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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赵子曰     三国之最风流txt下载     三国之最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3 北上鲁阳报急讯

    刘表问道:“受其降?”

    蒯良说道:“明公,如良适才所言,受其降,可得两利,一则,得郭汜部曲万余,二则,得南阳郡西五县。两个利处相较,尤以后者更利明公。因是,良愚见,受其降为宜。”

    却於战前,荀贞他们那边讨论过,战后该与刘表怎么相处的事宜,刘表他们这边在荀贞他们那边讨论的差不多同时,却也是讨论过相似的问题的,即战后该怎么与荀贞相处。

    刘表、蒯良等都有一个担忧,便是袁术被消灭掉之后,刘表与荀贞两人的地盘间就没有了缓冲区,他两人的地盘就将接壤,那么荀贞下一个要收拾的,也许就会是他们这个割据势力。

    换言之,刘表和荀贞订立至今,已经长约一两年的“同盟”关系,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随着袁术的灭亡而宣告结束,他两方的关系,很大的可能会转变成敌对。

    那么,该怎么面对这个转变,该怎么应付这个转变?

    他们讨论的结果是,可以从两个方面应对。

    一个方面是,灭掉袁术以后,对待刘协和朝廷,刘表需要恭恭敬敬,需要尽量地表示他对刘协和朝廷的忠心,从而使刘表这边“大义不失”,换言之,亦即务使荀贞抓不到刘表的把柄。

    特地从章陵郡赶回襄阳,参与那次聚议的蒯越,当时对刘表说道:“天下群雄并起,而方今最强者,唯车骑与大将军也。既灭袁术,车骑底下来,若用兵襄阳,则坐得其利者,大将军也。以车骑之智,断不为此。因我愚见,灭掉袁术后,车骑底下来最大的可能应该不是用兵襄阳,而是积蓄力量,等待与袁本初决战。而又一旦如我所料,出现这样的局面,则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明公矣!那么在此期间,明公只要对朝廷恭顺,从而不失大义之名,便足可观时待变,若欲有为,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就择贤而从,进退悉在明公矣。”

    刘表深以为然。

    但只做到这一个方面还是不够的。

    大义、名义虚无缥缈,这个方面可以称之为是“务虚”的方面,还有一个“实际”的方面。

    这“实际”的方面,即刘表、蒯越、蒯良等也考虑到了灭掉袁术之后,荀贞或许不会把南阳归还给荆州,也就是说由刘表来直接统治,那么如果荀贞不把南阳郡给刘表的话,这场仗等於是白打了不说,南阳的主人从袁术换成荀贞,且对襄阳、对南郡的战略环境也是非但没有一丁点的改变,甚至可能还因为荀贞的更加强大,而刘表将会面临一个更为被动的环境。

    则该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蒯越提出的解决办法是:在消灭袁术的此一战中,争取拿到更多的地盘,造成事实上的占据。这样,不管南阳郡的太守以后会是谁,这些占下的地盘只要在刘表的手里,那就至少能代替早前的袁术,仍旧使襄阳与荀贞的地盘间能够有一定的缓冲区域。

    也正是因此,这一次配合荀贞进攻袁术,刘表几乎是拿出了他所有能拿出来的机动兵力。

    只是他帐下将士的战斗力不如荀贞所部,以至荀贞部已经打下了鲁阳、犨、叶三县,刘虎、蒯越还没有能打下朝阳一县。

    在此时,郭汜向刘表求降!在蒯良看来,这不啻於是天上掉了个馅饼!

    那郦国、顺阳等县,虽然是处在南阳郡的西边,与南阳郡南边的襄阳好像八竿子打不着,比不上襄阳北边的朝阳、新野等县对襄阳的重要,但一则,这好歹也是五县之地;二则,换个角度想一下,其实也正是因为这几个县处在南阳的西境,在宛县的西边,而才能对襄阳起到保护的作用,只不过这个保护,是侧面的保护,——试想一下,这几个县在宛县的正西边,随时都能对宛县造成威胁,这不正就减轻了襄阳正面的压力么?

    所以蒯越乃有“两个利处相较,尤以后者更利明公”此语。

    相较郭汜部的万余兵马,这一个好处,也的确更大。

    刘表自是明白蒯良之意,可他依然心存狐疑。

    他说道:“可是,郭汜深为圣上所恶,我今若受其降,岂不是会惹怒圣上?”

    蒯良抚须笑道:“明公此忧,解之何难?”

    “卿有何法,为我解此忧?”

    蒯良说道:“接受郭汜降后,召其来襄阳,然后杀之,献其首级与朝廷即可。”

    “……李儒说,郭汜希望能留在郦国县,我纵召之,他如不来,奈何?”

    蒯良说道:“郭汜,无谋者也!袁术既灭,明公与车骑两路兵马在南阳,区区郭汜,何以抵抗?我敢料之,至时,明公檄召之,他一定是不敢不应召的。”

    刘表沉吟说道:“郭汜部众万余,我若将其杀之,其部众万一其乱,如何是好?”

    蒯良笃定地说道:“明公,我敢保证,其部必然不会起乱。”

    “为何?”

    蒯良说道:“明公,郭汜部众多凉州人,非荆州本地士也,郭汜一死,他们群蛇无首,又岂敢在我荆作乱?必不敢也!适时,明公对郭汜帐下诸将稍加笼络就足可以了!”

    刘表想了一会儿,认同了蒯良的计策,就问蔡瑁,说道:“德珪,卿以为何如?”

    蔡瑁知道刘表必是已经接受了蒯良的此策,当然附和同意,说道:“明公,子柔此策,良策也,瑁愚以为,明公不妨采用。”

    於是,刘表决定接受郭汜的投降。

    第二天,召李儒来见,表示了自己的意思,知李儒是郭汜的谋主,对李儒善加抚待,并亲笔写了给郭汜的回书一道,交给李儒,命他回去郦国后,把回书给郭汜;又对李儒说,等李儒回郦国县时,他会派个亲信跟李儒一块儿回去,等到了郦国,由他这个亲信去和现驻兵郦国县的臧霸沟通,让臧霸知道,郭汜已经投降刘表,不再是敌人了。

    李儒大喜过望,赶忙下拜,叩谢刘表。

    有些话,刘表没法向李儒交代。

    接见完李儒,刘表先离开了,蒯良留了下来。

    蒯良与李儒说道:“先生回到郦国后,却是需得叮嘱郭将军,好生镇守郦国、顺阳等县,万不可使县中生乱!若是因此而导致盗贼丛起,侵害到了百姓,则十分不妥。”

    李儒一听蒯良这话,立刻就领悟到了蒯

    良话里蕴藏的含义,——显然是在叫郭汜把郦国等县控制好,不能让臧霸等荀贞所部的将士把这几个县都占下了。

    李儒应道:“足下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把足下的原话转告郭将军。郦国、顺阳等县必然不会出现任何的乱事!”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先生往来辛苦,等到此事成了,镇南将军对先生必有赏赐。”

    李儒越发欢喜,感谢不已。

    却说刘表,前几日接连得到军报,说荀贞所部已经连克鲁阳、犨、叶等县,而他这边却还是连一个朝阳县都没有能够打下来,他这些天也是颇为心急的,忽然於今,因为得到了意料之外的郭汜的投降,而使南阳郡西部的五个县兵不血刃地落到了他的手中,亦总算是让他焦急的心情得到了一点抚慰,但他还是想多占几个县,便给前线的刘虎、蒯越传令,令他们加紧对朝阳的攻势,尽快把朝阳县打下,然后北上新野,必要将新野县也攻占下来,且不必多说。

    一天后,刘表派了使者跟着李儒一起去郦国县。

    行数日,到了郦国县,进到城中,见到郭汜,李儒洋洋得意地把出使的情况告诉了郭汜,把刘表的回书和公文都呈给了郭汜。

    郭汜闻言大喜,看罢刘表的回书和公文,接见刘表派来的那个使者,置酒摆宴,甚是热情,还把自己心爱的小婢也喊出了几个,陪那使者饮酒。席间,郭汜问这使者,打算何时去见臧霸?使者回答他,说自己明天就去。

    ……

    臧霸这次穿插深入郦国县,总共只带了两部兵马,四千余人。

    他的任务不是攻城,一个是看住郭汜,不让他援助宛县、博望县等地,一个如李业所猜,是吸引袁术派主力来打,故而他到了郦国县后,先以最短的时间筑好了营垒,接着便主要在营中驻守,一次也没有对郦国县进行攻打,不过对郦国县内外进出等等情形,他却还是有严密的监视的。

    前几天,李儒等出城,臧霸就获知了,再又昨天,李儒带着一群人从南边回来,消息又被臧霸知悉。臧霸正就此猜测间,这日,辕门将来报,营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刘表的人。

    臧霸更加疑心,便请这自称是刘表之使的人进来相见。

    这人到帐中,报过姓名,与臧霸见礼罢了,取出了刘表的公文,呈给臧霸。

    臧霸看完刘表公文,知了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嘿然无语。

    请这使者下去休息后,臧霸招来帐下诸将,与他们商议。这件事关系重大,牵涉到了刘表,诸将一致认为,得即刻禀与荀贞。臧霸遂当天遣人,把这使者送去见荀贞,请荀贞定夺。

    ……

    荀贞四五日前到了鲁阳,其部主力现正络绎往博望县周边,不过他本人还在鲁阳县外的营中。

    刘表的使者在路上走得较慢,藏霸又遣了快骑,先赶去鲁阳,给荀贞报讯。

    两天后,荀贞得了此讯。

    这消息还真是出乎了荀贞的意料,是他没有想到的。

    扬起脸来,琢磨了会儿,荀贞令从吏唤郭嘉等人来见。

304 徐公明兼备智勇

    郭嘉等人来到,行礼罢了,众人坐定。

    荀贞把郭汜向刘表请降,刘表已许,现下刘表之使就在营中诸事,告诉了郭嘉等人。

    长史袁绥、司马宣康、主簿陈仪等等诸人听了,彼此相顾。

    郭嘉轻笑出声,说道:“明公,此前以武夫而视郭汜,於今观之,却是小看了他,不意他亦有火中取栗之谋。”

    “奉孝,卿以为,此事我该何以处置为宜?”

    郭嘉想了一想,说道:“明公,现在也只能暂且由之了。”

    宣康插口说道:“暂且由之?”蹙起眉头,说道,“若是由之,那郦国等南阳郡西诸县岂不就落入刘景升之手了?且郭汜逆贼也,深为圣上所恶,出兵前,圣上还叮嘱,盼明公能将其擒获,‘获汜以献圣上’,乃是明公此次讨伐袁术的目的之一,又怎能容忍他投降刘景升!”

    郭嘉说道:“司马此言固是,郦国等县可能会因此而落入镇南手中,但一则我军尚未攻宛,现下没有办法调遣主力去攻郭汜;二则,也不能现在就与刘镇南产生矛盾,故惟今之计,别无良策,只能是暂且由之,……明公,嘉之愚见,可以等攻拔宛县、消灭了袁术以后,再就此另作计议。”顿了下,又笑道,“刘镇南如果竟是真敢接受郭汜投降,明公,这对明公来说,其实未尝不是件好事。”

    宣康若有所思,说道:“君意是可待歼灭袁术以后,再以‘隐匿逆贼’为由,进讨襄阳?……可咱们战前议定的不是灭掉袁术后,对於刘镇南,最好是先维持和他的旧盟关系么?”

    “只要把柄在我,何时用兵,不就任由明公说了算么?”郭嘉徐徐笑道。

    荀贞刚才想了半天,想到的也是这个结果,听完郭嘉之议,他再问其余众人,袁绥、陈仪等也是皆无其它良策,俱赞同郭嘉所议,於是荀贞就采用了郭嘉此议,作出了决定。

    便是暂将此事放下,且待攻下宛县、擒获了袁术之后,再作另议。

    就把这个话题暂且放在一边,荀贞与郭嘉等说道:“宛县城坚,兵多粮足,围而后攻,不易拔也,故克鲁阳、犨、叶三县后,我军虽已进至博望、雉等县,距宛咫尺之遥,但我却既未立即亲至博望,亦未立即令各部发起进攻,反而是令臧霸引四千步骑孤军深入,进至郦国、宛等县间,自陷重围,所为者,就正是希望能以此调袁公路部出城,然后我以野战胜之,从而为拔宛减轻阻力,然却袁公路至今未有派兵出战。……却没料到郭汜竟会投降刘景升!眼下看来,咱们是不能再等了,须当即刻传令前线各部,立刻展开对博望、雉县等地的攻势!”

    却是原来,之所以从打鲁阳等县开始,荀贞就一直未有亲率主力去打,而是自驻颍川,只分兵去攻鲁阳等县,其中的一个原因,固然是因为这几个县城仅是南阳郡北部的第一道防线,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但还有另一个缘故,即是他想以此来引诱袁术遣派援兵。可是袁术从头到尾没派多少援兵,那奉令驰援鲁阳的乐就还因为胆怯而半路退回,由是,其此策未能得成。

    乃在攻下鲁阳后,荀贞又违反“兵贵神速”的原则,迟迟未对博望等县发起猛攻,更兵行险着,令臧霸引兵孤军深入,其之意图,还是为诱袁术派兵出宛,以望能在野战中把宛县守兵的部分、或者大部分给消灭掉,这样,宛县就好打多了。可是,他的这个意图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能得到实现,并且很大可能的可以推断,是也已经落空了。

    若是没有郭汜投降刘表,荀贞倒是仍然可用钝刀子杀人,慢慢的再想办法来打,——他相信他早晚会能给袁术造成足够的压力,通过其军士气的一再低落、宛县城内士民的民心骚动等等,迫使他不得不派兵出城来战。

    可问题是,现在出现了郭汜投降刘表的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荀贞就没法再慢慢打了。

    他只能改变部署。

    郭嘉等人以为然。

    郭嘉说道:“明公所言甚是。前日军报,刘虎、蒯越攻朝阳甚急,朝阳一旦被他们打下,朝阳北之新野兵少,恐亦将为其所得。至其时也,若郭汜自郦国、顺阳出兵东向,其已降刘镇南,则臧霸是拦还是不拦?将在两难间。如此,则郦国、顺阳与朝阳、新野间的冠军、穰县、安众三县,可能也将为刘镇南得矣!并甚至,新野与宛两县间的涅阳、棘阳、育阳,也不是没有或刘虎等攻下、或主动投降刘镇南的可能!当前之策,确乎已是不宜再顿兵

    不攻,而应是立即传令前线各部,迅速攻下博望等县,进围宛县;随后,抢在刘镇南部之前,夺占或控制涅阳、棘阳、育阳,并及冠军、安众、穰县等地,万不可使这几个县被刘镇南得之!”

    遂於当日,荀贞传檄前线围困雉县、西鄂的杨奉、张飞两部,以及负责攻堵阳、舞阴、比阳的孙策,令他们对各县即刻展开最猛烈的攻势,要求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县分别攻下;又传檄围博望的文聘、太史慈、李通、文魏、荀翕等部,叫他们做好备战,等他到后,就开始进攻。同时,荀贞率辛瑷等部从鲁阳动身,南下博望,亲自前去指挥围攻博望的战斗。

    ——围攻博望的战斗,荀贞亲自前去指挥,是因为比之雉县等地,博望的城池最坚,守军也最多,更重要的是,据报其城中守将不仅有乐就,且还有杨弘、纪灵。

    ……

    雉县、西鄂都在博望的西边。

    雉县在博望的西北,西鄂在博望的西南。

    攻雉县者是杨奉所部。

    杨奉部到雉县已有四日,对雉县已经进行了两次试探性的进攻。

    雉县的县城,西边是伏牛山脉的东麓,南临淯水,而在其城东,与鲁阳县当初的守御情况一样,也是有一座城外营,与城内犄角呼应。亦即,最为适合杨奉部展开攻城的区域只有城北。

    雉县县城的守将名叫梁纲,是袁术帐下的大将之一,在袁术军中的地位不如张勋、桥蕤,亦略次乐就,但也是高层的将领。其人是汝南人,与袁术同郡。

    接到荀贞的檄令后,杨奉召来帐下诸将商议攻城之法。

    正如於禁打鲁阳时,想要打得漂亮一样;这次打雉县,是杨奉投降荀贞后的初战,他也想打得漂亮点。待至徐晃等将到后,杨奉虎踞席上,环顾众人,摸着胡须,说道:“车骑军令已达,命我部立即展开对雉县的总攻,要求我等尽快将其攻克!却是这几天攻城,雉县背山依水,城东复有其营壁,攻之委实不易,对於此战,君等都有何良策?”

    被召来参加军议的约有十余人,都是杨奉帐下别部司马、都尉、骑都尉、校尉此类的军将。

    诸人均是河东人,却也不必担心别人听不懂自己的话,不用说洛阳官话,因乃一时间,帐中闹哄哄起来,尽是河东各县的方言。连着四五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几条建议。

    或大大咧咧地说“猛攻就是”,或投机取巧地云“我军主力云集,再围个数日,还怕他不降”?

    杨奉听了,都不满意。

    徐晃未有开口,杨奉知徐晃有谋,便问徐晃,说道:“公明,你怎么不说话?”

    徐晃说道:“经过这几日攻城的试探,诚如将军所言,雉县城易守难攻,今如欲速克之,强攻的话,怕不可行,唯有以计取之。”

    “何计取之?”

    徐晃说道:“将军,末将寻访得知,梁纲其人性急,末将寻思是不是可由此入手,以克胜之?”

    早年时,徐晃做过河东郡的郡吏,他家是杨县大姓,少年时代,徐晃是求过学,读过书的,而杨奉帐下的其余诸将,多是轻侠、贼寇出身,故此时坐於诸将中,徐晃虽也身强雄壮,且常年的军旅生活,使他亦肤色粗/黑,然而相衬之下,却居然显出了些儒将气息。

    杨奉讶然,说道:“梁纲性急?公明,你从哪儿寻访来的?”

    “将军,这几天攻城之余,末将专门找了县外的乡里父老、豪强等,对他们进行询问,便是从他们处,得知了梁纲其人,生性急躁。”

    却这几天,没攻城的时候,余下别将各找乐子消遣,徐晃则把县外乡里的父老、豪强请了不少到营中来,向他们询问梁纲和梁纲手下诸将的脾气性格。

    梁纲在雉县屯驻已久,他和他帐下诸将的性格如何,包括其城内外的守兵详情,当地的父老、豪强自然知晓,又因梁纲所部往常没少侵害百姓,本地的士民对他和他的部曲早就是深恶痛绝,故而徐晃一问之下,他们丝毫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他们知道的,尽告与了徐晃。

    杨奉恍然,说道:“公明,我说怎么闻报,这几天你帐里进进出出,不少当地士民来往,我还以为你是想弄些油水,却原来你是在做这件事!……好吧,那就算梁纲性急,可要想以此克胜,具体怎么做?”

    “将军,此外末将也已探知,城外贼营的守将不仅是梁纲从子,并且梁纲因无子之故,深爱他的这个从子。梁纲既爱其从子,性又急躁,则末将愚见,我部再攻城之时,何不主攻其城外营?末将料之,梁纲到时肯定会出城救援,候其出,我部先败其援,继而顺势攻城,雉县不就可以克取了么?”

    杨奉大喜,说道:“好!卿此策甚佳!”

    便命诸将,按徐晃此策行之。

    当天做好部署,次日展开行动。

    徐晃引精卒五百,伏於雉县城到城外营的必经道上。杨奉令别将率部,加上民夫等,做出浩大的声势,佯攻雉县县城;等攻城战打响后,他则自领余下兵马,进攻城东的城外营。

    杨奉帐下的兵士,本是白波黄巾军中的部分,他们自中平五年起兵於河东至今,长达近十年间,几乎没有停过战斗,尽为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论及战斗力,那还是相当强的,兼又是在杨奉的亲督之下,这一奋力地打起来,城外营就有些守不住了。

    梁纲在城头上眺望见之,霍然醒悟,叫道:“原来攻城是假,杨奉真要打的,是我军的城外营垒!这城外营断不可有失!须即刻往援!”

    一将大惊,忙劝阻说道:“将军,千万不可贸然派兵出城!若是中伏,如何是好?”

    梁纲怒道:“鲁阳怎么失的,你难道忘了么?城外营如丢,我守军将失犄角!这城还怎么守?”

    又一将劝阻,说道:“将军,然而现贼兵将我城北、东两面俱围,纵欲往援,也无法出城啊!”

    梁纲说道:“你尚未看出来么?攻城的贼兵中,多是民夫!区区民夫,何能阻我!”

    “可是将军……”

    梁纲按剑怒道:“我意已决!我将率部,立刻出城往援!敢再有阻者,以沮军之罪论处!”

    一将冒死进劝,说道:“将军为我一城之主,即便果要援外营,却也不可将军亲领兵往援啊!”

    “你不畏我军法么?”梁纲心忧他从子的安危,却又哪里肯从谏言,不过知这将是为他着想,倒是也没杀他,只是凶狠地吓唬了他一句。

    诸将遂不敢再劝。

    梁纲乃点起兵马千余,亲率之,自城东门杀出。围攻东城墙的奉部兵马近半都是民夫,本就非梁纲所部之敌,亦不必过多作假,稍加抵抗,就溃败散去。

    如其所料,轻松杀散了攻城的敌军,梁纲斗志高昂,催促部队,赶紧往援外营。

    却在赶往外营的途中,蓦然闻得鼓角声响,一彪兵马自两边杀出。

    当先之将正是徐晃。

    徐晃跃马率先,身当士卒,披甲挟矛,头一个撞入到梁纲军中;紧随其后,是挺矛唿哨的数十骑兵。又骑兵后头,是呐喊冲锋的步卒。梁纲惊慌打眼,四顾之,路两边的近处已尽是敌军身影,往远处看,尘土弥漫,更不知那尘土中有多少的敌人。

    ——却那尘土中,其实无有几个敌人,尘土漫天的声势,不过是徐晃的虚张声势罢了。

    梁纲所部顿乱。

    梁纲虽然拼命勒令,也无济於事,抵抗了不过小半时辰,其部兵士即纷纷掉头,往城中逃窜。梁纲见事已不可为,没办法,亦只好在左右亲兵百余的护卫下,往城中撤退。

    小半时辰的乱战,尽管以少胜多,击溃了梁纲率领出城的兵马,但徐晃所带的五百兵士也散落到了整个战场的各个位置,徐晃身边剩下的兵马已然不多,只有三四十步骑。

    一眼看见了撤逃的梁纲,徐晃来不及再组织兵马拦截,当机立断,便引率身边的这不到五十步骑,紧追不舍。一路追赶,却竟然是追到了雉县城东!

    身边一个军吏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大声叫道:“都尉!不能再追了!”

    城中留守的军将这时已经派出了接应梁纲等的部队。

    往后看之,距离徐晃他们这支小部队的最近友军,也在一两里外,并且在其间和徐晃等的附近,全都是梁纲部的溃兵。若再追之,很可能反而会被敌人包围。

    “一举克城,就在此际!公等如有惧者,可自退还!”徐晃持矛催马,迎雉县东门,迎自东门出的接应敌军,紧紧追在梁纲等后,卷尘而前,毫无退却之念!

305 张益德料敌如神

    徐晃不退,余下的那些步骑兵士自也不会退,便数十人,於此乱马交枪之际,突入城中。

    城门内虽有守卒,可是眼见得纪灵刚刚在败兵的簇拥下狼狈逃回,而外头不知有多少敌人追来,正惊慌失措,又哪里还有坚守的决心?竟是被徐晃杀将进来。

    徐晃突入城后,杀散了城门守卒,把跟他杀入城中的数十兵士分成两队,一队人多,都是步卒,约三四十人,徐晃命令他们把住城门,另一队人少,骑兵为主,不到十人,则他亲自率领,继续追击梁纲,——这却是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把梁纲追得抱头鼠窜,那么城中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组织起什么防御,后续赶来的伏兵各部和杨奉所带的主力就能顺0利入城。

    杨奉此时早已得报,早知徐晃击败了出城的梁纲部,正在率部往雉县城急来。

    等到他引主力到城外时,城门尚在徐晃留下的兵士手中。时已近暮,夕阳如血,放眼看去,城门内外到处是敌我兵士,四散奔逃的是梁纲部的溃兵,呐喊追杀的是继徐晃等之后追到城下的伏兵各部。杨奉遂接连传下军令,令部分兵士追歼敌之溃卒,同时令精锐主力杀入城中。

    杨奉未有入城,自在城外竖起他的将旗,由三二十数的亲兵护卫着,等待大获全胜的捷报。

    城内的捷报未来,城外的捷报先到。

    却那城外营的守将远眺到了城内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知是杨奉部兵马已经入城,因没了坚守之心,於是向杨奉留下的攻营所部投了降。

    入夜未深,三四骑从东城门驰出。

    城门附近,这时已停下战斗,地上敌我兵士的尸体枕籍,一些杨奉部的兵士提刀巡於其间,或收缴战利品,或检查有无未死透、以及装死的敌人,如有,就将之杀掉。不久前的杀声盈天,此际本渐安静,然这三四骑经过处,却重新带起了一阵沸腾,兵士们无不举起兵器欢呼。

    杨奉从坐榻上直起身子,瞧见来的那三四骑中,带头之将,衣甲尽血,左挟长矛,正是徐晃。

    徐晃后边的骑士,马脖子各挂了几个血淋淋的人头,并又有一骑,手提一人。

    马至将旗近处,徐晃等人下马,那被提之人受了伤,走不得路,便拖着他,来到杨奉榻前。徐晃向杨奉行了个军礼,指了下那人,轻描淡写似地说道:“将军,此梁纲也。敢献将军。”

    杨奉大喜,瞅了梁纲眼,却未多看,从榻上一跃起来,问道:“城内何如了?”

    “启禀将军,梁纲既为末将生擒,守贼多降,犹未降者,亦无非负隅顽抗,至迟天亮,可尽全歼。”

    杨奉侧耳倾听,城内的喧哗声果是在逐渐的减小,显然已是到了战斗的尾声。

    问得了徐晃攻入雉县县城的经过,杨奉赞叹不已,顾与左右,连声说道:“公明真是虎胆!”

    ……

    “若只虎胆,断难这般轻易地就能趁胜克城。公明非只虎胆,且能见机!趁敌乱的

    机会,而大胆地率引区区数十部曲突入城中,追击梁纲不舍,这才是他一战乃即克城的缘故啊!”看完了杨奉呈递来的军报,荀贞赞叹说道。

    早就知道徐晃是将来之名将,攻雉此战,无论胆勇,还是把握战机的能力,徐晃果然都显露出了名将的风姿,远非是寻常将校能与相比的。

    荀贞之前就想把徐晃调到自己的帐下,只是无有借口。徐晃毕竟是杨奉的部将,如果没有借口就把他要过来的话,可能会使杨奉产生不满,——毕竟像杨奉,包括泰山的臧霸诸将等都是带着自己成建制的部曲投附荀贞的,如无合适的理由,荀贞是不好索要他们的部将、兵士的,则现在徐晃立下了攻下雉县这桩大功,荀贞倒是有了把他和杨奉分开,从而再把他收用为自己直接部属的借口。

    荀贞因是决定,等南阳此战打完,再加上徐晃可能会在随后诸战中立下的别的功劳,便向朝中表举徐晃为将军。这些且不必多说。

    与杨奉、徐晃攻克雉县前后脚到的,另有一道军报。

    乃是张飞攻克了西鄂县城。

    张飞之所克取西鄂,与杨奉、徐晃之所拔雉县,这两场仗打的截然不同。

    雉县此战,虽为计取,杨奉、徐晃到底还是打了一场,而张飞取西鄂县城,竟是一矢未发。

    ……

    却是荀贞令张飞对西鄂县城展开进攻的军令传到后,——这道军令到张飞营中的时间,与杨奉、徐晃接到荀贞命攻雉县的军令的时间差不多,张飞当时亦如杨奉,即召诸将议进战之策。

    诸将各献策谋。

    张飞听他们说完,抚须笑道:“君等计策,皆为好策,然此取西鄂,无用君等策也。”

    诸将不解张飞之意,便有人问道:“敢问将军,莫非是别有良策?”

    ——张飞前时,因从荀贞勤王时立下的诸功,尤其是凭和辛瑷追击李傕、郭汜,败之,获李傕军中诸多大将之功,从厉锋校尉升为了厉锋中郎将。

    张飞说道:“以我观之,今取西鄂,反手可得,何用攻之!”

    诸将更是不解,又有人问道:“敢问将军此话何意?不攻,这城怎么得?”

    又一将说道:“难不成,将军是欲招降城内么?招降虽然是个办法,可城中不见得会肯降吧?”

    张飞笑道:“城中必然会降。”

    “敢问将军,为何有此把握?”

    张飞说道:“我说城中必降,是因四个缘故。袁公路此前不思守境,而欲西入长安,旋即又因武关为我军所扼,而不得不改为守土,军令易变,料西鄂守贼军心已乱,此其一故也;此伐南阳,是我军与卫将军部、镇南将军部三路大军夹攻,如今鲁阳三县已克,挟连克三城之威,我军主力已入南阳,车骑将亲临博望,料之,西鄂守贼现定更加惶恐,此其二故也。”

    话到此处,张飞顿了下。

    将说道:“将军所言固是,整体形势言之,伐南阳此役,确是有利於我军,可要说西鄂守贼会因此而不战投降,……将军是不是过於乐观了?我军入南阳以今,鲁阳也好,别县也好,到现在为止,可还是没有一座城不战即降的啊。”

    张飞笑道:“若西鄂守将换作别人,若攻西鄂之将也换作别人,也许城中不会即降,然既然西鄂守将是戚寄、秦翊,又攻城之将是我,则我断定,一封招降书到,城内就一定会投降。”

    “敢问将军,这是为何?”

    张飞笑道:“若守将换作是汝南郡人,退无可退,或会为袁公路死战,而戚寄、秦翊皆南阳本地人也,则当此形势之下,他两人又怎会有死战之意?此三之故也。四之故嘛……”虎目生威,顾盼诸将,张飞从容说道,“闻是我来攻,他两人焉敢不降?”

    ——“闻是我来攻”,张飞的这份自信却非无底而发。

    於今荀贞帐下战将尽管众多,然於其间,张飞绝对是翘楚之列,他的名字原本就已为袁术帐下诸将所知,而又在郭汜投了袁术以后,张飞在鸿门亭一战中的勇猛,及后来与辛瑷穷追李傕、郭汜逃兵不舍的勇锐,现更是已然传遍了袁术军中,已然不但是将校们知其名,普通的兵士们也多已闻其勇名,且在传言中,不免将他的武勇程度越发夸张,张飞现下在南阳郡可称是威名远振。想那李傕、郭汜这等的悍将都被他追得仓皇奔窜,西鄂守将、守兵在知道了攻城的是他之后,所面临的压力、产生的恐惧会有多大,可想而知,惧怕而降不是没有可能。

    张飞分析在理,但其帐下的诸军将却还是不信只凭一封招降书,张飞就能把戚寄、秦翊招降。

    张飞也不再多说,便令主簿写了招降书一封,於次日命弓箭手射入城中。

    居然是如他所料,当天下午,戚寄、秦翊就遣军吏坐垂篮出城,求见张飞,表示愿意投降。

    张飞帐下的诸军将无不吃惊,尽皆赞叹张飞料事如神。

    却说起来,张飞虽武勇绝伦,但其人绝非莽夫。

    他地方豪族出身,少年时受过不错的文化教育,纵不说见识超群,然实亦颇有识谋,并且固因出身的关系,他对普通的兵士,常以卑贱视之,但也是因了出身的关系,对士大夫,他一向礼重亲近,故在荀贞帐下这些年,他没少和戏志才、郭嘉、荀彧、陈群等接触,和这些远见智谋之士接触得多了,他各方面的能力当然也就会得到提升,比之以前,在眼光、见识、揣摩人心、兵略谋策等各方面,他也的确是进步了许多,所以,这一仗,他乃能料中敌情,兵不血刃,而得西鄂。

    双方使者往来,商定了城中投降的各具体事宜。

    又次日中午,守军打开城门,戚寄、秦翊率部出降。

    两下在城外相见。

    戚寄、秦翊伏拜行礼,口中称罪。

    张飞坐席上,先请他两人起身,继而目落戚寄身上,喝令左右:“取戚寄首级!”

306 三千精卒援博望

    戚寄、秦翊大惊。

    张飞左右诸将也是吃惊。

    一人问道:“将军,既已允降,何又杀之?”

    张飞的亲兵上来拉戚寄。

    戚寄挣扎大叫:“降而杀之!是无信义也!”

    张飞叫住亲兵,与戚寄说道:“你亦有面目说信义么?今我杀你,不说缘由,怕你不会心服。我且问你,西鄂之故县主簿,是不是被你所害?你贪其妻姿色,捏造罪名,诬杀主簿,此事可有?那主簿被你所害之后,其妻不肯从你,你遂又将其妻、其子尽都杀了,此事又可有?”

    戚寄听了这话,面如土色,不敢再喊冤叫屈,伏在地上,捣头如蒜。

    张飞所言此事的确是有,而且因为被害之人是县主簿,这事儿在西鄂传得还很广,几乎妇孺皆知,张飞是在日前宴请本地乡里士绅的酒席上,听闻的此事。

    张飞责斥戚寄,说道:“你乃西鄂守将,主簿算你下吏,你因贪其妻美色而杀之,是为不义;已杀之,又杀其妻、子,是为不仁!不仁不义之徒,何颜面苟活?又何颜面说信义?今你虽降我,罪不容赦!”令亲兵:“拉下去,砍了!”然后顾问左右,“君等知我杀他之故了么?”

    诸军将中,仍有人劝谏,说道:“将军,戚寄虽不仁不义,然他到底是已降将军,今若杀之,将军恐落不信之名,并或会不利於随后的进战,且杀俘不祥也,末将愚见,不如暂留其命,候拔宛县,再作惩处不迟。”

    张飞慨然说道:“身是七尺丈夫,立世当以忠义,此等贪色忘义、不仁之贼,飞也愚,耻与同立世间也!杀之已然恨晚,又何能候拔宛县?且既已欲杀之,候克宛而再杀他,才无信义矣!又此贼在西鄂民怨载道,我今杀之,只会为车骑争得人心,又焉会不利於日后之进战?”

    亲兵奉了张飞之令,便把戚寄拖走,一刀杀了。

    确如张飞所料,等这戚寄的人头挂上城门,为县内外士民见后,县内县外的士人、百姓不但无人惊慌,反而奔走相告,俱是欢喜不已,由而对荀贞之此伐袁术更加欢迎。

    不战而得西鄂,杀戚寄乃得士民之心。

    张飞这两件事办的,深合荀贞之意,并使荀贞称奇。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没想到“燕人张益德”还能做出这种不以勇称,而以智闻的事来。

    遂在接到张飞的捷报后,——杨奉的捷报传来前,荀贞去檄给张飞,对其大加褒奖了一番。

    ……

    孙策接连两道捷报,紧随在杨奉捷报的后头传到。

    第一道捷报,报的是堵阳、舞阴已下。第二道捷报,报的是比阳亦克。

    之所以比阳最后才攻克,是因为袁术女婿黄猗率的援兵支援到了比阳。但在堵阳、舞阴相继攻克,孙策亲率各部俱至比阳以后,黄猗尽管顽抗,终却也是难敌四手,徐盛、孙河率引甲士,奋战先登,比阳遂继之亦下。

    至此,宛县北部的袁术方面的两道防线,除了博望一县犹存以外,其余诸县俱已被荀贞和孙策的联军攻陷。

    这日,荀贞到了博望县的大营,未两日,孙策也率部到了博望,与荀贞会合。

    ……

    消息传到宛县城内,满城惶恐,张勋等齐来求见袁术。

    诸人在堂上等了好长一会儿,袁术才从旁边的侧门进来。

    相比往常形容为尊贵也好、傲慢也罢的行止,袁术今日的步伐迟钝了不少,向来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须发也略凌乱,并不知

    是忘了,还是没顾得上,未有染黑,露出了花白的本来颜色,——行动迟缓,须发花白,也许在这个时候,他才更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张勋等人下拜相迎。

    却於行礼之时,有人悄悄抬眼,窥视袁术,见他似乎是支撑着身体,勉强地坐到了主坐之上。

    片刻沉默过后,袁术叫众人起身。

    他的声音也没了平时的那股慵懒劲儿,甚是嘶哑,不知是没睡好,还是着急上火之故。

    张勋等人没敢发出什么声响,都尽量蹑手蹑脚地起来,各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

    又等了片刻,袁术没再说话。

    众人知道袁术这是不想开口,

    张勋也就不再等袁术说话,离席起身,重拜倒堂上,说道:“明公,连日军报,郡南刘虎、蒯越攻朝阳甚急,朝阳恐将不保;郡北西鄂、比阳等县相继失陷,车骑、卫将军当下俱已兵至博望,而且末将风闻之,郭汜……”说到这里,顿了下,偷觑袁术表情,见袁术面无表情,於是大起胆子,把话说了下去,“郭汜好像欲降刘表。明公,博望、朝阳两县如果再失,则宛县就将陷入敌之重围矣!相比两县,博望离宛只数十里,更加要紧!又且将攻博望者,是车骑与卫将军两部的主力,因以末将愚见,当务之急,是需立即驰援博望!”

    郭汜投降刘表这样的大事,袁术自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尽管他和李业两人把这个消息按了下来,没有告诉诸将,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可是张勋等人都是袁术帐下的高级将领,这样的消息又怎能瞒得住他们?他们其实都已经知闻了此事。

    张勋说完,等了好半晌,听到了袁术的声音。

    袁术沙哑着嗓子,说道:“驰援博望?”

    张勋说道:“明公,博望一城,若外无援,何能当车骑、卫将军两军围攻?而若博望再一失,宛县之北再无屏障矣!郭汜又若果降刘表,则至其时也,宛北为车骑、卫将军部,宛西为郭汜部,此讯传至朝阳,朝阳势必军心大乱,难以再守,是刘虎、蒯越可兵近宛南,……明公,四面环围,宛县如何可守?因末将愚见,守宛务先守博望!末将愿引本部兵,即援博望!”

    张勋已向袁术请求过两次率部驰援博望了,但每次都因李业的阻止,而没能得到袁术的同意。

    李业这会儿也在堂上,他闻言立刻起身,又是阻止张勋的此议,说道:“明公!张将军此议不可!”与张勋说道,“将军已经接连两次,算上这次,已是三次请求出援博望,前两次你请求的时候,我都已经向你解释过为何不可驰援博望,将军却怎么又这第三次提出!”

    前两次李业反对的理由都一样,都是担心如果援助博望,可能会被荀贞围城打援,白白损失兵力,而博望之围也不能解。

    故而李业认为,当前最佳的防守策略应该是,固守宛县,等待袁绍援兵。

    张勋说道:“司马担心出援博望的话,会中敌埋伏……”

    李业接口说道:“不错!博望而今被荀贼、孙贼围得水泄不通,——明公召长史回宛的檄令已经下达多日,可至今檄令甚至都传不入博望城!荀贼、孙贼在博望布置的兵马之多由此可见!将军若贸然往援,必中埋伏!因是我以为,与其出援,不如固守!”

    张勋语里带了怒气,说道:“固守!可是司马,你想过没有?若是博望再一丢,车骑等部共进至宛县,只凭宛县一城,如何能够守住?”

    李业有他的道理。

    他说道:“一则我宛城内、城外现有兵万余,二则我宛储粮足够此万余兵食用

    两年!以此粮、兵,据此坚城,为何守不住?荀贼、孙贼、刘贼三部兵加在一起,拢共也不过最多四五万人罢了!十则围之,敌才是我不到五倍,并我城中还有明公亲自坐镇,守城还不是绰绰有余么?”

    张勋的怒气不能抑制了,他怒道:“司马此话看似有理,然司马可曾料到军心士气?若博望诸县俱失,独存宛一城,则这对我城内外各部守军之士气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大将军的援兵如果迟迟不能到,……现今看之,大将军的援军也的确是很难驰援到至的,那么士气低迷的情形下,城还怎么守!……宛县固坚,粮、兵固足,然守城者,人也!说到底,守城靠的是军心、靠的是士气!军心一乱,士气一溃,纵百万之众,无用也!”

    说着,张勋又一次伏拜在地,恳求袁术,说道,“明公,当此之际,请公立断,万不可坐视博望失陷而不援也!博望若失,宛县必不能守。”

    宛县是南阳的郡治,也是袁绍的大本营,袁术几年的经营下来,如今的宛县不但本身城墙坚固,并且外有两座大营,与城内呼应,又并这城外的两座大营,亦俱有高大的营墙,外挖有深宽各数丈的壕沟,简直已不是营,又是两座小城了,故而若按两年可用之粮,将此万余守卒分守这三处,确实如李业所言,是有把握能够守住宛县城的,但话再说回来,张勋说的也不错,守城靠的是士气,士气如果低落到极点,那么粮、人再足、城防再坚,城也守不住。

    袁术陷入犹豫。

    现在的袁术又哪里还有他年轻时以气高人,被人唤作“路中悍鬼袁长水”时的骄横?亦又哪里还有与李业商量着西入长安,取关中为王霸之资,以成其帝业时的自狂自大?

    所余者,唯惊乱而已。

    尤其在闻知郭汜居然降了刘表以后,他更是心如跌落谷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如果郭汜还在外为其犄角的话,那至少袁术在心理上不会“孤单”,知道外头有一支较为强大的军队为自己的援兵,则就算强敌压境,也能有些底气;但现在郭汜降了刘表,也就是说,他而下只剩下了宛县的守兵可用,——不说我消敌涨,敌人的实力因此更得到了增强,便只放到张勋请援博望这事儿上说,袁术当然也就更倾向於李业之策,不敢再派兵出宛。

    派兵出宛的话,首先削弱了宛县的防御力量,其次又若是援救途中,像李业说的那样,中了埋伏而损失惨重,则宛县城可该怎么办!

    可是在张勋的坚决要求之下,末了,袁术还是动了心思。

    他犹豫了好久,琢磨来琢磨去,不得不承认张勋所言也有道理,遂最终还是同意了张勋所请。

    袁术说道:“好吧!那就按你所请,你可率你本部驰援博望。”

    张勋怒气尽收,大喜拜倒,应道:“诺!末将遵令!”

    袁术交代说道:“却是你此援博望路上,可千万须得谨慎,小心荀贼埋伏。如是博望实难再守,你也不要浪战,即刻率部回宛便是。”

    “明公不用担心,末将自会小心从事。”

    两天后,张勋率领本部兵三千余出营,北上驰援博望。

    一天后,到了博望县南界。

    斥候打探到的情报一道接一道。

    张勋帐下诸将无不忧色重重,其帐下长史问他,说道:“将军,车骑、卫将军两军已然合围博望,根据诸道军报,可以统算得出,车骑、卫将军围城之兵约两万余众,我援兵才三千余,这……,这如何能救得博望?”

    张勋镇定自若,抚须笑道:“君等勿慌,我敢请命来援,当然是我已有对策!”

307 忠义一士拒不降

    “敢问将军,是何对策?”

    这几人都是张勋的心腹,到了这时,张勋也不再瞒他们,便就说道:“我之对策便是投诚。”

    诸军将面面相觑。

    张勋问道:“怎么,你们不愿意么?”

    这几个将领齐齐拜倒在地,同声说道:“唯将军之令是从!”

    却他们原来也都已存投降荀贞之意。

    之所以张勋和其帐下诸将都想投降荀贞,无它缘故,只能怪袁术接连不断的昏招。

    杨弘的一再良言进谏,他皆不听从,偏信李业的那些愚蠢谋策,且杀了对他忠心耿耿的舒邵,还赶走了杨弘,搞到如今,南阳已是不能守。

    以前打刘表,虽然僵持,张勋等的利益至少无损,并且他们在南阳过得还都不错,最多是其中或有些志向的,不太容易实现他们的志向罢了。

    但现下不然,一则南阳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眼看是谁也守不住了,二者,荀贞而下代表的是朝廷,如果因顽抗而被擒获,那么就可能不仅他们本人会落个身死的下场,且及他们的家族也会受到牵累,如此一来,当然是与其负隅,不如降之,——并又及,荀贞素有宽仁之名,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贾诩、段煨、杨奉等,降了他后都各得重用,以此推之,张勋因而认为,以他的族望、个人的名声,投降了荀贞后就算比不上贾诩等,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见诸将皆赞同投降,张勋大喜,乃与诸将说道:“我等虽不曾对抗车骑,然与刘景升久为敌国,刘景升今与车骑为盟,故今降车骑,若欲不失富贵,非得先献一份大礼与车骑不可也。”

    有聪明的人,猜出了张勋之意,远望向北边的博望县城,说道:“将军是想?”

    张勋抚须而笑,说道:“我正是此意!”

    “却城内有长史督军,长史忠节之士也,若欲献城,恐不易也。”

    张勋瞅了这将一眼,什么叫“长史忠节之士”?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说他张勋是背主之徒么?唯值此投降的关键时刻,却顾不上与此将计较,便只当没有听到这话,与诸将把他的打算说了一遍。诸将闻之,无不称赞。

    遂於当日,张勋遣其主簿,秘往城北的荀贞大营,求见荀贞。

    其主簿未近荀贞占地辽阔的大营,已为游骑捉获,这主簿赶忙把他来意道出。游骑分出数人,押他到营。等了多时,得荀贞召见。这主簿被搜身过后,入进帐中,不敢乱看,即拜倒行礼。

    荀贞叫他起身。

    这主簿一五一十,把张勋欲降等事禀与荀贞,又奉上张勋手书的书信一封。

    荀贞看了张勋来信,见信中言语极是恭谨,和颜悦色地与这主簿说道:“张公自拔归来,我心甚慰。张公之名,我久仰之,你回去告诉张公,博望若可献,便献之,若不易献,便请张公引部来我营就是,请张公切勿冒险,我正待与张公共谋大事!”

    这主簿领命,马不停蹄折还张勋营,把荀贞的表态回禀张勋。

    张勋感动非常,叹与诸将,说道:“车骑重我等安危而轻博望,如此厚意,实令我感激

    涕零!君等难道还不勉力么?”

    诸将齐声说道:“愿为将军效死!取博望以献车骑。”

    张勋於是率部出营,赴博望县城。

    博望城四面都已被荀贞部包围。至城南,厮杀一番,张勋引兵突至城外,自有兵士高呼城内放吊桥、开城门。杨弘等早在城头见之,已遣兵出来接应,吊桥放下。张勋帐下诸将各带备好的精卒扈从张勋过吊桥,入城内。杨弘等下城头来迎张勋。

    却两下相见,杨弘等话犹未说,张勋喝令左近:“还等什么!”

    杨弘等反应未及,已被张勋亲兵拿住。张勋帐下诸将和他们带着的精卒,把杨弘等带下城来的守卒杀散,把住了城门。外头战鼓擂动,如似滚雷,刚才还在与张勋部“血战”的荀贞部与张勋部还留在城外的部队竟是合作一股,顺势杀入城内!

    杨弘这才乃知,张勋已是投降荀贞。

    方才张勋部的“进斗而至”,只不过是与荀贞部做的一场戏,为骗开城门而已。

    杨弘怒不可遏,挣扎着,戟指张勋,怒斥道:“你、你、你!竖子背主求荣!”

    张勋对杨弘还是很尊重的,他命令左右把杨弘放开,冲杨弘行了个礼,说道:“长史屡献良谋,左将军惜不肯从,独信李业阿谀之徒!舒邵所以无辜而死,南阳乃有今日。郭汜已降刘表,右将军援兵无望,阉人赵悦之流,且知去就,长史明智之士,焉不知南阳今已无可守?车骑奉旨来伐,南阳士民壶浆以迎,窃以为,惟今之计,顺天应民,反正为宜!长史何不与我共降朝廷?勋之薄能,车骑犹尚重之,况以长史之才,胜勋十倍?必能得车骑之重用矣!”

    杨弘怒道:“左将军虽一时听信李业谗言,然左将军待我恩重如山,要想我降,万万不能!”

    纪灵和杨弘一起下的城,亦被捉下。纪灵却见机能变,没口子地连声说道:“愿降!愿降!”

    张勋也就不再和杨弘多说,见荀贞部入城的部队已然控制住了城门,己部和他们彼此不识,为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乱子来,遂乃传下军令,命本部将士悉数退出城外。

    驻兵城南较远的地方,张勋眺观城内。

    杨弘、纪灵虽被擒下,乐就仍在城中,并且城里的守军将士多达三四千,其中总会有如杨弘这样,不肯投降的,因而荀贞部尽管已经入城,然要想彻底地控制住城内,一场战斗还是少不了的,杀声不断传来,火光处处生起,直到傍晚前后,城中的巷战才算结束。

    十余骑驰马来到,当先之人是个将官,披甲挟矛,长八尺余,极是雄壮,佩着比二千石的印绶,也不知是个骑都尉,还是个校尉,又或是个中郎将,大声问道:“哪个是张将军?”

    张勋赶忙迎上,应道:“在下张勋。”

    这将打量张勋两眼,说道:“我许褚也,奉车骑之令,请你往见。”

    荀贞近卫号为“虎士”,近卫的主将共有两人,一个典韦,一个许褚,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典韦好用大双戟,军中为之语云“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许褚勇而忠憨,被荀贞呼为“虎痴”,这些张勋是知道的,他暗中惊叹果是一员虎将,

    口道:“将军便是虎公?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随我来罢。”

    张勋忙上马,令诸将看住兵马,只带了七八从骑,押着杨弘、纪灵这两个大宝贝,跟着许褚等去见荀贞。

    绕过城南,到了城北,入进荀贞大营,帐中见到荀贞。

    张勋、纪灵下拜行礼,杨弘傲然而立。

    许褚斥道:“既见车骑,敢不下拜?”按刀近前,吓唬杨弘。

    以后世的长度单位计,当下八尺约为后世的一米九,许褚高一米九多,杨弘与曹操身高近似,才七尺,只有一米六多,比许褚何止是低了两头,差不多才到他的胸腹高度,兼之许褚膀大腰圈,杨弘和他一比,就好像是熊虎与羊兔之较,然而杨弘却是神态夷然,乜视不惧。

    “阿褚,不可无礼。”荀贞制止了许褚,然后请张勋、纪灵起身,笑与他两人说道,“今我不喜得取博望,喜得将军二人也!博望易得,佳士难求!今得将军二人,南阳何足安也!”

    “何足安”,不是“何足取”,此话两层意思。

    一层意思是,荀贞已把南阳视作囊中物,即就算是没有张勋、纪灵的来降,南阳他也能得之,是以未说“何足取”。一层意思是,打下南阳以后,希望能借张勋、纪灵的能力,帮助他来安抚南阳,因是他说“何足安”,——也算是间接地向张勋、纪灵许诺了一些东西。

    张勋、纪灵听出了荀贞话意,两人心头都是一安,皆道:“末将虽微,敢为明公献绵薄之力!”

    荀贞看向杨弘,笑道:“足下就是杨君么?闻名已久,早思一见!今日相见,快慰平生。袁术数违圣旨,暴虐残民,不道之贼也!我今奉王命以讨之,唯罪其一人。君向来仁义爱民,非袁术之流也,将来安抚郡中,尚欲多借君力。待此战罢了,我当上表朝中,举君以显任。”

    “哼!左将军是朝廷所任的南阳太守,你假托王命,无故寇境,若说不道,究竟谁是不道?你才是真贼!我固愚陋,不敢忘忠义二字!烈士不事二主,休以张勋、纪灵视我!”

    纪灵也是挺尊重杨弘的,担心荀贞一怒把他杀了,慌忙拦他叫骂,说道:“长史!长史!”

    荀贞倒是不恼,一笑罢了,令许褚、典韦等暂把他带下。

    典韦恼其出言不逊,带杨弘出到帐外后,与许褚各踹了他几脚,这且也不必多说。

    ……

    张勋、纪灵投降,乐就为乱兵所杀,死於城内,博望已克,继於次日得到军报,刘虎、蒯越终於攻下了朝阳,开始向新野进发,差不多同时,又得臧霸的军报,向荀贞报告他的兵马已至安众,——安众在新野的西北边,从新野不管是北上宛县,还是西去郦国等县,都得经过此地,就在不久前,荀贞檄令臧霸,命他分兵前往安众,也不必打下此城,只需扼住周围的要道即可,此中所为之意,自是防止刘虎、蒯越等打下新野后,再占领别县,换言之,郡西的郦国五县且先不论,只郡南来说,除掉朝阳,再由刘表占据新野,是荀贞最大的底线。

    随之,荀贞准备亲率各部进围宛县,却出兵前的军议会上,得了吕布遣人送来的一道书信。

308 闻檄失笑奉先呆

    荀贞对南阳发起进攻之始,高顺就强烈建议吕布,援助袁术。

    但吕布不肯听从,他说道:“朝中司徒赵公已许我前将军,并於日前,戏志才亦有书来,言辞甚恭。志才何人哉?车骑之所信爱者也!虽非车骑之亲书,而亦无差矣。朝廷拜我前将军之诏,眼见指日可下,值此之际,我如何能援袁术?兼以朝廷讨伐袁术之檄,子向,你也是见过的,十条罪状,当真无人臣之态!我读罢亦不禁发勃然之怒。此等逆贼,我又岂能援之!”

    见吕布这般执迷不悟,高顺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出於对吕布的忠心,他还是苦苦劝谏,说道:“明公!朝中若果欲拜公前将军,又怎会等到现在,尚无令旨?赵温也好、戏忠也罢,他们的书信,以末将观之,他们其实都是在哄骗明公!明公却怎对此深信不疑?”

    吕布不快,说道:“赵公德重海内,又前在朝中时,我对他亦是十分礼重,他怎会哄骗於我!”

    “明公!公与孙策有杀父之仇,此仇不报,孙策何能自立於世间?请公试想之,若公是孙策,这仇,公会不会报?因此这仇,孙策他肯定是要报的!而此仇孙策既必要报,则论以与车骑的亲疏远近,末将敢问明公,是孙坚、孙策与车骑近,还是明公与车骑近?”

    吕布摸了摸胡须,说道:“这个嘛,我与车骑相识恨晚,此前苦无机缘,而使孙坚与车骑早我相识,故若论以眼下之远近,我确是不如孙坚、孙策。可是子向,孙坚已死,孙策孺子,而戏志才的所来之书中言之甚是,深合我意,方今国家动荡,正用人之际,以我之武勇,使我将骑、车骑将步,海内谁人能敌?孙策又焉能及我?不闻‘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耶!是我今与车骑虽稍疏,来日必更近也!”瞥了高顺眼,说道,“又或者是,子向,你莫非竟以为我活吕布,尚不及那死孙坚么?”

    “明公!末将断言,公若今不救左将军,待攻下南阳以后,车骑必定会来犯平春!”

    吕布哪里肯信高顺此话?尽管知道高顺忠心,但他不满意高顺太过耿直的态度,因不想与之多说了,心道:“谚云:话不投机半句多。诚不我欺。”遂按住案几,准备起身,对高顺的断言敷衍说道,“子向,车骑与刘景升两路兵马,四五万的大军,南北夹击,南阳之为车骑所得,早晚事耳!我部兵才数千,纵我听你之言,然又如何能救得了袁公路?”

    高顺说道:“将军,我有一策可以救得左将军!”

    吕布站起身来,打算离开,随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明公,现今不但车骑亲率主力到了南阳,孙策亦率其主力入了南阳,汝南境内现下防御相对空虚,如果我军於此时急袭汝南,则至少可把孙策所部从南阳调回,如此,就能减轻左将军受到的压力;而又若是我军进展神速,甚至可以威胁到颍川郡,则到那时,恐怕车骑也不得不引兵回援之,左将军之困,自然也就由此可解。”

    吕布吓了一跳,说道:“子向,你这不是救袁术,是想让我引火烧身啊!”连连摆手,“你此策不可用之、不可用之!”

    高顺犹要苦谏,吕

    布已离堂而去。

    高顺无法,只好跟着出堂,送走了吕布后,他也回家去。

    到了家中,他坐立不安,喟叹不已。

    其从子侍立在侧,问他说道:“敢问阿父,缘何喟叹?”

    高顺叹道:“我所叹者,袁公路之将亡,而将军不从我言,我侪将尾其后矣!”

    其从子是赞成高顺的判断的,顾视室内、室外,皆无外人,便大起胆子,说道:“阿父既已远见至此,而数谏将军,将军不肯听阿父忠言,则以我愚见,阿父何不早谋出路?”

    高顺大怒,斥道:“何谓早谋出路!这种话,你休得再说!将军我恩深情重,我自当以忠义报之,若从我言,我引陷阵士,为将军先锋;不从我言,我仗七尺剑,拼死护将军得脱便是!不闻太史公言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轻於鸿毛,大丈夫自应死如泰山,不做鸿毛。”

    其从子乃不敢再言。

    却吕布拒绝了高顺请求援助袁术的建议,又在两天后,召集诸将,与诸将说道:“今接军报,车骑已兵临博望,而刘虎、蒯越将拔朝阳,我思来想去,当此时机,我等却是不可坐观。”

    高顺才进言劝他救援,他不肯救援,这时却说出这话,高顺心中一动,有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浮上脑海,难道说是吕布他自己想通了?高顺满是期待,紧张地等着吕布往下说。

    吕布接着说道:“我以为,咱们也得出兵南阳!”

    诸将不解吕布之意,便有一人问出了高顺的疑惑,说道:“明公,出兵南阳?敢问明公,是去援助左将军么?”

    吕布愕然,旋即作笑,说道:“袁公路败亡在即,怎会是去援他!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得抓住这个袁公路将亡的大好时机,立下些军功给车骑看看!”

    “将军是要……”

    吕布跪坐席上,手按腹上,顾盼诸将,踌躇说道:“助车骑一臂之力,攻克宛县!”

    高顺大惊失色,说道:“明公,这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明公,若往博望、宛县,需先经比阳、舞阴,现此二城皆已为孙策得,我军若贸然过之,明公不虑孙策设伏於道么?”

    “只要车骑许我往助,孙策他敢不从车骑之令?”

    高顺下拜堂上,说道:“明公!”

    “子向,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今天我就给车骑去檄,主动请缨!”

    ……

    吕布所写之檄,便是荀贞这日在帐中接到的这封来书。

    荀贞看完,倒是和高顺一样,亦颇吃惊,——只是他俩吃惊的缘故不同,笑与郭嘉、袁绥、宣康等人说道:“吕布居然向我提出,说他熟知宛县虚实,想要率兵来助我攻拔宛县。”

    郭嘉失笑,说道:“吕布竟有此请?可真是个呆子!”想了一想,说道,“明公,他既有此请,何不允之?”

    “哦?”

    郭嘉说道:“袁公路之覆灭已是必然,消灭了袁公路后,下一个就是吕布,而他现在愿意离开平春,这不正是一举将他与袁公路共同消灭的良机么?”

    “奉孝,你是想让伯符部先把吕布歼灭?”

    郭嘉说道:“从平春来博望、宛县,需经比阳、舞阴,比阳、舞阴现已为卫将军部所克,则嘉之愚见,何不令卫将军设伏比阳、舞阴间,候吕布兵至,歼而灭之?”

    荀贞忖思多时,手抚颔下短髭,摇了摇头,说道:“奉孝,卿此策不可。”

    “明公是担心不能顺利地歼灭吕布所部么?”

    荀贞点头说道:“吕布勇猛,其帐下高顺诸将皆悍将也,他的兵马虽远比袁术为少,但论野战之能,远非袁术部曲可比,纵然设伏以待,想要将之全歼,亦不容易,而一旦战不利,就会影响到底下来的攻宛此战。……刘虎、蒯越已围新野,郭汜如果这时出兵,东与刘虎、蒯越去合,则不仅新野将会被刘虎、蒯越速克,虽然臧霸部已扼安众,只怕随后也难以再阻止他们北上来宛,那么宛县没准儿就不能为我军独得。相比顺手歼灭吕布,宛县之得失,更为要紧。故卿此策,不可取也。”

    袁术部队的野战能力不如荀贞所部,故此荀贞千方百计,想要将其兵马调出,野战取胜;而吕布所部诸将,无不勇敢善斗,并颇有精骑,他们的野战能力,天下不说第一,也在翘楚之列,只以孙策部来做伏击,就算占了地利,还真是如荀贞所说,胜败也在两可,或许还会失利,而一旦失利,就势必会影响到攻南阳此役中的拔宛此战,因而郭嘉此策,确不可用。

    ——若以荀贞刚起兵时论之,郭嘉此等谋士的计策,他怎能会有拒绝?现在则不与他最早起兵时相同了,他如今是历经百战,尤其在战略层面上,早已是自有判断,并因久掌全局的关系,且在战略层面的判断上,有时也会强过郭嘉等谋士。

    郭嘉同意了荀贞的判断和意见。

    既没有把握全歼吕布,有孙策在军中,为防他两边内斗,那他率兵来助的请求当然也就不能允许了。荀贞遂叫主簿陈仪代为给吕布回书,对他好生做了一番抚慰,但没有允许他来相助。

    ……

    宛县。

    张勋驰援博望,结果反而投降荀贞,博望失陷,杨弘、纪灵、乐就或被俘、或战死的等等消息,已然传到城中,李业、刘勋等人,尽皆惊骇,乃共来求见袁术。

    又是等了多时,袁术才到堂上。

    较与上次,袁术的面色越发灰暗,须发仍未有染,也好像比上次花白了许多。

    当先发言的是惠衢。

    惠衢说道:“明公,张勋无义之徒,降了荀贼,致使博望为荀贼得据!荀贼、孙贼主力眼看将至,宛县内外而今人心惶惶,军心不定、民心动/乱,该何以应对,敢请明公及早下令!”

    袁术在众人中找到了一人,怒目而视,喝令道:“你出来!”

309 见机识务子务高

    “你出来”三字入耳,堂中李业心头一跳,慌忙偷觑,见袁术看的不是自己,乃才松了口气,然顺袁术目光所视,看到了袁术所视者为何人后,李业那才放下的心,不觉又是一跳,只不过这回跳,非因惧怕,而是因隐约预料了这人下场后而生的兔死狐悲之感。

    这被袁术所呼、所唤之人,是个五旬的老者,相貌清癯,鸡皮鹤发,三缕长须,观之颇有仙气。此人名叫张炯,河内人,乃是当今海内有名的一个术士,擅谶纬之学。“代汉者到涂高/也”此句谶纬中之“涂高”,所指系为袁术,这个推论,最先就是张炯私下向袁术说的。

    ——袁术本就骄横,又听了张炯这话,於是遂渐有称帝之心,自以为天命落在了他的身上,也因此才对朝廷的旨意屡次三番的不敬,却是说起来,袁术之有今日,固然不能将错全都推在张炯身上,根本缘故还是因袁术自身,但张炯也确是有推波助澜、助纣为虐之过。

    本在此前,袁术对张炯甚是看重,而下穷途末路,终於变色翻脸,此际看那袁术,真是一脸凶相。只听他喝问说道:“你不是私下里再三与我说,苻命在我、天命在我么?却为何现今荀贞竖子的兵马将至我宛?你之前所言,莫非是欺我老实,其实都是在哄我不成!”

    把这张炯吓得赶紧离席,屁滚尿流,奔到堂上,伏拜在地,颤声说道:“将军!谶纬所言,绝对不假!炯怎敢欺骗将军!”

    “谶纬若果然是真,天命在我,则为何荀贞之兵将到我宛?为何、为何……”袁术狠狠地拍了下案几,痛心疾首,怒不可抑,“为何张勋叛我!”

    “这……”

    袁术逼问说道:“这什么?”

    杨弘被荀贞俘虏、博望被荀贞攻克,这两件事对袁术造成的打击,都不如张勋主动向荀贞投降给他造成的打击大。要知张勋不仅仅是袁术帐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张勋更是袁术的汝南老乡、是袁术的多年旧友,袁术对他一向信赖有加,却和袁术有着这样交情的一个人,如今竟然用假话来骗袁术,然后刚出宛县就降了荀贞,这会给袁术造成多大的打击?可想而知。

    而又由张勋的这个举动,又可以推断得出,此时此刻,宛县城内外的守军将士会是何等惶恐的情绪,就是再愚蠢之人,也能料得出来这宛县怕是守不住了。

    因为张勋背叛而产生的愤怒、因为料到宛县守不住而产生的恐惧、因为以为天命垂青而最终贪念落空而产生的沮丧,各种情绪混合一处,李业分明看到,袁术这会儿的表情简直可用狰狞形容,触目心惊,李业不敢再多看,急忙将头低下,心如撞鹿,噗通、噗通跳个不住。

    袁术再三逼问张炯。

    张炯无话可说。

    袁术怒目而视,恶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他抄起佩剑,将剑抽出,起身来,下到堂中,撩衣袍,到伏於地上的张炯前,先是一脚把他踹翻,紧随着,举剑刺入他的胸口。

    张炯胸前顿时鲜血喷涌,他魂飞魄散,挣扎着,想往外逃。

    袁术赶将上去,把剑竖拿,剑尖朝下,往张炯身上乱七八糟地猛刺,连着刺了四五剑。

    张炯身上、身下满是鲜血,却在强烈的求生**下,仍是坚持往外爬,——已不是爬,而是蠕动了,在堂上拖出了一段长长的血迹后,惨叫由高到低,又到停止,不再挣扎,就此死去。

    堂中诸人看到袁术突然发狂,个个惊骇,一时鸦雀无声。

    袁术提着剑,气喘吁吁地在张炯的尸体前立了片刻,将剑丢到地上,“嘡啷”一声响,更是吓得堂中的刘勋、李业等人无不打了个颤。

    袁术往堂外走去。

    刘勋与袁术也是老相识,并且其家世为汉室贵臣,论以族望,虽不及汝南袁氏,然亦当代一贵豪阀族也,因虽当此袁术发狂,他倒是还有几分敢说话的胆气,便追问袁术,说道:“将军!底下该怎么办?城该怎么守?还请将军发下命令!不然的话,士气恐怕就将不可收拾了。”

    袁术已经走到了堂门口,他顾向堂内,喝道:“司马何在?”

    李业深恨刘勋多嘴,然袁术既呼,他不敢不应,面色惨败,颤声应道:“下吏在。”

    “你与子台、胤、嗣,各监城之一面;惠衢,你佐我子,督城中。”

    刘勋说道:“各监城之一面?”

    话像是从袁术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似是惨然,又像是发狠,他凶恶地说道:“吾为河南尹日,竖子不过一斗食亭长,吾家世为三公日,竖子父祖贱民耳!今我虽小挫,犹有宛县

    坚城,天命在我,我何惧之!今日城下,乃公要让他血染城下,要取其首级!死战!死战!”声音陡然提高,令道,“汝等为我分督城内各部,传檄城外两营,进战有功者,重赏!获竖子首级献我者,不吝公侯之封!无我军令,临战敢退者,乃公诛其三族!诛其三族!”

    堂上诸人你我看,我看你,面面相觑。

    扬长而去的袁术身影渐远,隐隐传来他的大笑,大笑声中,含糊不清地混杂着他沙哑的叫喊:“代汉者当涂高/也,天命在我,我乃涂高,天命在我!”

    李业自觉又逃过一劫,血腥刺鼻,惨死堂上的张炯形容可怖,他一眼不想再看到张炯的尸体,半刻也不想再留在堂中,当先起身,就往外走。

    一人叫住了他,说道:“司马慢走,我兄令我等分监城之一面,且需先议一下,我等都各监哪面?”

    说话这人名叫袁胤,是袁术的从弟。

    袁术刚才下达守城任务时,除了李业、惠衢以外,提到的“子台、胤、嗣”,分别说的是刘勋、袁胤、袁嗣,“子台”是刘勋的字,袁胤、袁嗣都是袁术的从弟。

    ——却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这汝南袁氏,袁术这一代的名,大多与“子嗣、家族传承”有关,比如“胤”,子孙传承之意,比如“嗣”,继承、子孙之意,比如“绍”,继也,也是继承之意;又比如早死的袁术、袁绍的从兄袁基,“基”,引申意为基础、开始、基业;袁术、袁绍的另一个从兄袁遗,“遗”,余、留之意。包括袁术的“术”,道路,也可理解为是对其本人、对家族前途的美好愿望。却只可惜,寓意虽然饱含了上一代对他们的殷切盼望,只他们这一代中的两个领头人,袁术、袁绍,未免不太争气。却也不必多说。

    李业只好住下脚步,说道:“哪面都行!”

    其它没有任务的诸人纷纷散去,袁胤、袁嗣、李业、刘勋、惠衢和闻讯赶来才到的袁术长子袁耀,六个人在堂中又待了会儿,商量定下各自的任务,随之,也都分别离开。

    却说李业,就像是逃难似的,忙不迭地出了袁术府邸,上了车,一叠声催促还家。

    到了家里,李业到其妻室内,令奴婢出去,与其妻说道:“快些把家中财货收拾起来,选其中贵重的,独放一处。”

    袁术帐下文武诸将,无不贪婪,而在他们其中,李业的贪婪又可居翘楚,是出了名的,——连袁术给吕布的粮秣,他都要从中过一手,将新粮换成陈粮,其它的各类敛财就更不必说了。他跟着袁术在南阳的这四五年,着实是弄了个亿万家訾,单其家中的木屐、腰带这类东西,就都各储满了两个库房,别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种种器玩,更是不计其数。

    其妻不知他要干什么,却是也知荀贞、孙策的主力很快就要来到,遂不满说道:“你不是对我说,车骑、卫将军所部即将到宛?这个时候了!不想着怎么逃跑,保住性命,你还弄那些财货作甚?难不成,逃跑时候,你还能带着那些东西!”

    李业正色说道:“你知道什么!我正是要用这些物事,保全咱们的性命!”

    其妻问道:“夫君何意?”

    “待车骑兵至,我将它们都献给车骑,你我性命不就保全了么?”

    其妻吃了一惊,说道:“夫君欲叛降车骑?”

    李业不快说道:“岂不闻乎,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宛县已不能守,车骑部曲乃是王师,我这是见机识别务,拨乱反正,怎能叫叛降?””

    其妻以为然,赞道:“还是夫君高明!”就从了李业的吩咐,亲自去库房,挑选宝物,以备献给荀贞。

    只献宝物,只怕还不太够保住性命,李业寻思,是不是可以正好趁袁术令他督城之一面的机会,等荀贞的兵马到了宛县城外后,派人悄悄出城,提前向荀贞表他愿降之意?

    作出了决定,就等荀贞兵马一到,他就派人出城投降!

    唯恨无有兵权,却是只能献上自己,没法献城。

    数日后,荀贞、孙策兵马络绎开到宛县。

    连着两天,一边建筑营垒,荀贞一边调兵遣将,对宛县城展开了三面包围。

    ——从荀贞自许出兵,打鲁阳开始,到现在为止,总共用时不到一个月,可谓势如破竹。

    宛县城中,袁术接到了袁胤等人的急报,便把他而今唯一的谋主李业召来,向他问策,问李业说道:“荀贼兵已至,你有何守城之策?”

    李业短眉扬起,鼠目睁圆,立於堂上的

    瘦长身形显出奋张之态,挥舞手臂,慨然说道:“现无别策,唯如明公所言,死战而已!城中粮秣充足,内外守卒万余,凭此坚城,亦如明公所言,荀贼何惧之有?下吏虽文儒,愿披甲仗剑,身为先驱,为明公杀贼!”

    见到李业这样的忠心,袁术惶恐不安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稍安。

    李业回到家中,立刻挑了忠心的仆隶一人,把自己的亲笔书信给他,——这信中所写,除了愿弃暗投明,投降荀贞的内容之外,还有关於城内外具体城防情况的内容,命这仆隶做好准备,晚上出城,去求见荀贞,务必要把此信奉给荀贞。

    然而就在这晚,李业的仆隶还没出城,遥遥城西传来大乱之声。

    李业闻之,慌忙令奴仆前去打探。

    不多时,打探的奴仆回来,禀报李业:“大家,是刘将军开了西城门,迎荀贼兵马入城。”

    李业勃然大怒,说道:“什么?”

    这奴仆把话又说一遍。

    李业气急败坏,上前去,奋力扇了这奴仆一个耳光,怒道:“什么荀贼?是车骑将军!”

    “荀贼”云云,本都是跟着李业学的,可李业是主人,他不讲理也没办法,这奴仆不敢分辨,赶忙转口,说道:“是,是,是车骑将军。”

    李业骂了句粗口。

    这奴仆误会李业是在骂他,伏地乞罪不已,却听李业接着说道:“竟是被刘勋抢了先!他可是袁公的故交旧友,一向来盛气凌人,却没料到,居然是个不忠不义的家伙!是我一时不察!”道声“罢了”,令这奴仆,说道,“你即刻随我,赶紧去西城门,迎车骑和王师进城!”

    临出门之前,交代他的妻子,且在家中,把财货都看好了,等他见到荀贞,便把选出的宝物献给荀贞。

    西城那厢,已是大乱,连带着城中、城的其它三面,也都开始混乱。

    李业在仆隶们的保护下,急匆匆地赶往西城门,去迎接荀贞的部队进城,且亦不必多说。

    只说袁术府中。

    城西大乱,袁术也已听到,并且也已从他的仆隶处知道了是刘勋献城投降。

    袁术披头散发,敞胸露怀,坐在床上,喟然说道:“张勋先叛,刘勋亦叛!袁术也有今天么?”

    陪寝的侍妾正是李业给他找到的那个陈氏女,还有李业所献的那对双胞胎姐妹,这三女是近日来最得袁术宠爱的。三女跪在城边,陈氏女出自宦家,稍有见识,大起胆子,惶惧说道:“将军,既然刘勋已开城门,车骑的兵马入城怕是已不能阻挡,则将军何不降之?”

    袁术惨笑说道:“降之?”

    陈氏女说道:“将军家四世三公,望重海内,戚旧满朝,将军本人则威震天下,将军今如肯降,想来车骑必会礼重将军,富贵仍不失也。”

    袁术说道:“好,好,你说投降,你说的对,是应该投降。”说着,起身下床,到墙边的兰锜旁边,取剑在手。

    陈氏女等跪拜在地,虽因俯首,看不到袁术的举动,但都听到了袁术抽剑的声响,不知袁术要干什么,俱是心头打鼓,感觉到了害怕,但却又都不敢抬头去看,听到袁术的脚步声慢慢走近,三女实在忍耐不住,扬起了脸,正见到袁术神色扭曲,双手握剑,朝她们三人砍来。

    三女惊呼一声,想要逃跑,已然是来不及了,被袁术尽皆杀死。

    袁术横剑在手,鲜血顺着剑往下滴落,掉到地上。

    他放声大笑,说道:“袁术焉是可降之人!”

    提着剑,也不管身上、衣上被溅的尽是血渍,袁术披发赤足,出室外,站在院中,仰望夜空。

    深蓝的夜空上,明月当头。

    听得远处的府门外,嘈乱之声越来越响,也不知是自己所部的乱兵,还是荀贞所部的兵马在逼近他的府邸,袁术横剑脖前,便要自刎,然而剑刃碰住脖子,却是吃痛,他又把剑放下,令战战兢兢陪在侧边的奴婢取毒酒来。

    奴婢倒有忠心的,苦劝袁术不要自杀,但毫无用处,反被袁术杀了一人,剩下的只得去取了毒酒过来。袁术将饮,又怕这酒不够毒,逼迫一个奴仆喝了一杯。这奴仆喝下,很快就倒到地上,惨呼挣扎,好一会儿,乃才死去,只见其七窍中都流出黑血,死状凄惨。

    袁术喃喃说道:“这么疼么?”打翻了另一杯倒好的毒酒,却是不肯再饮,喝令奴婢,“取我甲来!召耀、胤、嗣来,我要杀出去!”

310 郭图献上两得策

    “真是给我袁家蒙羞!胜负兵家常事,败无所谓,却身死沟渠,为贼盗所害!”

    袁绍满脸失望至极的表情,把手中的军报丢到案上,抬起脸来,与堂中的诸吏说道。

    却是袁绍刚刚接到了从河内郡方向传送来的紧急军报。

    军报中所报的,便是荀贞於日前已然攻占宛县此事,并及郭汜已降刘表此事。

    除了这两件事外,军报中还讲说了一件听来的传闻,这传闻与袁术有关。

    系乃:城破之夜,袁术试图突围,然当时荀贞所部已从城西门入城,城中因此大乱,到处都是乱兵和趁乱出来劫掠的轻侠、恶少年,结果袁术与从他突围的奴婢、兵士失散,天亮后他的尸体被发现在街道边的脏臭沟渠里,赤条条的一丝不挂,衣冠佩饰等值钱物事尽被抢走,推测他可能是死在了劫财的乱军或轻侠、恶少年手中。

    沮授、郭图、逢纪、许攸等皆在堂上,众人尚不知军报内容。

    郭图就问袁绍,说道:“敢问明公,军报中是何言语?可是荀贞攻南阳此战,有了什么变化?”

    “不是有了什么变化,而是南阳此战结局已定,宛县已经被荀贞之打下了!……郭汜又降了刘景升。这南阳郡已是荀贞之和刘景升的囊中之物了。”

    郭图、沮授等人几疑听错。

    逢纪吃惊说道:“前日军报,不是报称荀贞之刚刚打下博望,兵马犹未至宛县么?宛县坚城,左将军部守兵万余,粮秣充足,却怎么?……会不会是军报有误?”

    “这等大事,军报怎敢有误?何止宛县已被荀贞之占据,便是我那从弟,你口中的这个左将军,也已身死矣!”袁绍叫从吏把军报拿去给逢纪等人看,痛心疾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真是给我袁家蒙羞!身死沟渠,为贼盗所害!”

    ——袁绍、袁术是同父异母兄弟,但袁绍被过继给了袁成,所以法理上讲,他和袁术就不再是亲兄弟,而是从兄弟。

    逢纪、沮授、郭图、许攸等人一一传看过这道军报,各俱震惊,面面相觑,一时皆是无言。

    袁绍顿了下,又说道:“孟德数日前刚领兵到邺,我才把攻河南尹的部队调集完毕,方要用兵渡河,以胁颍川,而宛县已失!”恨恨地拍了下案几,对袁术的失望溢於言表,却宛县已失,再说也是无用,他遂转过话头,问沮授等人,说道,“卿等以为,我该如何应对此变?”

    ……

    话说回多半个月前,荀贞亲率兵马,与刘表南北夹击,进攻南阳郡的消息传到邺县之日。

    那天,收到这道军报的袁绍立刻召沮授、郭图等聚议。

    在这日的聚议上,沮授和郭图却是难得的意见一致,两人都是不假思索地向袁绍建议,应当马上抽调兵马,渡河往攻洛阳,以威胁颍川郡,从而解南阳之困。

    简言之就是建议袁绍帮助袁术。

    帮助袁术的理由很简单,还是那四个字,唇亡齿寒。

    沮授当时对袁绍说道:“明公,车骑既拥三州,兵强马壮,复挟天子,出入王命,今大河以南,不为车骑屈服的,只剩下左将军一人了!如果南阳再被车骑占据,那么大河以南,只怕就再没有敢抗衡车骑的人了,而荆、扬二州将为车骑有矣!而又如果荆、扬二州为车骑竟有,车骑之势,不可制矣!是以下吏愚见,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南阳为车骑所得!於今之计,明公宜即刻择选精卒,南渡河,急攻洛阳,胁颍川郡,从而逼使车骑回师,以解左将军之危。”

    黄河自西而东,到河内、东郡以后,折往北上,把北部华夏分成了西北、东南两个大块儿。

    河东、河内、并州、冀州、幽州在黄河的北边和西边。弘农、河南尹、豫州、兖州、徐州、青州在黄河的南边和东边。荆州、扬州更在豫、徐之南,所以也可称是在黄河南边。

    现如今,黄河东边、南边还没有被荀贞完全占据的地方,只剩下了荆州、扬州,而在此二州之内,又如今敢和荀贞对着干,不害怕荀贞的军事实力、敢不听从朝廷命令,而且还拥有着较高名气、有着较强大实力的,则是只有袁术。

    ——不管这个不害怕、不听从是不是因为狂妄自大,但至少他敢和荀贞叫板。

    那么如果袁术再被荀贞消灭掉,的确如沮授所言,就算荆、扬二州不可能立刻就会被荀

    贞全部占有,可这二州之内,也确是就将很难会再有敢挑头与荀贞对着干的人了,如此,在有朝廷在手的情况下,荀贞便大可慢慢地把这两州纳入到朝廷,或言之,也就是纳入到他的有效统治之中。而又如果等到那个时候,荀贞的势力就将会明显的强过袁绍了。

    荀贞现下实际控制的区域已有徐、青、兖三州,往年太平之时,这三州都是富庶之地,现今虽经战乱,可比起其它地方,也还算是富庶的,——尤其徐州,徐州是荀贞最早平定的,除了多年前的黄巾之乱和伐陶谦之战,徐州本土这几年基本没再经历过什么战事,在荀贞的良好的治理下,几年的发展下来,时至於今,徐州实际上早成了荀贞的粮仓。

    这已经是很强大的实力了,如果再由他得了荆、扬二州,然后再加上豫州,六州之地,袁绍何能抵挡?哪怕袁绍那个时候已把幽州、并州全部占据,十之**也是无法抵挡的。

    冀、幽、并三州,民风劲朴,皆出精兵,并产良马,幽、并北部且有鲜卑、乌桓等各部胡兵可用,若是能尽得此三州,军事上的力量,袁绍可能不逊於荀贞,甚至可能会强於荀贞,可打仗,打的不但是军事上的力量,打的更是财力、民力,相比黄河东、南那六州的富庶、充足的民力,冀、幽、并三州的战争潜力显然不如。

    即使前期和荀贞的对抗能够与其平分秋色,或乃至占据上风,可随着时间的一长,随着荀贞那边人口、产出的源源不断,袁绍就必会落入下风,而极有可能最终为荀贞消灭。

    ——这还是在没有把朝廷为荀贞所控的这个荀贞於“大义”上的优势算在其内的条件下。

    所以,尽管袁术昏聩,且他占的也只有南阳一郡,看起来好像是远不如荀贞、袁绍,并非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诸侯,然而他对於袁绍来说,却还是具有相当重要的用处的。

    差不多每件事都反对沮授的郭图,这一次赞同了沮授的意见。

    他与袁绍说道:“明公,下吏近得了几封阳翟族人和下吏昔年在颍川时之旧友的书信,此些来书中,皆有言道,因荀贞在许县屯田,不用颍川士民供给军粮之故,颍川之士民於今对荀贞居然颇是赞颂有加,又言说圣上而今对他也是甚为信用,虽仍有太尉杨公等没有被荀贞蒙骗住,依然对他怀有警惕,然若长此以往,还真是只怕他荀贞之将会在朝中立稳脚跟矣!”

    带着对颍川士民竟然因为“小惠”而就被荀贞蒙蔽和刘协昏庸,不辨忠奸的失望,酸溜溜地说了一通后,郭图接着说道,“则若南阳再为其所得,挟此克胜之威,据颍川以为根本,北控兖、青,东提豫、徐,南而经营荆、扬,是荆州、扬州果有为其吞并之可能!这种情况绝不可视其出现!下吏因亦以为,南阳不可不救,左将军不可不援!监军此策,明公不妨采用。”

    比之政治上的能力,袁绍到底比袁术强。

    袁绍不像袁术那样,事到危急关头了,还因为面子而不肯向袁绍求援,他却是在听了沮授、郭图两人的意见后,当机立断,暂放下了与袁术间长久以来的不和,立刻作出了援助袁术,务使南阳不为荀贞所得的决定。

    只是具体到调兵上,——亦即具体该调哪路兵马去攻河南尹上,袁绍犯了难。

    他皱着眉头,与沮授、郭图说道:“君二人所言甚是,可因日前那数道军报之故,我刚往冀州东部增派了兵马,加强守御,却而今我帐下可用之兵有些捉襟见肘,若是南下渡河,攻河南尹,这兵马,从何而调?”

    “日前那数道军报”,指的是冀州东部诸郡前些时相继给袁绍送来的几道急报,分别向袁绍禀报的是赵云、田楷率重兵进屯平原郡,潘璋在东郡秣马厉兵,又乐进率兖州主力西入驻济阴郡,荀成亦率青州兵西至济南郡等这几件荀贞方面部队的异动。

    ——却在获知了这几件荀贞方面部队的异动后,沮授、郭图各向袁绍说了他们的猜测。

    郭图那时猜测的是,荀贞是不是想要干涉袁绍打公孙瓒此战?

    而沮授那时则即猜测,荀贞会不会是想要对南阳用兵了?也因此袁绍当时就一边往冀州东部增派援兵,一边广遣斥候,关注荀贞及南阳郡方向的情况。却真是被沮授猜对。亦因是,荀贞那边攻南阳的战事刚起,袁绍这边就及时获知了消息。

    袁绍现在能用的兵力的确是不太充足。

    不过不充足的主要原因不是他向冀州东部增派了援兵,而是因为他帐下的主力,现今大多已

    被调到了冀州北部的易县周围,都已被他投入到了即将打响的总攻公孙瓒此役里边。

    袁绍对治内百姓的态度,和袁术对南阳百姓的态度差不多,也是横征暴敛,加上他一直同时面对公孙瓒、黑山军这两个强大的敌人,故此在强制征兵这块儿,他和袁术也很像,也是征得比较多,他现约有部曲五六万步骑。以一州之地,而所养之兵,几不逊荀贞。

    不过在后勤供应上,袁绍就不能与荀贞相比了,虽然他横征暴敛,可一则,以久经战乱、民户凋零的一州之地,养兵如许,到底难以长期为继,再则,横征暴敛到的粮、财又相当部分都落入到了他帐下那些文武大吏的囊中,故供应紧张的时候,其将士乃有以桑葚每日充饥的。

    ——袁绍兵卒的日子已过得这般艰苦,冀州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前年冬天讨黑山诸军,淳於琼之所以连番屠杀,很少留下俘虏,包括袁绍之前也在与黑山军的历战中,亲自下令,杀掉了很多的俘虏,其中固有他们视黑山军为叛贼之故,还有一个原因,其实也就正是因为袁绍没有那么多的军粮再来养俘虏了。

    这些且不必多说,只说兵力这方面,袁绍虽是拥兵五六万,然在主力多半已在淳於琼等的率领下北上到易,继而他又於前时往冀州东部增派了数千兵马之后,他现在可用的机动兵力,满打满算,总共也就只有四五千人了。

    凭此四五千人,若只是骚扰一下河南尹,自是足够,但在已经闻报戏志才率董承、关羽、许定等部亲到洛阳坐镇的背景下,想要对洛阳、进而对颍川造成真实的威胁,可就远远不够了。

    按照袁绍的估计,要想达成对颍川郡造成威胁之此个目的,至少得动用一万到两万兵马才行。

    也就是说,现在他还有一万多兵的缺口。

    这些兵从哪儿来?

    沮授说道:“明公,下吏愚见,可檄张扬出兵相助。”

    听到张扬的名字,本就正因荀贞对南阳的进攻人产生焦虑的袁绍,更在焦虑之余,顿生怒气。

    从荀贞迎了朝廷到许县以后,张扬就与荀贞私下来往不断,说实话,袁绍对他已经是忍了好久了,要非是为大局起见,恐怕早就派兵去讨伐这个反复的武夫小人了!

    尽管焦虑、恼怒,袁绍还能保持风度,未有发作,只是微嗔说道:“张扬不足信也!前我以子远监军,令他与张郃并攻洛阳,他便不肯尽心出力,况今自荀贞之挟朝廷到许县后,他与荀贞之一直眉来眼去?则我便是令他出兵,料他最多亦只会如前回,阳奉阴违耳。”

    这话说得倒是。

    上次打洛阳,张扬已是出工不出力,现在不仅荀贞的势力在河南尹得到了加强,而且张扬与荀贞的关系也比之前更加亲近,那对於袁绍的命令,张扬即使仍不敢不从,但可以料定,他也肯定不会真的为袁绍卖命,估计最大的可能还是如上次一样,磨磨蹭蹭地只接令,不干活。

    郭图说道:“明公,张扬不可用也,然并州却是可用。”

    “并州?”

    “西河白波黄巾已定,并州目前无有内患,也未有外敌,明公何不檄曹孟德,令他引兵来助?”

    袁绍沉吟说道:“檄孟德前来助我?”

    “是啊,明公。”

    袁绍说道:“可是太原稍远,叫孟德来助我的话,只怕需要等他不少时日啊。”

    “明公,左将军部众两三万,并有郭汜、吕布相助,以图预料,荀贞此犯南阳,虽有刘表策应,没个两三个月,他肯定也难以功成。太原虽稍远,半个月的时间,亦足够曹孟德兵到邺县了,等他半个月,以图愚见,不算什么。”

    袁绍想了想,遂就从了郭图此议,即传檄召曹操领兵来助,并出於沮授“张扬固不可信,然其兵亦可壮声势”的再度建议,向张扬也下了命令,叫他整点兵马,亦做好攻河南尹的准备,又向可调用的那数千机动兵力也各下了檄令,命他们各部向邺县集结。

    等等这些,不必细说。

    只说当日军议罢了,沮授等人拜辞离去,郭图留了下来。

    他与袁绍说道:“明公,图之所以适才向明公建言,召曹孟德来助,非只是为用其兵,弥补我军眼下之兵力不足,且还有另外一个用意,此是为一举两得之策也。”

311 三管齐下遏荀贞

    听到“一举两得”之用,袁绍看了眼郭图,抚须说道:“公则,卿所言之一举两得,指的是不是可借孟德领兵来助我之机,使元才将西河郡纳入治下?”

    郭图应道:“启禀明公,图正是此意。先前,明公已然数令曹孟德,叫他把夏侯惇从西河调回太原,可他皆托辞不肯从令。现如今,西河郡竟是已渐只知曹孟德,而不知高使君矣!曹孟德既已领太原太守,又西与河东王邑私下勾连甚密,今如再任由西河郡被他占据,不加以及时的制止的话,则假以时日,非但西河,图忧之,只怕整个的并州都将不为明公有!故图以为,今召曹孟德领兵来邺,正可一举两得!”

    堂上没有外人,袁绍也就不隐瞒自己的念头,点了点头,摸着胡须说道:“公则,卿所言不差。你所言此点,我刚才也已想到。就按卿此议!我今日便去檄孟德,令他领兵前来助我,并去密书一道与元才,命他抓住这个机会,迫夏侯惇还太原,把西河郡控入掌中。”

    “明公英明!”

    袁绍沉吟片刻,说道:“此事便如此定下,不必再说。公则,你留下的刚好,我正另有一事想要问你。”

    郭图问道:“敢问明公,是何事也?”

    袁绍叹了口气,把抚摸胡须的手放下,轻轻拍着大腿,略带忧虑,说道:“卿适才也说了,於今观之,荀贞之现在朝中居然是渐有站稳脚跟之势,嘿嘿,我之前倒是小看了他!……公则,荀贞之坐拥三州,论以实力,已足可与我相抗,若是朝权再完全地落入他的手中,朝廷被他完全的掌控,对我而言,长远视之,恐就会不利。公则,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是有些小小的懊悔,当初未有从监军、孟德之建言,勤王长安,迎朝廷与圣上到邺!”

    这当时最激烈反对勤王的就正是郭图,闻得袁绍此语,郭图神色微变。

    袁绍接着说道:“不过,事已至此,以前的事亦不必再提,咱们就只说当下。公则,对於荀贞之的将立稳朝中,我想咱们是绝不能由之、任之!卿就此可有对策?”

    当初沮授、曹操再三建议袁绍勤王长安,迎朝廷、刘协到邺县的时候,郭图固然是反对的一方,袁绍其实也是不赞成沮授、曹操的建议的。

    所以袁绍现下虽然对他当时的决定已有懊悔,然而出於面子的关系,他却是不愿对沮授说出,更不想去问沮授可有无补救之策,故而亦就只好与郭图商量对策。

    郭图事实上也是有些懊悔。

    郭图一直瞧不起荀贞,他原本以为,李傕、郭汜兵强将勇,荀贞不见得能打过他俩,就算打过,也必定两败俱伤,而荀贞在朝中毫无根基,那么又便是最终被荀贞侥幸勤王功成,却又在其既无朝中根基,又自身实力大为受损的情况下,料荀贞也必定难以控制朝权,却是浑未料到,荀贞不仅打赢了勤王此战,时至於今,且眼看着其在朝中的权势渐渐稳固!

    对於这些,郭图首先是眼红,嫉妒像条毒蛇吞噬他的心灵,同时他作为一个智谋之士,也已经看出,这必然将会对袁绍产生不利的影响,因而私下里,他却是也曾就此想过对策。

    这会儿见袁绍问起,郭图遂拿出轻松的模样,洒然笑道:“明公,要想解决此事,有何难也?”

    “哦?莫非卿已有对策?”

    郭图便把他已经想到的对策与袁绍道出,说道:“明公,图有两策。”

    “哪两策?”

    郭图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图在颍川之族人、故旧所给图来的书信中,虽是多有言荀贞之现於许县朝野颇有声望,然亦多有言之,太尉杨彪、将军董承等对荀贞之俱怀不满,是现下朝中,虽有迫於荀贞之淫威、或贪污权势而依附於他的,然秉忠正气,反对他的大臣亦不少也,则当此形势之下,图之愚见,明公何不去书太尉杨彪?”

    “去书杨彪?”

    郭图说道:“明公,杨彪其族,与公族类,四世三公也,累世公卿,久为汉家名族,杨彪其人,德望重於朝,明公若去书与之,以杨彪在朝,明公在外,内外呼应之,荀贞之不足忧矣。”

    “可是……,公则,荀贞之家在颍阴,颍川郡的士人多为其党羽!若是只有杨彪与我响应於朝,恐怕尚且不够扼其声势。”

    郭图笑道:“明公,只荀贞之家在颍川么?图家亦颍川也!图可与辛毗、辛评、淳於琼等分别给我等在颍川的宗族姻亲、故旧好友去书,使他们在民间造舆论,以此,不就可以抵消荀贞之家在颍阴之利了么?况则,图斗胆以为,明公也可给汝南的宗族子弟、右姓名士去书。若比以在汝、颍士人中的声望,荀贞之一斗食亭长耳,又何能与明公、与图等相比!”

    袁绍考虑了多时,说道:“话是这么说,然而公则,方今海内乱之已久,州郡称雄者无不是恃仗兵马,昔

    之董卓、后之李傕郭汜,也同样是靠着强兵,乃才跋扈朝中,太尉杨彪德望虽重,然其无兵,虽有董承与杨彪一党,董承之兵不足言也,论及实力,杨彪逊色荀贞太多,因我忧之,纵用卿此策,我为外援,然我与颍川间隔河南尹,亦恐鞭长莫及。”

    郭图又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明公若是觉得此策尚不足够的话,图还有一策。”

    “是何策也?”

    郭图说道:“明公,此策便是明公不妨稍屈己意,上表朝中,向圣上表露忠诚。”

    “向圣上表露忠诚?”

    郭图说道:“明公,太尉杨彪、将军董承等的确是兵马不多,无法在实力上抗衡荀贞,可是只要有圣上站在明公这边,则明公虽远在邺县,荀贞势必也难掌权朝中矣!”

    这一策倒的确是比刚才去书杨彪,与杨彪结成内外同党此策,更为可行。

    刘协再是不济,也是天子,他本人就是“大义”,那么如果袁绍能够得到刘协的认可,或者换个角度说,亦即如果袁绍愿意用自己的实力来增添刘协的威势,那么虽然袁绍身在冀州,可是荀贞也确然就很难一手遮天,掌控朝廷,——至少可以推迟他掌控朝廷的时间。

    只不过这个计策如果得以实行,并且行之有效的话,刘协显然将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郭图见袁绍沉吟不语,却是知道袁绍不是在担心“刘协会成为最大的赢家”,——说到底,刘协手底下没有兵马,他即使短时期内会成为袁绍、荀贞相争的最大赢家,但他这个“最大赢家”也还是难脱“傀儡”的本质,等到袁绍、荀贞争出胜负以后,不管胜利的是袁绍、抑或荀贞,转过头来再收拾刘协都是轻而易举,郭图猜出了袁绍的疑虑所在,捻须笑道:“明公可是在担心圣上或许对明公会心存猜忌,从而不肯与明公合力遏制荀贞?”

    “公则,我确有此虑。”

    还是那一段黑历史,袁绍他曾经想拥立故幽州牧刘虞为天子,另起炉灶,有这么一段过往在,袁绍便是现在愿意暂且委屈自己,向刘协表示忠诚,但刘协会能相信他么?

    这确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

    郭图笑道:“明公,此忧不难解。”

    “卿有何解决之法?”

    郭图说道:“明公,现公已被朝中拜为大将军,依照汉家故事,大将军通常以外戚出任。既如此,明公何不将此惯例变成现实,沿用此惯例?”

    袁绍若有所思,说道:“沿用此惯例……。”

    郭图进一步说明,说道:“明公何不选从女一人,嫁入宫中,使圣上立之为后?已为国家舅氏,莫说足可以此弥补因前事而与圣上产生的嫌隙,便是录尚书事此职,明公亦可循例而任之矣!”

    袁绍想了一想,还真是郭图说的这么回事。

    如果把他的一个从女嫁给刘协,——袁绍没有女儿,所以如果想和刘协结亲,只能自他的从女中选出一人,那么他就成为了国家的外戚,则不仅很大的可能会以此得到刘协的一些信任,而且按照惯例,除了大将军以外,他还可以再得到录尚书事的职位。

    如前文所述,不得任“录尚书事”,则就算是大将军、太尉这样的显贵职务,也是不能参与国政,得闻机密的,那么得了“录尚书事”此职后,便是袁绍不会去朝中,可至少在失去了“录尚书事”后,荀贞要想再掌控朝权,就会增添许多规制,也就是程序上的难度。

    袁绍大喜,说道:“好,好!卿之此策甚佳!”

    却是说了,郭图此策虽然看似不错,可要想得行,却是有个麻烦的,便是刘协已然在荀贞的奏请下,立了皇后,难道这一点,郭图和袁绍都没有看到么?而郭图献出此策,袁绍以为甚佳?原因也很简单,即是这个麻烦,在袁绍、郭图看来,不值一提。那伏皇后的父亲伏完,既无兵马,也无实权,其族之族望也压根无法与汝南袁氏的名望相比,因此在袁绍、郭图看来,到时候只需寻一合适的时机,叫刘协把伏寿废了,再立他那入宫的从女为后便就可以了。

    郭图悄悄看了看袁绍,见到他喜色满面,因了袁绍方才“有些小小的懊悔”此话而产生的不安遂乃消散,虽已不复不安,但却不能不对袁绍方才的那句话无动於衷,郭图认为他必须要作出反应才行,可千万不能使袁绍生出半点“沮授、曹操的建议其实也有可取之处”的想法,便也算是对自己这两策作出一个总结,从容说道:“明公,图之愚见,明公当时未有用监军、曹孟德之议,实是明智之举。”

    “哦?”

    “今如能以图适才两策,三管齐下,令荀贞不得安於朝,则图之愚见,明公岂不就是既去迎天子到邺,大小事俱得请旨之弊,并乃收遥控朝权,以王命而伐不服之利?”

    袁绍笑了起来,抚须说道:“卿此言甚是!”

    “连通杨彪、掀动汝颍士人对荀贞的反对、准备选个从女嫁到宫中”,以此三管齐下,来使荀贞不能操控朝权的郭图此策,尽管得到了袁绍的同意,已算定下,但现在显然还非是正式开始行此策之时,目前的关键还是在南阳,还是得先帮助袁术渡过难关。

    故而,郭图此策就暂放到一边,袁绍只是叫为他“典文章”的陈琳先代为起草,写了封给杨彪的信,令人送去许县,面呈杨彪,姑且算是先试试杨彪之意,随后,就把注意力仍都放在了南阳、曹操和易县方面。

    ……

    两天后,又一道军报从冀州北部传来。

    这军报和即将打响的总攻公孙瓒此战有关。

    报称:刘和、鲜於辅、阎柔调集汉胡兵马约万步骑,屯驻到了幽州与渤海郡接壤的地带。

    军报传到,袁绍再次召集沮授、郭图等人。

    等诸人到齐,袁绍询问他们:“幽州忽於此际,屯兵幽南,君等以为,刘和诸辈其意何为?”

    众人就此讨论一阵,得出了两个结论。

    沮授说道:“明公,去年底刘和诸辈使尾敦、鲜於银、阎志等人去许县觐见圣上之时,下吏就疑心他们是不是借此机会,与车骑搭上了线?现在看来,下吏的这个猜测没有错。”

    田丰说道:“不错,刘和诸辈必是已与荀贞之搭上了线!当时他们去许县路上,途径邺县时,曾在邺县停留过几天,还谒见了明公,然却在他们从许县还幽州时,他们不仅未在邺县再做停留,反而再度路经邺县时,行色匆忙!要非心中有鬼,怎会前差后别,这般之大!”

    沮授说道:“则於今刘和等突然调兵,集结幽南,以此推测之,便不外乎两个可能。”

    袁绍问道:“两个可能?”

    沮授说道:“一个是策应青州的赵云等部,给我军在冀北造成更大压力,以响应荀贞讨伐南阳;一个是刘和诸辈思欲坐收渔翁之利,想等到我军与公孙瓒的这场决战打响以后,从中占些便宜。”

    袁绍摸着胡须,思考了会儿,说道:“无论此这两者为何,均不利於我啊。”

    如果是第一个,袁绍肯定就没办法再抽调兵马,南下去打河南尹,而是要改以防备他们。

    如果是第二个,袁绍和公孙瓒拼死拼活的打了这么几年了,好不容易占据了上风,眼看胜利在望,又岂能容忍刘和等从中取利?

    要知,这次与公孙瓒的决战,打赢的话,对於袁绍来讲,断非是只有彻底消灭掉这个心腹大患的好处而已,另外还是有着巨大的、丰厚的实际利益的。首先,公孙瓒在易京的储粮、他部队的甲械等等,能够大为补充袁绍的军资;其次,公孙瓒部的兵卒战斗力很强,收编之后,则能大为增强袁绍部的战力。这两个大好处,袁绍是半点也绝不可能会愿和刘和等分享的。

    沮授说道:“刘和诸辈不自量力,明公,下吏愚见,想要解决此事也不难。”

    “策将安出?”

    沮授说道:“刘和诸辈屯於幽南的兵马中,颇有诸胡轻骑,明公前授单於号与苏仆延等,已得诸胡之从附,今可檄令之,命他们助明公攻公孙瓒;待苏仆延等从令以后,再以此迫刘和诸辈亦助战。”

    “现有赵云等屯兵平原,刘和诸辈会肯从我令么?”

    沮授说道:“车骑正用兵南阳,赵云等虽屯兵平原,至多守境而已,又何敢犯我冀州?下吏断定,只要明公檄到,苏仆延等转从明公之令,则刘和诸辈势弱,也就只能从明公檄令了!”

    袁绍遂按沮授此策,分别传檄苏仆延、刘和等,却是果如沮授所料,苏仆延等从令后,刘和等的部队被迫无奈,也只好接受了袁绍的檄令。

    只是虽然顺利解决了刘和等造成的这个小麻烦,毕竟其间是需要时间的,故亦因此,在曹操接到袁绍的命令,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从太原赶到邺县以后,袁绍却还是没能马上就派出部队,进攻河南尹,於是竟至如今,南阳已为荀贞所得,而曹操等部犹未出邺。

    ……

    邺县,袁绍大将军幕府堂上。

    袁绍顾视诸吏,说道:“公路无能至极,坐拥宛县坚城,一日未能守,如今宛县已为荀贞之所得,我军即便这会儿就南下渡河,攻洛阳,也是已然来不及了!君等以为,如今我该何以应对为是?”

    一人在座中起身,说道:“惟今之计,确如公言,已不可再渡河南攻洛阳,以我之见,眼下之上策,当时集中兵马,立即展开对公孙瓒的攻势,以赶在荀贞之尽得南阳,还谋我冀之前,先把公孙瓒一举击破!”

312 袁本初留曹在邺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四十上下年纪,肤色偏黑,相貌寻常,衣装打扮甚是朴素,头裹帻巾、身穿黑袍、腰围革带而已,个头不高,乃是曹操。

    袁绍说道:“立即展开对公孙瓒的攻势?”

    曹操调整了下坐姿,侧身冲向袁绍,腰杆挺直,但下巴略向内收,以示对袁绍的尊重,说道:“正是。本初,宛县既失,公路既死,南阳已不可救矣,而如咱们此前之数次所议,南阳一旦为贞之所得,则大河以南,从此往后,就再无可抗贞之者,刘景升非开拓进取之士,扬州刘繇徒有虚名,是假以时日,荆、扬二州亦必为其有!到时,他将挟五州,……不,加上豫州、河南尹等郡,便是六州半之地,天下两分,其独占半矣!其声势可想而知,海内都将为之震动!而又如果直到那时,公尚未得幽州,就会断难与之抗衡的了!因是,为公计,必须得要赶在这前头,先把幽州收入控下,至时才能与之抗衡。而最好的取幽州的时机,自然就是眼下,趁其主力尚在南阳的时候了!机不可失,本初,因我以为现应即刻进攻公孙瓒。”

    说着,曹操把手往下挥了一挥,如似快刀斩麻,说道,“先灭公孙瓒,继而大军顺势北上,占涿郡、取蓟县,卷席以东,从而囊幽入手。”

    ——进攻公孙瓒只是个引子,或言之,是个前奏。

    曹操的这番建议,实际上建议的是袁绍应当抓紧时间,赶紧拿下幽州。

    席间一人应声说道:“明公,下吏愚见,曹公此议甚是,当下正是立即展开对公孙瓒之攻势,然后顺势取幽的最佳时机。”

    这人所坐之席,位处堂中诸吏之上,乃是右手上位,这是除了袁绍的主/席以外,最为尊贵的一个席位,论以尊卑,且在曹操之上,却是沮授。

    袁绍抚须沉吟。

    沮授说道:“明公,之所以下吏说现在是先灭公孙瓒、继而取幽州的最佳时机,除了曹公所言之车骑主力目前都还在南阳以外,还有两个缘故。”

    “哪两个缘故?”

    沮授说道:“左将军经营南阳至今已四五年矣,今其虽不幸落败身亡,其众犹存,则车骑现虽得宛县,然可以料见得到,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内,他必然是需要把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安抚南阳地方上、消化左将军部的残兵上,也就是说,他短日内是无暇旁顾的,此一故也。”

    “二故呢?”

    沮授说道:“此次用兵南阳,车骑是与刘荆州联兵而为,南阳或许易得,但该怎么处理与刘荆州的关系,则定不易。此二故也。”

    “监军的意思是说就算结束了南阳此役,荀贞暂时也无力顾我冀州?”

    沮授说道:“回明公的话,下吏正是此意。以下吏愚见,就算南阳此役,车骑能在这个月内把之打完、结束,可至少半年,甚至大半年之内,他却仍都是无暇旁顾的。明公,这不就正给了我军歼灭公孙瓒、收取幽州的最好时机么?明公,这个机会万万不可错失!如果错失,等到车骑消化了完了南阳、处理好了与刘荆州的关系以后,则我军若是再想取幽,他肯定就不会坐观,而必定会遣派兵马,或出平原而入渤海,或出东郡而胁邺县,以作干涉!”

    ——沮授的意思其实与曹操相同,只不过比起曹操,在“荀贞主力目前都在南阳”这条军事方面的因素之外,他多向袁绍指出了两个影响到荀贞现在无暇旁顾的政治因素,即就算打完了南阳此战,还有战后对南阳的安抚和处理与刘表的外交关系这两件要务需要荀贞处理。相比前者,单在眼下“荀贞攻略南阳”这件事上来说,显然后者更会耗费荀贞的精力和时间。

    袁绍沉吟稍顷,抚摸着胡须,一边考虑,一边说道:“卿二人所言固是,然公孙瓒虽已行将败亡,却犹拥众数万,其中能战者少说一两万数,又其所筑之易京极是坚牢,闻他在坞内外屯田,其储粮亦足,兼之他与张飞燕往来不断,并又刘和、鲜於辅、阎柔诸辈今虽从了我的檄令,可料彼等定然不甘,那么我若於此际,对公孙瓒展开总攻的话,万一攻势不顺,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曹操问道:“本初,什么变故?”

    袁绍说道:“荀贞他现下在平原郡、东郡都驻扎了精兵,荀成、乐进也分别领兵进至到了济南、济阴两郡,我所忧者,如果荀成、乐进一攻我渤海,一胁我邺县,……再又刘和诸辈乱其内,张飞燕出中山而袭淳於琼所督之我军主力后,这场仗只怕就会出现变数啊!”

    表面的形势的确如袁绍所说。

    一个公孙瓒所筑的易京坚固非常,不易攻下;一个刘和等人口服心不服,随时可能叛变;一个张飞燕极有可能会驰援公孙瓒;再有就是荀成、乐进皆不可轻视。

    打易京的这场仗,如果打的顺利,自然一切不必多说;可一旦陷入苦战,则也许就会如袁绍所虑,出现袁绍等不愿意看到的变局。

    却是没有料到,主力兵马络绎都已到了、或即将到

    易县外围,各种军资也都已经大体地运到了淳於琼军中,对公孙瓒的总攻至此已然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但袁绍居然又产生了疑虑!

    曹操简直无言以对。

    奈何袁绍乃是“主君”,曹操也只好按住性子,摸了摸胡子,笑道:“本初!你所虑的这些,在我看来,皆不足虑!”

    “哦?为何啊?”

    曹操说道:“先说乐进、荀成部,贞之主力尽在南阳,青州、兖州之兵,无非虚张声势罢了!况则,你不是往冀东各郡都已增派援兵了么?乐进、荀成若果敢西犯冀州,料他们终亦无所成耳。”

    “孟德,不可轻敌啊。乐进、荀成皆是荀贞帐下名将,俱善战之士也。”

    曹操不以为然,摆了摆手,笑道:“本初,我与贞之曾鏖战於兖,因我对他帐下诸将的能力都还是较为清楚的。乐进骁果,固有名将之姿,然荀成,不过是个因人成事者罢了。本初,只一个乐进,只靠贞之虚张声势的那点兵马,难道就能撼动你在冀东的防线么?”

    “张飞燕狡悍,部众数万,劲敌也。”

    曹操笑道:“自中山往易县,有两条路可走,一则自西而东,至易县,一则先北入幽州,再从涿郡南下至易县。后一条路的话,无论如何是也是绕不到淳於琼部的后头的,亦即,张飞燕要想抄淳於琼部的后路,只有前一条路可走。那么,你若虑此,便先择精卒,扼住中山通往易县的东西向要道不就可以了么?”

    “……刘和诸辈若作乱於内,奈何?”

    曹操大笑说道:“刘和文儒,不知兵;鲜於辅、鲜於银前从刘虞,以十万众而为公孙瓒数千步骑所败,刘虞因是成俘,是鲜於辅、鲜於银之寡谋无用可见!诸辈中,唯阎柔以勇名,但阎柔所仗者,乌桓、鲜卑之胡骑也,却今苏仆延等诸部胡酋多受你之封拜、厚赏,已然从附於你,则阎柔无用武地矣。此等诸辈,於我看来,土鸡瓦狗耳,复足何忧?”

    袁绍说道:“孟德,那你以为?”

    曹操慨然说道:“本初,监军所言,正我意也!现下是最好的歼灭公孙瓒、顺势取幽州的时机,这个时机不可错失!”

    袁绍目光转向郭图,问道:“公则,你怎么看?”

    在这件事情上,郭图也同意沮授和曹操的建议。

    前线带兵的是淳於琼,如果这个时候把公孙瓒彻底消灭,进而获取幽州,那么对郭图他们这一党而言之,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他们将会成为最大的获利方,冀州士人这一党,甚至有可能会因此而被他们彻底压倒。

    郭图因是说道:“明公,图之愚见,监军、曹公言之有理。”

    袁绍终於下了决心,作出了决定,说道:“好!孟德、监军,那就按卿二人之意,这两天咱们就召开军议,正式商讨总攻公孙瓒、顺势取幽州此事!”

    曹操笑道:“本初,公孙瓒坞壁虽坚,然临敌会战,最重要的不是坞壁坚固与否、不是粮秣充足与否,而是军心、是士气。公孙瓒自屡为我军败后,斗志早丧,至今已是数月自困易京,并坐视其将败死,不肯救援,其军早无斗志矣。我料之,易京虽坚,其粮虽足,宛县之前鉴之未远也,只要你一令下达,至迟一个月,淳於琼就必能为你拔克易县,献公孙瓒与你!”

    袁绍抚须笑道:“希望能如你吉言!”

    曹操顿了下,接着说道:“本初,为抗贞之,现不但需要尽快把幽州纳入你的治下,并州也需要尽快地完全收为你有。既然已经不再南下攻洛阳,那我留在邺县也是无用的了,若你同意,我想这两日就返回太原去。回到太原后,我一边继续为你招揽雁门等郡的诸胡部,争取能够使他们降附於你,同时,我想着是不是可以与关中的韩遂、马腾及其它诸军先取得一下联系,以便将来好与他们一同对付贞之,……你看如何?”

    袁绍笑道:“孟德,你可不能走。”

    “……这是为何?”

    袁绍手抚胡须,从容说道:“尽管按你分析,公孙瓒可能不难歼灭,可是公孙瓒毕竟还有一两万的强兵,并且张飞燕十之**会驰援於他,你知兵善战,当此之际,正是仰仗你的时候,你怎能回去太原?西河白波黄巾已被你平定,太原现已无外患,孟德啊,你就且先踏实地留在邺县,助我消灭了公孙瓒、取下幽州之后,你再回太原,不为迟也。”

    曹操手摸着胡须,干笑了两声,说道:“本初,公孙瓒虽尚有些兵马,然他已是日暮途穷,行将就木,歼灭他,哪里还需要我来相助?淳於琼,是你我故友,咱们昔年都曾在西园为校尉,他的领兵能力,你我都是很清楚的,有他做主将,必是能为把公孙瓒歼灭的!况且,监军、公则诸君,皆智谋超群之士也,又有他们为你出谋划策。莫说区区一个公孙瓒,加上张飞燕、刘和诸辈,亦不足虑也。我留在邺县,实是没有必要。”

    “话不能这么说,孟德,你还是留下来罢。”

    曹操推心置腹,黑脸上尽是诚恳之色,说道:“本初,太原现下虽无甚么大的外患,但为了将来的对抗荀贞之,至少招兵买马是需要的吧?召来了兵马,对其进行操练也是需要的吧?再一个,还是我刚才说的,雁门等郡的鲜卑、乌桓、屠各各胡部,是一支不小的力量,这也得我回去,才好继续对他们进行招揽,另外,还有韩遂、马腾他们那边,……本初,这些都需要现在就着手去做的啊!因而,我以为,我还是回太原的好,比留在邺县更有用於你。”

    袁绍说道:“孟德,你说的这些,雁门等郡的胡部也好,韩遂、马腾等也罢,都不急一时,招兵买马更是小事,元才就足可为之了。你不必操心这些了,踏踏实实的就留在邺县便是。”

    “……,本初,我毕竟是太原太守,本按汉家章制,无诏令二千石不得擅离郡,我今领兵来邺其实已是违背了此制,若再久留邺,恐怕不太合适。”

    袁绍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孟德,以你之能、以你荡平西河黄巾及勤王之功,一个太原太守委实是屈才!朝廷不是已拜你为后将军么?这样吧,且待取幽以后,我向朝中上表,表你为幽州刺史,何如?”

    袁绍这话,曹操又非三岁孩童,自是压根不信,他说道:“本初……”

    袁绍笑道:“好了,孟德!这件事就不议了,你听我的,便留在邺县助我。”

    ……

    却是曹操为何再三向袁绍提出返还太原?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也很简单,便是召曹操率部来邺之同时,果然按照郭图所献之策,袁绍同时给高干去了密令,命令高干抓住曹操离开太原的时机,将西河郡尽快地纳入到其控制之下。

    曹操遂於昨日,刚得到被他留在太原的程立的加急来书,书中说高干将遣兵马赴西河。

    虽然曹操从太原来邺县时,把他在太原的兵马带上了大半,但是西河郡的夏侯惇部他并没有动,可高干是袁绍的外甥、是并州刺史,无论地位、抑或出身,都远非夏侯惇可比,那么一旦高干的兵马入境西河郡,只凭夏侯惇,哪怕加上程立,也肯定是没办法与之相争的,如此,则西河郡一定会被高干得到,那曹操辛辛苦苦地在并州干了这么长时间,又是打仗,又是费尽心思和王邑建立好的关系,岂不就等於都是白费了?换言之,乃至是为高干做了嫁衣。

    对此,曹操/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所以,他一再向袁绍请求返回太原。

    却袁绍之所以要把他留在邺县,为的正是帮助高干占下西河,因又如何肯放他回去?

    从袁绍府中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曹操愤然说道:“见小利而忘大义,竖子不可与谋!”

    他的长子曹昂伺候他脱去外衣,问道:“阿父,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是出什么事了么?……竖子何人哉?”

    袁绍府中议事的时候,曹昂虽是曹操之子,然因非袁绍府吏,故未参加,而是留在住处,因此他不知道曹操发脾气的缘由。

    曹操便把自己请求还太原,袁绍不许这事与曹昂简单地说了一遍,随后说道:“袁术无用之极,以宛之坚,以其兵众粮足,而寸矢未放,一日之间,宛县已失,其自身死於盗贼之手,南阳已为贞之得矣!荆、扬二州,迟则两年,早则年余,也会为其所有。贞之复挟朝廷,王命为其用!形势上,咱们已落到下风。这个时候,正该齐心协力,以共抗贞之之际,袁本初却蝇蝇苟苟,竟还在算计我的西河、太原,简直岂有此理!宛县这般轻易的失陷已是荒唐,我看这袁本初,比他那从弟袁公路也强不到哪里去!……算我眼拙,当年居然把他看作英雄!”

    “原来如此!阿父,那怎么办?”

    曹操坐入席上,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再想对策。”

    曹昂出谋划策,与曹操说道:“阿父,何不去找沮授,让沮授来帮阿父说动大将军,放阿父还太原?沮授乃智谋士,他一定会能辨明形势,分得清轻重的。”

    曹操摇了摇头,说道:“於今本初在冀州的权威已稳,他已是渐渐疏远监军等士,更多地倾向於了郭图诸士。我就是去找监军,监军纵也赞同我还太原,袁本初大概也不会他的。”

    曹昂说道:“那阿父去找郭图?”

    曹操仍是摇头,说道:“郭公则心胸狭窄,眼中只有私利,找他是没有用的,……甚至我怀疑,借我到邺之机,夺走西河、太原此策,说不定就是郭图献给袁本初的!”

    曹操并非“眼拙”的没有识人之明之士,这一点,他却是猜的分毫不错。

    “阿父,那该如何是好?”

    曹操暂将恼怒抛开,沉下心思,想了多时,说道:“当下唯有两人或会助我。”

313 曹孟德以诚动人

    曹昂问道:“阿父,是哪两个人?”

    “便是辛评、辛毗兄弟。”曹操说道,“他兄弟两人亦深得本初信用,当年本初得冀,便有辛评功劳。惟今之策,只有说动他兄弟两人助我,请他两人帮我说动本初,也许我才可还太原。”

    当年袁绍从韩馥那里抢冀州的时候,曾遣高干、辛评、郭图等人去韩馥处做说客,劝说韩馥把冀州让给袁绍。——韩馥是颍川人,辛评、郭图都是他的老乡,袁绍之所以让辛评、郭图去做说客,是出於两个缘由,一个是辛评、郭图与韩馥皆是旧识,好说话;再一个,也是让韩馥看看,你的老乡们都站在我这边了,你还不把冀州给我?简言之,如曹操所言,在后来之韩馥让冀与袁绍这件事上,辛评和郭图一样,都起了不小的作用,是有功之臣。

    对於这些冀州易主的往事,曹昂略知一二,是以他也知辛评、辛毗兄弟在袁绍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便说道:“辛评、辛毗兄弟非但深得袁公信用,且兄弟两人皆有口才,若阿父能得他兄弟相助,则袁公必会回心转意,肯放阿父还太原了!……却不知阿父打算以何说辞,来说动辛评、辛毗兄弟?”

    曹操说道:“辛评、辛毗兄弟乃智谋之士,非可用假话诓之者也,要想使他俩助我,别无它法,只有一策,即唯有述以实情,或可动之。”吩咐曹昂,说道,“取我药来。”

    曹昂吃了一惊,年轻的脸上立刻现出担忧之色,紧张地说道:“怎么?阿父的头风又犯了么?”

    “不曾犯。”

    曹昂怔了怔,问道:“那阿父为何要药?”

    饶以曹操英雄,说起他的这个宿疾头风,也是无奈,他烦恼地说道:“我这头风你还不知么?越是要紧时候,要容易犯!现值太原、西河之基业是不是还能为我所有之关键时刻,它说不定就会犯了!却有万万不能使它犯!所以,叫你给我取药来,我先喝上一些,权且做个预防。”

    头风这种病,越是当人紧张、精神压力大的时候,越容易发作。

    曹昂了然,适才的担忧略微放下,他应了声诺,就亲自去取了药,熬成药汤,捧来奉给曹操。

    闻到那熟悉的刺鼻药味,曹操的眉头皱成了个深深的“川”字,他长吸了口气,然后捏着鼻子,将黑乎乎的药汤一口闷干,既不敢品尝,甚至连呼吸也都不敢,马上接住曹昂接着奉上的蜜水,连着喝了好几口,方把口中的苦味驱散些许,随之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我看吕虔给我找来的这个所谓并州名医,也是个无用的庸医!按他的方子,这药我已喝了一两个月了,针灸也未曾断过,然头风该犯之时,一样还是犯!”曹操嘟哝说道。

    曹昂想起一事,说道:“阿父不是说,车骑荀公向阿父推荐了一位叫华佗的名医么?阿父何不寻那华佗来,试着叫他治上一治?”

    “那华佗行踪不定,何处寻去!”关於头风的牢骚,曹操发作几句,也就罢了,不再多说,吩咐曹昂,说道,“为我备车。”

    “阿父现在就去找辛评、辛毗兄弟么?”

    曹操长身而起,说道:“事不宜迟,咱们是越早回太原越好!程公给我送来的那封密信你也看了,高元才遣去西河郡的兵马已将出发,……不,现在应当是已经出发了,我要再晚回太原几天,说不定西河郡就已被他夺去!”

    太原郡是曹操现下唯一可以依赖的根基之地,而太原同时又是并州的州治所在,高干也在太原,所以上次曹操勤王也好,这回他来邺县帮助袁绍也好,他都是亲自领兵,而把程立留在了太原,一方面代掌郡府事务,一方面亦是防备高干趁他不在时,拉拢太原的士人、收买太原的豪强,扩大其本人在太原的影响。

    只不过,程立尽管智谋出众,然如前所述,他毕竟只是曹操帐下一吏,其族也算不上右姓名族,因而不管是从名望来说,还是权位来讲,他都不如高干,小事尚好,一旦出现而今这种“近似撕破脸皮”的大事,他就无法和高干转圜,故此要说起来,只从表面看的话,太原、西河现是智有程立、武有夏侯惇等,但还是非得曹操赶紧回去,主持局面不可。

    程立的这道密信,曹昂的确是看过了,他不觉叹了口气,说出了和曹操不久前刚说过的那句话颇是类似的一句话,说道:“袁公真是无有远见!这个时候,却来抢阿父的西河!”顿了下,又说道,“若是淳於将军未有被袁公派去冀州,还在邺县的话,却倒是除了辛评、辛毗兄弟之外,阿父还可请淳於将军来帮阿父说动袁公,放阿父还太原,两面俱下,或能更保险。”

    曹昂现在也不过才二十来岁,曹操在洛阳与淳於琼、袁绍等同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时候,曹昂年纪更小,因此他对曹操和淳於琼的关系并不太了解。

    曹操与淳於琼尽管曾为同僚,且亦是老相识,然他二人间的交情实属寻常,并不很亲密。就算淳於琼在邺县,又就算曹操去求到他的门下,只怕淳於琼也不会肯帮曹操,只会帮袁绍的。

    因听了曹昂此话,曹操只是摆

    了摆手,没有多说,催促曹昂,说道:“赶紧去给我备车。”

    曹昂便出室外,令门客、奴仆为曹操备车。

    曹操才回来未久,他刚才的坐车还没有驾回车厩,只是把拉车的马都卸了辕而已,故未等多久,车子就已重新备好。曹操由堂内出来,到了院里,上入车中,叫曹昂不必随同,只带了史涣等十余从骑,便出宅门,又出里外,顺着石板铺成的街道,往辛评、辛毗兄弟家去。

    辛评、辛毗兄弟和郭图、淳於琼等外地的士人一样,他们到了邺县以后,袁绍专门在邺县拨了一块地方,供他们居住。——这地方与荀贞在郯县设置的梧桐里相似,并与梧桐里早成郯县、乃至徐州最有名气的甲第区一样,这块地方也已成为邺县上流贵族、士绅的聚居之区。

    辛评、辛毗兄弟感情甚好,两人虽各已成家,并未分居,仍是共住一宅。

    到了他兄弟两人门外,曹操令史涣投刺。

    辛评、辛毗兄弟正在家中,两人闻是曹操来谒,不敢怠慢,慌忙联袂出来迎接。

    在院门口两下相见,彼此行礼罢了,寒暄数句,辛评、辛毗兄弟请曹操登堂说话。

    史涣等人留在院中,曹操独自与辛评、辛毗入堂。

    到了堂上,又再行礼一番,彼此落座。

    侍女们奉上茶汤等物之后,辛评先请曹操用汤。

    曹操端起玉碗,略饮了口,放将下来,抹去沾到了胡须上的汤水,目视他兄弟两人,乃开门见山,说道:“冒昧求谒贤昆仲,是因我有一事相求。”

    辛评是兄长,因他兄弟二人以他为主。

    他问道:“焉敢当‘求’此字!敢问曹公,是何事也?只要是我兄弟两人能做到的,曹公但请示之,我兄弟两人必不敢推辞。”

    曹操现不仅是太原太守,且被朝廷拜为了后将军,在整个冀州这一块,袁绍集团的内部来讲,他的地位是仅次於袁绍的,辛评、辛毗兄弟对他执礼甚恭,甚是恭敬,自亦是理所当然。

    “这件事,是一件私事,但同时更是公事。”

    辛评问道:“既是私事,更是公事?敢问曹公,是何事也?”

    曹操说道:“贤昆仲乃明智之士,我也就不绕弯子,直说了!今日堂上军议罢后,我数向本初请求还太原,而本初数拒我,竟不允之!这些情形,贤昆仲当是看在眼里、听到耳中的吧?”

    此话入耳,辛毗面皮微动,辛评却还能沉得住气,他抚须笑道:“诚如曹公所言,当时鄙兄弟两人与曹公同在堂上,对此当然是看到,也听到了。”

    “却不知君兄弟两人对此怎么看?”

    这话问的好似有点没头没尾,但辛评、辛毗兄弟,确然智谋之士,——事实上,便在刚才,就在曹操来之前,他两人是正在讨论今天堂上军议时的内容的,其间就已有议到曹操请求还太原,而袁绍不许这件事,故而他两人方才一听到曹操提起此事,其实就已明白了曹操的来意,这会儿再又紧接着听到曹操的这一问,他兄弟两个当然也就能料出曹操此问的意思。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

    辛评迟疑说道:“恕在下愚钝,不知公此问何意?”

    曹操看了看他俩,洒脱笑道:“贤昆仲俱高明之士,明眼人面前,咱们不说暗话。本初不让我回太原,名义上对我讲的理由是需我助他歼灭公孙瓒,可实际上本初之用意为何,无须我讲,想来贤昆仲二人亦必是知道的!”

    辛评、辛毗兄弟当然知晓,两人都是默不作声,没有接曹操这句话的腔。

    曹操不以为意,摸着胡须,左顾右盼,仍是目光炯炯,透出和善恳切之色地看着他兄弟两人,继续说道:“本初之意,咱们心知肚明。不满贤昆仲,本初有这个念头,我可以理解,也不生气,但当此之际,本初这么做,我却以为,未免就不合时宜了!不知贤昆仲以为然否?”

    再不开口就不合适了,辛评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曹操说道:“袁公路现已为贞之所灭,正如我等今日堂上所议,如此一来,荆、扬二州迟早也会被贞之所得!也又正如我堂上时所说,现下若想抗衡贞之,只凭冀州是不足够的,加上幽州也还不够,必须得拥冀、幽、并三州,勉强才能应付!冀、幽、并三州,依靠君等之才干,本初先击退公孙瓒之犯,继安州内,复剿黑山诸贼,於今冀州大致已然安定;而亦因君等划策之功,公孙瓒现已然行将败亡,有淳於琼统冀州主力往攻易县,易县之克,指日可待也!候公孙瓒败亡,刘和诸辈不足虑,有君等佐助,是幽州,本初也可以从容得之。却独并州,若留我在邺,而使高元才一人在并,我敢请问贤昆仲,以为只凭高元才之能,他可以把并州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彻底地为本初拿下,并编练出一支可战、敢战的强兵么?”

    袁绍夸赞高干文武兼资,高干也的确有文武才略,不然的话,袁绍也不会放心

    把并州交给他,如果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支援,他即便不能将并州北部的胡人们尽数收服,可至少安定住太原郡、上郡的局面是不成问题的。

    可问题是,荀贞崛起的速度太快,现在已经没有了充足的时间给高干,并且也没有充足的援助可以给高干,这样,只靠他虽然有,却绝非可称极其出众的才能,他肯定就万难将并州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袁绍拿下。

    辛评、辛毗兄弟二人对此,俱皆知道。

    辛评迟疑了一下,说道:“高元才虽文武兼备,然才略不及将军。若只他一人在并,短日内恐难为大将军尽取并州为用。”

    曹操神色转为凝重,抚摸胡须的手也不再动了,只是半握着胡须,但仍然看着辛评、辛毗兄弟,目光中的诚挚没有变,他说道:“并州如不能尽快拿下,那么就算是得了幽州在手,可冀、幽二州,也未免局促,是不足以抗衡贞之的!一则,人力、物力不够;二者,地形不好。”

    “地形不好?”

    曹操说道:“冀州西为太行山,绵亘数百里,南、东为大河,亦即,冀州等若是被包在了太行、大河之间,等得了幽州之后,虽然往北的道路可以由此打开,可幽州南北窄短,只五百里便是塞外,冀州所处的这种地形,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是一间狭长的屋子而窗户紧闭,不能透气,试问之,以此何能与贞之对抗?反观贞之,却是东达海滨,西至关中,南至荆、扬,四通八达,进退自如,是若单以冀、幽为凭,早晚必为贞之所败!因此,於今之计,我以为,必须要将并州尽快拿下,拿下之后,再西连关中诸将,并再寻机设法,夺下青州,如此,就不但能使冀州这间本是紧闭的屋子,打开东西两面的窗户,且再有一比,譬如一人,幽、冀为其头、躯,并、青为其两臂,以冀为本,展两臂而迎敌,至此本初乃方可有胜贞之之机也!……贤昆仲!也正是因此,所以我才再三向本初请求还太原,却奈何本初竟是不许!”

    曹操的这两个比喻打的很形象,辛评、辛毗兄弟皆以为然。

    曹操诚恳地看着他俩,说道:“我冒昧求谒贤昆仲,所为者即是此事!我还太原的话,毋庸讳言,对我肯定有好处,但对本初更有好处,因我言之,既是私事,更是公事!贤昆仲如果赞成我的此言,我便敢有一请。”

    曹操说得很对,就算把幽州也拿下,冀幽二州连成一块,南北的纵深固然是差不多够了,可是东西的纵深却还是太狭窄,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变,而且民力、物力各方面也不能和荀贞相比,但如果把并州完全地拿下,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若把拿下幽州比作是打开了冀州通往北边的窗户,那么彻底占下并州,就等於是打开了冀州通往西边的窗户或大门,并同时,还使冀州的背部有了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后方,不但人力、物力能够大力的充实和加强,战略上的回旋空间也会得以增大。

    此外,还有个好处,即是有了整个并州在手中以后,还能通过河东郡向弘农郡、河南尹发动进攻,亦即在需要时,可以开辟除河南尹北边、青兖东面这两面以外的对荀贞的第二战场。

    总而言之,并州的重要性,现在对袁绍来说,某些方面,还重要过幽州。

    辛评、辛毗兄弟两人也都看到了这一点,对曹操的这番分析非常的赞同。

    兄弟两人交换了下视线,彼此知了对方之意,辛评因也就不再含糊,改而正面回答曹操,说道:“不知将军欲令鄙兄弟做什么?敢请将军示下,看看我兄弟二人能否为将军效绵薄之力。”

    曹操抚须笑道:“贤昆仲聪明士也,定能猜出我的此请是什么,便是我希望贤昆仲能够帮我去说服本初,许我还太原。”见辛评、辛毗兄弟意已动,却似仍有迟疑,曹操说道,“我不瞒贤昆仲,我之此请,确是有我之私心在,可是我的私心只是其次的,我等现下和本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之求还太原,更多的,为的还是我等大家共同的利益!方今海内,群雄并起,而能成大事者,唯本初与贞之也。若是本初最终为贞之所败,你我皆成贞之的阶下之囚,纵以你我与贞之之故情,贞之或不会杀我等,反重用我等,可情谊归情谊,志业归志业,志业自兹不复再提,如水东逝,而我等丈夫,从此只能酒色消磨,敢问贤昆仲,难道就甘心么?”

    早年荀贞起兵於颍川,对抗黄巾军时,辛评、辛毗兄弟曾给荀贞提供过不小的帮助,他两人的确是和荀贞的关系不错,而且其族人中,还有辛瑷是荀贞最亲信的部将之一,如果袁绍兵败,他们被荀贞得获,性命这块儿,曹操说的不错,肯定无忧,可是权力,换言之,功名富贵这块儿,他兄弟两人却不免就要靠边站了。不到万不得已,辛评、辛毗兄弟当然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兄弟两人又对视一眼。

    辛评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并州确乎十分关键。这样吧,我兄弟二人明天便去求见大将军,希望能够尽力帮将军说服他。”

    曹操大喜,起身下揖,说道:“好!那这件事,以及我辈之前景,我就都拜托给贤昆仲了。”

314 枭雄能舍爱子情

    送了曹操出去,辛毗、辛毗兄弟回到堂中,各自再又落座。

    辛毗说道:“阿兄,留曹公在邺县,以借机而使高干取得西河,这不但是大将军的意思,而且也是公则之意,却为何阿兄答应了曹公为他去说服大将军?此事若被公则得知,恐怕他会甚为不快啊。”

    在辛评、辛毗等这些颍川士人中,郭图俨然是他们中的为首者,而且郭图与辛评、辛毗兄弟都是阳翟人,乃是认识多少年的朋友了,交情也很好,因此就不算袁绍会不会同意留曹操在邺县,至少郭图闻知后肯定会不高兴的态度,辛毗就很重视。

    辛评说道:“曹公所言甚是,车骑今迎朝廷在许,已有大义在手,而下又灭袁公路,假以时日,荆、扬二州必为其所得,大将军若欲抗衡之,就必须尽快地拿下幽、并不可。当此之际,我等需当齐心协力,高干是没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收并全州为大将军所用的,则现之上策就唯有放曹公回太原。……为了大局起见,就算公则或会不快,也顾不得了。”

    辛毗低下头来想了一想,抬起脸来,感叹地说道:“阿兄,颍阴荀氏虽亦我郡右姓,然车骑当年在其族中,只是旁支小宗,并少无名声,其起家之时不过是一繁阳亭长,那个时候,哪里能料到到他会有今日?……阿兄只怕也没有想到吧?”

    荀氏人丁可称兴旺,别的不说,单只荀彧他们这一支大宗,荀淑便有八个儿子,八个儿子又各有儿子,再加上荀淑兄弟们、从兄弟等等们的子嗣,五服之内,何止百口之多。荀贞早年在与同代的荀悦、荀彧等中间,只能算不起眼的一个,甚至为求前途,而主动去做了繁阳亭长这等斗食小吏,——那个时候的辛评、辛毗兄弟,眼中又如何会有荀贞?

    即使荀贞后来因在繁阳亭长任上干得不错,一路升到了郡督邮,然后又在黄巾生乱的时候,荀贞首在颍川起了义兵,抵抗黄巾,一个是因为辛瑷,一个也是为了士人阶层的共同利益,辛评、辛毗曾把他们家的些门客、徒附在那个时候给了荀贞,助其声势,——他们双方的关系也是因此而才渐渐密切了起来,可又就算那时,辛评、辛毗也是完全没有想到荀贞会有今日的。要知,荀贞当年只是中人之姿,并不出色。

    说实话,辛评、辛毗兄弟两人现下已经是有些小小的后悔,当初未有能选择荀贞依附,而和郭图等一起选择了袁绍。他两个和郭图不同,郭图在郡府为上计吏时,就和荀贞不对付,非常看不起荀贞,但辛评、辛毗兄弟却是和荀贞无仇无怨,而且对抗黄巾时,他俩还帮过荀贞,又辛瑷为荀贞最亲信的将领之一,那么如果他两个当初投附的荀贞,而非袁绍的话,料之眼下於朝中为显官的又怎会没有他两人?他兄弟二人定与荀彧、戏志才等一样,也是已成朝中新贵,手握重权,这不仅对他两人本身的仕途大有帮助,对他俩宗族的利益也会相助甚大。

    只是现在说后悔已然晚了。

    兄弟二人慨叹了一阵,辛毗说道:“阿兄,虽是你答应了曹公,然而今日堂上时,你我亲眼所见,却大将军留曹公在邺的意思好像甚坚,那么要想说服大将军改变主意,放曹公还太原,恐不易也,未知阿兄可已有说辞?”

    辛评想了一会儿,捻须说道:“於今无有它策,还是只有从质子上入手。”

    却是说了,曹操早前向袁绍提出去并州时,因担心袁绍不同意,——袁绍那时也确实不同意,曹操不是已经把他的长子曹昂留质在邺了?辛评为何又提出了“质子”之法?

    这是因为,袁绍与曹操毕竟是少小相识,两人间是很有交情在的,故而曹操在到了太原以后,他给袁绍去了一封书,以其妻想念曹昂、乃至患病为由,请求袁绍能把曹昂还给他,袁绍面子上抹不开,同时正值他用人之际,亦不愿沮授、审配等以为他“善忌”,於是最终虽不情愿,但还是允了曹操的此请,把曹昂给曹操送去了太原。也就是说,曹操之前提出的“质子”现在其实已然作废。也正因此,袁绍才对曹操不能放心,千方百计地想要把西河弄给高干。

    辛毗说道:“质子之法固可,但是阿兄,上次曹公已经用过这个办法了啊,并且最要紧的是,曹公上次质子在邺的时候,其长子曹昂质邺还未太久,就因曹公妻的想念,而大将军把曹昂还与了曹公,……这一次仍用质子之法的话,大将军

    会肯再信么?”

    辛评说道:“这一次,首先保证曹公不会再索其子,其次,不仅让曹昂留下,并使曹公把他其余的诸子,曹丕、曹植等也都留在邺县,如此,大将军也许就会肯了。”

    辛毗依然存疑,说道:“诸子尽质於邺?阿兄,如果这么做,倒的确是有可能说服大将军改变主意,肯放曹公还太原了,可问题是,曹公他会愿意么?”

    曹操四十来岁的人了,再生,可能也生不出儿子了,这种情况下,若是叫他把他的诸子尽皆留在邺县,他会不会愿意,确然是个问题。

    辛评却很笃定,说道:“你尚不知曹公么?曹公怀远志而枭雄之性,他与大将军不同,只要能让他返回太原,我想即使让他将诸子尽皆留在邺县,他纵有不舍,却也是会愿意的。”

    “与大将军不同”云云,这个“不同”,辛评说的是“儿女情长”上的不同。袁绍儿女情长,特别对他的小儿子袁尚,那简直是爱如珍宝,可对於曹操这样的枭雄人物就不一样了,如前汉高祖刘邦,儿子虽然也爱,但为了事业,却完全是可以拿来作为质子、甚至放弃的。

    便於次日,辛评、辛毗兄弟求见袁绍。

    见到袁绍后,辛评即把他兄弟两个议定的说辞,向袁绍道出。

    一则是需尽快把并州收为袁绍所用,二者是可以叫曹操把他的儿子们全部质邺,最终果然是说服了袁绍,袁绍犹豫了好久之后,默认同意了辛评的“以曹操诸子”换曹操还太原的建议。

    得了袁绍的允许,辛评、辛毗兄弟又去找曹操,把这个交换的办法与曹操说了一遍。

    曹操尽管不愿,然而没有办法,又如辛评所料,末了也同意了此法。

    这次来邺县,只有曹昂跟着曹操来了,他余下的诸子都年纪不大,俱在太原,曹操便即刻遣史涣带人往去太原,接其诸子来邺县。为了避免袁绍会在这期间又改变主意,曹操专门交代史涣,令他务必要加快行速,来往路上不可拖延耽搁,须得昼夜疾驰。

    小半月后,曹丕等子至邺,曹操遂将他们全都“托付”给了袁绍,向袁绍辞别,自还太原。

    辞别之际,曹操从表面上看来,似是对袁绍毫无芥蒂,反而情深意切地与袁绍说道:“本初,我还是那句话,现下要想抗衡贞之,咱们非得尽快的把冀州、幽州、并州连成一块儿才成!我回到太原后,并州这边,你尽可放心,我必会竭尽全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并州收为你用,同时,我会联系韩遂、马腾等关中各军,争取与他们结成同盟;而至於幽州这边,部队、物资的调集基本已经完成,想来很快你就能展开对公孙瓒的最后之总攻了,有淳於琼为将,监军、公则等为你辅佐,公孙瓒定然可破,幽州必然可得,我在太原等你的好消息!”

    在曹操等曹丕等到邺县的这小半个月时间里,袁绍没有闲着,放弃了南下攻洛阳的计划以后,他全力以赴,继续调兵、调民夫、调辎重北上易县周边,同时命令淳於琼把公孙瓒在易县附近的据点悉数拔除,如曹操所说,总攻公孙瓒的此战,现已万事俱备,很快就能展开进攻了。

    辞别袁绍出来,曹操又去找张邈,向张邈告别。

    张邈、张超兄弟被袁绍搞到邺县后,袁绍虽然对他两人日常的生活上照顾的很周到,给他两人的待遇很不错,但却很少见他俩。沮授、郭图等知道袁绍早在讨董时,就曾想杀张邈,因此也更不会来拜访张邈兄弟。张邈、张超两人现在差不多是整天都待在家里,往往十天半月不出一次门,尽管袁绍不是囚禁他俩,实际上则形同囚禁。

    兄弟两人皆是神色憔悴,尤其张邈,他五十多岁了,已是个老人,沉重的精神压力下,头发成把地掉,原本花白的须发也渐渐黑发越来越少,快成皓白了。

    曹操这次来邺,刚到邺县时,与张邈见上了那一面,算起来,离那次见面才只过了不到一个月,而今日堂上一见,却是吃惊地发现张邈又苍老了不少,——发髻都快扎不住了。

    见礼罢了,扶着颤巍巍的张邈坐到席上,曹操安慰他,说道:“张公!我上次来时,不是已经劝过你了么?既来之,则安之!以往的那些事,你就不要再想了。每天吃好

    饭,睡好觉,适当的活动下,可千万得把你的身子骨照料好啊!”

    “孟德!我现下是茶不思、饭不想,夜夜难眠。活动下?就这么个院子,我去哪里活动?每日既无访客,偶有出门之时,后边还又跟着袁本初的兵士,个个虎视眈眈。孟德!这种日子,你没过过,你不知其中之苦也!”张邈苦笑着说道。

    曹操笑道:“张公,你什么风浪没见过?比起昔年党锢时的危险,这些算什么?若是嫌在邺县太闷,张公,等我回到太原,我会选择何时的时机给本初去书,请本初把公送到太原,我带着公便在我太原游山玩水,散散心!”

    张邈嘿然,过了会儿,说道:“本初若会答应,就不是他袁本初了!”顿了下,又道,“孟德,这过往之事,我是早就不想了,如今回想前事,恍如一梦矣,你知我现唯一懊恼的是什么么?”

    曹操问道:“是什么?”

    张邈慨叹说道:“我现下唯一懊恼的是,当年讨董之时,我与各部诸侯,无不拥兵过万,合十余万众,而却整日在酸枣置酒高会而已,未有与你同讨董贼!若是那时,我听了你的劝言,督促各路兵马皆出精卒,从你一起去打董贼,则董贼说不定就会为我等所败。洛阳又怎会被董贼烧毁,天子有怎会被董贼胁至长安?我又怎会有今日!孟德,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当年讨董,袁绍的盟主,张邈凭其德望,等同是副盟主,加上袁术所部,三路大军,分驻河内、酸枣、南阳,如果那时他们齐心合力,三路共进,没有三十万,也有二十多万的兵马,配合荀贞、孙策、曹操这三个能打的,董卓虽强、凉州兵的将士虽骁悍,但的确也是有击败董卓的可能的,却只是各路诸侯都是各存私心,压根没有一个真的想讨伐董卓,——包括张邈,他那会儿又何尝不是这样?也是想的更多的是他的个人得失、个人利益,而不是尽忠汉室,勤王讨贼。以致如今,十余路诸侯泰半皆已身死,张邈也落个眼下形同囚犯的处境。

    曹操听了张邈这话,不禁心中感叹,想道:“所谓名士,多浮华谋私而已,要论对汉室之赤心,本初、张公诸士,何能及我!当时若张公等肯尽出兵,助我讨董,亦哪里会有而今?”

    这样想着,看到张邈此时苍老、愁苦的样子,曹操却也不忍心再就此责怪他,遂便抚须笑道:“张公,你说悔之晚矣,我并不赞同。”

    张邈说道:“孟德,此话怎讲?”

    曹操说道:“古人云,亡羊补牢,犹为晚也。今我等处境虽稍不利,可天下的局面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且等我等尽据冀、并、幽三州之后,举此海内之西北,以迎贞之之东南,贞之虽有朝廷在手,而我军居高临下,却有地势之利,并东南之兵不如我强,胜负犹难言也。”

    海内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居高临下”四字用在此处,一点没错。

    这些都是袁绍、曹操的事儿了,就算能够实现,和张邈又有什么关系?

    曹操从张邈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接着笑与张邈说道:“张公,公德高望重,为海内群士敬仰,而且公在朝中多故旧也,朝中诸多的公卿重臣,皆公之旧友,公现今帐下虽无兵马,然以我看来,公之德望却是足胜过千军万马!我料之,待至我等与车骑对峙於大河两岸之际,为争士心、朝意,本初那时候,对公必然会多加依仗,而公今日所处之境,自也就风吹云散。张公!不要再愁闷了,你听我的,你你大展手脚的日子在后头呢!”

    张邈叹了口气,说道:“孟德,我现在是不仅不想过往,对将来,我也是根本不再去想了。”

    受些挫折,算得什么?曹操不能理解张邈为何会这等的垂头丧气。

    见张邈态度这般,曹操也就不再这方面多说,换了个话题,提出了个他两人都认识的人,笑道道:“张公,你可知道,陈宫现在哪里么?”

    “公台?不知。”

    张邈因极少会见宾客之故,消息而下是相当闭塞,故连陈宫已去扬州这个消息都未听闻。

    ……

    曹操向张邈提起陈宫之时,同一时间的扬州丹阳郡,陈宫也正在向刘繇说曹操,或准确说,是说袁绍。

315 说士巧动如簧嘴

    与曹操上次见到张邈相比,张邈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比起从吕布那里离开之时,虽然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月,陈宫却也看起来老了不少。

    不单是他,连才二十多岁、年轻力壮的张辽,观其气色,也比之前在吕布帐下时要憔悴不少,也不知是心境原因导致的,还是丹阳郡临江、淮,论以湿热,尤甚江夏,水土越发不服之故。

    陈宫、张辽两人分左右,对坐堂上,其上主位,坐者一人,这人四十上下年纪,正当壮年,虽是文士儒生的打扮,面上亦儒颇儒雅之气,必是个饱读诗书的,然体魄堪称强壮,须发茂盛,内里却透出一股雄健之气,这人正是扬州刺史刘繇。

    二十年前,刘繇十九岁时,曾身入盗贼之窟,夺回了被盗贼劫走的他的从父,他的扬名之路便正是由此开始,——此前他之所以会被朝廷任为扬州刺史,除了他宗室的身份、青州阀门的出身、一向来的名声,以及他正好身在扬州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就正是因为他年轻时有过的这段壮举。值此乱世,欲安州郡,非得文武双全、胆智过人的英杰之士不可。

    今天,陈宫、张辽两人约是在半个时辰前到的刘繇府中,刘繇虽不怎么重视张辽,以武夫视之而已,但对陈宫还是很看重的,因没有让陈宫、张辽多等,很快就来了堂中与他两人相见。他们三人间的对谈已经开始一会儿了,正说到荀贞打下宛县,由是提及到了冀州的袁绍那边。

    陈宫说道:“回使君的话,袁本初之所以未曾救援袁公路,以我愚见,想来应当不是因为袁本初不愿救袁公路之故,或应是袁公路根本就未曾向袁本初求救,……使君,袁术其人,我实在是太了解了,前我在江夏时,观其举止、所为,那真的是短谋、骄狂,‘路中悍鬼袁长水’,名下无虚!”

    却是刚才刘繇纳闷,为何袁绍坐视袁术为荀贞所灭,而自始至终未有出兵南下,救援袁术。

    听了陈宫的这个回答,刘繇点了点头,抚须说道:“我与大将军旧识,其为人,我还是比较知道的,他虽与袁公路兄弟不和,但他俩不和的缘故非在大将军,而实是在袁公路,且大将军断非是心胸狭窄之人,他在大局上是能够分得清轻重的,因我才奇怪,为何不见他救援袁公路?也许正是如先生所言,可能是袁公路根本就未向袁本初求救。”

    朝廷拜袁绍为大将军的诏书,早已传去各地州郡,故此刘繇已知袁绍得了高升,现已任了汉室正常情况下的头号显贵之职大将军。

    刘繇家的这个汉家宗室,与刘备家的这个汉家宗室,两者不可同日可语,其父、祖辈在朝中、地方出任高官者多有,其从父刘宠有清名於天下,任太守时清廉如水,号为“一钱太守”,后入朝中,数拜三公,其父刘舆也有名气,做过二千石的山阳太守,因而他与他的兄长刘岱和袁绍、曹操年轻时一样,也都曾在洛阳待过较长的时间,与袁绍也好、曹操也罢,说来他们都是旧日的相识,固然称不上十分密切,不过对袁绍的脾性,刘繇倒确还是知晓一二的。

    宛县已被荀贞所得,袁术身死,南阳肯定是将要落入荀贞手中了,事情已成定局,说得再多,也已是无用,陈宫因而不想在这上边再多说了,——今天他和张辽求见刘繇的目的,还是为了劝说刘繇及早先把九江、阜陵两郡打下,然后等待时机,“成就一方事业”。

    此一计策在刚到丹阳郡的时候,陈宫就向刘繇说过,而在荀贞对南阳用兵之后,陈宫曾有再次向刘繇提出,可是刘繇前后两次都没有采用陈宫的建议。

    现在宛县已为荀贞打下,如果刘繇还不赶紧动手向九江、阜陵两郡用兵的话,那么等荀贞把南阳郡收拾稳当、安抚下来以后,可以料见得到,接下来,他十之**就会对扬州下手了,已经是时不我待,故此,陈宫乃又前来求见刘繇,向他仍是进献此策。

    陈宫於是向刘繇说道:“使君,前自荀贞之伪脱朝廷名义,南犯南阳之时,我就向使君建议,应当抓住这个他暂时无暇旁顾的时机,向九江、阜陵两郡用兵,但使君当时以为我之此策不可,故而未有用之。现在荀贞

    之已克宛县,袁术身死,南阳将为其有矣,使君如果还不赶紧谋取九江、阜陵,那么等荀贞之将南阳完全抚定下来以后,他必然就会转向扬州!则至其时,敢请问使君,以眼下之兵、粮,自度之,可以抵御他么?若是不能,那使君会是何结局,也就不用我再说了吧?要么明公只能对他唯命是从,要么甚至可能荀贞之会胁朝廷,另任其一亲信党羽来当扬州刺史,是连扬州刺史此职,使君也不能再居之矣,唯有还乡,自兹为一乡间老儒,使君的雄心壮志也就没有实现的那一日了!因我以为,使君要是不甘於此,而下可谓是最后的机会了!”

    值此乱世,但凡是有一点能力的,大多就都会有一点野心,刘繇他当然也不例外。

    他若是无有野心的话,当年他从他的家乡青州东莱,避青州黄巾之祸,南下到徐州时,他就会投附荀贞,——荀贞那时也确实曾遣人去邀请过他,让他来郯县居住,可他为何却在那时拒绝?一个方面固是因为荀贞那会儿对兖州已然是虎视眈眈,他的兄长刘岱那时是兖州刺史,而除此之外,另一个原因则便是因为他自以英雄,不愿意做别人的依附。

    陈宫是兖州的名士,算是刘繇兄长刘岱的故吏,其人又有智谋之称,故陈宫和张辽投到丹阳郡以后,刘繇对他的到来是非常欢迎的,两个人常在一起聊天,有一次醉酒后,在陈宫的挑动、试探下,刘繇曾经感慨喟然,把他想要成就一方事业的志向向陈宫说过。

    因此,陈宫现在是已知刘繇之志,其方才话里乃有“雄心壮志”此语。

    当然,因为每个人的不同,每个人志向也就不同,刘繇的志向不是什么称王称帝,可是趁此乱世,割据一方,做一地诸侯,然后观时局之变,再做其它打算,他还是很热切渴望做到的。

    ——却现而今,虽然荀贞已经得了徐、兖、青三州之地,加上豫州,是四州,并有了朝廷在手,可如果把整个视线投到整个天下的话,方下整个海内的局面,却还是诸侯割据处处。荆州有刘表、益州有刘璋、冀州那边有袁绍,幽州有刘和、阎柔、鲜於辅和公孙度等,关中、凉州有韩遂、马腾等大小余股大小军阀,便是远在南疆的交州也有割据,此外更多有张扬、王邑等等这些虽小一些,可也郡县称君的各地势力,因而这海内之事,到最终谁才会能是胜利者,除非极其远见明智之士,都还是看不清楚的,无法断定的。

    那么如果能在这期间,把扬州统合起来,成为自己的地盘,刘繇他还真是有可能实现他的志向的,先成为一方诸侯,随后待天下再有大的变化之时,也不排除还能再进一步。

    刘繇沉吟片刻,抚摸着胡须,说道:“先生上次向我进策,建议我趁车骑南伐袁术的机会,取九江、阜陵两郡,先生此策不可谓不好,可是当时我也向先生说了我的为难之处。”

    陈宫说道:“是,使君上次的确是向我说了使君的为难之处,一方面,九江、阜陵的荀谌、臧洪诸辈严阵以待,另一方面,许显亲率兵南下,进驻到了广陵郡,与丹阳郡隔江相对,以使君现有之兵马,难以既防许显,又谋九江、阜陵,因此若是贸然谋攻九江、阜陵,不仅或会铩羽而归,且有反将战火引导丹阳之虞,……使君此虑,亦甚是也。可是使君,如果不趁着荀贞之刚打下宛县、尚未抚定南阳的这个最后机会,收九江、阜陵还扬州的话,则我还是那个愚见,只怕待荀贞之转过头来收拾扬州的时候,使君就是再想用兵,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刘繇犯难地说道:“我的为难非只是先生刚才说的那两条。”

    “哦?还有何为难之处?”

    “先生,我几次给吴郡太守盛宪去檄,请他来丹阳与我相见,然而他却都以‘二千石无诏令,不得擅自出境’为由拒绝了我的邀请,我又给他去檄,亲自去吴郡谒见他,他又以‘染病不能起’为借口婉拒我,总之就是不肯与我见面。盛宪以外,还有庐江太守陆康,我也给他去过檄,请他帮我征募五千庐江精勇,可他同样拒绝了我,说‘无有王命,不敢擅征募民丁’。先生,扬州诸郡,吴郡最富、庐江出精兵,可是盛宪与陆康却眼看着,

    是不愿听从於我啊!北有强敌在广陵,而内又吴郡、庐江不服,至於豫章郡,就更不必说,郡守唐瑁系车骑同乡,与九江、阜陵两郡的荀谌、臧洪来往密切,这种情况下,我怎敢贸然用兵九江、阜陵?”

    陈宫说道:“使君的担忧共有两条,一条是担忧现下驻军广陵的许县部,担心他会趁使君用兵九江、阜陵的时候,进犯丹阳郡;一条是忧虑盛宪、陆康二公不肯服从使君之令,是否?”

    刘繇说道:“正是如此。”

    陈宫说道:“使君,公之此二忧,我皆有办法解之。”

    刘繇抚须说道:“哦?先生有良策可解我之此二忧?请教先生,策将安出?”

    陈宫说道:“使君的第一个担忧,说白了其实就是使君目前帐下的兵马不足,没有能力既攻九江、阜陵,又御广陵的许显所部,进行两线作战。”

    刘繇颔首说道:“不错。”

    陈宫说道:“对於使君的此一忧,我之愚见,可以用吕布来为使君解之。”

    刘繇问道:“用吕布?”

    陈宫说道:“之前吕布攻黄祖时,两次都是因为刘邓带兵援助黄祖,而致使吕布功亏一篑,因我尝数进言吕布,建议他不妨与使君通书信,助使君尽得扬州,这样对他也有好处,可是他不肯听从我之建言,而后来更是居然异想天开,想着回朝中。”

    刘繇说道:“对呀,先生,这些你与我说过,吕奉先现一心回朝,他又怎肯助我?”

    陈宫说道:“使君,这只是吕奉先的一厢情愿,却孙坚是死在他的手下,荀贞之又怎会肯接受他的投附?使君,平春四县西接南阳郡,北接汝南郡,又是自南阳、汝南而往扬州的要道,如此要紧之地势,荀贞之岂会容吕布占据?故我料之,收拾完南阳以后,荀贞之在图谋扬州之前,肯定就会先对吕布动手。如此,则若使君提前择一能言智士,往见吕布,以此形势而说之,主动向吕布示好,提出与他结盟,吕布必会同意。他同意后,使君便可檄召他或遣兵由西攻九江、阜陵,配合使君;或使他遣兵来扬州,相助明公了!”

    刘繇抚摸胡须,忖思未语。

    陈宫说道:“使君,我在吕布军中数月,亲眼所见,吕布所部,尽皆精锐,……文远之名将姿,明公现已是亲见,吕布帐下又有高顺等将,尤其高顺所率之陷阵营,虽只八百兵,然甲械齐全,悉为敢战,无不一敌百,攻无不克,九江、阜陵的悍将唯刘邓而已,高顺足可败之。”

    刘繇微笑着看了看张辽,说道:“文远的将才,确是非常将可比之。”

    张辽忙谦让几句。

    陈宫说道:“使君,得了吕布相助,兵力不足这点不就解决了么?许显不也就不足虑之了么?”

    刘繇又想了会儿,却是先不置可否,没有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问陈宫,说道:“先生,那我的第二忧呢?”

    陈宫说道:“盛宪和陆康现在不肯服从使君的命令,是因为使君的檄令无有足够的名义,那么只要使君进讨九江、阜陵的时候是有名义的,则他两人就断然不会再有不从令之说了。”

    刘繇说道:“名义?”

    陈宫说道:“使君是为扬州刺史,有监督驻郡长吏之责,那么明公何不责荀谌、臧洪虐民,以此召扬州诸郡共讨之?”

    “责其二人虐民。”

    陈宫说道:“我已经为使君联络了巢湖诸辈,他们都愿意依附使君,等到使君用兵之时,巢湖诸辈乱於其内,而吕布所部自西攻之,明公则麾主力,由东击之,内外响应,三面齐动,九江、阜陵弹丸之地,何愁不能速克?两郡既下,使君合丹阳、会稽、九江、阜陵四郡之地,已据扬州半壁,以此威势,号令盛宪、陆康,他两人又怎么会还敢不遵从使君的命令?然后使君再檄豫章唐瑁,唐瑁若肯改服使君,则姑且暂罢,若仍不肯,便即讨之,……由是,整个扬州不就都为明公所有了么?”

316 吕奉先宽宏大度

    刘繇说道:“可是吕奉先他会肯遣兵,相助於我?”

    陈宫说道:“如我适才所言,帮助使君拿下九江、阜陵,对吕布而言之,亦是自助,一则,可以为他除一敌,二者,万一平春等县果为荀贞之攻打,那么他到时候,至少还有一条能往扬州来的退路,想来他不会看到这两点,……我愿意为使君前去说服於他。”

    却是也不再建议刘繇择选能言之士为其作说客,而陈宫索性毛遂自荐。

    听完了陈宫的这一整套方略,刘繇细细琢磨。

    他觉得陈宫的这套方略,於可行性上,似乎在两可之间。要说它没有可行性的话,又好像有;可如果说有很强的可行性的话,又好像不太靠谱。但无论如何,吕布及其所部的能战之勇,刘繇是闻名已久,高顺其人,刘繇也曾听说过他的名字,那如果能得到吕布的相助,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好处,——再则,退一步说,即便最终得不到吕布的相助,对刘繇也没损失。

    因此,刘繇考虑了一会儿以后,便也就许了陈宫的这个建议和陈宫的主动请缨,说道:“那就有劳先生了!便劳烦先生为我往平春一趟,看能不能说动吕奉先。此事如成,先生之功,我不忘也,必有酬谢。”

    陈宫慷慨说道:“荀贞之昔以虚名哄世,於今叵测之意渐现,宫也不才,怀忠肝义胆,所为者,保汉室四百年天下不坠,免海内亿兆之士民倒悬之苦也,岂贪酬谢!”

    “是,是,先生绝非是贪图财帛之人,我自知之。”只从刘繇的话里和语气上,倒是听不出敷衍之意。

    此事就此定下。

    陈宫向刘繇说,他明天就离开丹阳,往赴平春。

    因为荀贞已经打下宛县,以他的能力和他现在拥有朝廷名义的这个有事,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抚定南阳全郡了,故此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刘繇同意了,给陈宫写了个手令,叫他去找州府负责财政的从事,支取需要的路费和代表刘繇送给吕布的礼物。陈宫恭恭敬敬地接下了这手令,却也不必多提。

    陈宫、张辽两人来的时候是同坐一车,离开刘繇府邸,回去的时候,自然还是同坐一车。

    出了刘繇家,上到车中,两人对坐。

    等车子启动,稳稳的前行之后,张辽面带忧色,问陈宫,说道:“先生,果有把握为刘扬州说动吕公遣兵助他么?”

    陈宫点了点头,捻须说道:“嘴里说的全是好话,实际上半点实惠不给,已经快把南阳尽占了,却当初借由司徒赵公、戏志才之书答应吕奉先的各种承诺,还是半点影子不见,……再是愚钝之人,此刻也该能看出荀贞之早前许下的承诺,都不过是哄骗之言罢了!而等荀贞之安定完南阳以后,肯定就会对平春四县下手,吕奉先也许现在已经后悔当初未从之言,而也已然看到此点。他只要后悔,已经能够看到此点,文远,我即有把握能够说服他。”

    张辽说道:“可是,即使如先生所言,吕公已然后悔,看到了这一点,但平春四县如今处在车骑、卫将军和黄祖的三面包围之下,吕公所部,现才兵马不盈万,四五千而已,以此兵力,只怕自保尚难,……先生,吕公又如何会有余力,再分兵相助刘扬州?”

    陈宫对张辽的这个担忧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到了平春以后,我会尽力说服吕奉先,叫他放弃平春四县,引其全军,尽投扬州。”

    张辽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说道:“可是刚才在堂上时,先生你可不是这样对刘扬州说的!”

    陈宫笑道:“适才堂上的时候,我之所以只与刘扬州说,可以请吕布分兵相助,那是因为我担心如果我说迎吕布全军都来丹阳的话,刘扬州也许会因此而生疑虑,因我没有这么说。”

    为何说“如果说迎吕布全军来投丹阳的话,刘繇可能会生疑虑”?

    陈宫没有解释,但也不用他解释,张辽自是知陈宫此话背后的意思。

    吕布而今的名声毕竟不好听,他虽自居是除掉董卓的大功臣,然在关东士人眼中,他只是个背主逐利的武夫剑客罢了,所以若与刘繇直言迎吕布全军来丹阳,可能就会引起刘繇的抵触。

    张辽更是惊讶,说道:“那先生难道就不担心,如果吕公真的率领全军来了丹阳之后,刘扬州果然生起疑虑之心么?那个时候,两边如果闹起矛盾,可该如何是好?”

    陈宫摸着胡须,不在意地说道:“待至那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加上你我在中间缓颊,我想就算是刘扬州和吕奉先间升起了矛盾,也是不会激起什么大的麻烦的。”

    看了张辽眼,陈宫另一句话没有说出。除了认为刘繇、吕布间不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让吕布全军都到丹阳还有个好处,便是有利於陈宫、张辽在丹阳、在扬州地位的提升。

    却是无论最早投的曹操、张邈也好,还是之后投的吕布,及现在投的刘繇也好,这几个人的利益在陈宫眼中都不重要,他根本就不在乎。对他来讲,这几个人都只是他利用的工具罢了,他唯一想要的还是光复兖州,所以即便是欺瞒刘繇他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达成他的最终目的。

    张辽虽然年轻,但他是个沉稳有见识的人,打心底来说,他并不赞同陈宫的这种近似“诡计”的手段,只是自他答应了陈宫,与陈宫一起来扬州的那一刻起,至少在同与陈宫共在丹阳的时候,他和陈宫的命运差不多便是休戚相关,并且同时,他作为一个武将,还要依仗陈宫,因却也无法当面指责陈宫的不是,末了亦只好把他的不赞同掩在心里,未有到处。

    过了片刻,他又问陈宫,说道:“先生此去平春,需要我与先生同行么?”

    陈宫说道:“不用你与我同行,文远,你便留在丹阳,我明天启程时,你拨给我两队兵士随从护卫就可。”

    ——曹操可谓坚韧不拔,而若是说为了实现个人的“理想”,而不惜一切代价的话,这陈宫却也是如此。从荀贞打下兖州开始,这一两年来,他从兖州到东郡,再到陈留,又到江夏,现在到扬州,连换四主,几乎是绕着东南数千里地转了一圈,现如下又要再去平春,当真是不辞劳苦。

    次日,陈宫取了路费、送给吕布的礼物,随后未做耽搁,就出了县城,在张辽派给他的两队兵士之护从下,赶往平春而去。

    从丹阳往平春,需要先南下,入庐江郡郡界,然后经庐江郡转往西行,入荆州江夏郡,乃至平春。在到了庐江郡时,陈宫顺道去拜访了一下庐江郡的太守陆康。

    陈宫和张辽之前从平春往奔丹阳,投刘繇之时,也是先路经的庐江郡,那时他与陆康见过一面,这次算是第二次见面。

    於庐江郡的郡府,见到陆康,陈宫试探了一下他对荀贞进攻南阳郡的看法,陆康没说其它,只是与陈公说道:“车骑伐袁术,乃奉王命,以讨不服,袁术数违圣旨在先,复藏匿逆贼郭汜在后,闻其又自以为‘代汉者当涂高/也’,意在於他,实怀不测,车骑伐之,理所当然。”

    陈宫听了这话,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陆康的态度既已明了,陈公亦无兴趣再在庐江多留,仅在庐江郡住了一晚,翌日,即辞别陆康,继续前往平春。——陆康也没有挽留他多住几日。

    十来天后,陈宫一行风尘仆仆地到了平春县城。

    ——却则说了,陈宫和张辽去年年底的时候刚刚背叛吕布,改投刘繇,现在陈宫却又来平春,为刘繇说服吕布,相助进攻九江、阜陵,他就不怕吕布会因为他的背叛而恼怒於他,非但不帮助刘繇,反而有可能会对他不利么?陈宫还真没有这个担忧。

    陈宫跟着吕布的时日不算长,然也不算短,对吕布已然是十分了解。吕布的性格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是个阴沉之人,也不是个记仇的人,他轻侠出身,是个好脸面的人,对士人之流,他也一向非常敬重,别的不提,只说在陈宫和张辽走的时候,吕布还叫高顺派人追上他们,送金帛与之这一条,陈宫就有把握吕布见了他后,不仅一定不会提自己的“背叛”之事,而且肯定还会礼敬如昔。诚然是“人善被人欺”,吕布虽不能称是良善之人,可他性格上这方面的缺陷,却是被陈宫给牢牢的给抓住了,加以利用。

    到了平春县外,陈宫等先是碰上了魏续。

    魏续正带着数十从骑,在野外打猎,刚好与陈公一行碰上。

    魏续可不是吕布,早在获悉陈宫和张辽离开平春,往去扬州之日,魏续就有过向吕布请命,率兵追赶他俩,去他二人首级献给吕布的事情。这会儿万万没有想到,陈宫居然还敢回来!魏续当时就把剑给抽了出来,驱马径至陈宫车外,喝令陈宫下车,把剑架在了陈宫脖子上。

    陈宫的护从兵士虽比魏续这边的人多,但这些兵士都是张辽的部卒,俱皆认得魏续,因虽人众,而无人敢作声,更无人敢上前。陈宫却是面无惧色,他下了车后,任由魏续的剑架在脖上,昂首挺立,负手於后,迎着魏续凶狠的目光,与魏续说道:“校尉,我是奉刘扬州之命,前来求谒吕公的。刘扬州有大事托我陈与吕公,你如欲杀我,宫身在此,自由你杀之,宫首级在此,也自由你取之,只是若因是而误了刘扬州和吕公的大事,只恐吕公不会饶你!”

    魏续冷笑说道:“你个背主负义之徒!有什么大事求谒将军?刘扬州又怎会把什么大事托交给你!我看你不是有大事来与将军商议,而是你又不知有什么坏水想来欺哄将军!”

    陈宫说

    道:“我话已至此,信或不信,俱在於你。你若不信,可取我首级。”

    见陈宫此等态度,魏续反是犹豫起来。

    到底刘繇是扬州刺史,陈宫自称是奉他之令,前来求见吕布,那么还真是不能杀。

    犹豫稍顷,魏续恨恨的将剑还回鞘内,便就押着陈宫,入城去见吕布。

    吕布正在与几个亲近的吏员在堂上投壶作乐,闻讯后,也是十分意外,说道:“公台回来了?”

    前来禀报的魏续从骑回答说道:“是啊,将军,他向魏校尉自称说是奉了刘扬州之令,有要事来与将军相商。”

    吕布便令人将投壶拿走,请陈宫堂上相见。

    不多时,在魏续的推搡下,陈宫入到院中。

    吕布瞧着他登台上廊,又瞧着他脱去鞋履,进到堂内。

    陈宫一入堂内,立刻下拜行礼,口中说道:“宫拜见吕公。”

    “宫”与“公”同音,他的此个自称,配上后头“吕公”的“公”,让堂中诸人听得都有些别扭,魏续啐了口,怒问道:“你究竟是在自呼己名,还是在借此不敬将军!”

    陈宫说道:“那我该如何自称?”

    魏续哑然,无话以对。

    他的名字就叫陈宫。也确实如此,除了以“宫”自称,他还能如何自称?

    堂上主位处传来一阵轻笑,陈宫与魏续抬眼看去,却是这一幕竟把吕布给逗笑了。

    吕布手抚胡须,笑着说道:“公台,快快起来,请坐。”

    陈宫从地上起身,谢过吕布,入席就坐。

    吕布说道:“公台,去年年底,你与文远不辞而别,让我甚是伤心。我却也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你二人?有心想把你二人追回,当面询问,可转念一想,你两人既然是已经决定弃我而去,那我就算把你二人请回,再当面询问,又有何用?故也就只好忍痛,任由你两人离去。公台,我那日专门遣吏去追你俩,给你俩送了些金帛、干粮,你两人可有收到?”

    “回将军的话,收到了。将军的深情厚谊,我与文远不敢或忘,一直都是铭记在心。去年我不辞而别者,非是因为别故,不敢隐瞒将军,全然是因为我离家乡日久,思念家乡之因也。原本想着,到了扬州以后,借道徐州,北还兖州,可是没曾想到,却为徐州所阻,竟至今犹滞留在扬。”

    吕布知道陈宫说的这是假话。

    但有时候,假话比真话好用,假话能给人一个下台阶,吕布自然不会追根问底,便就权当陈宫说的是真话,说道:“竟是为徐州所阻么?先生思念家乡,我可以理解,我也很想我的家乡啊。只是与先生的乡梓相比,我的家乡却实在是太远了,我便是想归乡,亦难也,亦难也!先生到了扬州后,虽还家乡不易,然书信总可以通的吧?可有与家乡取得联系?”

    陈宫说道:“也曾写了几封书信,得了几封回书。”

    吕布好像很关心地问道:“那先生家中的情况还好?”

    陈宫说道:“有劳将军关心,我家中的情形尚好。”

    却何止是尚好,陈宫不止给他的家人写了书信去,给他在兖州的一些故交好友也写了书信去,他家里的回书,或他那些故交朋友的回书,对兖州现在的局势多是夸赞之言,且都劝他不如赶紧回家,对他说,尽管他对抗荀贞,可荀贞对他家里、族里却都很厚待,荀贞一向宽仁,只要他肯改变对抗的念头,荀贞定然非但不会怪罪他的前过,并必会对他加以重用。

    看过这些回书后,陈宫的心情,当时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却只是他不仅没有因此而升起真的还乡之念,反倒是一股悲壮之情,由此而生,就好像一个一心为别人做好事的英雄,却不被别人理解一样,更是坚定了他反抗荀贞,光复兖州的决心。

    ——当然,这些情绪,陈宫是不会对吕布讲的。

    吕布问罢陈宫的近况过后,又问张辽,说道:“文远现在扬州可好?”

    陈宫答道:“文远与我到了扬州以后,深得刘扬州的重用,现下也都很好。本来这次他是要与我一起回平春,求谒将军的,然因他又军务在身,故而不能与我同来。”

    吕布点了点头,很欣慰的样子,抚须笑道:“好,好,好啊!只要先生和文远在扬州都好,我也就放心了。”看了陈宫两眼,问陈宫说道,“先生说你此次来平春,是奉了刘扬州之令,有要事与我相商,不知先生言之要事,是何要事?”

    陈宫说道:“却在说此要事之前,我先有一事,敢请问将军。”

317 陈公台痛心疾首

    吕布问道:“先生问我何事?”

    陈宫说道:“现下宛县已失,南阳将为荀贞之和刘景升所得,平春四县目前已经是处在了汝南、南阳和黄祖的包围之中,如果接下来荀贞、孙策连同黄祖,一起向将军用兵,将军以为凭此四县能够抵御得住么?”

    吕布愕然说道:“先生为何会有此问?”

    陈宫说道:“难不成事已至今,将军还没有看明白么?”

    “没有看明白什么?”

    陈宫说道:“将军莫非还在以为,朝廷许给将军的所谓前将军,会拜任给将军么?”

    吕布摆了摆手,自得的笑道:“公台,已然不是前将军。”

    “哦?”

    “前日司徒赵公给我的来书中言,车骑与他说,将拜左将军与我矣。”

    左将军与前、后、右四,将军,如前文所述,本朝尊右,但在兵事上却是尊左,所以左将军位最尊,次为右将军,再次为前将军、后将军。这左将军却是比前将军更为尊贵。此职早前是袁术所任的官职,而今袁术已被定性为逆贼,那么这个官职当然也就被朝廷收回了。至若吕布所云之赵温来书,其实不是赵温主动给他来的信,而是吕布在荀贞打下宛县之后,自以为若不是他不助袁术,荀贞定难如此轻易克胜,因自以为他在其间有功,於是迫不及待地向赵温去书,问朝廷任命他的诏书何时能够正式下来,赵温遂给他回了这么一封信。

    陈宫苦口婆心地说道:“将军!无论是前将军也好,亦或左将军也罢,这分明是荀贞之在给将军画饼。将军请想一下,荀贞之是在去年年底时,通过赵温、戏志才的书信而给将军做出这个许诺的,到现在为止,已经整整三个月了,而诏书犹然未下,却真不明白将军为何居然还对此深信不疑?”

    “公台,你有所不知。”

    “敢问将军,我哪里不知?”

    吕布笑道:“司徒赵公在给最新我的这封来书中说了,车骑现尚在宛,还未还朝中,……你是知道的,朝中执政现是车骑,车骑他既然现在不在朝中,那么左将军授任之事,自然也就得往后稍拖,等车骑回到朝中以后,朝廷应该就能下旨了。”

    一番话说下来,吕布表现得竟是十分的通情达理。

    陈宫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随后,从席上起身,向吕布行了一揖,转身就往外走。

    吕布纳闷,赶忙叫住他,问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陈宫止住脚步,在堂门口转回身来,说道:“我之所以不远数百里,从丹阳回到平春,乃是因念我与将军过往的情谊,担心将军的安危,故而不以愚陋,欲为将军献策,却不意将军仍然执迷不悟,还在奢求什么前将军、左将军的朝廷授任!既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和将军多说了,只当我是白跑一趟就是。这便向将军请辞,明日我就还丹阳去也。”

    “先生,何来‘执迷不悟’?先生若是不信我话,我可以把司徒赵公的来书拿来,给先生亲眼过目。先生不信我的话,司徒赵公总不会说假话,先生总该信他在给我的来书中话吧?”

    陈宫说道:“将军,司徒赵公固是德望重於海内,可我闻之,他已

    依附车骑,连着辟除了荀氏的两个子弟,为其司徒府的掾吏,如今唯车骑马首是瞻,则他给将军来书中的言语,将军又怎能轻信之?将军,我与将军虽相识、相处不算旧,然对将军之人、之能已是较为了解,以将军之能,以将军之才,不为朝中显贵,亦当为一地诸侯,称雄州郡!我既是因念与将军过往的旧日情谊,同时也是因为爱惜将军的才干,是以我今日才来,欲献策於将军,可是将军却还在幻想朝廷的封授,却竟然这般相信赵温书中所言,这真是令我……”

    说到这里,陈宫痛心疾首,重重地叹了口气。

    吕布挠了挠胡须,问道:“真是让先生如何?”

    陈宫说道:“真是让我为将军的才干可惜!也为跟随将军已经多年,自并州到洛阳,又从洛阳到长安,再从长安到南阳来的这些将军帐下的并州义士们可惜!”

    “先生此话怪了,可惜什么?”

    陈宫说道:“将军今若仍执迷不悟,我敢断定,待荀贞之把南阳稳住以后,接下来,他必然就会用兵平春!则我适才所问将军之言,荀贞之、孙策、黄祖三面来攻之时,将军能否抵挡得住的这个情况就出现,以将军才数千之兵、四县之地,如何抵挡?到那个时候,非但将军不免身亡,将军帐下的那些并州义士们只怕也将为将军殉葬同死!将军才略超群,高顺、魏续等义士无不上将,一时俱死,岂不可惜?”

    吕布笑道:“先生,危言耸听了!”

    “将军,我现有一策,能为将军化解此危,敢请献给将军。”

    吕布已经有些不耐烦,但勉强按住性子,脸上仍带着微笑,说道:“先生请说。”

    陈宫说道:“将军,我之此策便是暂且放弃平春四县,转往扬州。”

    “转往扬州?”

    陈宫说道:“将军人中龙凤,以将军之兵略,与刘扬州合力,必能占据全扬,然后以大江以险,坐观天下之变,有利则进,无利则守,是不仅可以化解将军眼下的危险,且足可使将军成一方之霸业!将军,此即我之策也。但若将军依然还在相信朝中会拜将军为前将军、左将军,那么也就只当我这些话不曾说起!唯是我只怕,将军将来会追悔无用。”

    陈宫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注意留吕布的表情,却分明发现吕布脸上敷衍的神色越来越浓,明显是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未有听到心里,因而说完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算是白说了。

    果然如他所料,吕布的笑容甚至已从敷衍变成了客套,说道:“先生的好意,对我的关心,我心领了,但是先生说我执迷不悟什么的,我并不如此认为。要不这样吧,先生若是坚持不信朝廷将拜我为左将军,那么就请先生不妨在平春多留些时日。”

    “多留些时日?”

    吕布笑道:“我前几天刚遣吏去宛县,给车骑送了封信,祝贺车骑打下了宛县。车骑的回书想来不日即能到平春,待车骑回书送至,我给先生看看,瞧瞧车骑是怎么回复我的,何如?”

    吕布的天真,出乎了陈宫的意料。

    在陈宫想来,哪怕是再蠢的人,到这个时候,总该也能看出,什么拜为前将军之类的话,分明都是荀贞的哄骗之辞,是在拖延吕布,不让

    他救援袁术而已;却是完全没有料到,吕布不但到现在还没有能看出来这一点,并且居然还傻乎乎的,仍在等待朝中真的授任他为左将军!

    一个词浮上陈宫脑海,“冥顽不化”。即便口吐莲花,对着一块顽石,那也是毫无作用。

    陈宫终於灰心丧气,放弃了再劝说吕布的打算,由是不复再言。

    回到席上,又略坐片刻,陈宫就向吕布提出告辞。

    吕布笑道:“先生路上辛苦,我今晚设宴,专为先生接风洗尘!”

    陈宫哪里有喝酒的闲心?他拒绝说道:“将军心意,我多谢了,只是我一路从丹阳到平春来,路上赶得很紧,甚觉疲惫,今晚酒宴,我看就算了吧。”

    有些时候,在某些方面,吕布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被陈宫这样当场拒绝,换个别人,也许就会生气,吕布却半点气也没有生,反而十分体贴,说道:“也是,是我考虑不周!先生大老远的来,路上怎么会不疲惫呢?那就听先生的,先生先休息两日,等先生歇息过来,我再设宴,为先生洗尘。”

    遂在吕布的一个从吏的带领下,陈宫去到客舍住下。

    时已入夜,但陈宫到了客舍后,却没有休息,而是等那从吏离去之后,他便从客舍出来,站在街上,辨别了下方向,便径直顺着街道往西而去。

    熟门熟路地行过两条街道,陈宫入了一里,到一家门外,叫从者上去叫门。——这是高顺家。

    却陈宫此来见吕布,他是做了两手打算的。

    一个是,最好把吕布说服,让吕布放弃平春四县,率全军与他同还扬州。

    一个是,如果此个打算没能实现,就退而求其次,争取把高顺说服,就像说服张辽那样,把高顺弄到扬州去。

    吕布帐下的一干将校,陈宫都很熟悉,尽管魏续等将尽皆勇悍,可如论治军、性格等各方面,却唯有高顺最具名将之姿,高顺不饮酒,没有什么坏毛病,治军严谨,因是最得陈宫的重视。

    从者上前叫开了门,然而出来的高顺家的仆隶却说,高顺不在家。

    陈宫问去哪里了?

    仆隶回答说是一早就去了城外的营中。

    陈宫扑了个空,只好先回客舍。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次日一大早,陈宫起来,便城门去城外的高顺军营。

    到了城门处,城门还没开,等到城门开了,陈宫即出城而行。

    到了高顺营外,陈宫投刺请谒高顺。

    高顺不知陈宫回来了平春,得了辕门将的通报,闻其忽至,倒颇是惊喜,遂急忙到辕门相迎。

    两下相见。

    行礼罢了,高顺说道:“先生何时到的平春?怎么也不派人先来,提前给我说一声?”

    “我昨日才到的。”

    高顺问道:“先生今还平春,可是有什么事?”

    “子向,我今从丹阳数百里还回平春,不为别事,只为救你性命!我有一策,你若肯从之,则你性命无危,然你如不肯从之,只怕你就要葬身平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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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最风流介绍:
一个年轻人穿越汉末,从亭长做起,争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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