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8章 人心啊!
朱瞻壑的死对大部分人来说根本就不搭干,只有那些官员和勋戚们暗自取笑。
没了朱瞻壑擦屁股,汉王以后再弄出些麻烦出来……朱棣那边大概要收拾他了吧。
“父皇的脾气越发的阴晴不定了。”
朱高燧摸着额头上的肿起,目光阴冷的道:“不过父皇以前用镇纸砸人……最少是头破血流,而本王却只是青肿,这个有趣了!曾述,你怎么看?”
他的对面坐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微笑着,让人一见不禁生出亲切之感。
“殿下,陛下生病期间,外面不少风风雨雨。而陛下已经老了,狮王老了会担心被别人抢走自己的位子,所以……脾气难免会暴躁些,不过殿下近日当小心,不要触怒陛下。”
朱高燧笑道:“那日太子举止失措,引发了燕山左卫的暴动,若不是聚宝山卫进城,本王此刻已经在俯瞰天下了!”
曾述微笑道:“殿下无需着急,这人啊,年纪一大就容易猜疑,容易犯错,咱们不着急,再说……太子和太孙之间……一山不容二虎嘛!”
朱高燧挑眉道:“他们父子现在是面和心不和,父皇看在眼里,却无法控制,哈哈哈哈!”
“曾述你不错,比那谢忱高明百倍,以前本王被那谢忱蒙蔽了,居然疏忽了你,哎!以后咱们都好好的,本王不会忘记有功之臣。”
曾述起身拱手道:“殿下雅量,在下佩服。”
朱高燧笑了笑,正准备再许诺一些好处,眼角就瞟到门口有人,就喝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那人进来禀告道:“殿下,汉王世子去了。”
“哦?”
朱高燧面无表情的道:“府中按照规矩送些祭品去就是了,让王妃去一趟。”
“是,殿下。”
“且慢!”
曾述先冲着朱高燧拱拱手,然后问道:“陛下那里可有动作?”
朱高燧摇摇头:“父皇大概没心思去管这些吧。”
“陛下派了大太监去祭奠。”
呃……
瞬间朱高燧就觉得脸上发热,他的皮肤本就白皙,红的一目了然。
曾述急忙弥补道:“汉王跋扈,陛下多半是叫人去警告的吧。”
这话谁都不信,朱棣再暴躁,可也不会在孙子的葬礼上去警告儿子。
……
方醒违反了禁足的旨意,所以在看到大太监后,他就准备开溜了。
“兴和伯留步。”
大太监叫住了方醒,然后两人到了灵堂的边上,他低声说道:“陛下知道你在这,让你戴罪立功,好生安抚汉王殿下,否则禁足一年。”
“是汉王把我拉出来的,难道我还能不来吗?”
方醒觉得自己很冤枉,老朱的脾气越发的无赖了。
朱高煦哪有那么好安抚的,弄不好就要上演全武行。他又打不过朱高煦,咋整?
大太监垂眸道:“汉王殿下心伤,就算是大醉一场也好啊!”
“这是御医的说法,咱家不懂。”
于是为了不被禁足一年,方醒只得找到了正在灵堂里发呆的朱高煦。
“殿下,让人来祭拜吧!”
从灵堂布置好之后,朱高煦就不许人来祭拜,自己独自坐在里面,看着棺木发呆。
等他抬起头,方醒不禁被那满眼的血丝吓了一跳。
“入土为安。”
方醒只能这样劝慰一位失去儿子的父亲。
朱高煦的眼睛动了一下,突然身体往后倒去。
“来人呐……”
方醒一把扶住朱高煦,可这人太重了,急忙叫人来帮忙。
……
朱高煦病了,这位猛将破天荒的病倒了。
朱棣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派了几名御医进驻汉王府不说,还派了大太监时不时的去灵堂转悠一圈。
于是京城的文武都知道了朱棣的态度,汉王府的门槛一时间差点被踩平。
方醒在汉王府熬了一夜,也喝了一夜。
儿子死了,朱高煦还在喝酒,只是喝到后半夜时,他把酒坛子一砸,哭着说起朱瞻壑劝他少喝酒的次数。
掰着手指头一次次的数,数到最后泣不成声。
天亮了,方醒跌跌撞撞的走出去,等在门外的几个御医闻到他一身的酒气,不禁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方醒一张嘴都是酒气,指着身后说道:“去吧,殿下只是伤心过度,且等他睡醒了再说。”
“我的儿……”
这时里面传来了朱高煦的喊声,几个御医都有些怯了,怕被暴打一顿。
“无事,等睡醒了再来。”
看着方醒跌跌撞撞的出去,几个御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磨磨蹭蹭的进去了。
方醒回到家中,因为满身的酒气,也不好去熏张淑慧和无忧,就让人传话,然后他自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的人事不省。
就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朱高煦伤心世子去世而病倒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外界对朱高煦的看法终于是有了些改观。
而朱瞻基亲临,朱棣派出大太监,朱高炽让几个儿子都去祭奠的消息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朱高燧大怒,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赶紧亲自出马去了汉王府。
只是朱高煦正在伤心的时候,两兄弟一言不合,就发生了冲突。
不管是从武力值还是从气势上来说,朱高煦完全碾压朱高燧,于是他又带着一脸的青肿回到了赵王府。
朱棣对此保持静默,可外面却有些人在说朱高煦暴戾的话。对此朱棣只是在和杨荣等人处理完政事后带了一句。
“无事生非!”
这一巴掌打那些人满眼金星,有人就嘲讽说他们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朱棣这当爹的都不说,你们瞎比比个啥?吃饱撑的吗?
而后太子妃更是亲自出动,去汉王府安慰了一干女眷,据说她拉着汉王妃的手许诺。
“都好好的,咱们是一家人,以后守望相助。”
这话传出去,顿时打翻了不少醋坛子,其中以朱高燧为甚。
你们是一家人,合着我就是外人吗?
而朱棣显然很欣赏太子妃的表态,她人还没回宫,一大堆赏赐就送到了朱高炽的面前。
那送赏赐的太监转述了朱棣的原话:“张氏是我家的好儿媳。”
尼玛!这话传出去,满京城的贵妇人都吃醋了。
在皇家做儿媳做到太子妃这等地步,以后多半是要青史留名了。
而等解缙得知这些消息后,也只能长叹道:“人心啊!”
第1279章 朱棣的变化
感谢书友:“石小陶”的万赏!
……
“爹!”
“爹!”
“嗯?”
方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茫然的左右看看。
土豆在床里盘腿坐着,双手托着下巴。
平安在床尾,对方醒伸出被子的大脚丫比较感兴趣,正召唤了小虫来闻闻。
小虫把头探到方醒的脚边,鼻子抽搐着,然后猛地甩了一下脑袋,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平安愕然,然后俯身闻了闻,就苦着脸,捂着鼻子准备下床。
“爹,你的脚臭!”
土豆看到方醒醒来了,就把平安揪过来,放在方醒的肚皮上。
“爹的肚皮会一抖一抖的,就像是骑马,不信你试试。”
方醒的大脑感觉凝固住了,脑袋里仿佛有人在撕扯着,不过还习惯性的颠簸着肚皮上的平安。
等方醒彻底清醒时,两个儿子正在他的肚皮上玩的不亦乐乎。
这就是阴阳之别啊!
想起朱高煦的伤心,方醒不禁把俩儿子拉倒在床上,爷三闹作一团。
“活着就得感恩。”
方醒洗澡之后就去看女儿,他抱着无忧有些感慨人生无常。
“夫君,咱们家可不能和皇室联姻呢!”
这边在感慨,张淑慧却在考虑着现实问题。在她看来,有了儿女,人生至此圆满了,该考虑儿女以后的事了。
至于夫君,咳咳!
张淑慧想了半天,抬头看着在和无忧对视的方醒笑道:“妾身倒是忽视夫君了。”
方醒能说啥?只能抱着闺女干看着却不能亲。
“这闺女娇贵,一亲就会皱眉头,看着就心疼。”
方醒抱着无忧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张淑慧不禁笑道:“以前土豆和平安时,您可是说孩子要摔打,可轮到无忧了却小心翼翼的,传出去别人会笑话呢!”
“谁敢?”
方醒看到无忧打了个小哈欠,急忙就轻轻的摇晃着襁褓。
“夫君,陛下对汉王又重视起来了呢!”
张淑慧觉得自家的夫君就是有眼光,在朱高煦还在沉沦时两人就开始交好,以后说不准能有些好处。
这就是妇人!
外人的悲哀她们有时候能感同身受,可也仅此而已。在她们的心中,早就被夫君和孩子给填满了。
太子妃就是如此,回到宫中后,朱高炽问了情况,就夸了她几句。然后夫妻俩还为朱瞻壑唏嘘了一阵。
可一转眼,当看到婉婉后,夫妻俩又慈眉善目的把她叫过来,一阵嘘寒问暖。
“父亲,皇爷爷又发脾气了呢!”
婉婉这段时间虽然是回来了,可每天都要去朱棣那边看看,顺便陪他吃饭。
朱高炽的眸色微动,问道:“可是有人惹你皇爷爷生气了?”
婉婉皱眉道:“好像是那个什么武学,新来的人……和老的人打架,皇爷爷就骂人了。”
“婉婉别说了。”
太子妃一把拉她过来,搂着她说道:“以后在你皇爷爷那边看到的事不要说。”
一旦说了犯忌讳的事,那就有刺探的嫌疑。
婉婉茫然不懂,朱高炽讪讪的道:“是,婉婉下次说些好玩的事就行了。”
……
武学很新,从房屋到人员都很新。
宽大的校场上,此刻两帮人在群殴,场面刺激。
孟瑛总觉得自己的前半生毫无瑕疵,完美无缺。
从十六岁开始,他就不断在创造着沙场奇迹,直至承袭了保定侯的爵位。
那时的他认为自己即便是不承袭爵位,依然能凭着功勋封爵。
那时的他锐气满满,深得朱棣的信任,所以掌管着五军都督府的印信。
北征时他也曾经立下战功,然后……然后……
“本侯不该长留在京城,变成了守户之犬!”
校场中,两帮子人依然在混战着,有些聪明人从侧翼绕过去,给了对手一击,颇有些用兵之能。
孟瑛只觉得心中空荡荡,臀部的伤势让他有些站不稳了。他默不作声的挥手,随即身后静默的大队步卒调转长枪冲了过去。
“跪下!都跪下!”
枪杆一阵抽打,那些已经打出火气的学生才知道闯祸了。
斗殴不是大事,可这等规模的斗殴却说明上官无能。
“检查伤患,查清领头的报与本侯。”
孟瑛有些消沉的坐马车回去了,武学目前还开不了学,因为还没确定教授的人选。
……
“陛下,武学的学生们至今无所事事,您看是不是把教授的人给定下来?”
过了今天,张辅就可以回家了。这段时间他在宫中谨小慎微,每日除去在朱棣的身边以备咨询外,回到住所就闭门读书。
朱棣怒火才刚消散,沉声道:“孟瑛他们不是递上了名册吗?那便按照他们的来,若是出了纰漏,让孟瑛来说话。还有,火器的教授孟瑛为何没有交代?”
张辅说道:“保定侯的意思是……让安远候兼职。”
“胡闹!”
朱棣的怒火又上来了,“柳升每日事务繁忙,如何有时间去教授?”
朱棣的身体在颤抖,吓到了边上的御医,急忙过来劝道:“陛下息怒,怒伤身啊!”
朱棣的右手放在身侧,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
他盯着张辅,努力控制着,慢慢的平息下来。
此刻的朱棣面容竟然有些狰狞,张辅心中一惊,就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如从朱雀卫调些千户官去教授为好。”
朱棣慢慢的平静下来,淡淡的道:“朱雀卫自己没本事,他们不是担心方醒造反吗?传朕的旨意,以聚宝山卫为主,两卫轮流派出百户和千户官到武学教授。”
张辅心中微动,杨荣已经飞速的拟好了旨意,然后让人交于兵部去处置。
“军中斗殴,全部禁食两日!”
朱棣觉得身体好了些,就起身踱步道:“脱欢苟且偷生,可朕却信其是在卧薪尝胆,你们要记住,大明的敌人只在北方!不管是哈烈还是更远的地方,总有敌人在等着大明去征服!”
火器部队的辉煌战绩是实打实的,而当今世界三大帝国鼎立,还有欧洲的若干国家,大明不能轻慢!
大明目前的全火器卫所还是太少了,神机营的太老,朱雀卫还需要打磨……
“令兵部从各处挑选合适兵将……”
张辅的心中一震,嘴唇蠕动着想劝朱棣,可朱棣却不容拒绝的道:“优先补充聚宝山卫满员,其次把玄武卫中不合格的换下来!”
“朕要三卫虎贲!”
朱棣又有些激动起来了,他吩咐道:“去吧,告诉方醒,好好的操练,朕觉得下一次北征不会轻松,肯定是恶战!”
第1280章 喜怒无常
“满员?”
方醒唏嘘的道:“其实作为殿下的亲军,聚宝山卫有两个千户所就够了,陛下……哎!仁厚啊!”
张辅眼馋的看了一眼被嬷嬷抱出来的无忧,挥挥手道:“孩子还小,赶紧抱回去。”
两人的目光一直追着,直到嬷嬷出门,张辅才说道:“你在刚进城时的表现太出色了,陛下对你深信不疑,百官也无法用忠心来指责你,这个好处比你立下的功劳都大。”
此时并无外人,方醒坦然道:“陛下在无忧,陛下不在……”
张辅笑道:“想那么多干什么?太孙果敢,军中不少人对他的看法大有改观啊!”
军方肯定是想建功立业,朱棣在时有机会,朱高炽上位就说不清楚了。
“杨荣等人想的是休养生息,其实就是对外毫无方略,心虚了,总是怕事情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更害怕掌控不住那些武人,所以干脆就借着所谓的修身养性的名头,躲在家里过安稳日子。”
方醒微微摇头道:“大哥,自唐以后,文人其实已经不行了,再无进取心,以压制军方为己任,骨子里都在害怕。”
……
朱棣并未解除方醒的禁足,所以他乐的在家逍遥。
而马苏却每天都得去户部,和那些数据打交道。
一本账册算完了,马苏搁笔,揉揉眼睛,然后把一摞账册带上,去送给陆飞。
陆飞自从调到户部之后,就被视为朱瞻基的人,可这个标签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光环——朱高炽还在呢,朱瞻基要得等多久才能上位?
于是陆飞就在户部慢慢的沉淀了下来,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是上下都混熟了。
看到马苏在门外,陆飞招招手,让他进来。
“你老师被禁足了,可有人为难你?”
马苏把册子放在桌子上,拱手道:“多谢陆大人相问,老师在家每日反省过失,至于小子,不过是小吏罢了,也无人为难。”
陆飞指着他笑道:“你啊你!陈潇是本官的女婿,他和你的老师相交莫逆,此时他正在外地种菜,等回来你就知道了。”
马苏笑了笑:“若无它事,小子告辞了。”
“去吧去吧!”
陆飞翻看着账册,看到那清爽的页面不禁暗自点头。
核对了一下后,陆飞带着账册去了夏元吉那里。
“告诉孟瑛,这批人再折腾,明年户部就把这笔来回的耗费给他扣了!不像话!”
夏元吉正在发火,陆飞进去后,夏元吉就说道:“可是账册好了?”
“正是,大人,马苏那边算出来的全都没错。”
“兴和伯的高徒,算个账只是牛刀杀鸡,本官只是帮兴和伯磨磨他的性子罢了,如今看来确实是稳沉,怪不得兴和伯舍不得放出去,这是担心被人给害了。”
陆飞笑着把自己刚才和马苏的对话告诉了夏元吉,夏元吉不禁大笑道:“就算是你女婿在此,马苏也会这般说,这才是能为官的人。那些别人几句话就能哄住的家伙,本官历年所见,比比皆是,大多都销声匿迹了。”
两人都是官场老油条,不禁都笑了起来。
“大人,陛下出宫了。”
呃……
……
朱棣把一干御医骂的狗血淋头,然后带着婉婉就出了皇城。
此时晚秋,天气有些冷了。
朱棣穿着锦袍,王福生带着侍卫们保护着马车和朱棣,一路往武学去了。
等到了武学外面,方醒已经接到通知,提早在此等候。
“方醒!”
婉婉下车,嬷嬷马上给她蒙上面纱,虽然感觉不舒服,可在看到方醒后,她依然雀跃不已。
方醒微微一笑,侧身,等朱棣走过后,才跟在后面。
“方醒,无忧漂亮吗?”
婉婉低声问道。
“漂亮!”
方醒觉得自家闺女是天下第一美女,谁敢不承认,他……
“你对武学教授的课程怎么看?”
这时孟瑛等人已经迎上来了,朱棣却突然发问,而且问的还是这个问题。
老朱啊!好歹是哥们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你厚道点行不?
行礼之后,大家一起进去,方醒就准备把这个问题混过去,可朱棣轻哼一声,他只得苦着脸说出自己的看法。
“陛下,臣以为武学的课程得看大明需要什么样的武人,陛下您需要什么样的武人。”
“狡猾!”
朱棣站在校场边上,看着那些站队列的学员,说道:“老实说吧,否则朕让你在家待十年。”
这个威胁很实在,方醒再宅也不可能十年不出方家庄。
方醒冲着孟瑛等人拱拱手——得罪了哈!
“陛下,臣以为武学当摒弃门户之见,文武皆学。武,可教授各种战法,不可偏废,但这些都是平常,臣以为武学应当开一门参谋课,也就是赞画课。”
赞画课,这就是奔着把这些学员们往将领的高度培养。
远处操练的人已经发现了这边,可没人敢动。
孟瑛交代过,朱棣来的时候,必须要严格。谁敢犯错,直接遣送回去,连带举荐人跟着倒霉。
“还有呢?”
朱棣总觉得这个武学里缺少了些气氛。
“还有?”
朱棣点将,方醒无奈的说道:“还有就是战略课,指挥课,这个要看陛下您的意思,再有……再有就是火器的了解和使用,这个必须要精通,否则下去带兵就是睁眼瞎。”
不了解自己麾下兵器的特点,这种将官,大抵只会打败仗吧!
朱棣看了孟瑛一眼,问道:“你们怎么看?”
老朱今天看来是来挑事的,孟瑛说道:“陛下,臣以为火器战法,还得要看大明??吶?
?火器推开,其次就是兴和伯说的什么战略指挥,臣以为还是缓一缓吧,毕竟这些人大多一辈子都止步于千户官之内,学了用处不大,反而会泄露出去。”
“保守!”
朱棣负手在边上走着,大家赶紧跟上。
“火器会逐步成为大明的利器,北方必然会有一次大战,大战之后,大明无近患,就可慢慢的把火器放下去。”
大明既然无外患,为何还要普及火器?
孟瑛等人的心中火热,这是要对外征伐呀!
朱棣突然大步过去,孟瑛一边艰难的紧随,一边和方醒在交流。若是没有独门的膏药,他如今肯定还在床上躺着养伤。
“兴和伯,所谓的战略课是个什么意思?”
方醒笑眯眯的道:“就是介绍大明的情况,然后再教授这个世界其它国家的情况,合起来分析其中对大明的利弊……”
“参见陛下!”
操练的学员在教官的带领下向朱棣行礼,朱棣大步走到前面,目光炯炯的道:“你等可愿为大明虎贲?”
“愿为陛下效死!”
一千多人在校场上齐声高呼,那感觉……
方醒觉得有些飘飘然,然后赶紧提醒自己,这等效忠的话只有老朱能飘。
不着痕迹的看了左右一眼,方醒看到孟瑛等人都是一脸肃然的正人君子表情,不禁心中悻悻。
朱棣没有飘飘然,只是沉声道:“你等皆是各地选拔而来,此后当好生学习,待回去之后,要好生领兵,若有滥竽充数者,现在赶紧出来,莫要等刀子架在脖子上才知道后悔!”
下面鸦雀无声,就算是有滥竽充数的,此时也不敢冒头。
朱棣拂袖道:“好生操练起来!”
老朱的心情看来又不好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第1281章 阴差阳错
聚宝山卫的扩编就像是一个信号,宣布方醒成为朱棣心腹的信号。
对此文官大多鄙夷,认为此子谄媚侍君,丢了文宗的脸面。
“关我屁事!”
陈潇风尘仆仆的从宣府那边赶回来,在家里呆了半天就来了方家,两人叙旧之余,陈潇就说了外边的反应。
方醒愤愤不平的道:“谁有孟瑛和柳升的地位稳靠?那孟瑛犯了多少错,陛下都视若未见,若说我是陛下的心腹,那他们是什么?”
陈潇面色微黑,双手居然有些粗糙,可见在下面确实是用功了。
“德华兄,小弟现在就算是没了差事,回家种地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陈潇颇为得意,陆小冉给他生了个女儿,一家子宠的不行。
“你们上林苑监可开始育种了?”
“没,都懒得很,没人下地。”
陈潇说着摸摸肚皮道:“德华兄,小弟在宣府那边可是遭大罪了,吃的和猪差不多,比狗还勤快。”
方醒见状就叫人去弄些好菜来。
“少说猪,被人听到了弹劾你。”
帝王的禁忌很麻烦,本朝的禁忌就是猪。
猪与朱同音,所以变成了豕,或是叫做肉食。
不过开国已久,现在没有洪武年间那么管得严了。
相比较之下,唐朝的禁忌就让人有些无语,据说不许捕鲤鱼,也不许贩运,抓到就是六十大板。
而明朝只是不许叫猪罢了,你养你的,你吃你的,别一天老是猪猪猪的就行。就算是那位正德皇帝荒唐,下旨不许养猪吃猪肉,俺们吃羊肉吧!可这道旨意也只是维持了短短的一段时间,旋即就被喷了回去。
而唐朝最让人反感的就是马桶。马桶早就出现了,一直叫做虎子,偏偏遇上李渊的老爹叫做李虎,于是虎子也不能叫了,改叫马子,而马桶这个称呼就来源于此。
“怕啥!”
陈潇拍拍明显小下去的肚皮道:“下面的人背着官吏还不是叫猪肉!”
“德华兄,北边今年可遭罪了。”
“遭什么罪?”
陈潇唏嘘道:“瓦剌好像动作比较大,好些人逃到了宣府,说是瓦剌三部在打仗,那些牧民都怕了,不是逃往鞑靼那边,就是往宣府来,你是没见到,那些人饿的和鬼差不多,一个土豆两口,两口!”
陈潇伸出两根手指头,鼻子抽动着,目光转向门口。
“我亲眼看到一个女人吃的太急,一下被噎着了,那身子就和上岸的鱼差不多,一蹦一蹦的,最后不蹦了……”
“谁胜了?”
方醒不关心一个草原女人的生死,他想看看某位雄才大略的家伙是否还能一统瓦剌。
陈潇看到春生端着托盘进来了,就搓着手道:“好像是那个脱欢一直在赢,快快快!在宣府这些时日,我想的就是这一口啊!”
……
“脱欢果然是马哈木的种,加上有个什么血统高贵的娘,这下大概要统一瓦剌三部了。”
消息传到了五军都督府,近期被武学弄的灰头土脸的孟瑛有些振奋。
而消息传到朱棣那里后,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脱欢现在不过是小狼崽子,和马哈木差得远呢!他还得要四处征伐,积聚力量。”
朱棣出宫一趟,回来就有些疲倦,此时正躺在方醒孝敬的躺椅上处理事情。
说是孝敬,其实就是婉婉在方家看到了这种多用途躺椅,回来就给朱棣说了,然后朱棣只是在昨天说了一嘴,方醒就连夜叫人打造出来,大清早派了辛老七送进宫中。
朱棣觉得这个躺椅不错,可坐,可躺,可睡觉,关键是躺椅上铺着一层据说是来自于遥远西方的绒被,价值连城。
不过朱棣显然对此嗤之以鼻,还骂了一句奸商,让方醒想趁机在宫中推广自己躺椅生意的打算落空了。
“阿台那边怎么说?”
朱棣身体动了动,觉得那层绒被垫着实在是太舒坦了。
杨荣说道:“陛下,阿台有些慌了,想请大明派军进驻。”
“果然是成不了气候,而且还蠢!”
朱棣说道:“脱欢刚一统瓦剌,怎敢在这个时候去打鞑靼?他若是敢去,那朕便再起大军又何妨!”
杨士奇说道:“陛下,目前大明的商道已经通往了鞑靼,专门收购牛羊战马,还有皮毛,那些鞑靼人都醉心于钱财粮食,早已不再是那个善战的鞑靼了。”
金幼孜笑道:“当时兴和伯力主对鞑靼贸易,就算是不挣钱也去,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对鞑靼人的心思猜的极准。”
朱棣轻笑道:“此子对人心倒是有些见地,只是那个人生而逐利的说法让朕不喜。”
呃……
几位学士都有些尴尬,人之初,性本善,你方醒一下就想颠倒过来,这是对教育观念的一次颠覆。
“散了吧!”
每次看到这些人尴尬的模样,朱棣就会生出杀人的冲动,现在这个冲动越发的强烈了,他木然的摆摆手,等人走后,就起身出去溜达。
走在御花园里,朱棣仰头看着天空,感觉有些眩晕。他摇摇头,揉揉眉心,正准备回去时,却听到了声音。
“陛下生病的时候,听说外面有人要造反,后来聚宝山卫进城了,那些人这才灭口,不然咱们现在说不准成了阶下囚呢!”
“胡说!那两人据说是当街斗殴,后来又拔刀相向,那个百户官杀了副千户,当然要自尽了,不然事后追究家人还得跟着倒霉。”
“你知道什么!那个副千户听说是别人的人,就想借着陛下生病的时机造反呢!还有燕山左卫,你以为闹事会那么简单?没有人在中间鼓动,就算是闹事,顶多是喊几嗓子罢了,谁敢冲击皇城?”
“嘁!若真是这样,那陛下为何不动手?你想想陛下以前是怎么处置这种人的?难道陛下生次病就改性子了?我才不信!”
“你不信就算了,哎!幸好陛下醒来了呀!不然这大明……”
大太监的双腿有些发软,他看着朱棣的面色渐渐发黑,就准备去里面抓人。
朱棣突然转身就走,大太监茫然的跟了上去,按照以往的规矩,这等嚼舌根的家伙,马上就会被暴打一顿……
回到乾清宫,朱棣黑着脸问道:“为何没人给朕说过此事?”
大太监束手说道:“陛下,此事有奏章报上,只是那几日您刚醒,所以……”
“所以什么?!”
朱棣突然暴怒,一脚踢翻了御案,喝道:“所以你们都没提醒朕?废物!”
大太监跪地道:“陛下,您昏睡的时候,这宫中上下都惶惶不安,等您醒来之后,大家一时欣喜,就忘了此事。”
其实这口锅不该大太监来背,是御医叮嘱了他们:陛下的身体还在慢慢的恢复中,最好少动气。
所以那件事就被大家当做小事给遗忘了,不然说出来也没什么证据,徒然激怒朱棣。
第1282章 钱一多,人就飘
“要派出斥候去侦测瓦剌人,别一味去相信锦衣卫和东厂,虽然他们干的不错,可我们想要获取的消息他们不一定能敏锐的察觉到,还是我们的人靠谱……”
孟瑛有些疲倦,他喝了一口浓茶,继续吩咐道:“再派人去阿台那里搜罗消息,阿台现在最怕的就是脱欢打过去,所以他的消息应该是最全面的,我们……”
孟瑛觉得一定是自己最近没睡好,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保定侯,跟咱们走一趟吧!”
孟瑛揉揉眼睛,然后呆滞的道:“去哪?”
来人是两个锦衣卫,除去佩刀之外,什么都没带,可当他们露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时,大家才想起来……
以前的锦衣卫可是权势滔天啊!那个被剐了的纪纲,当时真是可以轻慢王侯。
大堂里的人不禁都退后一步,仿佛下一刻那位眼睛眯的就像是一条毒蛇般的锦衣卫指挥使就会出现。
孟瑛就像是个木偶人般的跟着走了,这些人才如梦初醒,旋即消息就不胫而走,锦衣卫的名号再次响彻京城。
“这是为何?”
方醒一个午觉睡醒来,先去看了闺女和媳妇,现在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戳无忧的脸蛋,一戳就反弹回来,然后那小眉头就皱着,好似不耐烦。
等恋恋不舍的去了前厅时,贾全就给他带来了这个消息。
贾全纠结的道:“好像是陛下大怒,说什么欺君,还有……”
朱棣很愤怒,几乎想马上把孟瑛送到西市去,用他的鲜血来驱散近期的晦气。
“好像是金吾前卫那个副千户的事情发了,陛下雷霆震怒,连太子也被骂的跪地请罪。”
呃……
哪朝哪代都少不了野心家,而能够埋下一个副千户这等级别钉子的野心家,说实话,嫌疑人真的不少。
武勋都有可能,文官嘛……托厌弃武人的福,就算是能,他们也不敢。
至于皇室,这个就难说了。
朱元璋和朱棣这对父子太过霸道,导致管理皇家人员的宗人府成了个摆设,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贾全看到方醒的神色似笑非笑,就说道:“伯爷,下官也怀疑赵王呢!”
朱高燧,这条毒蛇!
“别乱说,小心给太孙招祸。”
方醒起身道:“多谢你的消息,陛下最近的怒气大,这不连带我都被收拾了一顿,好在还在禁足期,可以继续逍遥。你回去告诉太孙,最近少管事,陪陪陛下也罢,回家……罢了,让他等着孩子出来吧。”
朱棣的疑心本就存在,大病一场之后就更重了,此时再爆出他生病期间的这等事,估摸着他此刻只想杀人。
“让他差不多就够了,婉婉多去陪陪陛下,孙女嘛,老人家看着总是疼爱的,孙子就惹人烦喽!”
贾全心领神会的走了,老人家看见孙子不烦,可皇帝看到孙子就烦了。
孙子都那么大了,那么出色了,老子是不是要该死了?!
临走前贾全艳羡的道:“伯爷,那些卖玻璃的人可发财了,正和那些卖罐头的商人比豪奢呢!”
方醒一怔,骂道:“都特么的不省心,钱多骚的!”
贾全挠头道:“殿下说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朱门,北平豪商范金的豪宅不敢用朱门,看着普普通通的,可一进去,楼台水榭、四时花草……
“这就是奢侈啊!”
轰!
走过前堂,一阵喧闹声传来。
眼前是一汪湖水,水上有小舟,水边有水榭。
水榭很大,而且是连着三间,此时里面的人或是站着、或是坐着,人头攒动。
“哈哈哈哈!各位贤达俊杰今日光临寒舍,老夫受宠若惊啊!”
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头大步走来,身后的一群丫鬟小厮们跟的很辛苦。
“见过范公!”
凉亭里一干读书人都躬身见礼,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位范金乃是学政。
范金爽朗的道:“都坐下,坐下,稍晚有些人要来,大家留着胃口,啊!”
那些读书人中间有人不解这个留着胃口的意思,有精于此道的已经在窃笑了。
“范公眷顾,我等叨扰了!”
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年轻人出来道谢,那些读书人都跟着拱手,一时间嘈杂无比。
“范公!久违了。”
这时有小厮领着一帮子中年男人过来,看他们的穿着,大抵身家雄厚。
范金的眸色一亮,迎过去道:“方掌柜,何来迟也!”
“哈哈哈哈!范公,今日我等还带了些人来助兴。”
来人乃是方启元,此时的他不复在方家跪在方醒身前的可怜,看着容光焕发。
范金看着他身后的钱东来等人,眯眼道:“今日南北商贾云集北平,北边的来了,南边的呢?”
“范公!我等在此,只是却不入您的眼啊!”
如果说以方启元为首的玻璃商人们是北方帮的话,那么以徐庆为代表的这群商人就是南方帮。
范金揉揉眼睛,面露恍然大悟之色,拍着额头道:“看我看我,人老了,眼神不好使了,对不住了徐掌柜。”
徐庆拱拱手,然后冲着方启元说道:“方掌柜,你们这段时日可是风生水起啊!浙/江一代都是你们的玻璃和镜子。”
方启元拱手道:“你们现在不光是罐头,南方的特产在北方都泛滥了,徐掌柜,大市场你们可占了不少店铺啊!怎地,可愿转让几间?”
徐庆笑道:“徐某倒是想让,可还得去问问兴和伯才行,方掌柜可等得起吗?”
听到这个名号,水榭里的读书人们各形各色,有人愤怒,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不屑一顾……
范金短暂的一怔,然后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拱手道:“玩笑罢了,来,诸位请。”
方启元一招手,一直等在后面的一群莺莺燕燕们都娇笑着走过来。
然后他挑衅的对徐庆说道:“徐掌柜,你带来的那群男男女女是干啥的?”
徐庆指着身后的那群男女老少说道:“南戏由来已久,北方听过的人不多,这位是周青年。”
徐庆身后出来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温和的道:“周某见过各位贤达,听闻今日盛会,周某正好请了温/州的一个戏班来此,也让他们献献丑,还请莫笑。”
随即那群女人就进了几间水榭,顿时那些读书人有的矜持,有的开始偷偷摸摸的去亲近,一时间热闹非凡。
周青年指指岸边,那个戏班子的人马上开始套戏服。
进去之后,他们占据了两桌。
范金斜睨着两帮人问道:“今日怎么个说法?”
方启元豪爽的道:“随意!”
“好!豪爽!”
范金轻轻抚掌叫好,然后看向了徐庆。
徐庆微笑道:“今日南北商贾盛会于此,以助学为题,徐某等人也不甘落后,范公出个题目吧!”
那些读书人都目光闪烁,对身边的女人都冷淡起来,注意力都集中在范金那边。
范金抚须微笑着,指着左右的水榭道:“今日文会,我等就看看谁能拔得头筹,如何?”
第1283章 豪奢的大手笔‘助学’
“……赵女姿容,蔡邕文业,两月夫妻。奈朝廷黄榜,遍招贤士;高堂严命,强赴春闱。一举鳌头,再婚牛氏……”
岸上的戏班在唱着琵琶记,水榭里有佳人陪伴左右,那些读书人在沉吟着,笔墨纸砚就在桌子上,谁想好了就去写。
“徐掌柜,大家合作一把如何?”
“怎么合作?”
“大家互相持有对方的股子。这世道艰难,大家抱成一团才能抵御风险,你说呢?”
徐庆微微一笑道:“方掌柜此言大善,不过徐某的生意中伙伴不少。”
周青年在边上说道:“商贾抱团,也不知是否忌讳。”
钱东来振眉道:“咱们一无兵,二不里通外国,何来的忌讳?”
目光瞬间开始交织……
“在下仇以航。”
徐庆那边有人拱手道:“此事于我等大善,在下以为是好事,不过……各位能出多少?”
这里的都是土豪,闻言有人就笑道:“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若不是草原还有异族,在下都想去买个地方建城,然后试试笑傲一方的滋味。”
“你那是在作死!”
徐庆听到这话,面色马上转冷,说道:“近年来朝中对商贾的地位讨论颇多,也开始给了咱们活路,可越是这样,咱们就该越要谨慎,还想去做城主?你信不信,今日要是有人去举报,明日的西市就会多出一颗头颅!”
周青年也点头道:“此事不可胡言乱语,到时候一旦事发,我等皆成下等人,那便是口舌之祸!”
看到那人面色煞白,徐庆说道:“罢了,今日咱们只谈风月!”
范金一直在听着,闻言就说道:“来来来,咱们先听听各位贤达的文章如何。”
“……回乎!人有积生平之得力,终不自明,而必俟其人发之者……”
那边有人在读着刚写好的文章,周围的读书人们听的如痴如醉。
好文章啊!
有人却不忿这等好文章居然是在商贾的文会上做出来的,一时难免有些异色。
“这些都是商人,有钱的商人,他们附庸风雅,咱们得了好处,两便罢了,等以后我等为官,这等商贾不过是手中的虫子,一捏就死!”
“谁的文章?”
范金起身过去查看。
“方掌柜,伯爷说过,负心多是读书人呐!”
徐庆看到那些矜持的读书人,想起自己儿子以前的同窗,不禁就说道。
方启元低声道:“几千贯就能让这些读书人俯首,你不觉得畅快吗?至于负心,这天下谁不负心?去年就是你们南边的一个家伙,拿了我的货,转手就卖给了别人,然后又去向钱掌柜他们要货,若不是我们自己内部有沟通,就被他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说谁负心?”
徐庆的眸子一缩,冷道:“方掌柜这是认为是我徐某做下的吗?别看你们的玻璃好卖,可徐某敢说一句,你等赚的是伯爷说的快钱,于国于民无益!而徐某的生意却能带动百姓跟着赚钱,这,就是区别!”
两帮人表面上言笑晏晏,可暗地里却是互相敌视。
做生意的,谁都想自己一家独大。而徐庆带着一帮子南方人在沿海一带投资甚多,各种生意都做,被地方官多次赞许为惠民。
这个评价不得了,已经传到了朱棣那里,所以方启元等人难免觉得如芒在背,这才有了今天这次斗富大会。
方启元笑眯眯的道:“多说无益,一人一千贯。”
徐庆心中怒火升腾,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两千贯如何?”
方启元看到仇以航和周青年等人都作云淡风轻状,就看了看自己的同行。
钱东来满不在乎的道:“三千贯如何?”
回来的范金听到这话,就回头冲着那些读书人大声的道:“诸位诸位,方掌柜等人可是答应一人出三千贯了啊!怎么办?”
范金的话顿时让那些还在摇头晃脑的读书人们都顾不得矜持了。
尼玛,他们有十一人啊!一人三千贯,这是多少?
有人已经在数在座的人数了,然后欢喜的喊道:“一人有三百多贯呢!”
每个读书人三百多贯,好大的‘助学’手笔!登时那些莺莺燕燕在他们的眼中就变成了红粉骷髅。
“……孝矣伯喈,贤哉牛氏,书馆相逢最惨凄。重庐墓,一夫二妇,旌表门闾……”
正好岸边唱到了这里,有个读书人出来道:“果真是一门二妇!看看你等,恬不知耻,在下羞于与你等为伍,告辞了!”
岸上的戏班本是照本宣科,看到有人发飙,顿时就愣住了。
乐声一停,懂些文墨的人都知道,那人把这些读书人比作了戏里的蔡邕和牛氏。
虽然是戏曲,也改编过,把蔡邕和牛氏换做了正面形象,也符合目前的主流思想,可那人的家中却是只有老母,而他的父亲正是抛妻弃子,另外入赘了富贵人家。
所以他听了这出戏才觉得刺耳,加上这帮子读书人听到钱财后丑态百出,于是终于忍不住了。
大家呆呆的看着这人远去,范金呵呵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盛会,诸位还请继续。”
三万一千贯啊!
想到这个,顿时诵读文章之声不绝于耳,女人们也笑着敬酒,或是红袖添香。
“来!看看夏某的这篇!”
这时先前代表大家出来的那个宝蓝色年轻人朗声道。众人看去,此人长身玉立,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还带着些自矜,不禁都微微点头,觉得此子堪称是一时俊杰。
“此人叫做夏铮,以前家中有些难,后来读书有成,就发达了,只是他前年就中了顺天府的举人第二名,今年却未曾下场,说是不去则罢,一去必要前三。”
方启元得意的道:“此子我早已投资,诸位,哈哈哈哈!”
“读书人,可婚配了?”
钱东来见猎心喜,就呼道:“钱某家中有一远方侄女,不说闭月羞花,可也能持家,红袖添香更不在话下,可有意乎?”
“这个老钱,什么侄女,多半是改了户籍,好为女儿招揽读书人为婿。”
这种套路看来那位夏铮也知道,他略一迟疑,就说道:“在下并无婚配,不过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方启元一听就知道有戏,就戏谑的道:“老钱,这是让你打开钱袋,先把他爹娘喂饱了再说,不过你可得小心颗粒无收啊!”
钱东来得意的道:“钱好拿,脱手却难了!”
若是夏铮想着随时脱身的主意,老江湖钱东来自然有手段让他乖乖的臣服。
钓到金龟婿,钱东来大喜过望,起身顾盼自雄的道:“今日大喜,钱某出五千贯!”
“好!豪爽!”
这真是大手笔了,不但在座的读书人都面露喜色,连那位本来还在矜持的夏铮,也冲着钱东来躬身,算是初步答应了两家接触的事。
“手笔不小,果然是土豪!”
这个声音一传来,徐庆的身体一颤,急忙在水榭里回头看去。
岸上,戏班的边上站着几人,为首一人负手而立,目光冷冽。
第1284章 五陵少年争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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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湖水荡漾,小舟空荡荡的在湖面上飘着,晚秋的风吹过,吹的人俗念尽消,只想仰天长啸。
目光收回来,方醒看着水榭里的人,淡淡的道:“有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伯不信……”
“兴和伯!”
水榭里有人惊呼道。
范金起身,满脸堆笑准备去套近乎。
方启元也是满脸堆笑,但却不敢出声。
徐庆有些愕然,随即懊恼。
至于那些读书人,大家想起方醒此时深受朱棣一家子信重的情况,不少人已经在心中转过不少攀附的念头。
心动,则行动!
这,就是知行合一。
于是乎,矜持变成了微笑,甚至是谄媚。
方醒看着这些脸嘴,突然生出了尘世滔滔,举世皆浊的感慨。
“你等今日所为何来?”
方醒的身后只有辛老七和小刀,可负手而立的他却让水榭里的人生出了巍峨之感。
这,便是权势带来的威势!
范金走出水榭,堆笑道:“伯爷光临,小的不胜荣幸。今日我等在此举办文会,还请伯爷赏脸。”
方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就在范金心中欢喜的时候,他问道:“今日出了什么好文章?出了多少钱?”
目光扫过,无人敢于对视,包括那个号称不是探花就是状元的夏铮。
风吹过,吹动了方醒的青衫,也吹动了那些商人的心。
“多少?”
方醒淡淡的问道。
“三……三万三千贯。”
徐庆满头大汗的说出了数字,方启元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情况不对了。
“助学?还是缠头?”
方醒的话就像是一巴掌,直接打的那些读书人脸上生疼。
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商人们在方醒的眼中成了嫖/KE,而读书人们自然就是那些莺莺燕燕。
奇耻大辱啊!
方醒的目光一扫,冷笑道:“你们谁家过不去了?说说,本伯马上掏钱。”
水榭中的读书人都忍不住羞辱,面上通红。
开什么玩笑?
寒门子弟,家里揭不开锅的那种,哪有时间来这里?也不会有人邀请他们来这里。
而今天在场的人都有了功名,就算是以前穷过,可此时也是小有身家,和寒门扯不上边。
“学了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等不体察世情,不埋头苦读,在这卖唱呢?!”
方醒鄙夷的道:“三万三千贯,好大的缠头!”
“时近初冬,北平城内外多少人家饥寒交迫?你等却在此高谈阔论,不知可有心得?本伯也作了首诗,你等可品鉴一二。”
方醒很少作诗,传出来的几首虽然不见华丽,却辛辣。唯一一首正常的,也就是送姚广孝的那首送别。
“话说蒙元时期,一商人,一书生,一地主,一樵夫,四人同在庙里躲雪,商人提议作诗,先来了一句……”
“大雪纷纷坠地。”
“书生一心想考功名,接了第二句,都是皇家瑞气。”
打油诗啊!
众人皆偷笑,方醒却面带讥讽的继续说道:“地主家中颇有钱钞和粮食,就来了一句,再下三年何妨。”
这句不对味,相对熟悉方醒的徐庆暗自苦笑,而那些读书人却都在发呆。
这什么狗屁诗!
“樵夫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就等着雪小些好上山砍柴,他说了最后一句。”
方醒冷冷的道:“放你/娘/的狗屁!”
秋风渐冷,以方醒为中心的范围内,鸦雀无声。
方醒转身,在辛老七和小刀的簇拥下远去。
水榭里的人呆若木鸡,良久,不知道是谁嘀咕道:“他有本事也去修桥铺路啊!在这里说大话谁不会!”
“对啊!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辈读书人……”
“伯爷每年都有捐赠,施粥从不落人后,至于修桥铺路,伯爷造出水泥,最早就在地方上用了,所以,若论慈善,谁也别和他比。只不过他从不宣扬罢了!”
徐庆说完就随意的拱拱手道:“今日惭愧,居然做了意气之争,徐某告辞了。”
徐庆当先,南方商人们都纷纷跟上。
“徐掌柜……”
范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深陷泥潭,他急着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可徐庆没有回头,随即方启元也起身唏嘘说道:“今日方某错了,同样姓方,伯爷的境界比在下高出百倍,在下愧姓这个方啊!告辞了。”
范金拉着方启元的袖子,惶恐的道:“方掌柜,兴和伯会不会……”
“嗤!”
方启元毫不犹豫的撕下了袖子,和北方商人扬长而去。
“这是割袍断义啊!”
有人惊呼道,同时敏锐的人自然察觉了不对劲,于是纷纷告辞。
“钱呢?!钱呢!”
一个读书人站在水榭里,想着本有一笔能让自己变成小富豪的钱就这么不见了,不禁跳脚喝问道。
“钱?你想被削掉功名吗?想想吧,赶紧走!”
转眼间,除去自家的奴仆之外,范金的眼前再无一人。
“这是为何?莫名其妙的这是为何?”
……
而孟瑛也不知道为何,到了诏狱后,他被关进了单间,等发呆结束后,才发现自己的隔壁有读书声,而且声音好似有些印象。
“杨溥?杨大人?”
隔壁的读书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了杨溥的声音:“保定侯,且读书吧。”
读书声再起,孟瑛好歹也是一心往儒将上攀爬,所以一听就知道是大学。
这人莫不是疯了?
孟瑛心下骇然,杨溥入狱好些年了,居然一直在读经史?
“杨大人,你这是……”
读书声依然郎朗,丝毫不乱。
这位当年是因为汉王进了谗言,被殃及池鱼,入狱多年,居然还能这样。
可怖!可怜!
诏狱中阴森森的,孟瑛收敛心神,慢慢的想着朱棣为何要收拾自己。
时光流逝,当孟瑛因为想不出来而有些焦躁的时候,方家迎来了一堆访客求见。
木花站在边上,看着方醒在给大虫和小虫洗澡,这是亲近的一种办法。
“爹!大虫要咬你了!”
土豆在边上浇水,平安在给小虫揉搓,父子三人其乐融融。
方醒拍开大虫的脑袋,然后把手中的皂角水抹在它的身上,一搓就好些泡泡,土豆看到了喜的去帮忙。
平安只是笨拙的给小虫洗澡,而小虫也是很安静的坐在木盆里,不像大虫时不时的抖一下身体,溅的方醒和土豆一身水。
等给两只狗洗完澡,方醒让土豆和平安慢慢的用毛巾给狗擦干身上,他拍拍手,去了前院。
第1285章 藤蔓,朋党
感谢书友:“怎堪相思未相许”的万赏!
徐庆站在外面,看着铃铛在门内踱步,不时轻蔑的瞥自己等人一眼,心中苦涩。
方启元过来低声道:“徐掌柜,此事多承你提点,若是能度过难关,方某不会忘记。”
徐庆苦笑道:“今日我等犯了大忌,太过招摇了,且看伯爷见不见吧,若是不见,徐某准备在方家庄安家了。”
那么可怕?
一个豪商低声道:“不至于吧徐掌柜,咱们好好的做生意,兴和伯再霸道,难道还能把咱们给灭了?”
方启元后悔了,他想起当年方醒把他们一一压服时的事,也想起了那位被当做出头鸟拿下的苏立坤。
“灭你?兴和伯如灭一虫子,小心些,别给自己惹祸。”
“那么厉害?咱们不违反律法,还交税,他果真这般霸道,难道不怕千夫所指?”
方启元只觉得胸口有火焰在燃烧,他知道那是后悔和焦虑的火焰,就喝道:“闭嘴,想死你就先走,没人留你。”
喝住了这人后,众人皆默默的站在大门的侧面,进出的人看到也不管。
于谦今日来找解缙请教,看到这些人有些好奇,和解祯亮见面后就问了问。
“这些人豪奢,伯爷刚出去见识了一番,据说出手就是几万贯助学,每个学生能分到几百贯。”
“几百贯?”
于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道:“这是助学?我看是想投资吧,不然谁会那么大手笔?”
门外,辛老七冒头了,他看了这些商人一眼,说道:“各位请进吧。”
这是方启元第二次进方家,他一路目不斜视的到了前厅,抬眼就看到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方醒。
方启元的心中一颤,那个熟悉的场景又被回忆起来,他有些恍惚的进去,然后跪地道:“小的方启元,见过伯爷。”
“小的王满,见过伯爷。”
“小的钱东来,见过伯爷。”
“……”
方醒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淡淡的道:“人都想拥有财富,本伯也想,所以你们挣钱乃是天经地义,无人能置喙。”
“挣了钱,过好日子,这也没什么,你们去建大宅子也好,每日吃着山珍海味也罢,没人会说你们什么。”
“嘭!”
方醒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震响的同时,那茶杯也猛地跳动了一下。
“可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嗯?”
方醒起身,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转动,带着杀气。
“人说商贾善钻营,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如此大的手笔,你们想干什么?想把那些读书人招揽在手下吗?还是说你们已经膨胀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方醒冷笑道:“那改日是不是就该想着控制六部尚书了?辅政学士也别放过,然后也能觊觎一眼那张椅子……”
“伯爷,小的有罪!”
方启元叩首道:“小的迷障了,有了钱就疯魔了,小的愿意把家产献给伯爷,不,小的愿意把家产献给陛下……”
“伯爷,小的万死,只求活命……”
“伯爷,小的错了,以后再不敢如此行事,往后修桥铺路不落人后,怜老惜贫奋勇争先……”
“……”
这些先前在范金豪宅里意气风发的豪商们,此刻就像是小丑,涕泪横流。
方醒右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向右倾斜,讥讽道:“本伯说过豪商无国,你等果然马上就来对号入座,野心勃勃!”
“商人就该好好的做生意,把手伸进来,那就要做好被砍断的准备。”
朱瞻基来了,他对门外的辛老七和小刀摆摆手,和贾全在窗下听着。
“本伯为你等拟定一个行动计划可好?”
“先资助科举有望的读书人,等他们为官之后,就开始有了回报,不过这样太慢,你等可借着这些读书人的关系网,一层层的去联系,只要有钱,对吧?用钱砸!”
“当商人开始动心思时,声色犬马无所不用其极,不怕你不贪腐,不怕你不收钱,因为商人总是能在你看似毫无破绽的身上找到缝隙,而后一一突破。”
“等朝中大半臣子都成了你等的同盟,这大明是谁的?啊!告诉本伯,这大明是谁的?!”
里面鸦雀无声,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看着边上的一株枣树。
这株枣树种植的有些年头了,此时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一颗果子。
可等到明年的初秋,这上面又会是硕果累累,枝叶繁茂。
“藤蔓,读书人都喜欢藤蔓,这样他们会觉得不孤单。这藤蔓上有同窗,有坐师,有同年,有同乡……这就是一张网!一张说是守望相助,实则为朋党的大网!”
朱瞻基垂眸,看着枣树的根部。
粗壮的树干延伸到地面,然后戛然而止,根本就看不出这棵枣树的根系有多庞大。
“你等商人也在结藤,想挂住谁?”
“记住!商人不得干政!”
方醒冷漠的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本伯知晓你们谁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那本伯定会送他去地底下去继续做梦。”
“做噩梦!”
朱瞻基转身,当方启元第一个出来时,看到朱瞻基后,他正在擦汗的手急忙收回去。
“殿下,小的罪该万死!”
“殿下……”
一群人挤在自己的面前,朱瞻基垂眸挥挥手,贾全说道:“都赶紧走吧。”
朱瞻基走进去,看到方醒正在沉思,就说道:“他们大概也就是想找靠山吧。”
方醒抬头,苦笑道:“你不知道,我好歹也做了生意,这些人的心思多少能知道些。”
朱瞻基坐下后,说道:“愿闻其详。”
“商人的本质是利润,为了利润无所不用其极,于是这心就变了。其后手中有钱,眼前茫然无措,怎么办?”
当商人达到一个境界之后……
“他们不会满足于经商赚钱,他们的野心开始蓬勃,比草原上的野草还要旺盛!”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能克制住的毕竟是少数。
“他们会把触手伸向各处,包括朝堂之上,那里是他们最想施加影响的地方。是的,为所欲为,他们以为自己能掌控这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改变这个世界。”
“瞻基,你要记住了,商人,特别是豪商,要严加控制,一旦发现他们有这种倾向,别犹豫,直接处置了,谁敢求情,马上拿下,一并处置!”
朱瞻基有些茫然,他觉得方醒说的太可怕了。
豪商也能掌控朝政吗?
豪商也能控制大臣吗?
那皇帝算是什么?
方醒想起以后,不禁唏嘘道:“豪商没有国界啊!”
说是资本没国界,可实际上豪商也没有国界。
不然明末时,那些豪商为何争先恐后的去当带路党?而且还在蛮清的身上下重注?
第1286章 绝望,希望,忠心
诏狱的夜晚就像是地狱,没有刑罚,却让人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中感到绝望。
孟瑛睡不着,他的家人送来了纸笔和书籍,可晚上却不能点灯。
黑暗中,孟瑛突然低声饮泣起来。
没人关注这边,在诏狱中,别说是饮泣,嚎啕大哭、装死、喊冤、撞墙、忏悔……什么都有。
一句话,诏狱就是个能看出人本性的地方。
孟瑛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从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上阵杀敌,堪称是春风得意。
再到承袭了保定侯的爵位,他却开始惶恐了。
武勋是可以安享富贵,可代价就是从此成为没落家族,君王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所以他努力,他拼命,北征时不管是负责辎重还是统领一军,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甚至在负责辎重时,他听闻有战机,就果断率军前去,结果击溃敌军,立下大功。
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想用自己的努力,把孟家,把保定候府变成大明勋戚中最闪耀的一家。
可如今自己的努力变成了大罪,这让孟瑛再也维持不住那沉稳的外表。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隔壁突然传来了一声梦呓,吓了孟瑛一跳。他定定神,说道:“杨大人?杨大人?”
可隔壁回应他的只是轻微的鼾声。
孟瑛忍不住仰头,任由泪水滑落。
连梦中都只敢说请罪,这得多绝望才能这样啊!
进了诏狱,大多都别想再出去,不少人都带着绝望死在狱中,却等不来君王的一旨开脱。
想起自己若是在诏狱中呆上十年二十年之后,保定候府的情况,孟瑛就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着落。
诏狱不知日月星辰,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孟瑛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孟瑛的身体一震,赶紧缩回了床里面去。
说是床,其实不过是一块木板。
不过因为能进诏狱的大多是高官,所以在纪纲去后,诏狱也开始了‘人性化’管理,把稻草铺垫换成了棉垫,被子也是棉被。
躺在床上,孟瑛从小就习武的灵敏五感开始发挥作用。
三个人,其中一人脚步沉稳有力,显然重心保持的不错。
而另一人的脚步有些乱,不,是轻佻。
第三人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和僵硬,仿佛是一个行走不便的老人,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行走尊严。
脚步声渐渐的近了,孟瑛听到隔壁的杨溥停止了鼾声,呼吸陡然一急,然后才慢慢的恢复平稳。
光明是人类一直在追求的东西,从几千年前的篝火,再到油灯蜡烛的发明,人类终于摆脱了对黑暗的恐惧。
当光明出现在孟瑛的牢房外面时,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是要准备解决我了吗?
“孟瑛!”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孟瑛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走到栅栏边上跪下道:“参见殿下。”
“殿下,臣告退。”
“去吧。”
朱高炽的脸上全是汗水,梁中把椅子放下,扶着他坐下去。
“孟瑛,你可知自己犯了大错吗?”
孟瑛的心猛地一跳,是大错,而不是大罪!
“臣知错。”
朱高炽接过毛巾擦去汗水,缓缓的道:“父皇对你一家可谓是关照有加,恩宠不断,可你用什么来回报这份恩宠?是私心吗?还是想把大明军队打造成你们武人的铁笼子!”
“臣万死!”
孟瑛顿首道:“臣私心重,只想着自己的位子,却忘了陛下的重托。”
朱高炽淡淡的道:“父皇一直在挂记着你,大晚上把本宫唤去,唏嘘着说起了与老保定侯的相得,说起了你两次北征中的忠肝义胆……父皇本是想亲自前来,只是他老人家大病初愈,本宫力劝,然后就代父皇来看看你,看看你可有悔意。”
孟瑛只觉得胸中有火焰在燃烧,几乎无法控制,最后化为泪水奔涌而出。
朱高炽看着拼命叩首的孟瑛,叹道:“要好好的,孟家满门忠心耿耿,不可轻忽了,咱们一代代的传下去,与大明同休戚,可好?”
孟瑛还能说什么,唯有感动。
朱高炽艰难的起身,喃喃的道:“你们都要好好的,大明也好好的,一切都会好好的。”
隔壁的杨溥那边陡然呼吸再次加速,然后鼾声再起。
朱高炽就这样走了,孟瑛的泪水还未干,一张笑脸就靠近了栅栏,笑眯眯的道:“保定侯,陛下开恩了,您赶紧请吧,回家还能赶上睡个回笼觉。”
孟瑛起身,原地站了许久,冲着皇城方向拱手,然后才出了牢房。
站在诏狱外面,孟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出来了。
空气是清新的,是自由的。
而人,也是亲切的。
“爹!”
夜空中繁星点点,可这声欢喜的喊叫让孟瑛低头,然后看着跑到自己身前的少年,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肩膀。
“俊儿,咱们回家!”
……
孟瑛居然大晚上被放出来了,方醒有些懵逼,老朱这是要干啥呢?
“是太子亲自去的,可见陛下已经开始察觉到军中的情况不稳,于是就开始让太子接触这些大将,为以后的承袭而打基础。”
解缙的身后跟着一只铃铛的儿子,和方醒在前院散步。
“陛下英明!”
方醒由衷的赞叹道:“看看以前的帝王,在没有撒手人寰之前,手中的权利半分也舍不得放出去,再看看陛下,果真是陛下啊!自信,霸气,敢于放手。”
朱棣一旦北征就是太子监国,回来后他也只抓大事,小事都放给了朱高炽。
所以说这是个有着雄主普遍存在的猜疑心,但却又知道该放手时就放手的的帝王。
解缙迷茫的道:“老夫历经三位帝王,太祖高皇帝深谋远虑,手段凌厉果决。”
朱元璋的手段确实是让人胆战心惊,为了朱标和朱允炆,朝中有权臣苗头的文武官员都被他清扫一空。
“陛下前面那一位优柔寡断,被黄子澄他们哄的团团转,以为那些腐儒就能治国,结果被陛下翻转了乾坤。”
“至于当今陛下……堪称雄才大略,不输于秦皇汉武,对臣下却多有宽容,少了许多血腥啊……”
其实朱棣有着两面性,一方面是不吝于功赏,善待功臣。
而另一面就是暴戾,对犯了他忌讳的官吏从不手软,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从不宽容。
“这样的陛下才是完整的吧,太过完美的话,那就不属于人间。”
第1287章 我的孩子我自己教
武学被开除了一百多人。
才出诏狱的孟瑛就大刀阔斧的把武学从上到下清理了一遍。
面对着那些说情的人,孟瑛根本就不买账,直接说出了清理出去的原因,让人掩面而逃,无言以对。
很厉害啊!
进了一次诏狱之后,孟瑛仿佛是脱胎换骨,包黑子附体了。
这种变化是方醒所乐于见到的。
“谁说陛下暴躁来着?看看,孟瑛此后必然对陛下忠心耿耿,连带着太子都跟着享福。”
“都别说了,陛下此举是帮太子殿下铺路,我等当拥护才是。”
杨荣打断了金幼孜的感慨,然后说道:“太孙妃有了身孕,大明的储君稳如泰山,我等当竭力辅佐才是。”
金幼孜被打断了话头有些悻悻然,就冷笑道:“可孟瑛去了方家,呵呵!估摸着是去请兴和伯出山吧,这是尽弃前嫌啊!”
……
孟瑛到了方家庄时,正好遇到方醒带着两个儿子出门。
“保定侯是稀客,不过方某确实是有事在身,这样,咱们边走边说吧。”
天气转冷,土豆单独骑着一匹小马,被两名家丁给夹在中间,兴奋的小脸发红。
而平安被方醒放在身前,随手抱住。
孟瑛看到几辆马车上全是麻袋,最后一辆马车上甚至是杀好的肥猪,就说道:“兴和伯这是要去走亲戚吗?”
这个玩笑成功的拉近了距离。
“大明的军队以后必定要往全火器方面发展,就算是有聚宝山卫的将官们去教授,可本侯认为,作为起源,兴和伯不可偷懒,当不时去讲解一番,让那些学员和我等学习学习。”
以前孟瑛等人极力阻挠方醒进入武学,警惕着自己的势力范围被侵袭。如今态度陡然一变,居然主动邀请。
方醒知道这是朱棣的手段起了作用,孟瑛至少去掉了大半私心,所以才来邀请。
看到孟瑛一脸的诚恳,方醒含含糊糊的道:“此事且等到时候再看吧。”
和失望的孟瑛在方家庄外面分手,方醒父子和一群家丁往西山方向去了。
一路上土豆和平安都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方醒耐心的一一解答,甚至那些幼稚的问题他都从头解释起。
等到了西山脚下的一个村子后,时值中午,但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这是一个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因为周围土地贫瘠,所以生活极为艰难。
看着那些穿的破破烂烂的男女老少,平安嘟囔道:“爹,穷。”
“嗯!所以咱们经常来帮衬一下。”
方醒把平安递给辛老七,然后下马,那群人中间出来一个老头,近前躬身道:“伯爷一路辛苦,村里已经腾空了一个小院子,还请伯爷去歇息。”
方醒笑道:“孙五叔,今年你们种上了土豆,看着面色都好了许多,孩子们可能吃饱了?”
老头感激的道:“多亏了伯爷的土豆,开始小的还不信,等收获的时候,那些土豆蛋子差点把小的给吓死,以为是神灵护佑。当天晚上村里就吃了顿饱饭,结果吃多了,好些人整日都在放屁……”
进了村子,那些土屋看着灰扑扑的,那些村民都走在两边,好奇的看着方醒父子三人。
方醒牵着土豆和平安,看着村里的地面很整洁,就说道:“打扫干净了,大家走着也舒心,起风下雨时也少了许多麻烦。”
土豆看到那些小孩子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就挺起胸膛,只是被方醒握住的手心里全是汗。
到了那个小院,辛老七进去看了一眼,很干净,被褥是方家自己带来的,这样就齐活了。
“多谢了。”
方醒回身笑道:“方某就带了些米粮,还有几头猪,孙五叔去分分吧。”
孙五带头,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都齐齐躬身。
“多谢伯爷!”
方醒坦然受了这一礼,等人出去后,对土豆和平安说道:“爹帮助了这些人,可好处不是白来的,咱们家帮助他们是不求回报,也无需让他们卑微以表示感谢,躬身作揖即可。”
“还有,你们得记住了,升米恩,斗米仇,做好事也别大包大揽,否则把他们的胃口提起来了,觉得可以不劳而获,以后就会变成仇人。”
土豆茫然的问道:“爹,给了好处还会成仇人吗?”
方醒笑着摸摸他的头顶道:“会的,给的方法不对就会。这世间诸事皆难,体察世情必不可少,所谓为父就把你们带出来见识一番。”
“兴和伯也不怕揠苗助长吗?”
“有人!”
小刀毫不犹豫的根据声音来源扔出一把飞刀。辛老七拔出长刀,低喝一声,就转身前冲。
方五一把抢过平安,拔刀回身。
方醒只是牵着土豆,笑道:“王大人为何从不登堂入室,难道是在害怕什么?”
来人大笑着,在小刀转身时就往侧面一跳,显然有些忌惮。
辛老七回身看到来人后,并未收刀,而是退后一步,挡在方醒和土豆的身前,喝道:“方五去查看门外!王大人,不告而进,敢问何事!”
王琰摇摇头,方醒说道:“老七退后。”
辛老七的眼睛盯着王琰的右手,缓缓退到方醒的侧后方。
“兴和伯,荒郊野外,总是有蛇虫为祸,晚间可愿去一观?”
方醒毫不犹豫的道:“蛇虫害人就该打死,方某必是愿意的。”
王琰一身便装,看着土豆和平安道:“兴和伯是将门还是勋戚?”
方醒微微一笑道:“将门也罢,勋戚也罢,我的孩子,不会是鲜花!”
王琰点点头道:“好!晚上有人来接你们。”
看着王琰消失在后面,土豆才问道:“爹,他是干嘛的?”
“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方醒把平安拉过来,说道:“现在咱们去外面看他们分东西,晚上咱们再去看热闹。”
走到村子里的空地上,此时那里已经是人头攒动。
方醒带着孩子在边上看着,并不近前。
“孙十五,你家的,过来拿。”
“来了!”
人群围住了孙五,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外面那些村民的火热劲头却很能感染人。
一个孩子拿着个煮土豆在啃,鼻涕裹在上面也照吃不误。
看着那孩子吸溜一下鼻涕,吃的很香,土豆不禁吸吸鼻子,“爹,咱们吃土豆吧?”
“吃你吗?哈哈哈哈!”
方醒不禁大笑起来,结果引得一个在外围蹲着的大汉走过来。
这人穿着一身短夹袄,两手从裤子上面插进去,近前才想起抽出来,然后拱手道:“伯爷大恩,小的……嘿嘿!小的家中都揭不开锅了……”
这人长得算是周正,只是眉间有一股子邪气。
“滚!”
辛老七向前一步,低喝道:“懒汉也敢在我家老爷的面前坑骗吗?再不滚就断了你的腿!”
男子笑嘻嘻的退后几步道:“伯爷,小的……”
在辛老七的逼视下,男子笑嘻嘻的退了回去,然后挤进人群,喊道:“五叔,我的呢?我的呢?”
“这种就是懒汉,而且眉间有邪意,以后多半逃不了坑蒙拐骗。”
“还有那个,你们注意看,他的眼神到处瞟,这种人多半手脚不干净,也就是鸡鸣狗盗之徒。”
“……”
下午,在院子里,方醒亲手用土豆做了几道饭菜,荤腥不多,但土豆和平安却吃的很香。
“都睡一会儿。”
方醒把孩子送到卧室,拍打着,就像是他们还在襁褓中时那样。
平安闭上眼睛,很乖。
土豆闭上眼睛后,能看到眼珠子咕噜噜的转。
就在方醒起身时,土豆闭着眼睛说道:“爹,晚上记得叫我。”
方醒回身,笑着摸摸他的额头,“知道了,快睡吧。”
走出卧室,方醒就看到了王琰。
“抱歉,我儿子在睡觉,要动手也得等半个时辰。”
“不急。”
王琰看看微黑的天色,淡淡的道:“陛下得知你要来这边,就让我带你的孩子,特别是土豆去见见血。”
方醒眯眼道:“见一见有好处,只是我的孩子,怎么教我有数。”
第1288章 见识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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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自己刚才的话吗?”
王琰冷冰冰的问道。
“当然。”
方醒和他对视着说道:“我的孩子,我来教。”
两人对视,边上的辛老七等人都有些紧张。
皇帝想教导土豆,换做别家肯定是感激零涕,可方醒居然直接就表示了反感。
王琰的眼神凌厉,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方醒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不准备把父亲的尊严丢下,哪怕打不过,他也得给王琰一个深刻的教训。
于是他的手就摸到了腰间……
王琰刀削般的的脸上突然浮起了微笑,然后他点头道:“那些臣子若是听到这样的话,估摸着都要谢恩了,值得回家举家庆贺,可你却很冷静,果然是表里如一。”
方醒的手慢慢的垂下来,王琰好奇的问道:“那你答应带着土豆他们去,是出于什么想法?”
“我的名声毁誉参半,我的孩子以后多半要承受这些压力,所以及早让他们见识一些残酷的东西也好,至少不会被人给坑了。”
王琰有一瞬失神,对于他这等全身心都在等待着朱棣召唤的人来说,有些让人诧异。
“你是个好父亲,不错。此事陛下只是随口说一句,你自己去想。”
王琰说完就走了,方醒也不担心没人接应,就去了卧室。
卧室里,土豆睡的四仰八叉的,而平安却保持着原来的睡姿。
方醒给土豆盖好被子,看着两个孩子的脸蛋,眼睛渐渐的眯了起来。
“我的孩子,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指手画脚!”
什么武勋文官,这个兴和伯的爵位在方醒看来只是个门面而已,必要时这个门面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丢弃掉。
老朱的意思大抵是想让土豆承袭他在武事上的成就,可方醒却不愿意强迫孩子去走那条路。
“顺其自然吧!”
等半个时辰之后,方醒叫醒了两个孩子,看着他们迷茫的眼神,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晚上冷,穿上这个。”
方醒弄了两件小外套给两个孩子套上,然后一手牵着一个出门。
门外多了两个穿着盔甲的男子,方醒看到也不奇怪,对辛老七说道:“备马!”
土豆打个哈欠道:“爹,我要骑马。”
“好!”
方醒亲自把土豆抱上小马,然后交代道:“不该看的别给他看,特别是血腥,我只需要让他和平安知道,何为破家。”
辛老七郑重的道:“老爷放心,小的省的。”
一行人上马,方醒把外套的帽子套在平安的脑袋上,低声道:“平安可怕吗?”
“不怕!”
平安靠在方醒的怀里,随着马儿的颠婆,声音忽上忽下的。
“好儿子!”
……
沿着山脚骑行了半个时辰多点的时间后,眼前出现一个小村子。
两名骑兵突然停住,然后一人下马向前,消失在黑暗中。
没多久,黑暗中王琰出现了。一人一马,却让人心生寒意。
“兴和伯,这个村子里都是叛逆,陛下令斩草除根。”
“不要口供?”
“要不到,他们的探子在城中刺探被擒住,已经吐实,有北边的人来往,不过每次来都是假脸,一层厚厚的油脂,黑乎乎的看不清人。”
“那就不是大事。”
方醒认为这等掩人耳目的举动,代表着背后势力的胆怯和无奈。
“是,所以陛下连活口都不要。”
说完后,王琰静默。
土豆的小马已经撑不住了,此刻他被辛老七放在自己的马鞍前面,看着前方只有一盏孤灯的村子,紧张的不行。
平安瞪大眼睛,只觉得方醒的怀抱好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悄然而来。
“大人,四周都检查过了,并无坑道。”
这人出现的悄无声息的,而王琰却没有表示惊讶。他点头道:“围起来,准备动手。”
夜风凌冽,偶尔呼啸几声。
不远处的山里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平安感觉到方醒挺直了腰板,也跟着坐直了身体。
王琰没有出前,他一直在看着前方。
等待!直至寂静被一声厉喝打破!
“陛下有旨意,胭脂庄皆为叛逆,杀无赦!”
“杀!”
顿时马蹄声四起,小村里一片惊呼。
火把点起,惨叫声、求饶声、喝令声不绝于耳。
“快跑!”
这时有两人从村子里逃了出来,身后有骑兵在猫戏老鼠般的慢慢的追逐着,方向正是这边。
王琰突然回头道:“兴和伯,一人一个?”
这是故意放出来的,方醒长声笑道:“那又有何妨,我左你右。”
“好!”
王琰大笑着,看着方醒把平安抱起,面朝着自己的胸腹处。
“平安别怕!”
“爹,我不怕!”
“好!”
方醒大笑着接过辛老七递过来的长刀,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和王琰一起冲了出去。
那两人是被有意放出来的,一路狂奔着,只想往山里跑。
只要进了山,这些骑兵就不敢再追。
身后的马蹄声消失了,两人心中狂喜,可就在此时,前方却传来了大笑声。
“土豆,背过身去!”
方醒喊了一声,然后把长刀在手中挥舞几下,胯下的马儿陡然加速。
左边那人看到方醒冲来,就扬起手中的长刀,嘶吼一声后,疾步而来。
被骑兵盯住,千万不要逃跑,那是把自己的后背亮给敌人。
这是个有作战经验的老兵!
方醒瞪大眼睛,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一刹那,不用去预判,他的右腿一动,马儿就朝着左边偏了过去。
一刀!
惨烈的一刀!
男子突然在奔跑中跃起,凌空一刀劈斩下来。
刀光闪过,由于方醒提早闪避而落空。
男子的身体还在半空中,长刀劈下无果,全无防备之力。
绝望中,他只觉得脖子一凉,接着就看到了满天星辰。
方醒策马冲出去,然后掉头,低头问平安:“平安怎么样?”
平安仰着头,看着满天星辰道:“爹,好漂亮。”
苍穹之上繁星点点,天空纯净的仿佛能伸手捉住星辰。
“兴和伯厉害!”
王琰那边不过是一个照面就解决了对手,而且他没闪避,而是直接利用速度,快一步斩杀了自己的对手。
方醒这种取巧的法子许多人不屑于用之,特别是勇士。
方醒策马回去,土豆已经抬头了,挥舞着手喊道:“爹,你真厉害!”
“哈哈哈哈!”
方醒把平安举起来站在马背上,大笑着。
山林中的兽类被这笑声惊动了,四野渐渐的悄无声息,只有村子里不时会发出一声惨叫。
第1289章 武学操练
第二天回到家中,看到两个孩子都有些兴奋,张淑慧和小白大感好奇,就问去干嘛了。
“爹带我们去杀坏蛋!”
方醒忘记叫两孩子保密的后果马上就出来了。
“夫君……”
张淑慧抱着无忧悲愤不已,无忧也跟着凑热闹,哼哼唧唧的。
小白倒是不在乎,她把平安搂在怀里问道:“好玩吗?”
“好玩。”
平安很诚实,张淑慧就给小白使了个眼色。
“平安,你们看到了吗?”
“没。”
张淑慧松了一口气,这才叫人赶紧给这爷三准备洗澡水,还有吃食。
方醒瞪了土豆一眼,然后俯身去看无忧。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嘴里无意义的发出些声音来。
“我的无忧啊!”
方醒真想亲一口,可却想到自己一路风尘仆仆,就先去洗澡。
等洗澡出来,方杰伦送来了一个大消息。
“老爷,那些商人大张旗鼓的送了十多万贯宝钞去了户部。”
“哦!”
方醒接过无忧,轻轻的亲了一口,淡淡的道:“算他们聪明,不然他们的生意别想做下去。”
商人的嗅觉最为敏锐,那日聚会被方醒搅散了之后,那些商人就集体研究了怎样才能把这事的影响消除掉的办法。最后还是徐庆出头,然后这些人就凑了些钱,今日送到户部。
朱棣听闻后只是冷笑,对大太监说道:“这些商人就是欠收拾!”
“方醒呢?回家就去抱孩子了?”
大太监笑道:“正是,听说兴和伯疼爱无忧,两个儿子倒是被撇到了一边。”
朱棣想起了朱元璋临死前为了宝庆公主而放过她娘的事,问道:“宝庆呢?”
大太监楞了一下,赶紧说道:“公主在宫中每日念佛,最多就是去太子妃那里坐坐。”
朱棣沉吟了一下,说道:“令人去好好的找找,找一个可靠的男人。”
大太监明白了,朱棣这是要给自己的妹妹招夫婿。
“还有……消息别透露太多,让太子和瞻基他们也想想,别人就算了。”
于是消息就传到了朱高炽和朱瞻基那里,两人都有些懵逼。
一个是姑姑,一个是姑祖母,晕菜!这事儿不对劲啊!
朱高炽觉得头痛,侄儿帮姑姑招女婿,这事儿他实在是找不到感觉,而且也不好安排,就甩给了太子妃。
而朱瞻基却没辙,胡善祥在养胎中,现在他府中的后院基本上人迹罕见。
为啥?
因为自从小白说了一通方醒的理论之后,胡善祥就大胆的走出屋子,在后院到处溜达,吓得那些丫鬟太监,包括朱瞻基的其他女人们都不敢露面了。
不要被影视剧所迷惑,不管是皇帝的后宫,还是太孙府的后院,没人敢对正头娘子动那种危及身体手脚,那是在蔑视朱瞻基的智慧,愚弄人类的智商。
那等后宫争霸的事儿,不多见,而且也没有影视剧演绎的那么……复杂!
朱瞻基想来想去,最后只得想到了方醒。
等去到方家,看到方醒抱着无忧,土豆和平安在边上叽叽喳喳的场景,朱瞻基深深的嫉妒了。
等他说完这事后,方醒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躲在大树后面,眼神惊惶的柔弱女子。
“公主才二十来岁,找个老实宽厚的吧,千万别想着再去找个勋戚子弟什么的,连读书人都别想,武人更是送她去死,就找个老实宽厚的,不然公主的性子怕是承受不住。”
方醒的话隐晦,朱瞻基却明白了。
宝庆公主是二嫁,要是还找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必然会嫌弃。当面不说,可婚后的冷暴力就能让性格柔弱的宝庆公主郁郁而终。
朱瞻基得了真经,急匆匆的就走了,准备回去和太子妃交流一二,然后去问问这等人选。
看到朱瞻基头痛,方醒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他的好日子没多久,朱棣派了个太监来传令。
……
武学,当方醒到时,就看到了孟瑛和柳升的笑脸。
“兴和伯,武学百废待兴,咱们应当精诚合作才是啊!”
孟瑛很诚恳,完全看不到以前排挤方醒时的戒备。
柳升笑了笑:“兴和伯于火器有专长,操练也有一手,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方醒拱手道:“此事关乎大明的未来,方某必然尽力。”
等到了校场上,那些学员们看着方醒三人往台子上走,有人认出了方醒。
“那是兴和伯!”
“真的?那这个武学可真是来对了!”
“兴和伯白手起家,硬是把聚宝山卫给练成了大明一等一的强军,要是能和他老人家学到些皮毛,咱们以后还怕谁呀!”
“前些时日听说兴和伯不来武学,现在不是来了吗!哈哈哈哈!”
等三人上了高台,孟瑛很大方的让方醒训话。
方醒看看下面那些整齐的阵列,笑了笑,下面就安静了。
“和聚宝山卫比起来,你们还不够格,差得远!”
方醒说完,看到下面有些躁动,就冷笑道:“你们都是各地精选而来,算是军中精锐,可今日本伯要说的是,你们以前精通的那些东西,都将会成为历史的尘埃,一去不复返了!”
孟瑛面色未变,柳升长期执掌神机营,听到方醒的话后,甚至还微微一笑。
“聚宝山卫敢独自扛着三到五倍的精锐骑兵的冲击战而胜之,你等如何?”
想起聚宝山卫的战绩,再对比一下自己所在卫所的战绩,顿时下面的人都消停了。
在军队之中,战绩就是硬道理,其它的哪怕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两点!”
方醒说道:“第一就是纪律,铁一般的纪律,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毫不退缩的纪律!”
“第二就是战法,你们将是未来大明军中的种子和骨干,所以你们必须要用十二分的心思去努力,从火器的结构和原理,从阵列到排枪的轮转,从小旗部到千户所的排兵布阵都要学,必须要学好!”
“既然进了武学,那就抛掉原先的身份,把自己当做是一名军士,从头学起。”
“最后再强调一遍,纪律!这是火器军队赖以生存的条件,没有纪律,给你们一人发一门火炮也是废物!”
方醒退后一步,对着孟瑛颔首示意。
“开始操练!”
孟瑛也想让方醒看看这些学员的状态,于是就马上下令操练。
阵列,自从聚宝山卫把阵列发挥到了极致之后,大明各个卫所都在学习和重视。
“噗噗噗!”
一排排的学员从下面走过,脚步声很整齐,队列也还算是不错。
“花架子!”
方醒毫不顾忌孟瑛和柳升的面子,说道:“令人手持棍子去抽打,鞭炮往里面扔,谁敢乱动,拉出来,打!”
第1290章 心慈不掌兵,前车不见人(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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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宝山卫的新兵来了,三千多人,站在校场中看着比武学的学员们多了一大截。
“禀伯爷,新兵集结完毕,请伯爷示下。”
三千多人的阵列看着松松垮垮的,有的人还在好奇的东张西望,看着这个新建的武学。
“老规矩,操练起来!”
顿时一百多人手持棍子冲到了阵列的边上,教官喝道:“正步……走!”
“哔!哔!哔!”
哨声尖利,阵列跟随节奏抬腿向前。
“高抬腿!”
“噗!”
看到教官的棍子落在新兵的背上,孟瑛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问道:“兴和伯,这样是不是太……太重了些。”
每天被棍子抽打,容易激发怨气。
方醒摇摇头,“还不够,阵列整齐之后,还得加各种手段。”
还不够?
“队列是火枪兵的生命线,就算是在箭雨之下,阵列也不能有丝毫混乱。”
下面的抽打一直在继续着,那些旁观的学员看着都觉得浑身疼痛。
“诸位慢慢的看吧,方某就先走了。”
方醒把聚宝山卫的新兵操练放到武学中来,就没打算瞒着什么。
孟瑛和柳升都拱手感谢。
“兴和伯不藏私,我等当好生督促。”
有了聚宝山卫现身说法,新兵对学员老兵,若是武学的操练再起不来,孟瑛觉得自己就可以上书乞骸骨了。
“操练起来!”
送走方醒,孟瑛杀气腾腾的站在台子上喝道:“打,不好好操练的,老是记不住的,打!”
“跑起来!”
下面的聚宝山卫已经开始了跑操,教官在边上陪跑,喝骂道:“跑不动的也得跑,爬也要爬完。”
“快!保持呼吸节奏,不要乱,呼吸一乱,脚下就乱,徒然耗费体力。”
“跟上!”
三千多人一起小跑,那场面蔚为壮观。
孟瑛点点头道:“这怎么带兵才是真本事,让咱们的人好好的学学。”
于是开始阵列操练的学员们就倒大霉了,大棍子轮流抽打,污言秽语满天飞。
等聚宝山卫有十多人掉队时,孟瑛好奇的看着,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要他们爬到终点。
柳升笑道:“不过是激励之语罢了。”
这时一个教官小跑到那十多人的身边,喝道:“坚持!跟上去。”
这十多人的呼吸就像是拉风箱般的艰难,教官踢打着,大多都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往前,只有一个军士原地站着,喘息着道:“大…大人,不……不行了……”
“不行?”
教官的面色一变,伸手指着外面喝道:“不行就滚回去!聚宝山卫不收废柴!滚!”
滚哪去?被挑选进聚宝山卫再滚回去,那就是孬种,回到原来的卫所,此后大抵也不要想着有升迁的机会。
这军士不敢再停留,从步行再到小跑,此后都有一名教官在紧盯着他,不管快慢,但是不许停。
孟瑛等人看到这个场景,这才觉得以前太过心慈手软了,总想着这些学员都是军中的佼佼者,下手不够狠。
不怕慢,就怕站!
这句话到哪里都适用,军中容不得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
方醒现在一心只想着家中的无忧,恨不能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
打马出了武学,守门的喊了一嗓子:“伯爷威武!”
“特么的!”
方醒笑骂了一句,跟在后面的辛老七扔了一小串铜钱过去,守门的精准接住,欢喜的道:“伯爷再来啊!”
出了武学,马儿一阵跑后就是大市场。
靠近年根了,大市场里生意火爆,每家都赚的盆满钵满。
那些当时因为犹豫而没拿到店铺的商家已经快把户部的门槛踩破了。
一句话,再开一个大市场吧!俺们愿意出钱!
可夏元吉却深谙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再开一家大市场,那得等目前的市场被挤爆才行,不然开了也是鬼蜮。
而金陵大市场已经开始筹划了,对此南方商人举手称赞,据说金陵户部的日子也不好过。
南方的商贾多,能买得起商铺的商贾们开始了各种争夺,甚至还有带着钱要先预付的,哪怕那个大市场连影子都没有。
夏元吉又要得意了吧?
商税会慢慢的淹没掉户部,充足的财政能让夏元吉抛掉夏老抠的名号,豪迈的享受一番大手大脚花钱的舒坦。
商业在蓬勃的发展,武学也走上了正轨。假以时日,这些种子回到军中,大明军队就会慢慢的开始质变。
只是……想起那些御史弹劾自己时,第一鲜的叶青禀告说,不少文人都在用最恶毒的语言在诅咒方家,方醒不禁冷笑。
“笑的阴险!”
方醒抬头,看到了朱高燧。
天气冷了,朱高燧的面色越发的显得白皙,看着优雅而矜持,当真是风度翩翩一大叔。
十多名侍卫在身后拱卫着,朱高燧显得分外的尊贵,他微微一笑道:“兴和伯不是去武学了吗?这时出来,不到时辰啊!”
方醒勒住马,身体后仰着道:“殿下整日在家苦读,红袖添香,看着面带青色,可得保重身体啊!”
朱高炽肥胖,朱高煦粗俗,老朱的三个嫡子中,也就是朱高燧最得女人的喜欢,所以难免春风得意。
“小人得志!”
朱高燧笑眯眯的说道,看不出一点儿愤怒。
“兔儿爷!”
方醒随口应付了一句,然后盯着朱高炽身边的那个男子说道:“谢忱忠心耿耿,却被当做包袱扔了出去,满门死绝,你是新来的吧,家里有孩子赶紧就过继出去,免得到时候断了香火!”
方醒满意的看到朱高燧的面色真的变得铁青,而他身边的男子却笑的云淡风轻,就振眉道:“殿下天之骄子,却犹不满足,这就是贪得无厌,方某期待着看到殿下的那一天,告辞了!”
曾述一直在笑着,等方醒走后,他说道:“殿下,这等扰乱人心的话,不听也罢,兴和伯此时说出来,也就是泄愤而已,真正的谋略,从来都是只做不说。”
朱高燧知道这是安慰,上兵伐谋,扰乱对手的心神也是好招数。
可曾述却不能不安抚,否则以后谁还敢跟着自己。
“方醒此人刻薄,因为口舌被父皇责打过,你无需在意,咱们好好的,以后共享富贵!”
曾述指着前方的大市场说道:“殿下,说起富贵,眼前就是富贵啊!您看那些马车牛车,您看那个铁轨,这些都是钱呐!源源不断的货物进来,又被南北商贾买走,流通天下,殿下,商业大兴了!”
“商贾贱人,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朱高燧不屑的道:“商贾利用即可,岂可信重?那日父皇本要收拾那些居心叵测的商人,可方醒却去搅散了聚会,那些商人也知机,马上就凑钱送到户部赎罪,不然东厂都已经准备拿人了!”
曾述沉吟道:“殿下,那些商人经营的不是玻璃,就是海味,大多和兴和伯有关系,他若是不出手,到时候丢脸的也是他。”
朱高燧的目光阴冷,说道:“你说他和那么多豪商有联系,会不会是积财,准备图谋不轨?”
这话纯属扯淡,因为玻璃的产出现在被户部控制,和方家一点儿都不沾边。而海产品和农副产品更是扯淡,根本就不具备独占性。
曾述知道他的意思,就说道:“太孙和他交好,两人互为助力,这也是陛下默许的。毕竟太孙的根基不牢,若是……山陵……崩,父子之间如何?没有根基的太孙就是大浪中的小舟,随时都有倾覆之险!”
第1291章 摔打儿子,市井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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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嘁!”
方醒打个喷嚏,赶紧去洗手洗脸,然后才敢去抱无忧。
小无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虚空,表情很严肃。
“无忧宝贝,想不想吃糖果呀!爹这里有许多好吃的,你快快长大好不好?”
无忧依然没有搭理,嘴巴蠕动一下,眼睛一闭,就此睡去。
“我闺女不喜欢我啊!”
方醒悻悻的把无忧放在小床上,床脚的大虫和小虫都懒洋洋的趴在那里。
“大虫,小虫,开始操练了!”
外面木花一声喊,铃铛就出现了。
大虫小虫马上爬起来,看着有些迫不及待。
“爹,快去看呀!大虫和小虫去抓野兔。”
土豆和平安跑进来,一人一只狗,俩小子都兴奋的不行。
“庄上练不出好狗,这样,让家丁带着进山。”
等到了前院,方醒交代给了辛老七。
“老爷,山中有虎豹和狼,大虫和小虫还小啊!”
“驱赶了就是。”
除非是有一队撵山犬,否则不足以挑战那些野兽。
“爹,我们也去。”
“去吧,你和平安都去。”
方醒大方的放手了,让辛老七他们带着土豆和平安进山。
两孩子不知愁的欢呼着,跟着辛老七他们去了,解缙悄无声息的出来道:“你这是有了无忧,连儿子都放养了?”
方醒当然不会承认:“没有的事,男娃当然要摔打,进山磨砺一下有好处。”
解缙赞同道:“不磨不成器,不过那于谦却有些刚直,磨不好啊!”
……
于谦很苦闷,在被方醒教训了一通之后,他每日都会出来在市井里转转,期间钱袋被偷三次,被打闷棍一次。
可他只看到了家长里短,只看到了小民每日都在为了斗米而忙碌。
最后他干脆就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大道边上摆了个小摊。
这个小摊也就是一桌一椅,一张纸铺在桌子上,上面写着‘代写书信’四个大字。
这条街大多是平民,人流量不小,可购买力却不大,所以两边的店铺大多是卖些便宜的吃食,或是杂货铺。
于谦的摊子就在一家杂货铺的外面,本来这家杂货铺的老板要收他每天两个铜钱的摊位费,可后来看到他写书信收费很低,就干脆只要一个铜板。
刚给人写了一份家信,于谦感觉有些收获,于是就摸出水囊喝了一口。
“那谁,明日起你就别给钱了。”
杂货铺的老板喊了一声,于谦起身,回身拱手道:“多谢刘掌柜的好意,只是在下占了地方,影响了您的生意,一个铜板再也不能少了,否则在下只能搬到其它地方去。”
刘掌柜踱步出来,看了看于谦扁扁的钱袋,唏嘘道:“你倒是有怜老惜贫之心,写封书信也不愿收钱,自己还得赔了笔墨纸砚,读书人,老夫看人从不走眼,你不错,就是倔了些。”
于谦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毛病,方醒也知道,却说这是天生的,改不掉。
“家中可有妻儿?”
刘掌柜坐在桌子上,顺手拿起那张纸,赞道:“好字,见字如人,你这人肯定坏不了。”
“可蔡京也是书法大家,却是遗臭千年。”于谦的倔脾气发作,马上就辩驳起来。
刘掌柜嗤笑道:“你知道啥?奸臣忠臣那不就是文人的一根笔杆子在写吗?前几年老夫听说了兴和伯的一首诗,说的就是那遗臭千年的秦桧,呵呵!说得好啊!若是没有那赵构的指使,秦桧哪里敢对岳飞动手?”
“至于蔡京,看看那皇帝就知道了,和咱们陛下比起来啊!那赵佶就是个昏君,昏君之下能有什么名臣,就算是把本朝的几位大人送过去,那也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命,可笑!”
于谦竟然哑口无言,不管蔡京的历史评价如何,可赵佶首先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昏君之下无名臣,在下谨受教!”
昏君,什么叫做昏君?
首先你得干坏事,搜刮民脂民膏。其次便是下手狠,谁反对就干谁。
正德那种皇帝兴许胡闹,可离昏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否则杨廷和等人早就上法场了。
而名臣,必然是类似于夏元吉这等人才敢称为名臣,其他的不管是杨荣还是杨士奇,目前还当不起!
所以史书不可尽信,昏君之下无名臣,于谦以为是至理。
草莽之中总是不乏人物啊!
那刘掌柜看到于谦佩服,就有些滔滔不绝起来,他做了多年的生意,可谓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能把于谦当做垂髫小儿。
直至一个中年男子推着带边箱的板车过来,刘掌柜才悻悻的停止了‘布道’:“你先做生意,有啥不懂的进去问老夫。”
“多谢刘掌柜。”
于谦以前对商人不大看得上眼,可自从得知马苏放榜时都还在挖坑时,他就觉得自己过去太傲娇了。
来人看着四十多岁,满脸的疲惫,脸上还开了几道小口子。他先拍拍屁/股,然后才坐下道:“还请先生给小的写封家信。”
于谦把砚台的盖子打开,加了点儿水进去搅合一下,说道:“请说。”
“就说小的在北平挺好,近日找了个好活,每日只是跟着掌柜的进出赶车,吃食也好,能吃饱……”
看到于谦下笔如飞,这人龇牙咧嘴的摸摸脸上因为干燥而裂开的口子,堆笑道:“先生记得写好些,免得我那儿子挂念着,到时候要把那差事辞掉回家。”
于谦点点头,然后停笔抬头问道:“老人家,敢问令郎干啥营生?”
这是他的历练计划之一,询问每个客人的家里情况,然后分析出目前百姓的生活状态。
男子赔笑道:“小的那儿子因为学了那个科学,被商队的选中了,跟着去做伙计,年初就去了草原,说是要和鞑靼人贸易什么的,要许久才回来。”
科学啊!
于谦想起被自己丢在箱子里的那几本科学书籍,准备回去就好好看看。
“就说家中的一切都好,他妹妹也好,每日在家玩耍,乐的不行……”
“爹……”
这时板车里冒出个小脑袋来,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算是干净。
男子一听就回头把孩子抱出来,放在膝上笑道:“二娘等等,咱们给你大哥写信,好了爹就带你回家吃饭。”
那小女孩仰着头看着男子,然后再看看于谦,眼神呆滞。
“爹,我饿。”
“好,爹这里有土豆呢,还是早上烤的。”
男子从怀里摸出个烤成黄黑色的土豆,用脸试试温度,然后掰开喂了小女孩。
“二娘,等你大哥这次回来,爹就给你找个嫂子,每日在家陪你玩耍可好?”
“好。”
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吃相看的于谦心酸,他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道:“给孩子喝一口,顺顺。”
“哪敢哪敢!先生不用了,小的自己有。”
男子拿出个水囊,只是水有些冷,那小女孩喝了一口,牙齿被冷到了,就赶紧吃一口土豆。
于谦心中叹息,然后又开始写信。
“我那儿子孝顺,所以要说好的,不然他会跑回来,小的打肿脸充胖子,让先生见笑了。”
“就说家里的钱钞够他娶媳妇了,莫要拼命,早些回来。”
于谦三两下写完,趁着等墨干的时间就问道:“老人家,您干这活能养活自己和女儿吗?”
第1292章 于谦悟道,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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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有些难为情的道:“原先小的是在大市场干活,只是后来有了那个铁轨,小的就被辞了,现在就在城里找些杂活干干,别的不说,土豆倒是能吃饱。”
那个铁轨于谦知道,只是没想到居然会遇到一个因为铁轨马车而丢掉饭碗的人。
“那你恨兴和伯吗?毕竟是他让你丢掉了差事。”
“不恨!小的感激都来不及呢!”
男子看到女儿吃完了土豆,就用那粗糙的右手轻轻的擦擦她嘴上的黑灰,眼睛亮堂的道:“没有科学,小的儿子可找不到这等好的活计,一月两贯钱!”
“一月两贯钱啊!”
男子兴奋的道:“那些有经验的账房都嫌辛苦不愿去,我儿子却是胆大的,自己上门去找到了那个掌柜,随便算了本账,那掌柜的当场就开了两贯钱的报酬。”
男子过于兴奋,那脚差点把桌子掀翻,他慌的抱着女儿起身后退,脚下的一双草鞋显得格外醒目。
于谦拱拱手道:“尊父子父慈子孝,好人家!”
男子这才敢坐下,然后涨红着脸道:“哪当得起您的礼,小的就是个大字不识的粗汉,就知道卖力气。”
“那令郎是怎么识的字?”
“说起这个还得要感谢太祖高皇帝和当今陛下他老人家啊!小的儿子还小的时候,社学还行,小的就一咬牙,把儿子送去识字读书,后来先生说什么字不行,考不上功名,不如回家帮衬一把,这才回家。”
社学啊!
朱元璋从小遭遇悲惨,所以恨官吏,恨权贵,但对百姓真的是不错。
所以对于社学,他是大力推广,而目的很简单——让百姓有上升的渠道,至少不做睁眼瞎。
于谦想起现在的社学,不禁有些迷茫。
都变了呀!原先用于普及教育的社学,如今却变成了烂泥塘,补贴的钱粮不少都进了那些人的囊中。
男子看到书信写好了,就摸出一个破旧的钱袋问道:“麻烦先生了,多少钱?”
于谦一怔,随口道:“不要钱。”
“那哪行呢?”
男子有些慌张,他以为于谦是要狮子大张口,就摆手道:“那就算了,算了,小的不写信了。”
这是小市民的胆怯,而源头在于哪里?
于谦看看自己的一身青衫,这几乎是读书人的标志。
百姓不敢惹读书人,否则……
“什么时候读书人成祸害了?”
一瞬间,于谦想起了马苏去和庄户一起挖坑的事。
“老人家,在下不是缺钱才出来的,只是想知道些市井之事,您只需回答在下一个问题,这钱我一文不收。”
男子一听就犹豫了一下,这时那个刘掌柜出来道:“你那老汉好不知礼,这位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哪会贪你那几文钱!”
男子这才犹豫着道:“小的钱不多,先生……”
“不收钱。”
于谦和气的道:“只想问一句,您和女儿活的这般艰难,是什么让您挺过来的?”
这对父女穿的破破烂烂,父亲草鞋,一双脚黑不溜秋的,很粗糙。
而女儿也好不到哪去,一双绣花鞋也是千疮百孔,目光呆滞,面带饥色。
这样的生活,换做是读书人,大抵要疯了吧。
男子抱着女儿,尴尬的道:“其实也没啥,只是想着……熬着熬着的,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这是什么?
希望!
只要对生活还抱着希望,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而我呢?
殿试成绩惨不忍睹,甚至没能授官,就这样被放着。
我愤怒了吗?
我沮丧了吗?
我自暴自弃了吗?
于谦一直在发呆,那男子见状就想走,刘掌柜把书信递给他,笑道:“读书人的癔症犯了,你自去吧。”
男子胆怯的看了垂眸的于谦一眼,把女儿放进板车后面,拉着就跑。
刘掌柜好奇的看着于谦在发呆,一直等着,等于谦抬头后,就揶揄道:“读书人,可悟出什么大道理来了?”
于谦眼中的茫然消散,目光坚定的道:“不知民苦,何以为官?”
说完于谦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走,刘掌柜喊道:“哎哎哎!你的桌子和椅子!”
于谦没回头的挥挥手,“多谢刘掌柜的照顾,在下无以为报,这套东西就算作谢礼。”
“这人看来还真是悟了!”
……
于谦悟道了,而且做事雷厉风行,没多久,黄钟就收到了这位的消息,被雷的说不出话来,赶紧去找解缙。
而解缙同样是被雷的不轻,两人就去找到了在陪无忧睡觉的方醒。
“什么?”
方醒在书房里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黄钟。
“伯爷,于谦刚才大闹吏部。”
“为何?”
黄钟苦笑道:“于谦开始没能进去,就闹了一场,后来蹇义正好出来遇到,就问了他何事,结果他说……他说自己要从小吏做起,请求蹇大人把他安排到最贫困的地方去,不要品级,就做小吏。”
……
吏部门口,蹇义皱眉看着一脸倔强的于谦,说道:“没有安排你的职位,那是因为本官觉得你还需要磨砺,怎么?这才没多长时间,你就坐不住了?果然是磨砺不够。”
门口站着十多个吏部的官吏,听到蹇义的话后,顿时讨伐声不绝于耳。
“于谦,你一个三甲的同进士,写文章还夸夸其谈,若不是考官顾着殿试不废黜的规矩,你早就回家了!”
“大人一片好心想磨砺你,让你知道些好歹,可你看看,你看看,居然坐不住来吏部要挟大人,果真是狼心狗肺!”
“他先前住在那人家里,这不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嘛!”
“小吏?哪个进士去做小吏?你这是在要挟,无耻的要挟!”
瞬间吏部的门口讨伐声大作,蹇义皱眉,准备把于谦喝退。
可于谦却拱手道:“蹇大人,在下先前之言,句句皆来自肺腑,还请大人通融。”
蹇义盯着于谦,看到他神色并非作伪,就问道:“为何?”
是啊!你一个进士,就算是上面要压你一下,可也犯不着赌气说是去做小吏吧?
于谦坚定的道:“在下近日在市井中走动,深觉百姓之苦。在下认为,不为小吏,难以为官;不知民苦,何以为官!恳请大人成全!”
蹇义听到这话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然后清醒过来,再次问道:“你可确定?”
于谦听到有希望,就面露欢喜之色道:“确定。”
这是个愣头青啊!只要一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宦海把棱角磨掉。
“好吧,本官成全你。”
蹇义摇摇头道:“你且回家等着,近日就能安排。”
“多谢大人。”
于谦洒脱的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蹇义看着他的脚步坚定,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然后上了马,往宫中去了。
“这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家伙,这下子他要出名了,搞不好陛下都会知道。”
“对,于谦就是取巧,用这等手段来博名望,果然和那位兴和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