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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4 程刘自请见臧薛 三陈领命讨郡贼

    戏志才的观点却是与荀贞“所见相同”了。

    如前文所述,荀贞既然来了广陵,那么就是要把广陵当作他起家的根基的,大乱在即,广陵一郡之地显然是不足以争雄天下,接下来顺理成章地自然就是要和陶谦争徐州。荀贞本来是打算在“讨董”之前先和陶谦处好关系,以免“后顾生忧”,然而事不遂人愿,因为利益上的冲突,荀贞一入广陵郡就和陶谦闹了矛盾。现下来说,不管是为了使讨董“后顾无忧”,还是为了长远、也即“争徐州”考虑,臧霸和薛礼都是需要去结交、去争取、去拉拢的。

    陶谦手底下两支人马,一支是他亲信的丹阳兵,一支是臧霸的泰山兵。

    丹阳兵是不可能拉拢过来的,臧霸虽听从陶谦之命令,但和陶谦的关系更多的是像“奉陶谦为盟主”,实际上具有一定程度的独立自主性,如能把以臧霸为首的泰山兵拉拢过来,或至少让他们在荀贞和陶谦间保持一定的中立,对荀贞的近期、远期的大计无疑都是大有利处的。

    但现下来说,荀贞在徐州尚处在一个相对弱势的地位,比不上陶谦,能否把臧霸拉拢过来、或让他保持一定的中立性还是个未知数,这么个情况下,彭城相薛礼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从到广陵至今,一说起彭城相薛礼,荀贞听到的都是陶谦和他的“恩恩怨怨”。

    彭城这个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首先,战略条件好,彭城国的郡治彭城县即后世之徐州,兵家要地;其次,彭城国的辖地虽不广,大约只有广陵的三分之一,是徐州五个郡国中辖地最少的一个,但辖地虽窄,人口却不少,最盛时,人口有近五十万,而广陵虽然比它大很多,单论人口的话还不如它,广陵最盛时人口也才四十万出头;再次,不但人口相对来说较多,而且农业经济相对也较好,彭城境内有个微山湖,面积挺大的,水产也丰富;最后,徐州共有三个铁官,其中一个就在彭城。

    兵家要地、人口多、经济好、又产铁,彭城怎么能不是个好地方?

    所以,陶谦觊觎久矣,早就想像控制下邳等郡国一样把彭城收入囊中,可也正因为是个好地方,彭城相薛礼当然不肯拱手相让,而又因为彭城各方面的条件都好,他也有底气和陶谦对着干。总而言之,从去年十月陶谦到任以来,这两个人之间的斗争、矛盾就没有停止过,一直闹到现在,早就不可开交。

    荀贞如果遣一使西北而上,去至彭城,要把薛礼拉到自己帐下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但如“只是和他结个盟友、共同对抗陶谦”,这却是完全可以,也是必然能行的。

    荀贞笑道:“志才所言,正我所欲!”环顾席上,问诸人道,“卿等谁愿为我去见臧都尉、去结薛彭城?”

    程嘉挺身而出,大声说道:“嘉愿赴琅琊,为明公去见臧霸。”

    程嘉豪气任侠、能言善道,正适合去见同为轻侠一流、现与陶谦为主从关系的臧霸。

    刘备为了能够独领一军,急於立功,这时忙也离席起身,伏拜言道:“备愿为君侯去结薛礼。”

    “结薛礼为盟”这件事是很有把握的。

    因而派去见薛礼的人不一定需要能言善道,但“这个人”却一定是要“忠厚朴实”,至少是要能给人以一种“忠厚朴实”的感觉的,以能给薛礼一个非常好的第一印象。

    荀贞沉吟片刻,心道:“玄德倒是个好人选。”

    刘备绝非能言善道之人,他话不多,有时坐在那儿,他能半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但要论“忠厚”,他却是绝对能给人以这种感觉的。

    荀贞抚了抚颔下胡须,说道:“初到广陵时,卿便为我远赴下邳,路途辛苦,彭城更在下邳以北,道路更远。卿还没有歇息多久,怎能就再遣卿更去彭城?”

    刘备答道:“彭城不及琅琊之远,如论辛苦,也是程君辛苦。再则说了,君侯今定下了讨董大事,备无才、勇,不能为君侯的大计尽绵薄之力,已是惭愧,区区路途,又何敢再言辛苦?”

    “好!贤弟既有心,薛彭城那里便由贤弟去见。”

    定下了程嘉、刘备分别去见臧霸、薛礼这件“外事”,接下来就需细议“内事”了。

    “内事”很多,粮、兵都是当务之急,但荀贞要办的第一件事要依然是把着眼点放在了“稳定和控制后方”上。“稳定和控制后方”,放之於外,自是结交薛礼、访见臧霸,放之於内,则便是从“诸县治安”入手了。

    遣去见薛礼、臧霸的,可以是荀贞的“私人”、“幕僚”,入手诸县治安,名义上带头的却必须是郡府吏员了,因而,荀贞遣人召来臧洪、袁绥、秦松等郡府大吏。

    臧洪等人来到,伏拜行礼毕,各落其座。

    讨董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公开,荀贞没有对他们讲,只是说道:“张公行前,曾嘱托我一事,……子源,卿等还记得否?”

    “张公”说的是前任广陵太守张超了。臧洪略一思索,答道:“明公说的可是剿贼之事?”

    “正是,今郡中虽无巨贼,然亦寇盗颇有,此乃张公行前的再三嘱托,也是张公的一片爱民之心,我早就有意着手分剿,只是到郡以来,先是访问郡中贤士、学校,继因郡府缺粮、百姓乏食之故,不得不先以农事为重,一直不得其闲,乃至其今。”

    袁绥笑道:“郡因文而昌,民以食为天。明公以宣文德、重农事为先,这是应该的。不瞒明公,明公到鄙郡这还没有多久,而鄙郡中的士民、父老就已无不对明公歌颂有加了。”

    “我之郡以来萧规曹随,郡县诸事,我依从的多是张公旧章,何德何功,敢受郡人之歌?”

    秦松笑道:“明公何其过谦!”

    “便有微功,也是卿等之功啊!文表,就说你,要不是你说动了州府糜从事,我那屯田所需的粮种诸物恐怕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呢!这件事上,你可是立了大功的。”

    人都是喜欢听到好话,饶是秦松性本谦逊,听到了荀贞的夸赞之词,也不觉心中欢喜,笑道:“若无明公提领,松又何能得此‘大功’?”

    诸人皆笑。

    臧洪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明公是欲着手剿贼了?”

    “不错,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治国理郡,王霸并用。现今郡中盗寇阻路,骚扰乡里,不但对农事不利,亦有害於商贾往来,剿贼之事,我想可以开始去做了。”

    “明公必是已有章程,洪请问之。”

    “子源,我到郡至今还没有怎么去郡营里看过,广陵郡兵的战力如何?”

    “明公麾下的义从我等是见过的,广陵的郡兵虽在去年的击黄巾一战中颇立功劳,战力不弱,然如较之明公的义从,却是大有不如。”

    荀贞虽然没有怎么去郡营里看过,但郡兵的战力如何,他却也是早就遣许仲等人去看过的,对其甚是清楚,早知远不如自家的义从步骑,闻得臧洪此话,他故作稍顷的沉吟,当下说道:“郡府缺粮,此次剿贼当速战,不可久延。既然郡兵战力不如我的义从,此次剿贼就以我的义从为主,以郡兵为辅吧。”

    荀贞肯拿出自己的义从来剿广陵的寇贼,臧洪、袁绥、秦松诸郡府大吏自无异议。

    荀贞顿了顿,见诸人皆无异议,又接着说道:“虽以我的义从为主,然所剿者毕竟是郡中之贼,此乃公事,领兵之人却需得是郡中吏员,……卿等有何推荐?郡府吏中有谁可担此任?”

    袁绥长於内政,秦松长於智略,郡中诸大吏里边,唯臧洪慷慨豪侠,知些兵事。袁绥、秦松皆转目去看臧洪。臧洪当仁不让,便即给荀贞推荐了一人。

    他答道:“郡贼曹掾陈容,勇烈忠义,素知郡中贼事,可堪此任。”

    荀贞才来广陵没多久,除了臧洪等几人外,对郡府吏员的了解大多还只是“流於表面”,对他们的秉性、真实能力等等都还不是很清楚,但对陈容这个人,他却是已经较为了解了。

    一个是因为陈容身为郡贼曹掾,是郡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郡曹的掾长,很有实权,地位也高,在郡府诸吏中的地位仅次於臧洪等不多的几个人,平时和荀贞见面的机会比较多。见面机会多,荀贞对这个人就能了解的较多。

    再一个是陈容在郡府里的名声很好,有“直节尚义”的美名。一个人这么夸他,可能有假,十个人、百个人都这么夸他,那这个人的秉性就是真的很好了。

    再次一个,陈容和臧洪的关系极佳,二人脾性相投,虽非同姓,却如同产,经常在一起。臧洪既和他关系好,有时和荀贞闲谈时难免就会提起他的名字,通过臧洪,荀贞间接地对他也多了一些了解。

    荀贞问臧洪等人前,就猜出臧洪十有**会举荐陈容,此时听了,没有异议,当即说道:“就如卿言,此次剿贼,便以陈掾担主此任。”

    陈容是贼曹掾,由他担主此任最合适不过。

    臧洪应诺。

    秦松却接口说道:“以陈容之能,固足当此任,然松窃以为,只以陈容担主此任却似嫌不足。”

    “此话怎讲?”

    “适才明公言,此次剿贼欲以明公的义从为主,以郡兵为辅。明公军纪肃然,义从到郡以来,常驻县外,极少入城,陈容与之并不相熟,为便於勾通,明公是不是应再从麾下义从中委任一人,为陈容辅佐?”

    荀贞颔首道:“卿言甚是。”

    许仲等人都还没走,俱在席上。荀贞转问许仲、荀成、辛瑷:“卿等以为当以谁人为辅?”

    荀成现今在义从军中的地位虽和许仲相仿,但到底不如许仲,他敬重许仲,请许仲先说。

    许仲笔直地跪坐在席上,身量虽矮,却如渊渟岳峙,自有从容气度。

    他沉声答道:“君侯居赵、魏时,陈褒灵智,於多次剿贼中常立大功,显(姜显)以为,他足可担此任。”

    荀贞点了点头,又问荀成:“卿以为呢?”

    荀贞帐下的步将隐然已分为两大派,陈褒等西乡旧人是一派,多与许仲交好,陈到、陈午等后来之人则多亲附荀成。

    荀贞现在让荀成举荐人,他肯定是要举荐亲附他的了。

    他答道:“陈到稳重,可堪此任。”

    “好!陈褒灵智、陈到稳重,便以此二人为陈容之辅吧。”

    主将陈容姓陈,两个副手也都姓陈,倒是一桩巧事。

    袁绥笑道:“今以明公之威,三陈讨贼,必马到功成。”他思虑细密,复说道,“陈褒、陈到虽是明公义从,然今既是为郡讨贼,不可没有名目。绥以为,明公不妨暂委他二人一个职务,以方便行事。”

    袁绥这句话正是荀贞想要的。

    只有有了郡中的名目,陈褒、陈到两人才能借剿贼之机帮荀贞收控诸县的豪强、武力。

    “卿言之有理!那便给他二人一个捕贼使的名目吧。”

    袁绥应诺,他是郡主簿,这等公文得他来写。

    当下,他唤门外小吏拿来纸笔,笔走龙蛇,片刻写成,不但写了委任陈褒、陈到二人为捕贼使的檄文,还写了令由陈容率郡兵讨贼、命各县协助配合的檄文。

75 时当秋收堂上议 夜读淮南闺中乐

    檄文写就,任命下达,臧洪呼门外的小吏去把陈容叫了来,当面领受檄书,接受任用。

    荀贞勉励他了几句,便叫许仲、荀成、辛瑷三人带着他离开,前去营中,与陈褒、陈到相见,让他们先认识一下。

    同时,荀贞手书了调兵军令一道,付给许仲和荀成,从他二人麾下各调三百精卒,分给陈褒、陈到统带,以做讨贼之用。又手书了一道军令给辛瑷,命他选调一百骑兵,协助二陈。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调动和安排,在陈到、陈褒出兵前,荀贞是会召他二人私下再见一次,以把自己“剿贼”的真实目的告之,好让他二人做到心中有数,下到县里后知道该怎么办。

    如荀贞所言,广陵郡里确实没有巨贼,也称不上盗贼蜂起,但若论其数目,贼寇也还是不少的,各县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个二十多股,人少的,三五十人,人多的,四五百众,有的盘踞乡亭,有的匿伏山林,有的啸聚水泽,要剿灭起来也挺麻烦,不过荀贞对此却是毫无担忧。

    一则,张超在任时,虽不能将这些寇贼剿平,但郡贼曹掾陈容是个能干的人,却也早把这些寇贼的大致情况摸清楚了,——也正因此,臧洪才说他“熟知贼情”。

    二则,郡兵的战力高低姑且不说,陈褒、陈到都是久经沙场的了,敌我几十万众对垒鏖战的堂堂之阵经历过,搜山伐林、围剿山贼的狭路血战也经历过,现今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来对付这么些各自为战的分散盗贼自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所以,荀贞对陈到、陈褒这次剿贼的行动并不担忧,至於陈褒、陈到能否完成“借此把各县的豪强、武装纳入掌控”的任务,说实话,荀贞也不担忧。

    跟着荀贞这么多年,陈到、陈褒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磨练出来了。

    收控、打压一些县里的豪强,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在话下。

    外连臧、薛,内控诸县,这两件事定下,接下来就是筹粮、扩军了。

    筹粮不能急,一年的收成有限,地里的稻谷没长熟,就算再急,粮也筹集不来。趁着戏志才、荀攸、臧洪、袁绥等内外臣僚俱在,荀贞细细问了屯田之事的进展。

    荀攸、袁绥等也细细地回答之。

    糜家的粮种诸物已经运到了不少,余下的还在络绎不断地运至。从郡外借来的物资也将会相继运来。粮种、农具、耕牛等生产物资已不是问题了。

    劳动力也问题不大了,招募的榜单在各县一贴出去,应者如潮,已招募到了很多流民,还有不少家中无地、衣食无继的贫困百姓报了名,两厢相加,目前已有了好几千的壮劳力。

    屯田地块儿的整合还在进行中。

    生产物资、劳动力、田地这三大项里,现在来说,也就“地”这一块儿是最费事的。

    又要把地通过“置换”的方法整合在一起,又要杜绝在这个过程可能会出现的豪强借机侵吞民田、豪强和县吏勾结用贫地置换公家富地的等等情况,就算再急着把这个事儿办成,也得稳妥推进,绝对不能急躁。

    荀贞对总责“整合屯田土地”之事的荀攸嘱咐说道:“公达,屯田虽是要事,但更重要的是稳妥,绝不能让任何一个郡人在这件事中吃亏,也绝不能让任何一个郡人借以牟利。”

    荀攸应道:“是。”

    “土地整合千头万绪,推进不易,稳妥为重,但话说回来,流民、百姓现已招募到了不少,也不能让他们都等着。公达,你可以集中力量,把广陵县的屯田地块儿先搞好,一来,可以安置部分流民、百姓,先做些屯田的前期准备,二则,也可给余县起一个表率楷模的作用。”

    屯田如果想出规模,不可能集中在一个县,因为不可能把一个县的土地全拿到郡府的手里,所以,这次在广陵屯田,一如当日在魏郡,还是分区屯田,总共划出了三个屯田区域。

    广陵的农业经济条件、人口数目都是南边比北边好,所以,这三个屯田区域,两个在郡南,一个郡北,在郡南的这两个中,便有一个是定在了郡治广陵县。

    荀贞让荀攸先集中整合广陵县的屯田地块儿,是有深意的。

    郡治就在广陵县,荀贞就在广陵县,有荀贞在此,地块儿整合的进程是会容易、也会快一点。

    荀攸应诺。

    荀贞对袁绥说道:“卿可去见一见广陵令,就说是我说的,他务必要全力配合公达。”

    袁绥应道:“是。”

    现已九月,秋种是来不及了,但只要能在年底前把各片屯田的地都搞好,在春种时把谷稻种上,那么依在魏郡时的经验,至少明年下半年的军粮不用愁了。

    至若从现在到年底、再从明年开春到夏收这一段时间内的军粮,荀贞已有了整体的计划。

    首先,他随行带来的有一些辎重粮食,而郡府的储粮虽在荀贞到任前就大多已经上交给了州府,但剩存的也还是有一些的,这两部分的粮并在一起,除去供开支郡府吏员的俸禄外,够荀贞的义从和郡兵吃用一段时间。

    其次,郡中马上就要展开全面的秋收了,一些县现在就已经开始在秋收了,有了这些即将收获到的秋粮打底,荀贞少缴给陶谦一些,那么即使他大规模地扩了兵,也足够他用小半年了。

    再次,荀贞响应袁绍起兵后,他肯定是不可能待在广陵、而是要到前线去的,荀贞记得讨董的联军共有四个屯兵地,一个是袁绍、王匡等所在的河内,一个是曹操、张邈等所在的酸枣,一个是袁术所在的南阳,再一个就是孔伷所在的颍川,荀贞做为“颍川人”,他当然是要去颍川的,豫州富庶,那么到了颍川后,他大可以问豫州借粮,有颍阴相熟士人和乐进等人的帮忙,这粮也一定是能借来的,而粮既然能借来,那便是在军粮上有所欠缺也都不是问题了。

    说完屯田,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秋收上。

    荀贞问袁绥等人:“郡中秋收在即,各曹准备得如何了?”

    秋粮的收获关系到荀贞的军粮能否相继,荀贞这不是第一次询问秋收之事了,他不但早就令郡府各曹做好秋收准备,也令下到各县的宣康等人务必要时刻督视各县,一定要做到“一粒粮”也不能落在田中,同时还要做到任何一个豪强大户都不能在纳粮上少报少交。

    ——事实上,荀贞早不提、晚不提剿贼之事,而偏在这个时候提起,既是与袁绍将要起兵讨董、他急於控制诸县、以稳定后方有关,也是和即将要展开全面秋收有关,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防止贼寇抢粮。

    袁绥答道:“正要禀报明公。”

    “噢?”

    “户、集、仓等曹都已经准备好,东、西劝农掾各带属吏已於今日离郡,分去各县,督办秋收了。”

    “好。去年十月遭黄巾之乱,今年夏收之后,得粮又多上缴给了州中,郡府空虚、百姓乏食,此次秋收关系到郡府、郡人,卿等当要提高重视,时刻监督,我也会时时过问的。如有情况,可随时报与我知。”

    袁绥、臧洪、秦松等应道:“诺。”

    秋收是大事,筹粮是大事,募兵扩军也是大事,只是这件事需得有个由头才行,要不然臧洪等人必会生疑,无缘无故的,募什么兵,扩什么军?

    而具体该以什么为“由头”,荀贞目前还没有想好。荀贞记得诸侯起兵讨董是明年正月时的事,现在九月,留给他的时间已只有三个多月了,募兵的由头他得尽早找到才行。

    却是正瞌睡来了枕头,那日议事过后,过了两三天,臧洪夜来拜谒。

    荀贞正坐在陈芷床前,挑灯给她夜读《淮南子》,——陈芷有了身孕后,荀贞只要不忙,每晚都会陪她说会儿话,或是给她读些故事听,以助她睡眠,早前读的是《山海经》,《山海经》读完,现在又读《淮南子》,今晚读的是《后羿射日》,正读到一半,听得臧洪求见。

    陈芷说道:“臧君夜来求见,必是有要事,夫君快去吧。”

    荀贞笑道:“有什么要事也比不过我给夫人读书,……不急,不急,且等我将这一段读完。”

    后裔射日的故事不长,荀贞很快读完。他放下竹简,给陈芷掩了掩笼在身上的锦被,笑道:“夫人且先睡吧,我去看看这藏子源有何要事,这么晚了,来扰你我的闺房之私!”

    前汉京兆尹张敞和他的夫人感情恩爱,常亲为夫人画眉,有人将此事上奏给了宣帝,说他没有为官的威仪,宣帝因问他可有此事,他回答说:“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於画眉者。”意思就是说,两口子在闺房里画个眉算什么,还有比画眉更过之的事。这“夫妇之私,有过於画眉者”,所言者何?不言而喻。宣帝听了,无话可说。

    这段前汉故事,陈芷也是知道的,她顿时脸颊飞红,嗔怪说道:“夫君颍阴侯、广陵太守,好的不学,却怎么去学那张京兆!”

    张敞家世代二千石,他本人也很有才,按说前途无量,但就因为做官无威仪,行事太过随性,所以终不能得大位。陈芷虽知荀贞在外很有威仪,这句话只是闺房中的调笑之词,却还是忍不住责怪他。

    荀贞长长一揖,笑道:“夫人说的是,我知错就改。”

    在陈芷又好气又好笑的目光中,他哈哈一笑,出了房中,自来侧堂见臧洪。

76 臧子源主动请缨 荀贞之感慨风月

    侧堂里,臧洪已等了会儿了,见荀贞进来,起身行礼。

    荀贞落座,笑道:“起来吧,……坐下,坐下。大晚上的,你不在家待着,跑来见我作甚?扰人清梦。”

    臧洪一脸严肃,没有接荀贞说笑的茬儿,也没有坐下,而是往堂外看了眼,见堂外无人,仍觉得不保险,又往前上了几步,驻步在离荀贞坐席不远的地方,目注荀贞,压低了声音,说道:“明公,袁本初可是要起兵讨董?”

    荀贞大惊,心道:“袁本初讨董之事极其隐秘,郡中唯我与志才等人知,郡吏并无一人知晓,……藏子源却是从何处知道的?”心中吃惊,脸上从容,故作惊笑,说道,“袁本初要起兵讨董?子源,你这话是从何说起,从谁那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

    “明公!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也不必瞒我了。我这里有封信,明公请看。”

    臧洪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趋前两步,躬身呈给荀贞。

    荀贞接住信,借案上烛光,展开观看,却是张超写给臧洪的。

    他一目十行,很快把信看完,心中了然了,心道:“却原来是张孟卓将此事告诉了子源。”

    张超的这封信讲的主要内容是:袁绍遣派了一个使者,秘密谒见了他,说是袁绍决意要起兵讨董,叫他到时在郡中响应,他手下无得用之人,故此想请臧洪离开广陵,改而去助他起事。

    荀贞慢慢把信合好,递还给臧洪,心念电转,想道:“张孟卓倒是够信任子源,也够看重子源才能的。”口中徐徐说道,“原来是张公给子源写了信啊!子源,那你是怎么想的?是留下来助我,还是有意去找张公?”

    “明公,这不是要紧的事。”

    “那什么是要紧的事儿?”

    “明公明知故问。”

    臧洪收好信,又转头往堂外看了眼,堂外夜色悄然,无有人踪,他转回头,紧盯着荀贞,低声说道:“袁本初要起兵讨董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了?明公也已经见到袁本初的密使了?”

    “袁君的密使我没有见着,我见的是孟德的密使。”

    “孟德?曹操?”

    “正是。”

    臧洪想起了前几天的确是有一个姓曹的人来见过荀贞,他顿时甚为不满,埋怨似的说道:“明公!这等大事,你为何对我只字不提?是因为信不过我么?”

    荀贞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臧洪等郡吏,倒也不全因是不信任他们,主要是因为“人多口杂,事不密则泄”,离起兵讨董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知道此事的人太多,万一出个纰漏,走了风声,未免不妥。

    他答道:“子源,你我相识虽短,但对你的为人秉性我却是已然十分了解,你素慷慨重义,我怎会不信任你?之所以尚未将此事告与你知,是因为我还在考虑此事该怎么谋划。”

    “那明公可考虑好了么?”

    荀贞不回答他,而是反问他的意见:“子源,袁本初欲起兵讨董,请我等於州郡响应,你觉得此事可行不可行?”

    “当然可行!”

    “噢?此话怎讲?”

    “董卓,一武夫耳,恃兵自雄,操纵朝堂,朝中公卿,竟不敢言!中兴以来,何曾出现过这等事?董卓,是必须要讨的,如不讨之,则汉家从此再无威严可说!”

    “如此,卿是赞同讨董了?”

    “正是!洪虽不才,家亦世受汉恩,值此汉家危亡之秋,正是洪慨然报国之时!”

    这“汉家威严”也好,这“慨然报国”也罢,说到底,还是董卓做为一个武人集团的代表,他试图掌握朝政,和士人集团的利益发生了不可缓和的冲突,不能解决的矛盾,要想维护士人集团的利益,臧洪作为士人的一份子,他只能、也必须“慨然报国”。

    当然,如前文所述,现下来说,虽然士人阶层里的任何一个明白人都知道,他们和董卓这个武人集团的矛盾已经是不可调和了,汉室的政权要么归他们,要么归董卓,已经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但董卓毕竟坐拥雄兵,而且通过一系列的军事、政治手段,已经“掌握”住了洛阳的大部分朝权,所以却也不是每个士人都有胆量在这个时候起来和他刺刀见血的,更多的只是“坐望”,待时局变化得更加清楚一点而已。可是,臧洪和这些“坐望”的士人不同,他性慷慨雄烈,可以说是士人中的“少壮派”,故此却是一听袁绍要起兵讨董,看到张超的信之当时,他就无条件地支持和赞同,并且一看完信,就不顾已是晚上,马上来求见荀贞。

    “好一个‘慨然报国’!”荀贞一边夸赞臧洪的忠义,一边从案后起身,下到堂中,负手在堂上踱了几步,转到臧洪身边,沉吟问道,“子源,卿既赞同讨董,那卿可有讨董章程?以卿之见,我广陵该如何响应袁本初的讨董?”

    “当务之急,自是筹粮、募兵!”回答完了荀贞的这个问题,臧洪才忽然想起,荀贞还没有就讨董这事儿表态,遂又问道,“明公,对此事,公是怎么看的?”

    “正如卿所言之,不但卿家世受汉恩,我家也是世受汉恩。国家养士二百年,当此之际,没什么可说的,是我仗剑死国之时!唯此,方能上报国恩,下应民情。事如能成,虽死无憾!”

    臧洪大喜,又是欢喜,又是激动,说道:“明公既有此意,洪愿倾家相助!”

    “张公不是请你去助他么?”

    “张公长者,待洪恩厚,洪素敬爱之,如是张公遇难,便是九死不得一生,洪亦会倾身相赴!这是私情。而今讨董,张公虽忠厚长者,军伍之才却不及明公,洪留下来助明公,想来应会更有助於讨董。这是公事。”

    “公私分明。好啊!这么说,你是愿留下来助我了?”

    “洪不自量力,愿为明公门下马前驱!明公但有何驱遣,洪必倾力而为。”

    “子源,我刚才说我‘还在考虑此事该怎么谋划’,这一句不是假话。现在就有一件事,十分令我难做啊。”

    “敢问明公,是何事也?”

    “你适才说,如今当务之急:一是筹粮,一是募兵。秋收方始,筹粮还没到时候,但募兵却的确是现在的当务之急,理应着手了,然我再三思酌,却想不到一个好的募兵的由头啊。”

    “此事何难!明公交给我去办就是。”

    “卿有何好借口?”

    “便以‘青、兖黄巾逼压我州,郡兵老弱,不堪战,为保郡土,需更募兵’为名就是。”

    “以此为名,不会引起郡人的怀疑么?毕竟我郡离青、兖颇远啊。”

    广陵郡在徐州的最南边,青州、兖州在徐州的西北和北边,青、兖黄巾再逼压徐州,受到压力的也只能是琅琊、东海、彭城,换言之,也该是陶谦和彭城相薛礼,而不该是广陵。

    “数十万郡人的安危,岂能尽托於邻郡之手?事不预则废。以此为借口,纵是郡人有疑,也无话可说了。”

    其实,荀贞找不到募兵的好由头,主要不是因为担心“郡人生疑”,主要是担心“郡吏生疑”。好端端的,忽然要大肆召兵,郡人可能不会多想,但同在郡府、了解郡府情况的那么多郡吏却定会有不少因而生疑的,别的不说,就郡府缺粮之事,郡吏皆知,缺着粮还要募兵,这不是在人为地再加大郡府的负担么?不但定会有不少郡吏生疑,还定会有不少郡吏上书劝谏。

    事实上,臧洪现在主动揽过此任,本身就已经是帮荀贞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了,——臧洪是郡功曹,在郡中威望挺高,郡吏中有很多是他的好友,如郡贼曹掾陈容,还要很多一向仰慕、敬重他的,由他来牵募兵的头,无形中就已经减轻了大部分郡吏可能会有的怀疑,以至阻力。

    荀贞当即拍板,说道:“好!那就依你的意见,便这么办!”

    “募兵之事,洪可负其全责,但有二事,却需得先请明公示下。”

    “你说。”

    “兵从何处募,此其一;募多少,此其二。”

    “吾郡去年遭黄巾之乱,户口颇损,只从本郡募必然不行,丹阳兵天下闻名,我修书一封,写给丹阳太守,今次募兵,可部分从本郡募,再从丹阳募一些来。”

    丹阳郡就在广陵的南边,两郡接壤,去丹阳募兵是很方便的。

    丹阳太守周昕和袁绍、曹操的关系都挺好,荀贞此前为借粮种等物已经给周昕写过一封信去,周昕虽然没有借给他,但回信的措辞很客气,也很热情,特别还说到:多次从本初、孟德处听闻颍阴之名,久思一见,广陵、丹阳虽分属二州,然郡界相接,今贼寇蜂起,将来如再遇到大的贼乱,两郡可以守望互助。粮种等物周昕可以不借,那是因为丹阳可能也缺,但兵源丹阳却是一点不缺,荀贞有十成把握,只要一封信去,到丹阳募兵这件事周昕必会答应。

    臧洪大喜,说道:“丹阳素出精卒,如能到丹阳募些兵来,自是最好不过!”

    “至於募兵的数目,郡府缺粮,便是等到秋收后,纳了秋粮,郡府也仍不宽裕,这个数目,我看啊,最多两万人,不能再多了。”

    “是。”

    “如此,此事就托付给子源了!”

    “明公放心,我必将此事办好!”

    堂外夜色渐浓,一阵凉风吹入室内,堂中烛影摇红。

    凉风不但吹拂到了烛焰,也吹拂到了荀贞的发髻、衣襟。

    他转首堂外,院中风动林叶,半满的明月悬挂夜空,洒下清辉。

    他不觉感慨万千,说道:“人生一世,几番月明,几番风凉?去日苦多!子源,国家养士二百年,深恩难报,现在是你我仗节死国之时了。我还是那句话:事如能成,虽死无憾!”

    臧洪胸怀激荡,立在荀贞身侧,同迎凉风,同望明月,应道:“事如能成,虽死无憾!”

77 薛礼高踞临下问 刘备席坐从容答

    刘备在关羽等人的扈从下,这一日,到了彭城县。

    彭城县、彭城国的这个“彭”字之名,源出极早,是因“彭国”而来。彭国又叫大彭氏国,开国之主是在后世传说中寿至八百的“彭祖”。彭祖是黄帝的七世孙,於尧帝时被封在彭城,建立了彭国,成为了拱卫华夏的东方藩篱。彭国立国长达八百余年,直到殷商时期,才因国力渐雄而被武丁灭掉。彭国被灭后,其王族、国人遂以国为姓,这也是“彭”这个姓的来历。

    当然了,这已是上古、夏商时的事了。

    春秋、战国时,此地属宋,后属楚。秦末天下逐鹿,楚人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於此。入汉,置此地为楚国,前汉宣帝年间,楚王刘延寿谋反,遂除国为郡,改为“彭城郡”,但没多久就改回去了,复置楚国。光武中兴,建武十七年,封皇子刘英为楚王,依旧以此地为楚国,明帝年间,刘英谋反,国由是再度被除为郡,再到章帝时,复置国,只是不再叫楚国,而是改名彭城国,徙明帝之子、六安王刘恭为彭城王。现在的彭城王刘和就是刘恭的曾孙。

    刘和是在建和三年继位的,在位至今已四十年了,他年轻时以孝闻名,在位这么多年,一直尊敬贤人,乐善好施,在彭城的名声非常好,彭城的国人都很尊敬他。

    刘和深得民心,这也是彭城相薛礼敢和陶谦对抗的一个底气所在。

    依汉家制度,国王虽无理国事之权,但毕竟是封国名义上的国君,一个得民心的国王在“政治号召”上能给薛礼的帮助显然是要比一个不得民心的国王要强得多的。

    说到刘英、刘恭、刘和这几个本朝的楚王、彭城王,有句题外话不得不说。

    刘和、刘恭倒也罢了,刘英却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刘英可以说是本朝、乃至由古至今最早信奉佛教的皇家贵族之一。

    彭城这个地方交通便利,勾通南北、联系东西,又坐落在丝绸之路从洛阳向东延伸至东南地区的大道上,经济、文化较为繁荣和开放,佛教沿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原,也到了彭城,刘和因此而受到影响,他本是信奉黄老之学的,受到佛教的影响后也接受了佛教,“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在他的宫殿里甚至还因此而聚集了一个由僧人、居士组成的僧团。

    刘英作为彭城这个地方的国王,好佛之名连洛阳的天子都知道,那么他信奉佛教这件事,对当地、乃至对彭城、徐州周边郡国的影响就可想而知了,现今在下邳的笮融也是个佛教信徒,如细论之,说不定这其中就有部分原因是受到了刘英遗留下来的影响之故。

    不过,话说回来,刘英之后的彭城地方的长吏、国王中没有几个和他一样,也信奉佛教,所以单就彭城地区来说,境内现在虽也有佛教信徒,但数量上并不是很多。

    刘备到了彭城县,来至郡府,求见薛礼。

    通报过后,不多时,见有人从府中出来。

    只见此人年约四旬,高冠黑衣,腰中带剑,侧边挂一印囊,观印囊大小,囊中应是半通印。

    这人到了府前,看了看刘备等人,问道:“请问哪位是广陵来的刘君?”

    刘备上前半步,行礼答道:“在下刘备,敢请问足下是?”

    “在下仓由。”

    “原来是仓主簿!失礼失礼。”

    仓由是彭城国的主簿。

    薛礼派仓由出来迎接刘备,倒是从中可以看出他对刘备,也就是对荀贞的重视。

    仓由说话又快又急,一看就是个急性子,他还了一礼,说道:“君等远自广陵来,路上辛苦了。鄙国国相令我迎诸君进府。”

    “是。”

    仓由在前引路,刘备等随之在后,众人步入府中。

    到了府里,自有人接过刘备等人的坐骑,牵去马厩中,刘备、关羽诸人则跟着仓由前去府中正堂,拜见薛礼。

    行不多时,前一大堂,雕梁画壁,甚是雄壮。

    仓由顿了下脚,转头对刘备说道:“此即我府正堂,国相正在堂上相候。”看了下关羽诸人,又说道,“请刘君随我登堂吧。”

    刘备知道他“看一下关羽等人”的意思,当下吩咐关羽几人,说道:“汝等在堂外候我。”

    关羽等人应命。

    刘备随仓由登堂。

    登入堂上,幽深的大堂中,两侧跪坐了许多黑衣冠带的府吏,尽头处坐了一人,二千石的衣冠打扮,五旬上下,细脸塌鼻,不用说,应正是彭城相薛礼了。

    仓由为刘备介绍,这人果便是薛礼。

    刘备下拜行礼,听得薛礼说道:“刘君请起。”

    礼毕,仓由归座。

    堂上给刘备已备下席位,薛礼叫他也入座。

    薛礼说话的声音颇为尖细,落入耳中,给人一种有点不舒服的感觉。

    宾主之间寒暄了几句。

    薛礼笑对刘备说道:“久闻荀公英武,有义从四千,尽皆虎贲。今见刘君及刘君左右从行卫士,果真闻名不如相见,盛名之下无虚士也。”他坐在大堂尽头,遥指了一下立在堂外院中的关羽等人,问道,“立於诸卫士之前者,何人也?虎步雄视,似非常人。”

    刘备顺着他手指回看了眼,心道:“薛彭城的眼倒是挺好,搁这么远,还能一眼看出云长‘似非常人’。”恭礼答道,“此我少年时结交的故友,姓关名羽,河东人也。”

    “噢!我闻荀公帐下有数勇士,一名辛瑷,一名姜显(许仲),一名刘邓,一名典韦,一名赵云,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姜显、刘邓分号‘蔽木户’、‘坐铁室’,威名赫赫,神勇无敌;昔年荀公讨黄巾,辛玉郎逼死张角,天下闻名。这几位,今日可从君来了么?”

    关羽、张飞虽是万人敌,但跟着荀贞的日子毕竟没有辛瑷、刘邓、典韦等人长,也不及赵云常在荀贞左右,易为外人知,所以在外边的名声现不如辛瑷等人。

    刘备答道:“没有。”

    “刘君,我有一事想问你,还请你如实相告。”

    刘备大老远地奉命来求见薛礼,薛礼不问来意,反而直言说有一事想问刘备,还请刘备如实相告,这让刘备有点莫不着头脑,不知他想问何事,答道:“明公请问,备只要知道,必如实答之。”

    “荀公麾下,如姜显、刘邓、辛瑷、典韦、赵云者,可有几个?”

    “姜、辛、刘、典、赵诸君固一时之雄,皆万人敌也,然荀公麾下英雄豪杰如云,如此数君者,犹如雨聚,难以细数。”

    “如君与堂外关羽者,又有几个?”

    “荀公麾下如备与关羽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备与羽等实不足提。”

    薛礼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话夸大了!”

    “备所言,句句实言。”

    刘备向来给人忠厚之感,明知道他这几句话是夸大之词,但由他口中说出,无形中,薛礼等人却也是信了三分。

    薛礼转过话题,不再谈问此事,说道:“刘君,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明公请说。”

    “荀公处广陵,我居彭城,我既非方伯,彭城又不是广陵,荀公遣你来见我却是为何?”

    “薛公刚直守节,荀公之郡以来常闻薛公之名,敬重之,因是遣备谒见薛公。”

    “我听说荀公前些月刚入郡,还没到郡府,就在路上杀了一个催粮的州吏。刘君,你老实说,荀公遣你来见我,与此事有没有关系?”

    刘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顾堂上陪坐的诸彭城郡吏。

    薛礼说道:“在座的皆我信用心腹,刘君直说无妨。”

    刘备忠厚归忠厚,不代表他不会说话,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答道:“有关或无关,这就要看薛公是怎么想的了。”

    “看我是怎么想的了?”

    “正是。”

    薛礼玩味地看着刘备,刘备沉稳安坐。

    堂上默然多时。

    薛礼收回目光,哈哈大笑,说道:“刘君这话说得好!那我再问问你,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

    刘备从容笑道:“薛公的想法,备怎么能知道?”

    薛礼转顾席上诸吏,说道:“刘君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那你们说说看,我是怎么想的?”

    仓由站起了身,答道:“下吏冒昧,敢请试说一下明公的想法。”

    “你说。”

    “明公的想法,当然是和荀公一样的了。”

    薛礼又把目光转向刘备,说道:“仓主簿的话,刘君听到了?”

    “听到了。”

    “那荀公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想法,刘君可以说来听听了?”

    “荀公的想法很简单。”

    “有多简单?”

    薛礼连续地追问下,刘备依然保持从容,他徐徐说道:“广陵、彭城虽不接壤,然同在一州,青、兖黄巾势大,如其南侵,则我二郡将俱受其害,荀公愿与明公同心协力,联兵通气,共御外患。”

    刘备的这句话说白了,就是荀贞愿意和薛礼结盟,而至於这个结盟到底是为了抵御青、兖黄巾,还是为了抵抗陶谦,清楚的人自然清楚,却是不需要再进一步地说明了。

    “原来荀公是这个想法。”

    “那么请问明公,明公何意?”

    薛礼掉头看了看仓由,又转回头看刘备,说道:“仓主簿刚才不是说了?荀公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和荀公一样。”

    在薛礼的连续发问,刘备的从容回答中,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结盟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谈成了。

    当晚,薛礼安排刘备等在府中住下,并设酒宴请。

    次日一早,刘备便辞别薛礼,返回广陵。

    在回广陵的路上,关羽忍不住说道:“君昨日在堂上见薛相,我於堂外遥观之,见君与薛相似只对谈了没几句就定下了结盟之事。真是没想到,此事竟办得如此容易!”

    想起昨日在堂上和薛礼的对谈,不但关羽惊讶於结盟之易,整个结盟谈妥的过程和刘备原本设想的也完全不同。

    刘备答道:“薛彭城应是早就有意与荀君结盟了!”

    “此话怎讲?”

    “昨日堂上对谈,他先后提及姜、辛、刘、典、赵诸君,并对此数君过往的事迹十分清楚,要非早就有与荀君结盟之意,他怎会下功夫去了解荀君麾下的义从?”

    “这么说来,是薛相早有此意。难怪此事能办得如此容易了。”

    “虽然容易,可这位薛彭城却似非好相处之人啊!”

    “此话又怎讲?”

    刘备没有回答关羽,只是摇了摇头。

    昨天在堂上,薛礼咄咄逼人、连续追问,一直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看就是个强势的人。这么强势的一个人,当然不好相处,当然也不是一个好的结盟对象。荀贞和他的盟约虽已达成,但这份盟约用来应眼下之急可以,长远来看,恐怕早晚有破裂的一天。

78 开阳连营屯兵地 陶谦厚待泰山军

    彭城、琅琊二郡,一在广陵西北,一在广陵北边,而彭城稍近,琅琊较远。

    刘备、关羽等返程之日,去见臧霸的程嘉却是刚到开阳县外。

    开阳,是琅琊的郡治,也是臧霸现在的屯兵处。

    臧霸等泰山兵名为一部,实则下边又分为数营。

    臧霸是一营,孙观、吴敦、尹礼、昌豨四人又各是一营。

    孙观诸人和臧霸一样,皆是泰山郡人,他们之所以不在泰山郡,而在琅琊郡,其中自有缘故。

    细分之,这数人可分为两类。

    一类是与臧霸一样,是受到朝廷通缉的亡命之徒,为避捕缉,因而潜逃至此。

    泰山郡的人一旦犯事,受到官寺通缉,大多就会逃到琅琊郡来。

    这是因为两个缘故。

    一个是地理上的缘故:琅琊在泰山的东边,两郡接壤,然却分属二州,也即兖州的官吏管不到徐州来,同时,琅琊郡又临海,万一有事,也不致无路可以再逃,尚可浮海入岛遁藏。

    一个是人文上的缘故:因为两郡接壤,所以虽是分属二州,但郡中的士人、百姓却来往甚密,两郡的豪强、轻侠之辈也是互通声气,惺惺相惜,——不说前者,只说后者,往前几十年,泰山、琅琊这块儿地方出现过两次大的叛乱,一次是永兴二年的东郭窦、公孙举之乱,一次是延熹三年的劳丙之乱,俱声势浩大,尤其前者,众至三万,历经两年多方才被段颎击败,而这两次大的叛乱都是两郡一起叛乱,只由此就可看出这两郡轻侠、豪强的关系有多紧密。

    所以,泰山郡的轻侠、豪强之辈一旦犯上命案,被朝廷追缉,往往便会逃到琅琊郡来。

    再一类则是臧霸的故友,这几人中有的是臧霸早年就结识的知交好友,臧霸逃到琅琊来后,他们也跟着来了,落地在此。

    不管是和臧霸一样,受通缉而逃到琅琊的,又或者是主动跟从臧霸来到琅琊的,因为俱是泰山郡人,所以在这琅琊地界,他们彼此交好,同气连枝,众人之中,又以臧霸的出身最好,名声最高,为人也最被人服气,所以在从陶谦起兵后,他们便共以臧霸为帅。

    他们这几个人,包括臧霸在内,虽是在徐州起得兵,现也屯驻在徐州境内,但他们麾下的将士中,徐州人不多,却大多是泰山郡人,来源有二,一部分是因触犯律法而隐匿在琅琊的泰山亡命,大部分则是臧霸等人在起兵后陆续从泰山召来的悍勇之徒。

    泰山郡这个地方,“郡接山海”,素来民风剽悍,贼寇丛生,前文提到的两次叛乱俱是在桓帝时,而事实上在更早之前的顺帝年间,也即五十年前,泰山郡就有大股的盗贼屯聚,“郡兵常千人,追讨不能制”,常设千人以上的郡兵,亦对郡中的寇贼无可奈何。

    泰山既民风如此,臧霸等人起兵后,以臧霸的名号相召,自是不愁无人前来投奔,从泰山来琅琊投奔臧霸等人的,有成股的贼寇,亦有成群的当地轻侠。

    也因为这个缘故,因为臧霸等人麾下的将士多是亡命、贼寇、轻侠,因而虽然较之荀贞的部曲,他们在操练、军纪、战阵上有欠缺,可如论战斗力却是不差。

    琅琊在徐州的最北边,是徐州的北大门,臧霸诸人麾下的泰山兵如果战斗力不强,陶谦也不敢把他们放在开阳。

    望见前头的开阳县城,程嘉等人暂勒马遥观,只见县城高耸,周围多有屯营,营中旌旗飘飘,虽是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一股肃杀之气却亦自冲云霄。

    程嘉顾对从行左右,指点前方诸营,说道:“天下精兵之地,河北是其一,丹阳是其一,泰山亦其一。久闻臧宣高之名,当年他以十八之龄便敢将门客数十,逆违太守之令,横阻山道,从郡兵手中劫下了他的父亲,而郡兵竟无敢动者,孝烈勇武,实非常人,而今他掌精兵万众,雄据开阳,独遏青、兖黄巾,为徐州北门,刚武之姿,必胜於昔。今入开阳城后,见到他,汝等且勿矜高,当循客礼,万一惹恼了他,坏了自家性命小事,误了君侯筹划方是大事啊!”

    徐州境内虽无大贼,亦不乏寇盗,一路护从程嘉来此的左右骑士皆是荀贞从亲卫中挑选出来的勇士,他们跟着荀贞多年了,战功赫赫,有的还是荀贞的西乡旧人,难免会有点骄傲之气,平时就算是陈午、陈到、何仪等军中/将校对他们也俱礼敬三分,所以在进开阳城、见臧霸前,程嘉先提醒了他们几句,以免误了荀贞的大事。

    这些从骑骄傲归骄傲,却也都知事情轻重,当下俱皆应诺。

    程嘉吩咐毕了,这才打马继行,众骑随从其后。

    再往前行没有太远,远远见两三骑由边道上驰奔而来。

    现下虽无战事,但开阳既为泰山诸营的屯驻地,周边自然不会没有游骑警戒,这从边道小路上驰来的两三骑想来应就是臧霸诸人遣出巡逻的游骑了。

    程嘉知道臧霸是陶谦的人,他这次来见臧霸,任务恐怕不会很轻易地就能完成,所以很是谨慎,见有两三骑从远处驰来,便即勒马停下,等他们过来。

    说来琅琊虽是临着青、兖,算是徐州的前线,但眼下没有战事,开阳作为琅琊的郡治,平素也还是颇有商贾、行人来往的,臧霸等人遣出的这些游骑平时对那些商贾、行人甚少理会,但这会儿却有数骑从远处驰来,却是因为程嘉一行人俱骑马不说,且除了程嘉之外还都披甲持械,驰奔道上,十分显眼,一看就不是寻常的旅人,所以他们既然看到,就必须过来查问。

    不多时,这两三骑来到近前,从小路上奔到大道,转至程嘉诸人前边。

    程嘉打眼观瞧,见这几个骑士都是精壮的儿郎,虽未着铠甲,却也各有皮甲在身,两人持铁矛,一人携弓挽刀。这携弓的在前,应是领头的。

    程嘉心道:“观此数人衣甲、兵械的制式,应皆是出自州郡的武库,陶谦催粮无度,对诸郡虽苛,但对臧霸却不吝啬,给了他不少军械。”又看了眼这三个骑士胯下的坐骑,都是好马,并非寻常用来耕地、拉车的劣马,又心道,“说不定不但给军械,还给臧霸了不少战马。”

    驽马好寻,战马难买,骑兵不比步军,便是荀贞,苦心经营多年,他如今帐下的骑兵也不过数百骑而已,臧霸在琅琊、泰山再有威名,毕竟他起兵未久,这两郡也不是产马之地,只凭他一人之力,是搞不来太多战马的,而他现在却能放出不止一股的骑士巡逻游弋,那么显见他而今麾下的骑兵即使不多,也得有个一二百骑了,这其中十有**会有陶谦的相助之功。

    不但在战马上相助他,陶谦在粮秣上对他肯定也是很大方的。

    骑兵难养,一是因战马难得,再一个便是因骑兵的消耗太大,荀贞帐下步骑四千,骑兵不到四分之一,可如单论军需,却几乎占到了一半还多,臧霸到底是客军,如无陶谦的大力供给,他断然难以在养了万众步卒之余,还有余力去养昂贵的骑兵。

    携弓的那个骑士打量程嘉诸人,问道:“汝等何人?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程嘉笑道:“在下程嘉,奉广陵太守荀君之命,特来谒见藏都尉。”

    闻得眼前之人是奉荀贞之命来见臧霸的,那骑士本来的两分轻视、三分狐疑、五分警惕之色顿时收起,——警惕是因为从行程嘉的诸骑一看就都是猛烈之士,狐疑则是因不知他们的来历和目的,而轻视则却是因为程嘉又矮又丑,实在不堪不目,但轻视、狐疑、警惕,哪个都好,“荀贞”之名一出,这骑士却立时面现凝重,他迟疑了下,问道:“可有信符?”

    程嘉从怀中取出一个传符和一封信,笑道:“此是此是广陵郡府为我等开的传符,此是荀君写给臧都尉的亲笔信,信封上有荀君的落名,足下可要一观?”

    这骑士示意身后的一人过去把传符接住,转递给自己,拿住细看,果是广陵郡府所开的路引,面色一肃,忙从马上跳下,亲上前几步,将传符还给程嘉,行礼致歉,说道:“不知是广陵贵客,适才多有冒犯,尚请足下莫罪!”

    至於荀贞的信,这骑士却是没有看,他虽说识两个字,但又不知道荀贞的笔迹,看也没用。

    程嘉收好传符、信笺,也从马上下来,笑道:“不知者不罪,足下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心道,“由此数骑的衣甲、坐骑,可见陶谦待臧霸甚厚,我本以为此次或无功而返,然观此骑士的举止模样,我此行或还有几分机会。”

    这个骑士本来对程嘉等人是既警惕又狐疑、轻视的,而一闻荀贞之名便立刻肃容,又一确定程嘉等人的确是荀贞的使者,便立即下马,亲手奉还传符,并行礼致歉,可见他对荀贞的敬重,但他只是臧霸中的一个骑士,与荀贞素不相识,这份敬重却又是从何而来?不用说,必是因臧霸而来了,也就是说,臧霸对荀贞肯定是敬重的,所以才影响到了他麾下的将士们。

    而有了这份“敬重”,陶谦待臧霸虽厚,但程嘉此行的目的却亦即自就有几分达成的机会了。

79 故齐晏子因君显 北游横连旧苏秦(上)

    臧霸是泰山郡华县人。

    华县始置於前汉,入本朝后,因经战乱,人口大减之故,当时曾被省掉,被并入费县,不过到了桓帝年间,随着人口的繁衍增多,乃又被从费县析出,重建为县。

    华县这个地方挨着“东蒙”,东蒙即蒙山,又名“次岱”,是整个兖州境内仅次於泰山的第二大山,山中常有数百成千逃税的山民匿住,所以便是在民风本就剽悍的泰山郡来说,华县的民风剽悍程度也是数得上。

    大约也正因为这里的民风极其剽悍,所以也才会产出了“年十八就敢带门客从郡兵手里劫父”的臧霸。

    臧霸虽然早就离开了泰山,差不多已是“定居”在了徐州,但因为他往年的“这段惊人事迹”,他如今在华县、在泰山郡依然威名赫赫,如前文所说,事实上,他而今帐下的兵士大多就是从华县等地奔来投他的泰山人,——华县位处泰山郡的东南角,挨着徐州琅琊郡,离开阳并不远,从华县到开阳也就是百十里地。

    程嘉之前没有见过臧霸,对这么一个“少年救父”的豪侠人物,他有着自己的想象。

    在他想来,便不说臧霸身高九尺、强雄出众,至少也应是如刘邓、关羽、张飞这样的威武之士,但在见到臧霸本人后,他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臧霸出名甚早,但他出名时才十八岁,现在的年龄并不是很大,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年龄并非关键,程嘉本也就知他的年纪,主要是身材,臧霸的身材并不高大,一点儿也不像刘邓、关张,也不像江禽、陈褒、陈到等人,反倒是让程嘉想起了许仲和乐进。

    他的个头不高,亦不强健,颇是削瘦,须发也不盛美,不过,这并没有让程嘉起轻视之意,因他虽然矮瘦,气度却十分沉稳从容,尤其一双眼睛,黑亮亮的,不经意的一瞥间极是刺人。

    见到臧霸的地点是城外军营的将帐。

    分宾主落座。

    尽管臧霸已得了通报,知道了程嘉是何人,程嘉仍然做了个自我介绍,笑道:“在下程嘉,久闻都尉威名,此来拜访,乃是奉鄙主广陵太守、颍阴侯荀君之命。”

    程嘉没因为外貌而轻视臧霸,臧霸却有点儿因为外貌而轻视程嘉,他打量了程嘉几眼,心道:“荀广陵之名,我久闻之,都说他英雄俊杰,是颍阴荀家的乳虎,闻他往日的事迹,或疆场博取军功,或族宦官而挂印,也确是奋厉威猛、风骨铮铮,但却怎么派了这么个人来见我?”

    臧霸心中颇有轻视,脸上倒是不显,开口应道:“颍阴侯当时英杰,亦知我臧霸之名耶?”

    “都尉年少救父,平乱起兵,忠孝勇烈之名,早就天下闻之。我来开阳前,荀君对我说:泰山固多豪杰,而如藏宣高者,两三人矣。”

    荀贞名动州郡,臧霸虽也有些名望,但与荀贞相比,却是差得太多。

    闻得程嘉此言,臧霸脸上露出了点笑容,说道:“贱名不足污清听。霸本野人,若非去年从方伯征讨黄巾,侥幸略立微功,现在还是个待罪亡命之身,何敢得荀君此誉!”

    臧霸听了程嘉的话,挺高兴,话里谦虚。

    他边儿上一人却不乐意了,哼了声,说道:“荀君说‘泰山多豪杰,如我家都尉者两三人’。我且问你:泰山豪杰虽多,然能与我家都尉相比者,还有谁人?”

    程嘉转眼看去,笑道:“荀君并没有细说,然以在下度来,贵郡胡毋季友轻财好施、鲍允诚沉毅有谋、王公节以任侠闻,大约能略与都尉相比。”

    胡毋季友、鲍允诚、王公节,这说的自便是胡毋班、鲍信、王匡了。

    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插话这人又哼了声,却也不再多说了。

    臧霸在泰山的威名虽然不低,但如与胡毋班、鲍信、王匡等人相比,却仍是大有不如的。

    从名望上说,胡毋班、鲍信、王匡俱是著名的豪侠,皆轻财乐施,养客甚众,名扬四方。从出身上说,臧霸虽非平民出身,但他父亲当年也只是华县的一个县狱掾而已,胡毋班、鲍信、王匡则不然,三人俱家世二千石,胡毋班是党人的八厨之一,与张邈齐名,现於朝中任显贵之职,鲍信的父亲曾为朝中九卿之一的少府,而王匡也是显宦贵族之后,且是胡毋班的姐夫。

    程嘉那这三人来与臧霸相比,实是在抬举臧霸。

    适才宾主相见时,臧霸介绍过适才冷哼插口的这个人,他叫昌豨,正是臧霸麾下最得用的四将之一。臧霸最得用的四将,尹礼、孙观、吴敦三人各在本部营中,昌豨是刚好来找臧霸要军械、粮秣的,听到荀贞派人来见臧霸,因而顺道跟着来见上一见。

    昌豨几人的出身和臧霸相仿,都不高,特别昌豨,他是不折不扣的寇贼出身。

    臧霸起兵后,他带了几百人从泰山跑来投军,后来击讨黄巾获胜,借机纳降扩军,又大肆召往日在泰山的那些寇盗旧识,现今手底下也有了两三千人,独成了一营。

    他本寇贼出身,现今手下“兵强马壮”,又有了点军功,自是难免骄傲自大,故此在听到程嘉引述荀贞的话,说“泰山固多豪杰,而如藏宣高者,两三人矣”,他就不满意了,但在听到胡毋班、鲍信、王匡这几个名字后,饶是他再骄傲自满,却也无话可说了。

    臧霸脸上笑意更浓,谦虚说道:“胡毋季友、鲍允诚、王公节诸君,皆我泰山英豪,霸何敢与之相比!”

    “胡毋季友诸君固然是贵郡的英杰,但今与都尉相见,以在下看来,都尉与他们相比却是毫不逊色。”

    “噢?足下莫非与胡毋季友诸君相识?”

    “数月前,在下从荀君入洛,倒是有缘得与胡毋季友诸君见过。”

    程嘉这话不是假话。鲍信不用说了,荀贞是见过的;王匡也是袁党一员,曾为大将军何进的府掾,何进死后他便干脆投到了袁绍门下,荀贞却也是见过的;至於胡毋班,他虽不算是袁党,但既是王匡的妹夫,又与张邈齐名,亦是党人名士一流,因而荀贞也曾在太傅府中见过。

    臧霸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之前对程嘉的轻视之意,随着程嘉不动声色地“拍马屁”、随着程嘉说出与胡毋班、鲍信、王匡诸人都是相识,已然不翼而飞。

80 故齐晏子因君显 北游横连旧苏秦(下)

    臧霸收起了对程嘉的轻视之意,客气地说道:“足下远来,道上辛苦。只不知荀君使足下远驾而临是为何事?霸敢问之。”

    开阳离广陵县的直线距离大约就有五百里,程嘉此来称得上“远来”了。

    程嘉心道:“荀君将要起兵讨董,急需稳定广陵,而陶谦既已与荀君生隙,以州刺史之尊位,虎踞东海,拥兵顾视,复又有汝等泰山兵为爪牙羽翼,实是不可不防。我这次来,当然是为了拉拢你,就算不能使你改投到荀君麾下,至不济也要让你保持中立,不致唯陶谦之命是从。”

    这番话是不能明言直说的。

    程嘉没有回答臧霸的问话,而是先和臧霸讨论了一下当下的时局。

    他说道:“嘉今次沿途北上,路经广陵、下邳、东海和贵郡诸县,一路上看到许多的田亩荒废,郡人衣食无继,流民到处都是。”他叹了口气,“我以前虽然没有来过徐州,却也听说徐州民户丰实,实在没有想到去年十月的那次黄巾之乱,竟是给徐州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害!”

    从广陵来开阳,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条是走陆路,走沿海的官道,也就是前秦始皇帝时修建的那条临海大道。

    走这一条路的话,不需要经过下邳国,出了广陵县,向东北而行,经高邮、射阳、海西,然后便是东海郡,折往西北行,再过朐县、利城,即是琅琊郡,复再前行几十里就是开阳了。

    另一条则是先走水路,再走陆路。

    这条路需要经过下邳国,出了广陵县后,先经由邗沟乘船北上,自高邮西边经过,行船二百来里,进入下邳国,到淮阴县,在淮阴下船,再走陆路,一路北上,过下邳国的曲阳县,然后进入东海境内,再过东海郡的厚丘县,走个百十里,入琅琊郡界,过即丘县,便至开阳。

    “邗沟”是春秋时吴国的夫差为争霸中原,方便运兵运粮而修凿的一条人工河,南边起自广陵县南、长江北岸的瓜洲,北至淮阴东南边、淮河南岸的末口,乃是一条连接长江和淮河的人工河,——这条人工河后来被容纳进了京杭大运河,是京杭大运河中最早成形的一条河段。

    这条河段原本只到末口,离淮河的主干流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经过前秦、前汉和本朝的先后扩凿,现今已经延伸到了淮阴东北,和淮河的主流连通到了一起。

    程嘉这次来开阳,之所以不走临海的陆路,而是先经邗沟,再走陆路,却是因为两个缘故。

    一个是走水路能快一点。

    再一个,现下时局不靖,广陵境内虽然没有大股的陆上盗贼,可是临海的地方却有很多海贼出没,尽管荀贞已遣兵点将,分路并进,大举平剿郡内的贼寇,但作战的主要区域是在内陆,对海贼现下却还是无暇顾及,走沿海官道的话不太安全,——上次荀攸、姚昇去东海郯县谒见陶谦,他们也没有走沿海的官道,也是先走的邗沟水路,然后经下邳而到的东海郡。

    所以,程嘉这次来,确是不但经过了广陵、东海、琅琊的一些县,也还经过了下邳国。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徐州总共只有五个郡国,他这一路来便经过了四个郡国,那么他所见到的沿途情形实际上也就是徐州的整体情况了。

    对去年十月黄巾之乱带来的损害,臧霸因其亲身经历之故,更有感触,他说道:“去年黄巾乱起时,我在琅琊,只琅琊一郡,当时就有一两万的贼寇,彼辈群起於乡野,无论是不是太平信徒,都竞相以黄巾为帜,一夫之呼而即数乡响应,数乡之聚而便千百成军,持木挥锄,各击城邑,争先剽掠,诸县多被攻陷,士人衣冠沦丧,为了自保,我不得已乃以亡命待罪之身而召聚豪杰壮士,与之相抗,辅以郡兵,苦战数胜,勉强保住了郡中不失。方伯到任后,我一亡命之身,本当就狱伏法,然而蒙方伯不弃,不嫌我是有罪之人,反召我为用,我乃从方伯征战,前后征战於东海、下邳、广陵数郡,赖方伯神威,最终总算平定了这场乱事。……回首当日,犹心摇魄动,当是之时也,徐州实危若累卵,稍有差池,便是全州成为贼域!”

    陶谦是在徐州黄巾起后才被朝廷任为徐州刺史来救火平乱的,在他到徐州之前,臧霸已经聚拢了数千泰山、琅琊的壮士轻侠,和琅琊郡的黄巾军多次交手,并皆获胜了。陶谦固然是在到任后,一战而取得了大胜,可琅琊郡的保全却不是陶谦之功,而是臧霸之功。

    这也是为何陶谦不以臧霸是亡命之身而在到徐州后便立刻召他为用,并又举他为骑都尉,并又叫他屯军开阳,实际上就是默认他在琅琊郡势力的缘故。

    程嘉笑道:“徐州之定,虽是赖方伯神威,可都尉之功却也是不可没也。设若无都尉,便不说琅琊恐怕早就沦陷,只说若无都尉麾下精卒相助,方伯纵能平定贼乱,也难以那么迅速。”

    臧霸心中以为然,嘴上自谦了两句,又说道:“去年的黄巾之乱,对徐州的损害确实很大,但方伯神明敢断,在战后礼用州中贤人,施以王化,政事清明,聚民屯田,眼下虽尚有乱后疮痍,可较之去年来说已经是好了很多了,假以时日,徐州必能再‘民户丰实’。”

    程嘉说道:“希望如此。”说完了,却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臧霸不觉奇怪,问道:“足下缘何叹息?”

    程嘉说道:“都尉雄武明察,州之豪俊,嘉敢问之:不知都尉对当今海内形势有何高见?”

    臧霸抚须沉吟了片刻,说道:“霸久居海滨,少闻天下之事,对当今海内形势并无所知。”反问程嘉,“不知足下有何以教我?”

    臧霸虽然久在琅琊,可他又不是消息闭塞的人,对朝廷、中原、边地的种种恶劣局势其实他是很清楚的,要不然,他一个亡命之身,虽有击讨黄巾的功劳,他却又怎敢就高据骑都尉之职,堂而皇之地坐拥琅琊,名非郡守,而俨然就已是一郡之主?只是,他不知道程嘉为何会突有此一问,为了稳妥起见,因而自称是井底之蛙,不知海内形势。

    程嘉看了眼陪坐的昌豨等人,却不肯再说了。

    臧霸本就狐疑他为何来见自己,此时见他作态,更是疑惑,遂令昌豨等人出去,帐中只剩下了他和程嘉两人。

    做说客的,从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程嘉也不例外。

    见没有了碍眼的外人在,程嘉乃做出忧容,又长叹了一声,说道:“都尉!这天下怕要乱了。”

    程嘉这话是实话,臧霸也有这个看法,但“这种看法”可以自己去琢磨,可以和心腹亲信说,程嘉和他只是初次见面,却就说出这种话来,他顿时大吃一惊,忙道:“足下何出此言!”

    “中平元年,黄巾大起,鄙主荀君从皇甫公征讨豫、冀,此事都尉可知?”

    “我知道。”

    荀贞当年从讨黄巾,辛瑷逼得张角自杀,这件事传遍了天下。臧霸对荀贞从讨黄巾的具体事迹可能知者不多,但对荀贞的这段经历却是知道的。

    程嘉说道:“凉州阎忠,都尉可知其人?”

    阎忠是凉州名士不假,但并非天下一等一的名士,臧霸又不是党人名士一流,他是个轻侠之辈,对阎忠之名却是不知。他摇头说道:“不知。”

    “阎忠乃凉州名士,故信都令,素与皇甫公为友,以识人明智、长有远谋而见称於世。皇甫公平定了冀州后,阎忠曾经秘劝过他,以朝政日非、海内空虚之故,劝皇甫公南面成制。”

    阎忠劝皇甫嵩造反在当时是个秘事,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今却已有不少人风闻了此事。

    今年董卓进京,皇甫嵩之所以坐视,没有听一些人的劝告也带兵去洛阳,以制衡董卓,一部分缘故就是因为阎忠劝他造反的这件事泄露出去了,朝廷现下固是无力追究此事,还需要依赖他来抵抗西凉叛军,可他却不能没有“如果也带兵进京,会不会坐实他要造反”的担忧。

    臧霸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了,说道:“竟有此事?”

    程嘉接着说道:“故冀州刺史王芬,都尉可知?”

    东平郡和泰山郡一样,亦属兖州,王芬是党人的“八厨”之一,——说起来,兖州名士中家财巨富的是真不少,党人“八厨”里有六个都是兖州人,作为兖州人的臧霸自然是知道王芬此人的,点头说道:“君所言者,可是张孟卓的同郡乡人,东平王文祖?”

    “正是。王芬於冀州刺史任上自杀,都尉可知其故?”

    “不知。”

    “王芬为冀州刺史时,鄙主荀君因军功而被拜为魏郡太守,王芬传书鄙主,谋废立天子,被鄙主拒绝。后来,朝廷召王芬入京,王芬疑事泄,因而自杀。”

    臧霸又是大吃一惊,又说了一遍:“竟有此事?”

    “阎忠者,明智远谋之士也,王芬者,党人八厨之一也,当时先皇犹在,而他们就或劝雄将自立,或谋废立天子。都尉!这还都是中平初年时的事。现下先皇驾崩,今天子年少,登基未久,外无舅亲之援,内无信用之人,董卓以兵擅权,袁本初北逃冀州,朝中闹成一团,州郡各有异志,而凉、幽叛乱愈烈,南北寇贼蜂起。都尉!这天下怎不是就要乱了?”

    汉室陵迟,刘氏衰微,这是不争的事实。

    主少国疑,今天子本就年少,而外戚何进、何苗又悉数被杀,从袁绍血洗北宫一事就可看出皇权已经是摇摇欲坠,董卓又率兵进京,以兵擅权,越发使局势动荡,臧霸原本就已经觉得天下要不太平了,此时又闻得阎忠、王芬居然在先帝还在位时就有此异志,更是觉得这大汉的天怕是要换了,离天下大乱不久了。

    他默然不语。

    程嘉察其面色,语转慷慨,继续说道:“天下将乱,固是国家不幸,却也是英雄竟起之时!都尉壮孝勇烈,年少成名,为泰山、琅琊之望,旌旗举处,万千雄杰影从,击贼讨叛,解民於水火,功名赫赫,便是方伯陶公也不得不依赖借重於君,以君之能,而今却屈於‘骑都尉’之位,屈居於数县之地,不得振翅高鸣,无能乘云快意,名实不相符,嘉深为都尉惜之!”

    臧霸心道:“种种迹象看来,天下确是将乱,但他给我说这些却是何意?‘屈於骑都尉之位,屈居於数县之地’?他说是他奉荀广陵之命前来见我的,那他是想?”心中一动,於是问道,“交浅言深,君子大忌。今海内虽有乱事,然汉家自有天威,朝中诸公皆贤,军中诸将皆明,些许纷乱,不足定也,要说天下将乱,却是危言耸听。足下对我说这些,不知是为何意?”

    程嘉刚才的话里说“天下将乱,固是国家不幸,却也是英雄竟起之时”,如深究之,这句话是很“大逆不道”的,可臧霸却没有因此而翻脸怒斥,也没有因此而逐客,更没有因此而拂袖离席,程嘉立时心中大定。

    他心道:“臧霸轻侠之徒,亡命藏伏十余年,暗通泰山、琅琊豪杰,现在正值壮岁,借黄巾乱而起,拥众万余,称雄开阳,一时竟俨然州北诸侯,我料他必非安分守己之人,定有‘英雄之志’,如今看来,我所料不差!我今次出使的使命有九成把握可以完成了。”

81 琅琊太守牢骚盛 孔明当年正少年

    平心而论,陶谦待臧霸确实不薄。

    不以他亡命之身为罪,反举他为骑都尉,而且如程嘉观察到的:还很大方地给他军粮、给他军械、给他军马,默认他在开阳、乃至在琅琊的势力存在。

    换了荀贞在陶谦的位置,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那么在这个情况下,要想把臧霸拉拢过来,或者至少让他“不唯陶谦之命是从”,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臧霸意识到他的“重要”,让他明白乱世将至,以他的能力、以他的资本,他能够也应该更进一步,他的前途绝不应是仅限於区区“骑都尉”一职,限於区区数县之地。

    同时通过暗示让他知道:荀贞虽然不是州刺史,只是广陵太守,可是荀贞出身好、名声大、背/景深厚,却是比陶谦更有能力向朝廷举荐他,帮助他“振翅高鸣、乘云快意”。

    这样一来,他虽然不会因此而便就干脆地转投到荀贞麾下,——陶谦待他很好,他又是个“尚气”的轻侠之士,即便是为了他自家的名声着想,他也不可能会因为程嘉的几句话就改换门庭,可只要能够让他由此而产生“拥兵自重、待价而沽”的想法就足够了,他只要有了这个想法,那么万一将来陶谦和荀贞发生争斗,他就极有可能会因此而坐观犹豫,迟疑不动。

    只要能让他“坐观犹豫,迟疑不动”,陶谦的这次出使就大功告成了。

    而要想达成这个目的,最关键的就是要让臧霸产生“拥兵自重,待价而沽”的想法,而要想让臧霸产生这个想法,最关键的则就是臧霸本人要有“英雄之志”,臧霸本人要是没有“英雄之志”,他如果是个“守忠效死”之人,再以名利、权势诱他,那也是没有用的。

    不过幸好的是,恰如程嘉所料,臧霸确是有点“英雄之志”的。

    以臧霸的出身,如是在太平年月,当他成年后,也就是加冠后,顶多是如他父亲一样,凭借家势、族名和个人的声望被县中辟为吏员,等过了三十岁,有可能会成为县寺的一个“曹掾”,如果运气好,也有可能会被郡府征辟,但是顶天了,他最多也就是能做到“郡府曹掾”的位置,很难再上一步,可眼下乱世将至,他却以三十之龄便拥兵一方,成为比二千石的骑都尉,那么做为一个“亡命藏伏十余年、暗通泰山、琅琊豪杰、正值壮岁的轻侠之徒”,相比治世,他当然是更喜欢现在,也当然是更希望能果如他之所料和程嘉之所言,乱世会真的到来,而有了手上的这万余兵马,他自也当然是更渴望能够在这即将到来的的大变潮流中再进一步。

    只要他有这点“英雄之志”,事情就好办了。

    程嘉做得很成功,臧霸知道荀贞和陶谦不和,也知道荀贞出身好、来头大、靠山硬,所以在听懂了程嘉的暗示后,他虽然没有明言,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热情地命军中备宴,召来麾下诸将,晚上给程嘉接风洗尘,以示欢迎,——从他的行动可以看出,他已经心动了。

    宾主和睦,欢洽一席。

    程嘉此次的目的达成,没有在臧霸军中多留,次日一早辞别臧霸。

    他没有直接回广陵,而是先去了开阳县城。

    琅琊郡现下的国相阴德是南阳阴家的人,荀氏和阴氏是姻亲,荀贞昔年在颍川时的长吏阴修和阴德更是再从兄弟,有了这两层关系,程嘉既然来了琅琊,到了开阳,於情於理都该代表荀贞顺道去谒见一下阴德,这也是程嘉来前荀贞交代过的。

    其实说来,荀贞如想和陶谦相抗,要是在太平时,他最好的选择不是拉拢臧霸,而是和阴德结盟,只可惜现下非是太平之时,阴德名为琅琊国相,手上却没有什么兵马,就像下邳的实力派不是国相而是笮融一样,琅琊也一样,郡中的实力派并非阴德,而是臧霸,所以荀贞只能“轻阴德而重臧霸”。

    下邳的国相病重不能起,国中的权力被笮融拿去倒也罢了,阴德的身体却是好好的,他四十来岁,正“壮志满怀”,极思“施展抱负,以图盛名”之时,出身又高,阴丽华的族中后人,但自去年十月的黄巾乱后,一直到现在,却竟然被一个“县狱掾之子、亡命之身”的臧霸给压到了头上,可以想见,他肯定是非常憋屈怨愤的,以至对支持臧霸的陶谦也是深怀不满。

    对此,荀贞是有预料的,不过如今乱世将至,阴德手上没兵,便是荀贞对此有预料,知道他对臧霸、陶谦会有愤恨,可出於现实利益的考虑,也仍然只能“轻视”他,反去“重视”被他怨愤的臧霸。

    好在阴德和程嘉是初见,与荀贞也只是有两层亲近的关系在,两人从来没有见过,故此在接见程嘉时,倒是没有提出“欲借荀贞之力、逐走臧霸”的要求,只是话里话外透出了对程嘉此行目的的疑惑。

    程嘉这次见臧霸并没有隐匿行踪,而是光明正大去见的,这也算是“挑拨陶谦和臧霸,使陶谦因而生疑”的一种手段,所有对他见臧霸一事,阴德是听说了的,既然听说了,难免就会怀疑,无缘无故的,荀贞派人见臧霸是为何事?而且见臧霸还在见“琅琊国相,与荀贞有两层亲近关系的”阴德之前,这就更会令人生疑了。

    程嘉当然不会实话实话,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阴德不是个城府深沉的人,话题说到臧霸,他不觉就说了一句:“我两年前到琅琊就任,问郡中大姓、豪杰,从郡吏口中听闻了藏宣高之名,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亡命待罪之人。因其‘孝烈’,我倒是没有因此而就小视他,也没有派人去抓捕他,只没想到,去年黄巾一起,他竟是借此翻身,凭借召聚来的数千轻侠、山贼,摇身一变,而今也是个比二千石的骑都尉了。”叹了口气,“高门衣冠坠地,亡命待罪显贵,纲纪不存,法不整肃,这世道要乱了啊!”

    虽没有明着说,话里那股冷嘲热讽、满腹怨气的味道,程嘉却也是能听得出来的。

    程嘉笑道:“藏宣高雄烈武勇,虽本待罪亡命之身,却亦可谓一时之杰也。今青、兖黄巾在外,方伯重用他,也算知人善用。”

    阴德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道:“与君虽是初见,然适才闻君言论,君非庸人,实高明之士。方伯为何重用藏宣高?难道君就看不出来?真的是因为‘知人善用’么?”

    “噢?愿闻明府高见。”

    “陶恭祖年少失怙,所以能扶摇直上者,赖其妇翁之力也,他的妇翁早已过世,他而今固盛名在外,然根基却浅,偏又生性高矜,自去年十月到任徐州,为图声名,数以威权迫人,别驾从事赵昱至孝有高名,耕读居家,本不欲出仕,数辞征辟,而却竟被他以刑罚为胁,不得已乃仕州中;彭城张昭,刚直厚德,博才广艺,州之望也,去年陶恭祖举他茂材,他不应,陶恭祖以为受到轻视,而竟就将他投入狱中,幸得赵昱倾身营救,方才得免。观其州中行为,倒行逆施,既不得州中士人为用,他当然也就只有靠藏宣高这等外州亡命为其羽翼了。”

    这话说得深了,程嘉没有再接话茬,而是改换话题,问起了一事。

    他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笑道:“哎呀,忽然想起一事,却是在我来贵郡前,荀君特别叮嘱过的。”

    “何事也?”

    “荀君对我说:贵郡有一望族,姓为诸葛。明府,此姓可有么?”

    “有,确有此姓,乃阳都士族,前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荀君对你说这个做什么?”

    “荀君叫我如果有时间,可以顺路去他族中造访一番。”

    “诸葛氏虽称得上右姓,在郡中却也非是一等一的名族,荀君初到徐州不久,却是从哪里知道的我郡中有此一姓?”

    “这我就不知道了。荀君只是对我说,诸葛家有一神童名叫诸葛亮,叫我如有暇可前去一见,……荀君也许是从郡府掾吏,又或是从广陵士人那里听来的罢。”

    “诸葛亮?”阴德听着耳熟,想了会儿,想起来了,说道,“我两年前初到任本郡,行春各县,到阳都县时,适逢此子的父亲病逝,我登门吊唁,见过此子。”回想了一下,又说道,“当时此子不过七八岁,年岁虽小,应答不乱,进退守礼,称得上‘神童’二字。”

    “他父亲病逝了?”

    “是啊,其父诸葛珪,在泰山郡丞任上病故的。”

    若是寻常的士人之家,便是刚好逢上族中有人病故,阴德一郡太守之尊,也不会登门吊唁。诸葛亮的父亲诸葛珪病逝时是泰山郡丞,有了这个身份,阴德才去他家吊唁的。

    阴德顿了顿,接着说道:“君如想造访诸葛家,我可遣人为君引路,不过君若是想见诸葛亮,今次怕是不行了。”

    “为何?”

    “诸葛亮之母也已去世,而诸葛珪只有从弟一人,名叫诸葛玄,现在南阳为吏。”

    不等阴德说完,程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之时,因为生存环境、医疗条件等的关系,人多早故,有时人死之后会留下年幼的孤儿寡女,如荀贞,他就是年少失怙,那么在父母去世后,如父亲有兄弟,没有成年的孩子便通常由父亲的兄弟来照顾,如无兄弟,则由族中代为抚养。诸葛珪有一个同产弟,他去世后,他孩子的抚养之责当然就是由他的同产弟诸葛玄来担负起来了,而现在诸葛玄在南阳为吏,那么诸葛亮肯定也是在南阳,没有在琅琊了。

    “原来如此!”

    荀贞吩咐程嘉在见过阴德后,再顺路去造访一下诸葛氏,见见那个名叫诸葛亮的“神童”,程嘉也不清楚荀贞为何会知道诸葛亮,更不清楚荀贞为何叫他专程去见,不过既是荀贞的吩咐,反正他人已到了琅琊郡,阳都离开阳也不远,就在开阳北边,两县相邻,本来去见见也是无妨的,只是没有料到诸葛亮现下却是不在琅琊,这也就没有办法了。

    当晚,程嘉在琅琊国相府又吃了一顿酒,次日辞行,原路折返,回广陵而去。

82 程荀陈舟船相见 孔文举出任北海

    出了开阳县,程嘉没有再去泰山兵的军营里找臧霸告别,直接就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开阳屯驻了上万的泰山兵,臧霸帐下不少人又原本就是盗贼头子,因而开阳周边、包括开阳南边即丘周边的治安都挺好,没什么贼寇出没。

    沿着沂水的东岸南下,过了即丘,入东海郡境内,在羽山附近,程嘉碰上了一股山贼,约有一二百人,舞着木棍、竹枪从野林、丘陵中冲出来,看起来着声势不小,只可惜他们碰上的对手太强,此次从行护卫程嘉的都是荀贞军中的精锐,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给打散了。

    程嘉骑在马上,摸着胡子,在边儿上观战,因为自身的安危一点儿不需要担忧,所以他一边好整以暇地和留下来保护他的几个骑士指点战场,评嘉勇士,一边儿还有空发两句感叹:“东海是州治所在,陶恭祖偌大的威名,十来万的黄巾都打退了,却怎么连东海的一点蟊贼都管不了?”

    这却是不怪陶谦。

    如今天下战火四起,民不聊生,盗贼只是表象,根子还是在政局,朝中和州郡的政局一日不得清明,这遍布各地州郡的盗贼、山贼、海贼就会如野草一般,剿一茬,出一茬,剿之不净。

    轻轻松松击溃了这股山贼,战场上的骑士们兀自不肯罢休,想分散追上去将之尽灭。

    程嘉见之,把他们都召了回来,说道:“说是山贼,不过是逃税入山的郡人罢了。汝等皆披甲持兵,一望即是锐士,要非饿极了眼,他们又怎敢埋伏劫我等?既已击溃,便放他们去吧。”

    程嘉这话说的很是悲天悯人,可他其实并不是可怜这些山贼。

    这股山贼是东海郡的山贼,而如程嘉所说,东海又是州治的所在,如将这股山贼尽灭,那岂不就是在为陶谦出力?明知陶谦和荀贞不和,这等赔钱的买卖程嘉却是不肯做的。

    之前他去开阳时,在东海郡内倒是没有碰上山贼,不过在笮融掌权的下邳国境内却曾碰到过两股盗贼,当时他也只是叫骑士们把盗贼击溃便就算了。

    过了羽山,再往南行,没再遇上贼寇,大约是他之前在下邳国境内曾击溃过两股盗贼,“威名”已经传出,入了下邳国境内后,也没再遇上贼寇。

    仍如来时一样,他这次回广陵,还是一半陆路、一半水路。他来时乘的船是官船,现在正停在淮阴东北边的渡口等他,上了船顺水而下,很快就入了广陵郡界。

    入了广陵郡界,行约有二三十里,却见迎面来了一船,也是官船,船外挂着广陵郡府的旗号。

    闻得水手来报,程嘉出了船舱,命放缓船速,自立在船头观望。

    对面来的这船也发现了他们,亦放缓了船速,慢慢地靠拢过来。

    待得两船接近,程嘉看见对面船头上站了两个士人。

    其中一个长身玉立,朗目疏眉,可不正是荀攸?另一个他也认识,年约二十出头,个头不及荀攸,大概因为年轻,颔下尚未蓄须,不过相貌端正,自有雍和气度,却是陈群。

    程嘉知道陈群是荀贞的妻弟,此前跟着荀贞到颍阴时见过,也知道荀贞有意召他来自家帐下用事,此时在河上相遇,他不觉心道:“陈长文何时来的?想是刚到不久。却怎么刚来就和公达泛舟河上?看他们行船的方向,像是要往北去?是要去见陶谦么?”

    往北边去,要么是下邳,要么是东海,要么是琅琊。程嘉本人刚从琅琊回来,荀攸、陈群肯定不是去琅琊的,而下邳没什么可去的,那只有是去东海州治见陶谦了。

    两船靠在一处,彼此停下,荀攸叫水手搭起船板,他和陈群踏着板子,来到了这边船上。

    三人相见,叙礼说话。

    程嘉和陈群不熟,但一来陈群出自名族,再则陈群的父亲陈纪现出仕平原,为二千石的大吏国相,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陈群是荀贞的妻弟,这次来到广陵,肯定是会被荀贞重用的,故此正因为和他不熟,程嘉更是少不得借此河上相遇的机会和他多说了几句亲热话。

    说了会儿话,荀攸又略问了几句程嘉此次出使的结果,程嘉回答完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荀攸、陈群两人“乘船北上何去”上边。

    程嘉问道:“公达,卿与长文浮舟北行,可是要去郯县?是去要见陶恭祖?”

    荀攸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程嘉纳闷了,你俩这乘船北上,不是去郯县,还能是去哪里?遂问道:“那是要往何去?”

    “北海。”

    “北海?”

    “卿出使在外,也许还不知道吧?故虎贲中郎将鲁国孔君文举被三府同举出任北海相,前两天刚刚到任。”

    “孔文举被举北海相?”程嘉楞了一下。

    “不错。”

    “还是三府同举?”

    “正是。”

    程嘉嘿然,拈须说道:“他这是得罪谁了?”

    孔文举自便是孔融,孔融早年在豫州为从事,黄巾被平定后,他为朝中征用,被征为为司空掾属,前些时,他接替何顒,继任北军中候,在职三天,又接替袁术,转任虎贲中郎将,前不久,听说他又转任议郎,这还没过多长时间,竟又被三府同举,再次转任,出任北海为相。

    北海国属青州。豫州、扬州、兖州、青州都与徐州接壤,北海挨着徐州的琅琊郡,在琅琊的正北边。青、兖黄巾势大,而单就青、兖凉州来说,又是北海的黄巾最为猖獗。孔融在洛阳原本是虎贲中郎将,被转为议郎已是大大地贬用了,但至少议郎还是在洛阳,现在却忽然又被三府同举、也即三公同举,又被举荐到北海做国相,这已不是贬用,而是让他去送死了。

    荀攸看了看左右,没有外人,於是说起了其中的曲折。

    这其中曲折说来也简单,简而言之,都是因为董卓要废立天子。他说道:“董卓欲废立天子,此事卿已知之,孔君为虎贲中郎将,每参与议事,常有匡正之言,多与董卓争辩,董卓因是怀恨,遂夺其虎贲中郎将之职,转为议郎,犹怀忌恨,乃又暗示三府同举孔君为北海国相。”

    孔融大名满天下,程嘉和他虽不熟,只是在洛阳时跟着荀贞见过一次,但此时闻得此言,却亦不免慨叹,说道:“董卓恃兵自雄,祸乱洛阳,而朝中诸公非但不敢与之争,反顺其意,竟就真的按董卓的意思,将孔君荐为了北海国相!这不是亲痛仇快、自断股肱么?”

    荀攸、陈群也都是面带愤忧。

    “愤”当然是愤怒董卓,也不满朝中公卿的软弱。

    “忧”则是为孔融担忧了。

    孔融虽有盛名,可只是个儒生文士,并不知兵略,他来这黄巾猖獗的北海当国相,结局堪忧,下场恐会不妙。

    孔融在豫州做从事时和荀爽是同僚,荀贞、荀攸作为荀氏的晚辈都和孔融见过,孔融这个人生性宽厚,最喜欢拔擢后进,对荀贞、荀攸,还有荀彧兄弟等荀家的杰出子弟都很照拂,现今他被发配到北海这个地方做国相,做为他“后进晚辈”的荀攸当然是会为之担忧的。

    荀攸担忧,陈群也担忧,事实上,陈群比荀攸更担忧。

    较之和荀家的关系,孔融和陈家的关系更亲近。

    孔融的年纪比陈纪小些,比陈群大不少,很早前他就和陈群的父亲陈纪结交为友,后来见到陈群,非常欣赏陈群,又转而和陈群结交,他和陈纪结交为友的时候,陈群是他的晚辈,见到他得向他行晚辈之礼,而当他改与陈群结交后,他则就变成了陈群的同辈、陈纪的晚辈,这么一来,见到陈纪时他就得以晚辈的身份伏拜行礼,也就是说,他宁愿自矮一辈,宁愿以前的朋友变成他的长辈,也要和陈群结交,这对陈群是多大的抬举?陈群年纪轻轻的便闻名州郡,为世人所知,也正是因为此事,后世专门有个成语,叫“纪群之交”,便是典出此处。

    可以想见,对孔融到北海后情况的担忧,陈群肯定是远过於荀攸的。

    也正因为陈群和孔融有这么层深厚的交谊在,所以在知道孔融到了北海上任后,虽然陈群那时刚到广陵不久,荀贞却还是叫他和荀攸一起去北海谒见孔融。

    陈群年轻归年轻,却是个稳重之人,尽管较之荀攸,他更为孔融担忧,但因为和程嘉这只是二次相见,两人并不相熟,所以虽有许多话想说,还是忍住了。

    纪群之交这件事,程嘉也是有过耳闻的。

    他看了看陈群,说道:“黄巾寇略青、兖,而北海最为贼冲。长文,君此与公达同去北海,见到孔君后,不妨劝一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明知这是董卓在使坏,孔君不能上当,为朝廷计,也是为天下忠臣士人的元气计,孔君最好托以疾病,挂印辞归。”

    陈群忧心忡忡地说道:“孔君直节之士,向有大志,此次出任北海,虽是为人所陷,而以孔君的脾性,我却恐他不会听我等之劝啊!”

    和孔融相交深厚,陈群对孔融的了解远非程嘉所能比的。

    孔融为孔子之后,才华横溢,虽生性宽容,不猜忌别人,喜拔擢后进,但亦常以“智能优赡,溢才命世”自许,对当世的豪杰,他有很多都是看不大起的,高谈阔论,胸怀大志,总有荡清宇内、一挽狂澜的雄伟志向,要想让他听劝,“托以疾病,挂印辞归”,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83 访贤非为邀名故 群鸟投巢广陵城

    荀贞这次叫荀攸、陈群去北海,不但是要谒见孔融,正如他叫程嘉除了谒见臧霸和阴德之外,再顺路去访访诸葛亮一样,对荀攸、陈群,荀贞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荀贞叫他俩见过孔融后,再去见五个人。

    这五个人,四个是北海郡人,一个是东莱郡人。

    四个北海郡人分别是郑玄、管宁、邴原和孙乾。

    四个北海郡人里边,管宁和邴原算是荀贞的旧识。

    当年荀贞在西乡做有秩蔷夫时,管宁、邴原适在陈寔门下,那年郡守阴修行春,带了许多年轻英俊从行,管宁、邴原和陈群皆在其中,荀贞因得以在西乡与管、邴二人有过一面之缘。

    荀贞记得,他两人都是北海郡人。

    荀贞前世便知管宁、邴原之名,知他二人和华歆齐名,共号“一龙”,管宁和华歆还有过一个“割席”的典故,有了“旧识”的前缘,加上这次谒见孔融的还有陈群,那么荀攸和陈群刚好就可以顺路去见见管、邴二人。

    至於孙乾,荀贞没有和他见过。

    事实上,荀贞也记不太清楚孙乾在原本的历史上留下过什么样的事迹,只记得此人是刘备的手下,但通过前世读书的记忆,却隐约记得此人似乎是北海郡人,问了下臧洪、袁绥、秦松诸人,果然不错,并且没有想到此人在青、徐间还小有名气,据说很得郑玄的赏识。臧洪诸人皆知其名,也知他的家乡在哪里,那么叫荀攸、陈群顺道去见上一见也就是个顺手的事儿。

    而郑玄,是当今最有名的经学大师。

    前汉至今,一直到郑玄之前,世上流行的有两大学派,一个是今文经学派,一个是古文经学派,两派水火不容、相攻如仇,郑玄博采诸家之长,把今、古文经这两个学派融为了一炉,独创出了一个新的学派,名为“郑学”。自“郑学”问世以来,各守门户的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日渐衰微,儒生士子都转而崇尚此学,近些年来,更俨然已渐成了“天下之儒宗”。

    荀爽在党锢期间隐遁汉滨,专以著述为事,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硕儒。

    荀贞读过荀爽注的《易》,也读过郑玄注的《易》,他对《易》虽无高深的造诣,却也能读得出来,荀爽注的易确是不及郑玄之所注。

    因此,他对郑玄是久怀敬仰了。

    既对郑玄久怀敬仰,荀攸、陈群这次去北海,荀贞当然就会特别提出,叫他俩专程去谒见一下郑玄。这次叫荀攸、陈群去谒见郑玄,非为邀“重儒礼贤”名,实是真心实意。

    不过郑玄现在并不在北海,因家贫之故,他现下“客耕东莱”,人却是在东莱郡。

    在东莱也没有关系,东莱挨着北海,就在北海的东边,离得不远,荀攸和陈群见过孔融后,顺道往东边拐上一拐就到,不费什么事儿。

    四个北海郡人之外,还有一个东莱郡人,不是别人,便正是大名鼎鼎的东莱太史慈了。

    太史慈很年轻,今年才二十四岁,可却不但名留后世,现在就已经是名闻青、徐了。

    他出身士族,文武兼资,二十来岁就出为郡中的奏曹史,“奏曹”主奏议事,“史”仅次於掾,是二把手,由此可见他是少年成名,不过真正让他名扬青、徐的是发生在四年前的一件事。

    四年前,东莱郡府和青州州府闹纠纷,是非曲直难以断定,以“先入为主”之故,谁的奏章先送到朝廷有司,朝廷有司的判决就会对其有利。州府的奏章先发了出去,时年二十一岁的太史慈临危受命赶到洛阳,用计骗过州使者,毁了州章,又施巧计,以“要非你把奏章给了我,我也坏不掉州章,现在州章已坏,如果获罪,我固难逃,恐怕你也逃不掉,不如咱俩一块儿逃走”为辞,再次哄住了州使者,骗得州使者和他一起出城,而在出城后,他却又潜遁回了洛阳,把郡章上奏给了公府,完成了郡守委托给他的重任。州府后来知道了此事,又另遣人去洛阳通章,奈何已晚,朝中有司已定案,结果本是该郡府受责的,反倒成了州府被责。

    太史慈以是名闻青、徐。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比起孙乾,他在青、徐的名声更大。

    时下之人,视郡如国,视郡守如君,如他这等忠於君上,不惜触法也要完成使命的人不但是郡国长吏们渴望能够拥有的属吏,也是锐意进取仕途的士人们之楷模榜样。

    臧洪、袁绥、秦松诸人对太史慈的事迹很了解,在听到荀贞打算叫荀攸、陈群顺道去造访一下太史慈后,他们固是十分赞同,但是却也提出:“因为传通郡章之事,太史慈得罪了州府,被州中痛恨,为了避祸,我等听说他现下不在东莱,而是浮海去了辽东。”

    荀贞记得孔融在北海为相后,奇太史慈之事而厚待其母,最终得到了太史慈的报恩,可见“忠臣必出自孝子之门”,太史慈不但是个“忠臣”,还是个“孝子”,那么,他就算不在东莱亦无妨,荀贞准备了份厚礼,吩咐荀攸和陈群如是在东莱没有见到太史慈,便把这些礼物送给太史慈的母亲,并叫荀攸和陈群向太史慈的母亲转告自己的敬意,敬重她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对太史慈等五人,荀贞虽叫荀攸和陈群顺道访见,但也只是“访见”而已,并没有要通过荀攸和陈群的此行将他们五人招揽到自家帐下的想法。

    荀贞现下名声虽大,可太史慈等人也各有大名在外,而且他们不但不是广陵郡人,甚至连徐州人都不是,俱为外州之人,指望荀攸、陈群和他们一见就能把他们揽到帐下显是不可能的。

    所以,荀贞也不过只是想借此荀攸和陈群去北海的机会和这几个人见上一见,能结个将来的善缘最好,不能也无所谓。

    荀攸、陈群对程嘉说了一下要去谒见孔融之事,没有提荀贞还叫他们去见见太史慈等人,因为这没什么可提的必要,三人叙话多时,见天色不早,荀攸、陈群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程嘉也赶着回去复命,当下船头一揖,荀攸、陈群自回己船,两边告别,接着分赴前路。

    荀攸、陈群不提,只说程嘉。

    程嘉顺流南下,入夜过了平安县,平安县是邗沟在广陵郡内所临着的最北边的一个县,过了平安前边是高邮,再过高邮就是郡治之所在的广陵县了。

    是夜,程嘉泊舟岸边。

    时已九月,过了重阳了,天气本已转凉,又是在水上,更是凉意四浸,程嘉赶路辛苦,早早地就拥被而眠,睡到不知何时,被岸上的声响惊醒,他披衣出来,登上船头,向河边远眺。

    夜空的星光倒映在河上,明灭点点,随波流淌,远处岸上,遥见火把通亮,仿佛如蛇。

    程嘉指之问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船上的水手们俱是不知。

    程嘉侧耳倾听,听得从火光亮动的地方隐隐传来喊杀之声。

    他心中一动,猜道:“我从广陵走时,荀君已拣选精卒,命三陈统之,分赴各县剿贼。这大半夜的忽闻杀伐之音,莫非是三陈中的谁在夜袭贼巢,击剿寇贼?”

    岸边远处的喊杀声直响了小半夜,快到天亮时才渐渐平息。船上的水手、卫士们负甲枕戈,警惕地戒备了一夜,好容易等到天亮,打听得来消息,果如程嘉所猜,昨晚确是三陈之一的陈到在统兵击贼。

    平安县周边多河水湖泊,邗沟从县东而过,县北有邗沟西道,县南是澙湖地形,浅洼很多,并星罗棋布了不少小湖泊,县西又有三河,此河源自下邳国的胡泽湖湖群,流入广陵郡内后,和邗沟西道以及平安县南的澙湖地区皆相通。平安县既水泽众多,苇林茂盛,自向来便是水贼、亡命的藏身佳地,整个广陵一郡,剿贼形势最复杂、最困难的就是这一带。

    三陈统兵,名义上陈容为首,而实际上三陈是各行其事、各有其责。

    陈容主要负责的是广陵县和广陵县周边的舆国、堂邑、江都、海陵四县;陈褒负责的是邗沟以东、海陵以北的高邮、射阳、海西三县地区;陈到负责的则是邗沟以西、广陵等县以北的东阳、平安和淩县三地。

    表面上看,陈容的任务最重。

    实则不然,广陵郡诸县的分布是极其的“南重北轻”:郡南的广陵等五县密集分布在东西二百里、南北五十里的范围之内,而五县往北,东西三百余里、南北四百里的广大地区中却只有高邮等六个县,并且在这六个县的区域中遍布山林、湖泽,一是地广人稀,二是水泽林木多,这六县区域中藏伏、横行的贼寇自是远比人烟稠密的广陵五县为众了。

    陈到负责的是邗沟以西地区还好点,陈褒负责的邗沟以东地区,因临大海之故,在击剿地上盗贼之同时,还要时刻提防出没不定的海贼之威胁,三陈之中,陈褒面临的困难是最大的。

    陈到的剿贼任务虽较陈褒为轻,可也不容易,因为邗沟以西虽无海贼之患,可广陵郡境内大部分的湖泊却都在这一块地区之中,平安县四面环水,最北边的淩县南边也是湖泽盛众。

    陈到领命出击后,采取了先取东阳、再取平安、淩县的方针。

    先取东阳,一是因为东阳县的湖泽没有平安、淩县多,这里的贼寇好击灭,二则是因为东阳在平安县的西边,临着下邳国,位处三河南岸,平定了这里的贼寇后可以在当地驻兵,扼住三河河道,从而把下邳国洪泽湖湖群水贼和平安县周围水贼的交通给断绝掉,以此对平安县的水贼做到“关门打狗”之势。

    按照这个分针,他干脆利索地把东阳县的贼寇一扫而空,杀了个精光,一个俘虏不留,之后留下部分兵卒,又选了些东阳的县卒、壮士为辅,把三河河道扼住,随后,於几天前他转而进兵平安。

    到了平安县后,他没有像在东阳县时那样马上就着手击贼,而是先以重金求购,有了他在东阳的赫赫杀名,配合以重金之下,很快就买到了两股怕死水贼的“弃暗投明”,从这两股水贼处了解到了县中诸股贼寇的分布以及它们各自的实力之后,他又令这两股水贼以“陈到兵勇,转瞬即定东阳,又悍,所击诸贼皆不留活口,平安水贼如想活命只有聚众一途,否则必无法与之相抗,都要送命”为由,把诸股水贼大多聚拢在了一处,有那两股投靠的水贼为内应,陈到乃起兵夜袭之。

    程嘉昨晚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动静就是陈到的这次夜袭。

    程嘉虽远在河上,也能看出陈到的这次夜袭定是十分成功。

    程嘉和陈到一文一武,两人交情不深,故此程嘉虽看出了陈到此次必夜袭功成,却也没有派人前去祝贺,而是在略略打听了下后便就令水手,继续南下,往广陵去。

    又行了百余里,到了邗沟最北,下船改陆行,折往西去,二十里外即是广陵县城了。

    到的城外,时近薄暮。

    红日西沉,恰有一群不下数百只的归鸟呼啦啦地从城头掠过。

    程嘉驻足望之,又见暮天上有一道云气,起自广陵城上,由东向西,横亘极长,云气的外沿是一层淡淡的赤色,内里是黄色,心道:“暮日沉落,群鸟投巢,云气西往,绵亘天野,好一个壮丽的景色。”

    入了城中,程嘉到郡守府,见荀贞复命,却在府门碰上匆匆出来的臧洪。

    见他行色仓促,程嘉少不了问上一句他要做什么去。

    臧洪仓皇答了他二十九个字:“洛阳圣旨到,陈留王登基为帝,吾奉荀君令,赴县内外兵营,命兵士戒备。”

84 废汉帝陈留登基 察云气程嘉附会

    “陈留王登基?”程嘉震惊非常。

    “不错。”

    “怎么、怎么……,可是董卓?”

    臧洪颔首称是,他急着去县内外的兵营传令,没空和程嘉多说,说道:“府君正在堂上与诸君商议此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快点去吧。”

    程嘉点了点头,简单吩咐了随行的卫士们几句,叫他们且归本队,自与臧洪一揖而分,撩起衣袍,快步往府中堂上去。

    九月天时已短,原本现下已该是郡府吏员的下值之时,府中本应是嘈杂热闹的,而今日此时,府中却静悄悄的,除了持矛、戟警卫的吏卒,几乎不见一个人影,不用说,这定是郡府的吏员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吃惊茫然之下,不知所从,故而守在各自的曹院等候荀贞的令文。

    红日的余晖洒在郡府的建筑上,给这沉穆肃然的广陵太守府带来了一点异样的色彩。

    程嘉一边疾步往堂上去,一边脑中不由自主地涌想出了很多东西、很多事情。

    天子,不,应该说是“故天子”刘辩是先帝的嫡长子,今年四月登的基,到现在还不到五个月,在位期间朝中、州郡虽然纷乱不堪、战火四起,可这并非是他的过错,他其实并无失德之处,可现在却被赶下了帝位,而由比他小五岁的陈留王刘协代替他成为了汉家的天子。

    程嘉早就从荀贞那儿知道了董卓有废立天子之意,可在他想来,董卓纵有强兵在手,然他到底在洛阳根基太浅,面对朝中公卿必然会有的强烈反对,他要想行此无视汉室威权之事,怕也会是困难重重,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董卓却真的把这件事给办成了,而且还办成得这么快。

    他心中想道:“董卓虽有雄兵在手,可他妄行此悖逆不道事,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群起而讨之么?袁本初北逃冀州,传信给府君,邀府君共起兵讨董,董卓本就倚兵擅权,现又行此令天下哗然之逆举,现下看来,这讨董却倒是名正言顺了。……只是朝中衮衮诸公,却怎么就让董卓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天子无失德,而却被董卓粗暴废黜,难道朝中诸公看不出来,自此之后,这汉家的威严恐将不复再存了么?……陈留王只是个九岁的童子,立他为帝?他懂得什么?董卓本已恃兵自雄,现今又办成了此等妄为之事,凭借‘拥立新帝’之功,洛阳朝廷恐将会从此入其手矣!朝中诸公又难道看不出这一点么?可就算朝中诸公默然,袁本初又怎会答应?天下的忠臣志士又怎会答应?……袁本初和董卓的战事一生,有了董卓擅废天子的前鉴,说不得,恐又将会有许多怀不测之志的人趁机而起,一旦出现这个局面,这天下……?”

    董卓如果不废立天子,那么袁绍将要发起的“讨董”虽说也是无视了汉家的威严,可从某种程度来说,却也可以算是只存在於“臣子层面”的内斗,上边毕竟还有一个汉家的天子,即使这个天子的威严已经所存无几,可毕竟是先帝的嫡长子,是汉家天下的正统继承人,有大义和名分在,无论董卓获胜、还是袁绍获胜,汉室至少在形式上还是存在的,最多,朝中也就是再多一个如梁冀那样把持朝权的“跋扈将军”而已。

    可现在董卓废掉了刘辩,擅立了陈留王刘协为天子,这就把汉室最后的一点威严给撕得粉碎了,陈留王年只九岁,又不是先帝的嫡长子,不是正统的继承人,谁会把他放在眼里?那么战乱一起,就必会有心怀异志的人趁势也起,到了那时,就是兵强马壮为王了。

    程嘉念想纷纷,最终想到因“董卓废立天子,汉家最后的一点尊严也因此而坠落在地”之故,必然会有许多“怀不测之志”的英雄们趁“袁董之战”而起,而到了那个时候,这天下的局面就将会彻底的难以收拾了,想到此时,他蓦然想到了他刚才在广陵城外看到的那番景象。

    他心道:“红日西沉,云气西往,群鸟归巢……这是、这是……,这是在预兆着什么?”

    红日西沉,莫非是在预兆汉室将亡?

    云气起自广陵,指向洛阳,莫非是在预兆广陵有王气?

    云气外赤而内黄,赤淡而黄重,这又莫非是在预兆土德将要取代火德的汉家?

    而群鸟归巢,又莫非是在预兆群贤毕至、英雄集会?

    自前汉董仲舒以来,儒家重天人感应,本朝之后,又盛行谶纬之学,最“玄妙”的是,偏偏在程嘉闻知刘辩被废、刘协登基的今天傍晚,他提前看到了那一幕壮美的景象。

    这不由得让他心中一动。

    事实上,刘协登基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如果上天真的有什么预兆,也不该是在今天傍晚显现,程嘉适才在城外看到的那幕景象,说到底只是一个寻常的天象罢了,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这前后两件事连在一起,却让既信天人感应、又受谶纬之学影响颇深的程嘉不能不往“天有预兆”上去想。

    程嘉虽是儒生,却性好轻侠,人长得虽丑,可一直都有雄心壮志,说实话,通过对时局的了解,他早就知道这汉家的天下早晚会大乱起来,只不过因为他自家出身的关系,同时也因为他的“主公荀贞”虽是名族出身,可到底远远比不上袁绍之辈的“高贵”,所以以前他没有往太高的地方去想,他所想的只是回报荀贞的赏识、重用,尽心尽力地辅佐荀贞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立下一番功劳,待将来视时势之变换取一番富贵,可现下因了那番“玄妙”天象的缘故,他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出现了点让他为之激动、颤栗的东西。

    他仰头望天,此时天空中的那道云气已然消失不见,他细细回想,又心道:“我记得那道云气外为薄赤而内为浓黄,徐州在国家之东,以五行而论,东方为木,要说此地并非是土德之所在,可府君家在颍阴,那里却是中原腹地,正是土德所在,……木生火,火生土,这莫非是在预兆要想成就‘大事’,需得先匡扶一把汉家?……是了!府君这次欲响应袁本初,起兵讨董,可不就是在‘匡扶’汉家?那也就是说,讨董之后,‘王气’就将勃发?……可不正是么?按我方才之预料,讨董之后,无论孰胜孰败,天下必将群雄竟起,逐鹿中原,可不正就是该要‘王气勃发’的时候了?”

    因陈留王登基而带来的震惊不翼而飞,程嘉只觉面颊发热,因为激动而双手克制不住的颤抖,行在地上的双腿也发起软来,就如走在棉花团上也似。

    他两眼发亮,望向前头不远的府中正堂,他心道:“这天下如真的、如真的……,府君如果能、如果能……,我、我……。”

    尽管只是脑中所想,不是口中说出,可忽然而来的这股巨大的激动和随之而生的患得患失,却也让他不敢再想下去,虽然没有敢再想下去,可他却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如果这天下真的换主,如果荀贞真的能代汉而立,以他从龙之功,二千石何足道哉!裂土分茅何足道哉!公侯不足论,他的家族、他的子孙后代如南阳邓氏那样“与汉同休戚”,从中兴到现在,富贵绵延不断也不是不可能。

    在正堂门外,他停了下脚步,稳了稳心神,心道:“此事关系重大,事如果成固为一步登天,然一步之错便是万劫不复,我今天所见到的,暂时却不能对别人讲,便是府君,我也不能说!”

85 姚叔潜丹阳募兵 辛玉郎颍川议粮

    见到荀贞,程嘉了解到了更多“董卓废立天子”的详情。

    董卓是早就想废掉刘辩,立刘协为天子了,只是此前他在洛阳立足未稳,又受洛阳的实力派如袁绍、朝中的名臣如卢植等人阻挠,所以迟迟未能实行,现在袁绍逃去了冀州,卢植也被他免掉了官职,亦逃离洛阳,隐遁到了上谷郡,阻止他废立天子的骨干如今都不在洛阳,唯一可令他忌惮的人是太傅袁隗,可袁隗一因明哲保身,二因私心作祟,却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对他废立天子的计划表示了同意,因是之故,董卓遂在前些日得以顺利地废掉了刘辩,立了刘协为新天子。

    废立天子的当日,是袁隗以太傅的身份亲自上前解下了少帝刘辩身上佩戴的玺绶,进奉给了陈留王刘协,随后,刘协登位为帝,刘辩被废为弘农王,袁隗扶着刘辩下了大殿,向登上帝位的刘协南向称臣。

    刘辩的生母何太后在场,哽咽流涕,也不知她有否后悔当时当日没有听从何进的劝谏,未能尽诛阉宦,反致使何进、何苗身死,再没有了强力的朝中外援,更使得董卓趁虚入京,以至今日这副悲伤情状的出现,——不管她有没有后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却已是都没有用了。

    依汉家典制,太后或住长秋宫,或居长乐宫,灵帝时,奉其母居嘉德殿,又称永乐宫,在刘协登基为帝后,董卓深知“杀敌务尽、斩草除根”的道理,又在当场便以“何太后曾经逼迫婆母董太皇太后,使她忧虑而死,违背了儿媳孝敬婆母的礼制”为由,命将何太后移居永安宫,也就是说,让她搬离了她本来的住所,并且给她住的地方也非是太后应居之地,这就等於是废掉了她的太后之位。

    这一系列的事情办完后,董卓又按新帝登基的惯例,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永汉,——这已是今年的第三次改元了,第一次是少帝刘辩登基时,改中平六年为光熹元年,上个月,也即八月时又改元为昭宁,而现在新帝登基,年号遂再一次地被改变。

    “一年改了四个年号,有汉以来,未见有国事动荡如此者!”

    堂上,姚昇扼腕长叹。

    “由司徒袁安至今,太傅袁隗四世三公,身负汉家厚恩,而却屈从董卓,竟使废立之事得以成行,实可恨也!实可惭也!”

    这说话的是郡主簿袁绥。

    所谓可恨,说的自是袁隗屈从董卓;所谓可惭,大约是他自惭与袁隗同姓。

    “幸得汝南袁家有袁本初、袁公路兄弟,坚直守义,与董卓相争,宁奔逃冀、荆,而亦不肯附从,稍可为袁家挽回几分颜面。”

    接腔的是郡上计吏秦松。

    戏志才坐在边儿没有说话,以目示意荀贞。

    荀贞知其意思,听着袁绥诸人又议论了几句,说道:“董卓悖逆,妄行废立天子事,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子源已奉我令,往去县中内外兵营传命,叫各部戒备,诸卿为郡中大吏,当此之际,不应在郡府,也应该出去,下到各县,安抚一下诸县的吏民,以免地方因此生乱。”

    新帝、旧帝接替的时候,不但朝中乱,地方郡县也有可能会出现动乱,即使良善的百姓不会有什么动静,这次董卓废立天子是悖逆之举,各县的儒生、士子却极有可能会聚众议论,万一有个刚直性暴的人举臂一呼,说不定就会出现儒生、士子围聚县寺,乃至郡府,要求发表意见的事情,总之“小心无大错”,袁绥、秦松等人做为郡府大吏,在这个时候的确是不应该待在郡府里,而是应该分赴各县,以安抚士吏百姓,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袁绥等人接令,纷纷行了个礼,倒退出了大堂,自各去诸县。

    堂上剩下了戏志才、姚昇和刚回来的程嘉几人。

    剩下这些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可以畅所欲言了。

    程嘉已经激动的心情很好地掩藏了起来,他说道:“刚才袁主簿说太傅袁隗身负国恩,却竟屈从董卓,可恨可惭。秦松又说幸有袁绍、袁术兄弟坚直守义,为袁家挽回了几回颜面。”他叹了口气,“袁、秦二君都没有看出袁太傅的苦处啊!”

    姚昇问道:“卿是说?”

    “不错,正因为袁绍、袁术兄弟奔逃离洛,袁隗才不得不与董卓合作。”

    袁绍、袁术兄弟坚决不和董卓合作,逃离洛阳,他俩的大名固然是在天下传播,被很多士人、州郡长吏拥戴,可袁隗却还在洛阳,而且是朝中的众臣之首,他如果再不与董卓合作,那么很明显,董卓必然就会认为他是想与袁绍、袁术内外呼应,共同倒董,朝中有身为群臣之首的太傅袁隗,地方上有被不少州郡长吏拥护的袁绍兄弟,这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便是董卓也会十分忌惮,这样一来,等着袁隗的下场可想而知,轻则如卢植,会被董卓以武力相逼,被迫辞去太傅之职,重则恐将性命不保,甚至现在还留在洛阳的几十口袁家亲族也将被杀。

    戏志才说道:“不止如此,袁本初、袁公路此前兵击北宫,令使天子在宦官们的挟持下被迫出逃,故车骑将军何苗也可以说是因此而死,便不说袁本初兄弟现在逃离了洛阳,就算他俩没有逃离,又就算董卓没有进京,恐怕袁太傅早晚也会行此废立之事啊。”

    听得戏志才此言,程嘉、姚昇诸人思忖片刻,皆点头道:“志才所言甚是。”

    做皇帝、当天子的,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臣下犯上。臣子冒犯皇家的尊严,挑战皇家的权威,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接受的,而袁绍在被宦官们逼上绝路后,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带兵血洗北宫,使得天子被迫逃亡,这已经不单单是在冒犯皇室的尊严、挑战皇家的权威了,这已经是在危及皇帝的生命安全了,皇帝年少的时候还好,当皇帝成年后,他早晚会因为这个巨大的阴影而对袁绍、对汝南袁氏发难的,汝南袁氏为保住富贵,袁绍为保住性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做权臣,找个机会把皇帝,也即刘辩废掉,再扶立一个新的天子。

    所以说,不论是往之前说,还是就现在说,看起来是袁绍兄弟被逼上了绝路,而实际上整个的汝南袁氏家族也同样地被袁绍兄弟逼上了绝路,为了富贵、为了宗族,袁隗只能配合董卓。

    董卓身边亦有能人,比如他重用的谋士、他的同州人贾诩就是一等一的智士,贾诩肯定也看出了这一点,料到了袁隗不会反对董卓废立天子,而董卓大约也正因此才会把废立天子的计划堂而皇之地递给袁隗,而袁隗也确如他、或者说是贾诩等谋士的预料,默认同意了此事。

    荀贞问道:“志才,你适才示意我屏退袁、秦诸君,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明公,帝为先帝嫡长子,无失德,而却被董卓废为弘农王,此事一出,海内必将哗然。以我料来,袁本初不日就会起兵讨董了!至多旬日,他定有信来。……明公,郡中诸事要抓紧了啊!”

    姚昇、程嘉等人以为然。

    荀贞沉吟说道:“此前我等定下的诸事现在都已在施行之中,可这些事,如屯田、剿贼等都是急不得的,就算我想抓紧,也无从可抓啊,……志才你的意思是?”

    “正是,屯田、剿贼、外交、定郡诸事固当按部就班,不可一蹴而得,可说到底,起兵征伐者,最要紧的唯二事也,一者粮,二者兵。现在来说,袁本初恐起兵在即,那么对明公而言之,屯田、剿贼诸事虽是急不得,可粮、兵二事却该是要抓紧了。”

    荀贞点了点头。

    “广陵乏粮,‘粮’之一事,只靠广陵肯定是不行的,明公早前不是有意当起兵后问豫州借粮么?以我愚见,这件事可以提早开始着手了。”

    “好,我即刻就传令给玉郎,命他轻骑赶回颍川,联络宗族、面见文谦,密议借粮之事。”

    将来起兵讨董的时候,豫州刺史是孔伷,亦是各路讨董诸侯中的一名,不过现在孔伷还没有上任,现下豫州的长吏也不是刺史,而是豫州牧,仍是由黄琬担任的。

    虽说黄琬也是天下名士,曾为党人一员,被禁锢过二十余年,可一则袁绍起兵讨董之事黄琬尚不知道,二来荀贞也知道他很快就会离任豫州,那么“问豫州之粮”一事自是不必去找他说,故此荀贞没有说让辛瑷回豫州面见黄琬。

    同样,为了保密起见,荀贞也没有说让辛瑷去颍川见他的那些旧日同僚、知交,而只是说让辛瑷回颍川联络荀氏和辛氏的宗族长辈,并面见乐进。

    以荀氏、辛氏在颍川的影响力,以乐进在郡府的影响力,只要能先和这三方面在暗地里商量好了,那么再加上荀贞本人在颍川、汝南等地的影响力,将来他兵至颍川后,问颍川、问豫州借粮的事情就不难办成。

    “‘兵’之一事,明公麾下现只有只四千步骑,虽皆精勇,然数千之众却远不足将来讨董之用。我闻张邈、鲍信等人如今在陈留、泰山等地皆各大收徒众、编军练卒、收纳辎重,而今既袁本初将讨董在即,以我愚见,明公似也不必再遮掩了,也可以开始大举招兵了。”

    张邈已到了陈留上任,鲍信在家乡泰山,他俩都在大规模地招募壮勇,——尤其是鲍信,他在当日和荀贞分别,回到了家乡后,便就开始招募壮勇,现今已招收了徒众万余。

    荀贞刚到广陵时就和陶谦起了纷隙,后又因为广陵乏粮,接着为了能在讨董时拥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他又着力於控制广陵,一直没有顾上招兵,现在董卓废立天子,袁绍可能很快就会起兵,在这个时候,就算粮食不足、就算广陵还没有被彻底控制住,他也必须要开始召兵了。

    荀贞点头说道:“丹阳出精兵,我久有遣人赴丹阳召兵之意,只是限於形势,一直未能着手,。诚如志才所言,值当今时,确是不能再拖了。丹阳太守周昕,素与孟德、本初交好,我这就书信一封,遣使往去丹阳召兵!”顿了顿,想了下,转对姚昇说道,“叔潜,赴丹阳召兵之任,非卿不可!……,卿多时没有回家了吧?趁此机会,卿也可回家中看看。”

    姚昇是吴郡乌程人,吴郡和丹阳郡同在扬州,且两郡接壤,而且还又都挨着广陵郡,从广陵县南下,直行三四十里就是吴郡的郡界,西南下斜行,也是行三四十里便即为丹阳郡的郡界。姚昇家在吴郡也是个名门,家世冠族,为郡大姓,因两郡同州、又相邻之故,其族中人和丹阳的士人、豪杰多有来往,或是干脆就有姻亲的关系,此次若遣他去丹阳召兵,不但人头熟、地方熟,定能顺利完成任务,而且说不定他还能再从丹阳、吴郡为荀贞招揽到几个人才。

    荀贞恢复、发展广陵的农业,姚昇现为主事之人。

    荀贞又说道:“召兵事重,至若郡中农事,待卿走后,可暂由袁绥主之。”

    姚昇慨然应诺。

86 戏志才谋划粮械 程君昌察漏补缺

    戏志才又道:“去年徐州黄巾生乱,广陵郡县武库中所藏的兵械、甲器,有的被黄巾掠走了,有的被陶方伯要走了,而今所存者无几,明公来广陵上任,随行虽带了些兵甲辎重,可数量不多,远不足以供招兵扩军所用,而徐州三铁官,均不在广陵郡内。……,明公,愚以为,可适当加派人手,凿山冶铜,征募匠人,铸造箭镞、戈矛,以暂供扩军之需。”

    徐州有三个铁官,分别在彭城、东海诸郡,都没有在广陵,不过广陵虽然不产铁,却出铜。

    在前汉时,广陵等地是吴王刘濞的封国,刘濞图谋叛逆、觊觎皇位,支持他招降纳叛、扩充势力的底气有二,一是靠海煮盐,再一个就是“因山鼓铸”,这个“山”,指的就是广陵县外的仪征大铜山。刘濞正是靠了海盐、铜山这两大支柱,才有了充足的财力扩军备战。

    虽说早从前汉起,随着冶铁技术的进步,铜制兵器就已经渐渐退出了战场了,但单就箭镞来说,铜制的箭镞还是有不少,并且是一直沿用到了现今的,现在是非常时期,用铜山的铜铸些箭镞,再铸些矛戈之类的兵器,暂时来说,也还是可以用一用,至少比没的强。

    荀贞同意了戏志才的提议。

    他当即书写了一道军令和一道檄文,把侍卫在堂外的典韦、赵云叫进来,命典韦道:“拿我这道军令,立刻去营中见许仲、荀成,命他二人从义从中挑选出五十个擅长冶铸的兵士,即刻赴铜山,接管铜山的冶铸。”又令赵云道,“拿我这道檄文,即刻去功曹院,令院中属吏马上传檄各县,召集郡中各县的铁匠,命一县出十五人,五日内必须抵达郡府。”

    典韦、赵云接令,各持令、檄自去。

    荀贞的义从里有不少人在颍川铁官里干过,对冶铸之事都非常熟悉,从他们中抽出五十人就足够掌控整个铜山的冶铸了,而广陵共有十一县,每县抽调十五个铁匠,这就是近两百个铁匠了,加上学徒和铜山原本就有的那些匠人、服刑的罪人,也足可以大规模地冶铸兵械了。

    荀贞顾视堂上,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委於旁人,……公佐,就由你来负其主责吧。”

    公佐是魏光的字。

    魏光虽不懂冶铸,可他出身轻侠,为人勇猛豪气,又曾在邺县赵家待过,是见过大场面的,足能镇得住铜山的那一帮吏员和罪人。

    魏光帮着荀贞诛灭了邺赵后,跟着荀贞亡命长沙,又跟着荀贞去到洛阳,现又跟着荀贞来到广陵,他是给荀贞立下过大功的,荀贞早就想给以回报,只是因他为外郡人,非为广陵本地人,故此一时间不好给他安排职事,此前只是让他协助程嘉负责“礼宾内外豪俊”事,现在机会来了,给他这么个“重任”既是知人善用,也是情理之中。

    魏光知荀贞重情义,也知道荀贞早晚是会大用他的,所以当下闻得荀贞之令,他也毫不惊讶,当即出到堂上,慨然伏拜接令,大声说道:“有光在,铜山冶铸之事,明公尽可放心!”

    “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也去兵营,待君卿、仲仁挑好了兵士后,你就带着他们上铜山,先熟悉下山中铜冶的情况,只等各县的铁工一到,便可开工冶铸。”

    “诺。”

    魏光接令,倒退出堂,自追上典韦,同去军中。

    听得戏志才说起冶铸兵械之事,程嘉说道:“东海糜竺,州之巨贾,前番借秦松之力,明公从他那里买了来不少粮种、耕牛、农具等物。东海出铁,可打造农具,自也可打造兵械,明公不妨再遣秦松去见他一见,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再买些兵械过来。”

    荀贞颔首称是,说道:“不但兵械可买,粮亦可再从他那里买些来,……等秦松巡县回来,我就叫他再去谒访糜竺。”

    程嘉又道:“丹阳虽产精兵,可毕竟是外州外郡,有道是‘故土难离’,纵有明公手书,叔潜纵为扬州人,此去募兵,至多也就是能募个三五千人罢了,加上明公本部义从,可能也还不够万人。鲍信在泰山,以区区一个骑都尉的职位,现就已募得万余之众,由此可见,当将来州郡响应袁本初起兵时,各路人马必然都会不少,少则万余,多则数万。当是时也,诸路皆兵强马壮,而若是唯明公麾下不足万人之数,恐会既不足以壮明公之声势,亦不足用也。……明公,招兵一事,不如两路俱下,一路由叔潜赴丹阳募兵,另一路则可在广陵本郡招募壮士。”

    招兵扩军这件事,荀贞本来的打算就是两手共用,一边去丹阳募兵,一边在本郡招募,听了程嘉这话,他当即同意,说道:“君昌所言是很是,不过在本郡募兵这件事不用着急,等到入冬后再说吧。”

    程嘉赞道:“明公高明!”

    为何要等到入冬后再说?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广陵郡府的粮食不多,如果现在就大举募兵,会早早缺粮,再一个则是因为冬季天寒,这个时候募兵,缺衣少食的老百姓更容易应募。

    至於募来的新兵的战斗力的问题,固然是越早招募、越早开训,战斗力就越能尽早地得到提高,可按照预料,同时也是按照荀贞记忆中的历史轨迹,袁绍很快就会起兵,至迟不会超过明年开春,距今已只有三个多月了,也就是说,便是现在就把所有该招募的兵士都招募到,留给荀贞的时间也根本就不够去操练新卒,所以,荀贞这次扩军招兵的本意事实上就是如程嘉所说的,是用来壮大自己的声势的,将来与董卓作战,他所倚仗的还是他的本部义从,最多再加上丹阳兵,那么既然如此,与其太早招兵、消耗粮食,还不如晚一点再开始招募。

    粮、兵、甲械诸事议定,诸人的话题没有再转到朝中的这次剧变上,而是问起了程嘉这次出使的成果。

    程嘉把面见臧霸的过程详细道出,又说了一下面见阴德的过程,再又提了下诸葛亮现不在琅琊,最后说道:“托赖明公威名,嘉此次出使幸不辱命,将来明公响应袁本初、统兵出郡后,万一陶方伯真的生了异心,欲图我广陵,臧霸想来也不会无条件地听从他的命令了。”

    刘备代表荀贞和彭城相薛礼订立了盟约,程嘉又圆满完成了使命,外有薛礼挑衅、内有臧霸二意,广陵外部的局势算是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将来即使荀贞领兵出郡,只要广陵内部不乱,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程嘉又道:“嘉谒东海相阴君於琅琊郡府,对坐而谈,我观阴君面色、闻其言辞,他似对臧霸颇怀不满……。”他叹了口气,说道,“阴君与明公两家为姻亲之族,只可惜阴君手上无兵,要不然,我这次出使,连臧霸都不用见,只要和阴君谈妥,琅琊的泰山兵就不足忧也。”

    世上的事没有十全十美,能够在短短的不长时间内,合纵连横,先与薛礼结盟,又说动臧霸,这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换个别人,手底下如无戏志才、荀攸这样的谋略奇才,若无刘备、程嘉这样的办事干才,是万万做不到的。

87 再访郡士揽为用 军政虽妙徒然功

    次日一早,辛瑷、姚昇各离郡府,分去颍川、丹阳。

    要想在将来响应讨董、起兵离郡后保证广陵郡内不乱,一方面需要硬实力,即对广陵郡县政治、军事、农业等各方面的得力控制,另一方面还需要软实力,也即要得到广陵郡中士族、豪强的多数拥护与支持,即使得不到他们的“效忠”,至少也要让他们不反对自己。

    硬实力这方面,荀贞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软实力这方面,他也要积极地去做。

    送走了辛瑷、姚昇后,荀贞即离开郡府,借着“董卓废立天子,新帝登基”的由头,再一次去造访张纮等郡望名士。

    荀贞第一次造访张纮是在他刚到郡不久时,现在他在广陵已有段时日,已经实行了一些政事举措,如重视儒教文学,如拒绝再给州府供应超额的粮食、以减轻士民负担,如购买粮种、耕牛、农具诸物,大力恢复及发展农业等等,他的这些举措都是既符合广陵士人的利益,又符合儒家的施政观念,那么这第二次与张纮相见,张纮对他的态度自就与第一次时大不同了。

    张纮很热情,不复再有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客气”,因知荀贞的夫人陈芷怀孕,他甚至还叫出了他的妻子,命其把家传的一道安胎良方给了荀贞。

    因为自然条件恶劣,经济环境远不如后世之故,在当下这个年代,胎儿夭亡腹中、产妇难产等现象很常见,所以荀贞对陈芷怀孕之事一直非常重视,不但在饮食、起居上精心安排,还让郡医每天都给陈芷检查身体,现在又得了张纮家的这道安胎秘方,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张纮上次见荀贞时,观其言谈举止,虽无倨傲,却还是把荀贞当作了“外客”,而这次却叫他的妻子拿出了这道家传的安胎秘方,却是说明他已认可了荀贞在广陵的施政,或言之,他已认可了荀贞这个人,不再把荀贞当作“外客”,而是当作“自己人”了。

    对此,荀贞是很高兴的。

    自中兴以来,地方士族、豪强的势力一直很强大,而且是越来越强大,一个县或一个郡、以至一个州的长吏,如想把境内治理好,境内的士族、豪强是绝对绕不过去的,要么以威刑镇压之,要么以名德柔抚之,舍此之外,再无它路,如不能通过这两手把郡县中的士族、豪强收整住,郡县的长吏便是再有千万的抱负,在辖地内也是寸步难行,政令难通,尤其是如张纮这样族为州郡右姓、本人又是高名在外的郡望之士,更是长吏们一定要争取得到的对象。

    现在得了张纮的认可,并且通过与张纮的交谈,两人的政治理念也一致,都反对董卓废立天子,那么可预见,这种政治上的“同道”关系对荀贞自会是好处多多,不但对他将来带兵出境后“广陵地方的安定问题”极有好处,对他即将就要着手的在广陵募兵备战也会极有好处。

    造访过张纮,荀贞又去了趟射阳,再次访问了一下陈琳的宗族。

    陈琳原为何进的大将军府主簿,何进死后,他依附袁绍,袁绍离开洛阳、逃往冀州时并非是单行独赴,得他亲信所用的如逢纪、许攸等人皆跟随左右,陈琳亦在其列。

    因而,袁绍将要起兵讨董一事,陈琳不但知道,而且参与其中。

    他文采出众,袁绍用他典文章,早前袁绍、曹操邀荀贞一道起兵的信其实就是出自陈琳之手,故此说,对荀贞将要响应袁绍起兵之事,陈琳也是非常清楚,他不久前专门给族中写了封信,请求族人务必配合荀贞,一方面要帮助荀贞在广陵、在射阳站稳脚,另一方面如果荀贞大举招兵、募粮,也要鼎力相助。

    因了陈琳的关系,荀贞在第一次造访射阳陈家时就很有收获,现又加上了陈琳的这封“请求族人务必全方位配合荀贞”的信,那他这第二次的造访自然就是更加成功,更有收获了。

    广陵县的张家、射阳县的陈家,这两大姓俱是广陵数一数二的冠族,在郡中士人里的影响力都很大,得了这两家的认可和拥戴,荀贞在广陵郡的“软实力”就成了个七七八八了。

    除此两家外,荀贞马不停蹄,又分别再次造访了江都的皇家、华家,海西的徐家,东阳的刘家等等一些或与他政治立场相近、或在党锢时期与党人来往密切的郡中士族之家。

    因为他这次造访的对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凡郡中有名的他都去了一遍,而这次他去的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所以他的这回密集造访当然也就如见张纮、见陈琳家一样,都很成功。

    得到了这些遍布各县的士族、豪强的支持,加上对郡中各县政治、经济、军事的控制皆在稳步进行中,荀贞登时心中大定。

    可以这么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在荀贞密集出访的过程中,一道道的新闻从洛阳传来。

    这些新闻大多是董卓废立天子后的后续动作。

    先是在新帝登基后的第三天,董卓毒死了迁到永安宫的何太后,又把何苗的棺木掘出来,取出尸体,肢解后砍为节段,扔在道边,接着又杀死了何进、何苗的母亲舞阳君,把尸体扔在御树篱墙的枳苑中。

    曾经显赫一时、手握天下权柄的南阳何家从此灰飞湮灭,不复再存。

    彻底灭了何家后,董卓旋即又借天子下诏,任命朝中公卿及以下官员的子弟为郎官,以填补原来由宦官担任的职务,在宫殿侍侯皇帝。

    随后董卓又操纵朝廷,先后任命太尉刘虞为大司马,封襄贲侯,任命太中大夫杨彪为司空,任命豫州牧黄琬为司徒,而他自己则担任太尉,兼前将军,并加赐代表皇帝权力的符节,以及作为仪仗的斧钺和虎贲卫士,进封为侯。

    在任命了新的三公后,他又率领三公等大臣上书,请求重新审理陈蕃、窦武以及党人的案件,一律恢复陈蕃等人的爵位,派使者去祭悼他们的坟墓,并擢用他们的子孙为官。

    董卓的这几个举措是很有讲究的。

    首先,毒死何太后、杀死舞阳君不必多说,这是对政敌的斩草除根。

    其次,把何苗的棺木掘出来,取出尸体,肢解后砍为节段,扔在道边,这是在向朝中的敌对势力示威,逆我者不但死,死了后还让你死不安生。

    再次,示威之后,就是市恩:“任命朝中公卿及以下官员的子弟为郎官,以填补原来由宦官担任的职务”,——以公卿、官员的子弟代替宦官侍奉皇帝,可以这么说,这是士族早就梦寐以求的,何进、袁绍没办成的事儿,董卓给他们办成,这个“恩”不可谓不大。

    再再次,“率领三公等大臣上书,请求重新审理陈蕃、窦武以及党人的案件,一律恢复陈蕃等人的爵位,派使者去祭悼他们的坟墓,并擢用他们的子孙为官”,这也是士人们梦寐以求的,这是再给党人翻案,是在政治上肯定、褒扬他们,还拔擢党人的子孙们为官,此“恩”亦不可谓不大。

    再再再次,具体到大司马、三公的任命上。

    其一,董卓自任为太尉。

    太尉虽无实权,在名义上却是全**队的最高统帅,董卓自任为太尉,又兼前将军,并加赐代表皇帝权力的符节,这就是“名实兼顾”,既有了名义上的统帅权,又有了实际上的统帅权,而有了统帅军队的权力在手,枪杆子里出政权,洛阳的那些公卿大臣就翻不出浪。

    其二,改刘虞的太尉之职,拜其为大司马。

    大司马是旧官,三代之时即有此职,掌国家武事,入到前秦,罢大司马,改置太尉,又到前汉,汉承秦制,本无大司马,而到武帝时,又罢太尉,改置大司马,汉家遂有大司马之位,终前汉一朝,此职常授给掌权的外戚,光武中兴后,初以大司马为三公之一,旋又改回太尉,从此之后,朝中就不复再有大司马之职,直到这次董卓将刘虞的太尉改为大司马。

    按理说,大司马和太尉的权责一样,都是掌国家武事,都是掌国家军队的,有了太尉就不必再设大司马,可董卓却为何再次设置此职?

    却是因为:董卓自知威望不足,可他又不想把“名义上掌握国家军队”的太尉一职交给别人,於是大约就听从了他的谋士们的建议,把刘虞改拜为了大司马,同时让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这样一来,他既能通过此举表示他的“谦虚”,“自愿甘居”刘虞之下,同时,刘虞远在幽州,不在朝廷,便是有了大司马之位在身,鞭长莫及,也管不了朝中军事,实际上形同虚设。

    可谓两全其美。

    刘虞是宗室,威信素著,名望很高,为灵帝所重,他原本的“太尉”之职就是灵帝在病故前任命的,等同是“托孤重臣”,董卓改拜他为大司马,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为了安抚他。

    其三,拜杨彪为司空,黄琬为司徒。

    杨彪出自弘农杨氏,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一样,都是累世三公,为东京名族,杨彪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曾担任过朝廷的太尉,他的曾祖杨震精研《欧阳尚书》,通晓经籍,博览群书,当年更是号为“关西孔子”,单就族名人望而言之,杨彪家是半点不逊色於汝南袁氏的。

    现下袁绍和董卓对着干,袁隗虽表面屈从,可便是个傻子也知道,那只是“表面”,只要有机会,袁隗肯定是会不遗余力地掀翻董卓的,那么为了平衡朝中,弥补自家在洛阳根基太浅的缺陷,拜杨彪为司空,向杨家示好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算杨彪不会因此而就与董卓站在一条船上,可人在低位和人在高位时不同,人在低位时可能没太多想法,而一旦到了高位,为了自身的权力,为了家族、门人弟子的利益,说不定就会有些想法出来,那么杨彪或许就会和袁隗闹些矛盾,而只要有矛盾出来,董卓便能从中得利。

    拜杨彪为司寇,又拜黄琬为司徒。

    黄琬也是出身名族,他的曾祖黄香是个著名的孝子,是二十四孝中“扇枕温衾”故事的主角,官至尚书令,尚书令虽无三公贵重,但却是朝廷最有实权的一个官位了,总揽朝中的一切政令,他的祖父黄琼亦名闻天下,任过朝廷的太尉,不过,董卓这次拜他为司徒,却非是像拜杨彪为司空一样,是因看中了他的家声,而是因为豫州这个地方的位置太关键了。

    豫州在洛阳之东,与司隶校尉部接壤,由豫州西边的颍川去洛阳只有区区数百里,骑兵的话,朝发夕至,袁绍已经逃去了洛阳北边的冀州,洛阳西边的三辅又有皇甫嵩重兵屯驻、又有盖勋“心怀不轨”,为了稳住洛阳的局面,如今洛阳东边的豫州是绝对不能再出乱子了。

    黄琬名声大,人望高,让他在豫州做位高权重、拥有一州实权的“豫州牧”,董卓不放心。

    所以,董卓拜他为司徒,召他入朝,而另选了孔伷去豫州上任,并不再设豫州牧,重改回为豫州刺史。

    说起来,孔伷的名望虽不及黄琬,可却也是名族子弟,海内有名,可孔伷这个人只是有名而已,所擅者唯“清谈高论、嘘枯吹生”,坐而对谈是把好手,可没什么真材实料,在能力上不行,能力上不行,又没了“豫州牧”的头衔,以董卓想来,豫州应该是暂且可以放心的了。

    荀贞此回二次出访郡中士族,戏志才陪行在侧。

    在车上,戏志才说道:“我闻董卓麾下有一人,名贾诩,乃智谋之士,阎忠赞其‘有良、平之奇’,观董卓近期举措,军、政兼顾,悉为妙着,想来或应是出自贾诩之手。”

    董卓这一系列的举措,确实皆为妙着,既有根除何家的霹雳手段,又有向士人示好的具体举措,还借机把兵权不管是从名义上、还是从实际上都收揽到了手中,同时又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洛阳周边军事上的隐患。

    荀贞自问之,换了他是董卓,他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只可惜,董卓的这种种举措虽妙,恩威并施,奈何他却不是袁绍,就算他能借此收揽到一些士人的拥护或者中立,被他从手上摘走了桃子的袁绍却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袁绍起兵后,董卓杀了留在洛阳的袁隗等数十口袁家人,又杀了好几个他此前信用的士人,并在被迫离开洛阳前抢掠城中,火焚洛阳,种种暴行难以尽述,其中固有董卓武夫残忍本性的缘由,然荀贞设身处地的为他思之,这中间恐怕亦能不排除有“报复”的成分在内。

    “你们这些士人想要的,老子都给了你们,可你们却不知足,还要闹,起兵来讨伐老子,非要把老子逼死,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就把你们全杀了,而老子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事实上,在亲身经历了袁绍、董卓之争后,有句话一直徘徊在荀贞的脑海中:乱汉家者,非但是董卓,也是袁绍。归根结底,汉末之乱的根本原因是士族、外戚、宦官三方经过百余年的利益相争,终至积重难返,而直接原因也还是利益之争,往小里说,是袁党和董卓的利益之争,往大里说,是袁绍代表的部分士人阶层和以董卓为代表的部分武人阶层间的利益之争。

    从六月到九月,洛阳大雨连绵不断。

    时入十月,洛阳的雨水停了,在广陵的荀贞也结束了他这一番的出行造访,回到了广陵县的郡府,不久后,又一个消息从洛阳传来。

    去年在并州西河白波谷重新起事的黄巾余部郭太等人和南匈奴单於於扶罗部的数千骑兵联兵侵击,号十万之众,进犯河东郡,董卓遣他的女婿牛辅统兵击之。

88 远谋图据中原地 欲与孙坚结姻亲

    前汉之外患以匈奴为最烈,高祖时乃至有白登之围,於是不得不用和亲之策,用汉家的女儿换来边疆的暂时安稳,到了孝武皇帝时,孝武帝雄才大略,既是感白登之耻,不能忍受和亲的“屈辱”,也是为国家平定边疆,遂举国伐兵,数征匈奴,历经河南、漠南、河西、漠北诸战,在卫青、霍去病等汉家名将的破击穷袭下,最终犁庭扫穴,封狼居胥,彻底打垮了匈奴,使得“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最终既报了白登之耻,又稳定了帝国的边疆。

    从此,匈奴就不再是国家最严重的外患了。

    在前汉的打击以及天灾**下,匈奴先后经历了两次分裂。

    一次是前汉时,分裂成了五单於并立互攻的局面,最后发展成呼韩邪单於和郅支单於的对立相争,在兵败给郅支单於后,为借汉家之力保全自己,呼韩邪单於遂引众向南,遣子入汉为质,向汉称臣,后又在汉将陈汤统汉兵及西域诸**击败、斩杀了郅支单於后,既喜又惧,因此自请为婿,迎娶了王昭君。

    自此之后,汉与匈奴四十余年没有战事。

    再一次是在王莽篡汉后,因中国之乱,匈奴的势力当时有所发展,光武中兴后,百废待兴,国家为休养生息,不欲对外大用兵,遂一度对其采取了羁縻之策,但在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时,为了争夺王位,匈奴又一次发生了内乱,匈奴日逐王被南边八部拥立为南单於,袭用其祖父呼韩邪单於的称呼,建庭於五原塞(今内蒙古包头),请求内附,得到了汉家的允许,匈奴由是分裂成南北两部,一部留居漠北,是为北匈奴,另一部南下附汉,称为南匈奴。

    南匈奴尽管附汉,但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部中颇有一些不甘心向汉称臣的“鹰派”,当汉家强盛时,他们就老老实实的,而当汉家国力稍弱时,他们便趁机入寇掳掠,近几十年来,南匈奴多次入寇边塞,并和鲜卑多次联兵深入内地袭掠,黄巾乱后,汉家日渐动荡,这些“鹰派”於是就发动了政变,杀死了他们的单於羌渠,另立了一个单於。

    於扶罗是羌渠的儿子,是南匈奴的左贤王,左贤王相当於太子,他本是奉汉家之令统兵往去幽、冀助击叛乱的张纯等军的,结果他父亲被杀,有家不能归了,他因此就只能一直待在汉地,因驻地离白波黄巾不远,也是眼看中原大乱,这回便跟着白波黄巾一起入侵河东等地了。

    对匈奴、羌、鲜卑、乌桓等这些掳掠成性、经常扰边的部族,荀贞是没什么好感的,不止他,包括戏志才等,包括许仲、陈褒等对之也都是深恶痛绝,本朝的匈奴虽非最烈之外患,可羌、鲜卑、乌桓却是成年地侵扰边塞,有时甚至还深入到并、冀诸州,汉家为了对付他们,多次向天下募兵,陈褒的父亲就参与过一次对羌人的作战。

    只是,没有好感也罢,深恶痛绝也罢,现下荀贞早不在了魏郡,而是远在帝国的最西边,讨董起兵也在即了,对这次的於扶罗跟白波黄巾一起入乱,他却也是只能远闻之,无法近击之。

    不过,虽然只能远闻,但想起原本历史上曹操北征乌桓、诸葛亮亲征南中、孙吴镇抚山越这些或大或小、或成或败的事绩,荀贞却亦难免心潮澎湃。

    事实上,在荀贞看来,黄巾生乱、群雄并起,这些固然是时势之所致,不得不需要面对的,可说到底这都是内战,如能将乱世平复,重归一统,使民安居,当然是了不得的功绩,但是比起秦皇汉武南北征伐、为民消灭外患、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却还是远不及之的。

    “自黄巾起,天下乱,至三国鼎立,再至一归於晋,我记得这段时间在原本的历史上好像长达百年之久,百年中,天下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十室九空,而司马氏窃国不久,又出现八王之乱,内斗自耗,最终竟致使五华乱华,神州陆沉,又是百余年之久,中原之地,衣冠南渡,满是擅腥,使我华夏差点亡种灭族。只於今时看来,国家最大的忧患是内乱,而於长久看来,国家最大的忧患却是异族。内不定,则外必乱。我才能有限,只不知在我有生之年,能否提早结束乱世,与民休养,然后外击胡、夷,以定我神州,避免五华乱华的黑暗不复再现?”

    自汉以来,不断有胡人向中原迁徙,日后乱华的“五胡”现都已居汉地日久,而且势力不小了,如匈奴、鲜卑、羌三族,这数十年来都在不断地在扰掠汉地,汉家多次用兵击鲜卑、击羌,却始终未能如前秦始皇帝、前汉孝武帝时那样一战功成,反使国家的国力一再地被削弱,又如氐人,前汉武帝时就曾以兵击之,现下居住在凉、并诸州,董卓麾下的胡人里就有羌人、氐人等,再又如便是在五胡中也称得上凶残的羯胡,现虽被视为匈奴别种,可亦部众不少了。

    今日之荀贞和早年之荀贞、以至昨日之荀贞都已是完全不同。

    早年之荀贞所想者只是能在乱世中求一个保命而已,较早前的荀贞所想者是立不朽之功、名垂青史,而今之荀贞,随着时光之流逝,他的眼界、实力和自信都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已远非往日、也已远非较早前可比了,他所思所想者自也远非往日、远非较早前可比,不再仅仅是保命,也不再仅仅是立不朽之功、青史留名,他想得更多,他想要做到的也更多了。

    他不求一己之命,也不求万世留名,他所求者,是唯愿华夏永昌,是唯愿卫我家邦。

    穿越到这个战乱的时代已经很久了,耳闻目睹,思及将来,在实力和自信的基础上,伴着眼界、境界的提高,荀贞似乎渐渐理解了后世他读过的艾青那首诗的最后一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亲眼目睹了当下战乱带给百姓的苦难,记忆中那两百年后更为黑暗的年代,神州陆沉,每思及此,他亦有时会忍不住情怀激荡,焦心如焚,只恨无挥手换天之能。与国人、国家遭受的和即将遭受的这些苦难相比,个人的性命又算得什么?如不能将之扭转,便是如曹操、刘备那样立下“丰功”,为后世留名,又算得了什么?

    “功名身外物,大丈夫行事最要紧的是当无愧於此生,希望在我老去临终之日,回顾我这一生,我能说:虽虚度了前生,然这一世,我却做到了既不负於己身,亦不负於华夏。”

    种种的思绪,因了“於扶罗联兵白波黄巾入掠”的消息而接踵激荡在荀贞的脑海。

    他藏在心中的“壮志”无法对人而言,而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要想实现这些壮志,就眼下来说,他必须要从讨董做起,因而,他收拾起了思绪,将之继续藏在心中,把注意力重投入到了当下的关注洛阳局势、在广陵募兵备战上。

    袁绍、曹操的信分别来到。

    两人在信中都说到了董卓的这次废立天子,都认为董卓这是在倒行逆施、自取灭亡,“废立事出,天下汹汹,士人怀愤,豪杰奋发,董贼之亡,在眉睫也”,都提到要荀贞及早做好准备,袁绍在信中暗示说,他已经和十余州郡长吏都联络好了,到时会一起起兵。

    袁绍的信充满了正义和讨董必胜的信心,但曹操在信中却写到了一点袁绍没有提的事儿。

    那便是他听说现任的冀州牧韩馥对袁绍似颇怀忌惧,虽因韩馥是袁氏故吏之故,表面上对袁绍厚待,实则小心提防,这样发展下去,袁绍如想在冀州起兵恐不容易。

    曹操不说这一点,荀贞对此也是知道的,他并且知道韩馥的号召力到底不如袁绍,虽经过了一番曲折,可冀州最后还是落在了袁绍的手上,袁绍最终也还是顺利起兵了。

    因此,他对这一点倒是毫无担忧,反而是曹操信中提到的另一件事让他多看了两眼。

    曹操在信中说,讨董起兵是一定会有,而且是不会再等太久,所以他也要为此做些准备了,他决定到陈留去,去找张邈,在陈留募兵备战。

    荀贞和曹操虽关系亲近,可一则他俩相识晚,二来他两人见面也不多,如论交情,还是不如曹操和张邈,而且比起广陵郡的地广人稀,陈留富庶、民口稠密,再一个比起和洛阳、冀州的远近距离,陈留也离冀州、洛阳更近,募兵备战的话,对曹操而言之,陈留自是首选之地。

    荀贞有点小小的遗憾,可惜没办法劝动曹操来广陵,要不然说不定就能把曹操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尽管这个可能性极其小,小到微不可计,可试一试总还是可以的。

    袁绍的信先到,曹操的信后至,看完他俩的来信,荀贞提笔给孙坚写了封信去。

    对即将到来的讨董这件大事,荀贞已经潜心谋划、思考了很久。

    从一定程度来说,讨董是开启乱世的大幕,讨董过后便是群雄争霸,那么该怎么样去做,才能通过“讨董”给自己的将来谋得最大的利益?荀贞经过思考,已有了一个成型的方案和计划,在这个方案和计划中,孙坚是重要的一环。

    孙坚的重要,不仅仅是因他勇猛敢战,更重要的是,结合原本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荀贞想要通过他来间接插手、或者干脆就是直接控制住“讨董后”的豫州。

    荀贞心道:“文台起兵后,原本的历史中他是依附袁术,而今我与他交情莫逆,大可把他拉到我这一边,换言之,拉到袁本初这一边,袁术能表他为豫州刺史,我,或者说袁本初自也完全可以做到。有他在豫州,西阻董卓,东应广陵,讨董过后,我就可以放心地攻取徐州。待到击灭陶谦、泰山兵,拿下了徐州后,我再与他联兵,一方面,如有机会,便北上收取青、兖,另一方面,如无机会,亦可南取荆、扬,先与刘表、袁术争锋,静观中原、北地之争。”

    整个“诸侯讨董”的过程,可以说除了孙坚、曹操外,那么多的州郡长吏,包括袁绍在内,没一个积极用兵的,荀贞也根本就没想着通过讨董就真的能平定天下之乱,他的计划是分两步,一步是通过“积极讨董”得到“忠义”的美名,进一步地提高他的名望,再一步就是要通过“讨董”取得对豫州的控制权,——这也是为何从在最初接到袁绍的信、准备讨董始起,他就一直没有想过去酸枣屯兵,而是把要讨董时自家屯兵的地点定在了颍川,颍川是他的“家乡”,固然借粮方便,可更重要的是他从一早就开始在图谋“争夺豫州的控制权”。

    豫州虽在地理战略上有不足,为四战之地,可豫州富庶、民口多、人才多,又挨着徐州,这等州地是不能坐视外人来争的,荀贞是一定要将之置於手下的。

    那么说了,既然有此想法,他为何不亲自去掌控豫州?

    却是两个缘故。

    首先一个,他是“豫州人”,依照汉家典制,按“三互法”,他是做不了豫州的刺史或州牧的。

    其次一个,便是因豫州在地理战略有先天的不足,外边没有什么天险阻隔,州内以平原居多,如由他亲自入主豫州,西边的董卓、南边的袁术都将会是严重的威胁,而北边的袁绍、张邈、曹操等人说是“盟友”,可为了各自利益,恐怕早晚也会撕破脸皮,这么一来,就必然会陷入战事无停,不能发展的困境中。

    所以在讨董后、群雄争霸的初期时,他是不能、也不会亲自去掌控豫州的。

    不会、也不能去亲自掌控,那么该把豫州交给谁?

    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原本历史上发生过的,依旧扶持孙坚来做这个豫州刺史。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孙坚都是最好的人选。

    从交情上来说。

    孙坚和荀贞交情莫逆,荀贞救过他,他也藏匿过荀贞,他的儿子也拜在了荀贞的门下,这份交情已是非常深厚了,而在陈芷怀孕后,荀贞甚至还又想过和他联姻的事,如陈芷生的是个儿子倒也罢了,孙坚虽有女儿,可年纪不合适,但陈芷生的如是个女儿,那么孙坚的嫡子中,次子孙权、三子孙翊、四子孙匡都年岁不大,皆是合适的婚姻对象。

    交情深厚是一个,再一个从能力上来说,孙坚猛鸷敢战,帐下精兵强将,有他在豫州,董卓、袁术绝难入豫州半步,他完全可以成为徐州西边坚固的屏障。

    交情、能力之外,再一个,孙坚是个武人,非士族出身,而豫州士族强盛,就算扶植他当了豫州的长吏,也不怕他真的就能把豫州控入手中,反过来,荀贞出身士族名门,且是豫州人,他反而可以借机通过孙坚扩大他在豫州的影响力,为最终把豫州收入囊中打下坚实的基础。

    所以说,综合各方面,扶持孙坚入主豫州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件事自也就成为了荀贞“通过讨董来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荀贞此前给孙坚写过几封信,信中已略微透露了袁绍可能将要联合州郡、起兵讨董,并暗示孙坚要抓住机会,最好也参与到其中来,并说他愿意向袁绍推举孙坚,为他谋得更好的前程。

    前期的铺垫已经做足,荀贞不必再用暗示的话来对孙坚讲,这次写的这封信,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孙坚,说:董卓废立天子,引起了天下的公愤,袁绍不日就要起兵,——写到这里,他引用袁绍信中的话,提到愿从袁绍起兵者,而今已有十余州郡,——引用完袁绍的话,他接着写道:天下公义在袁,将要起兵的联军又如此兵强势壮,董卓之败将是必然。一如袁绍、曹操叫他及早做好起兵准备一样,在给孙坚的信末,荀贞也叫孙坚最好现在就开始做起兵的准备,并又在最后提了一句,说前些时居长沙,甚喜孙策、孙权等孙坚诸儿,常憾其非为己子,现在陈芷怀孕已有数月,将来如生女儿,希望能和孙坚结为姻亲。

    通过遣刘备、程嘉等出使彭城、琅琊,使广陵的外部局势获得了暂时的安稳,给陶谦添加了麻烦,可以暂不用再顾虑他;通过剿贼、屯田等事,把广陵郡的军政经济等权力逐一收拢到了手中,消除了郡内诸县、盗贼反乱的可能;通过行访郡学、重视文教和两次造访张纮、陈琳宗族等举动,又终於得到了郡中主流士人的拥护或者不排斥,稳固了在广陵的统治基础。

    没有了内忧之后,开始募兵、购买军械和谋划军粮。

    而在袁绍、曹操的这两封信到后,荀贞又正式开始着手进行“将来讨董后谋取利益”的计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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