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章 生涩的于谦,失望的朱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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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些纷扰中,朱瞻基和方醒来到了方家,见到了被方醒赞许为是个做事人才的于谦。
于谦正在和解缙谈论文章,两人最近倒是有些忘年交的意思,很是亲近。
“父亲,殿下来了。”
解缙难得遇到合胃口的小子,正得意的说着文章的要诀,以及朝中的政事,这个如果遇到策问的话,了解比不了解的占便宜。
所以解缙不在意的道:“他来他的,难道还要为父去迎接不成?且去且去!为父还有些经验要说。”
而于谦已经起身了,束手而立。
“见过殿下。”
解缙尴尬的转身,看到方醒和朱瞻基站在门外,就干咳道:“老夫正与廷益商谈正经事……呃!见过殿下。”
在朱瞻基来方家时,解缙多半会暂避,只是今天朱瞻基居然跑到他家来了,这个是避无可避了,尴尬的很啊!
朱瞻基点点头,看到多少有些无措的于谦,就笑道:“德华兄说于谦是个大才,所以我来看看,倒是打扰了解学士,请见谅。”
解缙悻悻的道:“廷益是不错,既然如此,老夫暂时避一避。”
解缙的性格有些孤拐,他要是留下来,估摸着会忍不住爆出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
等解缙父子一走,朱瞻基就亲切的道:“坐吧。”
此时的于谦还年轻,面对着大明皇储有些紧张。
朱瞻基笑着问了他对朝政的一些看法,而于谦的回答让方醒也是觉得尴尬。
“殿下,下面的官吏该整顿了。”
于谦提起这些事满脸的怒火:“那些官吏收粮时如狼似虎,当面做手脚,被看到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百姓若是敢提出质疑,当场打个半死都是轻的,那些小吏最狠毒,他当场不打你,等过了半月,就带着人去到你家中,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一家人给带到牢里去……”
至于去到了牢里的后续,不需要于谦说,也不需要朱瞻基去想。
“小吏狠毒,上官睁只眼闭只眼,知县贪鄙,知府坐视,都不是好东西!”
方醒在后面冲着于谦压压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既然提出了问题,那必然要有解决之道,否则就和那些读书人一样,只知道发牢骚,那可不行。”
朱瞻基笑了笑,大言不惭的文人文官他见得多了,如果于谦只是这点儿水平的话,他会对方醒的眼光失望。
于谦愕然,略一思忖之后说道:“按察使衙门不够用,而且他们也懒,不愿意得罪人,学生以为应当给予他们真正的权利,就算是布政使也能查得!”
这话有点儿意思,不过还是不够。
朱瞻基有些失望,可方醒却双手抱胸,微笑着。
于谦果然是于谦,他把脸一板,说道:“地方上多是当地乡绅治理,其中良莠不齐。地方不宁,大明就不宁,学生知道大明现今宽松了不少,那么地方上应当多放些人,几年一轮换,做得好的就提升,普通的就调换了一个新地方去,这样朝堂之上才能掌控地方。学生……”
朱瞻基点点头,起身打断了于谦后续的话,说道:“好生去考试,期待着能看到你出现在朝堂之上的那一日。”
于谦一怔,方醒对着他点点头道:“就这样吧,你这段时间跟着解先生多学学,他可是历经三朝,随便一点儿经验就够你受用不尽。”
“是,学生谨受教!”
方醒居然把朱允炆那一朝也算进去了,也算是胆子够大。
于谦还在有些发愣,他万万没想到皇太孙居然会来看自己,而且还考教了一番。
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这一科的考生绝壁会羡慕嫉妒恨,而且还会有人散播于谦走后门的消息。
于谦的神色一凛,仔细回想起先前的话……
而朱瞻基出去之后,对于谦的评价很普通。
“这个学生有些愣头青的样子,不过倒不是读死书的那种人,可以看看。”
方醒有些遗憾,觉得于谦刚才的话有些组织混乱,指向性不强。
不过他却没想到,他认为于谦是大才,那是因为有光环附体,于少保啊!
而朱瞻基见过不少‘大才’,眼光又高,于谦不入他的眼很正常。
土豆出来了,带着铃铛呼啸而至,及近止步,冲着朱瞻基拱手道:“殿下,我想去找婉婉姑姑玩。”
臭小子,居然撇开自己的老爹,直接去求朱瞻基。
方醒给朱瞻基递眼色,示意他别答应。
可朱瞻基却笑吟吟的道:“好,婉婉正好在宫中无趣,你去吧。”
土豆一声欢呼,然后才想起向方醒请示。
方醒皱眉道:“回来在收拾你,去吧。”
土豆愁眉苦脸的带着铃铛往内院去了,朱瞻基想起一件事,就说道:“我那边来了一条猎犬,铃铛那么厉害,哪天去配配,生了崽子咱们一人一半。”
“行啊!不过还得看铃铛的眼光,它要是看不上就算了。”
铃铛在庄子里祸害过不少狗,从南到北,两个方家庄的狗都被它祸害过,然后留下了一大堆杂交狗。
只是那些杂交狗方醒看不上,他觉得还是要纯种的撵山犬才好。
铃铛还不知道自己的幸福生活就要来了,看着土豆出去,有些黯然。
皇宫中铃铛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寻找婉婉,一次是去寻找贼人的踪迹。
方专走到铃铛的身边,怯怯的伸手出去摸了一下它的脊背。
铃铛回头,抖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一溜烟就往内院跑去。
方专有些失落的看着,一直在他身后的方杰伦说道:“狗有狗的道,忠心于主人就是他的道,你呢,就好好的跟着老汉我学,等以后二少爷开府之后,你就跟着去,当个管家。”
方专回头,嗯了一声:“是,我知道了。”
方杰伦摸摸他的头顶,叹息道:“你要念着老爷的好,别人家出了这等事,最多就是把你养在家里,长大了给个管事的活就是恩情了,懂不懂?”
“我懂了。”
幼小的方专不知道其它,只知道以后自己就要靠着方家生活了,而方杰伦不断向他灌输着忠于方家的观念……
这就是家族的雏形,当子女多了之后,就会分散开来,越来越大,直至变成一个大姓。
方杰伦觉得自己的工作做的不错,而且方专的反应也不错,就笑眯眯的道:“去吧,找方云玩去。”
方专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笑容,脚下也轻快了几分。
“咳咳!黄先生怎么还没回来?”
方杰伦觉得方家是越来越好了,只是那个黄钟却是个强劲的对手。
今天守门的是小刀,他想着家里的春妹,有些坐不住,不时的往里面瞅一眼。
“杰伦叔,黄先生是回家探亲去了,肯定要过完年才回来。”
小刀心不在焉的说道。
“不一定,老爷这边有事,他肯定会提前回来。”方杰伦说着,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说道:“看你猴急的样,这女人就不能太宠了,不然以后你就等着做饭洗衣吧。”
小刀摸着脑袋,觉得只要有春妹在,洗衣服也不算是什么事。
“傻小子哟!”
方杰伦摇摇头,背着手回去,嘀咕着:“不回来最好,老汉我还能再干二十年!”
第1219章 喜事,教子,证据
赵王府办喜事了,不少官吏都送了礼物,哪怕只是朱高燧幕僚的女儿出嫁。
“多谢殿下的厚恩!”
谢忱和儿子谢苗一起来谢恩。
朱高燧正在禁足期,居然在整理着府中的财物数据,闻言就抬头道:“你为本王出力不少,这只是个开始,好好干,以后咱们都会越来越好。”
谢忱笑道:“正是,以后咱们府上肯定会越来越好,在下希望终有一日,能跟着殿下换个地方住。”
朱高燧佯怒道:“怎地,难道本王的王府还容纳不下你了不成?”
谢忱笑道:“王府太小了,在下为殿下感到有些憋屈。”
谢苗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朱高燧在打哑谜,恍恍惚惚的想到了谢忱经常出去,回家却半点不提的事,就有些紧张和兴奋。
父子俩出去后,谢苗问道:“父亲,如今殿下的把握并不大呀!咱们家全都扑进去,到时候出了点意外可就……”
谢忱冷哼道:“你懂什么!殿下虚怀若谷,对咱们家恩重如山,不知回报的话,咱们成什么人了?让你不好好的读书,忠心二字,回头你写一千遍交给为父。”
谢苗低声认错,可他总是觉得赵王有些假,看着没有那种王者之气。
至于什么是王者之气,如果换做方醒来解释,大抵会说成是王八之气,虎躯一震什么的。
女儿出嫁,可有朱高燧的名头在,不但诸事妥当,而且面子里子都有了。谢忱在看到女婿恭恭敬敬的模样后,心中大畅。
“女婿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了,若是现在不成亲,以后哪找时间去?”
看到老妻伤感,谢忱就说道:“女婿这一科肯定会高中,然后就是进翰林院,等空闲下来时,这婚事也得凉了。”
“老爷,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这婚事既然成了,你只等着享福就是了。”
儿女双全,女儿嫁给了读书出色的举人,而儿子的前程有朱高燧在,肯定也差不了,所以谢忱很是踌躇满志。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谢忱看着老妻,心中突然生出些温情来,于是晚上就宿在她这里。
……
武学已经在选址了,在朱棣的催促下,大过年的,孟瑛和柳升在城外到处寻摸,而金忠却告病没参与。
“老夫宁可在家逗弄儿子,让那两人去弄,弄出问题来……呵呵!”
方醒去给金忠拜年,被强留下来吃饭。
五岁的金达像是个小大人般的行礼,方醒仔细端详着,笑道:“金大人,令公子看着少年老成,以后必然有出息。只是孩子的乐趣却没了。”
金忠抚须得意的笑着,看到方醒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就点头道:“收下吧。”
金达拱手,一本正经的道谢,然后才接过玉佩,被嬷嬷带走。
“孟瑛他们已经把军中的名额瓜分完了,不过老夫断定他不敢徇私,估摸着是把名额分解到各大军镇去,皆大欢喜。只是下面的那些人啊!哎!到时候必定会弄出些乱子来。”
“可这和我无关。”
方醒不是那种吃了亏还要顾大局的人,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才是他的信条。
金忠笑道:“是,也和老夫无关,武勋太过得意,还敢和文官联手,这是大忌,可孟瑛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只能这样做罢了,否则让你挤进武学中去,那里迟早会变成第二个知行书院。”
科学以简单而易学著称,只要你认真的学,不管怎么样,多多少少都会学到些本事。
而本事正是大部分人所追求的,一旦开了头,那就是打开了泄洪闸,科学就会以洪水猛兽的姿态席卷一切。
“孟瑛太过面面俱到,他坐在这个位置必须要如此,可却坐歪了屁股,念错了经。”
“那你怎么敢确定陛下希望看到科学进入武学?若是这般,陛下怎会同意让你退出去?”
“权衡而已。”
方醒知道这是朱棣的帝王之术,大明装备火枪火炮的就是三卫,而这三卫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平衡吧,陛下需要平衡。”方醒觉得应该是这样:“若是不给他们希望,日久必然会生出怨气来,不好。”
……
“各地军镇对朕迟迟不肯放开火枪和火炮有些微词,这个苗头不好。”
朱棣正在和朱高炽交代事情。
“朕在,他们不敢躁动,朕要是不在了,若是边镇都配发了火枪火炮,那你可掌控的了?”
朱高炽摇摇头道:“儿臣只能通过武勋来掌控他们。”
朱棣点头道:“是啊!武勋,孟瑛他们也需要平衡下面的怨言,朕就当做是没看到,不过若是有谁敢把朕当做瞎子、聋子的话,正好祭旗!”
朱高炽一惊,问道:“父皇,难道您今年要亲征吗?”
朱棣摇摇头:皱眉道:“你咋呼什么?朕何时说自己要亲征了?武学初立,正缺些人头来祭旗。”
哎!
朱高炽想起国子监外面旗杆上挂着的干瘪人头,不禁就劝道:“父皇,武学虽是杀伐之地,可还是要多教教儒学才是,忠君之道不可废啊!”
朱棣的目光就像是小刀子般的刺在朱高炽的脸上,厉喝道:“谁跟你说忠君之道在儒学里了?嗯?”
朱高炽呐呐的道:“父皇,这是儿臣自己的……”
“蠢货!”
朱棣恨铁不成钢的道:“那些人有了好处,谁还会认得你是君王?没了好处你再去看看,乱臣贼子多半都出在这些人里头,愚蠢!”
朱高炽不服气,可却知道今日自己不能再顶撞了,就赶紧告退。
朱棣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在摇头,突然问道:“幕后那人查出来了吗?”
大太监低声道:“陛下,孙祥他们已经找到了赵王府,不过还没最后确认下来。”
“高燧?”
朱棣闭上眼睛道:“抓紧查,有结果马上回报给朕。”
大太监应诺,然后亲自去找孙祥。
……
孙祥已经斋戒三日了,肤色很是白嫩。
大太监一到,下面那些人不用吩咐就赶紧退了出去。
“陛下有旨意,令东厂赶紧去查,查到了立刻回报,敢遮掩的,一律三族。”
孙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等大太监走后,他的眸色闪动着。
“那就别耽误了,赶紧查。”
有人说道:“公公,可那是赵王府啊!若是得罪了赵王,咱们以后……”
孙祥面无表情的道:“赵王那是以后的事,可现在要是办不好这事,陛下就能先拿咱们来开刀,你们是想现在开刀,还是等以后开刀。”
“再说了,赵王再受宠,可他难道还能越过了太子去?老大不小了,还赖在京城,要是他学学汉王也好,把野心给收起来,老老实实地过日子,那谁也不会不长眼去得罪他。”
孙祥想起手中的证据,最后交代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明白吗?赵王难道还敢抗旨?去吧!”
朱棣在,朱高燧就受宠,等朱棣不在后,朱高燧就尴尬了。
和太子太孙不睦,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或是他想……
孙祥的眸色不明,拨动佛珠的速度越发的快了。
第1220章 东厂办事(感谢书友:‘赵三华’的打赏)
人说‘不出手则以,一出手惊人’,书友‘赵三华’就是这样一位,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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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谦更刻苦了,每日天没亮就起床,然后背诵那些早就倒背如流的书。
吃完早餐,于谦就去了解缙家。
早上解缙必然是要抱孙子的,谁来都不理。
解祯亮和于谦在堂前转悠,低声的说着一些文章之事,解缙在屋里抱着悠悠,童言稚语,祖孙俩都很乐呵。
稍晚,解缙端着悠悠出来把尿,看到于谦和解祯亮眉飞色舞的模样就来气,等悠悠尿了,就让两人过来。
“说说吧,德华明知道此事和赵王府有关,为何只是把消息给了贾全,自己却装作不知道?”
这是考教,特别是在朱瞻基对于谦有些不以为然的时候,解缙不大服气,今儿念头一动,干脆就考教一番。
“父亲,孩儿以为应当是忌惮吧,毕竟陛下宠爱赵王。”
解祯亮的回答中规中矩,解缙摇摇头道:“浮于表面,你做不了官。”
看事情不能看穿表面,做官也是要被人挖坑埋了。
解缙唏嘘道:“你是不成了,就好好的教书吧,为父就等着悠悠长大,到时候再看看。”
“廷益呢,你如何看?”
解缙问道。
于谦一直在思索,闻言就说道:“学生以为不会是这般简单,毕竟伯爷都敢为了太孙和太子闹腾,难道赵王还比太子尊贵?学生以为必然不是如此。”
解缙哦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道:“那你说说,老夫听着。”
“学生也不知道,只知道伯爷必然不会忌惮赵王。”
于谦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聪明。
这段时间下来,他对解缙的博学已经是佩服的只差拜师了,所以失望之色并未遮掩。
解缙面无表情,等于谦羞愧的都抬不起头后,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于谦茫然抬头,以为解缙是觉得自己可笑,就红着脸拱拱手。
解缙笑的喘不过气来,解祯亮急忙去给他捶背,抱怨道:“父亲,您也小心些吧,悠悠还等着您开蒙呢。”
解缙干咳一声,然后把悠悠抱好,说道:“廷益啊!老夫不是笑你愚钝,而是笑你不自信。”
“德华丢下这事,那是因为报上去之后,太子必然会出面为赵王缓颊,后面的你再想想。”
于谦拱拱手,正色道:“解先生,那必然就和太子有关系,伯爷刚和太子发生了些不快之事……”
……
“太子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所以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扫他的脸。”
方醒和马苏在庄子里散步,原野上,薄雾渺渺,偶尔能看到几个庄户在查看田地。
“老师,太子为何要三番五次的去维护赵王呢?”
马苏觉得朱高炽的举动让人不解,自己的敌人犯错了,他不说落井下石吧,还每每去把他救出来。
方醒负手看着远处,面色似笑非笑的道:“一是太子的名声,太子是以仁慈而著称,不管是真是假,就算是登基了,他也得保持下去。”
“第二就是对手,你记住了,当你放眼看去全无敌手的时候,你就危险了。”
马苏若有所思的道:“是了,汉王偃旗息鼓,每日只是高乐,赵王阴沉,而且朝中多有美誉,支持者也不少……”
方醒点点头:“你继续说。”
“弟子以为,若是赵王被治罪,太子就一下被顶在了前面,再无对手。这样做倒是风光了,可陛下还在啊……有时候多一两个对手不是坏事。”
方醒欣喜的道:“你倒是有长进了,不过为师不理此事,至少能有个隐忍的名头,再说陛下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旦知道赵王府涉案,你以为他跑的了?只不过太子又要辛苦一番了。”
……
大过年的成亲,大抵也是难得一见,所以在三朝回门时,谢忱就低调了些,只让女儿和女婿从角门进来。
“雨晴……”
“娘……”
一见面,谢忱的女儿谢雨晴就和自己的母亲抱在一起大哭,仿佛是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让谢忱不禁摇头苦笑。
潘俊玉树临风的站在后面,笑道:“岳父看着越发的精神了。”
谢忱抚须微笑道:“春闱在即,贤婿把握可大?”
谢苗有些嫉妒潘俊的待遇和风姿,面色难免有些古怪,潘俊对他笑笑,说道:“小婿从昨日就开始温书了,今早做了一篇文章才来,倒是让岳父岳母久等了。”
“哦!”谢忱一听就满意的不行,“可带来了?”
潘俊矜持的道:“不怎么满意,小婿就烧了,不过倒是还记得。”
记忆力好的人,科举就占优势啊!
那边的母女俩哭完了,谢雨晴拿出礼物一一分发,给谢忱的是一双棉质的护膝。
“父亲,您的腿受寒就会疼,女儿做了个护膝,您闲时可以套在内里。”
谢忱接过护膝,慈爱的道:“你们都要好好的过日子,为父就等着抱外孙了。”
谢雨晴羞赧的低下头,谢苗就起哄道:“姐,我要抱小外甥。”
谢忱佯怒道:“你有那功夫还不如多读书,家里等你中秀才多久了?你看看你姐夫,再看看自己,羞愧不羞愧?!”
潘俊笑道:“岳父过奖了,小婿只是侥幸罢了。”
一家人笑呵呵的,只觉得这个年是过的最畅快的。
谢忱还带着潘俊去见了朱高燧,朱高燧也给面子,温言鼓励了一番,让潘俊激动的几乎是语无伦次,回去对谢雨晴又好上了几分。
送走了女婿和女儿,谢忱就去了朱高燧那里。
朱高燧正在看歌舞,一队舞娘伴随着丝竹优雅的舞动着。
“殿下,今日汉王一家进宫,陛下没出面,是太子在招待。”
谢忱走近躬身禀告道,对那些舞娘目不斜视。
朱高燧漫不经心的道:“父皇没有解除本王的禁足,汉王却可以进宫,看来汉王是得到了信任,不错。”
谢忱低声道:“汉王莽撞,太子乐意于借着他来演一出兄友弟恭,殿下,太子最近又开始沉寂了,高明啊!”
“随便,他肥的路都走不动了,哈哈!”
两人相对微微一笑,都觉得心中轻松。
丝竹乱耳,美人悦目。美酒入喉,其乐陶陶……
而就在此时,孙祥也出现在了赵王府的外面。
守门的看到孙祥身后沉默的站着一百多人,就怒道:“这里是赵王府,你等是哪个衙门的?滚回去!”
孙祥负手看着天空,悠悠的道:“富贵荣华如浮云,手莫伸,伸手必被抓!”
那守门的门房新换上来的,不认识孙祥,他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孙祥,“大过年的,你们……”
孙祥把佛珠一收,淡淡的道:“告诉他,咱们是哪的!”
“东缉事厂办事!闲人闪避,否则格杀勿论!”
第1221章 风光转眼即逝
这一条巷子全是赵王府的,所以这一声整齐的呼喊除去镇住了门房之外,只有躲在对面墙角里,等着王府中倒垃圾时,好去捡些残羹剩饭的一个乞丐被惊到了。
乞丐裹紧身上的破夹衣,悄然起身,就想溜出去。
“回去!”
刚起身,两个东厂的番子拔刀指着乞丐喝道。
孙祥满意的看到门房的脸变色了,就喝道:“奉陛下旨意,进去拿人!”
“是!”
一百多人齐声应诺,里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做出反应了。
孙祥负手而立,眯眼看着东厂的人鱼贯而入,耳边听着里面有人在惊呼,他微微一笑,恍如佛祖拈花。
这是东厂第一次对这等权贵的府上动手,不动则已,一动必须要雷厉风行,才能把东厂的名号打出去。
东厂啊……
孙祥拨动着佛珠,默念着经文。
而在王府中,朱高燧和谢忱两人已经开始喝酒了,醺醺然间,谢忱振奋的给朱高燧分析着敌人有几大必败的因素,而他朱高燧有几大必胜的原因。
一时间朱高燧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了,只觉得自己已经端坐在那九重天,透过雾气,俯瞰着芸芸众生。
这就是权利带来的飘飘然,罕有能避免的。
谢忱举杯,正准备说些奉承话,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他的眉头一皱,冲着外面喝道:“殿下在此,何人那么没规矩?!赶出去!”
脚步声依然不停,就在朱高燧勃然大怒时,一个太监当先走进来。
陈桂进来行礼道:“见过殿下,还请殿下退了歌舞。”
门外站着几个档头,看到陈桂这般给朱高燧面子,其中的一个眉头微皱。
朱高燧看到陈桂时心中就有些不祥,他挥手道:“下去。”
那些舞娘和乐师早就被这架势给吓坏了,得朱高燧发话,如闻纶音的急匆匆出去。
等人一走,朱高燧的怒火几乎要忍不住了,他眯着眼睛道:“你们来抓谁?本王吗?父皇的旨意何在?”
陈桂拱手道:“殿下多虑了,奴婢此来是为了殿下身边那人。”
“谢忱……”
朱高燧一听不是自己,气焰马上嚣张起来,喝道:“谢忱所犯何事?孙祥呢?让他进来见本王。”
这是要硬保谢忱,谢忱马上配合的跪地道:“殿下,在下自问并无触犯刑律之事,兴许是误会吧,既然东厂来人,在下跟着去一趟也无事,清者自清。”
“不成!”
朱高燧也乐于展现自己护短的一面,严肃的道:“你可知道一进东厂,不管你有罪无罪,就别想囫囵着出来。今日本王就在这,看谁敢带走你!”
“殿下……”
谢忱双目含泪,哪怕知道朱高燧是做样子,可能值得他做样子的人,在府中也不过就是那寥寥几人罢了。
“咳咳!”
陈桂看他们表演完了,就干咳道:“殿下,是陛下的意思。”
轰隆!
朱高燧脸上的矜持马上消散,面色惨白的道:“为何?谢忱犯了何事?为何要拿他?”
谢忱的面色瞬间变成了死灰,伏地不起。
陈桂看到两人的反应后,心中鄙夷,说道:“奴婢只知道来拿了谢忱及家人,至于其它的一概不知。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番子,陈桂指着跪在地上的谢忱说道:“拿下此人,记住了,不可惊动了殿下。”
这话微妙,看似是在讥讽朱高燧胆小如鼠,弱不禁风,可朱高燧听到后却是挺直了腰背,说道:“本王也不知道此人的秉性,你们拿去好生审讯,若是有罪,本王绝不包庇!”
陈桂的话撇清了朱高燧的责任,而谢忱也是顺从的被两名番子用绳子捆着,抬头道:“殿下,在下私自在外做了些事,若是牵涉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朱高燧遗憾的道:“可惜了你的一身才华,不过你且去,若是无罪,本王必保你无事。”
谢忱点头,然后起身,昂首跟着出去。
陈桂拱手道:“叨扰了殿下,奴婢告退。”
朱高燧强笑的摆摆手,等这些人一走,他龟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等哭嚎声传来时,他端起酒壶仰头就灌。
酒水顺着下巴滴下来,把衣襟打湿了大半。
“呯!”
朱高燧的手一挥,银制的酒壶落在地上翻滚着。
“嗬!嗬!嗬……”
朱高炽喘息着,眼睛渐渐的红了,脸上浮起了狰狞之色,目光转向皇宫方向……
赵王府大门外,哭嚎声渐渐的逼近,孙祥拨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一下,说道:“不要哭,哭了菩萨听得见,那就是罪孽。”
马上有番子进去传话,旋即哭嚎声就停住了。
当谢忱一家被带出来时,全都被堵住了嘴,孙祥满意的道:“对,就这样,咱们是为陛下做事,要想着陛下的仁慈,别吓着周围的百姓才好。”
谢苗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呜咽着,满面泪痕。
谢忱很是坦然,他听到这个呜咽声,就回头对着妻儿笑了笑,从容不迫。
“是个硬骨头,好!好!好!”
孙祥目露欣赏之色,连说三个好,然后一挥手,东厂的人就像是没来过似的,带着人犯一溜烟就走了。
……
潘俊才将回到家中,两口子新婚燕尔,自然是亲密异常。
书房里,潘俊提笔写文章,谢雨晴在边上磨墨铺纸,红袖添香。
如果再来一个俏婢就完美了,堪称是读书人的至高享受。
两口子不时交换一个温馨的眼神,书房里的春意渐渐浓烈起来。
“叩叩叩!”
“谁?”
气氛被打断了,潘俊很不高兴:“不是说我在读书的时候不许打扰吗?”
门外有人说道:“少爷,少夫人娘家的一家子都被东厂的拿了。”
潘俊的手一松,毛笔落在纸上,污了一大片写满字的地方。
谢雨晴急匆匆的去开了门,看到是那个新婚后刚被赶出内院去的俏婢,就急切的问道:“为何?可说了是何事吗?”
俏婢歪头看了看潘俊一眼,说道:“少爷,东厂的人直接去了赵王府拿的人,听说那位孙佛亲自带队去的。”
孙祥亲自带队,而且是赵王府,那么此事必然是朱棣的吩咐。
巨大的恐惧和担心瞬间让谢雨晴的身体一软,泪眼婆娑间,身后一双手抱住了她。
“雨晴无需担忧,且等为夫叫人去打探一番。”
这般重情的夫君……良人啊!
谢雨晴也顾不得那个俏婢、以前潘俊的身边人在场,回身就死死的抱住了他,哭了个哀哀欲绝。
第1222章 怒火,重演的一幕(为盟主:‘风起叶落雪’贺,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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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醒接到谢忱一家被抓的消息后,不置可否的继续在地图上推算着黄金麓等人现在的位置。
这时他最渴望的就是远程通讯,可他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把无线电给弄出来就算是不错了,其它的都是扯淡。
小刀继续说道:“是孙祥亲自去的,谢忱家刚迎了女儿和女婿回门,马上就被抓了。”
“谢忱的罪名连带不上出嫁女,好运气啊!”
方醒对自己对手的境遇并不同情,他看了刚从老家回来的黄钟一眼,说道:“太子马上就有的忙了,正好汉王也在宫中,我还真担心陛下会不会给气坏了。”
黄钟的气色极好,笑道:“谢忱再怎么说也是赵王的人,赵王很难撇清,太子肯定会求情,汉王必然会闹腾,陛下这个年过的不清净啊!”
方醒把地图收起来,说道:“幸好是孙祥去动的手,也不是我去查的,否则太子那边肯定会生出些埋怨来,至于现在,脱身事外的感觉不错。”
黄钟说道:“赵王府上居然和蒙元的俘虏有联络,呵呵!他以后不用再想什么大事了,老实点,求个平安罢了。”
……
证据确凿,谢忱很光棍的就交代了他怎么去和那位原福余卫的贵族老头的联系经过,但关于动机,他却矢口否认和朱高燧有关。
“陛下,谢忱说他的腿被兴和伯打断了,奇耻大辱,所以就联系了那人,想找个机会陷害兴和伯,和赵王殿下无关。”
孙祥小心翼翼的禀告道,他希望赵王能被拉下马来,那样东厂的名气就能超过锦衣卫,有力的震慑群臣。
但是谢忱已经体无完肤,各种刑罚手段都上了,依然还是那个答案。
是个狠人啊!
朱棣冷冰冰的道:“他如何知道自己的腿是兴和伯打断的?”
孙祥无奈的道:“陛下,那谢忱没有证据,只是一口咬定肯定是兴和伯指使人打断的。”
朱棣冷笑道:“方醒与他无冤无仇,为何?”
孙祥摇摇头,他心中有答案,但却不敢说。
朱棣心中同样有答案,所以他的手一动,镇纸就从孙祥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呯!”
孙祥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一下。
朱棣的大手抓握几下,目光转动,殿内所有人都低头,屏住呼吸。
雄狮的怒火总是难以遏制!
“去!令那逆子进宫!”
……
此刻朱高炽一家子正在宴请朱高煦一家。
殿内暖烘烘的,朱高煦看着自己的孩子吃完了在一起打闹也不管,举杯道:“大哥,你这身子骨得悠着点,少吃肉和点心。”
这话换做朱高燧来说,朱高炽肯定是随意一笑,可朱高煦却不一样,他和煦的道:“我的身体还行,倒是听说二弟你最近不大操练了,这可不行。”
这话很是得体,可边上作陪的朱瞻基和汉王世子朱瞻壑却都垂眸,装作没听见。
只有朱高煦这个棒槌还乐呵呵的道:“大哥放心,我最近跟着他们学那个什么禽戏,每日早上做一次,一天的精神都好,我看大哥你的身子骨就不行,来,我教你。”
朱高煦把酒杯一放,不由分说的过去拎起朱高炽,在朱瞻基和朱瞻壑不忍目睹的偏头过去后,一本正经的教着。
朱瞻壑的面色有些发白,这不是吓的,而是常年如此,他低声对朱瞻基说道:“殿下,我父王的性子……这个……他不是有意的。”
朱瞻基瞥了一眼,看到朱高炽艰难的被朱高煦手把手的带着做那些动作,就忍笑点头道:“我知,汉王叔秉性纯良。”
朱高煦秉性纯良,这话要是传出去,连方醒的下巴都会笑掉了。
朱瞻壑笑的有些勉强,他知道自己那位父王的德性,下面的儿子闺女有生病的,一律送了肉干去慰问。
——嘴里有个吃食好的快!
正好笑间,梁中来了。
“殿下,赵王被陛下召进宫来了。”
朱高炽正满头大汗的,一听如蒙大赦,急忙挣脱朱高煦的手问道:“为何?”
梁中过来低声道:“殿下,赵王的幕僚被东厂抓了,说是兰坚他们的死就是他指使的,赵王估摸着被带累了。”
朱高炽一怔,说道:“叫人来,本宫去看看。”
“哈哈哈哈!”
朱高煦猖狂的笑声让人侧目,他大笑着扶住朱高炽:“老三那个阴人终于要倒霉了,走,咱们看看去。”
长辈倒霉,朱瞻基和朱瞻壑不能去,两人相对一视,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意思。
朱瞻壑低声道:“赵王叔总是那般能讨皇爷爷的欢心,让人羡慕啊!”
朱瞻基笑了笑:“赵王叔为人大气,礼贤下士,罕有不喜欢他的。”
朱瞻壑的微笑不变,什么叫做礼贤下士?你一个藩王也敢如此吗?真以为这是汉朝呢!
……
朱高燧进了殿内,看到朱棣面无表情的站在上面,噗通一声就跪了,然后迷茫的道:“父皇,儿臣的禁足期还未满呢!本想进宫看看您,只是不敢违背您的旨意,心中如刀割般的难受,父皇……”
“够了!”
朱棣走下来,围着朱高燧走了两圈,突然一脚踢在他的肩上。
“啊……”
朱高炽和朱高煦进来正好看到朱高燧满地打滚惨嚎的场面。
“父皇息怒!”
朱高炽终于爆发了小宇宙,挣开朱高煦的搀扶,一下就冲到了朱棣的身前,一把抱住他的腿说道:“父皇,三弟必然是不知情的…..那谢忱胡乱猜疑,必然是想借着三弟的名头去报复……”
朱高燧看到朱棣被抱住了,就从地上爬起来,膝行过来说道:“父皇,那谢忱当年走投无路,儿臣看了可怜才收留了他,谁知道他狼子野心,居然敢对兴和伯动手,罪不可赦,儿臣……”
朱棣冷冰冰的看着他,看到他停住了,就说道:“说啊!怎么不说了?朕听着呢!”
“父皇……儿臣在府中一直挂念着您啊!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只能以酒浇愁,您看!您看!”
朱高燧用力的撕扯着锦袍,越扯越急,最后干脆撩起来,拍着自己的肚皮道:“父皇您看,儿臣多少日没吃饭了!”
那肚子在有意的收缩之下,形状看着有些怪异,就像是一个凹进去的坑,非常的不自然。
朱棣一个恍惚,身体就开始摇晃起来。
“父皇!”
关键时刻还是朱高煦靠得住,他一把扶住朱棣,冲着大太监喊道:“还不赶紧去请了御医来?再不去本王杀你全家!”
大太监屁滚尿流的往外跑,刚跑到门外,朱棣却站稳了,沉声道:“回来!”
大太监的身形一滞,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看到朱棣的面色有些发红,就跪下道:“陛下,您要保重身子啊!”
朱高炽也急了,抓住朱棣的衣服就起身。可他的体重太大,差点儿把朱棣又拉了个踉跄。
“父皇,还是去叫御医来吧。”
在一片乱哄哄中,朱棣的目光转向了殿外。
婉婉面色惨白的看着殿内的场景,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身子摇摇晃晃的就软了下去……
第1223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方醒硬闯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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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赵王被召进宫了。”
那个俏婢在外面讨来了消息,急匆匆的去禀告潘俊。
潘俊正在安慰心丧若死的谢雨晴,闻言收回手来,面色一变,冷漠的让谢雨晴无比陌生。
“你先歇息歇息,我去问问。”
潘俊点点头,带着俏婢就走了。
谢雨晴呆呆的看着门外,她此刻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是在等待着,等待着潘俊带来好消息。
过了半个时辰,脚步声传来,谢雨晴的眼神一动,起身迎出去,却在门内停住了。
潘俊回来了,那个俏婢带着让谢雨晴不安的笑容,紧跟在他的身后。
潘俊的手中拿着一张纸,带着谢雨晴熟悉的笑容近前道:“雨晴,你我本是夫妻,只是潘家艰难,却容不得你了,回去吧,你的嫁妆一件不少都给你带回去。”
“夫君……”
谢雨晴的身体一软,就靠着门框坐在地上。
潘俊微微颔首道:“回去吧,你我好歹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谢雨晴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只是‘多有过失’,并未标明出妻的原因。她面色苍白的把休书放进怀里,艰难的扶着门框起来,就叫了自己陪嫁的丫鬟和嬷嬷去收拾东西。
在这种时候去纠缠于自己有没有犯错毫无意义,留下来也只是受尽屈辱罢了。
……
因为婉婉晕倒了,朱高燧在宫中假模假式的关心了许久,这时才失魂落魄的出宫。上了马车,一路往赵王府去。
好险呐!
朱高燧的马车外表看着不打眼,这也是他谦逊性格的外现之一。
可马车的内里却装饰豪华,朱高燧从一个暗柜里拿出瓶好酒,仰头就灌了一大口,这才吁出一口闷气来。
朱高燧正想着下一步怎么去挽回在朱棣心中的地位,突然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就问道:“是谁?”
大白天敢在北平城中奔马,九成九是急报,而且很有可能是敌情急报。
是谁呢?
大明此时南北皆安,朱高燧认为未来的皇帝只需要休养生息即可,太轻松了呀!
车外的张楚沉声道:“殿下,是方醒!”
方醒?
朱高煦掀开车帘,看到来骑果然是方醒和家丁,就喝道:“城中奔马,你可知罪?!”
方醒的模样看着很急切,他目光一转,看到是朱高燧时,不禁眼皮子狂跳。等车马靠近后,他毫无征兆的一马鞭抽打过来。
“大胆!”
长街之上,那些百姓早就被吓的往两边靠,中间很空旷。
张楚拔出刀来,准备削断方醒的马鞭。
“滚!”
辛老七拔刀抢出来,一刀就挑飞了张楚的长刀。
而方醒的马鞭也到了,朱高燧只来及缩头,噗的一声,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他不禁惨叫了一声,缩回了车内。
“杀了他!杀了他!张楚,给本王杀了他!”
张楚的伤还没痊愈,就被朱高燧收买人心的叫到了身边护卫,辛老七刚才那一下让他的胸口发闷。
可朱高燧的命令他不能违背!
方醒已经冲不见了,拖后的小刀右手一扬,张楚下意识的就是一个铁板桥,等他再次坐直了身体,小刀早已追了上去。
“蠢货!无能之辈!”
朱高燧一路叫骂着到了赵王府外,张楚捂着胸口说道:“殿下,谢忱的那个出嫁女儿在大门外跪着。”
“被赶出来了?哈哈哈哈!”
朱高燧觉得自己遭受的苦难太多,终于遇到了一个更倒霉的家伙,大笑之后,他冷漠的道:“赶出去!”
“殿下!殿下!”
谢雨晴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被侍卫一脚踢开,她伏在地上,伸手喊道:“殿下,求您看在家父忠心耿耿的份上,救他一救吧!”
朱高燧在车里喝道:“让她滚!滚的远远的!”
这时候的朱高燧对谢忱一家人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他正身处嫌疑之中,谢雨晴今儿是活不了成了。
马车从侧门进去,谢雨晴倒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那扇侧门。
曾经无数次她出入的侧门,并引以为骄傲的侧门。
可今天这道侧门却成了天堑,一道门槛就把两个世界割开,再无瓜葛。
侧门关上,世界隔绝。
谢雨晴笑着招呼那几个躲着的嬷嬷和丫鬟过来把自己扶起,然后说道:“咱们先去找家客栈住下再说。”
车夫是潘家人,已经跑了,谢雨晴问了没人会赶车,就自己坐在车头,马鞭一甩,马车粼粼而去。
身后的巷子慢慢的寂静下来,一阵风吹过,卷起了一块碎布。碎布飘啊飘,几次浮沉,最后一头落到了巷子外面,旋即被一只大脚踩过,陷进了有些泥泞的泥土里……
……
方醒一路打马到了皇城外,守门的军士拦住了他,说是要先禀告。
“本伯今日等不得了,若是有罪,本伯一力承担!”
方醒确实是等不得了,硬冲了进去,那些军士一边拦着,一边去禀告朱棣,现场乱成一团糟。
朱棣正在乾清宫后面的寝宫里,朱高炽和朱高煦也在。原先朱棣睡的那张大床上,此时躺着婉婉,满面通红,不住说着胡话的婉婉。
“陛下,兴和伯硬闯宫中。”
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进来禀告道,惊扰了朱棣的担忧,他回身道:“打出去!不!等等,他来干什么?”
“陛下,兴和伯没说,只是急得不行,差点就打起来了。”
朱瞻基带着御医从门外进来,闻言就说道:“皇爷爷,是孙儿叫人通知的兴和伯。”
朱棣的眉头紧皱,“让他来。”
朱瞻基低声道:“皇爷爷,上次婉婉出事也是兴和伯救回来的。”
朱棣看着御医过去诊脉,点点头道:“婉婉去他家多次,他估摸着是急了,罢了!”
朱瞻基松了一口气,哪怕是再有多大的理由,闯皇宫就是大罪,朱棣放了方醒一马,也算是法外开恩。
御医诊脉后,起身道:“陛下,郡主这像是受到了惊吓,臣想用安神的方子给郡主服用。”
朱棣的眸色一暗,说道:“你是第三个,都说是安神,可有大碍?”
御医苦着脸道:“陛下,臣万死,敢问郡主为何发病?”
朱棣咬牙道:“被吓到了。”
难道他还能说婉婉是看到父子几人在闹腾发的病吗?
朱高炽郁闷的看着婉婉,这时外面太子妃求见。
朱棣跺脚道:“来吧,都来吧!”
第1224章 旧病复发
方醒一路狂奔着冲到了乾清宫,不等禀告就冲了进去。
“陛下,臣……”
方醒随意的行礼,看到婉婉躺在床上,心中焦急,就问道:“陛下,敢问婉婉这是怎么了?”
朱棣气闷不答,朱高煦没遮拦的道:“婉婉看到老三闹腾,就病了。”
方醒也不经同意就走到床边,太子妃看着他道:“兴和伯可有良方?”
婉婉的脸红彤彤的,嘴里不时发出一串很难辨识的话。
方醒凑过去倾听。
“……二……二……”
方醒直起腰,回身道:“陛下,臣请单独说。”
朱棣凝视着方醒,看到他的脸上有些唏嘘之色,就点点头,然后所有人,包括不情不愿的太子妃都出去了。
“你发现了什么?”
朱棣此时再也不掩饰愤怒和担忧,杀气腾腾的问道。这个杀气不是针对方醒,而是……
方醒却垂眸道:“陛下,婉婉今日大概是看到了什么,然后勾起了记忆。”
“什么记忆?”
“当年婉婉被装进了箱子里……一个小女娃,在那种黑暗狭窄的环境里,陛下,别说是孩子,大人也会发疯啊!”
朱棣闭上眼睛,问道:“可能好?”
方醒摇摇头道:“这是心病,陛下,心病得慢慢的治。”
朱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看着床上的婉婉,突然怒喝道:“来人!”
“陛下!”
大太监进来,从朱棣刚才的语气中,他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太子妃在门外出现,她盈盈拜倒,却不说话。
朱棣的身体在颤抖着,咬牙的声音在殿内回响着。
“去!传朕的话,朱瞻墉顽劣,罚抄孝顺事实百遍!”
太子妃起身退下,朱棣的怒火却越发的大了。
孝顺事实是朱棣令人编写的书,全书共计有十卷,全是历朝历代孝顺人物的事迹记录。
抄百遍,方醒估计朱瞻墉得抄到明年去。
不过他没有一丝同情,反而有些快慰。
朱棣憋了半天的气,喝道:“安神就安神,赶紧!若是婉婉不好,朕要你们的命!”
炉子就在殿外,很快,药味就传了进来。
方醒在焦急的等待着,他第一次对朱高炽生出了怨恨之心。
朱高炽感受到了方醒的怨恨,他无奈的看着婉婉,心中却是无奈之极。
我能怎么做?难道我就任由父皇把老三给处置了吗?
朱高煦来回转圈,突然一跺脚道:“父皇,儿臣先回去了。”
朱棣没顾上他,朱高煦就大步离去。
这厮是要去找朱高燧的麻烦吧?
方醒守在炉子边上,本想去取些安神的药出来,可想起上次婉婉被惊吓,后面就是御医慢慢调理好的,就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御医亲自熬药,边上是大太监亲自监督,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王贵妃巡视了一遍后宫也来了,一看到婉婉的模样,就垂泪道:“这是怎么说的,昨日还闹腾着从臣妾的眼前跑过,现在就成这样了。”
太子妃哽咽道:“娘娘,这都是命啊!”
朱瞻基握紧双拳,眼中隐有煞气,朱棣看到也无可奈何,这个孙儿现在的主意大了,太子都压不住他。
药煎好了,御医捧着进来。太子妃接过药碗,把婉婉扶起来,然后撬开嘴,一勺一勺的喂药。
“咳咳咳!”
喂到一半时,婉婉突然咳嗽起来,药汁喷在了被子上。
“婉婉醒了!婉婉醒了!”
朱棣闻言大喜,急忙过去,就见到婉婉睁开了眼睛,可那眼神让人心疼。
惊惧、茫然……
朱棣心中大恸,呼道:“婉婉,婉婉。”
婉婉更害怕了,她拼命的往床里缩,哭喊道:“方醒!方醒……”
“在!我在这!”
方醒也不再忌讳皇帝和太子的女人都在那里,疾步过去,看到婉婉的模样不禁心酸的道:“我在这呢!”
“方醒!方醒……”
婉婉手脚并用的爬过来,一头就扎进了方醒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揪住方醒的后襟,泪水瞬间就把方醒的前襟打湿了。
方醒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道:“这里是乾清宫,陛下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朱棣听着婉婉那闷着的哽咽,一跺脚,转身就出了乾清宫。
太子妃和王贵妃相对无言,有婉婉醒来的欢喜,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而朱高炽的眉头微皱,低声交代朱瞻基:“你皇爷爷这里事多,婉婉在这里不妥当,你叫人来,把婉婉送到为父那里去。”
朱瞻基为难的道:“父亲,婉婉怕是……您还记得那晚吗?”
朱高炽面色一变,想起了那次婉婉在宫中谁都安抚不了的场景,不禁叹息一声道:“只是婉婉大了,这样吧,为父去找你皇爷爷商量商量。”
朱瞻基苦笑,朱棣乾纲独断,哪里会和朱高炽商量。他这一去,多半是要被喷。
果然,在婉婉已经在方醒的怀里睡着之后,朱高炽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朱高炽进来后就把脸一板,干咳道:“兴和伯,婉婉就劳烦你了。”
朱瞻基松了一口气,在所谓的名节和婉婉的健康这个天平上,朱棣还是偏向了婉婉的健康。
方醒点点头,想把婉婉交给她的贴身嬷嬷,可婉婉抓住他的后襟抓的太紧,最后只得就这样抱着出去。
身后跟着一队嬷嬷宫女,方醒就这样抱着婉婉出了乾清宫。
朱棣没在外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砸东西。
大太监守在外面,说道:“陛下有旨意,可直接坐车出去。”
方醒目光向下,看到婉婉那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宫内坐马车,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待遇。
这个外表霸道的帝王,终究是……舐犊情深啊!
不管是在朱高燧还是婉婉的身上,这位帝王都表现出了和他行事作风完全相反的一面。
兴许,这就是他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吧!
看着马车远去,太子妃瞥了朱高炽一眼,拂袖而去。
朱高炽苦笑着,等看到孙祥满面急色的跑来时更是头痛。
——汉王把赵王揍了一顿,就在赵王府!
“赵王被打的鼻青脸肿,听说惨叫声传出了府外,吓到了不少人。”
朱瞻基陪着方醒和婉婉一起去,俞佳半道追上来,说了最新的战况。
“汉王殿下排闼直入,打的那些侍卫满王府乱跑,然后在书房找到了正在白日宣……呃!殿下,奴婢失言了。”
失什么言?
朱瞻基的心中快意至极,只恨自己不能像汉王那般的去快意恩仇。
第1225章 铁石心肠
“婉婉这是怎么了?”
张淑慧有些懵的问道。
方醒抱着婉婉,下巴摆摆道:“被吓到了,房间收拾好了吗?”
张淑慧点点头,先前贾全就带人来通知了。
内院就是他们一家五口住着,宽松的很。
只是婉婉的身份特殊,却不好安排在小白的对面,最后还是贾全看到时间紧迫,只差点叫姑奶奶了,央着张淑慧就安置在那里。
小白带着土豆和平安站在边上,土豆被交代过,所以只是嘟囔着以后可以天天有人陪自己玩了。
而平安对婉婉不大熟悉,打个哈欠,小白这才想到他今天没睡午觉,赶紧叫了秦嬷嬷送去床上。
方醒把婉婉抱进去,却放不下来了,苦笑着对朱瞻基说道:“我现在有些羡慕汉王了。”
朱瞻基试图去把婉婉的手掰开,可却发现她用的力气很大,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
“汉王叔大概又要被禁足了。”
就这样,一直到晚上戌时,婉婉这才醒来。
“方醒……”
柔弱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方醒,他低头说道:“我在呢,饿了吧。”
“方醒……”
婉婉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不安的模样让方醒唏嘘着。
御医一直都在,进来给婉婉重新诊脉,然后又熬了汤药,说是慢慢调养。
婉婉再次睡了,方醒起身时差点摔了一跤。他扶着床架,活动着已经麻木的身体,半晌才出去。
……
与此同时,一场审讯正在继续着。
孙祥看着被绑在木柱子上的谢忱父子,半眯着眼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父子罪孽深重,知道吗,郡主在宫中发病了,陛下大怒。再不说,三族都要遭殃,这是何苦来哉啊!”
谢忱全身看着血淋淋的吓人,可东厂那些从锦衣卫调来的刑讯好手们却知道,他内里的生命力依然存在。
刑讯的目的不是死亡,而是剧痛和恐惧。
谢忱垂下的头艰难的抬起来,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坚定。
“孙公公,那方醒打断了谢某的双腿,谢某气不过,就去找了……”
“找什么?”
孙祥冷笑道:“那个福余卫的人交代了,他们当时是贿赂了户部的一个小吏,那小吏也算是能钻营,居然把他们的户贴搞妥帖了。”
“等那个小吏犯在了赵王的手上后,你们就接手了这个关系,而这一切发生在五年前,谢忱,解先生,你来告诉咱家,五年前你难道就能预见到兴和伯会打断你的腿吗?”
谢忱断腿的事情虽然找不到凶手,可大部分人都把方醒定为最大的嫌疑人,于是宽宏大量兴和伯的名气越发的高涨了。
谢忱嘿嘿的笑道:“谢某也有野心,手头上有几个打手也是好事,赵王对谢某不薄,给了不少钱钞,倒是养得起。”
孙祥叹道:“你这是死硬到底了,看来佛祖也无法让你醒悟,既然这般,来人,问问谢苗,好好的问,别吓坏了年轻人。”
陈桂堆笑道:“公公放心,那谢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懂事理的人,咱们肯定好好的问。”
“好。”
孙祥满意的拨动着佛珠,看了一眼在边上瑟瑟发抖的谢苗,然后出了刑讯间。
“啊……”
刚到门外,里面就传来了尖叫,年轻人的尖叫。
黑夜中,一颗孤星在晦暗的一闪一烁,就像是那风中之烛,随着风儿摇摆……
“啊……”
年轻人的惨嚎在东厂里回荡着,孙祥没有叫人关门,他抬头看着那颗晦暗的星宿,喃喃的道:“人与星宿相合,咱家的是哪一颗呢……”
“啊……”
孙祥的手握紧了佛珠,呼吸莫名的急促起来,脸也变得有些潮红。
“我说……啊……”
“特么的!这小子多半是想缓口气,继续来!”
“啊……”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父亲……我说!我说……”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胡言乱语,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父亲,我知道!我知道你和殿下的那些事……”
听到这里时,孙祥的面色微沉,说道:“此事必须要谢忱的口供,谢苗只要咬住谢忱,父子连心,咱家就不信他谢忱是铁石心肠!”
手下领命进去,随即针对谢苗的拷打更厉害了。
整个过程,谢苗一直在哀求着谢忱,求他把朱高燧的那些事说出来。
可谢忱却真是铁石心肠,哪怕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打的惨不忍睹,他却丝毫没有动容。
陈桂出来说道:“公公,那谢忱看来是赵王的心腹,撬不开嘴。”
孙祥咬牙道:“告诉他,若是说了,谢苗可以隐姓埋名去奴儿干都司,谢雨晴可以跟着去,若是不说,明日,告诉他,明日他们父子就等着去西市吧!”
陈桂点点头,正准备进去,孙祥沉吟道:“就说这话是咱家说的,若是违背,人神共弃。”
孙祥觉得自己只差用佛祖来发誓了,谢忱再傻也该知道心疼儿子,保住他谢家的香火。
“谢忱,孙公公说了,只要你说,你儿子和女儿都可以换头换面去奴儿干都司,若有违背,人神共弃!”
“啧啧!看看,看看,谢忱,听说你只有一个儿子,而且你还不知道谢雨晴的遭遇吧?被休了,正在客栈里惶惶不可终日……她也可以去奴儿干都司。”
孙祥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翘。
他需要用一次大行动,一个重磅人物来奠定东厂的根基,并能顺利的和太子挂上钩。
朱棣眼瞅着就老了,而太子朱高炽却越发的根基稳固,也只有黄俨那个傻缺从燕王府时就在得罪朱高炽,不断的想把他拱下来,让朱高燧上位。
如今黄俨已经是骑虎难下。重新去投奔朱高炽,估摸着会被拒绝,只能一条心和朱高燧走到底。
别看朱高炽对俩兄弟不错,可那得有个前提——不能威胁到那个宝座。
朱高煦退了,朱高炽这两年对这个弟弟好的不行,隔三差五的就送东西。
而朱高燧……
“你这是自作孽啊!”
孙祥笃信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朱高炽几次三番救下朱高燧,绝对不只是所谓的兄弟之情。
所以他才会这般看重谢忱的口供,就是想把朱高燧拉下马来。
“这些全是谢某自己的私心,与别人无关…..”
那声音虽然虚弱,却很坚定。
孙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慈悲已经重归。
“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他的一片忠心吧,按照陛下的吩咐,明日送他们父子去西市。”
“父亲……”
第1226章 人心,人性
方醒一夜无梦的睡到了卯时就醒了,然后顾不上洗漱就去了婉婉那里。
那御医王赟真是够惨,居然一夜未眠,看到方醒过来,如释重负的道:“郡主睡了一夜,好事啊!”
方醒一屁股坐在有些潮湿的石板上,唏嘘道:“这是心病,得缓缓,她要是一直在躲避,那以后还会有麻烦。”
王赟不知道婉婉病情的来由,不禁就问了。
“此事你别问,就当是被惊吓到了诊治。”
王赟点点头,不敢再问。
皇家内部的龌龊事不少,知道的人多半没好结果。
“伯爷,给下官准备个房间吧,熬不住了呀!”
王赟的眼睛发红,看着就像是兔子。
方醒皱眉道:“没人来换你?”
“没。”
王赟苦笑道:“郡主是陛下的心头肉,这病情又古怪,谁都不敢冒险,最后因为下官擅长儿科,就被推了出来。”
这也是个可怜人!
方醒说道:“且等等吧,吃完面条再去休息,婉婉这里你把药准备好,我交代人熬药。”
王赟犹豫道:“伯爷,这……这不妥当吧?”
这时春生端着个盘子过来,上面是两大碗面条。
面条上面是一个煎蛋,还铺了一层肉末和鸡丁,最后加了一勺红油。
青色的葱花被熏出味道,让人的精神一振。
方醒几乎每天都得有一顿面条,这是他前世工作时养成的习惯。
每逢中午,为了节约时间,他几乎都是去外面吃面条,或是自己在公司泡一桶方便面。
两人吃完面条,方醒擦擦嘴说道:“郡主在我家好几年了,别说是熬药,在外面和庄户们一起吃流水席都好几次,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王赟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木花去前院客房。
方醒就坐在石板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
“方醒……”
方醒的身体一颤,一骨碌爬起来,回身就见到了怯生生的婉婉。
一件白色的大氅,脸色苍白,双手无措的垂在身侧,这样的婉婉看着让人心疼。
方醒皱眉道:“怎么出来了?”
婉婉身后的嬷嬷急忙解释道:“伯爷,郡主在屋里有些怕。”
“婉婉姑姑!”
方醒正准备叫人,土豆欢快的跑了过来。
“婉婉姑姑,我们去玩吧!”
方醒退后一步,他觉得婉婉需要和孩子在一起,感染一下他们的天真无邪。
可婉婉却惊呼一声,一下就冲了过来。
…..
半个时辰后,方醒和婉婉在主宅外面散步。
“还在想着那件事呢?”
方醒问道。
婉婉就跟在他的身边拖后一点,亦步亦趋。
“嗯,有时候做梦会梦到。”
“还害怕?”
“嗯。”
“其实你二哥那时候还有些懵懂,被别人骗了之后,以为把你关进箱子里没事。”
“别去刻意忘记这件事,想着它,一直想,直至你再也不惧怕黑暗。”
方醒回身看着浑身颤抖的婉婉,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微笑道:“婉婉是个勇敢的女孩子,我相信你能行。”
“能吗?”
方醒一直在微笑着。
婉婉的身体一直在发抖,面色发白。她努力的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道:“嗯,婉婉能行。”
……
谢忱也觉得自己能行,所以在看到刑部的人进来后,就努力板着脸,想维持着自己大义凛然的形象。
可谢苗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身体就像是一滩烂泥,两个人很费劲才能把他架起来。
“父亲……”
谢苗绝望的扭头过来呼喊道。
谢忱的脸颊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别怕,咱们……父子……一起……”
父子俩被绑好,背上还插上了木签,上面用朱砂写的字看着让人眩晕。
一路被拉着到了西市,一路跟着而来的百姓都围在边上。
大过年的居然杀人,这个不符合大明的传统习惯。
可朱棣本身就是一个极度讨厌束缚的帝王,加上婉婉的事,他大手一挥,就决定了谢忱父子的命运。
刑部监刑的只是一个郎中,大过年的来监刑,他也是满肚子的怨气。
“谢忱父子,沟通异族,谋杀御史兰坚三人,罪在不赦,陛下有旨意,斩!”
这是特意加的环节,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为何要在大过年的杀人。
“沟通异族?那肯定就是草原上的人,可那些异族呢?”
那些异族早就被拷打的不成人形了,拉出来就是一滩泥,比谢苗还软。
“父亲,您难道还不醒悟吗?”
刽子手来了,谢苗被巨大的恐惧压的屎尿失禁,疯狂的喊道:“那些都是赵王让你去做的,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他给了咱们家什么好处?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你不是我爹,你是个疯子!疯子!”
等刽子手走到他们父子的身后时,谢苗先是哀求,看到谢忱依然无动于衷,就开始说着朱高燧干过的事。
“堵住他的嘴!”
那个郎官皱眉吩咐道。
除非是朱棣要对朱高燧动手,不然还是小心为妙。
谢苗被堵住嘴,眼中喷火的看着谢忱,那眼神分明就没把他当爹,而是生死大仇。
所以不要用极端手段去考验人性,否则人性会让大多数人失望之极。
“父亲……”
边上一声悲戚的叫喊,让谢忱的身体一颤,偏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谢雨晴。
谢雨晴一身白衣,身后空无一人。
“晴儿,为父要去了,你好好的啊!”
谢忱从未觉得自己有这般的高大过,他微笑着道:“潘俊肯定是会避祸,不过这样也好,为父去后,你去找个老实的人嫁了,记得第二个儿子让他姓谢……”
“斩!”
“呜呜……”
谢苗的眼中全是疯狂的看向谢雨晴,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活命。
可谢雨晴只是跪在地上哀嚎,身后的刽子手却举起了长刀。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谢雨晴哀嚎着,挣扎着起来,然后回身招手,两个老实巴交的大汉就拉着车来了。
把尸骸搬上车,谢雨晴就坐在上面,拿出针线,开始把谢忱和谢苗的人头给缝回脖颈上去。
——没有悬首示众!
板车摇摇晃晃的,可谢雨晴的手却很稳定,这是她出嫁后第二次动针线,没有任何偏差……
第1227章 以死控诉
谢苗在刑场上的一番话并未被人广为传播,因为那是自取祸端。
朱高燧听到了也没说啥,只是躺在床上。脸上敷满膏药的感觉不大好,他动都不想动一下,一动身上就酸痛。
“殿下,婉婉郡主已经住进了方家,听说已经能出来走动了,就是不大见得生人。”
一个太监低眉顺眼的禀告道。
“那个该死的丫头!她的病关本王何事?”
哪天婉婉一倒下,朱高燧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结果朱棣居然没惩罚他,让他高兴了一刻钟的时间,随即心就落入了冰窟窿中。
“父王这是对我失望之极,彻底放弃了吗?”
朱高煦惹祸无数,可朱棣都是用惩罚来终结,这是什么?
你是我儿子,老子教训儿子是应当的。
可当老子不再管教儿子了……,那意味着什么?
“那些蠢货!”
朱高燧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就让人去把门关上。
那个福余卫的贵族和赵王府挂钩已经好些年了,居然会在杀兰坚时露出行藏来,这也算是大意失荆州。
这些草原人为朱高燧做了不少事,从刚开始的谨慎,到后面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懒到用套马索去扼杀兰坚,这才给东厂留下了寻找的痕迹。
想到这个,朱高燧就恨不能把谢忱一家打入十八层地狱。
在他看来,若不是谢忱行事不稳妥,哪里会发生这种事情?他还能经常进宫去寻找机会。
现在呢?
至于谢忱咬死不肯吐露他在这些事情中的主导作用,朱高燧觉得这是应该的。
“谢雨晴被休了,那便放她一马。”
这时外面有人惊恐的道:“殿下,谢雨晴来了!”
朱高燧怒道:“赶出去!”
“殿下,她根本就没进来,就在大门外……”
.“她在门外干什么?告诉她,自生自灭去吧!”
大门外,两个守门的侍卫呆呆的看着一袭白衣的谢雨晴,觉得这个女人从未这般美过。
谢雨晴仔细看着这扇大门,浅笑福身道:“请转告殿下,雨晴祝他心想事成,早日登位。”
作为谢忱的女儿,她多次去过谢忱的书房清扫,怎么可能不知道朱高燧的志向。
那两侍卫还在色魂与授时,谢雨晴一侧身,面色凛然的向外走去。
“这女人想干什么?是来泄愤的?好大的胆子!”
“她大概要离去了吧,被休,父母兄弟都去了,北平城已经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不走的话,迟早会被人弄死。”
“哎!可惜了呀!若是殿下愿意放过她,我倒是想纳她做妾。”
“你这是瞄着她的陪嫁吧?不要脸!”
“她这等女人,以后只能嫁给那些小人物,那还不如从了我,至少以后不用担心会被人给欺负了。”
两个龌龊的侍卫正在说着谢雨晴的龟缩,她已经到了巷子口。
明天就是元宵节,街上的行人都多了不少。
谢雨晴一身白衣飘飘站在巷子口,格外的引人注目。
——因为她在磨墨!
磨细的朱砂在砚台里搅动着,这个砚台是谢忱给的陪嫁,希望她和夫君琴瑟相和。
那些百姓看到这个场景都有些好奇,慢慢的就围拢了过来。
朱砂墨研磨好了,谢雨晴微笑着,眼睛很亮。
“这姑娘是要干啥?难道是卖艺?”
“卖个屁!这是要写字呢!”
“写啥?这姑娘一身孝衣,这是要鸣冤呢!”
赵王府很大,大到这里依然是王府的地盘,一道围墙把内外隔开。
谢雨晴走到围墙前,左手端着砚台,右手持笔,开始挥毫。
她的书法师承谢忱,却多了些娟秀。
可此时她写出来的字却没有了娟秀……全是凌厉!
百姓中有人识字,就跟着那道身影的移动念了出来。
“赵王对太子心怀不轨,欲取而代之……嘶……”
那道身影依然在不停的书写着。
“……兰坚三人之死……出自于赵王的指使……我的妈呀!”
这人不敢再念了,悄然往人群中一躲,转眼就消失无踪。
而另一个胆子大,喜欢出风头的男子却欣喜的接了班。
“……赵王以谢氏三族为威胁,逼迫家父……”
“……今日以谢家灭门为代价,恳请陛下严查。”
卧槽!
谢忱一案闹的京城沸沸扬扬的,此时再傻的人也猜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那日就是她去收的尸,还给谢忱和谢苗缝补脑袋。”
人群一阵惊呼,这年头能去收尸就算是胆子够大了,还敢去缝脑袋,这个胆子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个姑娘的胆子真是大啊!
就在此时,谢雨晴缓缓退后,一直退出了十多步,看着自己写的字,然后回身冲着围观的人福身道:“请诸位君子作证,小女今日所言具是实话,若是有假,小女甘愿永坠地狱,不得轮回!”
这个当真是毒誓啊!
谢雨晴转身,突然提起裙边就往围墙冲去。
“不好!她要自尽!”
有人惊呼道,可谁都不敢去拉住谢雨晴。
墙壁上的红色大字让人看了心惊,这时候谁去救谢雨晴,那就得准备承受赵王府的怒火。
大家都在往后退,却没人注意到谢雨晴的身形一滞,然后一头撞到了墙上。
人缓缓倒下,一条血痕在墙壁上延伸着。
“死人了!”
“五城兵马司来抓人了!”
“快跑啊!”
一片慌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马车从谢雨晴的身边驶过,等马车过去后,谢雨晴不见了,只留下了那一抹血痕。
人群在奔逃,大家都害怕被牵连进去。
马车很快就消失了,而等五城兵马司终于赶到时,只看到了墙壁上的大字。
“大人!这事不对了!”
“是不对,不过和咱们没关系,报上去吧。”
领队的总旗官觉得这事儿不沾手最好,就安排几人在此看守,他准备马上回去禀告。
这时对面好像有些呼啸的声音,不过此时大家都在想摆脱此事,没人去关心。
而且周围传来的脚步声掩盖住了一切杂音,那是五城兵马司的增援人马。
增援来了,也算是有人来一起背锅了,先到的这些军士都浑身轻松,有的甚至都笑了出来。
“轰!”
赵王府中突然发出一声爆响,接着有人指着里面喊道:“大人,冒烟了!冒烟了!”
呃……
带队的总旗官愕然看着赵王府里冒起的烟雾,很淡,就像是顽童刚点了一根枯枝。接着烟雾越来越大,好似燃烧了起来。
第1228章 抄查,救人
方醒的日子很悠闲,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状态。
院子里婉婉正在和土豆滚铁环,两个人你追我赶的,婉婉最后故意让了,获胜的土豆一声欢呼,跑进去找平安显摆去了。
“去擦擦汗。”
方醒站在台阶上笑眯眯的说道,婉婉的嬷嬷赶紧带着她进了厢房。
“老爷,小刀求见。”
木花长的越发的水灵了,庄上不少单身汉都对她馋涎欲滴,只等着她到了年龄之后就去找方杰伦转达求亲的想法。
方醒点点头,一路去了前院。
于谦最近和黄钟打得火热,据说整日都在请教地方官吏的运作细节。
小刀在前院等着,看到方醒后,就过来低声道:“老爷,赵王府被围住了,孙祥带着人进去搜寻。”
“哦!可惜射程不够,否则非得要把朱高燧的老窝给端了不可。”
小刀嘿嘿的笑道:“老爷,那东西可是厉害的很,打了就跑,谁也发现不了。”
方醒目光一转,小刀束手道:“小的错了,不该提这事。”
“嗯,此事不可再提,对了,谢雨晴呢?”
“老爷,那女人估摸着已经快到通州了。”
……
被爆炸声惊动的朱高燧以为是地龙翻身,马上令人背着自己出了房间。
等得知是府中的一间库房发生爆炸燃烧后,朱高燧大怒,当即令人拿了库房的管事,严查!
库房的管事一脸懵逼的被拿下拷打,结果没问出关于库房的爆炸原因,却问出了这位管事贪腐了三百多贯钱钞,以及和府中的几名侍女有手尾的烂事。
库房很惨,整个被炸塌了半边,后来起火把周围都烧成了白地,幸而这边没人,所以无人伤亡。
朱高燧一怒之下,就令人把那管事活活打死。
仓库管事刚被打死,赵王府也被人给围住了。
朱高燧刚听说谢雨晴在府外写了一串控诉他的大字,而后一头撞死在墙边,被气的七窍生烟。
“殿下,谢雨晴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混乱过后她人就不见了。”
“那个贱人!”
朱高燧的眼睛眯着,闪烁着寒光。
“殿下,东厂的人硬闯进来了!”
朱高燧的身体一抖,喃喃的道:“这是谁在背后整本王?是谁?!”
朱高燧目露凶光,看着异常慑人,就在禀告的太监以为他要发威,出去呵斥东厂的人时,朱高燧的身体重重的倒在床上,急促的道:“本王病了,马上去找御医来!”
等孙祥带人进了王府候,见到朱高燧居然没有出来,心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我们殿下病了。”
同是太监,赵王府的太监自然比不上可以在朱棣的面前自称臣的孙祥,可姿态却不低,大抵和朱高燧常年受宠有关系。
孙祥冷冷的看着这个太监,“奉陛下之命,咱家带人搜查赵王府,你可有异议?”
这太监退后一步,看着孙祥手中的佛珠,冷笑道:“咱家不敢,孙公公请。”
他知道自己只要胆敢流露出抗拒的神色,孙祥就敢令人拿下他,事后朱高燧还得被牵连。
孙祥一挥手,身后的番子们如狼似虎的就扑向了赵王府的各处。
那太监在边上只是冷笑着。
“孙公公,王府中的财物都是有数的,若是少了,东厂可赔得起?”
孙祥眯眼数着佛珠道:“你与咱家说这些无用,若是觉得不满,可去向陛下申诉。”
.那太监嘿然冷笑,看着那些番子们粗暴的把那些侍女们赶出来,尖叫声中,直接破门而入。
“谢雨晴那个贱人!”
朱高燧躺在床上,也有心情骂人了。原因是东厂的番子不敢查这边,让他的心中有了底气。
在他看来,赵王府被搜查,多半是谢雨晴写的那些东西,以及那决然的一撞。
赵王府的搜查如火如荼,而在通州出去的运河上,谢雨晴悠悠醒转。
“这是哪里?”
谢雨晴在船舱里艰难的起身,摸摸脸,再摸摸额头上被包扎着的地方。
“这是船上,此刻已经离开了通州。”
“谁?”
声音来自于身后,谢雨晴捂着额头,猛然回身,就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盘腿坐在后面。
男子低声道:“你别问我是谁,你只需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谢雨晴的眼神渐渐的清明,她冷冷的道:“你们偷听了我在客栈说话!否则不可能把我抢出来。”
男子点头道:“是,谢忱坑了我家老爷,可罪孽已经由一家三口承受了,你的出现对赵王打击颇大,所以我家老爷就令我送你去南边,户贴都有了,以后你就隐姓埋名,好好的过日子吧。”
谢雨晴冷笑道:“家父是坑了方醒,可方醒难道就没有顺水推舟吗?不管是亲自去兰坚家探望那对孤儿寡母,还是故作姿态示弱,无不是在麻痹家父和赵王,只等着寻到痕迹,就行雷霆一击!”
“果然是正大光明的兴和伯,昨日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我的身子麻了一下?”
男子叹道:“你父亲甘愿为赵王爪牙,临死也不肯透露赵王的秘密,至于你说的赵王用谢家三族作为威胁,这话我家老爷是不信的,不过你既然敢把赵王拖下马,那救你又有何妨。”
“我想让他死!”
女人的仇恨绵长而激烈,谢雨晴整理了一下头发,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兴和伯与我都希望看到赵王倒霉,那便多谢他了。”
“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
谢雨晴嫣然一笑,“谢家已经断了香火,我此刻最恨的是赵王,可惜却无能为力,只有寄希望于兴和伯了。”
男子听着这话不对,就劝道:“你家有香火。”
谢雨晴的呼吸骤然急促,追问道:“你在骗我!家父洁身自好,不会去干那种事!”
男子笑道:“骗你我家老爷可有好处?难道你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谢雨晴的身体一软,点头道:“是了,男人难免。就像是那潘俊,家父在时,甜言蜜语不断,等坏消息一确定,马上就把那个贱婢给提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忘掉这一切吧。”
“我会的。”
谢雨晴笑了笑,船舱中有些昏暗,这笑容就像是阳光,让男子有一瞬失神。
谢雨晴盈盈拜倒,说道:“小女恳请兴和伯安置好我那幼弟,小女必日日焚香祷告,为兴和伯祈福。”
男子叹道:“我家老爷已经令人找到了一对多年无子的夫妇,很和善,家中也不乏钱钞,想必令弟此生会安乐无忧。”
“多谢兴和伯,小女感激不尽。”
谢雨晴郑重的叩首,然后起身道:“小女要梳洗了,请大人见谅。”
自称小女,就说明谢雨晴把潘俊从自己的生命中抛开了。
男子点点头,起身出去。
船舱里有一盆水,还有铜镜和梳子。
谢晚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笑,缓缓梳理着自己那一头青丝。
方五在舱外和划船的船夫说话,这个船夫是方家庄庄户的上门女婿赵米,话不多,方五说十句,他最多回一句。
能执行这种隐秘事的必然是心腹,赵米的大舅哥就是家丁方七。
“风送杨花满绣床……”
第1229章 烈女
“风送杨花满绣床,飞来紫燕亦成双……”
方五在船头听着这歌声,不禁笑道:“果然是活过来心情就好了。”
赵米点点头:“五哥,我只会撑船,水性不好,看好她。”
方五愕然道:“我知道。”
里面的谢雨晴歪着脑袋,微笑着曼声而歌……
“……风送杨花满绣床,飞来紫燕亦成双,闲情正在停针处,笑嚼残绒唾碧窗……”
歌声悠扬,哪怕不懂诗词,方五仿佛看到一个少女正坐在闺房里绣花。春天来了,春风把杨花吹进了闺房,一对紫燕从窗前结伴飞过。
少女把绣活放下,把嘴里的残绒笑着呸到窗外。
春季,少女,杨花,紫燕……
方五不禁有些痴了,想起了家中的呆呆,也喜欢坐在窗前看书,那蹙起的秀眉是那么的好看。
等他再次抬头时,就看到了谢雨晴,双手吃力的抱着一块压舱石的谢雨晴。
见鬼!她怎么把压舱石弄出来的?!
“不!你别傻!”
方五举手呼喊着,可谢雨晴却走到了船舷边上,回身灿烂的一笑。
“家父擅长丹青,家人皆有画像,那些画像可惜了,若是兴和伯能找到,把它们烧给小女,小女来世衔草结环相报。”
方五慢慢的往那边磨动,说道:“你别傻,你到了南方还能重新嫁人生子,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你……”
谢雨晴微微颔首,“多谢劝告,只是家父的腿不好,家母的忘性大,家弟胆子小,小女若是不去,心中不安,就此别过!”
白衣一闪,水花微溅……
“谢小姐……”
方五猛地扑过去,却晚了一步。他正准备跳下去,却被赵米拉住了。
“五哥,这里水深,咱们救不了。对面来了官船!”
一艘官船得意洋洋的从前方缓缓而来,上面站着个小吏,等两船相遇时,几乎是擦肩而过。
那小吏冲着小船这边吐了口唾沫,喝骂道:“哪里来的贼子,居然敢挡我们的航道,滚!”
官船缓缓而过,赵米拼命的抱着杀气腾腾的方五,低声道:“五哥,一旦暴露,咱们就完了。”
方五的眼睛发红,奋力挣脱了赵米,喘息道:“玛德!那该死的!那该死的!”
运河水依然静静的流淌着,方五趴在船舷边上,期待着谢雨晴松开手浮上来。
“五哥,以前运河有人落水,当时下去找的人不少,没找到,隔了十多天,在上游五里多的地方浮起来,吓了路过的船一跳。”
方五捶打着船帮,他想起了呆呆,想起了那个总是和自己若即若离的女人!
……
方家的水池,几只大鹅在边上跃跃欲试,想一试春水。
黄钟微微笑道:“在下只是让方五他们想办法弄出谢雨晴的尸骸,没想到他们做的更出色,居然弄出个活人,这下赵王还多了个毁尸泄愤的名头,想必会很高兴吧。”
“赵王府被查抄,在下估计不会有什么东西,除非孙祥敢去搜赵王的书房,还有密室。”
方醒负手看着那几只大鹅说道:“陛下此举不过是在警告赵王罢了,否则就凭着赵王以前的劣迹,何须抄查,直接拿下,遣送回封地就是了。”
“赵王毕竟是幼子,陛下舍不得动手,两次都让东厂去赵王府办事,这是想让孙祥和赵王生怨,终究是在为太子铺路。”
黄钟夸赞道:“赵王府那声响动更是神来之笔,那火烧掉了几间库房,正好是谢雨晴撞墙之后,赵王再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
方醒暗笑道:“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外界一直以为我在蛰伏忍耐,可武学和兰坚之事加起来,我若是再忍耐,那就不是我了。”
黄钟点头道:“武学之事倒也好说,这事里面关系盘根错节,伯爷您暂时避开,反倒是好处多多,而孟瑛等人此时得意,可陛下在盯着呢!等那些龌龊事爆出来,孟瑛大概要后悔自己没有在过年期间学工部尚书宋礼装病。”
“好处人人想要,孟瑛坐在那个位置上,若是没有动作,军方的怨气一旦爆发,他就是坐上了铁炉子,舒爽的很啊!”
黄钟哈哈的笑着,正准备说话,却看到方五过来了,就讶然道:“方五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难道是路上生变?”
方五过来禀告道:“老爷,小的有罪,那谢雨晴在通州过去的运河里跳船了。”
方醒一怔,问道:“为何?”
方五想起那个场景,说道:“她说丢不下父母和弟弟,抱着压舱石跳下去了,正好有官船过来,小的和赵米担心暴露,就没下水,等官船过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反击大获全胜,可方醒的好心情却被这个消息给打破了,他问道:“天要下雨,谁能挡得住,罢了,以后隔断时间去看看她的幼弟,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方五说道:“老爷,她临去前有个愿望,就是想请您把谢忱留在赵王府里的那些家人画像拿出来,然后烧给她。”
“赵王府?”
黄钟皱眉道:“这不妥,此刻的赵王府虽然警戒松了,可若是被发现,陛下那边就会把前事推翻,此次的反击全都成了泡影,反而为赵王做嫁衣。”
方五也认为有些不妥,只是想起谢雨晴跳船前的那一笑,心中就莫名的慌乱,想回去看看呆呆在不在。
方醒沉吟道:“不过是一个赵王府,此刻那里是最松的时候,事不宜迟,方五。”
“老……老爷!”
方五有些魂不守舍。
方醒说道:“你回家歇息歇息,今日十五元宵,晚上你们跟着我出去一趟。”
方五点头应了,就去前院通知其他人。
黄钟有些不赞同的道:“伯爷,您不该亲自出手。”
方醒笑道:“北征归来后,我也许久未曾活动活动了,再说赵王府我还没去过,见识见识也好。”
方五通知了辛老七,然后一溜烟就跑回了家,站在门口有些忐忑。
“是夫君吗?”
门打开了,手中握着一本书的呆呆盈盈福身:“夫君一路辛苦了。”
门打开的刹那,外面的光线照在屋里,亮堂堂的,可方五的目光全在呆呆的身上。
“呆呆,你还好吗?”
穿着绯色大氅的呆呆一怔,旋即微笑道:“夫君,妾身很好。”
方五呆头鹅似的点点头,然后失魂落魄的进去。
天气还冷,呆呆把门关上,回头看着方五的模样,就问道:“夫君可是有了烦恼?”
“没有,没有。”
不知怎么地,方五觉得自己在呆呆的面前有些自惭形秽,仿佛是一个穷小子娶到了丞相家的千金般的那种不自然,还有担心。
呆呆的眼中有些疑惑之色,然后把书放下,说道:“夫君回来肯定是饿了,妾身去厨房做碗面条吧。”
方五点点头,看着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唐诗,不禁暗自发誓,一定要去向黄钟讨教诗词。
第1230章 潜入
元宵节,朱棣再怎么着也不会让百姓跟着一起不高兴。
所以京城中该张灯结彩的就满世界挂花灯,该全家上街的就全家上街。
北平城在今日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方醒一家带着婉婉,午饭后就进了城。
太子宫中,太子妃在殿门那里转来转去,而朱高炽却老神在在的在吃着花生。
这花生现在宫中就有种植,而且是朱高炽的几个儿子种的。
炒花生吃起来格外的香,朱高炽吃完一小碗,意犹未尽的叫人再去弄一碗来。
太子妃回身看了一眼,秀眉微蹙。
“罢了,不要了。”
今日宫中无事,朱高炽让人把自己扶起来,走到殿门处说道:“婉婉难道是乐不思蜀了?还是那小子给他灌了迷魂汤!”
太子妃嗔道:“哪有的事,梁中说了,婉婉每日在方家就是跟着土豆平安玩耍,还有那个大妞,都玩疯了。听说铃铛被他们折腾的也疯了,看到就绕道走。”
朱高炽闻言失笑道:“那铃铛是条好狗,要不咱们也去瞻基那边要一条来养着?等婉婉回来也好玩耍。”
太子妃瘪瘪嘴,这个动作和婉婉如出一辙,然后说道:“不好呢,铃铛是方家自己训好的,宫中的狗都显得有些呆板,或是特别乖巧,一点儿铃铛的影子都看不到。”
铃铛当年进宫去寻找过婉婉,所以夫妻俩都有印象。
“是一条好狗,机灵,听说在金陵时还自己出去找食。”
夫妻俩正说着铃铛,梁中却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脸灿烂的道:“殿下,娘娘,郡主回来了。”
这夫妻俩一听就顾不得矜持了,那焦急的模样让梁中赶紧又往回跑,去催促一下。
等婉婉到时,面对着热情到了极致的父母,一时间有些发蒙。
“我的儿,你怎么还在发呆啊!”
太子妃看到后就心疼的道,朱高炽也是问了婉婉的嬷嬷。
“殿下,娘娘,郡主只是有些不适应。”
嬷嬷的嘴角抽搐着,婉婉在方家都要玩疯了,而回到宫中显得格外的不适应。
太子妃抱着婉婉眼睛都红了,而朱高炽却是恨恨的道:“那小子不怀好意,就这样任由婉婉疯玩?去叫他进来,本宫今日一定要……”
太子妃一个眼镖飞过去,朱高炽端着脸道:“罢了,那小子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看在婉婉都胖了的份上,便饶他这一回吧。”
婉婉还在装发呆,想躲过被带回宫中的命运,可在听到这话后,不禁就破功了,嚷道:“父亲,婉婉没胖。”
“我的儿,你就会吓人!”
太子妃和太子不过是演了一出戏,婉婉就露出了破绽,让人哭笑不得。
三人亲热了一会儿,婉婉就急不可耐的道:“父亲,母亲,方醒一家还在外面等着呢!婉婉要去逛花灯。”
朱高炽干咳一声:“宫中也有花灯。”
“母亲……”
婉婉把哀求的目光投向了太子妃,这是杀手锏。
果然,太子妃轻轻的点了她的眉心一下,说道:“去吧。”
朱高炽提提腰间的玉带,不满意的嘀咕道:“外面的花灯怎么比得上宫中的精致?”
太子妃目送着婉婉欢快的去了,叹息道:“臣妾想着自己小时在家里当闺女的时候,每逢元宵节,父母就带着出去逛灯会。等进了宫,每日战战兢兢,那些花灯再精致,却也没了当初的兴致。”
朱高炽茫然看着前方,那些太监宫女们已经开始挂灯了,就等着晚上一一点亮,把宫中妆点成为一个不夜城。
……
宫中忙碌挂灯,外面也不轻松。
接到婉婉后,方醒一家子就融进了人群之中,让辛老七等人紧张的不行。
此时的北平城中全是人,那些商铺和摊子都卖足力气的吆喝着,想把过年最后一天赚钱的机会扩大化。
眼前全是人,耳边全是吆喝,还有呼儿唤女的焦急和不耐烦……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盛世景象!
方醒想起了前宋的开封,据说年节时,开封城的热闹和繁华能让人以为自己是在仙境。
而眼前的北平城也丝毫不逊色,北方草原上的牛羊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瀛洲的金银;交趾的糖霜、大米;朝鲜的布匹、人参、皮毛……美女等等。
此时的大明仓库满满,金银多多,堪称是府库充盈。
而对外,大明已经扫平了南北的敌人,文武官员皆有些踌躇满志,觉得举目无敌,此诚寂寞也!
看看那些百姓,虽然衣着普通,可脸上却洋溢着笑容。那笑容看着就是轻松,还有些憧憬。
方醒不由的生出了一种自豪感,一种参与感。
“夫君……”
张淑慧在左边,婉婉在右边,小白在后面,方醒一时间有点儿失神,闻言就说道:“没事,看到这些百姓,就觉得那些征伐都是值得的,很欣慰。”
张淑慧笑的也很轻松:“夫君,大明今天的祥和,也有您的功劳呢!”
婉婉在四处看,闻言就说道:“有呢!方醒,等皇爷爷给你封国公好了。”
方醒莞尔一笑,前方就是他找的酒楼,靠近赵王府的一家酒楼。
一行人在酒楼里歇息,直至华灯初上,这才出去。
酒楼的老板知道今夜的生意会很火爆,所以都是看人下菜碟。方醒等人看着侍卫一大堆,必定是权贵,所以他欢喜的安排了最好的包间。
可谁曾想这些人根本就不吃饭。
苍天啊!你这不是坑人吗?
一张纸被丢在了柜台上,辛老七说道:“方家不会占别人的便宜。”
掌柜拿起宝钞,堆笑道:“原来是兴和伯光临啊!小的失礼了。若是不嫌弃,还请回来时吃顿便饭。”
辛老七颔首道:“你有心了,谢谢。”
掌柜干笑着,他这只是客套话罢了,方家有第一鲜,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吃饭。
一行人走进了人群中,顿时就被周围的花灯给吸引住了。
各型各色的花灯引得人目不暇接,徜徉其中,让人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是仙女!”
婉婉突然指着右边一家的花灯喊道,土豆也看中了一个猛将的花灯,还替平安挑中了一个兔子的。
小白也跃跃欲试的想去看看,方醒就说道:“你们去看,边上有卤菜,就在这吃了再说。”
花灯的边上有个看着很干净的摊子,一个小炉子把卤肉煮的香味四溢,还有烙饼,可以夹着卤肉吃。
辛老七过去把这个摊子全给包了下来,然后张淑慧等人才过去坐下。
“为夫去那边买些东西,你们先吃。”
方醒把张淑慧他们安排好,就带着小刀和方五走了。
“爹,早点回来。”
土豆挥手喊道,引得平安也跟着招手。
方醒回身笑了笑,挥挥手,然后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
人头攒动中,三个人悄然来到了赵王府的边上,找里没人敢靠近。
赵王府正是倒霉的时候,那些侍卫的脾气很差,包括采买的人都是这样,看到人都是横眉怒目,若不是在这个关头不能惹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倒霉。
一辆马车悄然驶来,辛老七和马车错身而过。马车停住,辛老七把收缩铝合金梯子快速的抽出来,然后架在围墙上,小刀轻巧的爬了上去,拿出一个红外望远镜看了看,就往下做了个上来的手势,他自己先翻了过去。
第1231章 花千树,星如雨,哪如笑颜
方醒踏上梯子,第一步就差点滑了,他恼怒的把脚在梯子上用力的剐蹭着,刮出了一片肥肉。
“艹!谁家那么有钱?肥肉都不吃。”
方醒气呼呼的爬上了墙头,看着昏暗中的赵王府,差点想高喊一声:朱高燧,快来出墙!
方醒跳下去,后面的方五把梯子拉上来,放进了内墙,然后从容的爬下去。
三人在黑夜中穿行着,偶尔一个灯笼也不怕,因为前方的小刀早已‘看透’了这一切,专门挑无人的地段走。
赵王府很大,大到方醒恨不能一把火给烧了。
谢忱一家的原来的住处早就曝光了,就在赵王府南边的一个独立小院里,环境清幽,可见朱高燧着实看重谢忱这个人。
三人顺利的一路到了那个院子外面,却发现大门敞开,借助着天光,看到院子里全是杂物。
这是朱高燧泄愤还是东厂的人干的?
进去之后,方醒拿出个用薄布蒙着的手电筒,三人没进房间,就在院子里的那些箱子中寻找着。
正找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小刀的眼睛一亮,就摸了出去。
方五赶紧追上去,先是用手在脖子上横着来一下,然后摇头。
小刀遗憾的点点头,然后把飞刀收起来。
方醒没管这个,他在几个木箱子里翻找着。
四书五经,丢掉!
往日文章,丢掉!
笔墨纸砚,丢掉!
几幅画像,丢……
方醒拿起几幅画像摆在地上,仔细的看着。
谢忱画画的能力不差,首先他把自己画的温文尔雅的,好像还画瘦了些。
他的妻子看着很慈祥,而谢苗看着有些调皮,谢忱画的非常传神。
随后就是谢雨晴。
鹅蛋脸,嘴角含笑,身穿薄裙,手中拿着把扑扇在扑蝶……
这就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啊!
“噗!”
外面传来了一个轻微的声音,方醒把这些画都收进怀里,然后起身对方五指指外面。
……
“娘,爹还没回来!”
土豆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碟子里的卤肉和烙饼就是不吃,抓着张淑慧的胳膊摇晃着。
张淑慧看到平安在看着花灯,就说道:“土豆乖乖的,你爹马上就回来了。要不你先吃吧。”
土豆摇头道:“不,我要等爹回来一起吃。”
小白看着方醒先前去的方向说道:“少爷都去好久了,难道是走散了吗?”
“爹!”
这时平安突然指着前方喊道。
小白顺着看去,就笑道:“平安的眼睛真厉害,果然是少爷回来了。”
“爹!爹!”
土豆也跟着喊起来,方醒疾步而来,笑容满面。
灯火映照下,张淑慧和小白笑意盈盈,两个孩子兴奋的欢呼,婉婉因为没能跟着去,在边上嘟嘴……
什么花千树,什么星如雨,什么鱼龙舞……
都比不过这些笑颜。
而在赵王府中,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出现了。
“狐仙来了,快跑!呕……”
……
年一过,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联袂下文,要各地卫所挑选生源送到北平,以备考核。
而方醒依然在方家庄宅着,大有宅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工部尚书宋礼依然在病着,他知道工部哪怕是得到了轨道和马车的制作方法,可一时之间也弄不出来东西的。
弄不出来,那就是无能。
我宋礼肯定是能干的,所以一切的一切……哎!都怪臣这个破身体啊!
而工部左侍郎周扬青就这样被顶到了前方。
年一过,各地矿山和码头要铁轨的呼声几乎是响彻云霄,朝堂之上,几位学士无可奈何,黯然看着朱棣喷了一通,然后周扬青满头大汗的连连告罪。
一出宫,周扬青毫不犹豫的就往方家庄跑。
等方醒听到周清扬来访的消息时,不禁愕然。
“这人不是对科学最为不满吗?”
等见面时,看到周清扬一脸的笑意,方醒就笑了。
什么道统之争,在现实的面前都是渣渣!
两人寒暄几句,看到方醒老神在在的模样,周扬青就把自己那套老狐狸的招数收了,
“兴和伯,各地的矿山码头都疯了似的要轨道和马车,下官直说了吧,工部拿了制作之法,可半年之内都无法大量供应。”
方醒没反应。
周扬青苦笑道:“兴和伯,铁轨推广于您有利,说实话,于下官也有利,咱们合则两利,可好?”
这话差不多赤果果的把他和宋礼之间的矛盾曝光了,而且野心勃勃,目标直指工部尚书的位子。
这是想寻求同盟?
方醒淡淡的道:“周大人,铁轨制造需要的是工匠,熟练的工匠,这样吧,本伯让朱芳去指点一二。”
那么好说话?
周扬青大喜过望,起来拱手道:“兴和伯果然是大公无私,下官多谢了。”
方醒说道:“户部给了钱,我这边必然是要包教包会的,周大人无需多想。”
周扬青眨眨眼睛,堆笑道:“下官懂,下官懂,兴和伯且放心,以后朝堂之中,下官还得要向您请教呢!”
这人一脑子的官场思维,不过方醒也不准备纠正,就把他送到了大门处。
“让朱芳去一趟工部,不过工部的效率要高,若是拖拖拉拉的,就让他回来。”
方醒要是敢拖着工部不派师傅,夏元吉就敢来方家堵门。
至于周扬青想结盟的事儿,方醒并未往心上去。
所以他把此事撂在了脑后,直至听说宋礼的‘病’好了。
“宋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那脸色看着黄黄的,然后说自家已经好了,可那身体还在有些摇摇晃晃,陛下说不想让臣子累死,就让他回家继续养着,等好了再来。”
黄钟在忍笑,而方醒已经忍不住笑了。
“宋礼是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陛下可不是昏君,他那点手段哪能瞒得过。”
黄钟笑道:“伯爷,那宋礼估摸着也没想瞒过陛下,不过这等官场手段,大家都用过,君臣之间该有默契才是。谁曾想陛下一棍子就把他给抽晕了。”
方醒觉得宋礼高估了自己在朱棣心中的地位,若是夏元吉敢弄这等手段,朱棣多半会把他喷成狗。
可对于宋礼,朱棣只是淡淡的让他回家休养。
区别对待啊!
“也不知道宋礼吐血了没有……”
……
宋礼没吐血,不过家里人去请了郎中——没请御医。
第1232章 南洋
“方醒居然派人去工部指点了?”
黄俨觉得这是开年来最大的笑话。
“那方醒难道不想看工部的笑话?或是拿捏一把?”
这真特么的是见鬼了!
来禀告的太监低眉顺眼的道:“公公,那周扬青在方家不过是呆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出来了,然后那个朱芳就去了工部。”
黄俨不敢相信的道:“他和宋礼……哦不,是周扬青什么时候交好了?”
别说是黄俨,连朱棣都犯嘀咕。
“那竖子何时那么好说话了?”
杨荣很无语,方醒的举措让他们把他排挤出武学的举动显得格外的狭隘。
“陛下,兴和伯还是……一心为公的。”
杨荣违心的夸赞了方醒,只觉得嘴里发苦。现在他巴不得方醒把科学放弃了,那就是妥妥的在往权臣的大道上狂奔。
朱棣点点头道:“那竖子顽劣,不过公心还是有的。”
金幼孜闻言面色轻松,公心啊!这是一把双刃剑。
“他想闲着啊!这不好。”
朱棣沉吟道:“年前旧港那边不是说逼迫过甚吗?让他去看看。免得他整日在朕的耳朵边说些什么纵横四海的事,朕是烦不胜烦啊!”
这话看似不爽,可杨荣等人却听出了类似于对待自己子侄的味道,顿时心中酸作一团。
不过方醒要走了,这可是大好事啊!
这起码得一年多吧?弄不好两年都回不来。
如果遇到风暴……
杨士奇想了想就问道:“陛下,如果兴和伯去了,肯定是用郑和的船队,那……”
难道要把方醒培养成郑和的接班人?
可他的家伙事还在啊!
喜事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几位辅臣的脑子都有些不大灵光了。
朱棣目光一转,说道:“他此次去用不着那么多船,瞻基也去。”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杨士奇第一个出头,杨荣和金幼孜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说此举不妥。
“陛下,国本不可轻动啊!”
朱棣冷哼道:“朕只让他们在旧港等地宣慰罢了,何来的轻动?”
尼玛!那快的话大半年就回来了!
朱棣不用去想他们心中的弯弯绕,说道:“大明的储君不可居于深宫之中,五谷不分。更不能长于妇人之手,阴柔软弱!出海怕什么?郑和几次下西洋都能平安回来。若是胆怯,那这个太孙不立也罢!”
杨士奇还想劝谏,可杨荣却带头赞同了这个安排。
等午饭时,杨士奇就冲着杨荣开火了。
“殿下乃是国本,国本有变,大明就会生变,怎可远离京城那么久?而且还是出海,若是海上有个风浪,大明以后怎么办?”
杨士奇的秉性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矛盾,他起码能秉承公心去处理。只是在方醒的身上破过例,但那是道统之争。
道统之争不比战阵杀伐来的轻松,相比之下,更残酷一下。
非我即敌!
杨荣叹道:“陛下这是要让殿下去见世面,懂不懂?陛下还想着太孙以后走他的老路,继续对外征伐。”
“那可不行!”
杨士奇怒道:“对外征伐本官不反对,可得有张有弛……咦!”
杨荣笑道:“你该知道陛下的意思了吧?”
杨士奇点头道:“太子殿下守成,太孙殿下开拓,陛下的这个安排和前汉时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前汉文景之治后,汉武帝才有了征伐匈奴的资本,否则他也只能看看匈奴人在边墙嚣张跋扈,却无能为力。
金幼孜一直在沉思,突然说道:“本官倒是不担心太孙的安危,只是担心那方醒会蛊惑太孙去征伐那些土人。”
杨士奇把筷子一放,“是了,本官怎么觉得有些不安,原来就是这个,方醒若是攻伐了那些土人,以后还有谁愿意进贡臣服?不行,本官马上就去求见陛下。”
“哎!士奇!士奇!哎……”
杨荣没叫住杨士奇,无奈的道:“士奇做事认真,一板一眼的。”
金幼孜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宫中提供的饭菜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家里的强。
“陛下既然要放兴和伯出海,那就不会束缚他,否则兴和伯肯定会耍赖不去,不信你等着看,士奇肯定是铩羽而归。”
果然,等两人吃完饭后,杨士奇就回来了,一脸的悻悻然。
“陛下不肯呢!说是旧港被周遭的土人欺压,此番兴和伯他们去,就是为了震慑一番。”
金幼孜笑道:“那兴和伯此番肯定是得意非常,这就是自由自在了,想必那边的土人会很热情的挽留他。”
杨荣指着金幼孜笑道:“你啊你,促狭!兴和伯若是在那边做了上门女婿,陛下大概要派郑和去把他抓回来。”
这些人言笑晏晏,可话里话外,都在调侃着方醒在外面干脆就别回来了。
只要方醒消失,科学算个屁,
而方醒此刻也已经接到了旨意,正在懵逼中。
“夫君,陛下派您去爪哇那边?”
张淑慧有些不舍的问道。
小白提溜着平安进来,瘪嘴道:“少爷,那要去好久的呢。”
“爹,我也去。”
土豆正是顽劣的年纪,抱住方醒的腿就不放。
“去去去!你去干什么?松开!”
张淑慧一巴掌拍在土豆的后脑上,啪的一声,方醒就皱眉道:“好了,只是去旧港周围转一圈,大半年就回来了。”
土豆摸着后脑勺瘪嘴想哭,方醒帮他揉揉,说道:“自己去玩吧。”
等土豆出去后,方醒问道:“淑慧,你这是怎么了?”
张淑慧从没这么下手打过土豆,而且看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方醒以为是在担心自己,就安慰道:“那边很近的,还有太孙也去,就是去吓吓那些土人罢了。”
张淑慧突然眼睛一红,说道:“夫君,肯定是那些人逼着您去的,他们就想把您逼出京城去。”
方醒哭笑不得的道:“哪有的事啊!陛下也不可能会妥协。”
小白低声道:“少爷,陛下也会逼人呢!”
我勒个去!
方醒无语,一把抢过平安抱在膝头,说道:“本来郑和马上就要出发了,陛下突然换了为夫和太孙去,这里面有些文章,却和逼不逼的没关系。”
小白懵懂,只是和平安比试瞪眼。
而张淑慧毕竟是想得多些,所以一个激灵,就指指东边道:“夫君,可是暂避那边?好让两边都能缓和些。”
方醒欣慰的点点头道:“那边是守成,而陛下却对太孙寄望很高,所以必要的磨砺肯定是要有的,这就是一举多得,陛下这种手腕相当的厉害。”
张淑慧点头道:“那妾身就不怕了,只是夫君,陛下的身体……”
这个胆大的婆娘啊!
方醒摇摇头道:“草原上的那点风寒早就好了,后来还用了些好药,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