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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荣誉与忠诚     席卷天下txt下载     席卷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5章:治国,何其不易

    冉闵从没有隐藏过自己的述求,想要获得王爵是冉氏秦国没有并入汉国之前就已经提出来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是一个直性子的人……至少在面对刘彦的时候是个直性子,曾经亲口向刘彦表达过述求,刘彦的回答是“自无不允,仅缺功勋”。

    是的,刘彦的表态就是汉国并不会禁止异姓王的存在,明确的态度就是谁的功劳足够了都可以封王。

    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很难说,冉闵却是相信了刘彦的承诺,他一直都在向着封王的道路前进。

    传国玉玺被刘彦得到在汉国不是什么秘密,相反是因为宣传搞得举国皆知,谁都在猜测刘彦什么时候会称帝,独有冉闵当着刘彦的面直接提问。

    刘彦知道众臣都希望自己早点称帝,那是一种十分正常的情绪。他一旦称帝,麾下臣工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比较重要的是爵位上就有了王爵这一等级。

    就好像是不想成为将军的不是好士兵那样,在刘彦明确表态之后,汉国想要封王的人绝不止冉闵一人,但凡觉得自己有能力的人都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王。

    “称帝啊……”刘彦面对带着热切期盼的冉闵,笑了笑说:“汉家旧土尚未光复,称帝言之尚早。”

    汉国现在的疆域仅是原来汉家旧土的十分之四左右,光是中原地区都没有完全的收复,比如并州。另外石碣赵国盘踞的朔州,慕容燕国占领的幽州,张氏凉国的凉州,东晋小朝廷控制的那些区域,更有高句丽和百济侵吞的原西汉四郡之地,这些都是属于必定收回的疆域。

    对于刘彦来讲称帝其实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他内心里最大的野望就是建立一个地球村,有生之年必然是坚定不移地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地前进。所以收回汉家旧土也仅是他在为自己的野望打一个基础的前奏,并不是说汉家旧土被全面光复就等于是完成人生终极目标。

    冉闵霎时间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随后脸上又重新变得坚定。对他来说功劳什么的可以挣,最重要的是刘彦不抗拒封王,只要不抗拒总有一天就会达到目标。

    后面中枢的核心众臣被召唤而来,各自安坐之后由刘彦的秘书郎荀羡讲述汉国近期的动向。

    四面八方汇集到中枢的消息每天都有很多,有各条战线的战况,更有各个州郡的民生情况。

    汉国的民生一直是在缓慢地恢复,那是随着次序重新被建立起来的一种社会复苏,有安稳的生活环境,不比担忧每时每刻会丢了性命,不用官府过多催促和驱赶百姓自然是要为了那张口去进行劳动。

    “狩猎令的目的是让更多百姓拥有自己的私田,目标却是不如预期。”桑虞的右丞相职权比较倾心于民政,他前前后后跑遍了汉国疆域的每个州,一些重要的郡县更是必去:“北方百姓拥有私田的份额比南边更多。这个是因为南方并没有多少胡人可以狩猎,臣以为未来若是征兵应当适当倾斜给南方的百姓。”

    汉国征召士兵,登记造册的时候每一名士兵都能获得五亩田地。

    实际上五亩田对于现在的生产力和产出并不能养活太多人,一亩田的一次收获大概是在两石到三石。按照换算,一石就是一百六十斤,而现在每年也就是只能有一次收获季节,还要保证能够风调雨顺,但凡有点天灾**可就完蛋。一人每顿的饭量取二两计算,一天只吃两顿,一个月吃掉的粮食约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一家只有一口子要是交了粮税自然是还是够吃,可一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而实际上因为缺少荤腥与油水,人们一顿吃个一两斤十异常普遍。

    要是按照合理的安置,每一个人名下有五十亩的田才算是合理,一个家庭拥有至少两百亩的土地才能达到富庶标准。这个也是劳动力可以应付过来的数值,后面的杨隋和李唐都是致力于达到这个要求。

    汉国制定以五亩起步是考虑到一个现实问题。

    因为胡人几十年的肆虐,良田早就变成了荒地,而荒地是需要进行重新的开垦。完全使用人力的前提下,重新开垦土地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一名青壮忙碌上至少两三个月才能使一幕荒地重新变为良田,五亩田大概是需要忙碌上一整年。

    初启阶段的汉国极度缺乏人力,除开恢复生产之外,战线太多占用了绝大多数的青壮,劳动的基本是妇女和老幼。老弱妇孺无法与青壮相比,一名青壮忙碌两三个月可以达到成果,换做老弱妇孺来做可能需要花上多一倍的时间。

    “大汉不断光复旧土,国有土地数量越来越多,登记在册的人口已达九百七十万。”桑虞说的人口数据并不是汉国疆域目前的真实数据。他说那些只为进行铺垫,后面才说出真正目的:“官府从豪强那里回赎土地数额巨大,民间持有的土地占可耕作土地仅有两成不到。”

    如人口数据那般,桑虞说的土地分布其实也并不准确,猜测中的民间土地持有是算上了世家、豪强和百姓。

    汉国才建立多久?国家一直是处于战争状态,元朔三年开始国家疆域膨胀的速度才加快,不可能说短时间内就将国家的情势摸个清楚,再计算并记录成为可直观判断的数据。

    目前人口和田地记录有可信数据的仅是青州,兖州的进程也算是有初步数据,像是冀州、豫州、司州、雍州、巴蜀等地都是元朔三年之后才并入汉国疆域范围,以目前的行政效率不可能那么快统计并记录。

    尽管数据上面存在问题,桑虞所说的事情却是不容忽视,汉国有民间的合作公社和军队屯田,但国家持有土地占到总份额的十分之八左右的的确确很不正常,是该想个法子来改善这种不寻常的土地持有现象。

    “山河破碎,百姓家破人亡者为多数。”桑虞还在进行自己的演讲:“登记造册的百姓之中,单身为一个家庭居多,又以青壮拥有私田为多。”

    “是啊,胡人肆虐,又有多次的逃亡潮。”纪昌点着头,说出事实:“战乱中青壮存活相对容易,老弱与妇孺生存艰难。”

    汉国的人口普查中,男女比例是三比一,年龄层是周岁到八岁占了百分之七,八岁到十三岁占了百分之六,十三岁到二十岁占了百分之三十四,二十岁到三十五岁占了百分之四十七,三十五岁以上占了百分之六。

    按照后世的学术用语,汉国现在的人口年龄层是进入壮年时代。而要是以后世的平均寿命标准,壮年时代应该是一个国家最健康的时期,可目前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五岁,换算下来汉国的人口年龄层分布是老年时代。

    要是观看数据,以州郡来进行分布的话,拥有私人田地的区域是集中在青州。这个是因为刘彦从青州崛起,征募兵源理所当然是优先从老根据地甄选,也算是因区域给予福利。

    汉军的兵源超过四成是来自于青州,余下才是各个州平分,因为相关政策的关系自然是青州人拥有比较多的私人田地。

    桑虞的建言十分有道理,是时候该考虑向其它州郡进行倾斜,后面更是提议适当增加田地的数量。

    “王上要百姓耕者有其田,此乃国家稳定和兴盛之大道。”桑虞难得一脸的严肃,停下来很久,看到大多数人脸上出现诧异或是皱眉的神色,没有犹豫又说:“除开参军授田、军功授田,是不是能增加其他途径,以便无法上阵者有渠道获得私人土地?”

    “能为士卒者的确是少数,但……”纪昌一脸的愤怒,目光直逼桑虞,说道:“国策岂是可以轻易动摇!”,他只差质问桑虞到底是何居心了。

    汉国的国策核心是军功爵,现在汉国也并没有全面光复汉家旧土,军队保持旺盛的求战之心,一是因为军功最重,二来是立功可以获得田地额赏赐。

    秉持军功为重的国家,军队的战斗力最能够得到保证,一旦获利军功而得不到公正的奖赏,一个国家的军队士气必将全面崩盘,如今中外无一例外。

    一些以军功才能获得私人土地的国家,一个叫作武士(骑士)的群体必然出现,他们并不会参与生产,大概就是“以剑为犁”的代名词,通过不断的战争为自己也是为国家开拓更大更广的生存空间,而不是“铸剑为犁”不要战争要和平。

    汉国远不到追求和平的时候,相反是应该对战争保持狂热,纪昌会对桑虞怒目而视,是纪昌知道桑虞的动机并不单纯,而不单纯的动机又要动摇国策,已经可以上了必杀名单。

    “虞只是一个建议,毕竟土地持有……”桑虞说道一半被阶段,面对刘彦严厉的目光,行了一礼,低下脑袋不再言语。

    “耕战、耕战!”刘彦满脸严肃地说:“多耕多产也是立功,有功劳自然就会有获得。并不是只有战才能获得授田。”

    冉闵根本就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嗤”了一声,说道:“王上已经保留不流血获得土地的渠道,右丞相是想让一些人可以持有更多的土地吧?”,他是特别将‘一些人’说得重一些。

    “征北将军所管是军务,现今并不是在谈论军务。请慎言!”纪昌警告完冉闵,对刘彦一礼之后说:“臣认为右丞相所言中,适当增加下放土地可行,只是多少为适当还需再议。”

    “今次便议到这里。”刘彦挥了挥手,后面补了一句:“左丞相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帐中的众人带着各式各样的脸色和思考离去,刘彦坐在原位很久没有说话,纪昌安安分分地等待着。

    “泰安,国家建立不易,仅是光复数州,连汉家旧土十分之四都不到,国家文武就分出那么多的派别。”刘彦的话让纪昌霍地看过来。他缓缓地站起来,将手别在腰后:“几乎每个大臣都有归附其羽翼之下的集团,连泰安也不例外吧?”

    “王上……”纪昌做出请罪的姿势:“王上洞若观火。”

    “寡人其实明白,有人就有派别。”刘彦是真的明白,明里制止暗地里也控制不住,索性也就从不制止和表态。他脸上带着浅笑,说道:“寡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就发生因为私人利益而……”停顿下来,换上了失望的表情:“这个人还是子深。”

    “右丞相或许有私心,但无碍于是出于为大汉考虑。”纪昌苦笑说:“大汉兵势强劲,强行约束世家与豪强,他们不敢明里反抗,必是会行使暗地手段。右丞相管理民政,该是发现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外乎就是汉国的隐患太多,只是被强制地压下去,现在又有石碣和慕容燕国……可能还有张氏凉国,甚至是东晋小朝廷,诸多的敌对势力酝酿反扑,他们在军队真正的反扑之前肯定要先引导汉国内乱。

    “王上,以臣之见,现在大汉乱不得。”纪昌诚恳地说:“战线太多,内部再乱,诸多成果可能毁于一旦。”

    刘彦却是听明白纪昌要表达什么意思,不能去处理桑虞导致中枢生乱是一方面,再来是面临安抚或是再次铁血手段应对世家和豪强的选择。

    “臣以为,为应对胡人的反扑,应当于各州郡再次征兵。”纪昌走到了悬挂汉国疆域图的架子边上,点了几个地方:“今次征兵用可分为提防内部的郡县兵,亦是可以调遣前往前线,更可近一步分布私人田地。”

    刘彦注意到纪昌刚才点的那几个地方恰恰是桑虞所提到的那些。

    “征兵可以有针对。”纪昌露出了阴狠的表情,说道:“豪强之家可以全面征募,若他们安分效力也就罢了,若有异动有的是艰苦战线需要援军。”

第506章:暗潮汹涌

    豪强之所以是豪强,是因为占有大量的土地,用土地去吸引别人的投靠。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除土地之外,宗族丁口和人脉也是成为豪强的关键,宗族人口越多代表兴旺,人脉越强则遇事更容易聚众。

    汉国光复一地之后就是针对豪强的土地进行回赎,为的是减少豪强的土地持有数量。温和手段的回赎要是没有用,铁血手段自是会被用上。土地的赎回只能说还算公道,以汉国新发的铜钱为代价,而汉国的铜钱是采取五铢钱标准,分上田和下田各有价值。

    以铜钱回赎民间豪强土地是关乎到经济政策中的一部分,也就是让汉国的铜钱疏通到民间,成为交易货币。

    中原有新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司马一家子篡夺天下之后发行了一批,数量却是不多,导致的是民间依然使用曹魏、东吴、蜀汉乃至于东汉时期的铜钱,五花八门之多超乎想象。

    实际上一直到两宋之前,民间交易使用到铜钱的数量并不多,采取的是以物易物的方式居多,原因是流通的铜钱根本就不够。两宋的铜钱流通量依然存在不够的现象,北宋和南宋多次由中央朝廷下达行政指令,严禁铜钱向外流通就是出于这点。

    民间一般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交易,再来就是使用布匹来作为货币,才有了“财帛”这个词,而“帛”就是丝织品的总称,才作为财富的代名词。

    必须说明的是,黄金和白银并不是流通货币。一直到李唐时期的黄金只是作为一个“等量物”的存在,也就是多少重量的黄金价值多少铜钱不是为官方认定,仅有贵族和豪族才会使用黄金来做大宗的交易,得到黄金之后一般也会千方百计地换成铜钱。白银的交易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汉时期,可是一直到有明一朝才作为官方认可的货币,所以在明朝之前看到要用白银付账的人,十之**会是穿越者。

    任何事情都是人在处理,遇到什么样的事件或是人,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处理标准,或是秉公执法,可能也是以私废公。

    纪昌离开刘彦那里之后,回到自己的帐篷,看到的是桑虞早早就在等待。

    “泰安。”桑虞以屈膝跪坐的姿势,直立起腰,双手向前伸展,手指与手掌成为九十度,一个非常大的礼节,说道:“多谢泰安为虞解围。”

    作为反应是纪昌的一声冷哼。

    汉国被建立仅是四年不到,以几个重臣为核心的利益集团却是成立不少。早期利益集团虽然存在,可是大体上还是以公心为重,仅是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会为自己本方集团争夺一下利益。

    现在汉军已经将石碣压缩在并州与朔州,南侵东晋小朝廷看样子也是显得很顺利,国家态势看着似乎是一片大好,所以已经有人认为该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一下?

    “子深与征北将军因为荥阳之事交恶?”纪昌来到桑虞正对面屈膝跪坐而下,目光逼人地说:“庇护门下还需有度。以私废公则为国贼。”

    “虞并无兵权。”桑虞直视纪昌,说:“冉闵却是掌兵的将军。”

    有点答非所问,纪昌却是感到动容。

    汉国有兵权的人并不多,哪怕是有兵权也会因为刘彦的一纸命令而瞬间失去,冉闵的情况却是显得不同。

    说冉闵不同,是原冉氏秦军还有六七万在役士卒,一些冉闵的旧部也是任职在几个野战兵团,谁也说不清楚冉闵号召那些人会是什么反应。

    身为汉国君主的刘彦没有明显表现出对冉闵的忌惮,冉闵带着冉氏秦国举国归附之后,虽说刘彦没对冉闵干什么解衣推食的腻歪事,但可以说刘彦还是异常的厚待冉闵。

    包括纪昌、桑虞等等早期跟随刘彦崛起于微末的那批人,他们猜测刘彦是看重冉闵的军事能力才诸多厚待,就是有些事情无法单纯地以刘彦欣赏冉闵军事才能的角度去判断,发现有另外的原因,可是怎么都琢磨不透。

    因为无法理解,中枢重臣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私心还是忠于王事,他们在能够监督冉闵的时候从未有所放松。

    “虞与征北将军的矛盾起于何处,泰安并非不知。”桑虞讲的是安排那些跟随冉闵一块归附的人,他像是嘲讽地笑了笑,等待纪昌露出皱眉的表情才说:“荥阳郑家的事,是虞示意。”

    现在没有什么五姓七望,郑氏对于桑虞来讲还真的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指派作为马前卒的家族。目前中原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大世家,数得上号的大概也就是桑虞所在的魏郡桑氏和王后崔婉所在的博陵崔氏,其余不管是纪昌、吕议、蔡优或者谁,他们也仅是因为身在高位而有成为世家的基础,却算不上是世家。

    要说世家尊贵也就只是在世家分治的东晋小朝廷,其余大概就是张氏凉国那边的世家境遇好一些,除此之外几近没有嚣张资格,就更加别说要有李唐时期的什么“世家之女难求”之类的资本了。

    在早期的时候,没有“衣冠南渡”的那些世家在胡人统治下仅仅是比普通百姓好一些,他们的家族中人被杀是常事,家族女子被胡人凌辱乃至于是虐杀亦不是个例。可以说,留在中原的世家,他们明知道家族女子送给胡人会被凌辱和虐杀,可依然是不断地在送。

    被汉军解救的众多女子中,算起来世家女的数量并不少,她们中的一些人家族已经灭亡,一些家族没有灭亡的女子是得到示意不归家族,想来是有所盘算。

    “征北将军直接派遣部曲斩杀郑家直系族人数人,家宅放火付之一炬。”桑虞冷笑了一下:“若说熊心豹胆,虞是一点不及征北将军。”

    纪昌问道:“可有实证?”

    “人证可算?”桑虞说着自己却摇头:“依汉律,受害人只凭一词只做佐证,不算铁证。”

    “仅是郑氏族人……的确算不上铁证。”纪昌大概有些了解桑虞到底是想干什么了,满是严肃地说:“子深于朝会所为,是要提醒王上?”

    “实际而言,虞是认为民间应当持有更多的土地。”桑虞大概是想开诚布公:“有能者多得,自古不变之道理,不分世家或是百姓。以军功授田,自然是可以使更多的百姓得以授田,但真正能有大量土地者,依然不会是百姓,是由百姓摇身一变成为望族,寻求成为世家。”

    “百姓得爵为贵族,有了爵位自然不会再是百姓。”纪昌是国策直接参与者,桑虞同样也是,都清楚汉国必将崛起一个新兴的阶层。他说:“人以利益而聚集,王上不排斥人有派别,却不会允许以私废公。”

    桑虞是话题点到为止,聊完站起来告辞。

    另一边,冉闵是一直等待纪昌离去才请求谒见,也是如愿见到了刘彦。

    “……,所以臣就这样做了。”冉闵刚才是在讲荥阳事情经过,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没有隐瞒派遣部曲去杀人的事。他讲述完荥阳的事,大咧咧地说:“应该是将右丞相给得罪透了。”

    刘彦不知道冉闵是耿直还是啥,连派遣部曲杀人的事都能亲口道出。他转念一想,不管是司马一家子当政或者是胡人当权,家族纠纷杀人只看有没有受害人报官,很多时候报官其实也没有什么用,是冲突双方靠自己的实力去搏出一个胜负,显然冉闵是以旧观念在行使处事规则。

    “依汉律,杀人需得偿命。”刘彦的话果然是让冉闵给愣住。他有些头疼地看着冉闵,直白说:“得罪子深是私事,与触犯汉律不可一概而论,永曾可明白?”

    “……”冉闵分明是不明白,他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刘彦,有一小会才问:“那……臣是触犯汉律了?”

    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刘彦不知道也就罢了,哪怕是知道没有人“上达天听”状告冉闵也能假装不知道,结果冉闵倒是好,自己亲自来供认不韪。

    冉闵有些迷糊地再问:“臣应该……怎么做?”

    这个就不是刘彦能直接说出答案的事了,需要的是郑家上报官府,官府接受诉讼,依照流程进行调查和取证,直接依照汉律进行判决。

    要是依照汉律,那些杀人的部曲必定是杀人偿命,冉闵作为指使者是该削爵罢官充军。

    刘彦让冉闵离去,自己是捂着额头不断苦笑。

    汉国是一个讲求法制的国家,但是和任何国家一样,法律有自己的流程,也是由人去执行。通常的**是律法乃善良者的保护伞,又是一些人的玩物。法制之强的秦国其实也不是做到百分百的依法治国,仍然存在人为执法的空间。

    冉闵回到自己的帐篷将与刘彦见面的经过讲给自己的家臣刘猗听,最后才困惑地问:“王上是什么意思?”

    刘猗并没有让冉闵等待多久,说道:“若是右丞相紧咬不放,王上恐怕是会敦促依汉律进行处置。”

    冉闵脸上瞬间就是阴晴不定,双手亦是握成了拳状。

    “主公究竟是在想什么,怎么……怎么……”刘猗是又恼怒又觉得好笑,说:“怎么会亲口去向王上说那些等同认罪的话?”

    “某以为对王上不做隐瞒,便不会让右丞相有机可乘。”冉闵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做对了。他万分困惑地说:“难道不是这样?”

    华夏历史一直都是“朕即国家”的政治体系,也就是只要统治者允许或者不追究,谁去杀人放火乃至于做更过份的事情都没有关系。这样一来就形成一种现象,国法不如统治者的金口一张,能够讨得统治者的欢心就可以为所欲为。

    “主公!”刘猗不断地苦笑:“主公自然是没有做错。王上没有勃然大怒,便是最好的表态。”

    冉闵并没有理解刘猗说的是什么意思。

    “此事可大可小!”刘猗了解冉闵,干脆说的直白:“为今之计,主公须得找右丞相,无论如何不能让郑家状告官府。”

    “简单,灭掉郑家满门!”冉闵不喜欢弯弯绕绕,哪怕是面对身为右丞相的桑虞都不想服软,杀气腾腾地说:“满门皆灭,谁还状告?”

    刘猗直接捂脸,几乎是呻吟一样地说:“王上已经知晓此事。”

    这个时候冉闵总算是反应过来,呐呐地说:“那的确不能……”

    “主公,所谓大丈夫便是能伸能屈。”刘猗以前就想做提醒,为了让冉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重复了“此事可大可小”几次,后面苦劝:“主公先为一国之主,能得王上信任重用已经是叨天之幸。王上信任是一回事,可要说没有忌惮绝无可能。毕竟相较其余将校,主公可是有一大批旧部啊!”

    “哪还有什么旧部,除了你等,某从未有联系……”冉闵还想再说,见刘猗都快哭了,犹豫再三才咬牙道:“可大可小是吧?那某便找桑虞,大不了将张家任由处置便是了。”

    其实刘猗已经哭了,他们这些早期跟随冉闵的人无不知道其性格,说起来要不是真活不下去,又是看冉闵着实勇猛无双,真不知道会不会跟随。

    张家已经举族投靠冉闵,结果现在倒好,冉闵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遇事是要把张家当成弃子给桑虞出气,全然没有想到这样会让其余归附的人寒心。

    哭得泪流满面的刘猗再无语言,一脸呆滞地坐在原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帐内已经没有了冉闵的身影,向守帐卫士一问,才知道冉闵孤身前去找桑虞。

    【左丞相于朝会让世家重新抬头摆在明面,想来是试探王上态度。】刘猗是站起来在帐篷内来回渡步,思索道:【右丞相如此作为,恐怕是因为南侵十分顺利?】

    近期东晋小朝廷上表归附的世家真的不要太多,近乎是有渠道有能力的世家都有派遣子弟到襄国,用着各式各样的手段和方式,只想趁东晋小朝廷这艘船还没有彻底沉下去之前把自己捞上岸。

第507章:本来的世家

    人若要简单区分,分作男人和女人两种即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人的观念却是可以有无数种,次序善良、次序邪恶、中立善良、中立邪恶……等等的很多。

    中原沦陷之后,许多先辈的道德观早就沉沦泯灭于世,比如原先为胡人效劳是一件无比可耻的事情,但是到了石虎统治中原时期则变得非常寻常。

    胡人首次统治中原不但是给这片土地上的道德观念给予重创,实际上行为准则更是起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比如身为贵族有矛盾是操刀子上,不是说以温和手段来解决矛盾,或是等待身份更尊贵的人来进行裁决。

    贵族有矛盾以私人手段解决是在商鞅变法时期得到遏制,秦帝国一统天下之后全面执行,到西汉和东汉虽然以私人方式解决矛盾重新抬头,但是西汉和东汉大体上还是要脸的帝国,直至中原首次被胡人统治才又恢复商鞅变法之前的状态,甚至是延续到南宋才被根绝。

    冉闵和桑虞都是汉国的贵族,他们一样曾经生活于石碣的统治之下,见多了贵族有矛盾用刀片而不是用嘴巴来决出一个胜负。

    “所以,张氏会作为棋子对应拼斗?”桑虞还是选择见冉闵,事情却是有些出乎意料。他内心哭笑不得,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出来,笑着问冉闵:“将军以为现在还是石碣当国?”

    冉闵没有明白说,但态度上表达得非常清楚,矛盾的直接爆发点是荥阳郡的张氏和郑氏,那么就在两家之间得到解决。而冉闵为了桑虞不再追究,可以让张氏一族任由桑虞出气。冉闵觉得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毕竟事情的起因是郑氏挑头,很明显地摆出一副“不要给脸不要脸”的态度。

    “现在已经不是石碣当国,是王上统治下的大汉,胡人那一套已经没有用了。”桑虞没有太特别的表情,一开始就是保持笑吟吟的模样。他看到冉闵像是极力忍耐怒气,依然是笑吟吟地说:“若将军想要虞不追究,自然是可以的。”

    冉闵认为自己已经做出天大让步,可是桑虞却好像要紧咬不放,还真的就是满肚子的怒火。他在极力忍耐的时候,桑虞却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一时间竟是给愣住了。

    “同殿为臣,不是吗?”桑虞举起茶盏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换做之前冉闵估计不会回应,现在冉闵却是迟疑着举起茶盏回礼。他小小地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之后,说道:“张氏需得赔偿郑氏损失,并为郑氏族人被杀而进行弥补。将军以为呢?”

    冉闵不是那么相信桑虞会高举轻放,琢磨不透桑虞到底是想干什么,想都没想就说:“右丞相若是有事,还请直言。”

    “并无。”桑虞摇着头:“虞已经说过,同殿为臣以和睦为主,除合理赔偿之外,再无要求。”

    冉闵站起身来向桑虞行了一礼,抬步走到帐帘边上停下来并转身看着依然安坐的桑虞,说道:“右丞相此番情谊,闵记下了。日后定有回报。”,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管是张氏或是郑氏,对于桑虞和冉闵这种层次的人物来讲,两家最多也就是作为棋子的资格,棋子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一下,失去了棋子的棋手或许会蹙眉一下,但是棋手绝对不会因为棋子的损失而感到多么心疼。

    “启臣如何看?”桑虞嘴巴里的启臣是王基。桑虞说话的时候,后帐的帐帘被拉开,王基走了出来:“张氏说放弃就被放弃了。”

    王基原先算得上是石碣赵国中晋人重臣之一,家族是太原王氏。要说起来,这个太原王氏就是李唐时期五姓七望之一,也是在司马一家子“衣冠南渡”之后迅速发展,一直是到南北朝时期全面崛起。

    “征北将军不宜作为一派领袖。”王基所在的家族是在归附汉国之后迅速靠拢向桑氏一族,他此前是受命去荥阳郡操控郑家对张家的事情,近期才来到襄国。他得到桑虞的示意后才在边角位置落座,整理衣服后才说:“有了张氏一族作为例子,有谁想要投靠之前会想一下,已经投靠的那些家族必然会退缩。”

    桑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汉军是一再从胡人手里光复一个又一个的地区,但是要说光复等于统治则属未必。

    刘彦不待见世家和豪强,却不是进行全面的打击,那么就留下足够的空间给世家和豪强来进行操作。

    像是桑氏一族这种摆在明面被刘彦的世家,尽管桑虞并不同意进行无限度的扩张,比如接纳大族或是豪强的投靠,但桑虞并不完全能够做桑氏一族的主,需要充分考虑族老的态度。

    桑氏一族在元朔三年之后接纳地方上的大族和豪强数量非常多,与之相同大量接纳大族和豪强的还有博陵的崔氏一族,不过崔氏一族是在崔婉成为王后才有那样的底气。

    “日后大汉当有征北将军一席之地,也仅是一席之地。”桑虞微微昂起了头,说道:“一国不可无世家,却不是何人都能成为世家,启臣可明白?”

    王基是一万个明白,尤其是从桑虞这里知道刘彦对世家的态度,之后是一万两千个想要位列其中。

    说一国不可无世家在目前绝对不是搞笑,知识的垄断决定了世家必然存在的事实,他们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国家官员的候选序列,想要改变这一事实除非是知识普及到一定的程度,让国家挑选官员的选择增多。

    桑虞所说的世家,指的是类似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那种,西汉的世家也能够接受,却不是三国末期早就改变了初衷的那种世家。他眼中的世家,是为国家开疆辟土,为君王牧守一方,毕竟世家一开始的存在就是开拓和建设,不是像三国末期被玩坏之后只为鱼肉百姓和作威作福。

    认真而言,早期的世家还真的是民族的开拓者,而那个时候的世家应该称呼为领主。西周分封,所有的诸侯国都能算是一名领主,是他们从异族手里面抢夺土地,才使一个原本仅是窝在黄河流域的民族成为东方大陆上面生存空间最大的主人。

    在另外一边,刘彦抽出难得的空间陪伴家人。

    朝会之上的事情其实不算是突然,刘彦在之前已经察觉到一些趋势,那是随着淮水之战出现结果所导致。

    “灭掉小朝廷或许还需要一些时日,近期时局变动却是让他们感到急迫了。”刘彦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中枢重臣。他说:“长江以南的小朝廷眼看无法支撑,众多世家争先恐后要归附大汉,不免会使众臣思考会受到什么样的冲击。”

    崔婉、拓跋秀、张兰、桑妙、谢道韫接近在场,除崔婉身为王后之外,余下就是四妃。另有刘彦的一子两女也是在场,孩子是被各自的生母抱在怀中。

    因为刘彦全面恢复汉化,民间因为资源的关系在穿戴上面还存在困难,统治阶层则是全面恢复了汉家衣冠。

    在汉家衣冠里面有一种女子在休闲时会穿的衣服,是一种轻便的深衣,又分丝绸与麻衣服,没有太多的花俏,右衽而交领,系有腰带,长袖飞带,能够展现出美好的身材。

    在目前汉国的疆域,可以称为世家的基本没几个,大族与豪强的数量则是多到难以想象。汉军每到一处,除开消灭明面敌对者,处理的就是各地的大族与豪强。

    早期的时候,各地的大族与豪强并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产被各种看似合理的方式拿去,他们会选择聚众反抗,从而遭受汉军铁血的镇压。像是青州的大族与豪强,现如今还存在的可能还没有当初的十分之三,而这十分之三还是大多数在事先就已经投靠刘彦。

    青州是刘彦的基本盘,也是汉国目前大族与世家最少的一个州。恰是有了青州作为例子,抵抗的大族和豪强都被血腥清洗,让其余地方的大族和豪强在面对家产会被回赎的时候选择忍耐,导致的是其余各州存活的大族和豪强数量并不算少。

    中原地区的大族和豪强被削弱和打压,他们只是在进行蛰伏,心中必然带着仇恨,等待某一天进行复仇。

    杀人可以解决麻烦,对于一国之君来讲杀人却不是唯一的手段,最为合理的该是收为己用,使他们成为助力或是工具,用在想用的地方。刘彦允许中枢重臣去吸纳一些大族与豪强,其实是有消化的意思在内。

    各地向襄国汇报而来的消息称,敌国势力在各地的活动迹象十分频繁,不少大族与豪强正在串联,可以想象又一波动荡正在酝酿,所不知道的就是爆发起来会有多大。

    刘彦近期面临的事情着实太多太多,不止是各条战线该怎么来控制,本土的安稳,包括面对小朝廷那边突然增多的投靠者,一切都需要费尽精力。

    “桑虞、蔡优等几个大臣,他们多次反对接收过多南方世家的投靠。”刘彦看了一下桑妙和谢道韫,笑了笑接着说:“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桑妙是桑虞的族妹,是政治产生的一种联姻。桑氏一族现在已经挑起了北方世家的领导者担子,似乎也开始在执行北方世家领导者该做的责任。

    谢道韫从某些方面可以视作南方世家的代言人,差别就是她没有按照南方世家的安排,没等南方世家将自己的计划付之行动就先翘家出走。

    对了,翘家出走在目前的年代简称为“奔”,干过这种事情比较出名的有卓文君,还有蔡贞姬。上古先秦一直到西汉时期,“奔”并不是丢人的事情,甚至是被世人认为挺浪漫的事,到东汉时才觉得是令人羞耻的行为,后面到了两宋“奔”就演变成为“淫奔”,也就是从一件挺正常挺浪漫的事情变成必须浸猪笼的罪行。

    “王上,大伯与两位叔父……”谢道韫带着明显的愁容:“很快便会被押解来襄国?”

    这个时候桑妙和张兰同一时间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谢道韫,一场淮南之战直接让谢氏一族的三个嫡系族人成为战俘,似乎朝中对谢尚、谢石、谢万的处置都还倾向于严厉。

    刘彦还能回答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谢道韫低着脑袋,有些弱弱地问:“王上会杀大伯与两位叔父吗?”

    “妹子,身为人妇,一切以夫家为重。”拓跋秀就坐在谢道韫旁边,伸出手去,不像是在安慰,是说:“军国大事身为妇道人家就不必插手了。”

    桑妙立刻看向了崔婉,而崔婉是在逗弄儿子。

    博陵崔氏出了一个王后,魏郡桑氏出了一个妃子,算起来博陵崔氏才是正牌的外戚。崔氏一族就像是桑氏一族一样,没有间断过吸纳大族与豪强的动作,从某些方面来讲两个家族是竞争者。

    谢道韫抬头看了一眼拓跋秀,后面又低头。

    刘彦本来是要进行一次温馨的家庭聚会,聊到一半谈到处理世家已经算是败兴,又有谢道韫提出那样的问题,温馨什么的是完全看不见,有的就是尴尬。

    也不知道是荀羡有眼色,或是真的出现问题,他过来通报,说是南方有军情传抵。

    算算时日的话,南侵兵团应该是在进行三场比较大的战役,东城之战是一个,丹徒之战和零陵之战是另外两个。

    刘彦到来的时候,该在场的人已经在等待。

    众人一阵行礼,手里拿着军情汇报的纪昌才开口:“启奏王上,征南将军千里加急,汇报伪朝腹地爆发大战。”

    东晋小朝廷在汉国这边不被承认为一个国家,称呼的时候就是喊“伪朝”。徐正汇报的大战是,小朝廷对庾氏门阀动手了。

    “庾氏一族在事先已经察觉,又有桓氏暗中通风报信,伪朝动手之后双方陷入僵持。”纪昌低头看了看汇报,又说:“据悉,大战爆发之后,多个世家选择起兵,伪朝已经彻底陷入内乱。”

第508章:小朝廷之亡(一)

    对于汉国中枢得到消息只简单显示东晋小朝廷陷入内乱,其中的过程却是显得无比复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董金晓小朝廷朝堂上的官员哪怕是蠢货占了大多数,也该有理智的人存在。还有理智的人,热门自然知道国战的时候不适合再行内乱,对于庾氏可能配合汉军的潜在威胁该是以温和手段化解,动用武力绝对不是第一选择手段。

    以王氏为首的那批人,他们尽管内部有思想矛盾,掌权的几个人却是清楚现在不宜对庾氏门阀付之武力,可是没有等他们有所行动的时候,内乱就突然间那么爆发了。

    事情的过程是监视庾氏门阀的细作先被杀,后面又有疑是庾氏门阀的私人武装突袭小朝廷的军营,没等双方查个详细,建康的一处营房突然出动,一千名士卒明晃晃地向庾氏门阀所在的府宅开去。

    庾氏门阀的府宅是在建康城内,其余州郡只能算是产业。庾翼四处游历返回东晋小朝廷治下后,他自己是选择居住在建康,家族里那些孙子级的小辈是安排在新安(现代淳安)。

    因为庾氏门阀早就淡出东晋小朝廷的朝堂,再来是庾氏门阀的人丁并不兴旺,身处建康的直系族人也就庾翼本人和子侄辈的三个人,其余的子侄分散在扬州南方的各郡县。

    建康的庾氏府宅占地范围非常大,长期拥有两千名以上的武士,庾氏门阀在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后,是庾翼想让家族武士将兄长庾亮的儿子庾羲和庾冰的儿子庾希送出城去,府宅武士则是全面戒备。

    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必然,护送庾羲和庾希的队伍遭遇截杀,幸运的是仅仅是护送武士伤亡惨重,作为庾氏门阀直系族人的庾羲和庾希并没有伤到一根毫毛,还给两人平安地出了城。

    因为消息无法即时传讯,庾翼收到有军队在向府宅开来时,其实是不知道庾羲和庾希已经遭遇截杀。他甚至都不知道有监视己方的朝廷细作被杀,更不知道有人以庾氏门阀的名义袭击朝廷驻军的军营。

    庾氏门阀的族人不在东晋小朝廷为官,但不代表没有门人,就有门人紧急向庾翼紧急汇报,说是朝廷要对庾氏门阀动手了。

    有朝廷军队明晃晃地开来,尽管庾翼心有疑虑却是不得不防,他当即派出手持令符的门客前往郊外家族私兵驻地,可以先配合还在当官的门人暗中一处城门以防不测,更约定一旦城中出事就赶来接应。

    庾氏府宅全面戒备,引发的效应就是周边的各世家也开始戒备,朝廷军队越逼越近,奇怪的是临近庾氏府宅还有两里地的时候却是被一支武装截下。

    不明武装与朝廷军队当街爆发激战,该街道的世家被卷了进去,史称“建康之乱”的动荡被拉开了帷幕,一开始就是奔着失控的局面而去。

    庾氏府宅没有直接陷入战火,这一点城外却是无法目视,刚刚抵达城外的庾氏门客只知道建康城内已经起了硝烟,他们按照庾翼的指示出动家族私兵,并且毫不迟疑地配合预先安排好的庾氏门人控制城门。

    在控制城门阶段,事情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等待几个能够做主的人登上城楼向城中看去,看到的是庾氏府宅所在的区域到处有厮杀的人影,不少建筑更是起了大火,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出动更多的家族私兵,赶紧地接应或是进入城中听候庾翼的调遣。

    在庾氏门阀的私兵有动静后,早就被安排提防的朝廷军队和几个门阀、世家的私人武装必须做出回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行动却是显得略略迟缓,一直是到庾氏门阀的家族私兵控制城门,再到庾翼被家族武士护卫着进行突围,差不多是庾翼到了被控制的城门处,褚氏私兵和王氏私兵才联袂抵达。

    突然爆发的动荡中,一股力量一直是假扮庾氏门阀的人,他们先制造矛盾爆发,后面截杀庾羲和庾希的队伍,再来又是和朝廷军队当街厮杀,甚至是袭击监控庾氏门阀郊外私军的那些军队。这些事情在当时根本没有人有什么怀疑,不管是庾氏门阀还是其余人都只当是对方的举动。

    比较有意思的是,庾翼被堵之后,褚裒的儿子褚歆质问庾翼,双方舌枪论战下来,各自的心里都发觉不对劲,但事情都已经这样,没有可能就怀疑的地方进行沟通。

    堂堂一国之都爆发交战,影响到的是居住在建康之内接近百万的人口。混乱是从庾氏府宅的街道开始,蔓延向城内各处。

    褚蒜子本来是在逗弄小皇帝司马聃,她是等到褚裒、王羲之、桓云入宫通报才得知发生了什么事,谢氏门阀的谢裒因为旧病复发没有前来。

    短时间内小朝廷根本无法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责任自然而然是推到了庾氏门阀头上。他们解释不清楚的是,庾氏门阀既然要动手,那么庾翼为什么会待在建康城内。

    说来也是,庾氏门阀要动手,身为门阀之主的庾翼应该事先溜出城去,待在安全的地方遥控指挥,不该是待在庾氏门阀实力不占优的建康城内。

    “庾氏的族人早早就被安置在各处。”桓云的说法是:“可见事先早就做好了谋反的准备。”

    褚裒认可桓云的说法,却觉得应该来商讨怎么平息这一次动荡,不是浪费时间在庾翼为什么待在建康城中。他有些火急火燎地说:“西川城已经全面大乱,其余城区百姓惶惶不安,当前首要为擒拿庾翼,安抚城中百姓。”

    因为事情突然,庾氏门阀是在仓促间行动起来,庾翼虽然是安全到了被控制的城门,可是城外已经被朝廷军队和褚氏、谢氏、王氏、桓氏、荀氏等等的家族私军给堵住,庾翼想要突围真心不是那么容易。

    必须说的是建康真的占地非常大,主要分为西川城区、东府城区、幕府山城区、钟山城区和宫城,外围还有白下、高桥、新林、马牧等等接近三十个城区。可以说被算成建康城区的占地范围真的超乎想象,要不然也不可能容纳下接近一百万的人口。

    “汉军已经登陆丹徒,新洲与罗落桥已经为汉军所占。我军还固守江乘、竹里、摄山、直渎戍、高骊山等地。”桓云说的那些地方都是位于长江边上,其中的新洲其实是长江河面上的一处小岛。他脸色万分严峻地说:“庾翼今次起事,会不会是要策应汉军?”

    丹徒距离建康有个百八十里,但是新洲和罗落桥则是距离建康非常近。

    新洲有很重要的战略价值,体现在谁占领它就能轻易构建起一条连接长江南北两岸的通道。汉军利用舰队优势对新洲进行占领,晋军无时无刻不是在反扑状态,两军在丹徒那边的厮杀相反是没有新洲这处战场那么激烈和血腥。

    罗落桥是长江南岸的一处重要渡口,汉军攻占新洲之后强攻罗落桥并占领,从罗落桥直接威胁建康的安全,导致的是晋军不得不在摄山和直渎戍布下重兵进行防御。

    桓云的说法有些吓人,要是庾氏门阀的动作是要配合汉军,主要就是让建康这座百万众人口的大城混乱起来,那么小朝廷到底是要不要从外围防线抽调军队?

    “朝廷养士数十载,是士族到了该报效朝廷的时候了!”褚蒜子看上去还算冷静,她将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小皇帝司马聃护在怀中,强硬地对众人说:“动员城中士族私兵,制止城中混乱,擒拿或斩杀庾翼!”

    桓云立刻就问:“太后,谁可主事?”

    褚蒜子下意识就看向自己的父亲褚裒,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谢裒已经不止一次被证明并不适合统率军队,但他却是褚蒜子最信任的人。目前他是接任被俘的谢石作为征讨大都督,有监督东城晋军和长江沿线晋军的责任在身,再负责统筹和协调建康各门阀和世家似乎是有些分身乏术?

    “若是太后没有人选……”桓云一副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说道:“臣愿意承认此重任。”

    褚蒜子看了一下桓云,后面又看了看王羲之。

    王羲之看着没有什么慌张,见褚蒜子看过来还笑了笑。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王羲之是一位书法大家,对于诗词等等也有着超凡的造诣,问题是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军事才能。

    “唯今只有托付假节了。”褚蒜子口中的假节,大概就是‘持节可代天子行事’的一个职位,这个职位有很高的殊荣,其实在没有明确任命时却是一个门面官。她牵着司马聃到皇帝位,让司马聃在帝位坐好,自己则是亲手书写诏书,写好并进行必要的盖章,随后又从旁边的木盒中拿出一个铜符:“假节、司豫都督、领镇蛮护军、西阳太守、万宁男听旨!”

    有着一大串官职和爵位的桓云做出恭敬的行礼姿势。

    褚蒜子的话不多,委派桓云为平叛大都督,主持建康平叛事宜,有权指派和统率各士族。

    所谓的司豫都督,就是司州和豫州的都督,问题是司州和豫州都不属于东晋小朝廷的管辖,那么这个官职其实就是一个虚职。东晋小朝廷之中担任类似官职的人非常多,他们虽然都是一州的都督什么的,但那些州压根就轮不到他们来管,才会有后面的军队武职,领实际处于东晋小朝廷统治范围某处的官职,而通常实权的太守之类的官职才真的有份量。

    桓云接旨,有王羲之和褚裒在场作为人证,小皇帝司马聃也是在场,按照东晋小朝廷的体制,由褚蒜子颁布的旨意就算是合法且有理可依。

    手握铜符的桓云显然很是雷厉风行,告辞出宫之后立即派人召唤各世家家主,又派人联络围困庾翼的朝廷武将和各家族带兵的人。

    桓云第一道正式的命令是,出动都城戍卫军进入城内进行净街,但凡接受警告的任何人不回归家中便是以违逆罪处置,而违逆罪可是能够直接斩杀的罪行。

    褚蒜子留下王羲之和褚裒,泪眼婆娑地哭了一阵子,过程中褚裒跟着大哭,连带什么都不懂的司马聃也跟着哭闹,倒是让王羲之显得无比尴尬。

    “祖宗不佑,内出国贼,以致国朝危险如斯。”褚蒜子哭够了,她没有去安慰还在哭的司马聃,是让奶娘将司马聃抱到一边,重重地对褚裒和王羲之行礼:“请父亲与王右军救国于危难。”

    王羲之现在的官职中有一个是右将军,按照传统是可以称呼为王右军。身份不够以及想要恭维的话,称呼王羲之叫王右军会显得更隆重一些,显然褚蒜子现在就是在恭维。

    褚裒和王羲之还能怎么样?他们只能行礼等待下文。

    “请国丈统筹宫城护卫诸事。”褚蒜子安排好自己的父亲,对王羲之又说:“请王右军监督万宁男,兼长江监军一职。”

    司马一家子现在基本已经是全面废了,身为太后的褚蒜子无法指望皇族,那么由国丈褚裒来保证宫城安全还是很有道理的。

    “监视万宁男?”王羲之感到吃惊“太后的意思是,万宁男不可信?”

    “不不不……”褚蒜子两口否认,为难地说:“哀家自然是信任万宁男,只是……”

    有些话真心是不太好明白说,东晋小朝廷的军队在与汉军较量时,几条战线不是糜烂就是战败,举国人心惶惶也就不说了,各个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寻找出路,褚蒜子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会不知道。

    国家越是到危险时刻,身为统治者的皇族时时刻刻都遭遇反叛和出卖的可能性,褚蒜子倒不是刻意针对桓云,委派王羲之监视桓云是一种必要措施而已。

    “臣自然是会忠于国是。”王羲之还算是一个温和儒雅的人,见到褚蒜子尴尬也就不再深问。他为难的是:“国丈需得待在宫城,臣令监军一职却是要立刻前往丹徒,可帝都现在……”

    褚蒜子深深一拜:“还请王右军救国于危难!”

第509章:小朝廷之亡(二)

    吾,名为羲之,出身琅邪王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吾,自幼受家族长辈谆谆教导,于幼年之时便因书法而扬名。七岁之时,忠于帝事,遵命行书于木,木削三层而有墨,因得盛赞。

    吾,后得文成公(郗鉴的谥号)所重,娶妻郄氏女。

    世人皆知吾书法无双,传达天下却是因“东床快婿”一事。

    吾,深爱吾妻,却不喜天下人议论东床快婿,每闻之皆内心甚恼,世人却作为美谈,着实万分苦闷。

    琅邪王氏出身,吾不必为衣食住行而苦,却须担负重振家族之重任。琅邪王氏兴盛一时,曾有“王与马共天下”一说,此却是吾王氏之灾难。

    自吾堂伯父(王导)仙逝,琅邪王氏连番遭受苦难,幸有两位叔父(王和王彬)主张韬光隐晦,琅邪王氏免除鱼死网破之局,吾族仍然伫立国朝。

    正所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吾深以为然,何事可长久,何家有长兴,唯有损不足与奉有余。

    吾所愿者,非以书法传世,亦不作逍遥诗人之想,私已能力所及庇护一方黔首。再愿,上天庇佑家族可长久。

    然,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己之私何其难也。吾不得已肩挑重担,游走污秽朝堂,观国朝日渐艰难,却无救世良方,何其难也。

    初闻北方有汉部,吾以为实是中原遗民奋起于胡虏之境,类乞活军行求活之举。

    再闻汉部,吾方得知以占一郡之地,彼之首领假借先汉后裔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举,做惑乱人心之事。吾窃以为,为求活而奋起值得感叹,假借先汉后裔血脉,则着实不当人子。

    何时起,招摇骗子得占一州之地?吾实不知胡虏何时衰弱如斯,只愕汉国之名又现。吾深不解,竖子当不知以汉之名不可轻易,实引朝廷忌讳,又将招众胡敌视?

    吾所知者,国朝视作胡虏无能,愿再行北伐之举,以忠成公(庾冰的谥号)为主,众家尾附,却遭大赵天王(石虎)聚众百万所惊,北伐之事行到半途步入终。

    北伐中原为吾辈毕生所愿,奈何吾不知兵事,慎言之下不曾有所谏。

    再闻伪汉,吾已知行泰山祭祀之事,吾视为乱天下之因,国朝必将以王师伐之。王师北伐之事再起,先忠成公统兵取三郡之地,后国丈失地丧师,吾实乃知非胡虏无能,实是伪汉兵锋犀利。

    国丈失地丧师被俘,忠成公仙逝以(庾)翼更替,吾知国朝当要责难庾氏,感慨世事轮回,庾氏当有王氏之难,不想庾氏刚烈如斯。

    时逢所忆,吾便想庾氏或将为患,与桓、谢二氏合众连同打压只为免除后患,未料翼行非常事,悔当初未行雷霆手段,以至有今日之祸。

    ……

    王羲之乘坐于马车之上,周边是披甲武士护卫。

    建康的街道随处可见躺卧在地上的尸体,地面的血迹亦是令人看了怵目惊心,唯一让王羲之稍微觉得有些安慰的是乱象已经得到制止,就是马车明明是在平坦的街道行驶却会不时震一下。

    马车会震动的理由相当简单,是车轱辘碾压到了尸体。

    桓云主动请缨又是临危受命,负责镇压建康之乱,执行净街只能让人不在街道,却是没有安排人手进行收拾。

    真实的情况是,桓云没有可能一时间完全镇压建康的乱象,王羲之从宫城出发走的是钟山城区。这边大多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府宅,有那些达官贵人配合城卫军自然是很迅速压下乱象,其余的城区混乱并没有遭到遏止。

    如王羲之亲眼所见,街道上面没有闲杂人等,各家门户紧闭,两边的院墙之上却是能够看到站在木梯的各家护院卫士,看到最多的就是手持弓箭警戒的人。

    远远地,王羲之其实能够听到明显的吵杂声,声音最大的还是西北侧,那里正是建康之乱的起始爆发点。

    西川城区同样是一个达官贵人的集中居住区,四大门阀的府宅就是位处这一区域,周边基本是一流世家的府宅,每一座府宅的占地范围无不是占地广袤。相对来讲的话,钟山城区这边虽说也是居住达官贵人,可是真要划分也就是一些二三流世家。

    建康这座东晋小朝廷的都城,留给普通百姓的仅仅是一些外围区域,越是身份尊贵的人才是越靠近城中心。

    护卫王羲之的武士多达千人,有近一百身穿铁甲的是王氏一族的核心武力,他们将要护送王羲之前往摄山,那里是汉军最为可能发起军事行动的战区之一。

    因为事发突然,混乱大概是在未时(13点至15点)发生,等待小朝廷的中枢做出反应差不多已经是到了酉时两刻(5点30分),等待王羲之坐上马车来到出城的城门处其实已经是夜幕降临。

    城内爆发混乱,包括被庾氏私军控制的各处城门早就是聚兵无数,那些还掌握在小朝廷手里的城门更是在高度警戒中紧闭。

    尽管东面城门早得到通知,知道王氏门阀会有队伍出城,可是他们在看到有千人武装过来时高度警戒。

    “城门尉一定要见到您。”王谢是一脸的怒气,他刚才明明已经拿出官方印绶和家族私印,可是城门尉竟然胆大包天:“只要您一声令下,小人便手起刀落宰了他。”

    “难得克忠职守,何罪之有?”王羲之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儒雅的气质,却不会傻乎乎自己下车去见城门尉,是吩咐:“将人带来一见。”

    东城门是被封锁的状态,可以看到满满都是手持火把的士兵,城楼和城墙之上更是站满了警戒士兵。

    “小人受命不得不为。”城门尉是一个看着斯斯文文的人,出身于上品之家蔡氏的蔡荣,与王羲之是相识:“得罪之处请右将军恕罪。”

    王羲之没有废话,甚至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仅仅就是那么坐在马车上看着蔡荣。他在回忆蔡氏是与哪个门阀亲近,得到的答案是蔡氏与桓氏门阀走得比较近,考虑到桓云接手建康的兵权指挥,似乎蔡荣尽忠职守也能解释得过来。

    人是见到了,身份确定之后城门自然是打开,王羲之一行人全部出城之后城门才被重新合闭。

    出了城的王羲之在观看夜幕中的建康城墙,漫长的城墙上面火把成为一条长龙,视野可及范围之内那些旗杆上的旗面正在随风飘动。

    建康城的东北方向,那里的天空可以看到点点星辰,对王羲之感到安慰的是没有见到漫天的火光,没有火光则代表没有爆发大战。

    “王右军已经出城?”桓云身在北城门内城处,前方大约两三里地就是庾翼所在的城楼。他身后不远处站立着众多人,看穿着显然就是被召集起来的各世家中人,身侧是桓氏门阀的核心部曲,也就问:“王氏府宅可有什么动静?”

    名为黄栋的部曲当即答道:“府门紧闭,院墙随处可见戒备的弓箭手。”

    建康现在只要是有条件的家庭,谁又不是做出高度戒备状态?这个时候要是有谁敢去靠近,没有得到允许肯定少不了要被箭矢招待。

    庾翼就站在城楼最高处的护栏边,城外是约有过万的军队堵着,城内是不会少于三千的军队夹着,城墙的左右两边更是站满了随时会扑上去的军队,他们是以不到两千的数量被包围在城楼处。

    城楼这边暂时陷入平静,庾氏府宅那边却是在进行攻防战,双方是围绕着院墙和大门在互相争夺。

    直至目前庾翼都还有些懵,他们是准备呼应汉军,可绝对不是今天,真要呼应汉军也不是在建康城,毕竟城内仅是有两三千的武装,面对小朝廷过十万的戍卫军再加上各门阀世家的私军,两三千的庾氏私兵也就是砸进水里泛起一些涟漪就该平息。

    对于庾翼来讲事情真的是不该这么发展,不管是与汉军那边的沟通,又或者是与桓氏门阀、众多世家的约定都不是这样。

    “父亲,率军围困我们的人便是桓云,是否……”庾方之看着多少有些慌张,问道:“是否桓云告发?”

    庾翼之所以觉得下一代没有杰出人物就是从自己的嫡长子身上得来的结论,不但是庾方之,次子庾爱之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是自己兄弟的那些子嗣都只能说平庸无比。

    华夏讲求礼节,哪怕是敌对也仅是同辈会直接称名道姓,小辈可不能显得这么无礼。庾方之再慌张或者是生气,他都不能直接喊桓云的名字,该是称呼桓阀,又或者称呼桓公。

    【今日的事情不是桓云主导也绝对脱不了关系!】庾翼从没喜欢过桓云,厌恶却是又算不上,只能讲不想与之交往。他远远地看着远方,知道桓云就站在那里,不止一次思考桓云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平淡地对庾方之说:“静待下文便是。”

    庾方之还想说什么,被庾翼眼睛一瞪将话咽回肚子里去。

    之前桓云没有到,城外和城墙连接处由褚歆指挥的部队一直是在强攻,是桓云过来之后厮杀才暂停下来。

    双方从白天打到黑夜,实际上庾翼这边已经有些快支撑不住,要是桓云没有下令暂停攻势,不知道庾翼还能不能站在高处观察情况。

    继续拖下去显然是对心在东晋小朝廷这边的人不好,褚歆就对桓云下令暂停攻势万分有意见,问题是桓云已经受命进行指挥,哪怕是褚歆再有意见也只能一边催促桓云,另一边褚歆是派出亲信前往宫城汇报。

    庾翼是真的在等,他有种预感今夜不会那么简单,除开观察包围自己的那些敌军之外,目光看得最多的就是新洲和罗落桥方向。

    “父亲!”庾方之抬手指向内城街道,一个徒步手持火把的人正在慢慢接近,远远似乎还听见这人在喊什么。他紧张地说:“有人过来了。”

    庾翼有眼睛可以看,有些远和有些暗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却是能猜出来人该是受了桓云的指派。

    靠近城楼的人身穿一身文士服,他说明自己是桓云门客,想要代表桓云上城楼与庾翼一见。

    桓云对外面的交代是派出门客奉劝庾翼不要做困兽之斗,完全是无视一些世家中人惊疑或是怪异的目光。

    事实上被召集过来的世家家主都感到困惑,他们无法忍受桓云是在露天场所进行召见,并且是召集过来之后只简单地说几句话就将他们撇到一边。要不是身边有护卫,再来是很多桓氏私兵也着实太多,不止一个人就想要拂袖离去。

    桓云同样也在等待,差别是他不需要不断打量新洲或是罗落桥,带着十足的笃定显得心有成竹。

    一段嘈杂声从后方传来,褚歆推开了挡路的桓氏私兵,脸色万分难看地来到桓云所在处。他在催促桓云进攻无果之后派人去了宫城,得到宫城的回复由其它城门进入城内,拐了不少的路才算是来到桓云处。

    “咦?”桓云满满都是惊奇:“散骑常侍不在城外,来到此处是作甚?”

    褚歆已经在梗脖子,无所畏惧地质问桓云:“桓公此举究竟何意?!”

    桓云笑道:“派遣门客劝降庾公吗?”

    褚歆以一种决然不怕死的表情,直白说:“莫非桓公也是逆贼?”

    说实话,褚歆根本就没有压低声音,他甚至是刻意大声质问,果然是引起了那些旁观世家中人的喧哗声。

    “本官尽忠职守,何来逆贼之说?”桓云一点都不生气,甚至是表现出对晚辈的绝对包容:“褚贤侄且先静待,若劝降庾公无果,本官自然是会下令贤侄率军强攻,所以贤侄理应回到城外。”

    “桓公!”褚歆近乎于咆哮:“小辈因桓公所派把守城门之人,差点就进不得城内!桓公究竟欲意何为!”

第510章:小朝廷之亡(三)

    建康人口百万众,绝大多数是“衣冠南渡”时长江以北迁徙而来,其中世家又占了绝对的多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东晋小朝廷延续西晋的体制,重世家而轻百姓,一国之都的建康实际上不是普通百姓能够居住,除世家之外就是一些大族。

    现如今能够被称为世家的家族,他们的嫡系可能不会太多,但是旁支数量则会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再来是必然会有部曲、家仆之类的下人,那么一个世家少则是有数千人,多恐怕是很难有一个上限。

    大族与世家差不多,区别就是威望与人脉,丁口并不是能不能成为世家的关键。

    建康的百万人口,超过四成与世家或是大族有关,可见世家与大族真要动员会动员出多少人。

    混乱爆发之后,每一个有能力的家族都尽力武装起青壮,或是紧闭家门依托院墙自守,又或者是去干一些不可明言之事。

    建康之前是东吴的都城,名唤建业。除建业之外,柴桑、寿春、庐江算是东吴最为繁荣和人口最多的城池。

    要说在东吴时期除了建业之外还有发展另外一些地方,到了东晋小朝廷时期则就很难办了。从长江以北逃过来的世家,有能力的就是清除掉原本的南方本土世家,做一些占地发展的事,像是四大门阀至少掌握数个郡成为家族自治区,世家级别的则是以县来划定势力范围,结果当然是朝廷对那些地区根本就没有实际控制权。

    政治局面造成的现象使建康成为一个绝对复杂的地方,任何的角力都是发生在建康,只要身份足够的人也是长留于建康,说句难听点的就是一旦谁能够在建康形成绝对强势的控制,基本上就能确定控制了东晋小朝廷的国家走向,至少也能使东晋小朝廷陷入瘫痪。

    褚歆近乎于撕破脸的质问,是事情真的发展到了关键时刻。

    这个时候有人过去向桓云耳语,说些什么除两人之外没人清楚。

    气氛一开始只能说是紧张,等待褚歆来质问又增添了诡异,作为背景墙的各世家负责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分为三波。

    知道内情……或者说与桓云同谋的世家,他们带着护卫靠拢在一起,脸上是一种十分严肃的表情。

    察觉到发生什么事情而又一时间不好做决断的人,他们是凑成堆尽可能离远一点,表情有着很明显的阴晴不定。

    老早决定会站在小朝廷……也许该说坚决抵抗汉军,他们也是凑成堆,摆出了戒备又随时可能突围的架势。

    “逆贼!”褚歆离桓云只有两三步的距离,非常突然地抽出战剑,大吼:“受死!”

    桓云并没有被褚歆的大吼惊吓到,是以钦佩的目光看着褚歆只向前冲了一步就被桓氏武士扑上去压倒在地上。

    “贤侄,世间从未有逆贼之说。”桓云是在和被双手反剪的褚歆说,也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自古只有成王败寇。”

    实际上刚才的耳语是,宫城那边出现异动,褚裒除原来的攻城宿卫之外,一些杂工与宫女、宦官,反正是能拿得上兵器的人都武装起来。

    仅是宫城异动或许没有什么,还有关于褚裒派出人手要从各个城门尉那里接手指挥的事情,再来就是城中的戍卫军也有手持皇命的人前去。

    褚裒派去的人当然没有成功接手城门的指挥,去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抓起来,造成的麻烦是桓氏这边的人不得不宣布那些人谋逆,各个城门不明真相又不确定到底该听谁说词的晋军实际上已经是心乱。

    对桓云来讲最麻烦的是戍卫军,褚裒成功接手了近三万戍卫军的指挥,余下除两万依然在桓云控制之中,剩下的是被谢氏门阀以及众多家族控制。

    【国丈这一次怎么反应这么快?】桓云在笑吟吟地看着在场的世家主事人,又不得不着急:【谢明达怎么还没有动静!?】

    明达是谢艾的表字,他是江都这边的汉军指挥官。

    褚歆破口大骂没两句,没来得及与那些世家主事人说点什么,嘴巴就被堵住。

    建康有十来万的戍卫军,而晋军的指挥权从来都不是掌握在司马一家子手中,戍卫军选择听谁指挥看得是门阀与世家。褚裒可以掌握三万戍卫军,说明依然选择保卫小朝廷的世家并不少。

    “诸君。”桓云是在对那些作势突围的世家主事人说话:“国丈已经挟持太后与皇帝,诸君以为呢?”

    在北门这边的三千武装都是桓氏私兵,以桓云为中心是层层地站立着。与桓云同一阵营的那些世家,该有四五百人。

    要突围的世家主事人连带护卫,人数看着该有个一两百人,他们一旦不妥协,要么就是被尽数斩杀当场,要么就是血战而出。

    被问话的那些人没人开口,他们会有这样的选择不是出于对司马一家子多么忠心,纯粹就是汉国那边对世家太苛刻,选择抵抗只是不想被纳入汉国治下,能挣扎的时候不想放弃。

    有人大喊“报”又是拉着很长的尾音,过来之后单膝跪地向桓云禀告:“西面与北边传来紧急军情,汉军大举出动,沿途势如破竹正朝建康逼近!”

    一道金属交鸣声突兀传出,是有选择抵抗的人被惊得将兵器给掉到地上。

    “国丈确实挟持了太后与陛下,连氏愿助大都督剿杀叛逆。”

    “……,张氏愿意追随大都督。”

    “黄氏……”

    一个又一个世家主事人开口,他们说话的背景是,建康城内到处都有混乱,一些地方火势冲天。

    桓云看着那些没有开口也没有弃械的人,“呵呵”笑了几声,下令:“此些人等与国丈同谋,若有反抗可当场诛杀。”

    一句话是换来那些人丢掉兵器,但也没有改变立场,是不流血地被俘。

    庾翼是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一出大戏,他的身侧是桓云派去的门客。

    西边遥远的方向已经出现一大片的火光,围堵城门的晋军以及众家私军不知道是在谁的命令下开始分流,有继续围堵城门,亦是有向西边开去。

    【没想到啊……桓氏尽然做得这么绝!】庾翼是真心感到意外,同时对被瞒在骨子里非常不满,不满之中也有一些放松和侥幸:【这样一来,若建康真的易手,大功是被桓氏拿去了。庾氏虽会有恶名,却不会太重?】

    桓氏门客重复之前问过的话:“庾公,如今可与我家主人一见了吧?”

    庾翼没有马上开口,他看着到处都有火光的建康城,耳朵里听着遥远地方传来的吵杂声,过了一小会才说:“让你家主人派兵入城楼,相见便免了。”

    桓氏门客“呃”几声,后面是恭敬行礼离去。只是没有多久他又受命重新过来见庾翼,说到:“我家主公请庾公控制城门,汉军随后便会来到。”

    庾翼面无表情地点头就算是回应并应允。他不知道桓云与谢艾是计划了多久,又是有多少人参与其中,竟是干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其实是不愿意庾氏背负恶名,既然桓氏有那样的胆气,理所当然是该由桓氏向汉国邀功,没想到的是桓云竟然会给庾氏分润功劳。

    其实庾翼根本就不知道是自己的犹豫不决才让事态演变成现今这样。

    谢艾只知道庾氏在做准备,可庾氏只准备而没有作为,站在东晋小朝廷那边的门阀和世家是一天天准备更加充分,事情越拖越久就越可能生变。

    这个时候桓云与桓温沟通之后,桓氏作为一个敢作敢为的门阀,也是认定天下局势不可逆转,桓氏理应争先,是由桓温牵线,谢艾与桓云合谋,一场里应外合的大戏也就被酝酿出来。

    建康在风云变幻的时刻,谢艾正骑跨战马率军一路向建康逼近。他们这一路的汉军数量也就一万五千,是早早从新洲驻地出发,在桓云的安排中隐蔽在距离建康城门不到十里的一处山林,瞧见建康出现约定中的烟柱才展开行动。

    另一路的汉军数量是一万,由伏伟作为指挥,他们同样是在桓云的安排中事先进行隐蔽,瞧见约定的烟柱才动身逼近建康。

    除事先隐蔽的两支汉军之外,长江北岸还有近五万汉军得到命令开始向南北出发,他们是计划确定之后才从徐州和豫州四处调动汇集。

    在丹徒作战的汉军,除了一开始就登陆的汉军,后续加入的其实是仆从军。而这一部分仆从军就是上次逼近寿春的那些,他们在中原爆发种族仇杀后被看押,二十万仆从军被解决掉近五万,留下的都是被严格甄选出来的归化胡。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第一批抵达建康的汉军会有两万五千,天亮之后还会有五万后续部队抵达。后面自然而然还会有汉军前来,可是非常明显的事情,以先期的七万五千汉军想要攻克一座有十万守军和百万人口的巨城,没人觉得能够做到,那么谢艾就要仰仗包括桓氏门阀在内的那些家族。

    谢艾和伏伟在率军急赶的时候,桓云遇到了难题。

    当朝太后褚蒜子用所有能够凭借的渠道,宣布桓云为逆贼,号召所有忠义之士平乱,这个是第一个。

    然后,褚裒非常有种地离开宫城,他先去谢氏府宅见与自己同名却是病重中的谢裒。两人谈什么外界不可而知,后面褚裒离开谢府前去接收由谢氏控制的戍卫军,谢氏门前挂起了服丧的白灯笼,昭示当代门阀之主谢裒辞世。

    谢裒早早就重病在身,实际上已经是病入膏肓的状态,按照历史是会在今年以六十四岁之龄病逝,差别就是比原来的历史早了几个月。

    “谢氏闭门,兵权却是落到褚裒手中?”桓云在冷笑,他对自己的心腹说:“近些年谢氏频出昏招,今次是最大的败笔。如今……”,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料定谢安肯定是要比自己的兄长桓温更难在汉国发展。

    认真算起来,谢氏的机会与桓氏一样多,桓温是在汉国那边,谢安同样也是在汉国,甚至可以说换做谢氏来为汉国做事会比桓氏更加便利。毕竟桓氏就是一个新兴的门阀,谢氏却是老牌门阀,影响力和人脉上存在的差距并不小。

    【事到临头,谢氏做出决然错误的抉择,庾氏则没有大气魄,合该桓氏大兴!】桓云很兴奋,连站在小朝廷岸边的人已经开始反扑都无法影响到快乐的心情。他想:【城内混乱在汉军来时绝不可能被直至,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城门牢牢控制在手里!】

    建康城内到处都是喊杀声,桓氏这一阵营的掌控的部队与站在小朝廷那边的部队厮杀,更有各个世家自己都搞不明白怎么被卷进去的厮杀,少不得是一些混混和痞子趁乱出来干些鸡鸣狗盗**淫掳掠的事,别说是有桓氏为首的一批人存在,哪怕是官方行动统一都没有可能短时间内镇压混乱。

    宫城之内,褚蒜子怀抱哭闹中的小皇帝司马聃在看一些人争吵。

    争吵的人是后面被褚裒请进宫城,他们都是被确认会将立场站在小朝廷一边的文武和世家之主,之所以会争吵是因为是否突围。

    现在建康的几处城门仅有两处是在小朝廷的控制中,余下小朝廷的武装已经开始在争夺,就是传来的消息很是不好,城内到处都有人在厮杀,部队难以调动不说,就是部队开过去也没能夺回城门的控制权。

    身为太后的褚蒜子和小皇帝司马聃在争吵中没有半点话语权,他们就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对于褚蒜子来说,谢氏交出兵权给褚裒是天大的幸事,王氏还站在皇室这边也是万分庆幸的事情,但剩下的都是一些糟糕透顶的事。

    “母后……”司马聃哭的眼泪鼻涕全是,小手抓着褚蒜子的衣服,惶恐地说:“回寝宫好不好?”

    褚蒜子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司马聃,再看看还在继续争吵的那些人,沉默是继续沉默。

第511章:小朝廷之亡(四)

    国难临头,皇帝岁数小完全不懂事,皇室宗族没有一人可站出来发生,褚氏虽然是外戚却无法与门阀相比较,褚蒜子心中自然是有无限悲凉之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若说东晋小朝廷现在是孤儿寡母在当政其实并没有道理,只因为东晋小朝廷当政的从来都不是皇室,是那些门阀与世家在控制这个国家。造成由门阀与世家治理国家的局面是司马一家子从曹魏那里篡位就定下的格局,原因是司马一家子需要获得至少大部分世家的支持才能成功篡位,那么司马一家子理所当然是该给世家足够多的好处。

    历经“衣冠南渡”之后,司马一家子的实力基本上已经是全废,连带世家都不想司马一家子再出什么人才,要不然司马一家子真的要强势,众世家岂不是很难逍遥?

    数十年的默契之下,世家之间可以争夺和拼斗,却不允许司马一家子来进行插手。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司马一家子当块招牌就好。

    一个国家没有集权,和平年代或是遇到弱小的敌人可能不会显示出权力分散的坏处,一旦发生战争又是遭遇到强敌,国家中能够做主的人太多致使声音无法统一,那就真的会是相当糟糕的事情。

    篡位而得国的司马一家子谈不上什么正义,其实很多政权的建立都与正义无关,差别就是能不能在掌握国家的统治权之后,可以为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谋福利。很显然的事情,司马一家子哪怕是谋福利也是为世家,后面朝政更是全面被世家掌控。

    如果要让刘彦亲口来评价司马一家子统治下的国家,只能说是既然生于不义,那就合该死于窝囊或是耻辱。

    谢艾带兵抵近建康,来的正是庾翼控制的一处北门。

    汉军抵近之后,是先遇到了前来阻击的晋军,双方从交战到分出胜负,晋军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宣告崩溃,后面是汉军逮着溃退的晋军在一边杀一边逼近建康。

    庾翼在城楼的高处将外面的战事过程看得比较清楚,汉军来的都是骑兵,一轮冲击直接让晋军崩溃,下一刻是处于城门这边的晋军四散奔逃。他问了一下才知道统兵的褚歆已经被桓云俘虏,带兵的是王氏那边的人。而王氏这一代人对军事没有才能,估计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实。

    城外的晋军崩溃,固守城墙段的晋军是在惊恐的各种喊叫声中撤离,庾翼甚至发现城内并没有晋军向这边开来。

    桓云已经正式投汉,他是带着一大帮世家一块投汉,目前正带着武装在城中与选择效忠小朝廷的武装作战。再有之前桓云一众人已经设局让建康乱起来,小朝廷不止一次尝试夺回城门的控制权,不是被挡在路上,就是去了之后夺取失败。

    先期到了的汉军解决掉晋军是停在城防外三百步左右,谢艾骑跨在马背上注视夜幕中的建康城,城楼以及附近的城墙上亮起了众多的火把,城头之上却是依然飘扬着晋室的旌旗,令他为之蹙眉。

    “桓阀主没有成功夺取城门?”谢艾问的人叫西门尚,后者是桓氏门阀的门客。他话音刚落,城墙上的旌旗正在一面一面地掉落下去:“哦……,看来是夺取了。”

    城墙上的晋军旌旗是被降下来解开丢掉,城门亦是在“咿呀”的摩擦声中缓缓地张开,一队手持火把的武装人员出了城门洞就排列成为两侧,有两三人快步小跑着奔向汉军所在处。

    “小人名唤伯摄,乃桓公门下。”这是一个看着高大且强壮的中年人,他被引过来之后恭恭敬敬地向谢艾行礼道:“城门已经为我等所夺,掌握在庾公手中,请将军率军入城。”

    谢艾先期带来的只是两千左右的骑兵,后续部队正在朝这里急赶,不过至少还需要一刻钟以上才会抵达。他自己并没有彪呼呼地直接进城,是选出一个百人队入城查看情况,等待派去的人回来禀告,才算是统兵入城。

    建康是一座巨城,可以进出城池的通道含正式的城门多达数十处,也就是说并不止是正式的城门才能进出。

    正式的城门远远不止四个,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有三门的城楼,平时三个城门只打开左右两侧,中间是军队和重要人物进出才会打开。

    除了四个城楼的城门之外,一些为了礼节建立的城门也是存在,比如天子专门使用的城门,一些祭祀时通行的城门,等等。另外一些是方便进出打柴之类的小门,少不了是一些“非门”的下水沟、洞之类的通道。

    庾翼突围,夺取的城门就不是正式的城门,名字叫章华门,是被用为一些祭祀进出的城门。

    谢艾是入了城上了城楼才见到庾翼。他看到的庾翼是穿着便服,而便服其实就是睡觉之前的休闲服,大多数是素色的单色调,款式上面也不会存在什么花俏,就是显得非常不正式,甚至可以说见客时会觉得狼狈。

    庾翼当然知道这么穿见人很不合适,他却是顾不得那么多,见到谢艾就问:“将军此番率军前来,不知道兵力几何?”

    谢艾就在奇怪庾翼为什么是穿成这样,不过如庾翼管不了那么多一样也不是探究的时候,被问及也就说道:“总数不会低于二十万。”

    “这就好、这就好……”庾翼可不知道谢艾说的二十万是几月之内才能汇集起来的部队,也看徐正那边的战事顺不顺利。他用着异常复杂的表情说道:“建康是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

    谢艾行礼道:“还仰仗庾公与桓公等诸公。”

    站在城楼向城内看去,城中处处可见火光,一道又一道的烟柱飘向了星辰点点的天空。

    建康城大乱,是那种几乎没有任何次序的乱象,选择不同阵营的门阀、世家、军队拼杀,厮杀是发生在任何的一处,甚至是有胆大的世家聚众冲击宫城。

    谢艾没有率军深入城池,他们要做的是夺取更多的城门并掌握在手里,以便后续的部队开来之后可以进入城内。再来是他需要见一见那些投诚的人,甚至是拉拢更多的人为己所用。

    长江以南的门阀和世家跳反,那是他们认为不跳是不行了。原因其实是相当的简单,淮水一役要是晋军取胜,他们知道东晋小朝廷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可偏偏淮水一役不但大败,还是汉军以堂堂正正的军势击败了使用各种阴谋手段的晋军。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莫过于是堂堂正正,以少数的兵力再以强势姿态进行强推最是使人感到震撼,会让人彻底了解到双方的差距绝对不是一点半点,是难以横跨的沟堑。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打的不止是军队的较量,也不是简单的国力较量,人心的变换才是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一旦某一方的大多数人觉得没有获胜希望,那一批人不但会从内部自行瓦解,还会投靠敌人成为助力。结果就是一方强者更强,另一方自然是弱者更弱。

    门阀和世家抛弃国家从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为了发展和保存自己的家族什么都干得出来,别说司马一家子是块招牌出卖起来不会有什么难度,就是换做以后有强势的君王执政也是出卖起来一点都不犹豫。

    建康真的就是一座巨城,后面桓云亲自见了谢艾,就城内局势进行一些讲解,大体上建康已经被分割成为大大小小的战场,外围是站在汉国这一阵营的力量取得优势。

    “百姓欢迎王师的到来。”桓云说的是百姓参与了厮杀,百姓选的还是让汉军占领建康城。他后面却是蹙眉说:“越是往内,优势则在于伪朝。”

    东晋小朝廷的政治格局注定百姓永无出头之日,那么他们自然是希望生活在汉国治下。一旦统治方换成了汉国,他们或许无法得到平白无故的好处,可是至少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渠道,不像是东晋小朝廷生下来就决定一生的高度。

    “王阀与谢阀是要一错到底了?”谢艾是从桓云这里知道一点,全力抵抗的那些人是以王氏门阀和谢氏门阀为主。他恰恰是忧虑有足够威望和人脉的门阀率众坚决抵抗:“这样会将整座城池打烂。”

    其实现在建康城看着也差不多被打烂了,不知道有多少座房屋成为火场,又有多少被推到成为残垣断壁,就是最后整座城池会不会真的变成一座巨大的废墟。

    建康城是不是会变成废墟在汉国看来并不是那么重要,死伤多少人或许刘彦会在乎一下,但是众臣最在乎是能不能将小皇帝抓到手里,次要的就是那些主持抵抗的人能抓多少。

    “各处城门依然是掌握在手!”桓云却是不无忧虑:“王羲之先前出城,要谨防外围晋军杀回夺取城门。”

    建康城周边被建造起连绵的防御带,不下于二十万晋军屯驻,要是王羲之真的率军回归必定是要给这一事件增添变数。

    “我军已经发动攻势。”谢艾自然是担忧会有晋军回防,他却不能表现出来:“王羲之要有那个胆魄放弃战线才行。”

    后续部队逐渐抵达,谢艾要求桓云与庾翼协同指挥,部队要尝试一次推进到宫城,若是能够一举攻克宫城就能结束一切。

    桓云自然是无不应允,无比卖力地协调。

    庾翼却是觉得心累,不过倒是没有拒绝谢艾的请求,毕竟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天色逐渐放亮,满城却是被烟雾所弥漫。这个绝对不是起雾,是太多的火势逐渐熄灭,大火灭了却有更多的烟雾会产生,不但是视线变得模糊,空气也绝对足够呛人。

    整座城池稍微显得平静的地方只有宫城,不过也仅是稍微罢了,算得上是暴风大雨之前的平静。

    章台楼阁的宫阙建筑群,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大多数卫士脸上没有表情,他们的眼眸却是控制不住地看着远处飘向天际的烟柱。

    宫城的城墙之上布满了弓弩手,连带一些重型器械的八骏弩也是上弦的状态。可以看到墙面之上搭着一些云梯,城下布着一些尸体,尸体是由城墙脚下一直向外面延伸,是不知好歹的世家带人前来尝试攻城留下。

    对于小朝廷的一些人来讲,昨夜建康满城竟然有超过三成的世家立即起兵造反,无疑是开启了属于小朝廷的末世,随着汉军开到必然会有更多识时务者参与到造反之中,一旦汉军那边的指挥官整合起那些造反的门阀和世家,末世就真的要降临。

    褚裒已经放弃了外围,将所有能够聚集的兵力调遣向城中心,以宫城为核心布置防线。他现在能够期盼的不是汉军自行退兵,更不是那些造反的门阀和世家良心发现,只能将一切的希望放在王羲之身上。

    “国丈,东城已经出现汉军的身影。”荀蕤多少是有些惶恐地说:“汉军比王右军更早到,是不是……”

    建康的东城就是丹徒的方向,更加明白一点说就是摄山应该被汉军攻克了,而王羲之昨晚连夜出城就是去摄山。

    “对于我等而言,只有固守以及突围。”褚裒其实老早就心乱,只是在强制让自己表现得镇定:“固守是为了等待援军,只有援军抵达才能成功突围。”

    东晋小朝廷的政治体系早就注定了一件事情,军队是掌握在各个门阀和世家手里,今一次是桓氏和庾氏公开反叛,又有众多的世家尾附其后,十万戍卫军在一开始就分裂,目前城内最大的战场就是在上演同室操戈。

    “悔不该早早迁都啊!”荀蕤所在的家族在这一场动荡选择的是站在小朝廷这一阵营,他的弟弟荀羡却是作为刘彦的近亲秘书郎。他并不觉得事败之后弟弟能保证什么,是真心希望小朝廷可以度过危机,也就说:“宫城有将近两万卫士,有近四万戍卫军和三四万世家私兵相助,要不直接突围吧?”

    褚裒比任何人都想突围,却是无比郁郁地说:“桓贼与庾贼伙同汉军,必然是重兵而来。王右军不到,固守宫城尚能抵抗,突围恐怕是羊入虎口。”

    …………

    中暑,吊瓶了一天,脑袋真心懵。

第512章:小朝廷之亡(五)

    一件已经重复很多次的事情,建康城占地范围真的非常庞大,导致的是城墙根本就非笔直,是到了一些位置之后必须进行拐道,城门的布置也是根据城墙的形状和位置来设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伏伟率军来建康的路上并不曲折,他们在穿过晋军防线的时候甚至就没有动什么刀柄兵只因为防线上的晋军受背后门阀与世家的指示投靠了汉军,而这个时候王羲之还在向摄山的路上赶。

    东晋小朝廷这艘船已经破的千方百孔,时时刻刻都有跳反的世家出现,以至于局势演变成小朝廷不止是要与汉军为敌,还要承受不断的反叛,那是世家政治所带来的恶果。

    事实上世家真的不会忠诚于除了家族之外的谁,一切都是以本身的利益为出发点,事态严重到了一定地步保住家族利益才是首选,除此一切都处于可以出卖的选项。

    有接近两万属于汉国那一阵营的部队出现在东城,这个消息对于被困宫城的人来讲无疑是个噩耗。

    建康的东面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是战场,那里有着几十里的防御纵深,更有十七八万的晋军驻守。有汉军从东面而来,那么是不是可以说那边的晋军已经瓦解,甚至是王氏门阀也跳反了?

    褚蒜子的悲凉在于,皇室仅是掌握了宫城一万左右的战力,褚氏七拼八凑也仅是凑出不到四千绝对可以相信的武装,想要依靠那些力量突围基本是妄想,再来是局势一再恶化那些站在自己这边的世家随时可能会转变立场。

    “臣以为汉军只是取巧来到东城,绝不是那边的部队出了问题。”李氏成汉灭亡之后,常璩就在东晋小朝廷这里做了官,他说:“应当派出人手前去东面调遣部队回来解围。”

    褚裒很想说人人自危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像是桓氏门阀在之前也没有显露出造反的迹象,偏偏就导演了这一出大戏。他觉得桓氏门阀可以那样做,那么王氏门阀为什么就不可以?可是这些话他不敢说。

    他们这样的争执和吵闹已经持续很久,外面是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回,内部却是长久没有能够拿出主意,让一直在旁观的褚蒜子想着哪怕是一个坏主意都比继续这样争吵下去强。

    就在吵吵闹闹中,又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入了北城的汉军已经向宫城方向推进。

    “诸卿。”褚蒜子首次开口:“可愿随哀家上城楼一观?”

    甭管在场的人在想什么或是已经拿定什么心思,身为太后的褚蒜子邀请,他们都是愿意随同前去。

    东晋小朝廷的宫城是建立在东吴王室的基础之上,由于司马一家子全面衰弱长久以来并没有建造新的宫殿,甚至可以说也没有进行过修缮,使得宫城看去就像这个国家一样显示出破败的气象。

    再小的宫城也小不到哪去,一种人等乘车的乘车和骑马的骑马,少不得是有人徒步,出了宫城核心大殿往北,穿过东林园来到大通门。

    褚蒜子一路上亲眼所见,本该无比肃穆的宫城变得无比杂乱,随处可见巡逻的卫士,再有就是路上倒毙了宫女和侍从,一些宫殿的大门是敞开,里面像极出现了掳掠,连带原本还算秀丽的东林园也是变得一片狼藉,不少树木是被砍掉。

    现在不是讲究什么排场的时候,褚蒜子可没有一身华丽的章服,小皇帝司马聃也没有穿冕服,乘坐的车辆更没有插上什么天子节。

    随行的一帮人,他们穿着很乱,有身穿常服者,有身穿官服者,更多是一身的戎装。以穿着的不同可以判断建康生乱时是什么状态,也是先后被请进宫城。

    宫城的北面并不是作为居住区。大通门之外有一个同秦寺,再有大夏门边上的归善寺,两个寺院在建康的香火并不差。再往北有处鸡笼山,那里是东晋小朝廷的陵园区,葬有东晋历代的先帝,鸡笼山北面是玄武湖。

    站在大通门向北面看去,同秦寺的庙宇清晰可见,那里此时此刻并没有什么人影,却是也能够从遍地的尸体和杂物看到也是经历过混乱。

    其实宫城的北面城门颇多,大通门仅是东林园的出口,其它几处各自连接着外面的坊市,会有这么多的城门纯粹就是一些礼法所致,就好像是干什么就从哪个门进出一样。

    在同秦寺的东侧有一条笔直大道,它连接着宫城和玄武湖,位于玄武湖东南侧的是覆舟山。覆舟山边上有一条溪水,导致的是这边桥梁颇多。

    “鸡笼山大火未止……”褚裒又扭头看向西面,说道:“石头城那边依稀可见飘扬我军旌旗。”

    其实石头城距离大通门非常远,人的肉眼是能够看到有旗帜在飘扬,可是看去已经是模糊到连颜色都难以辨认,哪能看出是属于谁的旗帜。

    玄武湖是建康城内最大的湖泊,其面积绝对比整个宫城都大。往年突发大雨的时候,玄武湖就是建康城内的一个灾难,以至于东晋小朝廷耗费巨资不断打造长堤,几十年修建下来长堤总长度绝对有百八十里,一年是比一年加厚加高,才算是让玄武湖成为一个纯粹的赏玩地,不再有什么祸害。

    汉军入城的区域是西川府,位于玄武湖长堤的西侧,是在石头城的北侧。要是从地形来判断,汉军想要抵近宫城之前,说什么也该先将石头城给攻占,要不然是会被截断后路,才有褚裒着重讲出石头城依然在晋军手中的话。

    谢艾此时此刻就真的是在研究石头城。

    石头城顾名思义就是建立早,满是石头的基础之上,该处是建康城内的一景,山为石山,山脚有东侧溪水、西侧就是长江。它海拔不高的山体上是一个城中的坊,居住有市民,长期也有驻军。驻军是为了监视长江动静,本来就有大型的军事器械工事,等待汉军在长江全面占优之后又增多,目前少说有数百八骏弩是对准了长江。

    “不攻下这里的确不宜进逼宫城!”谢艾手里的地图是桓云提供,看着有充分的原始特色,也就是只描绘出大概,不会有什么数据。他将地图卷起来,问道:“其上有三千左右的驻军?”

    “三千驻军是为了防备长江,现如今绝对远不止三千。”桓云苦笑说:“本是要趁其不备抢先拿下,可是没有成功。”

    谢艾已经从桓云这里知道石头城的驻军是谢氏门阀掌控,关于谢裒病逝,谢氏将军队指挥权交给褚裒也已经确认。他其实还是搞不懂谢氏门阀究竟怎么想,除谢安效力于汉国之外,谢氏门阀到了现如今的态势依然处处与汉国作对,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四千汉军和杂七杂八的三五千人抵达石头城北侧,从该位置看向石头城所在位置,首先看到的就是高耸陡峭的山体,石头的色调为土黄色与红歇色,峭壁之上少有植物,看着也没有向上的通道。

    “这边不算石头城区域,是北侧荒山,仅有两山包夹谷道内部有一条向上通道。”桓云手指远处石山,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晋军身影:“将军若是要攻取石头山,需要绕道西篱门左近,就是……”

    西篱门就是宫城的外郭篱笆墙其中一处出口,这一道总长度逼近三百里的篱笆墙,它是建康城三道城墙的其中一个,形状可不是什么笔直,要是能攻总览其实就是一个扭曲的橄榄形状。也就是说,汉军光是入了城还不够,还要面对这么一道篱笆墙,而说是篱笆墙其实也不完全是,它的高度该有两丈左右,墙面用篱笆保护,内在其实还是夯土结构。

    恰恰是因为东晋小朝廷的极度缺乏安全感,要是让汉军以堂堂正正的姿态推进过来,受于地形限制在第一道城墙就不知道该耗费多少时间才能攻克,入了城内也要面对数十万的军民再去攻打外郭城墙,就算是打下外郭城墙还有一个不输给第一道城墙的宫城城墙,真心不是那么好弄。

    现在,东晋小朝廷受于局势自行内乱,谢艾所率的汉军没耗费什么代价就入了建康城,麻烦仅在于去拔除外郭城墙外还在抵抗的据点。

    “留下一些部队,余下随吾前往西篱门。”谢艾深深地看了一眼地形险要的山体,内心里无比的庆幸:【伪朝内乱真的太好了!】

    想要前往西篱门的话,行军路线是一片刻意被流出来的旷野,听闻是专门用来给予踏青的地方。

    谢艾亲眼所见,东晋小朝廷尽管是偏居一隅却从来都没有忘记享受,这一点从路途上的庭榭以及林园布置就能瞧得出来。

    外郭城墙之上有把守晋军,他们看到汉军出现就是敲响了警报大钟,随后是战鼓声连成了一片。

    “墙上守军不少。”谢艾问桓云:“外郭城墙之内的动乱已经被平息?”

    “不会如此轻易。”桓云回答得极为笃定:“该是褚裒动用世家之力,不敢调动郭城守军。”

    真实情况也如同桓云所讲,褚裒根本就不敢调动外郭城墙的守军,除了真心是不想城防空虚之外,怕的是外郭城墙的守军有汉军内应,而对于宫城来讲也是不允许不可信军队入驻的。

    谢艾直接问:“桓阀主在郭城守军可有安排?”

    “自然。”桓云开朗地笑道:“介时将军便会知晓。”

    桓云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发生了外围城门的事件之后,那些安排的人会不会被清洗。

    绕路用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中途碰上的仅是不成规模的乱军,谢艾带着部队来到石头城东侧的石头津,一眼看去眉头皱得很紧。

    石头城的北侧只有一个包夹中的通道能上,东侧是有几条通道,但坑人的是石头津不但到处乱石,且是有很多流水纵横。

    “守军……”谢艾是深皱眉头,说道:“不止三千。”

    石头城方向,山体的峭壁边缘可以看到布置了众多的弓箭手,甚至看到安排了众多的八骏弩。在山脚之下,守军布置了多道拒马和篱笆组成的防线,光是看布防的守军就不会低于一千。

    正观察石头城的谢艾,他发觉动静看向东南面,那里不知道多少人喊得震天响,看去人群显得密密麻麻。

    来人成份看去很杂,大多就是民间装扮,少数是身穿晋军戎装,打头的旗帜上面大大书写着一个“义”字。

    石头津的西南侧是长江边上,人群是贴着外郭城墙而来,上面的守军并没有攻击人群,那么用膝盖想也知道来人是站在东晋小朝廷一边。

    桓云看清打头之人的相貌脸颊一抽,对谢艾说:“来人为殷浩胞弟,名唤殷康。另有郭氏、陆氏、朱氏等士族。”

    谢艾对东晋小朝廷有什么大门阀和大世家是一清二楚,一些介于一流和二流世家的家族也稍微有研究,一听来的是什么人也就大概心里有素。

    “没想到司马一家还有遗泽。”谢艾转头看向自己的副将,下令道:“骑兵冲散,不退则尽数杀之。”

    命令下达,五百汉军骑兵出动之下,轰鸣的马蹄声片刻之间就被踏响。他们并不是直接冲向人群,毕竟人群是处于外郭城墙之上弓箭手的掩护距离之内。

    殷康就是那个手里扛着“义”旗的人,年岁看着该是四十左右,他是一脸的视死如归,迈步的同时在喊叫:“与贼军拼了!”

    要是了解东晋小朝廷世家的人,看着会发现有头有脸的人基本是家族中的次子或是庶子,绝对是没有嫡长子之类的人物。

    桓云对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些人心里极度有数,无外乎就是没有彻底烂透的世家还看重气节,用无异于以卵击石的代价来表现出家族气节。他甚至能够猜测出那些家族接下来会怎么干,等待这批送死的人真的死光了,也等于是他们所在的家族不欠东晋小朝廷,然后这些家族就能心安理得的投诚汉国了。

第513章:小朝廷之亡(六)

    任何制度或是阶级都有尽头,不会有什么与世长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道德经》中有一句话“日中则移,月盈即亏,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充分述说了世家的演变过程。

    世家在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恶名,相反世家是当时的开拓者与创造者,华夏版图的扩展就是由他们来主导。

    知道华夏的姓氏一开始是怎么来的吗?是一批人攻占某地,比如那块地的名字叫“赵”,君王封赏开拓者“赵”这块地,一个姓氏为“赵”的家族也就出现。

    因为封地叫什么名字而有什么姓氏,致使先秦时期每个家族的姓氏都不固定,是随着封地的转换而有改变。那么也就是说,早期华夏的姓氏就是一部开拓史,任何一个姓氏都有着一段华夏先民与异族的征战痕迹。

    一直是到东汉末年时期,世家发展到了巅峰,时逢汉室天子治国无方,有黄巾之乱而让天下世家豪强得名义招募部曲,早就纷乱割据局面。董卓之乱其实就是西凉区域的寒门与关东世家的抗争,历史里面很难有真相,而后面自然是世家势力取胜。

    曹魏在曹操创业初期,曹孟德麾下除亲族之外,归附效劳者以寒门占了多数,起初只有颍川荀氏归于幕府之下,直至曹孟德迎天子于许都,又击败袁绍攻占河北与代、并诸地,朝堂,又因为戏志才和郭嘉相续逝去,麾下世家才全面抬头。

    世家发展到极致是到了曹丕时期,也就是曹操一生重用寒门的策略到曹丕而止,也让后面的曹魏被司马家族篡位立下基础。

    司马家族是在绝大多数的世家拥护下才能篡夺曹魏江山,到了这一时期世家这个阶级已经没有了敌人,自然是能够极尽奢华,觉得应该长此以往之后,九品中正制也就应运而生。

    九品中正制只有一个核心,重新确定上古先秦“生而有种”的社会体制,也就是说什么人生下来就注定了一生的轨迹,下层有才不得进取,上层无才可享高官厚禄一生富贵。

    可能是历史在开一个玩笑,华夏在创建“生而有种”的这一时期,天山以西土地上一个叫作贵霜的国家也在弄相似的制度。

    贵霜是大月氏后裔,他们被匈奴驱逐之后先到西域,于西域站不住脚之后退往了印度次大陆,灭十数国乃建贵霜王朝。这个王朝举国信教,又认为每一个阶层都该有固化的人群,比如统治者永远是统治者,贱民就该世世代代都是贱民,细化之后是分为贵族、官员、武士、民众、奴隶,既是种姓制度。

    也许是不幸,可能也是幸运,司马1晋国因为权力争斗发生“八王之乱”,将大好江山拱手奉于胡人之手,中原的“生而有种”进程被打断。要是让司马1晋国强盛起来,华夏也许就会如印度,使“生而有种”成为不再断绝的制度,今后的东方大陆将会有两个人生出来就注定人生阶级的国家。

    大多数世家随着“衣冠南渡”逃向长江以南,继续过着他们醉生梦死的生活,可并不是所有世家都真的一烂到底,但怀有志向的世家一直是被排斥,才发生屡次尽管可以收复中原又前功尽弃的事情。

    所谓“国无外敌者,恒亡”,不管是阶级还是人都是如此。“生而有种”的进程被打断,一些世家开始反思,曾经丢弃的一些思想回到某些世家,气节的思想自然也就得到延续。

    谢艾亦是出身于世家,若说之前只简单的以为前来者是要反扑,看到在骑兵的冲击下大多数人退去,看着像是世家子的人则是像领死一样被杀,大概也就知道出自什么缘由。

    前来反扑的人约是两三千人,离开外郭城墙上晋军弓箭手的掩护,他们被汉军骑兵仅仅是一个冲击就乱了套。绝大多数人是哭嚎着逃跑,仅仅是少数武士随着世家子继续厮杀,可是很快就被淹没。

    桓云可以相信谢艾已经察觉到,他说:“应当成全。”

    不可以常理来窥探世家,有时候死一些人远比不死要好。那些牺牲者会为家族打开求生之路,看的就是谢艾要不要成全。

    汉国官方视这一场南征为南侵,官方记载也是用南侵而不是南征,打得既是光复之战也是侵略之战,可以想象制定的策略是怎么样,消灭更多世家就是策略之一。

    桓云见谢艾不为所动,又说:“留下此些人等,或可使石头城守军见将军仁慈,可不战而克之。”

    “下令……”谢艾被桓云说动:“俘虏之。”

    避免成为刀下之鬼的人不算少,殷康就是其中一个。他被押解到谢艾边上后,没有表现得多么慷慨激昂,与众多的世家子是在沉默中看着谢艾,当然还有骑跨战马位于谢艾旁边的桓云。

    “汝等,可有人愿意戴罪立功?”谢艾没有下令捆绑众人,却也没有太好的脸色:“能说动城内守军弃暗投明者?”

    包括殷康在内的世家子没人吭声,他们依然保持着沉默。

    “将军勿急。”桓云笑吟吟地说:“或许片刻之后城内守军即降。”

    世家不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包括平白无故地派人送死,每一件事情后面必然会有用意。

    谢艾并不愚笨,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哪怕是之前没有想到,看到桓云这样的作态也该发觉。他知道要是尽数将来送死的人杀了,那些世家后面是会归顺,但也就是归顺。他更知道没有杀的话,世家会送上大礼。

    就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石头城最高处的晋军旌旗被降下,随后是各处的旗帜撤掉,没有多久拦路的拒马、篱笆被推开,成队的晋军在几个人的带领之下出了工事地带,他们走出来之后就是跪在地上。

    “将军。”桓云笑呵呵地说:“此便是惊喜。”

    谢艾让副将上前接受投降,脸上虽然带笑,内心却是没有什么喜悦。他只感觉江南的世家真是全面腐朽,真不存在什么国家大义。

    石头城的请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汉军自然是一片欢腾,那些随着桓云站在汉国这一阵营的人也是尽情欢呼,震惊和愤怒属于依然站在东晋小朝廷这一阵营的人。

    石头城守军的不战而降是一种效应,预示着原本中立的世家也开始转变风向,对于率军来到建康的谢艾等汉将和一开始就弃暗投明的那些人是好事,对于想着抵抗到底的那些人则是噩耗。

    先是石头城,后面鸡笼山、钟山等几个外郭城外的晋军皆是先后投降,起到的效应是外郭城墙的守军也爆发混乱。

    谢艾率军趁乱拿下了西篱门,想要再进入却是遭遇到拼死抵抗。不止他们这一路,从钟山方向而来的伏伟所部成功夺取北篱门,要再进入也是遭遇到强有力的抵抗。

    得知汉军已经夺取了外郭城墙的西篱门和北篱门,身在大通门的那些人当然是一片哀嚎,他们是在绝望之中竭尽所能地聚集力量进行拼死一搏,绝望之中爆发的力量有点用处,还真将汉军也挡住。

    “殊死一搏罢了。”桓云对最后胜负没有什么怀疑,却是有些疑虑:“将军,后续之军何时可抵?”

    庾翼亦是开口:“若是拖得久了,恐怕会有生变。”

    抵达建康城的汉军只有两万左右,虽说是有助力,可是对于百万人口的建康城来讲真心是有些不够。

    谢艾到目前都还无法统计究竟多少人站在汉国这一边,有数据的是桓云和庾翼手头的六七万武装。

    现在的建康城已经全面大乱,到处都在发生厮杀,以有限的**万人想要控制住外城郭本身就有难度,不将外郭城全面控制住想要入内,面对的就是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进取被挡住,外面又不断遇袭,可别主力入了外郭城却是被从外面围住。

    “王羲之往前线接手兵权?”谢艾得到答案再问:“此人如何?”

    “王逸少乃是宇内书法大家。”桓云知道谢艾问的是什么,却是无法断言:“王阀或如何,取决于将军带来王上何等决议。”

    庾氏算是迫不得已才起事,本该作为主角却因为庾翼的犹豫不决给桓氏让路。

    桓氏门阀是因为桓温的决断才由桓云主持归汉。这是一个当机立断的家族,亦是不会因为世俗而动摇奋发向上的决心,无视担负恶名反叛归汉,无外乎是认定刘彦统治的汉国必将一统天下,借小朝廷立功,好使家族可以得到更好发展。

    王氏门阀曾经盛极一时,虽然有衰弱却依然是长江以南的第一门阀。他们长久的韬光隐晦策略像是让家族门风趋于软弱,遇到事情没有果决气概,要不然也不会以实力最强而气势显弱。

    王氏门阀虽然有派遣家族嫡系前往汉国,可是至今都没有太明显偏于汉国的动静,显然就如桓云所讲的那样,王氏门阀是在等待刘彦的态度,才会进行下一步的选择。

    要说之前谢艾是要一鼓作气拿下建康,等待真正来了建康才正视到一点,尽管小朝廷内乱不止,可是想要轻易夺取建康依然不容易。他知道急取不成就该转换策略,于是也就联络伏伟,两支汉军把控外郭两处城门,不再向内入侵,首要是先平息掉外面的混乱。

    重新回到宫城的褚蒜子等人,他们得知汉军不再急切进发宫城,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则是脸色变得更为灰败。

    汉军来得太少,叛军虽有组织却难以一时统一号令,要是东晋小朝廷可以创造机会获胜一次,也许能够在士气高昂之下将入侵的汉军包括叛军驱逐出城。

    收复建康全城,驱逐掉汉军与叛军,城内就该是一心抵抗汉军的人,远比之前绝对要好太多。再来就是等待王羲之率军回赶,内外呼应不是没有可能取胜,得胜必然使小朝廷士气大振,相反汉军该是士气低落,上演一出绝地反击将汉军全面驱赶回长江以北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只要是有智慧的人都知道结局差不多注定,该下决断的人不能再迟疑。

    “城内相持,逸少哪怕率军回归,亦是头尾无法相顾。”褚裒倒是看得很清楚:“我方不利还有其它,相持之局会使更多士族投靠伪汉,西篱门外便是例子。”

    褚蒜子在看那些回到宫城大殿后依然持续争吵的众臣,她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若国亡,我家母子会如何?”

    褚裒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问出那样的问题无法左右言他,可能也早就有思考过,答道:“汉王曾接纳称王冉闵,未有过苛待,甚是厚待之。”

    “冉闵有将才,汉王爱才而用之,有大气魄。聃儿乃幼童。”褚蒜子又问:“女儿伺候于枕席,可换聃儿一生无忧?”

    褚裒对于自己的女儿可能会被霸占心情有点复杂,答道:“或可得一安乐侯。”

    灭一国而霸嫔妃,可以说是华夏历史的一种常态,历朝历代的君王基本都是这样干,差别就是被霸占后的亡国嫔妃会不会被宠幸或是宠爱。不少君王在灭掉敌国之后,通常是会在其后一段时间玩弄亡国的王后,以此来享受战胜后的骄傲。

    褚蒜子坦然地说那些,是她清楚自己在亡国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亦是自信自己的容貌。她所不确定的就是,有没有那个本事将刘彦给伺候爽快,好得到一丝丝的吝惜,不是被玩弄之后丢弃一旁,类如那些亡国的君王女人自己背负悲惨命运也是对家族和子嗣没有助益。

    “若亡国……”褚蒜子脸上有着愤怒的表情:“世家会如何?”

    “褚氏荣辱皆在蒜子,桓氏与其余叛臣或可得到封赏,余下或会家灭族亡。”褚裒是以非常坦然的态度在说话,说完沉默了一小会,才继续说:“为父在其后将不仕,蒜子可依靠谢氏安石。”

    两父女待在一旁讲悄悄话,下面的争吵已经有了结果。看越众而出的那些人,他们一脸的严肃,其余是在叫骂,能够从叫骂声中得出将是什么结果。

第514章:劝进

    远在襄国的刘彦接到千里加急汇报,看完之后只说了一句“生于不义,死于耻辱”。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东晋小朝廷亡了,是由太后褚蒜子怀抱小皇帝,又携带司马一家子宗亲和文武百官,出了宫城于宜阳门外向谢艾请降。

    投降的过程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是经过一再的协商……或者叫讨价还价,等待徐正在东城击败王龛的消息传抵建康,又有王羲之那边大败,褚蒜子自觉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才正式投降。

    “小朝廷降了。”刘彦没有召集文武百官,他本来是与儿女在做游戏,王后与四妃在旁边织绣:“剩下的便是光复南方各州郡了。”

    汉国与东晋小朝廷的战争可以追溯到汉国建立之前,南侵是从元朔四年六月份正式开始,小朝廷投降是在九月份,等于是决战阶段只进行了三个月左右。

    要是没有司马宗亲再立朝廷,司马1晋国就会被扫进历史垃圾堆,哪怕是有司马宗亲再立朝廷也只会是延长一段时间,不可能再出现什么反复。

    “恭贺王上!”

    帐篷之内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跪地恭贺。

    正朔之争已经出现结果,刘彦喜归喜却是没有什么欣喜若狂。毕竟他一直认坚信必将得胜,消灭首开先河失却江山于胡人之手的司马一家子值得庆贺,但追根到底也只是光复汉家旧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疆辟土。

    谢道韫是迟疑了很久才问:“王上会如何处置敌国宗亲?”

    小朝廷投降只是收复南方旧土的开始,灭了小朝廷并不等于是灭亡东晋,还要看那些门阀与世家愿不愿意接受现实。要是门阀和世家妥协,汉军所过之处自然是接收州郡。要是门阀和世家不妥协,汉军依然是要一个又一个城池和区域地打过去。

    怎么处置战败敌国的皇室(王室)有先例。

    宽厚一些将敌酋封侯赐予封地养着,余下宗室削为平民安置村子使其自力更生,文武百官或收纳为己用或贬斥为民,总之就是除了罪大恶极不杀人。

    残酷的话,那就真的没有什么下限,干掉任何想干掉的人,哪些人又该阖家成为永世贱民直至汉国这个国家灭亡。

    不过,不论宽厚还是残酷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敌国的一国之后和众妃都得全盘接收,至于是否玩弄则属两说。

    谢道韫之所以问,不是真的要了解司马一家子会被怎么处置,是刘彦会怎么对待门阀与世家。

    长期以来,谢道韫一直想要探视被关押的谢石、谢尚、谢万,可是稍微有所表露拓跋秀就会出来讲身为人妇的道理,这样一来哪怕刘彦本来同意都只能装作听不见和看不到。

    谢道韫充分了解到刘彦怎么处理司马一家子代表会怎么去对待那些门阀与世家,为亲情理所当然是希望刘彦能够从宽处置。

    “中原板荡,百姓陷于胡人之手受尽百般苦难,寡人需要给百姓一个交代。”刘彦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哪怕是司马一家子早就成为摆设,可必然是会对司马一家子进行清算。他直视谢道韫,说道:“令姜,以后不要再过问朝政了。”

    谢道韫立刻是小脸变得煞白。她不是因为刘彦的警告而惊恐,是担忧谢氏一门除谢安之外的人。

    拓跋秀已经来到谢道韫身边,是在沉默将谢道韫拉起来,很快就将谢道韫拉到帐篷外面。

    “王上……”崔婉颇为忧虑地看了几眼还在晃动的帐帘,说道:“贤妃……只是亲情所致,绝无违逆王上的想法。”

    作为君王而言,刘彦的女人并不算多,除王后崔婉之外,也就贵妃桑妙、淑妃张兰、德妃拓跋秀、贤妃谢道韫,除此暂时没有更多。他是用后世男人普遍的思想在对待自己的女人,理解与宠爱占了大多数,不会因为一两件小事而发火。

    关于小朝廷投降的消息很快就散布出去,始作俑是拓跋秀劝导谢道韫被人旁听,一传十百传千,偌大军营很快就陷入欢腾,文武百官也是汇集到王帐。

    刘彦后面通报全军,再有迟疑的人也是加入欢腾,作为君王的刘彦下令犒赏全军,使欢腾气氛变得更加浓烈。

    酒宴备下,文武百官分为两边坐下,他们是带着喜悦的心情互相低声交谈,聊的无外乎是南侵取胜对于汉国有什么意义。

    刘彦是等了一会才从后帐出现,他抱着嫡子刘慎的出场,使很多人下意识看向不足两岁的刘慎,而后才是站起身来行礼。

    等待刘彦安坐,众臣少不得是一阵恭贺,得到示意全部落座,很快又有人站起来。

    “王上先得传国玉玺,后有伪朝灭亡,足见乃得天命!”纪昌作为左丞相是该先来一场讲话,他再次向刘彦行礼,后面环视百官一小会,重新面对刘彦的时候,洪亮声道:“臣左丞相纪昌,请王上入住宫城。”

    霎时间,满帐文武皆是起身,像是事先演练过那样,齐声道:“请王上入宫城居住。”

    不是纪昌第一次劝说刘彦入住襄国宫城,百官也是一再地恳请,毕竟身为一国之君王长久居于帐篷,哪怕是帐篷环境没一点比宫殿差,可从来就没有华夏君王有这样的行径。

    现在纪昌与百官再提,有小朝廷投降在前,重新提起来就一个意思,那就是刘彦是时候称帝了。

    迁都早就有进行过商议,对于追求收复全部汉家旧土的汉国来讲,临淄的位置显得太过偏东,并不适合作为汉国的都城。

    汉家旧土有多大?北至草原,南抵大洋,东至东海,西达西域,以上这些只是简单地概论,实际上汉家旧土真的是非常大,国家都城应该是安置在哪里需要进行琢磨。

    一国的都城考虑的因素太多,一般是以山川地势来作为优先选择,也就是都城要有稳妥的防御链,再来就是都城多少范围之内能够有多少产出,然后是全国赋税运到都城容不容易。

    很多时候不会有一个完美的都城,只能从最重视的地方来逐一甄别,大多数皇朝首先看重的是防御链,首先保证都城的安全性才会去考虑其它。这样一来大多数皇朝选择将长安为都城也就能够理解。毕竟长安南面有穷山峻岭,东面有函谷关、虎牢关、潼关、关、蓝田关等多处关隘,再则是交通上面其实也有基础。

    被汉国中枢列为都城的地方并不算多,长安、洛阳、襄国、邺城就在考虑之中。

    长安和洛阳是西汉和东汉的帝都,各自享有两百多年的国运,地势上面也存在优势,不止是防御链,还有刘彦平定东方诸敌国后继续向西扩张的想法,那么长安显然就更合适一些。

    襄国和邺城被纳入选项的理由比较简单,石虎在两座城池已经修建起了极其庞大和奢华的宫阙,甚至可以说是刚刚修建好和修建到一半就被汉军所夺,有现成的宫阙不提,以地理位置而言还真的是处于汉家旧土版图的中间位置。

    “长安可以先迁徙人口前往,宫阙亦是可以先行修建。”纪昌当然是无条件任由刘彦将都城选在任何敌方,他需要的是讲清楚过程和利弊:“现如今的长安已经全面荒废,需得几年时间来使其复苏。”

    没有错了,刘彦已经决定汉国的帝都就该是长安,但目前不说长安破旧不堪也没有多少人,就是整个关中都是废墟处处,不再有秦帝国和西汉、东汉的繁荣。

    想要让长安恢复繁荣,迁徙人口仅仅是第一步,建城当然也是必须,最应该做的是恢复秦帝国时期的庞大灌溉系统,将秦帝国修建的郑国渠,西汉修建的成国渠、六辅渠、灵轵渠、白渠、龙首渠,东汉……东汉没修什么水利系统。

    总之长安想要成为一座帝都,有太多的预先准确,而那些绝对不是一年半载可以搞定。这样一来的话,迁都长安之前是不是该选择除开临淄之外的落脚地,脚下的襄国就是一个很理想的地方。

    “王上,襄国是石碣数十年的都城,曾经汇集胡虏超过百万。大汉将此地梳理了一遍,但未免有漏网之鱼。”桑虞刚才已经讲完了怎么去重新将长安建设成为一座帝都该有的样子,后面该力主将襄国作为临时都城:“王上暂居襄国有现成宫城可住,亦可震慑宵小。”

    桑氏是魏郡人士,襄国位处魏郡之内。要是襄国成为汉国的临时都城,甭管是多久对于桑氏来讲都是有利,这个是桑虞力主暂时刘彦停留襄国的原因之一。再来是,襄国之前是作为石碣的大本营,哪怕是历经动荡,有石虎带着百万胡虏北迁并州,但真的是遗留下不少胡虏,确确实实是该近一步地融合或是消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东晋小朝廷灭亡,汉国未来主要的战事会发生在并州一线和冀州一线,位于襄国可以起到便利作用。

    纪昌清楚桑虞的盘算,以公心而言襄国作为临时都城也不错,他也就没有进行什么反对。

    其余百官众臣其实也能察觉桑虞的私心,但想要反对也拿不出什么有利的反驳词语,毕竟刘彦已经明言长安会是都城,襄国仅仅是暂时停留,为了这么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去和桑虞产生冲突很不合算。

    桑虞知道刘彦不反对不会有任何人出来反对,他更知道后面是要拿一些利益出来,是感谢能反对的人没反对,也是必须的一种利益让步。

    汉国未来的帝都就这么定了下来,暂时将襄国作为都城也顺利通过,百官众臣脸上都是无法掩饰的喜意。

    帝都都已经确认,离刘彦称帝也就不远。刘彦在作为大王的时候,朝中的一些职位可以悬缺,成为皇帝之后却是不能,代表着在场很多人将补上那些空缺,也许此刻只是个不那么重要的大夫,未来却将成为某一部的侍郎,是很值得期待和喜悦。

    “此战首功为征南将军。”刘彦举起酒樽邀请群臣与之共饮,放下酒樽之后才问:“诸卿以为呢?”

    徐正亲率大军在淮水打了一场关键性的战役,远不止是战役获胜,还彻底击碎了东晋小朝廷抵抗的决心,致使小朝廷治下的世家认清现状,无论怎么讲作为实际执行者的徐正确实是立下了大功劳,没有谁可以反对。

    “得王上运筹帷幄,征南将军身体力行,方有灭伪朝之大业。”纪昌是百官之首,率先站起来提倡:“王上应当厚赏征南将军。”

    统兵灭掉一国是武将最大的荣耀,也是作为武人最大的功劳,又分灭小国、中国、大国和帝国。前一段时间桓温作为一路主将率军灭掉李氏成汉,桓温得以得关内侯的亭侯爵位,而在汉国的定义中李氏成汉只能算是小国。

    “臣以为,征南将军可晋爵为关内侯,享一县食邑。”纪昌深知东晋小朝廷不是什么帝国,但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大国。他又说:“亦可晋职为太尉。”

    汉国执行的是三公九卿制度,又混了一些九品中正制的制度,但无比尊贵还属于三公九卿中的职位。

    太尉是一**队的最高武职,负责管理全**事事务,但他平时没有军权,战时也要听从皇帝的命令,而且要有皇帝的符节才能调动军队,军权实际上也是掌握在皇帝手里。

    立下灭国之功,成为县侯,再摇身一变成为极为尊贵的太尉,可以说是君王和中枢的厚赏。对于徐正而言,成为县侯当然是好事,可成为太尉对一个喜欢亲自征战四方的人未必就能多快乐了。

    纪昌话音一落,文武百官皆是站起身来,齐声道:“征南将军可为太尉。”

    以淮南一战来讲,徐正在战术上表现得一塌糊涂,在战略上虽然是中枢的示意,但执行的依然是徐正本人。太尉实际上也就是总参谋长之类的角色,没可能再亲临战场指挥作战,会待在中枢当好皇帝的参谋,以外界来看的确适合徐正。

    其实,最为重要的是,百官会那么统一只在乎一个,有丞相和太尉,补上御使大夫一职之后,中枢的三公九卿就算完整,刘彦称帝的基础就算是完整了。

第515章:也许真的该修生养息一下?

    现今各国称帝者不止有东晋小朝廷一家,石虎是在元朔三年的时候又恢复称帝,不过相对于东晋小朝廷在篡夺曹魏之后就是皇帝,作为胡人的石虎在占据中原绝大多数地区称帝算是合理,但石虎目前仅是占据并州和朔州称帝就显得无比的沐猴而冠了。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东晋小朝廷自褚蒜子携小皇帝与宗亲、文武百官而降后,从法理上东晋小朝廷算是已经灭亡,那么东方大陆上称帝的只剩下石虎一人,其余各国皆是称王的王国,不是称帝的帝国。

    实际上哪怕是称帝也不一定就是帝国,帝国是强盛而无敌的国家,有一击而轻易灭一国的强大实力,像是曾经的西汉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南越、闽越、哀牢、夜郎之类的国家,又像是将地中海视为内海的罗马,连带占据整个中亚半个南亚的安息(帕提亚)也是帝国,而贵霜表面上是帝国实际上只能算是强盛王朝。

    天王是胡人用来在王之上设立的尊贵位置,石勒在占据大半中原之后,一些大儒劝进称帝,但他虽然不识字却是一个很明白事理的人,觉得自己是比普通的王更强大,可是依然忌惮东晋小朝廷,寻思一下也就自称天王。

    除了石勒自号天王之外,石虎是第二个也称天王的胡人,要是历史没有发生改变的话,续石虎之后自号天王的还有慕容的儿子慕容。慕容是在慕容死掉之后继位,先接任燕王,后面自号天王,不过在公元三五二年就称帝。另外一个天王是冉闵,但冉闵是在死后才被慕容燕国追封,原因是冉闵死后中原爆发大旱又有蝗虫肆虐,经由一些大儒和僧人的提议才被追封为武掉天王。

    冉闵这辈子是没有可能再当什么武掉天王了,想要获得王爵的道路也是曲折而又坚信,不是刘彦有多么排斥,是冉闵要立下难以想象的大功劳。

    “伪朝灭亡,石碣从东都撤军。”冉闵再次来到襄国,无法掩饰一种失望和晦气:“臣挥军追击,胡虏在汾水北岸四散,只得占据中都罢兵。”

    东晋小朝廷灭亡的消息传播速度非常快,是前后脚就被各国知晓。石碣赵国和慕容燕国的反扑是建立在汉军被牵扯在东晋小朝廷那边的前提,只要东晋小朝廷能够坚持住,两国真的是有反扑的基础。

    “谁都没有料到小朝廷会那么快灭亡。”刘彦自己都没有料到,以为会打上数年,毕竟南方多山又水道纵横,真不是那么容易打。他说:“小朝廷请降,消息传至并州与幽州,石碣与慕容鲜卑只知道大汉轻易灭掉小朝廷,被我军的强盛气魄所震慑,是应该出现迟疑。”

    慕容燕国还没有解决掉辽东的战事,预备从幽州扑向冀州的燕军是由慕容俊为主将、慕容恪为副将,含慕容鲜卑本族和其余仆从军、奴隶军有个近十万。他们还有接近七万是在高句丽战线与汉军为首的高句丽军、百济军、新罗军、倭列岛各**、扶余个部落交战。另有就是鲜卑草原和山脉之内也牵扯着三四万慕容燕军。

    算起来慕容燕国正在开打的战线一点都不比汉国少,而慕容燕国仅是两州之地,足见慕容鲜卑还是非常强悍。

    东晋小朝廷灭亡得太快,不管是汉军强还是小朝廷太弱,对于石碣赵国和慕容燕国都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直接导致的就是反扑变得虎头蛇尾。

    “石碣会恢复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散躲避。”冉闵满脸晦气地说:“这样一来战事必将长久化。”

    说与石碣赵国战事会长久化还是很有道理的,哪怕是汉国不惜代价猛攻,打下并州还有一个异常广袤又是草原的朔州,更重要的是汉国不惜代价攻打的可能性正在降低。

    “臣听闻朝中诸公主张停息大型战事?”冉闵就是因为这个消息才急急忙忙跑到襄国:“石碣虚弱如斯,慕容鲜卑四处有敌,正是大汉一举剿灭的时机,怎么能够停息战事呢?!”

    汉国从元朔二年开始大举开疆拓土,到元朔四年恢复大半汉家旧土,但各州郡也就只有青州才堪堪算是在恢复元气,余下各州郡无不是百废待兴。

    目前刘彦统治下的汉国其实非常畸形,能够产生效益的也就是青州,其它州郡赋税的贡献几近于无。国家的产出堪忧,支撑起的是过百万的军队,要不是刘彦有金手指根本就维持不下去。

    明确地说,哪怕是刘彦有金手指,前期的积累基本上也被消耗大半,再来是国家真不能这样,恢复各地民生和生产就真的是迫在眉睫。

    “永曾,小朝廷是投降了,但不代表长江以南皆是汉土。”刘彦耐着性子解释:“我军夺取建康,各路大军继续向南方挺进,各地世家依然还在抵抗,南方战事没有因为小朝廷的投降而结束。”

    事实上也真的是那样,谁让司马一家子虽然是皇室却仅是一块招牌,长江以南长久以来就是门阀和世家自治的现状。汉国对世家、豪强、大族是强迫赎买土地,家族丁口也要全面登记造册,这个政策不改就会存在殊死抵抗的地方势力,那么汉军理所当然还是要一个又一个地方地杀过去。

    “对于大汉的幸事是,小朝廷投降使之失却大义,百姓因大汉国策心向往之,各地世家和豪强未能得获更多支持。”刘彦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饶是如此,以征南将军上报,大汉仍需时日才能彻底扑灭那些不服势力。”

    徐正依然是做着他的征南将军,负责统领大军消灭任何不服,汉家势力根深蒂固的地方仅是需要针对不服的世家和豪强,越是向南就变得越复杂,原因是盘踞各地的诸越与诸蛮。

    作为一个汉民族主义的坚定信仰者,刘彦是要一次性地解决困扰汉民族长达数千年的诸越和诸蛮,完成曾经始皇帝未能完成的雄途伟业,将诸越与诸蛮全数杀死、融合、驱逐,不过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肯定又更长,具体会多久纯粹看诸越与诸蛮有多少韧性。

    冉闵是万般不甘心啊!先有桓温灭李氏成汉,再有徐正灭东晋小朝廷,他并不觉得桓温和徐正哪个比自己武勇或是厉害,偏偏最厉害的自己还没有能够完成灭掉石碣赵国的大功,而似乎因为中枢要修生养息恢复国力,灭石碣赵国好像又要拖久了?

    “寡人已经下令,取异族首级者依然记功得赏。”刘彦说的是杀胡令的延续,北方去干掉胡虏,南方也能去干掉诸越和诸蛮,安慰冉闵道:“此举措施会加快战争进程的。”

    针对南方的猎杀令,算是刘彦给长久生活在东晋小朝廷治下的普通百姓一个出路,看的就是南方百姓有没有那个胆子去猎头。

    认真算起来的话,北方的猎杀令已经趋于难有收获,毕竟石虎已经带着数量庞大的胡虏退却,慕容燕国境内的胡人一点都不好杀。南方的诸越和诸蛮数量应该是有个百来万,诸越和诸蛮没有国家,是以部落形式散居,有胆子去猎杀的话,有数量也有环境,收获肯定丰足。

    “恐怕是会有更多的中原骁果扑向南方……”冉闵撇着嘴说:“右丞相要均田,也要南方人有那个胆子。”

    刘彦听出了冉闵话中浓浓的地域歧视。

    北方多勇悍之辈没有错,可是南方也不全是怯弱之人,夏、商、周诸朝用了数千年征战南方可不是一直没能打下来。等到南方归于华夏的时候,南方不少地方也是出精兵,如曾经楚国的藤甲兵、西楚霸王麾下的江东子弟兵、西汉时期的南军、东汉时期的丹阳兵,都是能征善战的嘛。

    “臣自然不反对南方有勇士,但那恐怕已是往事。”冉闵不改歧视地说:“小朝廷统治南方太久,未见能率兵光复中原,时常数万南军对数千胡虏而大败。能与胡虏一战之军旅,莫不以南逃北人为卒。”

    刘彦不了解当代历史,无法去反驳冉闵。再来是,他记忆中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历史上东晋小朝廷各军之中,那些收纳从北方逃亡青壮组建起来的军队对上胡虏一点不怵,又以北府军最为剽悍。

    当然了,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军队,能不能打看的是将领怎么去训练和管束军队,东晋小朝廷之后的南方军队也不是一直都那么菜。

    冉闵其实是要来说服刘彦继续强势攻打石碣赵国,聊到一半竟然给岔开话题,摆下酒宴还在纠缠南方百姓究竟能不能鼓起勇气去猎杀换取功勋,等待喝了个宁酊大醉都没有将话题给扯回来。

    对付心有壮志、勇猛无匹但却不懂得弯弯绕绕的冉闵,刘彦是有意扯开话题拖延下去,得先让冉闵冷静冷静,可不能让这个政治智商负数的猛将去得罪更多的人。

    果不其然,醉得不省人事的冉闵被抬走,没有多久纪昌和桑虞联袂而来。

    “征北将军无征调私自离军而走,王上应当治罪!”纪昌和冉闵没仇,似乎也不讨厌冉闵,他严肃地说:“若为将者可无调令私自离走,军律法规何在?”

    刘彦没搭理纪昌,是吩咐人收拾一下,抬来新的案几摆上煮茶相关皿器。

    “处罚自然是该处罚的。”桑虞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征北将军仅带十骑而来,解甲未有携带兵器谒见王上,罚些俸禄也就罢了。”

    刘彦撇了两人几眼,纪昌要求惩罚未必是歹意,桑虞说情也未必是好意。

    三人煮茶品饮,过程中是纪昌和桑虞在说话,刘彦是带着轻笑一言不发,后面又有数人过来,变成了君臣一同夜谈话事。

    “王上,攻一地而丈土,收人而登记造册,未来三年之内南方之土可以计量,南方之人可用于赋税。”吕议含笑抚须,说道:“大汉又添数州之地,如何使其所用,仍需计较。”

    “自始皇帝而始,南方归于华夏,数百年间却无所开发,此现状该止于当代。”蔡优才是管国家建设的人,他知道吕议为什么说那些:“中原数州郡丈土计人从未停止,南方丈土计人……人手甚缺。”

    丈量土地和对人口登记造册看似简单,做起来也不困难,需要的人手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汉国光复中原几个州,续青州之后的兖州和徐州干了两年堪堪完成,冀州、豫州、司州等地方实际上才开始干起。

    汉国常年以来中枢职位空缺不少,一些郡县的地方官许多是赶鸭子上架,被赶上架的人没一个是平头百姓,至少也是地方大族出身。会这样的原因无比简单,为官需要审阅公文,不识字难以为官,而百姓想识字千难万难。

    军中退伍士卒可以充任乡、里、亭一些职位,造成的就是基层的官员反而不是什么难事。干丈量土地和登记人口的大部分就是军中退伍的士卒打下手,由至少一个县级别的官员来统筹。

    “咳咳。”桑虞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慎重地对刘彦说:“王上,国朝应当有一套择才选能的制度,为王上、为大汉择选更多优秀人才为官。”

    之前汉国的官员,基本上就是自荐与风闻的选拔,与西汉和东汉的孝廉制很相似,但并不是单单只有这个举措,有才能而向上晋升官职的并不少。

    刘彦很是感兴趣问:“如何择才选能?”

    所有人都是看向桑虞,有些是深怀期待,也是存在皱眉不悦的人。

    国家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选官,关乎到一个国家日后的政治走向,有点变化的就是官员阶层会不会固定化,如同曾经的先秦时期老子是什么儿子就是什么,后面的西汉和东汉家族治世,到了曹魏时期走向官员垄断,又是到了西晋和东晋再次恢复“生而有种”的格局。

    “王上。”纪昌没给桑虞开口阐述的机会,说道:“今夜只谈风月,不论国事。”

    刘彦立刻就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516章:博弈无处不在

    生而有种对于权贵来讲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要是掌握权力的人无不是希望子孙后代也能如同自己一样,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们先是讲血统的优良性,再以制度进行固化。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想要达到生而有种的目标并不困难,实际上只要将知识进行垄断就可以了,偶尔再接受极少数的人进入自己的阶层,粉饰一下必将世世代代享受权力,

    桑虞说要搞一套择才选能的制度,类似的制度早就有了,比如先秦的唯才是举,到西汉和东汉的察举制,又到曹魏时期的九品选官法,以上这些制度也就大争之世的唯才是举给了平民百姓冒头的机会,余下皆是和平民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唯才是举,才指的是有才能的人。那么什么才是有才能的人呢?以大争之世的诸多例子来看,当时不识字只要有一项特别的才能也算是人才,诸如鸡鸣狗盗之辈。但唯才是举,其实举的还是识字的人。

    纪昌该是知道桑虞所谓的择才选能是怎么回事,特意中断话题估计并不是那么认同。他并不是平民老百姓阶级,要算起来是算寒门。而寒门实际上也比平民老百姓要好上非常多,区分的关键就是识字。

    欢宴有终时,众人离去和撤去案几等器具后,刘彦问了一下,时间已经到了丑时两刻(夜间一点半)。他的寝帐就在后方,走个几步也就到了,却是像在等待什么人似得,安坐在原位闭目养神。

    纪昌并没有让刘彦久等,离去片刻就来求见。

    “就知道泰安要来。”刘彦笑着让纪昌找个位置坐下,问道:“可是关于子深的择才选能之法?”

    “王上洞若观火。”纪昌恭维了一句,才说道:“右丞相确实是有了一套择才选能的思量。”

    自古以来能够搞出一套制度的人都不简单,学贯古今几乎是必备,要对社会有很深的了解,对于当代精英阶层有什么述求更是必须,再来就是对国家现状也该掌握。

    经过纪昌的介绍,刘彦听着好像有些那么不对味,桑虞搞得那一套是以唯才是举为基础,再结合察举制和九品选官法,很像是对已经出现的制度进行整合。

    “也就是说,定下日期公开择才选能,有才者不问出身可以自荐,到各自学府接受考试,通过的人由县、郡、州,一直角逐到中枢接受寡人的亲自考核?”刘彦多少是有些震惊,那一套虽然还没有完备但根本就是科举制度:“子深是有心了……”

    科举制的雏形是出现在南北朝时期,到了杨坚代周建立隋国之后成为官方制度,由杨广更进一步的规划。

    杨隋一朝科举制的出现是为了遏制门阀和世家对官场的垄断,给大族、地方豪强、寒门跻身官场的机会,受限于教育不普及的因素,实际上与平民老百姓的关系依然不大。是要等待到了两宋时期识字率相对较高,科举制才惠及富庶百姓之家,没有点资本的人依然是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毕竟读书也是需要资本的。

    “王上,如今有才之人,何人不是身家颇丰?”纪昌看到刘彦神情奇怪,略一想就想起了曾经聊过的话题:“百姓求学无路……”

    刘彦不是没有想过要搞什么教育普及化,但也只能是想一想。

    教育并不是那么好弄,由国家来搞学府只要有钱就够了,但师资却是一个大问题,再来就关乎到教材,更为关键的是……不管国家还是百姓都承受不起脱产者。

    事实上就是这样,什么都依靠人工的时代,任何的劳动力都显得弥足珍贵,百姓之家下至幼童上到老者,不分男女老幼都是需要干活。

    由国家来养读书人,也就是对求学者衣食住行负责,再对学子之家进行一些补贴,这样的政策是可以铺开教育,但在任何国家都承受不起。

    汉国目前多少军队就意味着有多少脱产者,随着修生养息的国策已经快成为现实,再次裁军都被提上日程,既然都要裁军让民间有足够多的生产力,怎么可能还会自行制造出不知道多少数量的脱产者。

    “天下识字者寥寥,无不是豪强、大族、世家之人。”纪昌苦笑着说:“天下受世家之害久矣。”

    这个就是刘彦苦恼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择才选能的制度,目前受惠的都不会与平民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能被挑选为官的也就那些群体。

    “臣所优者,大汉将步小朝廷后尘。”纪昌也算是胆大,说道:“不如就安此现状。”

    汉国现在的情况其实还算不错,为官者虽然依然是豪强、大族、世家出身的人,但平民百姓至少还有从军改变命运的途径,再则是确定择才选能的制度后,利益集团必定抱团,文官势力肯定也是要抬头。

    现在还不是让文风鼎盛出现的时候,尚武好战才是国家所需要,那么国家出现什么政策就显得异常关键。

    “维持现状啊……”刘彦想了想也是该这样,又说:“修生养息,绝不能使文景时的无为而治,有为而治则依赖于百官,监察百官成为首要之务。”

    纪昌听明白了,想要监察百官的话,汉国的御使大夫人选就该早早确定,然后是御史中丞、侍御史、监御史也该补齐,再来就是廷尉府的事情了。

    “臣举荐庾翼为廷尉,谢艾可为御史中丞、王简为侍御史、崔悦为监御史总署。”纪昌是斟酌了很久才有这些人选:“只是庾翼那边……”

    庾氏一族之前就提过,他们仅是留下部分族人,等待汉国光复长江以南就要乘船出海,以阖族之力攻打林邑国。

    “寡人以为庾翼会欣然上任。”刘彦还是挺欣赏庾翼,包括庾氏一族敢于向外开拓。他笑着说:“阖族向外开拓,于大汉有一高官,不是对庾氏一族有利吗?”

    纪昌也是笑了,什么阖族向外开拓的事并不显得稀奇,华夏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可不要太多,夏朝是怎么回事很难考究,可是光殷商末期就有相当多的家族向外夺地建国,多庾氏一族一个算不得什么。

    御史中丞是驻在皇宫,侍御史负责弹劾中央和皇宫一切事,监御史是中央派到地方各郡负责监督郡守的御史们。

    谢艾现在是武职,但人家却不是一个只能当武将的人,他是儒门学子,有很高的才学造诣,为人谦和有礼,个性却有刚直不阿的一面。他今次率军攻克建康,爵位晋升是一回事,官职上也要有合理的安排,当御史中丞是一个很不错的决定。

    王简在石羯赵国当过不少官职,最为顶峰时期是冉氏秦国的尚书令,应付起侍御史一职绝对是没什么难度,纪昌举荐他的理由也是非常简单,他归附汉国之后立场坚定,还能起到牵制桑虞那边的作用。

    崔悦是清河崔氏一族的族人,原先是在石羯赵国为官,官至司徒左长史、关内侯、新平相,石虎率众迁徙之后转投汉国,在汉军克定冀州时清河崔氏出了不少力。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是同出一宗,追述起来要到秦汉时期,季子后裔崔意如任秦国(都今陕西咸阳)大夫,封东莱侯。到了汉朝,崔业袭爵,居于清河。崔业的弟弟崔仲牟,则另居于博陵安平,后分衍出博陵安平房、博陵大房、博陵第二房、博陵第三房等支派。此即为博陵崔氏之始。东汉以后,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俱为山东望族,。

    刘彦对纪昌的举荐感到很满意,汉国现在出现了不少利益集团,一些平衡肯定是要做,什么样的人安插在什么位置就成为掣肘和平衡的关键。

    “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纪昌直言不讳地说:“王上治国离不开他们,只是不要形成恶性内耗才好。”

    汉国现在的政局其实挺复杂,这个与刘彦光复汉家旧土的速度太快有关。因为地域的不同,出身门第上面的区别,概括下来大体是会分成两个大派别,也就是北派和南派。

    北派又分为世家与寒门,分为魏郡桑氏、博陵崔氏、长广纪氏、东牟蔡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平原王氏、赵郡张氏、中山郭氏,等等不下于三四十个能为世家者。这些家族大多是在胡人统治中原时期崛起,仅有长广纪氏、东牟蔡氏、长广李氏、长广骞氏是刘彦崛起才跟随发展起来。

    南派几乎没有寒门,除开吕议所在的江夏吕氏之外,无外乎就是桓温、谢安、袁乔等等那些出身东晋小朝廷治下家族的延续。

    对了,除了那些家族之外,还有一个武将的派别,大体上就是以冉闵、徐正、吕泰等等人为核心,像是桓温和谢安也能算是武将派别的一部分。

    汉国会这样谁都没有办法,谁让刘彦是崛起于微末,从长广郡开始征战,打下如今辽阔疆土。其实哪怕不是刘彦崛起于微末,早期身边追随的人也会形成一个集团,然后是随着开疆拓土又接纳进来无数个集团。

    刘彦知道纪昌尽管说得直白却是一点不错,人分群体是永远无法制止的事情,从原始人到日后不管社会发展成为什么样,只要有人就会出现集团,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让他们斗到损害国家。

    修生养息不止是针对百姓,怎么去理清楚世家,又怎么去分配国家官职,诸如此类都是停止大型战事之后刘彦该做的事情。

    “王猛现如今是在何处为官?”刘彦可没忘记这个丞相之才,得到答案之后又问:“政绩如何?”

    “先任豫州一县之长,后调冀州渤海郡南皮,颇有建树。”纪昌知道刘彦很刻意在培养王猛,知道刘彦并不是真的不知道,是想借自己的口来进行一些安排,也就说:“今岁查勘考核,可担任一郡郡守。”

    刘彦对世家的态度没变,世家可以存在,但世家绝对不能势大。教育普及很难办,他只能是先培养出一批寒门,如曾经曹操做的那样提拔起寒门士子抗衡世家子,过程中再建立起相关学府,为广大平民求学打开大门,循环渐进地推广教育。

    “章武郡是一个不错的郡。”刘彦口中的章武郡是与慕容燕国爆发战事后的前线:“景略下一个任期就到章武郡吧。”

    纪昌是左丞相,但职权倾向是比较偏于军务,民政管理方面是由右丞相桑虞主导。

    刘彦要安排王猛该找桑虞,对纪昌说及却是有用意,想必纪昌也能猜想出来。

    两人这一聊,直接就是聊到黎明,纪昌离开王帐要回自己的大帐,走到半路却是看到好像静候已久的桑虞。

    “王上谈兴甚佳?”桑虞的发簪和披肩之上有些许露水,弹了弹问纪昌:“泰安可还有精神,到虞帐中一叙?”

    纪昌上上下下地看了桑虞很久,叹息道:“子深,你太急切了啊!”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让桑虞站了大半夜都要等到纪昌?无非就是择才选能对于他们非常重要。

    面对纪昌像是责备一样的话,桑虞脸上含笑不出一语。

    “子深想想当初追随王上之时,再思量思量如今行事。”纪昌也算是仁至义尽,说道:“不要为家族所拖累。”

    “虽有私心,却不敢忘记国事。”桑虞以坦然的笑容回应,一幅问心无愧的模样,说:“惠及万民亦虞所想所愿,奈何现今难有作为,再则泰安也不想看到南方世家充斥朝堂吧?”

    身为左右丞相的纪昌和桑虞站在道路边上交谈,士卒之类的人当然是看看也就罢了,身份足够的人看到了却是愣神顿住脚步,而后以各种表情离开。

    也许是当街交谈真的不好,再来是桑虞态度坚定,纪昌再困顿也只能是随着桑虞而去。

    两个朝廷众臣发生什么事很快就禀报到了刘彦这边来,听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拓跋秀的伺候中脱衣准备小憩,躺倒在床榻上闭眼之前说了句:“幸好是我,换做他人就该心忧如焚了。”

    拓跋秀正要离去,听到刘彦的话眨了眨眼睛……

第517章:王猛的日常

    “如王上雄才伟略者世间寥寥,面对困局亦能高坐庙堂。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王猛现在是南皮县的县令,就任的时间该是不到一年,管理着一个人口有三万七千多人的县。他看着对面的士子,笑道:“国朝北派与南派明朗化,何尝不是王上刻意为之?”

    南皮县是渤海郡的首府,在首府当县令历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下要面对治下数万人,上要面对近在咫尺的郡守以及一郡诸多官员,出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会牵扯出惹不起的人。

    说惹不起是相较于没有强大或特殊背景的人,王猛原来是一个寒门中的寒门,依靠自学而成才,后面得到天大的幸运被征辟为君王贴身秘书郎,仅是有当过君王贴身秘书郎的履历就足以作为凭借,哪怕是郡守都不敢有所造次。

    王猛从中枢下放地方做官,履任过豫州的一个县长职位,到南皮当县令算是地方上的第二个公职。有君王贴身秘书郎的履历使地方上任何官员都不敢小觑,甚至可以说地方的官员下至一亭的亭长上到一郡之首都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的地方官经历很少会遇到什么麻烦。

    因为背景特殊,王猛有了为政上的便利,少不了是会有一些形形色色的人也会特意与之结交,像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士子就是其中之一。

    士子并不是渤海郡人士,是河间郡乐城人,姓名卫康。

    要说卫氏自然是出过不少的名人,像是西汉时期的卫青就是其一,不过卫青所在的家族在西汉末年遭受重创,一直是到东汉时期书法大家蔡邕选择女婿才出现一次,然后东汉末年在支持曹操的众多世家中看到痕迹。

    现在结交讲究在互相介绍时讲明白自己的身世,这个是受曹魏制定九品中正制的影响,大体是上就是上品不交寒门那么一回事。卫康介绍自己的家世,提到过河东卫氏,那么出身就显得很明白了。

    卫康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过任何的痕迹,但他所在的家族有一人相当出名,那便是李矩之妻,世称卫夫人的卫铄。

    卫铄之所以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并不是因为她书法绝佳,是她当过书圣王羲之的启蒙老师。她本人是师从钟繇,而钟繇的老师又是东汉末年的书法大家蔡邕。她的儿子李充也是一名书法大家,不过在文坛上却是没有什么影响力。

    卫康出身决定了一点,那就是他的书法相当不错,来找王猛就带着众多的笔迹以求教之名。

    王猛有读书,要说对书法有什么研究则是未必。

    研究书法都是大富大贵之家才能做的事情,毕竟学习书法不止要有家庭环境,还需要收集诸多书法大家的笔迹,其中又以传世碑文最为珍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收集到名人的笔迹。

    卫康是一个很有眼色的人,谈了一下下看出王猛对书法没有研究,开始讲起了风花雪月。然后他发现王猛对风花雪月只是应付,没等王猛表现出什么不耐烦将话题转到了时政。

    中原被胡人统治和肆虐了几十年,早先的世家基本上已经“衣冠南渡”,哪怕是世家在中原留人也仅是留下一些旁支。数十年的不堪回首葬送掉不知道多少人,世家留在中原的旁支能够幸存已经不容易,只有极少数的世家旁支发展起来。

    发展起来的世家之中并没有卫氏一族,他们从曾经的举国名望,先是掉到一郡的郡望,到了当代除了迁移到南方的主家过得还算不错,在中原的旁支连县望都仅是堪堪维持。

    卫康能够见到王猛,还是王猛个性谦和,再来是王猛近期也没有太繁重的公务,其实最主要的还有卫康献上了一个屯田之策。

    讲时政,讲的就是汉国面对的局面,太高端的东西卫康无法讲也不敢讲,诸如汉国该怎么去面对看似苟延残喘的石羯赵国和看似强盛的慕容燕国,又怎么处理表露敌意的拓跋代国和张氏凉国。他能讲的是汉国怎么面对民生的复苏,根据王猛的施政投其所好。

    作为一县的县令,王猛最应该做的是安抚百姓来恢复生产,而要做这个的前提是丈量土地与进行人口登记。

    土地的丈量和人口的登记在夏季之前就已经被王猛做完,到了秋季是查勘民间土地持有量,却不是为了秋收后的税收,是官府按照市价进行合理的收购。

    卫康献上了屯田的办法,实际上就是曹操时期的屯田方法,后面又有钟繇进行过一些改良,到了司马懿主持的时候再加入一些水利法。

    关于农耕的事情在一个国家有多么重要不用刻意提起,王猛接受并表示会上呈中枢之后,代表卫康至少是有了上达天听的资格。这样一来,卫康有了资格,也是必须表现自己的才能。

    汉国对外战争没有让卫康有过多可以评价的地方,隐隐出现苗头的派别利益之争就成了可以谈一谈的话题之一。

    王猛不知道卫康是真的有见解,又或者是要哗众取宠,没等卫康多说就终结了话题,隐隐表示那关乎到了君王策略,能不谈还是不谈。

    卫康其实挺尴尬,见没有话题可以增进感情,起身正要告辞离去,却有县府衙卫前来禀告,说是有一自称释道安的僧人求见。

    “在下知晓此人。”卫康对王猛说:“此僧人师事佛图澄,为常山扶柳人士。”

    王猛不知道释道安何许人也,却知道石虎极重佛图澄,又听闻神通广大时常能够展露一些奇异手段(大概是有些可以惑人耳目的魔术)。他是一个没有多少好奇心的人,因为身份背景特殊没少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求见,其中就不缺少僧人,依稀记得释道安就至少求见了三四次?

    “石羯众僧之中,以胡进为恶最重,佛图澄常劝石虎不可过多造杀戮,释道安师事佛图澄想必也是此类中人。”卫康又不想走了,却是不好重新落座,只能是站着继续说:“胡进此人乃是华夏苗裔,入沙门却不修以人为善之佛法,转诸苟且恶事,石虎于元朔二年造就杀戮就与此人有关。”

    佛图澄是西域龟兹人,来到中土的早期行走于民间,后面才被石虎请到襄国。他被石虎看重之后,开始走自上而下传播信仰的道路,还真的让石虎推广佛教信仰,就是信了佛的石虎和那些胡虏并没有变得善良,一度让他有想要抽身离去的念头,就是难以辞行。

    说胡进是个恶僧,那是站在华夏苗裔的立场之上。

    石虎本来就以杀人为乐,酷烈和诡异的手段多不胜数,有心灭绝治下的华夏苗裔很久了,只是没有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名目。

    胡进看出了石虎的心里所思,他就对石虎说“中原的晋人已经开始恢复元气,有一天大赵王朝会被恢复元气的晋人所灭,天王应该及早将晋人杀光”,历史要是没有被刘彦改变的话,从公元三四一年就该是中原晋人面对有计划、有策略、有预谋的杀戮开端,杀戮一直持续了七八年之久,直至石虎病死才有了冉闵崛起的机会。

    冉闵之所以能够崛起的背景有些诡异,首先是石虎欺骗说会立冉闵为太子继承王位,等待石虎死了却不是冉闵登位,是石世成了大赵天王。石世登位之后继续执行灭绝中原晋人的国策,到了这个时候中原晋人其实已经到了几近没有活路的边缘,冉闵趁势而起其实是石羯赵国境内晋人的一次绝地反击。

    刘彦改变了历史,自西汉、东汉、匈奴汉国之后,东土之上再次出现一个汉国。当然了,史书记载匈奴汉国绝对不会出现“汉”这个国号,是会以匈奴赵国来作为正式记载。

    而这个汉国已经坐拥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司州、冀州、梁州、益州,关中各地以及南方各州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收复,且先不谈民生之类的事情,以军事及版图而言,汉国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东土最强之国。

    沙门在东土的传教伟业是石虎率众远出并州而被打断,再来是稍有基础的东晋小朝廷眼见也是覆灭。沙门还没有来得及在慕容燕国以及拓跋代国、匈奴诸部、柔然部落联盟、东西高车部落联盟进行传教,等于是一片大好局面随着汉国的崛起被一击而破碎。

    “沙门传教之心坚决,听闻曾有僧人随大王王辇行走各处,屡次求见而不可得谒见?”卫康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少,说道:“当时县尊伴随大王左右,想必是有所知情?”

    王猛当然知道是有那么些回事,更知道身为汉国主宰者的刘彦对佛教虽然没有恶意却不会接受。

    世人皆以为是因为胡进才惹得刘彦不接受沙门,理所当然是有胡进的因素在内,但更多的是刘彦知道沙门会对东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破坏。

    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到了南北朝时期是沙门强势崛起的时代,甭管沙门的多少人是善念或恶念,事实早就的是沙门广占田地和大肆建造寺庙,同时沙门向民间疯狂地放贷,导致沙门持有的土地和财富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持有量。

    更甚者,当时的沙门还掌握了不止一个国家的朝堂走势,也就是国家制定什么国策和对外的交涉都是沙门说了算,要是愿意建造地上佛国绝不会有什么难度。不过必须说的是,建造地上佛国的伟业是被沙门自己的人给破坏,原因是着实贪婪无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干掉皇帝的事情干了不少,还因为过于贪婪惹众怒,才有了南北朝时期的几次灭佛风波。

    “国朝有‘道’,专祀八方诸神,祭国朝烈士,沙门紧张并非一二日。”卫康说的‘道’,不是后世的道教,也不是汉国的国教,是刘彦系统的产物之一。他当然是不了解那么多,只是说世人了解的现状:“沙门传教之心坚决,上不断谒见大王以及重臣,下没有断绝传教。”

    汉国各地包括南皮县也有沙门僧人的活动,哪怕是汉国没有明令禁止沙门传播信仰,可是因为有胡进的存在让沙门的信仰传播千辛万难。估计这个就是一些沙门中人迫切想要从汉国高层打开僵局的原因,亦是在那个“道”没有被确认为国教之前的倾力挽救措施。

    王猛很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刘彦绝对不会让沙门在汉国发展起来,还没有什么动静不是汉国不做,是汉国需要应付的事情太多,解决沙门的事情暂时排不上必须处理的序列。

    卫康还在进行自己的见解,刚才那个衙卫却是又回来。

    “县尊,求见的僧人于府衙之外被百姓殴打。”衙卫一看就是从军中转职,他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表情,说:“被打僧人只是不断口宣让人听不懂的梵文,没有进行反击。”

    梵文大概就是现代印度诸多邦的一种俚语,释道安会念梵文也足见是深谙佛法。

    “成何体统!”王猛多少是有些怒意,却不是因为其它:“府衙门前斗殴,置汉律于无物吗?还不尽数拿下!”

    衙卫就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禀告,得令也就下去。

    “呵呵。”卫康立刻笑着说:“县尊此举,却是让那僧人心想事成了。”

    王猛又不傻,他屡次拒绝见释道安,而似乎释道安要见的意愿无比坚决,三番五次之后用一些策略也算正常,原因是被捕之后肯定会有上堂断案的过程,甭管是在什么场合见,不都是见面嘛。

    “先生,猛还有诸多事宜。”王猛其实早想送客,卫康看似也早有告辞的意思,就是发生了那么件事又耽搁下来。他率先站起来,行礼道:“先生所献之策,猛必将转呈中枢。中枢回讯之前,先生可否暂居于南皮?”

    卫康自然是无不应允,要不还来献策是为哪般?

    王猛送走了卫康,独自一人的时候终于是露出了苦笑,特殊背景自然是有诸多好处,可是经常被一些人作为上进阶梯也着实是万般苦恼。

第518章:对土地的渴望

    一县之地,人口三万以下为县长,人口三万以上为县令。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县令之下还有县丞和县尉,县丞主持六曹,县尉管一县刑名、徭役征发和县内军事操练,又有主簿、廷掾、主记室、县少府。六曹分为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士曹,随后有诸多蔷夫和游缴。

    汉国大体上是遵循旧汉体制,独在乡间不设置三老,原因是三老虽然主掌教化却基本上是宗族产物,实际上并不利于官府直接控制到民间。

    刘彦是从无到有地建立地国家,缺少足够多的官员不得不接纳大族、豪强与世家,但是依然缺乏足够多的行政人员。

    汉国优泽士卒,因伤残废退役有后续抚恤,条件允许亦是会优先安排位置,县令(县长)以下绝大多数的职位就是由军中退役人员就任。

    相较起之前的王朝,汉国的公职人员明显要多很多,那是刘彦一开始就认为权力该下乡,不是由地方豪族来控制。

    一个国家想要将政权力量遍布山河绝对不容易,首先就是行政人员要绝对的充足,要命的是行政人员可不是那么好找,刘彦以军中退役人员充任只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公职人员一多,那么国家对公职人员的薪资又将成为一个新的问题。

    军中退役人员到地方充任公职人员其实没有多么顺利,以往是每个地方的当地人被举荐为官或吏,一般情况下是当地有人望的人,说明白点就是各地的大族或豪强中人。必须要说的是像刘邦那种家庭的人能成为亭长,主要原因是刘邦老父亲与县长是故交,再来是刘邦有一个团伙。再说的是,以地方流氓和混混为小吏(编外公务员),那可不是到了天1朝才成为特例,是古来有之啊!

    一片废墟之上建立的汉国是从胡人手里光复河山,旧有规则被胡人破坏大半的前提下,执行新征的阻碍也就是地方上的大族和豪强。

    因为相关国策的关系,抵制的大族和豪强将要面对汉军的清剿,只要不想家破族灭再不愿意也只能忍耐,那么也就能够想象得出一点,无论汉国民间这层水面看着是多么的风平浪静,可是实际上水面之下绝对是暗旋涡处处。

    “新平里?”王猛知道一个里发生的事情传到县衙不会是小事,不过还是得问:“出了何事?”

    县尉黄是军中以军侯退役到民间,不是野战军团的军侯,硬要说起来就是二线部队的军侯。要是野战兵团的军侯,退役后的安排至少也是郡内各职位之一,当一郡都尉或许不够格,可是当一郡兵曹绝对是足够了。

    新平里是南皮县众多的里之一,不过离南皮县的核心比较远,算是偏远的里。通常之下,离权力核心远的地方,官方力量就越薄弱,越容易发生一些不法的事情。

    “发生了命案。”黄身为县尉当然负责刑名,他特地向王猛禀告是事情既是大又显得复杂:“一家三口一夜之间毙命于家中,歹徒作案之残忍可见一斑,不但杀人且砍掉四肢与头颅,公然摆放于门院前。游缴初步追索到的线索与当地大族有关,疑是土地纠纷和契约纠纷。”

    游缴就相当是后世的警察,专诸管理治安和缉拿盗贼。

    不得不说的是,汉国光复一地就要丈量土地与进行赎买,但是官府有官府的政策,下面的大族和豪强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官府不是要赎买土地吗?大族和豪强就将名下的土地事先转到一些人手里,那些人之前也许是该家族的家生奴隶之类的人,也可能是临时找来,总之就是明里减少所持有的土地,暗地里那些土地却依然控制在手里。

    汉国对各地大族和豪强的手段并不是一无所知,可能是力有不逮,更加可能是刻意放纵,各地官府重新恢复运作之后,对于之前土地契约重新登记并没有进行什么为难。

    王猛再问:“泉之有什么看法?”

    黄答道:“葛家的家主亲自前来,找到职,万般叫屈,为了洗涮冤屈甚至拿出隐藏契约。职以为是有人故意陷害,再来是此案疑并非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的契约并不需要到官府进行认证才生效,只要写出条文有双方的签名或是画押就被承认,结果是因为契约而争执的事情在民间常有发生,而官府对于契约纠纷案从来都是无比头疼,只因为各执一词是主流,再来是不被承认的契约也不存在断案根据。

    “连隐藏的契约都拿出来了?”王猛对于类似的契约并不陌生,无非就是双方事主写下的一些条文,文中肯定是关于土地的实际持有者证明或约定之类的。他问:“葛家可是得罪了谁?”

    “职已经在查,暂时未有发现葛家近期与何人发生纠纷。”黄在意的是:“何人作案,为何要嫁祸于葛家,有何目的。”

    王猛沉吟了一下,问道:“何人事发之后何时报案?”

    本来嘛,被害一家全死了,没有人报官就无法立案,这个就是汉国之前的官方法度。毕竟现在讲的是民不究官不查,都是惯例了。

    汉国统治的疆域之下,没有人报官,只要是被官府得知就能立案,但相对比有报案者会排在办案的后面序列。会这样是百姓与公职人员的对比差距太大,可能数千百姓才有一名公职人员。

    别看汉国大量安排军方退役人员到地方转职成为公职人员,要想想一个亭就必须有亭长,通常十个亭为一个里,三到五个里为一个乡,一个县至少会有十个左右的乡,那就该是多少公职人员?

    拿南皮县作为例子,县里有三万七千多人,但是负责地方治安的游缴数量仅是三十来人。而有三十来人还因为南皮县是渤海郡的首府,非首府的一个县能够个二十左右的游缴就算多了。

    黄没有多想,说出实情:“乃被害一家邻居,具名大黑。他自称与被害人木子隔天有约,早早便去被害人家中,发现残尸之后当即向亭长禀告。”

    要说的是,现在的百姓聚居情况,分一亭的人口多寡,散居的现状比较普遍,两家虽然是邻居却可能离得比较远,倒是城池之内的民居会显得集中。

    王猛之所以会问,出发点就是百姓的散居情况普遍,考虑到蔷夫只有查勘赋税的时候才会下去,游缴也不可能随时闲逛,发生什么事除了当地的亭长之外,那只能是出自巧合经过或是特意前去的人才会第一时间发现。

    “据查,大黑与被害人木子具为葛家契约奴,大汉光复之后得以自由。”黄显然事先做了不少的查访,又说:“虽无非血亲作证是否相约,不过两人时常会相约进山打猎,大黑称守约而去难以找到疑点。”

    王猛问:“亭长可在县衙?”

    黄立即答道:“在。”

    王猛就说:“传他进来。”

    亭长是一个缺了右臂的人,是因伤退役后被安排到地方上任职,他进来之后恭敬行礼,以军人做派站直了等待发问。

    “大黑前去找你时,可有带着猎具?”王猛想了一下,补充道:“当时大黑是何举止,一一细细道来。”

    亭长没有马上回答,是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说:“大黑找到职时并无携带猎具,职到了现场有看到被丢弃在地的猎具。他来时神态惊恐而又悲伤,不断言及必是葛家加害木子本人以及老母、妻子。”

    “大黑走时可有捡回猎具?”王猛停顿了一下,得到有捡回的答案,又问:“大黑可有说过要将土地契约还给葛家之类的话?”

    亭长这一次答得很快:“确实有此类自言自语。”

    “是无意的呢喃,还是刻意为之?”王猛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对亭长说:“细细回想,再回答本官。”

    亭长本来是要脱口而出,被提点之后只能是一再回忆和确认,最后说:“禀县尊,大黑找到职时已经不断自言自语,一路上也是不断反复提及,走时依然不断呢喃。”

    王猛看向黄,问道:“葛家之主拿出的契约,有几人与之暗中约定?”

    这一下难住了黄,他当时只是大略地看了几份,能大体记住木排片的多寡,可着实说不出精确的数字。

    “看来是很多了?”王猛见黄如卸重任地不断点头,大概也就对这一个案子有了猜测。他说:“让本官来说一下自己的看法。”

    各地的大族和豪强私分土地的现象无比普遍,牵扯的人群亦是极广,除开非血缘关系的明分暗控之外,家族分家也是手段之一。毕竟汉国是限制一个家族只能有多少土地,又不是限制一个宗族中的每户人家有多少土地。他们只要在明面上将家族持有的土地缩小就可以了,暗地里控制多少就不信汉国官府还能去管那么多。

    大族分家其实是每个国家的政权无比欢迎的事情,家族不分家越滚越大才是每一代政权想管又难管的事,不管是私分给无血缘的人还是有血缘的人,可以说汉国官方都只是看着而不做什么干涉,甚至是暗暗鼓励的态度。

    太多的家族那么干,后续的事情可不少,原因是分出去容易,得到土地的人会是怎么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本官现在有两个猜测。”王猛可不会做出举起手扳手指的事情,安坐以不快不慢的语气说:“可能是得到土地的人作案,诬陷葛家让官府处置,以达到土地为名下又没有威胁的既定事实;另一个可能是葛家遭遇到危机,为了震慑众人而做下血案。”

    “职……”黄用着佩服的表情看着王猛,直白说:“职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

    亭长?没有被问话,他一直都是闭口不言。

    “若葛家家主拿出的契约不在,县尉现在就该去拿。”王猛对黄说完,看向亭长:“你回到亭内,不做声势观察何人近期与以往不同。”

    两人自然是先后离去,独留王猛一人坐在原地看着像是发呆?

    不是王猛对百姓有什么恶意偏见,是从不小看百姓对土地的渴望,尽管汉国有军功授田的渠道,可军队又不是无限量征募,可以凭借参军入伍而得田的永远是少数,那么有机会可以将所持土地坐实己有,不要怀疑他们会顾忌什么。

    南皮县……乃至于是汉国现如今大多数的州郡,归于汉国疆域的时间都不长,新政被执行的时间就更短,包括王猛在内的大多数地方官早就知道关于土地爆发出来的问题不会少,对于王猛来说新平里的事情发生得还算是晚了。

    汉国的国策是打击各地豪强,反抗而被杀被灭的家族不知凡几,却是没有明显的惠及普通百姓的政策,比如说无偿均田之类的国策。可以说,现如今百姓持有土地的数量很有限,其中的三成左右还是地方大族、豪强、世家私自分田。关于怎么让百姓持有土地的数量增多和变得平均,中枢不止一次进行过相关的讨论,偶有无偿均田的提议很快就被坚持军功爵的浪潮给淹没。

    怎么来让百姓在有付出的前提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是每个地方的地方官觉得最迫切的事情,毕竟地方官要出政绩,除了教化不就是赋税上的考量吗?对于私分土地哪怕是没有中枢暗中示意,地方官也绝对是会放纵,代价就是因为土地纠纷而出现的后续麻烦。

    【单纯以军功授田,何时可日才能使更多的百姓拥有自己的土地?】王猛以地方官的角度作为出发点,其实对汉国的国策不是没有意见:【军功授田,能得土地者皆是军方背景,相反是其余人难有途径。长此以往军方势力无限扩张,谁来制衡?】

    想着想着王猛却是苦笑出声,他现在就是一个县令,该操心的是一县之事,关乎到国家整体战略层次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县令能够插手。

第519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了办案的方向,黄主持办案的进度顺利到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UU小说 X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任何事情只要有了真相,再复杂的阴谋解开面纱之后都会显得简单,木子一家被害是几乎所有与葛家有契约牵扯的百姓合谋,目的当然是要将土地归自己所有变成事实。

    木子一家被害,是木子一家人口仅有三人,再来是他们自从葛家获得自由之后极少参与社交,仅是木子本人会与大黑时常相邀进山狩猎。

    王猛在观看黄破案公文后进入了很久的长思。

    虽说葛家按照与百姓的约定是整件事情的诱因,但何尝不是百姓对土地有着深深的渴望?正常渠道无法获得土地,有了可以真正获得土地的机会,百姓铤而走险并不显得奇怪。再来是,法不责众一直是华夏的主流,百姓想的是参与的人一多,官府恐怕是会不好处理,期盼哪怕事发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县尊?”黄是一脸的为难:“涉案百姓多达二百余人。”

    葛家在汉军来之前遣散了大部分的家奴,汉国进行土地丈量和人口登记,百姓在哪持有土地就是安置在哪个地方,也就让从葛家获得自由的百姓普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

    此案如何定夺关乎大汉今后民间走向。”王猛蹙眉说:“一旦加害同乡就能获得土地,乡里之间命案必定频发。”

    可不是只有葛家暗中分田,应该说这样的现象非常普遍,官府顺应百姓意愿将葛家定案为罪犯,与葛家暗中有纠葛的百姓是能高高兴兴了,却是死了木子一家三口,没有杀人的葛家也蒙受冤屈。

    “依汉律,杀人偿命,涉案徒之。”黄不得不重复:“可是有两百余人涉案,其中老弱妇孺不在少数。再则……类似葛家,恐怕是咎由自取。”

    “汉律并无咎由自取一条。”王猛万分严肃地说:“你我皆为大汉官员,教化与管束一方百姓,当以秉持汉律为重,不可带有个人感情。”

    黄一个愣神,他知道汉国的国策,也知道民间私分土地是暗暗放纵的结果,目的是在正常渠道之外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拥有私田,也算是开国后遇到的特殊情况。现在只要定葛家有罪,收拾葛家就能实现至少两百个百姓拥有私人田地,符合汉国现今的国策,他没料到的是王猛会有这样的态度。

    “调动郡县兵,捉拿涉案人员,由府衙进行审讯。”王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已经开始着手书写公文:“此例不可开,此案须得大白于天下。”

    “县尊,如此的话,百姓如何看待县尊,上面如何看待县尊?”黄多少是急了:“县尊自中枢而下地方,不该不明大汉国策。”

    王猛下了决定之后像是放下了一些什么,轻松地笑着说:“吾只知汉律神圣。”

    一个县的地方公职人员有限,负责缉拿罪犯的游缴更是少,涉及到人员众多时,地方官能够求援的就是郡县兵。

    南皮县是渤海郡的首府,恰好就是郡县兵的驻地,有两千郡县兵驻守,由都尉统率。统率郡县兵的都尉官职在郡守之下,不过都尉并不属于郡守管理,是独立于地方官府之外,分作军与政两个系统,比如都尉直辖于中枢的太尉署,郡守归于丞相府。

    当然了,目前的汉国没有太尉,太尉署也就不存在,负责驻扎于各地方的武将被归于左丞相府管理,地方文官则是归于右丞相府管理。

    汉国的郡县兵,他们虽然是军方系统的一员,但是与野战兵团有明显的区分。地方上的郡县兵,兵源是来自于本郡各县纳赋的青壮,也就是所谓的更卒体系,每一家的成年男子都在更卒体系范围之内,每年为官府当至少三个月的兵就算完成该纳的赋。

    因为是纳赋,算是国民义务之一,郡县兵并不会像是野战兵团的士卒可以获取土地,不过在出战后立下战功依然可以获得爵位或是土地、财物等等的赏赐。

    赋包含多种,更卒体系只是其一,还有被指派前往某地进行徭役,近的徭役就是在当地修路、大桥、水利的一些基础建设,远的徭役则是到边疆修建城墙之类,帮君王修建宫阙也是徭役之一。

    要说明的是,赋是一回事,税又是一回事。税就是每年该缴纳多少的粮食,也可以用铜钱或布匹来代替。赋与税就是一个国家的基本运作基础,可谓缺一不可。

    王猛请调郡县兵十分顺利,却不是直接找都尉,是先上报郡丞,由郡丞转报郡守,再由郡守向郡尉通明是王猛这个县令的请求。

    郡县兵在不受征调前往某处前线,是几乎没有什么事干,很难得可以出动一次,导致的是平常日子里除了操练就是吃、喝、睡。

    都尉不能随意干涉地方的事情,哪怕是被地方官请求了也可以拒绝,一般情况下能够出动是求之不得,只因为出动之后有可能立下军功为履历增添一笔,要是剿匪之类的事情就更好,下面的士卒也能凭此立下功勋。

    王猛何许人也?要只是一个县的县令,都尉觉得能活动一下答应后基本就不理睬了,可王猛的官职上有君王贴身秘书郎的履历,都尉在答应之后会最大限量地给予配合,都尉本人更是会出动。

    结果是只抓捕两百余人,渤海郡的郡县兵却是出动一千人,连带堂堂的一郡都尉也是到了王猛所在的府衙亲自坐镇。所以说呗,特权那个叫无处不在,古往今来难以杜绝,只是特权会不会用在破坏国家上面。

    渤海郡南皮县出动郡县兵包围并捉拿两百多百姓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周边扩展,郡县兵出动不是什么稀奇事,汉国初定各地对地方大族和豪强的剿灭时有发生,但军方的出动也仅是对付大族和豪强,针对百姓的出动则是几乎没有。

    王猛身份特殊,由他请求出动郡县兵,而郡县兵还是去对付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无一不是立刻愣神,分是什么身份而有什么样的想法。

    百姓如果不是有心人告知,他们根本不会知道君王贴身秘书让意味着什么,知道之后当然是不知道秘书郎是多大的官,只会知道那是时时刻刻伴随君王左右的大人物。

    大人物调兵捉拿百姓会传成无数种的版本,只是捉拿可能谣传成为调兵大肆杀戮百姓,更夸张的谣言也不是没有,于民间造成的影响要看是什么谣言而是什么效应。

    大族和豪强得知之后,他们愣神之后还是继续发怔,要知道王猛可是一个能够“上达天听”的特殊地方官,做什么时候哪怕是出自自己的本意也必将被多方联想。

    一个官职履历有君王贴身秘书郎的县令,因为一个地方家族状告百姓诬陷而出动郡县兵,地方大族和豪强想的是,难道汉国的国策发生转变?

    汉国目前的国策可以说对大族、豪强、世家非常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深深的恶意。如果不是难以反抗,或者说反抗的人都被铁血镇压,大族、豪强和世家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国家来统治自己。

    不知道多少大族、豪强、世家盼着汉国被灭,盼着石羯、慕容鲜卑等等国家打进来的也不算少,暗中勾结石羯、慕容鲜卑、张氏幕府更是不知道有几人,汉国民间那些原本掌握利益却失去的群体可谓是暗中破涛汹涌。

    王猛的行为让百姓恐慌,让大族、豪强、世家有诸多联想。他后面断案是秉持汉律的执法判案,直接杀人者秋后问斩,涉案其余人劳役、放逐和贬为奴隶,涉及人员二百一十七人仅有大黑一家因为没有触犯汉律没事。另外是牵扯到葛家案情,后面还有其余审判。

    葛家在这一事件中亦是被王猛判决,却不是涉及杀人案,是隐匿土地以及意图聚众谋反罪,家族主要嫡系押解中枢进行近一步查审,旁支等人留在县里吃牢饭。

    因为造成的影响太大太广,仅仅是南皮县布告公示显然不够,中枢不得不插手,包含渤海郡在内,甚至是冀州和其余州郡也都进行告示。

    葛家被判意图聚众谋反可是震惊了无数人,王猛判决的根据是葛家与数量众多的百姓暗中私自签订契约,聚众的罪名核实。葛家意图造反什么的纯粹就是欲加之罪,会不会被判定意图造反要看中枢怎么裁定。

    一个民间杀人案最后搞成了意图造反,剧情的延伸令无数人都快将眼珠子掉到地上,该惶恐的百姓继续惶恐,原本猜测汉国的国策要转变的那些群体从笑演变到哭。

    王猛在冬季上旬接到命令,花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抵达襄国,会这么久是路途中间有几次暴雪。一路上他并没有与刺史或郡守通行,内心难免是心怀忐忑,只因为闹得动静真的是太大,还不知道中枢是什么看待,更不知道君王会是什么想法。

    此刻的襄国因为大雪不断已经被笼罩成为一片雪白,道路之上很难看到走动的闲人,倒是一些战乱留下的废墟被清洗干净,让城市看去不再那么杂乱。

    今年冬季汉国的北方普遍大雪,局部地区更是接连暴雪,可以想象石羯赵国以及慕容鲜卑这些更靠北的区域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大雪和暴雪不断,直接导致的就是北方的军事行动受于气候的影响暂停下来,让汉国与石羯赵国、慕容燕国三国之间进入难得的平静期。

    北方的冬季气候恶劣,南方虽然比往年寒冷,可是南方的雨季却没有向往年那般准时到来。结果是北方的烽烟停了,南方因为需要剿灭还在抵抗的世家显得烽烟处处。

    王猛来到襄国,得知因为大雪的原因王驾移往宫城,随行百官亦是进住。这个消息多少是让他愣了愣神,等于是刘彦打破惯例,巡视地方不再是一直居住军帐。

    被命令来到襄国的不止王猛一人,不过以县令职位却得到命令的还真只有他,其余是各州郡的刺史与郡守,自然是少不了那些军方武将。

    王猛是先到右丞相府报到备案,碰上的人几乎都会用怪异的眼神进行打量。他被一众郡守以及刺史用怪异的目光看多少是会有些压力,幸亏的是没人多说什么。

    一众来到中枢的刺史和郡守还没见到右丞相桑虞前,王猛优先得到召唤,是幸运还是不幸则就真的不太好说。

    “景略来了啊?”桑虞其实是知道王猛站在一侧已经很久,只是一直当做没有看见,处理完手头的公务才像是刚发现:“怎么不就坐?”

    王猛被晾了有一会,要说内心没有不安绝对是假的,不止一次思考中枢会怎么看待“南皮事件”。他恭恭敬敬地向桑虞行礼,就坐什么的则是没干,堂堂右丞相让坐,也许只是出于客套呢?

    “坐、坐!”桑虞明显不是客套,等待王猛正襟危坐,才说:“景略干了一件大事啊。”

    “……”王猛看不出桑虞是什么态度,略略拘束地行礼说道:“下官不知道右丞相所指是……”

    “好了,又不是外人。”桑虞爱笑,时常保持一脸的微笑,因为近期派别倾轧不少,现如今已经有人私底下称作笑面虎。他就是微笑着对王猛说:“未到述职流程,今次唤景略来,景略只当是叔侄间的见面罢。”

    王猛表面放轻松,内心里却是更加紧张,被桑虞问了不少地方上的事情,一一是按照自己的处理道来。

    “景略应当知晓大汉面临的时局,为什么会那么处理呢?”桑虞还在笑,看不出有什么责备,像是纯粹的好奇:“各州郡百姓惶恐皆因景略调兵捉拿,麻烦可是不小。再则是牵扯到国朝首次造反案,那些葛家人到了襄国是一再哭冤,葛家家主更是在牢中自尽……”,他停下来看着额头冒汗的王猛,重复道:“葛家的家主自尽了哟,是不是畏罪自杀呢?”

    大冷天的,王猛不止是额头布满汗水,应该说身上能冒汗的地方都出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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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卷天下介绍:
东汉末年诸侯混战,多少英雄故事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攻伐,他们或许只看见站在高处手握生杀的权利,却不见耗尽了民族的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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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来到了公元340年,历史俗称“五胡乱华”的历史时期。面对中原满地胡人和即将被杀绝的族人,他别无选择,只能奋起为生存而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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