哪家本分勤奋,哪家跋扈无能,对吗?”
“你这么说也没错。”
方醒想起了朱瞻基那张铁青的脸,不禁心中微微叹息。
“勋戚无用,那就是在浪费国朝的钱粮,而且还有个问题,勋戚要不要为国效力?”
土豆飞快给出了答案:“有本事的勋戚自然能用,没本事的就成了米虫,可他们必然不甘心只做米虫。”
“这就对了。”
方醒欣慰的道:“没有人甘心平庸,就像是顾兴祖,他也是勋戚子弟,只不过他不是那等纸上谈兵之辈,所以就用了他。可顾翰和顾玘他们呢?以后可能用?”
土豆想起今天顾玘的表现,就皱眉道:“爹,还差得远呢!”
方醒教导孩子不喜欢填鸭,而是循循诱导:“所以顾家会不会心慌?怕不怕被帝王冷落了,甚至是削了爵位。”
两父子正在说话间,外面来了丫鬟禀告道:“老爷,镇远侯府有人求见,是两位公子。”
方醒点点头,说道:“请他们去前厅。”
土豆已经想通了,说道:“爹,所以权贵才要相互联姻,这是想结网,自家没本事,那大家聚在一起,别的本事没有,可却能左右朝政。”
方醒楞了一下,然后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儿子!走,咱爷俩去会会这两位。”
……
“见过兴和伯。”
“见过叔父。”
两个不同的称呼没有让方醒多想一瞬,他抬抬手道:“贤兄弟请起。”
双方分宾主坐下后,顾翰拱手道:“兴和伯,今日舍弟无知,幸而您宽宏大量,在下得知后心中不宁,特来请罪。”
土豆觉得这个有些假了。
双方都化开了矛盾,而且顾玘还帮着挡了一枪,哪用得着来请罪?
那么他们来干嘛?
土豆在思索着,渐渐的想到了一个可能。
“家父远在广西,镇远侯府也不为人所闻,舍弟难免憋闷了些。”
这是顾翰给的理由,看似很充分,可在方醒的眼中却是笑话。
“镇远侯为国戍守值得让人敬佩。”
方醒第一句话就是夸赞,顾翰和顾玘都直起腰,微微欠身表示尊重。
可方醒面色微微一变,接着说道:“想知道些什么?”
呃!
顾翰一下就尴尬了。
哪有这种单刀直入问话的?
顾玘在边上有些坐立难安,就说道:“大哥,我就说叔父这边别弄那些文人的套路,你还不听。”
方醒微微一笑,说道:“事可大可小。”
骤然接触,再多的好感也不会冒险,所以小事好说,大事还是别张嘴的好,免得大家都尴尬。
顾翰喜爱文事,自问城府不浅,而且算计也不差。可面对方醒的直接,他依旧是招架不住。
他犹豫了一下,本想打混过去,然后告辞。
可看到顾玘那兴奋的模样,顾翰心中微叹,觉得自家在京城的朋友太少了,让弟弟过于憋屈。
“兴和伯,在下想请教陛下的意思。”
顾翰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提出了这个问题,然后就等着方醒婉拒后带着弟弟告退。
方醒屈指在桌子上轻轻叩击着,声音微不可查,可却让顾翰心中一紧。
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从书本里学的那些东西只能对付普通人,而方醒却不是普通人,他弄错了对象。
“你这个兄弟和犬子倒是有些投缘。”
方醒的话让顾翰心中一松,就起立躬身道:“在下却是错了,请兴和伯见谅。”
顾玘有些不解的道:“大哥,你这是干啥?”
方醒压压手,等顾翰坐下后才说道:“有本事的什么时候都好,没本事的就得夹着尾巴过日子。”
顾翰一听就再次起身,拱手道:“多谢兴和伯指点迷津,在下马上去信家父,顾家上下感激不尽。”
方醒的话很短,信息量却大。而且他是皇帝的心腹,他说出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顾兴祖远在广西,各种消息都不灵便,而顾翰就在京城打点关系的同时,还负责搜罗消息传递过去。
“做官要耳聪目明,举一反三,镇远侯高才,想来会趋利避害。”
方醒没居功,顾翰知道他的意思,在顾兴祖没表态之前,方醒只会观望。
顾翰告退,顾玘却不肯走,想和土豆亲近亲近。
书院里土豆已经不大去了,所以过完年他依旧在家看书。他看的书比较杂,特别是方醒那些压箱底的书,让他大开眼界之余,也叫了平安去参详。
方醒的书自然不得了,两兄弟沉迷于其中之后,对外界的应酬多有不耐。
“既如此,稍后午饭,就在这里吃吧。”
方醒交代几句,丢下土豆待客,自己回去哄闺女。
顾翰没资格和方醒面对面,所以自然是要回家的。
他叮嘱了顾玘几句,等出了方家大门,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日一过,那些人人人自危,怕是会抱团。”
等他上马离去,送他出来的黄钟也不去禀告方醒,只是去解缙聊了几句。
“勋戚抱团那就是找死,聪明人最多是联姻,大家同气连枝也可以,但是万万不可大张旗鼓,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解缙须发斑白,气度俨然,坐在那里在等饭菜上来。
“德华给了镇远侯一份礼物,那顾翰谨慎,想来会先找个事情来报答一番。”
解缙说了这话就丢下了此事,结果才吃完午饭,就有人来禀告,说镇远侯府往外传消息。
“……幼弟无知,得罪了兴和伯,打断腿也使得。后面的话就是说老爷您雅量,不但没动手,还多有教诲,镇远侯府上下感激不尽。”
“伯爷,这是示好,等镇远侯得了消息,定然会来信。”
黄钟越发的觉得方醒的高瞻远瞩了,说道:“留了顾玘吃饭,这就是示好,顾翰若是不肯,那回头肯定会有贵重的礼物送上来,如今看来,咱们府上倒是多了个盟友。”
方醒把玩着一块玉牌,淡淡的道:“什么盟友,咱们不结党。另外,土豆他们对外交际还是少了些,以后别管的太紧。”
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土豆和平安可以把自己当做是大半个成人了。
黄钟入方家多年,早就把两个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子侄,听了这话,他就说道:“大少爷还好,二少爷怕是小了些吧?”
方醒眼中含笑的道:“土豆有牵挂,有责任感,而平安却太懒了,整日装傻,那不是好事。”
黄钟觉得方醒太过了些,就说道:“二少爷最喜欢别人把他当做傻瓜,他才觉得高兴。”
第2427章 什么是军队
顾玘得了土豆的友谊,只觉得自己在京城中独一无二,然后喝的醺醺的回家,被自家大哥令人灌了醒酒汤问话。
“你认为方翰如何?”
顾玘打个酒嗝,眼神还有些呆滞:“大哥,方翰稳沉,而且做事不急不躁。”
“这是长子的模样。”
顾翰看了顾玘一眼,见他的眼神没躲闪,就说道:“陛下一旦要对勋戚下手,兴和伯就是急先锋,你明白了么?”
顾玘摇摇头,顾翰觉得自己的兄弟以后继承了侯府,怕是麻烦多多。
他只得细细的解释了:“兴和伯一动手,和勋戚就是死敌,而咱们家和他亲近,就是殃及池鱼,所以为兄不得不斟酌谨慎。”
顾玘觉得自家大哥做事太优柔寡断,就说道:“兴和伯若是想在勋戚里寻盟友,难道找不到?可这些年你见他找了谁?大哥,你就是想的太多。”
“你没见当时方翰的狠劲,他小我一岁多,可居然敢跟着家丁冲阵,等后来遇到截杀时,更是跟着兴和伯去冲杀,大哥,别小看了人。”
顾翰见顾玘神色激荡,就低叹道:“难得的是事后没报复,罢了,话已经传出去了,你以后只管和方翰亲近。”
顾玘得了允许,就去找土豆。
等到了方家庄后,才得知土豆跟着方醒去了军营。
……
聚宝山卫的营地里喊杀声整天响,军士们排成阵列在练习刺刀拼杀。
林群安得意的道:“伯爷,那边新组建的青龙卫和白虎卫都是咱们的人去教的。”
大明新组建了两个火器卫所,加上聚宝山卫,已经有了五个火器卫所。
而作为战略预备队的神机营并未计算在内,否则火器军队的人数将会让人震惊。
“别得意太早,那两个卫所里的骨干都是武学的学生,咱们的人过去只是提供实战经验罢了。”
方醒的身后是土豆和平安,以前他经常带着两个孩子来,所以大家也没多想。
“杀!”
校场上起身呐喊,火枪用力前刺,那杀气凛然,让土豆和平安见了也心中艳羡。
“这便是百战的煞气,差一点的对手在面对咱们时,几乎站都站不稳,所以军队要有锐气!一旦失去了锐气,那就离兵痞不远了。”
“看看这个老兵。”
方醒指着站在一个百户所队列前方的军士说道:“他失去了右臂,按理是该退下去了,可他却不退,恳请留在军中,用自己的经验教出了一代代的军士,知道是为什么吗?”
土豆见那老兵站在那里,目光敏锐的盯着队列里那些军士的动作,偶尔发现问题就冲进去,然后用脚踢打着犯错的军士,再用仅存的左手指出他的错处。
“再错一次,午饭减半!”
老兵的声音响亮,哪怕看到了方醒和林群安等将领在此,他依旧恶狠狠的在传递着一个信息。
“军中只尊崇强者,你越强大,愿意跟着你的人就越多,所以为何要以军功来晋升就是这个道理。”
方醒在告诫着两个儿子:“若是靠着身份地位来做官,文官可以,军中却万万不可,那是自毁长城!”
林群安用目光询问着方醒,方醒却没给出答案。
稍后的阵列操练让人看了心中震撼,一排排的军士在轮换着,然后模拟开火。
土豆和平安看的热血沸腾,正准备观看下面的操练时,方醒却带着他们离开了军营。
父子三人一路晃荡着,等远远看到那一片建筑时,土豆讶然道:“爹,是忠烈祠。”
这是土豆和平安第一次来忠烈祠,等下马走到门前时,都感染了那股肃穆的气氛。
门内外人流不息,大多神色哀伤。
“这些是来探望自己的亲人,每天都有,除去官祭的时刻,其它时候都任凭人进出。”
门外站着两个高大军士,他们全身盔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人握住刀柄站在外面,顿时一股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
方醒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大门,一排道士就站在边上,这是导引道士,若是有人找不到地方或是不懂规矩,都可以来这里询问。
从筹建忠烈祠开始,朝野对主管祭祀的人选颇有些建议,各种流派都掺和了进来。
一队队方外之人出现在京城之中,连带让不少京城百姓都开始信仰某些教派了。
期间各种纷杂,最终皇帝拍板用了正一。
这里面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所以方醒多看了那些道士一眼,见他们神色肃然,并无油滑之态,也就放心了。
“这是皇帝的御笔。”
一进来就是一块石碑,上面是朱瞻基亲笔题写的字。
“魂兮归来,护佑家邦。”
土豆低声念了出来,然后跟着方醒进了里面。
进了一间大殿,首先就是香火味扑鼻,然后那些密密麻麻摆放着的牌位让人心中凛然。
“这里面供奉的牌位有不少是聚宝山卫的将士。”
烟雾缭绕间,方醒从边上站着的道士手中接过三炷香,到边上点燃了,然后轻轻挥动熄灭了火头,三鞠躬,最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土豆和平安也跟着照做了,方醒带着他们出去。
出了殿外,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被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护持着过来。
男子脚步匆匆,等见到闪避在边上的方醒父子时就微笑一下,继续往里走。
方醒才带着孩子走出两步,那男子就止步回头,然后疾步过来拱手问道:“可是兴和伯当面?”
方醒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衣裳素淡,神色诚恳,就点点头。
男子马上躬身,说道:“商辉见过兴和伯。”
“商辉?”
方醒楞了一瞬,男子抬头道:“家父讳易。”
商易?
瞬间方醒就想起了那个力挽狂澜的商易,然后问道:“你就是商指挥使的儿子?”
商辉身后的一个家丁面露不满之色,欲言又止,却没说出来。
商辉点头道:“正是在下。”
方醒问道:“你一直在老家,几时进的京?可是陛下有安排吗?”
商辉的神色轻松了些,说道:“刚到的京城,刚从宫中出来,陛下说让在京城安置了,然后歇息几日就准备进武学。”
方醒点点头,欣慰的道:“这是好事,大明和哈烈的大战中,你父亲堪称是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在军中多有流传。你是忠臣家中出来的,要尽力,不要给你父亲丢脸。”
商辉躬身受教,方醒见右边那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越发的不满了,就笑道:“你如今也是宁昌伯,切不可太自满。”
这是隐晦的让商辉在京城低调些。
商辉心中感激,就说稍后去拜访。
出了忠烈祠之后,平安才说道:“爹,那商辉的家丁看似有些不满呢!大概是嫌爹您没和那商辉平起平坐。”
方醒站在大门的侧面,看着人来人往,有一瞬的失神。
他揉揉眉心,说道:“没有战功的爵位有何威望?他若是不能领悟这一点,以后为父自然是敬而远之。”
土豆说道:“爹,孩儿看那宁昌伯很是客气谦逊,只是家里的下人少了管教。”
方醒摇摇头道:“商易当年战死时,商辉也才十余岁,骤然封伯,肯定有些不适之处,慢慢的就好了。”
骤然富贵的人家,罕有能马上稳住心神的。
而方醒刚才看商辉的态度还不错,所以才肯松口让他稍后去方家拜会。
第2428章 我将会进武学
回到家中,方醒和两个儿子来了一次谈话。
“你们以后想走哪条路?”
方醒很和气的问道,不肯板着脸吓孩子。
土豆和平安这才知道今日这一趟出行的目的。
“爹,先去聚宝山卫,您是想让我们看到从军之苦。”
土豆在慢慢理顺着思路:“后来去了忠烈祠,您是想让我们知道征战残酷。想从军,就得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方醒点点头,觉得土豆在渐渐的往成年人的思维模式靠拢,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太早了点啊!
若是在前世,土豆这般年纪还在天真烂漫的读书,整日和父母打游击,只为了多玩一会儿手机。
“爹,您是以武功封爵,虽然家中不缺爵禄,可孩儿却想扬威异域,不坠您的名气。”
方醒皱眉看着他,说道:“为父知道你只想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下去,你这般勉强自己从军……这样不好,至于为父的名气,这个用不着你们来维护。”
土豆赧然道:“孩儿不思进取可不行,所以想了许久,从文的话,于科学一道并无太多的天赋,只能靠着您的名声混日子,这却不是孩儿想要的。”
方醒心中微叹:“你多想想,想清楚了再说。至于从文,书院你也可以去做事,或是走文官的路也不错,这些都不是问题。”
等方醒去了之后,书院对方家的忌惮自然就消散大半,土豆或是平安进去都不打紧。
至于做文官,前有文皇帝并未给方醒定位文武的先例在,后有朱瞻基想用小刀子磨文官,准备慢慢的把科学子弟们提上来,和儒家子弟打擂台,所以不是问题。
但是做文官大抵会成为那些科学子弟眼中的天然领袖人选,也就是说,一旦踏入官场,方醒的儿子就有成为某些人眼中的党魁潜质。
可结党却危险,但不结党却不行。
对于以后那些做官的科学子弟结党的可能,方醒从不喜到麻木,也只是花了几年时间而已。
这些念头在方醒的心头转过,见土豆有些忐忑,就说道:“说来也是为父的错,你们还小,就逼着做后面大半辈子的选择,不过为父不肯逼着你们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所以……由得你们吧!”
土豆和平安见识过各种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可只有自家的才算是轻松。
而且让子女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这在权贵家中,就算是百姓家中都是异数。
土豆起身道:“爹,孩儿还是从军。”
方醒心中喟叹,然后看向平安。
“你过两年再说,这两年就好生想想,到时候再做决断。”
方醒俯身过去,微笑着揉揉他们的头顶,一如和他们小时候的相处模式。
“土豆既然要从军,那就先去武学。”
方醒笑道:“你娘那边肯定是舍不得,罢了,你们先别进去。”
方醒进了后院,给小白使个眼色,小白就借口去厨房看午饭走了。
都老夫老妻了,张淑慧感受到了方醒的心情,就问道:“夫君,可是有为难事吗?”
方醒坐在她的身边,说道:“当年咱们刚成亲的时候,也是喜欢这样坐着,如今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孩子也大了。”
张淑慧的身体一僵,把手中的账本放下,然后靠在方醒的肩头,低声道:“夫君,可是土豆的事吗?”
方醒点点头。
门外的人都被小白带走了,连无忧都被哄着带了两条大狗去了前院找两个哥哥玩耍。
静悄悄的气氛让方醒有些不大适应,“我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就变成了老头,和你坐在这里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去,然后等着儿孙归家。”
张淑慧噗嗤一声就笑了,就在他的肩头上靠着,“夫君,土豆大了,咱们家没定文武,土豆又稳重,以后定能在朝中如鱼得水,少说……少说也得做个辅政学士吧。”
“那些科学子弟都慢慢的开始冒头了,土豆现在进官场正好,等他慢慢的熬出来时,身边正好有不少志同道合的,加上陛下在,妾身都在想着老封君的日子了呢!夫君,您说呢?”
方醒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孩子……”
张淑慧何等的敏感,马上坐直了身体,刚才的贤惠也不见了,那柳眉倒竖着,还离了方醒远一下,才说道:“夫君可是想让土豆去从军吗?”
那个不孝子啊!
方醒心中暗自叫苦,土豆选了从军,他却只能和媳妇打擂台,否则哪能那么容易通过。
……
等午饭时,土豆和平安见张淑慧的眼睛有些红肿,而方醒也有些悻悻然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定了。
而无忧却天然不知道忧虑,一个有些沉闷的午饭被她几句话又弄的热闹了起来。
等吃完饭,方醒才低声对张淑慧说道:“这不是有无忧在吗。”
张淑慧午饭只喝了一碗热汤,闻言就又难过了起来。
再强硬的女人,在自己的子女身上总是会多愁善感。
“可无忧以后也得嫁人。”
说到这个,连方醒都有些心痛,然后就劝慰道:“再等十年咱们就能抱孙子了,到时候每日热闹非凡,就怕你嫌吵闹。”
后世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大多才结婚没几年,孩子也还小,整日都焦头烂额的在为房贷和谁来带孩子头痛。
可此刻他的大儿子都要进武学了,在现在就可以视为顶门户的当家人。
他伸手抚平了张淑慧的眉间,说道:“我始终是在的。”
张淑慧的脸上浮起红晕,微微低头道:“妾身自然也是在的。”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山盟海誓,却是用了一种夫妻之间闲话时的口吻说了出来,让人觉得平淡,却能长久回味。
方醒微笑道:“我会把这些都安排好,孩子们都会好,咱们都会好。”
……
如果说镇远侯府传出和方醒交好的消息让人惊讶的话,那么方家的大少爷从书院毕业更让人震惊。
所有人都以为方醒会把土豆安排在书院,以后慢慢的上去,直至成为大明科学一脉的掌门人。最后挟势进入官场,身后被无数科学子弟顶着,成为一方大势力的代表。
可他居然在解缙还尚能饭否的时候毕业了,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书院里并未传出土豆将在书院里任职的消息,这下让外面的人完全懵逼了。
就在外界猜测纷纷之时,书院里,校场,高台上。
土豆没有拿讲话稿,他站在台子上,看着下面人头涌动的学生们,突然有些不舍和茫然。
解缙看了他一眼,土豆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并未失态。
“在书院开设之前,我就在看那些书,就是你们学了两三年之后才能看到的书。”
土豆感慨万千的看着这些学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
“科学好学,这是许多人都在说的,我也觉得好学,至少比那些文章好学。”
校场上响起一阵笑声,那些年轻,不,是年幼的学弟都在笑着。
幸灾乐祸的笑声中,这是科学对儒家的嘲笑,嘲笑他们头悬梁锥刺股,只为了去研究怎么做人。
土豆并未说这个问题,他只是在回想着自己在书院里的经历。
“我很骄傲自己毕业于这座书院,我想自己以后的一生中,将会以知行书院的学生身份为骄傲,并不断去践行书院对我们的要求。”
今天不是书院学生毕业的日子,可书院方面还是为土豆举行了一次毕业仪式。
土豆知道这不是什么优待,而是例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可父亲却支持了他。
“我将会进武学。”
第2429章 忠臣之后的试探
我其实不想去武学!
第一眼看到武学,土豆就感到了一丝不协调。
迎接他的是一个板着脸的小吏。
一路往办公的地方去,小吏一路不耐烦的叮嘱着。
“武学一切都是规矩,走动吃饭睡觉,甚至是叠被子都是规矩,一旦违反了就是棍棒!”
“你算是插班生,是哪家的子弟?”
“不是子弟。”
土豆觉得自己并未撒谎,因为三任皇帝都未把方醒定位在武勋的范围内。
小吏回身皱眉道:“要诚实,在武学里,上官问话,你必须要诚实,否则被打个半死也不能怨天尤人。”
土豆微笑点头,心中微微一哂。
武学再严格,可也没有聚宝山卫严格。
小吏有恐吓的嫌疑,但土豆不准备去计较。
一栋二层建筑下面,柳升正在喝骂着一个官员。
“……那些学员都是各地精选出来的,若是吃了发霉的粮食上吐下泻,户部和兵部就等着掉人头吧。”
那官员被骂的浑身颤抖,正在惶然时,柳升见土豆过来,就放过他,然后板着脸对土豆说道:“你爹可舍得你被武学磋磨?”
土豆躬身道:“见过安远候。”
柳升见他并未趁机和自己套近乎,心中就满意了五分,对那小吏说道:“马上带着他去办了入学之事。”
柳升急匆匆的走了,土豆这才发现那小吏在呆呆的看着自己,就说道:“劳烦大人了。”
“不敢不敢!”
小吏有些尴尬,先前他只知道新来的插班生叫做方翰,却没往方醒的身上想,等柳升一说话,他哪里还不明白。
于是后面的报名程序就简单了许多,小吏甚至还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一番方醒对武学的贡献。
土豆觉得这是第一课,人心反复,只为权势的一课。
等他被分到班级里,自我介绍叫做方翰后,不管是教授还是学生都在看着他。
土豆看了一眼这些目光,发现大多是戒备,少数是敌意。
这是第二课,到了新的环境之后,你的身份不一定会成为你的护身符,很有可能会成为麻烦的来源。
于是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边上,就如同是在知行书院里一样的微笑着坐下。
教授看了他一眼,说道:“已经开了半年的课了,你若是跟不上,就多和同窗请教。”
这位教授小心翼翼的在表态,却不肯被贴上阿谀奉承的标签。
……
未来的兴和伯进了武学,京城中的许多人都认为是尘埃落定了。
以前方醒总是在文武之间来回窜,就像是个流窜犯。
那时候他还可以用文皇帝来当借口,可现在呢?
武学出来就是武人,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商辉来了。
“武学……在下觉得莫不是被宫中厌弃了吗?”
面对问题,方醒觉得自己需要想一下。
“武学实际上和书院差不多,只是一个学文,一个学武。”
商辉作为忠烈之后,皇帝直至现在才想到让他进武学,这让京城不少权贵都看低了宁昌伯这个爵位。
商辉也是如此,所以看着有些颓废。
“你一直在老家,学了些什么?”
“请了先生,学了四书五经,文章也学着写了。”
这是个标准的权贵模样,甚至还算是上进的。
说完他才想起方醒是儒家的对头,就想解释一下。
方醒没管这个,“这些打基础也好,只是看你的模样,这是以为进武学是被冷落的开始吗?”
商辉大抵算是个自觉的伯爵,学习也很刻苦。
所以他有资格说自己不是糜烂的勋戚。
“兴和伯,在下家中的田地不多,就是靠着爵禄度日,甚至连奴仆都是按照规矩的数量收的。而后在下一心读书,想着自己没什么本事,为官只会害民,为将只会害兵,可算是有自知之明了吧?”
商辉有些迷茫,更多的却是愤慨。
“那么你以为进武学就是把你踩在了泥地里?”
“难道不是吗?”
商辉毕竟还年轻,而且多年无人教导,所以有时候难免不知道分寸。
方醒看了他一眼,说道:“武学并非是苟且之地,犬子也才刚入学。”
可土豆才十多岁,毕业后风华正茂,而我呢?
商辉眼中的委屈之色越发的多了,先前那些话他在宫中陛见时不敢说,可在方醒的面前却丝毫不忌讳的就说了。
“好吧,就冲着你的信任,给你说说。”
方醒觉得商辉还是个孩子,在许多方面太稚嫩了,若是被卷进京城的纷争之中,多半是要成为别人的枪。
这杆枪只要不对准方醒就行,但最好的办法就是送进武学,做个榜样。
“北征时,你父亲为前锋军中的指挥使,前锋统军大将无能,是你父亲振臂一呼,然后更是亲自突阵在前,鼓舞士气,最后战死。”
“若非有你父亲在,北征时前锋估摸着就要全军覆没了,所以你可知道宁昌伯这个爵位的意义吗?”
商辉起身道:“知道。”
父亲是他的骄傲,不,是全族的骄傲。
“当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没人会相信,因为父亲多年征战,武艺高超。”
商辉有些回忆着说道:“后来就有人来,带着在下进京受封,那时候在下浑浑噩噩,后来才想到,这是父亲用生命给我换来的爵位。我在享福,他却进了牌位里。”
“所以我不想什么建功立业,只求平安度过此生,不给家父丢脸就行了。”
方醒眯眼看着前厅的外面,渐渐的,商辉就有些局促了。
京城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头张开大口的老虎,能让他相信的也只有方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醒突然意趣阑珊的道:“你去吧,歇息几日就去武学,好好的学,学好了才不是米虫。”
商辉起身拱手告退。
黄钟把他送了出去,再回来后就发牢骚道:“商易战死后,府中多有表示,算是亲近。可今日商辉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出是谁让他来试探的,可见还是想和光同尘,给自己找个地方。”
方醒对此只是无奈:“从武学校阅之后,权贵们都担心陛下会收拾他们,所以试探陛下的心意就是重中之重。而商易……”
“商易是军中的楷模,他的儿子自然地位不一般,再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方醒把茶杯放下,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精力旺盛,就心中大快。
“我还在壮年,却把土豆丢进了武学里,那些人都以为方家以后要走武人这条路了。”
黄钟叹道:“可武人这条路怎么走?权贵们弄不清,也不是弄不清,他们不愿意过苦行僧的日子。”
方醒摇摇头道:“商辉是觉得既然要进武学,那么前几年为何不让他进,他甚至在担忧自己进武学会不会是陛下在谋划什么,却不想做棋子。”
黄钟愕然道:“他难道不知道进了武学就代表着陛下的看重?”
“可权贵们并不这么看,直至我让土豆也进了武学,他们就怂恿商辉来试探。”
方醒有些唏嘘的道:“我知道土豆不想从军,可那小子聪明,在校阅之后就知道方家责无旁贷的道理。”
黄钟劝道:“您如今在大明军中就是近乎于无敌名将的地位,若是家中没有继承人,对军心士气也是一个影响啊!”
方醒笑道:“没那么玄乎,陛下只是想让权贵们看到一点,想维持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得要为大明出力,而权贵走文官的路子自然不大妥当,所以从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