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章 开口
朱栩一行人漫步走入东华门，曹化淳与王文胜伴随在左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文胜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说出话来。
走进乾清宫，朱栩将小慈烨放到他的寝室里，回转到东暖阁。
“皇上。”王文胜跟进来，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你想出去领兵？”朱栩坐在书桌内，随手端起茶杯道。
王文胜站在朱栩身前，道：“是，臣还是想领兵，为皇上开疆拓土，壮我大明！”
朱栩喝了口茶，笑着摇头，道：“那朕这偌大的紫禁城怎么办？”
王文胜见朱栩摇头，心里微沉，不敢争辩，道：“臣臣只是一时的想法……”
朱栩又摇了摇头，思忖了一会儿，道：“曹变蛟的联合舰队组建有一年多了，差不多也入正轨，虽然他是朕的近臣，出自紫禁城，但毕竟地位不够，朕打算让你去替换他，如何？”
王文胜是神宗皇帝的皇后，王皇后的侄孙，王皇后是朱栩的祖母，两人因此是表兄弟，所以王文胜勉强算是宗亲，在外人看来自是显赫。
王文胜是想去领兵的，但是领的陆军，那个联合舰队他只是听闻，完全不了解，听着朱栩的话，一时间愣住了。
朱栩见王文胜的表情，又是摇头，道“去之前，先去军院待两个月，好好学学，等这次‘军改’完成，你们这些将领，从上到下朕都要好好的再教育一次……”
王文胜表情僵硬，朱栩这么说，他去那个联合舰队的事就不容更改了。
未来的几十年，是世界大发现，大殖民时代，是海上的时代，谁能拿到制海权，谁就能领导这个世界！
这‘联合舰队’就是一种看上去最温和，却最为霸道，省时省力省心又能达到目的强有力工具！
当然，这联合舰队也只是工具的一种。
“不用这么哭丧着脸了，”
朱栩笑着道：“先在军院待两个月，要是实在不喜欢，朕再给你换。”
王文胜哪里敢不喜欢，连声道“臣没有不喜欢，臣一定好认真履行皇上交代的事情！”
朱栩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道：“先去给曹变蛟做一年的副手，要认真学，认真看，要有全世界的视野，你是朕的表兄，又是从紫禁城出去的，不能老是在大明四周打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能给朕，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更多的好处！这些，等后天曹变蛟到京了，你们都要去军院待一阵子。”
王文胜嘴角动了动，只得道：“是，臣遵旨。”
朱栩挥手打发他走，这么一个好差事，将来功勋必然都出自海上，这位居然还这么不情愿。
说着天色就晚了，朱栩看了眼外面，将桌上的奏本拿过来。
入眼的第一道就是内阁的，标题是‘大明吏制’，后面还有个小标题‘试策’。
这些都是跟他学的，朱栩微笑，打开看去。
这份奏本明显是出自毕自严之手，一板一眼，连语气都是他的。
这份奏本有些沉，朱栩看了没多久，神色就微变，越发认真的去审视。
毕自严秉承了他的一贯想法，写了很多东西。
‘以科举为主，察举，孝廉，外补等相辅的选吏制度，构建严密，详细，有层次的监察制度，确保大明吏治的长久清明……’
‘科举是我大明选吏的主要方式，但不是唯一方式，坚决摒弃读书为做官的错误观念，鼓励读书人从事其他行业……’
‘扩大科举范围，对年龄进一步放宽，鼓励实务读书，对圣人经典有正确，客观的理解……’
‘昌盛大明文治，以‘天下无寒士’为目标，建立全面，完善的教育体系，力争五十年内，确我大明无人不识字，无人不能笔……’
‘严厉重申大明官吏纲纪，确保朝廷上下清廉，刚正，奉公，一心为民，杜绝一切腐化行为……’
‘严管官吏的进出，严格要求进的干净，出的清廉，严查**……’
朱栩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表情认真。一个国家的逐渐没落到更朝换代，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吏体系的整体腐化，以至于不可挽救。
历史上的明末时期，从崇祯初到南明最后，能臣干吏多不可数，为什么就不能延续大明？原因之一就是官吏整体的腐朽了，面对庞大的腐化的官僚大山，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毕自严这道奏本，从入仕到致仕，完整一套都有了详细规划，其中很多是毕自严，或者说大明有识之士想做的事情，能等到今天，很多人都是大为开心，得偿所愿，对未来有更多的憧憬。
自然，里面还有不少朱栩的私货。
这道奏本，朱栩看了大约一个时辰，然后拿起笔，拿过纸条，在上面写他的批语。
这样的奏本，往往都会在内阁与乾清宫之间走好几次，代表着皇帝与外廷的‘交锋’。在过去，多半是外廷胜，在现在，多半是朱栩胜。
等批完了，朱栩看着，还是有些意犹未尽，总觉得有些话没有写透，却不能在UU小说表达，需要面对面商讨。
“得尽快去内阁了。”朱栩自语，因为近来一系列的事情，朱栩已经很久没有去内阁的班房了。
朱栩合上奏本，拿起下一个。
曹化淳站在不远处，抱着手，低垂着眼帘，仿佛睡着了一般。这是他的‘工作’状态，对一切表示出‘漠然’之态。
秦良玉，马祥麟，张凤仪这个时候已经在收拾行李，他们明天就准备离京。
马祥麟与张凤仪对视，张凤仪上前，道“娘，我与夫君想留在京城。”
马祥麟有些拘谨的看着秦良玉，他对这位母亲，心里都是敬畏。
秦良玉毕竟六十多了，虽然看似矍铄，但在京城这么高强度的开议，着实有些吃不消，她看着马祥麟与张凤仪，道：“你们打算留在京城？准备做什么？”
马祥麟现在的职位是副总兵，并没有一直跟着秦良玉，而是在大明各处征战，跟随了不少总兵，他的履历，丰富的吓人。甚至是张凤仪也是，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多数时间都在军营之中。
秦良玉倒是没有严管儿子儿媳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放心。她在京城不足半个月，但深知朝廷的水深。
张凤仪对秦良玉也是敬畏有加，道：“娘，我与夫君打算先去军院待一年。”
秦良玉神色微怔，打量两人一眼，道：“是不是有人招揽过你们？”
张凤仪看了眼马祥麟，犹豫了下，还是道：“是。今天早上，刘公公来见过我们，皇上……有意让夫君接任禁军统领，执掌紫禁城防卫。”
秦良玉脸色骤沉，双目犀利如剑，断然道：“不可！”
马祥麟与张凤仪站在秦良玉身前，面色一凝，没有吱声。
他们不傻，起码的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秦良玉统领陕川之地二十多万精锐大军多年，深得信任，朝廷虽然多有声音，但都被皇帝压了下来。
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帅’，历来都备受猜忌，他们行事需要再三谨慎，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这个时候，皇帝居然将紫禁城的防卫交给马祥麟，这是何等的信任！有何等的令人惊恐！
排除那些无从揣度的帝王心思，信任是一回事，他们要怎么做是另一回事！
若是马祥麟真的接任禁军统领，恐怕他们马家离抄家灭族就不远了！
马祥麟自然心底清楚，朝局晦涩，想看他们马家倒下的不知道多少人，甚至是毕自严，孙承宗等都或明或暗早就与他母亲秦良玉甚至他们夫妻提及，希望秦良玉离开四.川，可都被皇帝无声化解。
马祥麟犹豫了一会儿，道“娘，刘公公的语气，似乎……”
话语未尽，其意自明。
刘时敏代表的态度是皇帝的，皇帝的意思谁能反驳？
秦良玉眉头紧皱，面色冷沉。
这件事，必然会引起朝野反弹，她需要力劝皇帝，不能让马祥麟继任禁军统领。
张凤仪也深知其中的凶险，面露忧色的道“娘，皇上一向敬重您，明日还要给我们送行，到时候……”
秦良玉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她比马祥麟夫妻想的更多，他们马家受到的皇恩过重，不管这件事最终如何，都表示皇帝对他们的信任已无以复加。同样，朝野的反弹之力也将前所未有！
恩重，对他们在外将帅来说，也是不可言说的磅礴压力。
“你们留在京城吧。”秦良玉突然道。
马祥麟夫妻一怔，睁大双眼的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面色平静，淡淡道：“去大元帅府，作战处，挂个闲职。”
马祥麟夫妻对视一眼，有些明悟。
他们这是留在京城，是一个‘人质’，向皇帝，向朝廷表忠心，打消朝野一些人针对他们马家的借口。
……
朱栩自然不知道马家人的一番讨论，待天色黑透，抱着睡熟的小慈烨，出了乾清宫，转向凤藻宫。
“父皇……”
一进门，朱栩就差点一个踉跄，只见李解语笑语晏晏的抱着小淑娴，小淑娴睁大双眼，奶声奶气的看着朱栩，说出了第一句话。
朱栩连忙放下小慈烨，接过小淑娴，抱在怀里，看着她娇嫩的小脸，激动的道“再再叫一声……”
小淑娴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李解语，李解语上前，俏脸笑容如花，轻声道：“淑娴，来，再叫一声父皇……”
小淑娴转头看向朱栩，奶声奶气的道：“父皇……饿……”
朱栩心里涌出一股无以言语的情绪，整个人都在颤抖，张着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他的长女，也是第一个开口的，一声‘父皇’，让他前所未有的有成就感，整个心里翻涌不休，这种感情他从未有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小淑娴看着朱栩，见朱栩没理他，又转向李解语，道“饿……”
她的词汇量还很少，只会说‘父皇’，‘饿’三个字。
朱栩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道：“准备吃的，快，准备吃的，今天淑娴想吃什么都行……”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送行秦良玉
凤藻宫，偏殿，小桌上摆满了各种吃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栩坐在地上，盘腿护住小淑娴，手里拿着吃的，送到她嘴边，一脸热切的道“来，吃这个……”
小姑娘来者不拒，双手抱着两个糕点，朱栩手里还在往她嘴里塞，她依旧张嘴。
小淑娴嘴里已经塞满了，用力的鼓动小嘴，一开始还很开心，没多久就睁大眼睛看向李解语，大眼睛闪动，仿佛下一刻要掉出眼泪来。
李解语看得出朱栩很高兴，坐在他边上，笑着道“皇上，天色还不算完，要不要去慈宁宫，仁寿宫……还有坤宁宫走一趟，让太后，太妃，皇后娘娘都高兴一下。”
朱栩有些忘乎所以了，低头看着小姑娘，喜形于色的道：“对对，快，给淑娴擦擦，咱们去慈宁宫。”
小淑娴被清洗一番，有些念念不舍的被朱栩兴冲冲的抱着出了凤藻宫，转道慈宁宫。
李解语走之前又看了眼睡的香甜的小慈烨，这才与朱栩一起去慈宁宫。
慈宁宫里，朱栩又让小淑娴表演了一番，待小淑娴好不容易叫了声‘父皇’后，朱栩大喜的向张太后炫耀道：“皇嫂，你看，淑娴会说话了，会叫父皇了，厉害吧……”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朱栩沉浸在喜悦中，有些不冷静，与寻常大不相同，但谁都没在意，陪着乐呵。
张太后也很高兴，逗弄着要小淑娴喊‘太后娘娘’，小丫头只盯着张太后手里的糕点，愣是一句话说不出。
朱栩丝毫不气馁，犹自兴奋的道：“皇嫂别急，用不了多久淑娴就能说话了。”
张太后看着朱栩，也为他高兴，道：“太妃应该还没睡，走吧，让太妃也高兴一下。”
朱栩抱起小淑娴，大声道：“走。”
由于朱栩正在兴头上，没谁会去扫兴，一群人又旖旎的转向仁寿宫。
老太妃近来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听着小淑娴喊了声‘父皇’，高兴的不得了，将一枚百岁金锁套在小淑娴脖子上，乐呵呵不止。
“好，淑娴，好，今晚留下来，陪老太婆说话……”老太妃很高兴，摸着小淑娴就想要将她留下过夜。
这自然被朱栩以及张太后劝阻了，闹了一会儿，朱栩与李解语出了仁寿宫。
李解语抱着吃了一圈，已经吃饱的了小淑娴，柔声向朱栩道：“皇上，今夜去坤宁宫吧。”
朱栩还沉浸在兴奋中，听着李解语的话，没有多想的道：“今天去你那，小慈烨得好好调教，姐姐都开口了，他也要努力……”
李解语见朱栩没听进去，又道：“皇上，娘娘已经进宫两个多月了。”
朱栩一怔，这会儿有些反应过来，旋即道：“皇后不是小气的人，走吧，晚上将两小家伙放到床上，让他们跟我们睡。”
李解语见朱栩这么说，只得放在心里，勉强一笑的跟着朱栩回转。
这后宫里的事情，朱栩不是不知道，但不想多分心去管，好在宫里只有三个人，性情都算温厚，不会出什么乱子。要是上演一出复杂多变的宫廷戏，他的‘新政’大计估计都要毁了。
宫里的事情不用多说，秦良玉一大早就来找朱栩辞行了。
从乾清门出来，朱栩与秦良玉一前一后的走着。
“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朕还想留老将多住些日子？”朱栩道。
秦良玉跟在后面，道：“回皇上，陕川之地历来复杂，近年情势多变，臣不敢耽搁，以恐有变。”
朱栩知道这是借口，踱着步子，道：“陕川之地的形势，朕已经大概明白，朝廷那边也仔细推演过。未来三年，北安南起码能容纳两百万人，这段时间一过，辽东就会缓解过来，说不得还能接纳两三百万，这样一来，从陕甘川贵等省，就能移出近一千万难民，是这六省人口的三分之一，应当会大大降低应灾的难度，朝廷，百姓的压力都会大减，老将军也不用过于殚心竭虑……”
这一段时间，秦良玉不止在大元帅府走动，也在内阁频繁列席一些会议。
‘新政’需要获得广泛的支持，秦良玉这样手握重兵的将帅，更不能轻视，毕自严等人接连宴请，他们对陕川之地也异常关心，相谈不少。
因此，秦良玉对朝廷的‘新政’有了更多的了解，对朱栩，对内阁，将用在陕川之地的政策也是了然于胸。
朝廷的赈灾手段很多，‘以工代赈’，直接发放钱粮，移民，各种农庄式的集体抗灾等等。
这些，让秦良玉对朝廷信心大增，对朱栩越发敬重，听着他的话，倾身道：“是，臣明白。”
朱栩背着手，心里悠悠，道：“对于陕川之地，朕一直都是希望‘稳’字当头，对于一切危险，都要果断扼杀，越早越好，决不能有燎原之势！内阁那边的简报你也看过了，未来三五年，灾情会更重，粮税将减少到了七百万石以下，天启四年，这个数字在两千万以上，短短不足十年，天灾就如此之重，古之未有……”
秦良玉听着朱栩平静的话，分明感觉到了里面沉重的压力，跟着没有出言。
这些朱栩也是顺口提一嘴，增加朝野的紧迫感，旋即就转话题道“想要稳住大明的整体局势，关键就是军队。‘军改’计划是有瑕疵的，有些不稳妥，朕心里有数。但眼下形势比人强，容不得我们徐徐图之，慢慢来。陕川之地有老将军，北方有熊廷弼，南方卢象升也是有才干的人，外加各地总兵对朝廷，对朕还算有几分畏忌，还不敢乱来，若是再过几年就难说了……”
秦良玉默默点头，现在朝廷对地方的政策，也是集权，地方巡抚掌握大权，各地总兵握有军权，相互之间的制衡，监控相对过去少了太多，若是朝廷发生巨变，没有强大的实力辖制地方，谁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事情。
朱栩走在前面，道“不管有没有现在的国库情况，朕都是希望我大明的军队走精兵路线，老将军一生都在行伍，想必更清楚朕的意思，朕就不多言。陕川之地，在老将军手里朕很放心。朝野之间那些声音，朕还分辨的清楚，老将军安心，勿要多想。”
秦良玉听到这里，神色一肃，道：“臣从未忧心。”
这一句话，平平静静，又铿锵有力。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得过且过
朱栩听着秦良玉的话，微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位老将军一生忠烈，青史用名，不是白来的。
两人快要到西华门，朱栩斟酌了一会儿，道“老将军对朕留下瑞征有什么想法？”
瑞征，马祥麟的字。
这也是秦良玉的心事，闻言道：“臣没有任何想法。”
朱栩眉头微动，转头看向秦良玉。
秦良玉神色坦然，直目以对，坦坦荡荡。
朱栩心神凛然，笑着转过身，道：“大元帅府给朕留了个‘皇家军团’的编制，瑞征将军有‘小马超’之称，朕准备让他领一支骑兵。禁军统领确实太过扎眼，是朕考虑的不周全，这样，让他们夫妻先在军院待半年，然后去云.南，领一军，这样如何？”
秦良玉心头一震，单膝跪地，沉声道：“臣代吾儿谢皇上！”
朱栩摆了摆手，道：“免礼。”
接着，他望着西华门外，慨然道：“此去山高水长，万里遥遥，老将军万望保重。”
秦良玉早也有察觉，眼前的皇帝对她似乎有着超过一般臣子的倚重，这让她对朱栩更加敬畏，对大明更加忠心耿耿，誓死为战！
朱栩自然从未想过这些，纯粹是对这位老将军的尊敬，她是历史上明末那副苍茫画卷上，最为出彩，浓烈，夺目的一笔！
后世评点明末将领，不管谁都是毁誉兼有，唯独秦良玉，甚少有人愿意用贬义的字眼去指摘她。
这是一个令人打心眼尊敬的人！
朱栩对秦良玉有着不一样的情感，这是没有杂质，纯净的。甚至，他自身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这些表现有多么的‘过分’。
本想送秦良玉出城，但被秦良玉拒绝了，外加曹变蛟，唐王，熊廷弼等人到了，朱栩只得在西华门停住脚。
“臣此去，定保陕川之地太平，有生之年，绝不令皇上忧心分毫！马家在陕川，肝脑涂地，捍卫大明！”
秦良玉犹如金石的声音还在朱栩耳边回荡，马车已经出了门，不可见。
朱栩神色，心里都怅然，驻足不动。
曹化淳等站在朱栩身后不远，看着朱栩久久不动，跟着无声而立。
他们早就察举朱栩对秦良玉不一样的重视，尽管好奇，从未多问。
好一阵子，曹化淳才上前，道“皇上，曹总兵，唐王，熊总兵都到了。”
朱栩深吸一口气，道：“恩，走吧。”
一群人转身，并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去了武成阁。
内阁，大元帅府都在建造中，没有两三个月不会完工，曹变蛟等人现在在武成阁的参谋处，那里已经是大明军事战略的最高地。
“臣等参见皇上！”
朱栩一进门，里面的一群人立即起身，单膝跪地，沉声道。
朱栩走到主位坐下，对着一群人道“坐下吧，曹变蛟，给朕先说说联合舰队的事情。”
在场的还有唐王，熊文灿，参谋处主事钱瑾孝等人。
曹变蛟比以往更多了行伍军人的干练飒爽，笔直立在那，隐约还带着海腥味，他道：“是。皇上，目前联合舰队，以我大明为主，加入的国家已经有十多个，除了临近的缅甸，暹罗，柬埔寨，还有马六甲以外的锡兰，西夷的英吉利，荷兰，大小佛郎机等，拥有战船一百八十艘，大炮五百门，士兵二万五千人。钱粮以各联合国家认缴为主，外加一些进项，除了自用，今年已经获盈二百多万……目前联合舰队的活动范围最远是萨菲王朝，在锡兰以西，三宝太监曾抵达之地，萨菲王朝也同意派使者入我大明，以示修好交通之意，其他还包括，莫卧儿以及一些大小国家，总数三十多国家，他们对联合舰队表示兴趣……臣对联合舰队的规划是，强兵，组建强大的联合舰队，不断向外探索，构建航路，在各地建立牢固，不可破的陆海两用基地，拓展联合舰队的活动范围，并且发展各种军费来源……”
曹变蛟显然不会作报告，说的有些凌乱，但朱栩之前已经看过奏本，现在更清楚了些。
联合舰队里有诸多西夷之人，他们对这个世界，海上的航路更熟悉，在给联合舰队指路，尽管他们有他们的意图，但确实给联合舰队打开了新的门，走进了不一样的世界。
唐王，熊文灿，钱瑾孝等人默默听着，他们之前已经商讨过，看过海图，已经有了大致理解，神色各异。
小半个时辰，曹变蛟说完，朱栩没有急着下结论，看向熊文灿，唐王，道“说说海军。”
熊文灿没动，唐王起身，道：“是。海军目前编制有五万，总数有十万，北从海参崴，南到锡兰，都有海军的基地，海军去年都在不断稳固南海两省的控制，基本上已经扫灭海上威胁，吕宋，旧港两省的总兵也在调集兵力，歼灭各处叛乱，海军在积极配合……主要控制方法还是以点到面，徐徐图之……”
“海军从去年十月开始，就从各地以各种方式收获了高达七百万两白银，三百万石粮食，基本维持自给自足……”
“海军与联合舰队消息互通，在各地曾进行了大规模的武力展示以及进攻，从萨菲王国以东，我大明军威如火，皇威浩荡……”
“西夷各国的商船，舰队已经与我联合舰队，海军有了‘盟约’，活动范围前所未有……”
“海军发展迅猛，臣等计划继续扩大海军规模，各地的基地不断扩大，增加，每一处的收入都相当可观……”
朱栩看着唐王，静静的听着。
这位曾今差点被亲生亲父饿死的唐王世子，现在成长的是通达凌厉，双眸炯炯，颇具才敢了。
唐王朱聿键还在凯凯而谈，对海军的未来，充满了期待一种……野心！
朱栩神色平静，唐王说的这些他早就知道了，现在听的是更为详细，周密的报告。
一个多时辰，唐王才口干舌燥的停下来，目光炽热的看着朱栩，道：“皇上，臣认为，现在世界各地愚昧不可及，我大明身为中国，圣化之地，当扛起责任，传播圣人教化，使得天下之人摆脱愚昧，明我皇之天威，昌圣人之教化……”
这一句是奏本里没有的，朱栩有些诧异的看向唐王，目露异色。
这种言论，虽然与传教士的那种‘传播上帝光明福音’之类不同，但也是异曲同工。而背后藏着的目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朱栩面色如常，嘴角微微翘起。
唐王看着朱栩那抹一闪而逝的笑容，神色大振，道：“皇上，臣请扩建海军，我大明，至少需要三支海军！”
现在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朱栩亲力亲为，一滴一点的教这些大人们了。
朱栩微笑着，转向钱瑾孝，道“参谋处有什么看法？”
钱瑾孝是从皇家军院出来的，眼界更开阔，若是换了一般人，早就听迷糊了，他倒是如常，道：“皇上，臣等这几日仔细研究过整个世界的情形，西夷等国不过弹丸之地，人口不足百万，却占领了数倍我大明的国土，数十倍我大明的人口，全世界除了我大明都是他们的地盘，长此以往，我大明危矣！是以，臣等建议，我大明海军要拓展海图，必须抢在这些西夷之前，传播我大明圣化，皇上仁德，方不至于险境而不自知，不可应，不可胜……”
“具体规划有没有？”朱栩道。
钱瑾孝或许不了解朱栩，但曹变蛟，唐王，熊文灿等人却都感觉到，这是朱栩在有意考校了。
钱瑾孝确实与朱栩接触不多，闻言便道：“皇上，臣等纵观情报处送来的各地地图，尤其是海图，结合我大明眼下的处境，臣认为，联合舰队的发展是一把利器，需要大力投入，扩大。海军更是如此，对于一些要害之地，港口，基地，要塞，尤其是河道，一些大陆的中间之处，比之我大明长城更为重要……在一些海路中途的补给之地，一样要掌控在我大明手中……”
钱瑾孝没有在意朱栩是否在考校，他结合了参谋处的想法，又与军院以及曹文诏，曹变蛟，唐王的等人详谈，这才得出这样一些结论。
他不卑不亢，没有寻常军政官员见到朱栩的忐忑，从容如常。
朱栩目露一丝异色，不禁有些打量这个钱瑾孝，然后又看向曹变蛟，唐王等人。
一直以来，他都是强逼这些文臣武将做事，几乎是一步一趋，推着走。今天看到这些人能说出这样有见解，有些远见的话，他居然有些不适应。
他没有立即说话，坐在椅子上，思忖起来。
大明的海军，还是处于原始的发展阶段，正儿八经的海战根本没经历过，并且地球这么大，根本顾及不过来，只能以点带面的慢慢图谋。
这些人说的、目的都不在重点上，但行事的方法却与他的出奇一致。
他们是为了‘守’，确保大明安全，朱栩要的是世界领导权，但眼前的做法都是一样，控制战略要害，强大自身，看清这个世界！
“还不够！”
朱栩突然开口，语气锋利如剑，道：“我们的战略目标，野心还不够，西夷人能占领那么多地方，统治那么多人口，为何我大明不行？我们带去的是仁德，是圣人教化，将使他们脱去愚昧，开明时事，为何不可！”
朱栩话音一出，在座的除了曹变蛟外，所有人都有些愣神。
曹变蛟跟在朱栩身边多年，对他的行为习惯有所了解，但其他人就不同了。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读书人，儒家思想没有扩张基因，他们本能的排斥这种想法，继而抵制。
是以，历朝历代，除了开国两代皇帝还能有些主见，压制文官的保守想法，后代根本无能为力。
明朝也是如此，自成祖朱棣之后，大明的战略就在不断收缩，除非是唇亡齿寒，打到眼前，对外界基本上都是能不看就不看，再难受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过且过。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硝烟弥漫
朱栩这一句话，在参谋处引起了一番震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熊文灿，钱瑾孝等人难以反应，皇帝陛下的话语，戳中了他们的软肋，让他们提不起气来说话。
唐王却双眸灼灼的盯着朱栩，气息渐渐急促。
他也有野心，这野心就是中兴大明！
大明为什么不能统治世界？为什么不能布道天下！为什么不能！
朱栩站起来，淡淡道“好好想想朕说的，再写一道详细的规划给朕看。”
说完朱栩便起身，转身向外面走去。
这些人都不傻，只要点拨到了，他们会明白他的意思。
“遵旨。”一群人看着朱栩离开，连忙起身道。
钱瑾孝，熊文灿只是有些不适应‘大明要称霸世界’这样的想法。曹变蛟与唐王则人是兴奋，海外的世界比他们预想的大，那些地方的土地不比大明的差，但人却非常愚昧。
这是建功立业，不世功勋的好机会！
几人都各有想法，目送朱栩离开。
朱栩出了武成阁，神色带笑。
海军这批人显然看到了海外的好处，曹变蛟，唐王等人都在或明或暗用‘暴力’手段获取钱粮以及以外的东西。
朱栩对海军是放心不少，心情愉悦的转回乾清宫。
这个时候，慈宁宫，永宁公主的寝宫。
小永宁的床上是乱七八糟，一个大包裹里塞满了东西，她还在四处翻箱倒柜。
李香君看着她，小脸都是担心，道：“公主，你真的要出宫吗？要去四.川吗？”
小永宁满脸都是兴奋，又将她的小铠甲塞入包裹里，一边捆着一边道：“恩，香君，你也快收拾，咱们一起出宫，秦老将军还没走远，还来得及……咱们一起去做女将军，带领十万大军打胜仗，本公主要让母后，要让皇叔看看，哼哼，我一定会青史留名……”
李香君看着忙活永宁，不知道该怎么办，六神无主。
要是永宁公主偷跑出宫，那可不得了，要是再一不小心出了京城，真的跑去了四.川，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但她也不敢去通风报信，眼见永宁公主已经将包裹捆好，急声道：“公主，你你不能走，娘娘会担心的……”
小永宁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这些，转过身，小身板后仰，极其费力的要将一个比她大了两倍的包裹背起来。
“啊……”
小永宁咬着牙，小脸涨红，还是没背起来。
“香君，快来帮我……”小永宁还在使劲，同时招呼李香君帮忙。
李香君看着，忽然道：“公主，你我们背着这么多东西，怎么出宫？”
李香君话音一落，永宁也愣住了，接着皱起小眉头，继而小脸都凝在一起，旋即放下包袱，坐在床上苦思。
现在后宫里对她盯的很严，即便不严，她想要出宫也没那么简单，带这么多东西，确实太惹人注目了。
想了一阵子，永宁抬头看向李香君，道“你说有什么办法？”
李香君抿了抿嘴，摇头。
永宁继续低头思索，她必须尽快出宫，不然秦良玉就走了，她就做不成女将军了。
突然，一个宫女来到门外，道“公主，皇后娘娘，李娘娘，海娘娘请你去坤宁宫，淑娴公主开口说话了，请你过去玩。”
小永宁被吓了一跳，连连拍在胸口，接着大声道“知道了。”
李香君心里窃喜，面上有些紧张的道：“公主，现在怎么办？皇后娘娘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小永宁已经成包子脸，噘着嘴，满是不高兴。
今天的计划泡汤了，她的女将军梦受到了挫折。
景正二年，四月十八。
孙承宗已经到了土木堡，站在长城上，四周都是粗重大炮，黑洞洞炮口对准归化城，他拿着望远镜，四处观察。
他身边站着赵率教，满桂，张之极等一干武将，都拿着望远镜，眺望着北方。
满桂满脸胡子，双眸如铃，声音有些闷的道：“大人，归化城近来是觥筹交错，醉生梦死，听说还喝死了不少人。”
张之极驻扎密云，拱卫京师，此刻也在土木堡，接着道：“大人，现在是好机会，若是骑兵长途奔袭，说不定能杀察哈尔一个措手不及！”
孙承宗拿着望远镜，看了半晌，摇头道：“你小看察哈尔了，他们这也是在引君入瓮，四周布满了探子，不管我大军从何处出，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赵率教一怔，道：“大人，你是说，察哈尔外松内紧，故意设了圈套等我们？”
孙承宗微笑，道：“虽然未必是，但会有这样的结果。传出风声去，将征讨之战改到五月初五，命多尔衮退到沈.阳城，再命祖大寿以及科尔沁联军退到库伦城，都做退兵状。”
满桂，赵率教等人已经知道这一战的策略，满桂听着大笑道：“大人高明！这么一来，蒙古人一定会彻底放松，咱们找机会，一定能一战而胜！”
赵率教，张之极都是一脸轻松之色。察哈尔早就名存实亡，被建奴打垮，这几年虽然有所恢复，但绝对不是明朝的对手，剿灭他们，只是手段的问题！
孙承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去，将蒙古安插的那几个人找出来，派去做议和的使者。”
张之极等人微怔，旋即赞道：“大人好计策！这么一来，察哈尔定然会吃下定心丸，使者入城之日，就是我们发兵之时！”
孙承宗眉头皱了下，没有多言，反而道：“严令各地，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遵命！”
一群人齐齐抬手，沉声应道。
随着孙承宗的到来，长城两侧，越发平静，连空中的大篮子都没有以往晃动的那么耀眼。
土木堡的命令很快传递向长城两端，祖大寿，多尔衮的兵马都迅速后退，‘躲藏’在城内，与此同时，大明再次拖延开战日期的消息也传播而出，并且伴随着小道消息：朝廷决定将在五月初撤兵，不会开战了。
林丹汗，尼克鲁让战士们休息，放松一直以来的紧绷，可也没有真放松，一直紧盯着大明的一举一动。
大明传递出来的消息，很快就到了归化城！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战风浓烈
“禀大汗，沈.阳，库伦城方向的明兵都退了，长城上那些大篮子也在逐渐减少，明人真的要退兵了！”
两天后，一个士兵冲到林丹汗的身侧，跪地大声道，声音里充满了兴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朝十多万大军，一直如山一般压在察哈尔头上，所有人都难以呼吸顺畅，这一刻，全都松了口长气，继而高兴了。
“国师，你所料果然不错！”
林丹汗站在城上，面色大喜的望着长城方向，目光灼灼，踌躇满志。
尼克鲁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道：“明人的内讧是出了名的，十多万大军征讨之战，明朝已经一百多年没有了，只要他们一犹豫，这一战就打不成。等等吧，用不了多久，明人的议和使团就会到了，咱们可以做准备了。”
林丹汗胸口起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大声道：“好，等他们的使团到了，先糊弄着，让他们放心，等他们放松了，本汗就亲率大军，再破一次土木堡！”
尼克鲁笑着点头，道：“大汗说的是，给明人吃个定心丸，等他们兵力散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从此，攻守转换，我察哈尔再不用仰大明鼻息！”
林丹汗豪情万丈，扬起马鞭，道：“告诉儿郎们，尽情的欢呼吧，让明人知道，我们已经沉迷酒色，对他们没有威胁，让他们放心的撤兵，散去！”
尼克鲁笑容更多，暗自微笑，林丹汗虽然很多时候鲁莽，冲动，可到关键时刻，冷静，睿智，有大气，行事果断，凌厉。
察哈尔更加的沸腾了，所有人都在欢呼，杀猪宰羊，酒肉不停，欢声笑语。
“喝，不要顾忌，十天之后，想吃什么都有！”
“放心的喝，明天磨刀，咱们要打破长城，打入南蛮子的皇宫！”
“牛羊会有，金银会有，女人更是多不可数！”
“哈哈，好，喝，喝个痛快！”
察哈尔几乎所有的人，都敞开了一切，吃喝呼啸，无所节制，畅快前所未有。
这是在鼓舞士气，也在要做给明朝使者看的。
大明与察哈尔，长城内外，都在进行着各自的谋划，一边沸腾，一边静谧。
果然如尼克鲁所料，明朝的议和使团在一天后偷偷摸摸的出了土木堡，向着归化城快速而来。
林丹汗与尼克鲁得到消息，相视大笑。
“大汗，还需再忍耐几日。”尼克鲁端着酒杯，笑着说道。
林丹汗同样端着大碗，笑容爽朗，大声道“哈哈，国师，喝几大碗，咱们今晚，失态一回，让明人好好看看，咱们是多么放心，多么不思进取，等着吧，攻打土木堡就在眼前！”
两人会意，一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沈.阳城。
熊廷弼，多尔衮等人也收到了孙承宗用密语传来的命令。
多尔衮对熊廷弼颇为恭敬，道“大都督，元帅命末将连夜，马不停蹄的奔袭归化城，即刻动身。”
熊廷弼看着送来的密语，目光闪动，沉声道：“你立即点兵，轻装简从，不顾一起，只要速度，奔袭归化城，本官率军随后压阵！”
“遵命！”
多尔衮应声，一身戎装，转身出了大殿。
多尔衮的两万精锐骑兵一直在整装待发，等到多尔衮命令，迅速集结。
在沈.阳西门外，建奴最后的精锐骑兵，卸去铠甲，过多的累赘，兵锋锐利，直直的盯着西面。
多尔衮上了马，坐在最前面，目光冷峻，右手握紧刀柄。
在他身侧，是代善，满达海，多铎等人，几人的神色各异，欲言又止。
代善犹豫了一阵，还是道：“我们真要的去拼吗？这一战下来，我大金……我们女真人就不剩多少了。”
满达海，多铎等也都是这个想法，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面色有着不符年龄的冷静，道“皇帝已经答应我，只要察哈尔平定，南安南就是我们的了。”
“南蛮子皇帝的话能信吗？”多铎带着怒气道。
满达海相对沉稳，道“南朝皇帝惯于兔死狗烹，察哈尔一灭，我们怕是也没了用处，多尔衮，现在想要做些什么还来得及！”
多尔衮目光依旧看着前面，语气淡漠的不含一丝感情，道“我们没有退路。”
代善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这座曾今属于他们的沈阳城，现在已经又是明人的了，他们在这里，做什么都来不及。
满达海，多铎，硕托等人都是默然，虽然他们心里不甘，但多尔衮说的确实没错，现在一丝一毫都由不得他们！
“出兵！”
在沈.阳城内响起一声钟鸣后，多尔衮挥动旗帜，大声喝道。
“进攻！”
他身后的两万人跟着大喝，声音如雷，旗帜招展，飒飒如烈。
旋即，马蹄声如擂鼓，轰轰轰出了城门，极其迅速，直扑察哈尔的归化城！
就在多尔衮率军离开，沈.阳城楼上，熊廷弼带着一群将领出现，向着周应秋行礼，道：“大人，多尔衮出城了。”
辽东总理大臣周应秋双眼露出一丝缝隙，看着多尔衮骑兵的背影，道：“熊将军，决定怎么做？”
明朝的新军制，一军统领为总兵，大营统领为大都督，少将衔，领五都督，大校衔。
熊廷弼神色一丝冷漠，道：“我曾经写密折给皇上，想要在沈.阳彻底将建奴余孽剿灭。但皇上以‘有损仁德’给驳回了，不准我动手。”
周应秋转头看了眼熊廷弼，表情有些古怪。
皇上会在乎‘仁德’这种东西？
不过既然被驳回，他们就不能乱动，周应秋沉吟一声，道：“大都督要做两手准备，一个要准备接管归化城，一个是防止多尔衮反水，要做万全准备，辽东的局势决不能乱！”
熊廷弼自然明白轻重，点头道：“大人放心，建奴里有我们的人，并且，皇上的天威浩荡，他们想反悔，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
周应秋见熊廷弼算计得当，便没有多言，目光看着那片烟尘滚滚。
熊廷弼又说了两句，便下了楼，亲自点将，压着两万步卒，相继出了城。
与此同时，土木堡已经平静，甚至长城上的大篮子都撤了下来，做足了撤兵之态。
明朝的‘议和使团’在两天后也到了归化城，结果第一天看到就是归化城几乎所有人，不管男女还是小孩老头，都喝的醉醺醺的，整座城陷入一种‘疯癫’的情状中。
这使团里还有些是军情处安插进去的，那些察哈尔的细作装模作样的感叹，欣喜一番，被安排进住处，稍稍遮掩便迅速活动起来。
林丹汗，汗帐。
一个面相与明人没有什么区别的中年人，在林丹汗与尼克鲁身前，看着醉醺醺，有些不能自持的两人，犹豫着道：“大汗，孙承宗明确告诉我们，明人决定在三日后就撤兵，据说要撤去陕.西，那里不稳，要镇压民变。”
尼克鲁难得的失态，面上通红，笑容满满的道：“大汗，我们不妨再等几日，等明人撤走了，咱们一举突破土木堡，攻破明人的京城，明人富庶，想要什么都有!”
林丹汗喝的有些头昏脑涨，还是激动不已的道：“好，让外面的儿郎盯着，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尼克鲁微微点头，他们也要防备着明人暗度陈仓。
这个时候，长城上，孙承宗，赵率教，满桂等人都很疑惑，这已经过去了几天，他们做尽了‘退兵’之状，真正的行动却寥寥无几。
张之极迟疑着，道：“大人，使团现在已经入了归化城，我们是不是应该发兵了？”
孙承宗没有回答，默默盘算着多尔衮的进度。
满桂见孙承宗没有回答，想了想，瓮声道“大人，事不宜迟，不能让察哈尔察觉，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孙承宗心里计较一番，忽然道：“赵率教，你的铁甲骑兵先动，控制速度，两天之后，到归化城外三十里，按兵不动，等我命令！”
满桂，张之极，赵率教等人都是一怔。
铁甲骑兵的作用就在冲锋的那一段时间，除开这段时间，他们不管哪方面都比不上一群普通的步兵！
这个时候，为什么会让铁甲骑兵先出发，而不是满桂手里，已经训练多年，精锐的赤金卫？
不等他们问出口，孙承宗淡淡道：“执行第二套作战方案，将察哈尔逼出归化城，驱赶他们筋疲力尽，一战而歼之！”
满桂，赵率教等人神色微惊，临阵改变战术极其危险，一般来说，孙承宗这样久经行伍的老帅，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孙承宗苍老，瘦削的脸上出现一抹厉色，道“察哈尔已经不重要，本官现在想试试漠北蒙古的水！”
漠南蒙古一消灭，大明北方的威胁基本上解除，不过，一旦将漠南纳入大明版图，那对漠北来说，大明就是威胁，同样，对大明来说，水深难测的漠北蒙古，也是威胁！
满桂，张之极等人不是庸才，很快就会意。
张之极思忖着道：“大人是想将察哈尔赶去漠北，试探一番？”
孙承宗点头，道：“赵率教的铁甲骑兵策应，多尔衮的骑兵很快就会来，到时候满桂的赤金卫也要同步抵达，三面合围，迫使林丹汗弃城而走，再命多尔衮咬住，赤金卫从旁策应，泰宁卫堵住南下之路，林丹汗只能去漠北！”
赵率教，张之极等人同时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风声鹤唳
塞外风烈，一股东南风突然而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已经四月中旬，天气渐热，这股风不但没有带来丝毫凉意，反而让长城内外分外燥热。
几日后，赵率教的铁甲骑兵昼伏夜出，已经离归化城没多远。
赵率教穿着厚厚的重甲，双眼藏在玻璃里，先是看了眼归化城方向，又转头看向身后，闷声道：“大人还没有指示吗？”
他身后一个亲卫上前，道：“大人，还没有，估计多尔衮还没到，还需再等一日。”
赵率教已经浑身是汗，抬头看了眼依旧刺目的太阳，道：“告诉将士们，甲胄不离身，违令者斩！”
“遵命！”
这道命令悄然在铁甲军里传播，但是如同没有传下去一般，所有人都站在马边，一动不动，巍峨凛然。
这支骑兵也是花费了朱栩大量的心血，五年来，投入了至少八百万两，要知道，这只有五千人！
这只铁甲骑兵，被武装到了牙齿，大明各种武器都能娴熟运用，身上带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般人根本认不全！
铁甲骑兵隐藏在归化城一百多里外，悄悄藏蔽着。
在沈.阳方向，多尔衮的骑兵在狂奔，他们一样昼伏夜出，一有时间就拼命赶路，现在已经离归化城没多远了。
在一处山谷内，这群骑兵下马休息，马匹也累的趴在一边，进气多出气少。
多尔衮，代善，多铎，满达海等人坐在一起，咬着干粮，喝着水，表情各异。
代善满面风霜，一脸愁容，道“干粮只剩三天的了，若是没有补充，我们会饿死在大漠里。”
多尔衮已然有了领袖气度，端坐俨然，神色不变，道：“孙承宗那边说了，在归化城下汇合，他会给我们提供足够的粮草。”
多铎冷哼一声，道：“哥，你就那么相信他们，万一他们要将我们与察哈尔一起灭了怎么办？”
多尔衮吃了口手里的饼，道：“没有办法。”
多铎脸色大变，刚要再说，满达海连忙道：“不要激动，到了这个时候，只有赌这一把了！”
多铎看着多尔衮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冷哼一声，脸色难看的坐了回去。
代善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直跟随着他们的女真战士，心里轻叹，转向多尔衮道：“成败在此一举了，你心里真没有其他打算吗？”
多尔衮脸色平静如常，但如果细看，会发现他眉宇一直没有松开过，漠然道：“没有。”
代善，多铎，满达海等人看着他，嘴角蠕动，最后都没有说话。
现在要说压力最大的，就是多尔衮了。女真最后一点家当都在这里，要是明人怀有恶意，将他们灭在这里，那大金国真是灭亡了！
“休息一晚，后天，如约赶到归化城下！”多尔衮起身，向不远处的战马走去，留下冰冷的声音。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都紧皱眉头，神色凝重。
他们从离开南安南就一直处于险境，现在，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在多尔衮等人准备的时候，长城上，满桂威风凛凛的站在孙承宗身边，沉声道：“大人，末将即刻发兵，堵了归化城东门，多尔衮堵北门，赵率教堵南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狼狈而逃！”
孙承宗算算时间，道：“好，你即刻发兵！炮兵随后赶上，归化城只要是拿下了，就绝不会再失！有这座归化城在手，北方的边患就算解决了八成！”
“遵命！”
满桂没有听到其他，单膝跪地大声道，立即又起身离开。披风鼓荡，若有金戈声。
满桂一走，张之极道：“大人，炮兵也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起码要五六天才能到归化城，是否现在就走？”
孙承宗望着北方，摇头道：“不着急，先看看。”
张之极一怔，虽然孙承宗脸色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忽然有种直觉，似乎，孙阁老对这一战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个时候，林丹汗与尼克鲁还在轮番的糊弄着大明的‘议和使团’，千方百计的想要探出什么，自然是漫天要价，不断的试探。
这个‘议和使团’主要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与察哈尔周旋，里面又多是察哈尔的细作。这两拨人扯来扯去，其实就是在演戏，说给那些他们之外的，明朝‘议和使团’的其他人听的。
有几个是真心想要‘议和’，是前前后后，费尽心思，他们自认为可以的条件都摆了出来，一口答应，恨不得立刻画押。
但以前锦衣卫，现在隶属于军情处的人，暗中冷笑的看着，伺机在城里走动，联络暗桩，悄悄的在城北门聚集。
当天晚上，林丹汗摆脱了其他人，与尼克鲁来到城头上，看着满天繁星，感觉着燥干的天气，一脸烦躁道“我最讨厌大漠的夏天，仿佛能带走我的一切……”
尼克鲁穿的简单，拿着扇子，微笑道：“大汗无需急躁，明人有冰块，到时候带些回来便是。”
林丹汗一听到这个就浑身舒泰，大笑道：“哈哈，说的是！到时候，每一个儿郎都要有，等我们日后踏破长城，再也不受这鬼天气的气了！”
尼克鲁笑着，等了一会儿，瞥着林丹汗，道：“大汗，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些奇怪？”
林丹汗一怔，道：“奇怪？有什么奇怪？”
尼克鲁眉头微微皱起，面色思忖的道：“我也说不出来，但总觉得，近来有些过于安静。”
尼克鲁到底是聪明人，虽然眼下的情形看不出具体的不对劲，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
林丹汗听着他的话，立即也变的小心，神色沉着，道：“你们这一说，我也觉得，明人退的太干脆了，太彻底，这个议和使团，似乎有点……”
“随意！”
尼克鲁接着道，神色凝重如墨，道：“按理说，这样的议和，明朝肯定要派一个尚书才够格，现在居然是一个六品小官，并且是说来就来，简直太过随便，仿佛明朝朝廷根本不知道！”
林丹汗背后已经阵阵发冷，道：“你说，明人到底有什么阴谋？难不成他们还要再次开战吗？”
尼克鲁旋即又自信一笑，摇头道：“十万大军，说战容易，可说了不战后再战，那是万不可能的。明朝一而再的推迟开战，直到现在完全撤兵，肯定是因为内部有了内讧，不得以撤兵，他们想要再开战，哪怕以前那些主战的人，也不会同意……”
林丹汗闻言神色微松，一脸同意的点头。
明人开启的战端不比他们，前前后后的准备太多，即便是粮草一项，没有两三个月根本筹集不来，如今已经拖延了一个多月，想要再来一次，不管是粮草还是士气，都没那么容易了。
林丹汗脸上虽然有些放松，心里还是惴惴，看着尼克鲁道：“那你说，明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既然大战不起，议和不是唯一的出路吗？难不成他们还真的不担心本汗时不时南下寇关，搅的他们不得安宁？”
尼克鲁同样在沉思，好一阵子，才抬起头，道：“我也不知，不过既然明人不能战，那么一切都还是我们说了算！”
林丹汗闻言，脸上迸射出杀机，冷笑一声，道：“说的没错！不管明人有什么阴谋，我亲率大军，一力破之！”
尼克鲁点头，肃色道：“大汗，不能再等了，明日就整军，大军压入土木堡，不管是战是和，咱们都要最多的好处，决不能继续任由明人高高在上，今后，北方，大汗说了算！”
林丹汗胸中立即有万丈豪情鼓荡，恨不得冲霄而起，他强压着，双眼怒睁，道：“好，明日就整军，发兵土木堡！”
尼克鲁见林丹汗肯听他的话，心里最后一丝不安也放下。
正如他所说，明朝想要开战，只能一鼓作气，若是稍有迟疑，那就只能退兵，硬着头皮上，那就是大败之局！
这是行军作战的常识，也是规律，神鬼莫能变之。
第二天一大早，似乎已经习惯了酒肉管饱，肆意放肆的归化城，突然响起了激切的钟鸣声。
“怎么了？一大早……啊……”
有人睡在马背上，一睁眼就摔了下来。
“是大汗，大汗在集合……”有一个睡眼朦胧，望着汗帐方向，喃喃自语，然后又睡了过去。
“不管不管，继续喝，非要喝出个胜负来不可！”有几个人东倒西歪的躺在一起，依然拿着酒壶嚷嚷。
这个时候，林丹汗与尼克鲁，娜木钟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里稀稀拉拉，懒散的人群，都是一脸愕然，而后难堪。
足足半个时辰，四处集合汇总起来，居然不到万人！
林丹汗的马鞭扬起，一遍一遍狠狠的打在一个千户脸上，怒声道：“这还是我大蒙古国的战士吗？谁准他们这么放肆的！”
那千户站立不动，等林丹汗出够气了，才道：“大汗，儿郎们近来都有些松散，宿醉未醒的比较多，现在……真叫不起来。”
尼克鲁也很意外，没想到这才短短不过十天，蒙古最优秀的战士居然上不了马了！
林丹汗又狠狠抽了几鞭子，转向尼克鲁，气喘吁吁的道：“现在怎么办？”
尼克鲁沉吟一声，道：“也不在一时，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下禁酒令，不准任何战士再碰酒！”
林丹汗知道只能如此了，看着眼前的七个千户，冷声道：“还不快去！”
“是！”七个千户战战兢兢，连忙跑出去。
林丹汗的脾气向来不好，也就是这种时候勉强忍得住，要是其他时间，早就杀人了。
几个千户刚走，一个哨兵突然跑过来，急声道：“大汗，半个时辰前，长城上的大篮子突然又升起了，一些地方出现明人的踪迹，都是在一些山头，高处，在我们百里外就有！”
林丹汗与尼克鲁脸色突变，两人齐齐趴在城墙上，睁大双眼，用力向南方看去。
自然是看不到什么，但两人昨夜就警惕明朝的阴谋，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触及他们敏感的神经。
林丹汗转头，看着尼克鲁，紧拧着眉头，道：“你说，明人想干什么？”
尼克鲁现在也不明白，目光沉吟，面色变幻，道：“大汗，先不要着急，立即将战士们集结起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事情。然后命所有探子散出去，摸清四周所有情况！”
林丹汗这会儿是有些慌乱，察哈尔的户丁，能上马的战士并不多，如果与明朝血拼一场，不管胜败，察哈尔都将没落，十年八年起不来！
“快去！”林丹汗对着身边的亲卫大吼，面色狰狞，他真的急了。
那亲卫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是！”
林丹汗身后不远处的娜木钟也是脸色微变，她还从没见过林丹汗这般模样。
几乎是在下一刻，整个归化城都乱了，这座青色的大城，呼号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多少人还醉醺醺的，万分不满的被拉扯出来。
并且，从城内无数的骑兵飞出，如网的散开来，奔赴四面八方。
尼克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还是道“大汗，不要急，还是我们昨晚商定的，再大的阴谋，我们也能破了！”
林丹汗这个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尼克鲁的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
他也是历经百战，到了这一刻，他有强烈的不安感，甚至已经能预见什么了。
尼克鲁神色微慌，匆匆跟着下城楼，跟在林丹汗身侧。
他头上禁不住的冷汗，脚步都有些虚浮，不稳。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围城
归化城，陡然间气氛大变，一股紧张的气氛迅速蔓延，笼罩全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起来，起来，再不起来大汗就要砍头了！”
“快，将马浇醒，凡是不醒，直接放血！”
“抽，给我死命的抽，抽到他们醒，抽到他们能上马，不能上的，直接都砍了！”
十八个千户，数十个百户，满城穿梭，挥动着鞭子，大呼大叫。
不管男女老少，这个时候都被惊动了，他们也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所有人都出了家门，眺望汗帐方向。
林丹汗坐在牙帐内，满目凝重，四处的探子不时回报。
“大汗，城东二十里外发现明人踪迹，应该是斥候！”
“大汗，城南肖柳山发现明人踪迹，他们在升起大篮子……”
“大汗，城北有异动，好像……好像有大批骑兵正在赶来……”
林丹汗面沉如水，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事情都了然了他们被明人骗了！
明人一早就编织了一个庞大的阴谋，一步一步的让他们放松警惕，现在突然杀了过来，让他们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
林丹汗神色阴沉的扫了眼尼克鲁，盯着面前的沙盘，声音有些沙哑道“现在该怎么办？”
尼克鲁现在是头昏脑涨，正在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林丹汗的脸色，听着他的话，没有立即回答。
他也没有想到明朝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来算计他们察哈尔，现在的后果，都是他自作聪明造成的。
如果能度过这次危机还好，若是度不过，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本还在思索，突然间，尼克鲁脸上大变，看着林丹汗失语气急切道：“大汗，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丹汗现在冷静的可怕，但却没有多少思考能力，看着尼克鲁，冷声道：“继续说。”
尼克鲁强压着紧张，不安与恐惧，稍稍平复，道：“大汗，明人用了这么长时间来设计我们，肯定是想要一举荡平我察哈尔，现在我们毫无一战之力，除了在明人没来得及包围之前离开，别无其他选择！”
林丹汗冷哼一声，满脸厉色，道：“这座城依托山体而建，明人哪里那么容易攻破，本汗守他个三五个月，难不成明人还能在大漠待几个月不成！”
尼克鲁神色比他更急，道“大汗，难道你忘了明人的火炮了吗？那火炮一到，别说几个月，能撑住半个月就是极限了，快点走吧！”
恰是这个时候，娜木钟走了进来，瞬间就感觉到里面冰冷，僵持的气氛，脸上还是有柔美笑容，轻轻走过来，道：“大汗，一大早还没吃东西……”
“收拾东西！”娜木钟还没有说话，林丹汗忽然目光冷漠的抬头看着前面，语气极度淡漠的道。
娜木钟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端着羊肉，道：“大汗，你说什么……”
林丹汗猛的抽出刀，一把将娜木钟手里盘子斩碎，咬牙切齿的道：“我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娜木钟脸色苍白，被吓的不轻，连忙道：“哦，好，我立刻就去……”
没多久，归化城的核心，林丹汗的汗帐四周迅速的乱起来。林丹汗有八大福晋，每一个都出身显赫，此刻纷纷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逃离。
林丹汗依旧看着沙盘，目光狰狞，寒声道：“明人不熟悉大漠，用不了十天半月本汗还会回来，不止会回来，还要再临长城，要明人知道，算计本汗的后果！”
尼克鲁听着林丹汗的话，心里安定不少。
林丹汗说的没错，明人无法在大漠久待，就如明朝当年那位威名赫赫的太宗皇帝，五征大漠，不是有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明人再次虽然来势汹汹，准备良久，但只要他们的兵力尚存，明人就永远奈何不了，撕破脸皮，倒霉的只会是明人！
“大汗，不好了，南门二十里外出现明人，应该是他们的铁甲骑兵，正向我们杀来……”
林丹汗，尼克鲁脸色微变，不等他们反应，又一个斥候冲进来，道：“大汗，现在城外各处都能看到大篮子，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天空，是从长城那边延生过来的……”
尼克鲁一听，立即就道：“大汗，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汗，”
一个斥候连爬带滚的冲进来，急声道：“大汗，东门外三十里，出现明人骑兵，从旗帜上看，应该是土木堡的赤金卫……”
林丹汗脸色已经阴沉的要滴出墨来，冷声道“为什么明人到了这么近，才来汇报！”
一群斥候神色微变，嗫嚅着不知道如何说话。
归化城这段时间已经疯了，外面还有谁去管明人，都确定明人不来，那还不随便玩乐。
尼克鲁面色凝重，道：“大汗，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尽快走吧，若是被明人合为，想走都走不了了！”
林丹汗脸角狠狠抽搐，嗤笑一声，道：“现在明人大军已经来了，难不成你让本汗带着一群醉醺醺的战士与明人大战一场？还是说，让他们在屁股后面疯狂追杀？”
尼克鲁一见林丹汗的倔强毛病犯了，连忙道：“大汗，现在走还来得及，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困死在这里，那是一点生机都没有了大汗！”
林丹汗脸色阴晴变化，不到最后一刻，他还不肯放弃，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几个斥候，冷声道：“再去探，本汗要知道明人还有哪些阴谋，给我都找出来！”
“是！”一群斥候神色微变，慌慌忙忙转身跑了出去。
尼克鲁知道林丹汗的心思，有些恨铁不成钢，都到了这个时候当断不断，犹豫不决，只得道：“大汗，不管如何，让人准备，立即向西走，只要出了城，茫茫大漠，明人肯定追不上，最多五日，他们必然撤兵，归化城还是大汗的！”
林丹汗盯着沙盘，仿佛没有听到尼克鲁的话。
“大汗，”
突然间，一个斥候几乎是飞爬着进来，急声道：“大汗，北门外四十里发现建奴的骑兵，直扑北门，估计一个时辰后就会到……”
尼克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神色有些发白，他心里早有担忧，现在总算来了。
南门是铁甲骑兵，东门是赤金卫，北门是建奴骑兵。
尼克鲁抬头看着林丹汗，见他面沉似水，一句话也不说。他脸色渐渐和缓，出奇的平静，道“大汗，再不走，西门就会是明人的泰宁卫以及科尔沁联军了……”
林丹汗没有看他，也没有抬头，目光闪烁的盯着沙盘。
东门，南门，北门都被堵了，明人的大炮只怕也不远，并且，泰宁卫与科尔沁联军很快就要出现了。
只是，只是，他心里还是舍不下这座城！
当年已经丢掉一次了，现在他不想再丢一次！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尼克鲁站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语气，道“大汗，明人计划这么久，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一定是要彻底消灭我大蒙古国，泰宁卫与科尔沁联军离的太远，现在肯定还没到，只要我们出了城，北上一段距离，谁都找不到我们，十天半个月就再能回来！”
林丹汗眼皮狠狠一跳，转头看向尼克鲁，神色怪异的道：“真的还能回来？”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的神色一愣，旋即肯定的道：“能！”
林丹汗看了他一眼，漠然道：“好，走吧。”
尼克鲁神色一松，道：“快！”
林丹汗一决定，整个归化城都动起来，无数人涌向西城门，都是一缕惊慌失措。
林丹汗的八大福晋各自带着附眷，每个人都有近百户，焦急的等待着。
所有人都知道了，明人杀过来了，他们要跑了。
林丹汗很快来到门口，坐着高头大马在最前面，回头看着这座青色的大城，面上竟然也是一片平静。
尼克鲁一直在默默算着时间，道“大汗，明人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到，咱们必须赶紧走。”
林丹汗默默点头，一挥手，道“走。”
林丹汗一动，他身后也跟着旖旎起来，慢慢的远离，粗略一算，居然有高达五万人的规模，并且还在增大！
尼克鲁回头看了眼，眼神微微冷漠，悄悄对几个千户示意。
尼克鲁在察哈尔也不是白混的，总有几个心腹，几个千户会意，悄悄增加速度，与后面的‘民’渐渐脱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长城上，孙承宗拿着望远镜，一直专注的望着北方。
张之极站在他身边，源源不断的收着大篮子传来的旗语。
“大人，末将是不是立即出发？”张之极道。
从大篮子里传来的情报，满桂，赵率教，多尔衮已经围住了归化城，林丹汗等人已经带人逃走，归化城就等于是空城，可以去‘接收’了。
孙承宗放下望远镜，沉吟一声，道“可以，带上足够的粮草。”
“五万大军，半年的。”张之极道。这些是早就准备好的，不需要操心，就在密云。
到了这个时候，情势已经定，察哈尔没有回天之力，孙承宗道“你暂时驻守归化城，一应事宜可从权。”
“末将遵命！”张之极单膝跪地，沉声道。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追击
大明的三路骑兵，很快在归化城汇合，偌大的归化城，等于是空的，四门大开，无人防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满桂的骑兵最先到，直接接管了全城，赵率教的铁甲骑兵游走在是四周，无声的对多尔衮等进行威慑。
多尔衮大军一路奔来，锐不可当，现在停在归化城北十里外，远远的眺望着这座青色大城。
多尔衮，代善等人并排立着，马头不时发出喷嚏声，蠢蠢欲动。
多铎看着游走的铁甲骑兵，一脸难看，道：“哥，你看到了，明人时刻防着我们，说不定这次就是要灭了我们，难道你就不准备留个后手吗？”
代善等人都面色微沉，风沙满面，他们此刻也在防备，担心明朝真的借机剪除他们。
“赤金卫出城了！”
忽然间，满达海说道，他手里拿着望远镜，看到满桂的旗帜，在冲出西门。
代善拿起望远镜，转动一番，道“城里传来旗语，让我们接收干粮，继续追击林丹汗。”
多尔衮一勒马，道：“走。”
多铎刚要说话，多尔衮已经一马当先的快速向前奔去，掀起一阵沙尘土。
代善道：“走吧，既然已经赌了，就赌到底！”
“走！”满达海，硕托打马，追着多尔衮奔向归化城，接收干粮。
小半个时辰后，多尔衮大军滚滚滚向北，卷着黄沙，疾速的追击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的林丹汗。
满桂一直在林丹汗路线的左侧，也就是南方，有大篮子定位，林丹汗旖旎的的队伍根本逃脱不了他的视线，在远远的吊着。
林丹汗走的不是很快，他脑中很冷静，却没办法思考，渐渐地有些‘冷静的急躁’，回头看了眼身后长长的队伍，越发烦躁。
尼克鲁同样察觉到了，上前道“大汗，分开走吧，大汗带着大军，快速离开，其他的，分散而走，约定时间回城。”
林丹汗现在完全没有主意，道：“你去安排吧。”
“是！”尼克鲁应声，转身向后去安排。
没多久，八大福晋分走八方，各有千户率千人护卫，快速离去。这样是为了保护他们，减少被大明军队赶上的风险。
这一分散，迤逦的队伍顿时消失了，只留下林丹汗两万多人，都是可战的士兵，队伍瞬间整齐了。
“大汗，明人追上来了，多尔衮的骑兵速度很快……”一个斥候飞奔过来，大声道。
林丹汗顿时怒气上涌，道：“本汗就与他们一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尼克鲁当即就拉住林丹汗的马绳，急声道：“大汗，我们现在根本不能战，即便战胜了，也无力再回去了！”
林丹汗咬牙切齿，目光凶狠的盯着尼克鲁。
尼克鲁知道，林丹汗早就对他动了杀心，但他更知道，不能战，以察哈尔现在的军心，开战必败！
“大汗，还是走吧，等我们回头，肯定能大败明人的，现在不行……”
“是啊大汗，还是先走吧，报仇有的是机会……”
“大汗，冷静，不要冲动，咱们先走为妙……”
有几个千户上前，慌忙劝阻。他们的人是什么模样，他们最清楚，这个时候，真不能战。
林丹汗胸中怒火滔天，最后还是一脸阴沉的拉过缰绳，道“走！”
两万对大军，在大漠中，飞速奔走，卷起漫天风沙。
大漠他们太熟悉了，闭着眼都能走，林丹汗带领大军，由南向北，有序有速的离开。
多尔衮的大军从归化城出发，疾驰飞奔，他们轻装简从，只携带了非常简单的装备与干粮，水，速度奇快。两军的距离在迅速拉近。
因为有大篮子的及时定位，外加赤金卫的协助，林丹汗的大军被死死的咬住。
没用多久，一直摆脱不掉的林丹汗大军也察觉到了，众人停下来，遥望身后。
尼克鲁看着那个大篮子，皱眉道：“这东西我在明朝打听过，四十里外的行军都能模糊的发现，动向是看的一清二楚，想要摆脱，必须拉开距离，让大篮子上的人看不到我们的行军动向。”
林丹汗回头看了眼，目中冷芒闪烁，他这两万人锐气尽去，别说全速行军，能坚持多久都不清楚。
“现在怎么办？”林丹汗看向尼克鲁，关键时刻，他还是习惯倚重尼克鲁。
尼克鲁对现在的情形也深知，皱着眉深思，道：“大汗，为今之计，咱们就与明人拼耐力了，看谁坚持到最后！”
林丹汗皱眉，道：“没有其他办法？”
尼克鲁又回头看了眼，道：“不是明人手段有多高明，主要是我们现在士气低迷，不能一战，连简单的反应都难有，所以，除了拼到底，咱们没有其他路可走。”
林丹汗看着有些散乱的的军队，道“我们能撑多久？”
尼克鲁默默估算一会儿，道“最多十天，若是赶到喀尔喀，我们或许还能有援军。”
察哈尔固然以成吉思汗继承人，蒙古大汗自称，但也深懂得远交近攻的道理，还是有些盟友的，比如在喀尔喀就有一个。
林丹汗脸色越发难看，没有说话。
喀尔喀在科尔沁的北面，也就是大漠以北，这也是为什么喀尔喀被称为漠北蒙古（外蒙古）。是以，林丹汗想要去喀尔喀，必然要经过科尔沁以及科尔沁联军的地盘附近。
尼克鲁自然知道这些，道：“大汗，科尔沁联军现在已经在出了库伦城，不知道在哪里，只要我们速度够快，一定能在他们之前赶到，只要我们到了喀尔喀，明人就不能再继续追击。我敢肯定，他们这个时候绝不会愿意与喀尔喀开战！”
林丹汗现在完全没办法独立思考，梗着脖子，道：“好，全速行军，找一个地方能避开那些大篮子，休息一夜，然后再出发。”
尼克鲁听着林丹汗的话，知道他还是想与明朝一战，这个时候没有阻止，道：“好。”
林丹汗的军队或许是收到了可以休息的鼓舞，速度陡然加快，飞速的向北又转向西，划做一个弧形，直奔漠北蒙古。
多尔衮的骑兵速度控制的极其稳当，不紧不慢，又咬住不放。
在一处绿洲，多尔衮等人停下，代善拿着望远镜，看着沙尘滚滚的前方，道“朝廷这是有意将林丹汗驱赶去喀尔喀？”
满达海接话，道：“漠南蒙古已经归顺，那漠北，漠西就是威胁，试探喀尔喀也是在意料之中。”
多尔衮听着两人的话，道：“肯定打不起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林丹汗真的跑到喀尔喀，在那之前拿到林丹汗的人头。”
代善听着多尔衮的话，神色微动，转过来，道“多尔衮，明朝皇帝是不是与你说过什么？”
代善话音一落，满达海，多铎，硕托等人立即转头看向多尔衮，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惑，多尔衮不应该是这么冒险，不谨慎的人。
莫非，明朝皇帝向他承诺了什么？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还需努力
这一次，不止代善，多铎等人看着多尔衮，身后一些牛录章京也悄悄凑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多尔衮手里拿着马鞭，漠然一阵，道：“皇帝向我暗示，这次平定察哈尔，会册封我为军侯，对我们的限制也会取消，允许我女真在南安南自力更生，不受区别对待。”
众人闻言丝毫没有高兴，代善神色凝重，道：“明朝皇帝真的这么说？他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其他人听着脸上同样深深警惕，大明的那位皇帝，大谋略，小手段都让人防不胜防，不知不觉就会掉入他的坑里而不自知，待到醒悟已经来不及。
多尔衮面色平静，道：“辽东一些散落部族，也会一并交给我，七零八落的能凑集四万人，我女真户丁本就不多，若是有个十年八年，或能缓过来。”
代善罕见的听着多尔衮吐露心思，审视着他，叹息道：“若是大汗……”到了这里，却又没有说下去。
努尔哈赤的这些人儿子没有一个是善茬，以黄太吉心思最深沉，多尔衮最能隐忍，两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偏偏造化弄人，将两人变成了死对头，以至于酿成今天的局面。
多尔衮没有在意，抬头看着远方，大漠倒是平静，他语气也如常，道：“我们以前是明臣，现在也是，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的，藏在心底，不要在人前露出。”
代善等人心神凛然，默默没有出声。
他们内心虽然没有屈服于明朝，可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们继续心怀叵测了。
“走吧。”
多尔衮跃上马，朗声道：“拿着林丹汗的人头，换我女真一个煌煌未来！”
“走！”
这一次，代善，多铎等没有再异议，前所未有的团结在多尔衮四周。
两万骑兵，轰然爆发，如同铁流一般，滚滚向前，带着无尽的杀气与锐利，在大漠中掀起一场风暴来。
在他们百里外，满桂的三万骑兵，正停留在一片小山丘之后，天空的大篮子在不断的想办法定位。
一个都尉站在满桂身侧，神色担忧的道“大人，将士们有些撑不住了。”
满桂回头看着，只见披着轻甲的士兵，现在站在马旁，东倒西歪，一个个疲惫不堪，累的完全没有一点正形，已经看不出这是一支正规骑兵，更像是散兵游勇。
满桂脸色难看，平时训练根本看不出什么，真正的行军才发现，他手底下这支骑兵还真是不堪，连这点都坚持不住，若是开战又会如何？
他身边的都尉看着满桂的神色，道“大人，林丹汗对大漠极其熟悉，不会迷路，我们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大漠里……”
迷失在大漠里的后果就是，所有人会被活活饿死，或者渴死。
满桂脸色依旧难看，看着手底下这群再熟悉不过的士兵，道：“之前我在皇上，孙阁老跟前立了军令状，这一战我赤金卫必然立首功，大功！这要是让皇上，孙阁老看到眼前这幅场景，你说，会不会直接砍了我的头？每年上百万的钱粮，就这么浪费了……”
这都尉听的也是一阵脸色发白，连忙道：“大人，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将士们只是有些不适应，毕竟是第一次这么强行军，总有一个过程，相信这一次过去了，下一次就更容易了。”
满桂深吸一口气，收回暴怒的眼神，狠声道：“皇上目光高远，孙阁老知兵甚深，特意让我们只是盯着，想必是早就想到了眼前这一幕！回去我就去向皇上请罪，若是我侥幸不死活着回来，一定不会放过这帮兔崽子！”
都尉尴尬，转移话题道：“大人，咱们的水和干粮还能坚持五天，根本到不了库伦城。”
满桂从腰间拿出水袋，喝了一口，道：“告诉他们，节省点水，泰宁卫与科尔沁联军会接应我们，只要喀尔喀任何一个部落敢接收林丹汗，我们十万大军就打过去，我倒是想看看，破落户的喀尔喀有没有胆子与我大明开战！”
都尉吓了一跳，道：“大人，皇上，孙阁老只是想试探一下喀尔喀的态度，你千万别乱来，这不是小事情。”
满桂翻身上马，冷声道：“我有分寸，走，跟着林丹汗，这孙子能力不大，气魄倒是不小，却不知道，这样会死的更快！”
都尉没敢多说，连忙上马跟着，他要看着满桂，免得他惹出乱子来。
满桂的三万赤金卫迤逦而出，与林丹汗的大军一南一北，远远的吊着，对峙着。
这个时候，长城上已经布满了大篮子，从东西，到处都是，孙承宗站在喜峰口的望塔上，拿着望远镜四处观看。
他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将，一身黑色紧身甲胄，手持长枪，道“元帅，吕国公估计快到归化城了，只要吕国公到了，万事可定，无需过多忧虑。”
孙承宗白发苍苍，脸角冷硬，放下望远镜，道：“宁宇，你可知道，这一战对我大明的意义？”
宁宇，李如靖的字，也就是后来的李定国，现在他还没有改名字。他已经有孙承宗一般高，站在他身后，不假思索的道：“一个是国内天灾日重，朝廷需要专注于‘新政’，一个是察哈尔实力日增，对我大明威胁加大，必须要尽早除去。孩儿以为，在察哈尔羽翼未丰的这个时候铲平，正是时候，皇上圣明，烛照万里！”
孙承宗在军院发现了李如靖，非常喜欢，已经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破例收了一个干儿子。
孙承宗望着北面，白发苍苍被风撩起，道：“说的不错，但还不够。察哈尔这一去，我大明的版图不知道要扩展多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如靖一愣，仔细想了想，道：“孩儿不知。”
“意味着一个新时代到了……”孙承宗望着北方，道：“我大明的国土前所未有的广袤，远超太祖太宗……我估计是看不到了，这一战结束后，我送你去禁卫，或者曹文诏的军中，好好磨练，多看，多学，能走到哪一步，为父是看不到了，你要小心大胆……”
孙承宗今年七十二，尽管身体康健，确实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李如靖看着孙承宗的背影，眼神有些茫然。
他到底还是年轻，接触的层次不够，无法理解孙承宗的话语。
孙承宗说这一句话，也是有感而出，点到即止，而后就道“你去一趟归化城，告诉张之极，对待蒙古人，如我国人一般，不得慢待，要体现我大明的仁德，一视同仁，安抚四周部落，对于不归顺，还有异心的，你亲自带兵剿除，震慑八方……”
“是！”李如靖神色兴奋，应了一声，转身就下了望塔。
没多久，五百骑兵出了喜峰口，直奔归化城，沙土如飞，疾驰而过。
孙承宗背着手，感受着微风，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归化城，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件大事，只等彻底剿灭林丹汗，这偌大的北方，就将出现在内阁的新版地图中！
这个时候，林丹汗还在逃命，他的队伍几乎没怎么停过，是咬牙在坚持。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阴谋互怼
茫茫大漠，赤日炎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丹汗带着人已经在大漠里跋涉了四天，人困马乏，心惊胆战，日夜难寐。
第五天夜里，尼克鲁嘴唇都干裂了，走在林丹汗身旁，道“大汗，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尽快甩开追兵，否者我们就不算不被他们赶上，也得活活累死。”
林丹汗喝了口水，转头在黑夜里看了看，道：“夜里我们不敢走，白天时时刻刻都有那大篮子盯着我们，你说如何摆脱？”
尼克鲁自然知道，也仔细想过了，道：“大汗，今晚休息足了，明天在天亮前半个时辰，我们突行军，快速离开。这样，既能躲避明人的大篮子，也能在天亮前找到路，彻底甩开他们。”
哪怕是林丹汗他们自小在大漠里摸爬滚打，也不敢在大漠里肆意横行，真的要是走失，大漠不会念一点旧情。
林丹汗想了想，道：“这样行吗？明人不会防备这一点吗？”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眼神微微闪烁，道“留下三千人。”
林丹汗双眼猛的一睁，杀气毕露。
尼克鲁的话外之音非常明显，就是要这三千人留下迷惑明人，同时还是丢弃做炮灰！
但是！察哈尔现在人丁稀少，能上马的战士并不多，少一个都心疼，何况是三千人！
尼克鲁凑近，低声道：“大汗，除了此法，别无他路，一旦我们脱离了明人的监视，我们就能随意行走，休息，茫茫大漠，他们根本找不到我们。只要我们休息够了，缓过来，不管是一战还是去喀尔喀，我们都能从容应对。”
似乎是‘一战’二字触动了林丹汗，他双眼血腥一闪，咬牙低声道：“好，你来安排，一些不能战的留下，英勇的战士我都要带走。”
“好！”尼克鲁一口干脆的答应着，转身招来几个千户，悄悄商议起来。
在林丹汗等人密谋的时候，多尔衮，代善等人也下马休息，还在商议着。
满达海在篝火边上划着路线图，道“大漠虽大，林丹汗的路线也就这么几条，咱们只要咬住了，就不会迷路，昨日已经与赤金卫联系过，约定了换取水与干粮的地方，泰宁卫，科尔沁联军三天前已经来接应了，总体来说，林丹汗还是在被驱赶向喀尔喀。”
多尔衮，代善，多铎，硕托等人都凑在一起，盯着地上的粗略地图看。
代善带兵经验最多，看了一阵，道：“这几条路，我倒是与父汗走过几次，有几处是绿洲，以林丹汗大军的状态，这是几条中有一条会是必去之路，如果想要堵住他们，可以走直，只要快一点，能赶在他们前头……”
多铎一怔，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赶在他们前头？不用这么辛苦的跟着？”
满达海道“如果是这样，咱们确实可以在前面等着，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多尔衮摇头，道“必须要将林丹汗逼到喀尔喀的地界，咱们可以先等着，设置好包围圈，确定林丹汗入察哈尔的方位，部落，也好更早的应对。”
代善点头，道：“那好，我们先与满桂汇合，再商讨一下，到时候再与赤金卫，科尔沁会合，近十万大军，喀尔喀应该没那么大胆子。”
这句话，赢得了众人的赞同。现在散落的蒙古部落，每一个都相当虚弱，并且欺软怕硬，互相敌视，早已经不是成吉思汗时候纵横天下，罕逢敌手的骑兵了。
喀尔喀总共也没多少人，可战的兵力总共都没有五万，却还分为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汗国，彼此之间又各有敌对，盟约，联姻，制衡，厮杀，相当复杂。
“明天联系赤金卫，赶在林丹汗前面。”多尔衮一锤定音。
在多尔衮他们商议的时候，满桂的赤金卫也在休息，三万人，现在已经减员了六千人，他们正在分批次的南下，去附近的的长城重镇修整。
满桂坐在一个火堆旁，咬着干粮，脸色就没好看过。
他是蒙古人，还能坚持，但赤金卫的大部分人已经撑不住，不是大腿磨的出血，就是腰杆撑不住，或者受不了这急行军，能撑到现在的，还能上马勉强一战的，居然不到一半！
一个都尉坐在边上，嘴角动了动，还是道“大人，训练一支骑兵没那么容易，咱们这才几年，蒙古人，建奴人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咱们这个，还是短了点……”
另一个都尉连忙就接着道：“大人，我觉得也是，骑兵还得重小就训练，培养，也可以借此机会向朝廷上奏……”
满桂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道理是这样，谁都懂，但这每年数百万的钱粮投入进来，半点效果没有，这要是在过去，光是言官的弹劾奏本就能将他们一个个都送进大牢！
忽然间，一个斥候快步跑过来，在满桂耳边低声道“大人，林丹汗的部队发来磷火信号！”
在林丹汗的部队里，锦衣卫已早早的安插了人。
满桂一听就道：“有具体信息吗？”
“没有，是紧急信号，应该是林丹汗有什么阴谋。”斥候道。
一个都尉立即就道“大人，肯定是林丹汗想要做什么了，咱们要做做准备。”
另一个都尉倒是审慎，道：“现在肯定没法开战，林丹汗多半是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想要乘夜逃跑。”
满桂抬起头，看了看茫茫夜色，道：“大晚上的，他们能跑去哪，还是得等天亮……发信号，让那边悄悄盯着，我倒是要看看，林丹汗还能玩出什么把戏来！对了，泰宁卫到哪里？”
斥候答应一声，道：“是！”
斥候一走，一个都尉道：“大人，咱们还得做出点应对，不如，属下带几千人悄悄上前，威慑一番，让林丹汗不敢乱动……”
满桂双眼一亮，道：“好，你带人去，谨慎一点，拖住他就行，别让他乱动，脱离我们的监视！”
“遵命！”这个都尉领命，快速的离开。
本来准备移动，在天亮之前离开的林丹汗大军，陡然僵住了。
明朝的军队抹黑过来，由不得他们不紧张，更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要是在这个时候明人展开黑夜突袭大战，他们这两万多人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丹汗的军队迅速变阵，成严密的防御阵型，紧张，小心又忐忑。
第一千零四十章 绝境
明朝的突然举动，打乱了林丹汗与尼克鲁的布置，早就疲惫不堪的两万多人，一个个神情紧绷，紧握刀柄，目光中尽是恐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都知道，追着他们的明人有五万，其中还有他们畏之如虎的建奴骑兵！
他们人困马乏，士气低落，根本无信心一战，明人要是夜间偷袭，他们多半没几个能活下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林丹汗与尼克鲁都在圈子里面，此刻两人神色凝重，目光如渊。
林丹汗面沉似水，一样握着刀柄，直视着不远处的黑暗之地，道“现在怎么办？”
尼克鲁现在神色紧绷，道：“大汗，我们之中肯定有明人的奸细……”
“说这些已经晚了，”林丹汗毫不客气的打断，道：“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应对眼前的事情……”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晦涩不明的脸色，沉吟一声，道：“大汗，不用着急，明人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就是试探，不会真的夜袭。在大漠中混战，明人也损失不起。”
林丹汗现在心底已经无比警惕，甚至是恐惧，他脸色难堪，低吼道：“那你说，明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泰宁卫，科尔沁联军一直没有出现，他们根本不是想要一举消灭我们，这么拖着我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尼克鲁想了很久，道“我也想不透，但明人肯定是有亡我察哈尔之心，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摆脱明人的追击，否则我们会被活活累死在大漠中……”
林丹汗已经厌恶了他这套说辞，冷声道：“现在怎么摆脱？”
尼克鲁眉头皱了皱，旋即咬牙，道：“大漠危险的地方很多，如果我们……”
“不行！”
林丹汗断然否决，道：“本汗决不能拿我儿郎的命去冒险，想别的办法！”
大漠危险的地方太多，但这种危险不会对他们有多好，那是无差别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将他们在摆脱明朝追兵之前吞噬他们！
尼克鲁知道林丹汗脾气上了，不听劝，只得道：“大汗，我看明人还不会那么快动手，咱们明天就全力赶路，不必顾忌追兵，只要到了喀尔喀，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我大蒙古国同气连枝，环顾明朝四周，明朝那些领兵之人必然有所顾忌……咱们能缓过一口气，再回来！”
这也就是他们之初定好的计划，换汤不换药。
林丹汗也没辙，目视前方，警惕着，丝毫没有放松。
另一处，满桂听着源源不断的回报，啧啧摇头，道：“曾今的大元没落到现在这个程度，也是令人唏嘘。”
他边上站着一个都尉，附和道：“林丹汗志大才疏，丝毫不懂隐忍，若是他能低调个三五年，或许还不至于如此。”
满桂嗤笑一声，道：“林丹汗岂会是皇上的对手，他至始至终都在皇上的棋盘上，这一次，要不是为了看看喀尔喀的态度，早就灭了！”
都尉立即就应声，道：“大人说的是，再有个五天，应该能赶到，咱们也要养精蓄锐，以防不测。”
满桂肃容点头，道：“多尔衮等人应该比我们了解地形，到时候看看多尔衮会怎么做，咱们善后就是。”
“是。”都尉道。
满桂的五千人与林丹汗的两万人在黑夜中对峙，一直到天色要亮，对峙才算结束。
满桂的人悄悄撤回来，而林丹汗则率领大军，似无所顾忌的狂奔而走。
满桂率兵随后紧咬，一副要决战模样。
林丹汗跑的更快，你追我跑，在大漠上掀起了新的追逐战。
多尔衮等人通报了满桂后，没有再追着林丹汗，以直线走，直奔林丹汗等人去喀尔喀必经的一个大绿洲，要在那以逸待劳。
这样的追逐战，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彼此断断续续，距离忽长忽短，奔走了不知道多少里。
这一夜，尼克鲁满脸尘土的看着林丹汗喝完手里的水壶，道“大汗，我们的水没有了，再找不到水源，大军就坚持不住了。”
林丹汗嘴唇干裂，整个人仿佛都瘦了一圈，道：“本汗知道，再走半天，会有一个绿洲，若是我们能休整一二，可以补充足够的水，再撑一天，就能到喀尔喀了。”
尼克鲁立即就道：“明人不熟悉大漠，建奴也是如此，我们只要小心运作，可以拿到足够的水，撑到喀尔喀。”
林丹汗已经没有心思与尼克鲁打哑谜，道：“嗯，天一亮就走，赤金卫现在虽然只有不到一万人，他们的水，干粮肯定也不够了，不会乱来，唯一令本汗不安的，就是多尔衮的建奴骑兵消失了……”
尼克鲁同样在担心这个，这支骑兵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现在又不知去向，令他们颇为忌惮，丝毫不敢妄动。
“大汗，我们眼下没有其他选择了。”尼克鲁道，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丹汗会意，道：“我大蒙古国兴败在此一举，只要度过这次危机，我大蒙古国必然大兴，再无人可当！”
尼克鲁没有说话，他们眼下要做的，就是找到水源，然后安全的抵达喀尔喀。
这对他们来说最关键，对明人来说，是最好的机会，大蒙古国还能不能继续存在，就看日后这两天了！
第二天，刚微亮，察哈尔的大军就直扑绿洲方向，速度前所未有，仿佛在拼尽所有力气！
这一次，满桂没有紧追着，而是停了下来。
两个都尉骑着马，立在他身旁，道“大人，多尔衮在那里等着了，林丹汗这一次是自投罗网，再也逃不掉。”
另一个都尉道：“以他们现在仅剩的那点干粮与水，再跑到喀尔喀，就算不累死，也就是剩下一口气，撑不下去。”
满桂点头，道：“咱们休整一下，泰宁卫与科尔沁联军就在多尔衮西南百里外，今夜与他们会合，明天赶去喀尔喀。”
两个都尉听完，一时无语。
他身后的骑兵总共只剩下六千人，各种原因减员了高达两万四！
这种事情，要是被朝野知道，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波，他们这些人，能有全尸都是奢望！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投诚
林丹汗拼命的打马，疯狂飞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身下的马声嘶力竭，满目狰狞，似在用命催促。
他身后的人，几乎是一样，马鞭在拼命的抽，马匹身上血淋淋，嘶吼着奔跑。
尼克鲁以及身后的十多个千户，跟在林丹汗身后，疯狂的打马，拼命的冲击。
眼前的绿洲是他们的生命，只有补足足够的水，他们才能去喀尔喀，才能活下来！
在天色傍晚的时候，这支军队终于遥遥的看到了绿洲，那里是一个凸起的小山丘，绿洲被环绕在里面。
“快！”
林丹汗怒吼，越发拼命的打马，神色癫狂。他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越发拼命，狂奔而起。
林丹汗身后的尼克鲁等人也面露疯狂，打马飞奔，疾驰赶过来。
但是刚刚绕过山丘，想要去绿洲的林丹汗，脸色骤变，拼力拉扯缰绳，怒声大吼道：“快走！”
尼克鲁还来不及问，他们已经赶过来，看到了林丹汗突然要离开的原因。
只见在绿洲不足数里外，有大军安静的立着，静静的盯着他们。
多尔衮！
一身白色甲胄，凛然而立，气势凌厉的建奴骑兵！
他们早就等在这里，以逸待劳的在等他们！
呼啸而过，掀起漫天尘土的察哈尔大军，再次划过一个弧度，沙尘滚滚，极速离开。
多尔衮等人坐在马上，看着林丹汗的大军狂奔离开，坐着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以逸待劳，甚至剿灭的意思，任由林丹汗的大军离开。
多铎看着林丹汗这幅模样，冷笑道“父汗在世的时候，林丹汗还嚣张不可一世，这才多少年，就成如今模样，还说什么黄金家族，蒙古大汗，真是可笑！”
代善倒是沉稳一些，看着林丹汗狂奔逃命的大军，道：“父汗在世的时候说过，林丹汗这个人‘心有龙，力似蟒，空有妄念，胆魄皆无，非大事可计者’，现在看来，父汗看的真准。”
满达海摇头，道：“林丹汗野心勃勃，却丝毫不懂得韬光养晦，明朝皇帝心有龙虎，岂会容他在一旁肆无忌惮的窥伺，这败局，早有所定，非谋略可言之。”
多尔衮没有去评价林丹汗，道：“估计明天早上他们就能到喀尔喀，给他们点喘息时间，不要死在半路上。”
代善等人点头，明朝朝廷的策略就是要看清喀尔喀的态度，以此来规划对待漠北，漠西蒙古的策略，林丹汗也就是最后这点作用了。
与此同时，祖大寿与科尔沁联军已经出了库伦城，出现在沙巴克图多远处，这里已经是土谢图汗国的边境。
喀尔喀有三大汗国，车臣汗国，土谢图汗国，扎萨克图汗国，其中林丹汗交好的，就是土谢图汗，衮布。
科尔沁大汗巴达礼率领了六千联军，现在是威风凛凛的骑着马，在祖大寿身旁，道：“祖大人，林丹汗预计明天就会到，到时候就能看看清这土谢图汗到底是什么态度了！”
祖大寿微胖，粗壮，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道：“我还听说，林丹汗与车臣汗关系也不错？”
巴达礼一怔，旋即道：“是，他们都是成吉思汗后裔，虽然有些矛盾，但蒙古各部落分分合合，彼此互不承认，因此各种联盟，讨伐，林丹汗对喀尔喀也是分化拉拢，但都是早年的事情，自从上次林丹汗被建奴大败，这车臣汗就与察哈尔断了联系。”
祖大寿微微点头，抬头向北方看去，这土谢图汗国在车臣汗与扎萨克图汗国之间，地盘不算大，但实力雄厚，据说拥十万户，高过马背的战士有三万，在喀尔喀是实力最强的一国。
“各汗国都有什么反应？”祖大寿神色不动的问道。
这已经快十天了，这三大汗国早就知道了察哈尔的消息。
巴达礼道：“车臣汗倒是没什么动静，但土谢图汗听说已经从图拉汗山率兵东进，似乎想要接应林丹汗。”
祖大寿一双小眼睛里冷芒一闪，道：“好，等多尔衮，满桂到了，我倒是要看看，这土谢图汗有没有胆子与我大明开战！”
巴达礼见祖大寿的表情，神色激动，道：“祖大人，四百门破虏炮已经布置好了，这土谢图汗对大炮一知半解，只要出其不意，定然能大败衮布汗！”
祖大寿对这位科尔沁大汗实在看不上，面上依旧如常，道：“嗯，这次剿灭察哈尔叛逆，若是哪个汗国不开眼，本将等奉旨也将一并剿除，到时候，库伦城北迁，那图拉汗山就是库伦城，偌大的草原都将是你的！”
巴达礼脸色微变，连声道：“巴达礼不敢，科尔沁忠于大明，永世不变！”
祖大寿没有多说，这是朝廷的意思，他只是传达。
巴达礼小心的看着祖大寿的神色，心里惴惴不安。他不是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在巴达礼与祖大寿‘闲聊’的时候，土谢图汗衮布带着三千精锐骑兵，出现在卓博里，已经离沙巴图克没多远了。
但是他停驻下来，没有再上前。
他身边有一个台吉，深懂他的心思，眼睛一转，道：“大汗，前些年，金国不可一世，在我蒙古地盘上横行无忌，无人可敌，连我汗都要避之锋芒，林丹汗更是差点被灭国，可就是这么强大的一个金国，被明朝灭了，漠南的各部落莫敢不从……大明当今的皇帝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我国离明朝的京师并没有多远，此时我们保护林丹汗，实属下策，恐引起明朝的怒火，招来征讨……”
衮布汗是一个三十出头，还算年轻的大汗，但他面上却有着四十岁中年人的风霜，面色平静，饱含忧虑的望着南方，道：“林丹汗与我有盟约，若是不救，我国如何在喀尔喀立足？车臣，扎萨克图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需要各部落的信任……”
这台吉听着衮布汗的话，心思微动，忽然道：“大汗，不如我们降明吧？”
衮布汗神色大惊，连忙向四周看去，道：“胡说八道，我汗国岂可降他人！”
这位台吉心里腹诽，你当初都将降金的文书，使者给弄好了，就是金国败的太快，没来得及罢了，这是明朝比金国更强盛，为什么反而不能了？
台吉看着衮布汗犹豫的神色，道：“大汗，我听说，这一次明朝用了十万大军，一直从归化城追击林丹汗，一次都没有追上，现在就快要到我国边界了……”
衮布汗眉头狠狠跳了下，神色凝重。
他土谢图汗国，虽然号称有十万户，实际上只有不到三万户，能战的士兵也就五千人，别说十万大军了，就是多尔衮那两万人就能灭了他们土谢图汗国！
这台吉知道衮布汗动心了，立即又道“大汗，不止我们担心，其他几个汗国肯定也在害怕，不如咱们相约向大明递降表，这样声势够大，也能与明朝讨价还价……再说了，即便是‘投诚’，明朝也不可能真的统治我们，草原大漠这么大，明人顾不过来，终归还是我们的，只不过明人好面子，只要给足面子，每年进贡一些牛马，也不甚打紧……”
“那，林丹汗……”衮布汗还是犹豫不决，迟疑道。
台吉见他还是不肯点头，道：“大汗，咱们喀尔喀还是太少了些，分量不够，若是卫拉特也能一起，那咱们就是名义上的，甚至连贡品都省了，还能避免明朝对我们的觊觎，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林丹汗，大汗只要装作不知，不就行了？反正他也是丧家之犬，没谁还会在乎他……”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陌路
衮布汗看着他，目光闪烁一阵，咬牙道：“好，你拿着我的手书亲自去见明朝的将领，我去联络各汗国，如此大的声势，想必明朝也会有分寸，只要不过分，都可以答应！”
“遵命！”这台吉大喜，点了几个人，便拿着衮布汗的手速迅速南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朝重兵压境，土谢图汗国危在旦夕，他既想要解救土谢图汗国，也想博得明朝的好处！
衮布汗不是有能力，有野心的人，面对强大无匹，强兵压境的明朝，他果断选择了明智的做法。
在这个台吉离开他，他就迅速写信给四周的汗国。信里将明朝的强大进行了夸张，似乎要将他的‘投诚’显得不那么的卑躬屈膝。
林丹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这个时候，还在奋力的赶路。
但是，战马，人早已经受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掉队，逃离，叛逃。
尼克鲁嘴唇干裂，满脸疲惫，拖着无比疲倦的双腿，拉着马，跟在林丹汗身后，犹自道：“大汗，多尔衮没有追上来，天黑我们就能休息一下，明日在赶路，明天最多两个时辰，就能赶到喀尔喀……”
林丹汗现在心里无尽的杀机，但是他没有动手，强压着，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杀了尼克鲁，那这支已经军心涣散的军队，就要分崩离析，造他的反了。
“多尔衮为什么不追，你不是说，他们要在绿洲那里剿灭我们吗？”林丹汗已经很久没喝水了，嗓子里如同火烧，沙哑的道。
尼克鲁已经猜不透明朝的心思，现在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析太多，道：“大汗，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等明天到了喀尔喀，咱们缓过一口气再去想其他……”
林丹汗心底怒气大增，脸上杀机毕露，但他没有回头，咬着牙，眼神通红，继续向前走。
他们已经在大漠里跋涉太久，按照他的记忆，前面不远就是戈壁，但只是边缘，接着就是草原，河流，是喀尔喀！
尼克鲁心里怀有希望，见林丹汗不说话，他强撑着浆糊的大脑，道：“大汗，夜里我们稍做休息，就继续赶路，不能等，不管明朝打什么主意，再不远就会有河，我们不会被渴死……”
林丹汗压着怒气，没有说话，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慢的艰难行走。
而他身后的多尔衮等人，不紧不慢的跟着，丝毫没有追杀的意思。
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补充，一举一动看上去不像是行军，反而是集体旅游。
多尔衮等人心魔尽去，现在看上去更加从容，平静。
入夜，林丹汗等人聚集在一起休息。
一个千户带着一群人走过来，道：“大汗，杀了几十个逃跑的人，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林丹汗默然点头，咬着干裂的肉饼，面色阴沉的没有说话。
他本来的两万多大军，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万六千多人，战马连一半都没有。实则上，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即便多尔衮不发兵，他们走到喀尔喀也未必能剩下多少，想要再翻身，已经没什么可能了。
过往的勃勃野心，大蒙古国，成吉思汗的伟业，到现在，基本已经成空了。
林丹汗心里有无尽的杀机，却无从发泄，他不知道怪谁，怨谁，又能杀谁！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灰败的神色，面上不忍，咬牙道：“大汗，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撑过这一次，明人只能撤回关内，到时候归化城还是我们的，草原，大漠还是我们的……”
林丹汗抬头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林丹汗猛的伸长脖子，面色狰狞，青筋暴露，好似在拼命一般的咳嗽着。
尼克鲁脸色微变，连忙道：“还有水吗，快拿过来……”
一个千户连忙道：“水没有了，还有马血，我立即去拿。”
不等人拿来血，林丹汗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身前大片尘土。
尼克鲁神色慌乱，道：“大汗，你没事吧？”
林丹汗倒是神色平静，擦了擦嘴角的血，喘息着道：“没事，抓紧休息，吃点东西，咱们连夜赶路，争取明天早上能赶到沙巴克图，衮布肯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有喀尔喀的威慑，明人应该不会继续追击，等明人撤兵，我就可以再次召集部族，重回归化城，好好教训明朝……”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苍白的神色，听着他从未有过的平静话语，心里突然极其慌乱，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时，他已经意识到，他们不在明人眼里，这一次，只怕是明人的主意已经打到喀尔喀的身上，他们不过是引子。
尼克鲁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默认。
他们现在的唯一生路就是喀尔喀，希望明朝还没有准备好，有所顾忌，不然……大蒙古国就要灭亡了！
林丹汗的大军现在出奇的淡定，没有再跑，再防备，大晚上，杀马而食，不足一个时辰，大军再次移动，向着沙巴克图。
这一路上，已经渐渐脱离大漠，河流，山头，树林都会出现，到时候，他们就不用杀马了，他们将获得生机。
林丹汗平静的出奇，牵着马，走在前面，再没有说过一句。
尼克鲁神色凝重，一直很不安，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什么，他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好预感。
在林丹汗向着沙巴克图慢慢行进的时候，多尔衮慢慢跟随，满桂则带兵飞奔，已经快要与祖大寿等人汇合。
衮布汗的那位台吉使者已经出了沙巴克图，正在赶赴满桂的驻军之地。
与此同时，衮布汗的使者在漠北，漠西四处飞奔，串联。
大明的雄厚实力引起的衮布汗的深深的忌惮，以往明人龟缩在长城内，他们不在乎，可是现在的明人已经灭了让他们准备投诚的金国，现在更是十万骑兵在大漠，草原纵横，察哈尔毫无反手之力，他们这些比察哈尔还不如的汗国，能怎么办？
一股风潮悄悄的在蒙古各部落流转，明朝自然也不曾慢待。
甘.肃镇，秦良玉已经亲率两万精锐大军出关，威慑四周的蒙古各部落，呼应祖大寿的泰宁卫，熊廷弼的两万大军驻扎在归化城，赵率教等人已经北上，随时准备发动对喀尔喀的征讨。
第二天一大早，林丹汗终于走出了大漠，一万多人趴在一条河上下，正在拼命的喝水，抓鱼，抓能吃的一切！
他们渴坏了，饿坏了，也憋坏了。
林丹汗喝饱了，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双眼没有过往的神采，居然有些灰暗，似砍破了一切，平静的出奇。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兵锋所向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的神色，心里不安，安慰着道：“大汗，明人是冲着喀尔喀去的，咱们还是需谨慎一番，还有机会……”
林丹汗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额哲还小，国师一定要找到他，具体怎么做，国师自可做主……”
尼克鲁脸色大变，道：“大汗，你……”
林丹汗刚要说话，忽然剧烈咳嗽，又一口血喷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尼克鲁等人看着神色万分惊恐，林丹汗的脸色苍白，咳出的血带紫色，这是大凶之相！
林丹汗用手摸过嘴角，看着尼克鲁等人，语气如常的道：“国师，本汗可能走不到喀尔喀了，那几个福晋你看着办，额哲还小，察哈尔的一切都由国师做主……国师莫要推辞，我若走不到喀尔喀，察哈尔的国运一切交给国师，我现在能托付的，唯有国师了……”
尼克鲁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丹汗自小有大志，在蒙古各部落中，也是雄才大略，鹤立鸡群，但……察哈尔命运多舛，先是被金国打残了，现在又被明国逼迫到如今的境地，当真是天妒察哈尔！
一干千户同样没有说话，但他们目光闪烁，旋即沉着脸，藏着心思，静静的看着林丹汗。
林丹汗脸色苍白，双眼如渊，他前所未有的冷静，过往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迅速回放，一些他不曾注意，忽略的事情，都被无限的放大，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气息有些急促，环顾一圈，还是看着尼克鲁，叹息一声，又默然一阵，道：“国师，明朝看似强盛，实则也是强弩之末，若是察哈尔再能撑住三五年，以观待变，或有重振可能，在此之前，切莫再与明朝冲突，必要的话，重修旧好，韬光养晦……”
这些话，尼克鲁之前都曾与林丹汗说活，但林丹汗不听，只顾着劫掠人口，扩充军队，这才引来明朝的忌惮，有此大祸。若是能韬光养晦，低调个几年，不怎么忤逆明朝，以明朝现在的‘大革新’之状，或许察哈尔就能有喘息，壮大之机……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到了现在，明朝已经不将察哈尔放在眼里，察哈尔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
尼克鲁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再与林丹汗争辩，劝诫什么，他看得出，林丹汗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不禁悲从中来，双眼湿润。
林丹汗现在耳聪目明，什么都能看的清楚，见尼克鲁如此，神色微笑，枯槁的脸上，越发的令人心惊。
一干千户，百户都默不作声，林丹汗不管如何，都是察哈尔大汗，统领了他们十多年，眼见他回光返照，一时都是沉默，无从言语。
林丹汗没有看其他人，看着尼克鲁，道：“国师，眼下的困境，有办法解决。我死后，你分批次的将军队解散，最后带五千人去喀尔喀，若是他们能联合出兵，助额哲复国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便留下吧……”
尼克鲁见林丹汗欲言又止，当即道：“大汗，我们还有机会，明人无法在大漠，草原久持，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一切都还有机会，大汗，你要撑住，活下来就还有机会……”
林丹汗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的涌出血丝来，他的双眼开始不断的眨，身体有些晃动，俨然要撑不住了。
他看着尼克鲁，笑容凄然，道：“国师，本汗生不逢时，恨不能成大业，死不甘心。若是额哲可堪扶持，国师莫要相弃，若是不堪，国师可取而代之，只要我大蒙古国还在，谁做大汗，并不重要……”
尼克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大汗……”
林丹汗微笑，刚要再说话，忽然嘴角抑制不住的涌出献血，继而是大口大口的吐血。
鲜血染红了胸前，地上，林丹汗嘴巴开合，似乎还要说什么，但突然双眼大睁，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大汗……”
一群人大惊，扑了过去。
任由尼克鲁等人如何呼唤，摇晃，这位蒙古大汗，还是闭上了眼，再无反应。
尼克鲁看着林丹汗苍白的脸，心里悲痛万分，抱着嚎啕痛哭。
一干千户，白户，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时候都跟着哭喊起来，转眼间就传遍了整个军队。
这支本就人心散乱的军队，迅速的紊乱起来。
尼克鲁反应的非常快，带着一干亲信，强力弹压，但他毕竟不是林丹汗，这种弹压只是暂时的，这支军队早就暗潮汹涌，现在失去了林丹汗，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尼克鲁对现在的情形异常清楚，想着林丹汗最后的话，他带着心腹大约三千人，迅速再前面走，赶向喀尔喀，他担心夜长梦多，再生别乱。
尼克鲁走的飞快，赶往沙巴克图，现在能保护他们的，唯有喀尔喀。保护着林丹汗的尸体，穿过隔壁，疾驰向沙巴图克。
林丹汗的两万大军，本就人心涣散，减员严重，现在更是四分五裂，不知道多少人各找出路，四处奔逃，溃散的一塌糊涂。
多尔衮等立即就察觉到了，抓来几个人询问一下，顿时面面相觑。
“林丹汗死了？”多铎一怔，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转头看向多尔衮。如果林丹汗死了，那他们原本的试探喀尔喀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多尔衮看着北方，道：“继续走，就算那尼克鲁走不到喀尔喀，我们也要试探一番。”
代善等人没有意见，他们大金骑兵无敌，足以纵横整个喀尔喀！
多尔衮骑兵迅速上前，没有理会林丹汗的散兵游勇，追在尼克鲁身后。
与此同时，满桂，巴达礼也接到了土谢图汗衮布的使者，两人看过他的亲笔信，都是一怔。
满桂的印象里，蒙古部落都是不管如何先要打一场，这么上来就请降，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
巴达礼对喀尔喀极其了解，清楚它的实力，凑近满桂低声道：“满总兵，这是个机会！”
满桂满脸络腮胡，小眼睛闪烁一番，看着这个台吉道：“好，衮布汗说，他会献上降表，贡品，请求我朝册封，愿意‘投诚’，此言可当真？”
“千真万确！”这个台吉言之凿凿，斩钉截铁。
满桂看着这个台吉，眼神里转动，旋即沉声道：“好，本将在这里等几日，若是你们真愿降，我大明不吝赏赐，如果怀有歹心，我十万大军，将横扫整个喀尔喀，千户以上，一个不留！”
这台吉听着神色微变，连忙道：“是，我们是有诚意的，绝不敢有其他企图……”
满桂威严的点头，道：“你不错，若是真的如此，本将做主，为你划出一片土地，封你为汗！”
这台吉大喜，当即就单膝跪地，道：“布格多谢大人！”
满桂转头看向巴达礼，道“大汗，烦劳你去试验一下大炮，给衮布汗送十门，以示我大明的和平之意。”
巴达礼双眼微亮，明白了满桂的意思，看向布格，道：“跟我来。”
布格见明朝真的没有入侵之意，心里放松，连连抬手，跟着巴达礼向后走去。
巴达礼安排一番，站在十门破虏炮前，道：“这是我大明的神威大炮，威力滔天，台吉小心一些。”
布格并不在意这些，只看重明朝的‘和平之心’，虽然如此，还是面带微笑，道：“好。”
炮兵迅速做准备，调整炮口，填充炮弹。
一连串的动作如流水般顺畅，布格看的很有意思，脸上笑容满面，如同在看杂耍。
“点火！”
突然间，旗令兵挥动旗帜，大声喝道。
嘭嘭嘭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布格差点被吓的摔倒，待他勉强站住，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脚下震颤，似地震般。
抬头看去，只见数里外浓烟滚滚，一个个大坑在炸开，乱石纷飞，泥沙激射，响声震耳欲聋。
只有十门，场面很小，但布格却浑身冰凉，转头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排列整齐了的两百多门黑漆漆的大炮，那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深渊，要吸人进去。
他猛的转头，缩紧脖子，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
布格是常年带兵之人，不是莽夫，他能想见，如果数百门大炮齐齐开火，他们土谢图汗国的三千骑兵，根本走不到这些大炮身前！
‘决不能与大明开战！’
布格心里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坚定，心里更加后怕，后背冰冷一片，对着巴达礼道：“巴达礼汗，我需要立即回去，向我大汗禀明明朝的和平之心。”
巴达礼将布格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微笑着点头，道：“好，我会派人将大炮给衮布汗送去，台吉可以先行。”
布格又看了眼不远处还没有平静的炸裂之地，看了眼十门大炮，又看了眼身后的两百多门，嘴唇发干，转身快速的走了。
巴达礼看着他的背影，回到满桂身边，道：“大人，走了。”
满桂并不在意这个布格，面露冷色道：“多尔衮很快就会到，不管喀尔喀准备做什么，咱们都需要足够的威慑，必要的时候……”
满桂没有说话，但巴达礼知道他的意思，他们这里有近四万人，加上多尔衮的两万就是六万，秦良玉的两万精兵压阵，足以横扫整个喀尔喀！
喀尔喀要是心怀叵测，他们将真的横淌而过！
到时候，漠南漠北，就没有区别了。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意料之外的惊喜
蒙古部落极少建城，科尔沁的库伦城是朱栩下令帮忙建的，而察哈尔的归化城是在嘉靖年间，与塞外关系和睦，明朝帮忙建的，是以称之为‘归化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沙巴图克并不是一个大城，而是一个小部落聚集地，水草丰美，四周环山，遮挡雨雪，这里的台吉是衮布汗的亲弟弟塞雷在统管，拥两千八百户，在土谢图汗国也是颇为显赫。
天色渐亮，太阳初升，这会儿尼克鲁带着人，艰难跋涉，已经离沙巴图克不远了。
林丹汗的尸体被白布包裹，几个人抬着，走在尼克鲁身后。
尼克鲁身旁是几个千户，看着似近在咫尺的沙巴图克，没有一丝高兴，反而忧虑的道：“国师，衮布汗真的会庇护我们吗？多尔衮可就在身后，他们就不怕吗……”
喀尔喀被努尔哈赤，黄太吉父子两代进攻过，就差点递上降表、投降，现在有更强盛的大明，土谢图汗国真的还敢庇护他们吗？
尼克鲁眉头紧皱，满脸忧思，没有说话，道：“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生机，不管明朝怎么打算，我们都要继续走下去。”
一个千户看了眼身后精气神全无，有气无力的三千人马，神色凝重，没有多说。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除了继续走，真的没有其他路了。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必要紧盯着了，多尔衮等人率军与满桂等汇合。
一群将领由满桂领头，开军事会议，商讨眼前的情势。
一番交换情报，都各有震惊，感叹，尤其是林丹汗的死。
“衮布汗亲笔信？”多尔衮等人看着，也很是意外。
这土谢图汗太没志气了，还没对他们怎么样，就想着上降表，迫不及待的‘投诚’了。
但多尔衮，代善等人旋即眼神里凝重一闪，在不知不觉中，明朝的军事影响力已经到这个程度，于无声中威慑到了千里之外这些草原霸主了。
过了一会儿，多尔衮开口道：“我的建议是，不论这些汗国打什么主意，挑选一两个，雷霆扑灭，震慑所有部落，扼杀他们仅存的幻想！”
满桂虽然坐在主位上，但这件事还真不是他能做主的，沉吟一阵，他转向巴达礼道：“巴达礼汗，你觉得如何？”
巴达礼听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蒙古部落确实没落了，有实力的没有几个，不管是喀尔喀，亦或者是瓦剌（漠西蒙古），都是相当虚弱，彼此之间还在相互征伐，吞并，内耗从未停止过。
以明朝现在的军力，确实有把握灭了喀尔喀，同时在瓦剌横行，但是，蒙古部落占据的领土实在是太广袤了，从辽东沿海一直绵延到极西之地，具体多大，恐怕没人知道，但面积可能比数个大明还要大！
这么庞大的领土，如何征讨？即便成功了，能否站得住脚？蒙古各部落虽然彼此争斗不休，但也同气连枝，若是战事久拖不决，明朝能撑得住吗？
巴达礼对明朝现在的情形也是有所了解，看着满桂等人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满桂见他不言语，就知道了，心里飞转，道“我待会儿派人送信给秦总兵询问她的想法，然后发信给孙阁老以及皇上，请示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众人都没有说话，这件事干系太大，确实由不得他们这些前线将领擅自决定什么。
这个时候，衮布汗的使者席卷漠北漠西各个汗国，惊动了不知道多少人。
喀尔喀也是相当复杂，看似是三大汗国，其中还有诸多部族，以各种盟约勾连。喀尔喀以往为了应对瓦剌的威胁，组建盟约，后来被努尔哈赤逼迫，改变盟约，针对林丹汗。
随着金国灭亡，林丹汗只能顾着四周，喀尔喀将主意打到了瓦剌，联军多次与瓦剌交战，并且胜多败少，俘获了不少人口，牲畜。
瓦剌也就是漠西蒙古，同样分为诸多部族，汗国，盟主是和硕特部的大汗，但瓦剌的日子也不好过，内部争斗不休不提，更西处还冒出了一股罗刹人，战力雄厚，对他们虎视眈眈，屡屡交锋，胜少败多。
也就是说，漠西蒙古现在是腹背受敌，这是漠西蒙古为什么企图与金国，林丹汗等联络的原因远交近攻，缓解压力。
现在收到衮布汗的亲笔信，大受震动，如果比金国，喀尔喀更强盛的明朝的兵锋出现在附近，他们就更加危险了！
瓦剌各部迅速的商讨，接着一个庞大的使者团翻山越岭，前往满桂等人的驻军之地。
这个的瓦剌，和硕特部最强，其他各部落属面上是‘盟国’，实则上是臣属，其中包括在历史上二十年后击败和硕特部，成为瓦剌新盟主的准噶尔部！
这个时候，最为艰难的，还是尼克鲁所率领的察哈尔残部来到沙巴克图外，等来的并不是所谓的‘庇护’，而是甲胄齐身，兵锋锐利相对的五百骑兵！
尼克鲁身旁一个千户，脸色难堪，道“国师，这衮布汗肯定收了明朝的好处，不肯收留我们！”
尼克鲁现在已经足够冷静，很多事情都能想通，闻言神色疲惫又凝重的摇头，道：“只怕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好处？没有好处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难不成他们还想趁火打劫不成？”这个千户，顿时愤愤不平。
尼克鲁没有多说，喀尔喀本就外强中干，若是明朝先灭了他们畏惧的金国，接着又灭了察哈尔，他们如何不怕？
他们自身没有能力抵御明朝，各部落又无法团结一致，危机重重下，为难他们示好明朝，不难想象。
尼克鲁看了眼被包裹严实，如同粽子的林丹汗尸体，道：“转道，去车臣汗国。”
几个千户都是林丹汗的心腹，对尼克鲁还算尊敬，现在也无从选择，只得答应着，转向车臣汗国。
满桂等人眼里已经没有他们，任由他们离开，还在等待孙承宗以及朱栩的指令。
在长城上以旗语传递讯息，快速无比，几乎在满桂收到收到衮布汗亲笔信的当夜，孙承宗就被人紧急叫醒。
“立即动身……去库伦城！”
孙承宗慌忙穿衣，同时大声道：“再通知京城，请皇上示下。”
孙承宗非常着急，只穿着一只鞋就跑了出去。
若是漠西，漠北蒙古能一并‘投诚’，明朝哪怕付出些代价他也能忍受。若是这两个地方‘投诚’，等于大明九镇暂时没有边患了！
这对现在，以后的大明太过重要，哪怕半刻他都不敢拖延，生怕夜长梦多，再出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