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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谋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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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少年人的心思

    见周太后问出了此话,一旁的周太医赶紧行了一礼,带着一干宫人退出了内殿。

    “皇祖母,”此时没有了外人在,朱佑樘自然也不会隐瞒什么了,“孙儿在去藏书阁的路上,遇到了一伙黑衣人的暗杀。”

    什么?一国之储君竟然在后宫遭到刺杀!周太后闻言,不由吃惊的站了起来。

    在这后宫之中,敢如此行事的,便只有……

    周太后看向了关雎宫的方向,脸色异常的难看。“毒妇,尔敢……”

    “皇祖母,”朱佑樘出声打算了周太后的话,“我们没有证据,父皇是不会相信的。”

    只要父皇不相信,他们便不能将万贵妃如何。

    朱佑樘都明白的道理,周太后当然就更明白了。

    “樘儿,”她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一脸无奈的说道,“你父皇他……你不要怪他。”

    “皇祖母,”朱佑樘摇了摇头,“子不言父之过,孙儿都明白的。”

    况且,当年之事,他从宫中那些老人儿的口中,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

    父皇之所以会如此的信任万贵妃,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的事情……,谁对谁错,不言也罢。

    只是今夜之事,倒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想到少女那滑过自己额间的碎发,朱佑樘不由心中一热。

    “皇祖母,今夜之事,多亏了藏书阁的女史,张婉姑娘。”他见周太后看了过来,才低身一缓,继续说了起来。

    “孙儿被人追杀之时,多亏了张婉姑娘挺身而出,拉着孙儿借着大雨,才躲了过去。后来,张姑娘又扶着孙儿来到了慈宁宫中。”

    至于张婉身怀武功之事,朱佑樘却是有意的隐瞒了下来。

    他知道,皇祖母一向喜欢温婉端庄大气的女子。而张姑娘的外表呢,可不正是皇祖母喜欢的类型吗?

    果然,周太后听了此言,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上一次,便是因为这张婉的突然晕倒,樘儿才会躲过了那一劫;这一次,又是因为这张婉的突然出现,樘儿才会躲过暗杀,再次逃过一劫。

    如此说来,这张婉和樘儿,确实是有几分缘分的。莫非,这便是缘分天定?

    想到这里,周太后不由抬头看了自己的孙子一眼。

    “樘儿,你觉得那张女史,如何啊?”

    朱佑樘闻言,却是别开了头,有些羞涩的说道,“孙儿觉得,张姑娘,她很好。”

    是啊,她很好。千言万语,在他的心中,也抵不过很好二字。

    “很好?”周太后见孙子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很好是什么意思啊?樘儿,你倒是和皇祖母说说看,到底是怎么样个好法。”

    祖母的取笑,让少年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祖母,孙儿与张姑娘,不过也只相见了两次,又哪里知道那些?”他低着头,偷偷的瞄了一眼周太后的神色,才有些别扭的说道,“孙儿只是觉得,她很好就是了。”

    见孙子如此的模样,周太后不由大笑了起来。

    自己也曾年轻过,又怎么会不懂这少年人的心思呢!

    “樘儿,”笑过之后,周太后起身来到了床边,拍了拍孙子的手,“你且先安心养伤,此事,祖母自会为你做主。”

    见此,朱佑樘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

    藏书阁中,张婉看着地上的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不由邹紧了眉头。

    这后宫之中,虽然处处都是毁尸灭迹的好去处,可她却并不想这么做。

    如今,这关雎宫所派出的杀手,既然已经消失在了藏书阁;那位万贵妃一查之下,恐怕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已经从冷宫之中,脱身到了此处。

    自己和这位贵妃娘娘,原本就有些旧隙;如今,又有了今夜之事。以这位贵妃娘娘的嚣张性子来看,恐怕是再也容不下自己了吧。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主动出击,也算是给对方一个警告吧。

    想到这里,张婉弯腰,一手提着一具尸体,身形连闪之下,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半刻钟之后,张婉提着两具尸体,站在了关雎宫的宫墙之下。

    她见四下无人,玉足一点,身形拔地而起,瞬间便翻墙而入。

    黑夜之中,一直睡得不太踏实的万贵妃,突然觉得脸上一凉,顿时就惊醒了过来。

    “啊!”万贵妃尖叫着,扒开了自己身上冰冷的尸体,踉跄着跳下了床榻,一下就窜得老远。

    闻声赶来的赵嬷嬷等人,看着寝殿一角双手抱胸有些瑟瑟发抖的万贵妃,不由神色大变。

    “娘娘,您怎么了?”赵嬷嬷见此,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去,一把就抱住了万贵妃,一如多年以前,抱着那个初入宫的干闺女一般,一脸关切的开口问道。

    这些年来,主子难得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她当然要好生的表现一番了。

    “嬷嬷,嬷嬷……”万贵妃倚靠在赵嬷嬷的怀中,伸手指了指自己床榻的方向。

    众人顺着她的指向,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啊!”几个胆小的宫女,同声的惊呼声,倒是让万贵妃回过了神来。

    “都给本宫闭嘴!”她从赵嬷嬷的怀里,站了起来,厉声呵斥。

    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皇贵妃啊,不过片刻的功夫,万贵妃的情绪,便已经渐渐的平静了起来。此时,室内烛火通明,宫人众多,万贵妃自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嬷嬷,把这两具尸体处理了吧。”她冲着赵嬷嬷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这才在大宫女雪梅的搀扶下,走到了一旁的软塌之上,坐了下来。

    今夜之事,太过诡异了,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了。

    片刻之后,当赵嬷嬷走回寝殿之时,万贵妃却正好抬头看了过来。

    “嬷嬷,有消息了吗?”

    她派出的杀手的尸体,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关雎宫中;想必,朱佑樘那个小孽种,恐怕又逃过了一劫吧。

    赵嬷嬷闻言,神色一僵,却仍是点了点头。

    “娘娘,刚刚收到的消息,太子负伤,去了慈宁宫那边。”

    慈宁宫!万贵妃闻言,不由气得站了起来。

    此次又是周太后出手,护住了那个小孽种的性命吗?

    赵嬷嬷见此,不由心念一动,挥手遣退了一干的宫人。

    见内殿里已经没有了旁人,赵嬷嬷这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娘娘,若不是那周太后,您又何至于后位旁落,以至于这些年来……依老奴看,不如……”说到这里,赵嬷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可!”万贵妃闻言,却是厉声打断了赵嬷嬷的话。“嬷嬷,你给本宫听好了,慈宁宫那边,不准妄动。”

    她万贞儿再不堪,也不会对自己心爱男人的生母动手!

第60章 各怀心思

    万贵妃呵斥了赵嬷嬷之后,径直坐到了软塌之上,托腮沉思了起来。

    太子朱佑樘虽然是住进了慈宁宫,可此事,应该和周太后没有关系。

    周太后的性子,这么多年下来,万贵妃自认还是了解几分的。如今的这位太后娘娘,待人一向是和善宽厚,性子也是一味的软绵。

    这二十年来,周氏虽然身居太后的高位,可一直不曾管过后宫之事,只知道守着她的慈宁宫,守着她朱家的子嗣,对后宫诸后妃之间的争风吃醋,那是一向不插手的。

    况且,以周太后的温和性子,就算知道了今夜是她关雎宫出的手,恐怕也做不出,将杀手的尸体仍到自己床榻之上的狠辣事来。

    既然不是慈宁宫出手救了朱佑樘那个小孽种,那便只能是……

    万贵妃抬头看向了承乾宫的方向,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她就知道,纪氏这个贱人开口向陛下要去了藏书阁,果然是没有这么简单的。只是,对方又在那藏书阁中安排了些什么人呢?

    最近这些日子,她见王氏和纪氏这两个贱人联手后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倒是忽略掉这小小的藏书阁了。

    想到这里,万贵妃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赵嬷嬷。“嬷嬷,你赶紧去查查,那藏书阁中,到底都有些什么人。”

    此次弟弟万喜安排入宫的杀手,乃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对方竟然能在这些高手的剑下,悄无声息的救下了朱佑樘,看来,恐怕也是不简单啊。

    想到纪氏那个贱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留有这样的后手,万贵妃的心中,愈发的恨了起来。

    “娘娘,您放心,老奴之前已经安排人去查了。”赵嬷嬷低头行了一礼,掩下了眼里的那一丝得意,“明日一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了。”

    昨夜暗杀太子之事,既然已经失败了;她若不事事周到一些,恐怕在娘娘的面前,就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万贵妃见赵嬷嬷已经提前安排了下去,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嬷嬷办事,果然周到。”

    得到了万贵妃的肯定,赵嬷嬷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娘娘,侯爷的人说,他们的剑上都淬了剧毒。东宫那位既然是负伤去了慈宁宫,那定然也是毒气入体了。依老奴看来,就算宫里的太医能解了此毒,那一位,恐怕也会休养上一段日子了。”

    说到这里,赵嬷嬷停了下来,见万贵妃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娘娘,您看是否需要将太子身受剧毒的消息,传播出去呢?”

    后宫之中,各宫眼线众多,太子受伤进了慈宁宫的消息,定然是瞒不住的。想来,此时的各宫之中,恐怕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个消息。

    只是,这受了伤,和中了毒,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皮肉外伤好治,可身中剧毒嘛,众人就要在心中掂量掂量了。

    这新进宫的年轻妃嫔们,虽然已经承宠数月了,可却并无一人传出了有孕的好消息。这个时候,若是太子朱佑樘传出了身中剧毒的消息,恐怕后宫众人,就要好好的思量一番了。

    要知道,因为前一段时间,王皇后和纪淑妃高调联手之事,宫中已经有不少的妃嫔暗中倒向了二人。可此时,若是传出了太子中毒不治的消息呢?

    在赵嬷嬷看来,那王皇后和纪淑妃身后的依仗,不就是太子朱佑樘吗?可若是太子有了个三长两短呢,那二人还有什么资格,和自己的主子叫板呢!

    赵嬷嬷的心思,万贵妃只沉吟了几息,便明白了过来。

    “也好,”万贵妃点了点头,“不过,此事不用太过张扬,暗中透露出一丝口风就够了。”

    她也好借机看看,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多少风吹两边倒的墙头之草!

    ………………………………………………………………………………………..

    黎明之前,当太子遇袭受伤,夜入慈宁宫的消息,传入了坤宁宫时,王皇后不由心头一惊。

    这万氏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直接派杀手入宫!她难道就不怕招了陛下的忌讳吗?

    要知道,这杀手能入宫暗杀太子,那也便能暗杀天子啊!这历朝历代以来,那些坐上龙椅的男人们,最忌讳的,不就是外人入宫这件事吗?

    自己的这位皇帝夫君,自然也是一样的。

    王皇后还记得,七年之前,因为京城内出现了“妖狐夜出”的神秘案件,接着又有一个妖道李子龙以旁门左道蛊惑人心,深入了万岁山……

    陛下一慌之下,为防外人进入皇宫图谋不轨,这才成立了西厂。若不然,如今的那位厂公汪直,又怎么敢在自己这中宫皇后面前放肆呢!

    这一次,宫外的杀手竟然入宫行刺了太子,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的话,那恐怕……

    王皇后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了一道精光。

    这一次太子遇刺之事,虽然因为没有证据,不能牵扯到关雎宫的身上;可西厂和汪直呢?

    那汪直一向和关雎宫走得近,这一次,若是能借机除去这汪直,倒也算是斩断了万氏的一只臂膀!

    “冰夏、冰秋,”王皇后转身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大宫女,淡淡的吩咐道,“派人去承乾宫说一声,本宫这里新得了一株蝴蝶兰,只在黎明开放,很是难得,特请淑妃娘娘过来共赏。”

    “是,娘娘。”冰夏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冰秋却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的说道,“娘娘,这太子受伤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承乾宫。此时,淑妃娘娘恐怕已经去了慈宁宫了,又怎会有心情过来与您赏兰呢?”

    要知道,这太子殿下,毕竟是淑妃娘娘的亲生骨肉啊。这淑妃娘娘哪怕平日里,对太子再过冷漠,此时听闻了儿子受伤的消息,恐怕也是坐不住的吧!

    “不,”王皇后闻言,却是平静的摇了摇头。“纪淑妃一定会连夜过来的。”

    正是因为受伤的是对方的亲生儿子,纪淑妃才不会在此时赶去慈宁宫。

    “娘娘?”冰秋有些不明白,这太子殿下可是淑妃娘娘的亲生儿子啊。这哪有儿子受了伤,当娘的不去看望的道理呢?

    “冰秋,”王皇后开口,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太子在慈宁宫,定然是安全无虞的。那纪淑妃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纪淑妃去了,只会惹得周太后的不满;纪淑妃若是不去,而是来自己这里,为她的儿子后续着想,岂不是更为明智?

    王皇后知道,纪淑妃是真正的聪明人,她一定会来自己的坤宁宫的!

第61章 一丈红

    天亮之后,纪淑妃带着阿依离开了王皇后的坤宁宫后,却转身向藏书阁那边走去。

    “娘娘,”阿依跟在主子的身旁,看了看四周漫天的大雨,不由担忧的说道,“这雨势太大了,咱们还是先回承乾宫吧。”

    虽然昨夜得到了消息,知道是那名叫张婉的女史救下了太子殿下,可今日这雨势这般的大,就算娘娘想要亲自去感谢对方,也不必急于在这一时啊。

    况且,娘娘毕竟身份尊贵,又哪里需要这样纡尊降贵的去藏书阁呢?以她的意思,让人去藏书阁请张婉过来便是了。

    “不,就去藏书阁。”漫天的大雨并没有阻挡住纪淑妃的脚步,儿子受了伤,她是知道的,可到底伤势如何,恐怕没有人比那位张婉姑娘,更清楚了。

    更何况,今早还隐隐传出了儿子身受剧毒的消息,这更是让纪淑妃心焦不已。慈宁宫她不能去,否则引来了周太后的不满是小,若是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樘儿受伤,那却是大事了。

    此刻,慈宁宫大门紧闭,就意味着儿子暂时不想让他的情况,传到宫门之外。哪怕,此时后宫众人已经在议论纷纷了,可只要慈宁宫中没有消息传出,众人便也只能暗中猜测了。

    知子莫若母,儿子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她就更不能贸贸然的去慈宁宫了。

    况且,那位张婉姑娘,既然能在杀手的手中救下了自己的儿子,恐怕也是很不简单啊。

    所以,她必须第一时间,亲自赶去藏书阁,和那位张姑娘,亲自见上一面。

    藏书阁的小院之中,张婉看着漫天的大雨,不由一声暗叹。

    这一次,她解开封印为朱佑樘逆天续命,到底是对,还是错?为了他一人,她惹下孽债无数,害苦了这顺天府的无数穷苦百姓,到底又是否值得呢?

    低头邹眉的张婉,突然向小院中,扔出了一块小石子,院外纪淑妃等人的脚步声,才渐渐的传了过来。

    “淑妃娘娘,”回廊之下,张婉曲颈一礼,心中却是一叹。“外面雨大,还请随婉儿进阁内叙话吧。”

    “好。”纪淑妃扬手拦住了身后有些不满的众宫人,淡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藏书阁的大厅之中,纪淑妃看着温婉大气,却又灵动傲然的张婉,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姑娘,却也觉得亲切异常,很是投缘呢。

    “张姑娘,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关儿子的安危,纪淑妃也就没有绕弯子,直接就开口问了起来。

    “淑妃娘娘,”张婉轻叹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并无大碍。”

    至于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却不好给对方解释了。一切,还是以朱佑樘的说法为准吧。

    见纪淑妃又牵动了一下嘴角,张婉只得又说了一句,“娘娘,昨夜之事,到底如何,日后娘娘见了殿下,自然就会知晓了。”

    见此,纪淑妃心中一动,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张姑娘,你既如此说,那本宫也就不多问了。”她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张婉一样,“看来,樘儿都已经和姑娘商量过了吧?”

    商量过吗?张婉一笑,她和朱佑樘,自然是没有商量过的。

    只不过,此时让众人这样误会也好,正好可以免了自己的麻烦。

    见张婉没有否认,纪淑妃就更加放心了。既然樘儿受伤之后,还能有条不紊的安排好后续之事;那如此看来,儿子的伤势,应该是不严重的。

    “张姑娘,”纪淑妃上前几步,拉住了张婉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姑娘有勇有谋,实在难得。”

    若是无勇,昨夜,她恐怕不能在那些杀手的手下,救下儿子的性命吧?若是无谋,之前,她又怎么能在冷宫之地,游刃有余呢?

    这样有勇有谋,又灵气傲然的好姑娘,自然是自己儿子的良配了。

    况且,昨夜对方又救了儿子的性命,这样看来,也算是缘分天定了吧!

    纪淑妃眼里的满意,却是让张婉,心中一愣。她和这位淑妃娘娘,今日才是首次相见吧。此刻,对方这样的神色,又是想到哪里去了呢?

    “娘娘谬赞了。”张婉借着行礼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挣脱开了纪淑妃的手,后退了半步,“淑妃娘娘,天色已经不早了,婉儿还要去冷宫一趟,就不留娘娘了。”

    她自小冷清惯了,对于这样的亲近之意,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啊。

    “张姑娘要去冷宫?”纪淑妃闻言,倒是一怔。

    这个时候,这位张姑娘,难道不应该去慈宁宫,看看自己的樘儿吗?

    “是的,娘娘。”张婉笑着点了点头。若是她所料不差的话,此时的冷宫之中,恐怕很是有些人心惶惶啊。

    ……………………………………………………………………………

    赵嬷嬷低头,斜眼看着跪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小腿,有些瑟瑟发抖的张妈妈,很是不屑的甩了甩手上的帕子。

    “张妈妈,你也算是冷宫的老人了。”她弯身,取下了对方头上那明晃晃的一支珠钗,轻轻的说道,“那张婉,乃是贵妃娘娘特意安排到冷宫的人。如今,她人去了藏书阁,你竟然也敢隐瞒不报,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就为了此事,今早贵妃娘娘便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大发脾气,让自己的这张老脸,都差点没地方放了。

    这些该死的冷宫奴婢,不好好做事,却生生的连累了自己!

    想到这里,赵嬷嬷又怎么肯放过面前的这位张妈妈呢?

    “嬷嬷,不关老奴的事啊。”张妈妈见此,赶紧抱住了周嬷嬷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起来,“那张婉去藏书阁任女史的事情,是太后娘娘决定的啊。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冷宫管事姑姑,哪里能做这样的主啊。”

    更何况,那张婉古怪至极,送走了那尊瘟神,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阻止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贵妃娘娘对此,竟然会是如此的在意啊。想到万贵妃的专横跋扈,张妈妈的心里,不由打起了冷颤。

    “嬷嬷,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她一边哭诉着,一边将身上所有的首饰都取了下来,塞到了赵嬷嬷的手中。

    片刻之后,赵嬷嬷看着手中的这些个首饰,却是淡淡一叹。

    “张妈妈!”她后退了一步,摆脱了地上张妈妈的纠缠,厉声说道,“贵妃娘娘说了,你这些年来,掌管冷宫不利,导致多名宫女冤死,特赐你,一、丈、红!”

    说完,赵嬷嬷朝一旁的几个粗使的大力太监使了个眼色,便转身扬长而去。

第62章 暴雨中的消息

    永巷之中,张婉看着前方角落里那个在大雨之中,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孩儿,不由轻叹了一声。

    “柳儿姐姐,”她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将手上的雨伞遮在了对方的头顶,“别怕,都已经过去了。”

    “张婉妹妹!”柳儿闻言,惊喜起身,一把就抱住了张婉,“妹妹,你不知道,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想到张妈妈在众人面前,被毒打至惨死的模样,柳儿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弥漫,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钟粹宫的旧事,顿时便两眼一黑,昏倒了过去。

    张婉放开了手中的雨伞,抱着怀里昏迷过去的柳儿,不由邹紧了眉头。

    她早就看出了那张妈妈有血光之灾,却不曾想到,对方的血光之灾,竟然是由自己引出的。那关雎宫的万贵妃也太过嚣张狠毒了,不过是没有传递消息而已,她竟然就命人杖杀了张妈妈。

    如今,这张妈妈既然已经身死,新来的冷宫管事姑姑,也必定是万贵妃的人。而柳儿和自己交好的事情,在冷宫之中,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看来,柳儿是不能再留在冷宫之中了。否者,这丫头,恐怕迟早会被自己所连累的。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经入了万贵妃的眼,自己的身边,也会麻烦不断。柳儿若是留在她的身边,恐怕也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张婉一叹之后,抱起了柳儿,在漫天的磅礴大雨之中,走向了御花园的方向。

    刘洪看着浑身湿透了的主子,抱着一个昏迷的宫女前来,不由心中一惊。

    “主人,”他赶紧打开了房门,迎了张婉进屋,“这是怎么了?”

    张婉将柳儿放到了软塌之上,这才回身摆了摆手。“洪公公,这柳儿,你也是认识的。如今,我身边不便留人,你且代为照顾一段时间吧。”

    刘家在宫中暗自经营了这么多年,以对方在十二监的势力,想要从冷宫之中接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是,主人,老奴明白。”刘洪低头行了一礼,见张婉浑身还在滴着水珠,不由开口劝说了一句,“主人,不如您先去后厢,换身宫女的干净衣服吧。”

    作为御花园的大管事,刘洪这里,自然也有粗使宫女的衣服。

    “不用了。”张婉摇了摇头了,不过是一些雨水而已,又能奈她如何?“我还要赶去慈宁宫一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见张婉转身就要离开,刘洪一惊,继而转身向前,几步便赶到了张婉的身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主人,老奴办事不力,还请主人责罚。”刘洪一边叩头请罪,一边快速的说了起来,“主人,京郊二十里处的刘家村那边,昨夜因暴雨死去了一名老妇人。”

    有人因这场暴雨毙命!张婉闻言,不由邹眉。这场暴雨因她而起,所是有人因此丧命的话,那这笔因果,一定会记得自己的头上。

    这一段因果,由她而起,也必须由她来了结;否则,将来她证道之时,恐怕就会心魔缠身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起来回话。”张婉开口问道。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刘家村应该在京郊的皇家园林之旁,她刚入京城之时,也曾路过那个村子的。

    在她的印象之中,那刘家村并不贫弱,如今又有了刘洪的人暗中照应,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有人在雨中毙命才是。

    “多谢主人!”刘洪又磕了一个口,才起身快速的说了起来,“今早传回的消息,万贵妃之弟----万喜看中了刘家村那片地方,想在那边修建别院,便命人强拆了那些不肯搬离的农户之家……”

    竟然是这样吗?张婉闻言,不由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孽债不能全算到自己的头上。

    这万喜依仗自己姐姐的势力,竟然强拆了那些农户的院子,逼人在大雨之中远离家园,这才致使年老体弱之人,病逝于暴雨之中。

    这其中,固然有自己的因果,可说到底,这笔账,还是要算倒万喜的头上。只是,此事终归是因自己而起,那这笔账,便由自己替那些百姓来了解了吧。

    刘洪说完之后,见张婉一直不曾开口,不由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主人,可要我们的人,暗中结果了那万喜的性命?”

    “不行。”张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那万喜借着万贵妃的势力,作恶多端。这样的大恶之人,必须要公开伏法,才能昭天理、振民心。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此乃天理!

    只是,如今的万喜,虽被削爵为民,可到底还是势力庞大;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宫中女史而已。若要为那些老百姓,公开的讨回这个公道,恐怕还要另想法子才行。

    张婉抬头看向了慈宁宫的方向,眼里却是闪过了一道精光。

    那万喜可以借万贵妃的势,为虎作伥;那她张婉,也可以借东宫之势,锄奸惩恶!

    “洪公公,让你的人暗中看好哪些百姓,以保他们性命无忧就是了。”她推开了房门,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雨,淡淡的吩咐,“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是,老奴省得了。”刘洪点了点头,却又开口说起了另外一事,“主人,那关雎宫的万贵妃已经知道了您在藏书阁的事情。”

    见张婉仍是不甚在意,刘洪又抬头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老奴得到消息,关雎宫派人传了西厂的汪直过去。老奴担心,万贵妃是想利用此人,对主人您不利啊。”

    汪直吗?张婉抬脚迈入了大雨之中,却是微微一笑。

    “我知道了。”

    …………………………………………………………………………………

    慈宁宫中,周太后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女,不由暗中点了点头。

    这张婉,虽是浑身湿透的跪在自己的面前,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狼狈之态。

    她就这样静静的跪在那里,端庄温婉之中,却反而给人一种怡然高贵的傲然之姿!

    这样的女子,也难怪樘儿会对她,如此上心了。

    在周太后看来,既然自己的孙子会深夜前去藏书阁,那自然便是对这张婉,极其上心了。

    “起来吧。”周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快跟她们去一旁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后殿,见太子吧。”

    “是,”张婉起身,又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太后。”

    周太后看着少女转身离去时,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张婉,进退之间,不卑不亢而又落落大方,倒的确是孙儿的良配。

    看来,有些事情,她这个做皇祖母的,也该为自己的孙子,打算一番了。

第63章 可是巧合

    朱佑樘看着一身粉红宫装的张婉,不由微微一愣。

    一向身着白衣的张姑娘,这一换上了粉色的衣衫,倒是少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了。

    “张姑娘,你来了。”朱佑樘起身,放下了手中的书,点头笑道。“昨夜,真是多谢姑娘了。”

    张婉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少年,也不由微微一愣。

    这宫中的太医果然是好手段,昨夜这位殿下还一脸的苍白虚弱,今日却已经能脸色红润的下床行走了。

    “见过殿下。”张婉曲身福了一礼,“殿下今日的气色,倒是好上了很多。然,昨夜之事,殿下却不用挂在心上。”紫薇冲煞,自己已然入局,救他,也是为了帮自己而已。

    怎么能不挂在心上呢?朱佑樘笑着摇了摇头。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张姑娘,昨夜大恩,我朱佑樘自然会记在心间。”他看着对面的少女,一脸的认真。

    “殿下,”少年人的认真,却让张婉有总莫名的心慌,“昨夜之事,我也不过是……”

    “张姑娘,”少女眼中的那一丝慌乱,让朱佑樘眼中一亮,却笑着转移开了话题。“周太医说,我身上的伤口已经在结痂了,而且,周太医也并未察觉,我曾中毒之事。”

    书上不是说了吗,感情的事情,自是需要细水长流的。他和她,自然也是来日方长。

    这个时候,他转移开话题,一来是因为时机不对,二来昨夜之事,他也想问个分明。

    昨夜周太医离开时,那满眼的疑惑,朱佑樘自然也是看在眼中的。

    昨夜,他和那些杀手打斗之时,砍在身上的那些伤口,分明是刀刀入骨。自己昏迷前,也有毒气攻心的症状;可为何自己醒来之后,身上的伤口变浅了不说,连体内的剧毒,似乎也已经被清除了个干净。

    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是这位张姑娘的手笔!

    “姑娘可懂医术?”他看着她,目光明亮,神采莫名。

    懂医术吗?张婉点了点头。当年她修炼闲暇之余,的却曾在师门的藏中,翻看过一些医书。

    “略懂一二。殿下昨夜昏迷之后,便是我为殿下处理了一下伤势。”她抬头看着她,目光坦诚。

    如今,这位太子殿下既然问起了此事,想来已经是对自己的伤势,有所察觉了吧。

    他既问,她便答。

    “殿下有所不知,”张婉浅笑着开了口,“张婉幼时,曾跟随一位隐身在乡间的高人,学过一些傍身之术。”

    他们同是局中之人,既是同盟伙伴,她向他坦诚一些,也是好的。这一来,盟友之间,自该坦诚;二来嘛,她也借此告诉对方,她张婉,自有和一朝太子同盟的资格。

    至于自己的这一番话,是否可信,张婉却并不担心。毕竟,这个世间,本就奇人异事辈出。这大明的开国皇帝身边,不还有刘伯温这样的能人吗?

    想来,自己的这一番说辞,应该不会令人生疑才是。

    朱佑樘看着张婉,眼神却是更加的明亮。眼前的少女,难怪如此的特别;原来,她幼时,竟然有如此的奇遇吗?

    看着眼前的少女那自信飞扬的神色,朱佑樘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心跳加速脸色发烫,于是,他转身向前几步,推开了一旁的窗户。

    带着雨意的清风拂过,朱佑樘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终于是消退了一些。

    “张姑娘得此奇遇,难怪当日在藏书阁中,看书奇快了。”他转头看着她,温和含笑。

    他还是问出来了吗?张婉低头一笑,眉梢眼角皆如春风而过,娇俏喜人。

    “殿下,那不过是用了取巧的法子,为的,便是多看一些书而已。”她抬头,迎着少年的目光,清澈如初。

    “姑娘博学,这看书的法子也很是特别。”朱佑樘别开了视线,微微转头,看向了窗外漫天的大雨。

    对面少女的目光是那样的自然,自然到让朱佑樘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自然。

    “殿下过誉了。”张婉随着他的视线,同样看向了窗外的漫天大雨。“师傅曾言,多看些书,总是好的。”

    这漫天的大雨,还有那些在大雨中受苦的百姓,便是她和对面的少年,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张婉看着朱佑樘的侧影,暗自一叹。若不是为了替你续命,我又怎么会解开封印,引出这场暴雨?

    命中注定,你,我,都必须要为此事,背负上相应的责任。

    从身后传来的视线,让朱佑樘更加的不自然了起来。

    他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待耳根不再那么发烫之后,这才回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少女。

    “张姑娘,”他看着她,按下了心底最深处那蠢蠢欲动的心思,“今日我找你来,还有一事相询。”

    “哦?”张婉挑眉,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过去。“不知殿下找我,可是有何吩咐?”

    见张婉微微一愣,朱佑樘又赶紧开口解释了起来,“张姑娘,昨夜那两名杀手的尸体,可还在藏书阁中?”

    昨夜自己受伤过重,昏迷之后,也不知这张姑娘,将那两具尸体,藏在了何处?

    那两具尸体吗?张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殿下,”她看着朱佑樘有些抱歉的笑了笑,“那两具尸体,昨日,已被我连夜送到了关雎宫中。”

    想到昨夜万贵妃那花容失色的模样,张婉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明显了。

    送去了关雎宫吗?朱佑樘本来还有些不太明白,可他见眼前的少女那越发明媚的笑容,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自己原本是想将那两具尸体送到父皇的面前,也好给某些人一个警告。可如今,这位张姑娘,竟然直接送去了关雎宫。

    这位张姑娘倒是杀伐果断,不肯吃半点亏啊。

    “张姑娘,”朱佑樘深深的看了张婉一眼,“你既然将尸体送去了关雎宫,以姑娘的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吧。”

    “不错。”张婉很是坦然的点了点头。如今,她要对付万喜,这位太子殿下却要防着万贵妃;正是因此,她和他才是同路之人。

    “那不知姑娘对昨夜之事,有何看法?”朱佑樘别过了头,再次看向了窗外的大雨。

    她已经猜到了昨夜之事的始末,却仍是愿意帮他。这是不是说明,在她的心中,自己也是不同的呢?

    “殿下,”张婉闻言,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提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我前几日在藏书阁中,曾看到了一册本朝的起居简录,上门记载了一些西厂的来历。”

    西厂?朱佑樘听到这里,不由一惊,诧然回头。

    今日一早,母妃才暗中传来了消息,想要借此除去西厂的汪直。自己这边,刚刚才拿定了主意,这张姑娘却又在此时,不谋而合的提出了此事。

    难道这是巧合吗?不,朱佑樘更相信,这是心有灵犀,也是缘分天定!

第64章 几支清荷

    西厂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朱佑樘当然是清楚的。

    当年,京城内先有“狐妖夜出”,后来又有妖道蛊惑人心,深入了万岁山……

    朱佑樘还记得,那一日奉先殿突燃大火,父皇以为这是上天示警,有人深入皇城意图不轨,便下令成立了西厂,与锦衣卫一起捉拿妖道,将之伏法。

    正是因为此事,大太监汪直才成了父皇的心腹,以至于这些年来,渐渐的权倾朝野了。

    如今看来,当年奉先殿的那场大火,恐怕和这汪直,脱不了干系吧。

    朱佑樘看着对面的少女,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位张姑娘,此时提起西厂之事,却又是为何呢?

    “张姑娘,”他伸手入窗外,雨滴滴落到手心的凉意,也带走了脸上的热度。“西厂乃我父皇当年所建,这其中有些……”

    张婉见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殿下,”她上前几步,走到窗边的另外一侧,同样抬头看向了漫天的大雨,“据我所知,当年西厂的建立,乃是因为奉天殿的那一场大火吧?”

    “不错。”少女的靠近,让朱佑樘觉得浑身一僵,只能看着雨幕点了点头,却是不敢偏头看上一眼。

    果然吗?张婉闻言,却更是放心了一些。

    她同样伸出了右手,接住了窗外滴落的雨滴。

    “殿下应知,这水能克火。”张婉偏头,看着身旁的朱佑樘,嫣然一笑。“水火无情,当年的那场大火,既然能送人入青云;那今日的这场连绵暴雨,自然也能致人落尘埃。”

    连绵的暴雨吗?朱佑樘闻言,不由心中一动。

    这雨势虽大,可毕竟只下了两日,为何这张姑娘却说是连绵的暴雨呢?莫非……

    “张姑娘,你可是会那……”他偏头,看向一旁近在咫尺的少女,一脸的激动惊喜。

    “殿下,张婉确实会夜观天象之术。”张婉点头,坦然承认。她是鬼谷一脉的天女,这占卜天象之术,自然也是懂的。

    见眼前的少年一脸的惊喜,张婉微微一笑后,又继续说道,“依我看来,这场大雨恐怕要下上一月不止了。”

    这样吗?朱佑樘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闪过了一道亮光。

    张姑娘说的不错,这连绵的大雨,自然是水能克火。

    只是。这一局想成,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殿下,”张婉手腕一转,手心的雨水滴滴落地。“年初,张婉入宫的前一日,也曾下过这样的大雨呢。”

    她收回了手,却又看似无意的指了指东边。

    “那一日,我和一干秀女,因大雨错过了入城的时辰,便是借宿在城外的皇家园林。”

    见张婉提到皇家园林,朱佑樘的心中不由一沉。

    当日那样好的机会,只可惜却没有除去万安此人。父皇对万氏姐弟的确是宠爱非常,连谋反这样的大罪名,竟然也是大而化小了。

    只不过,这张姑娘此时提起这皇家园林,却又是为何呢?难道是想旧事重提?

    可这京郊园林一事,在父皇那里,已是了结。若是此时,自己重提此事,恐怕反而会惹来父皇的疑心吧。

    想到昨夜父皇来慈宁宫看望自己时的情景,朱佑樘的心中,只觉一片微凉。

    皇祖母不过是稍稍的透露出了一丝的口风,尚未指出刺客来自于关雎宫,父皇却怀疑是自己在陷害那万贵妃……

    “母后,若贵妃真想害了樘儿,樘儿又怎会受如此轻伤?”父皇对皇祖母说的这句话,让朱佑樘明白,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在父亲的心目中,是永远也比不上万贵妃的。

    朱佑樘脸上的那一丝失落,看在张婉的眼里,格外清晰。

    果然是天家无父子吗!

    “殿下,”不忍看少年脸上的那一丝失落,张婉赶紧开口进入了正题,“那日一早,我从皇家园林离开之时,见旁边有一炊烟袅袅的小山村,倒是风景极好。”

    说到这里,张婉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向了眼前的少年,看似无意的说道,“殿下有时间,不妨去那边走走。”

    少女的气息吐气如兰,朱佑樘却觉得热浪滚动。

    他装作随意的后退了两步,走回了屋内,避开了少女的气息,心思也就灵活了起来。

    皇家园林外的小山村吗?这位张姑娘此时提起此事,总不会是无的放矢吧?

    他抬头,看着一旁倚窗而立的少女,不觉便嘴角上扬。

    “张姑娘,那两具杀手的尸体,你可否还能找到?”

    如今万事俱备,便只欠东风了。

    张婉是何等的聪慧,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大约,是能的吧。”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回廊之下,执笔大太监张怀恩,看着消失在雨幕中的小太监的背影,不由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这瓢泼的大雨,已经一连下了七八天了。这眼看顺天府就要水患成灾了,也难怪陛下没有心思回后宫歇息了。

    张怀恩一叹之后,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几只清荷。

    花苞绽放,玉珠滚动。隐在花蕊之中,那一丝似有似无的清香,却是沁人心脾啊。

    到底还是太后娘娘有心啊,知道陛下这几日定然为这大雨烦心了,这才特意命人送来了这几只清荷吧。

    张怀恩抱着这几只含苞待放的荷花,转身迈入了御书房的大门。

    御书房内,皇帝朱见深看着顺天府呈报上来的奏折,不由眉头紧皱,担忧不已。

    这大雨若是再继续下去,整个京城恐怕就要闹水患了。

    正在此时,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过来,让朱见深不由精神一振。

    “怀恩,这荷花是从哪里来的?”他抬头看着捧荷而入的张怀恩,不由笑着问了起来。“这荷之清香,倒也提神。”

    “陛下,这是太后娘娘特意命人送来的。”张怀恩一边回话,一边将怀中的荷花,插入了一旁的一只碧玉的花瓶之中。

    粉花碧瓶,静静看去,倒是相得益彰。

    朱见深见此,一脸感慨的点了点头。“母后倒是有心了。这些日子一忙,朕倒是忘了,如今已经是荷叶飘向的时节了。”

    立在一旁的张怀恩见此,心中一动,立即笑着开口说道,“陛下,您一向最爱荷之高洁清香。如今,御花园一侧的清荷园中,已是何叶连连暗香浮动了。依老奴看来,不如陛下去那边走走,也好散散心啊。”

    散散心吗?朱见深闻言,很是意动。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这场大雨,自己的确是有些烦心了。

    “也好。”他起身,点了点头,“想来这雨中赏荷,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张怀恩见此,赶紧跟了上去,笑着说道。“还是陛下雅致,老奴今儿个,也跟着陛下风雅一次了。”

第 65 章 钦天监

    因为雨势太大,朱见深并没有摆皇帝的依仗,只是带着张怀恩和几个小内侍,便移步往御花园走去。

    漫天的大雨之中,张怀恩亲自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的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自先帝英宗皇帝复位之后,他便一直跟在皇帝朱见深的身边,这几十年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位天子的性格喜好。

    “陛下,”眼看清荷园已经近在眼前,张怀恩抬头不露痕迹的四下打量了一眼,才指着一旁的回廊说道,“这回廊一直连接到了荷园深处,不如请陛下移步。这一来,可以避避雨;二来,也可以就近赏荷。”

    “也好。”朱见深见雨势越来越大,不由点了点头,举步迈入了回廊之中。

    荷园深处的一座凉亭之中,此时虽无瓜果清香,却有荷之清雅。

    朱见深站在凉亭一侧,看着眼前的莲叶荷花,不由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咦,这荷之清香之中,怎么有股淡淡的腐臭之味?

    朱见深挑了挑眉头,睁开了眼,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下去。

    一片从淤泥中浮出的黑布,在清水碧叶之中,格外显目。

    “来人,下去看看。”

    ………………………………………………………………………………………….

    躲在暗处的刘洪,见侍卫拖着那两具尸体离开之后,这才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雨水。

    主人果然是算无遗漏。

    如今,这刺客的尸体既然已经送到了陛下的面前;想来,前朝之上,也该有所动作了吧。

    想到这里,刘洪悄悄的后退了几步,见四下无人,这才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的一颗大树之上,取下了树冠上那一条深绿色的丝带。

    刘洪看着手中的丝带,微微一笑。今日倒是多亏了这条丝带,否则,张公公又怎么能将陛下引到那处凉亭之中呢?

    要知道,这清荷园中的凉亭,可是有好几处呢。

    刘洪将丝带放入了自己的怀中之后,这才跳下了树冠,转身向御花园的另一侧走去。

    御书房中,皇帝朱见深站在窗前,看着漫天大雨,阴沉着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陛下,”张怀恩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托盘,暗叹一声之后,走到了主子的面前。“陛下,您喝口姜汤,去去寒气吧。”

    “嗯。”朱见深接过了对方手里递上来的姜汤,一饮而尽。“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张怀恩心中一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接回了主子手中的空碗,“不是宫中的人。十二监和御林军那边都查过了,没有这两个人。”

    果然吗?朱见深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几日之前,自己听闻樘儿遇刺之时,也曾怀疑过有外人潜入了皇宫。可当他看到儿子身上的伤势之时,却又怀疑了起来。

    只因儿子的身上,看着伤口虽多,却皆是浅伤,并无一处致命之伤。

    朱见深哪里能想到,彼时朱佑樘身上的伤,早已被张婉运用灵气,给治了个七七八八。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伤口自然都是浅伤了。

    当时,周太后的话中,又暗暗隐射向关雎宫,朱见深心中一动,自然便怀疑,这是儿子安排好的一出苦肉计,为的,便是栽赃万贵妃了。

    直到今日,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两具被人沉尸在清荷园中的尸体……

    “那两具尸体的身上,可有什么线索?”朱见深回头,看了张怀恩一眼,眼里闪过了一道冷意。

    这来历不明的刺客,竟然潜入了深宫之中。上一次,是刺杀的太子,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要暗杀到自己这个天子的头上了?

    “陛下,”张怀恩的头,压得更低了,“奴才的人,在尸体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他一边恭敬的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两块腰牌,双手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建安!

    朱见深一见腰牌上的建安二字,不由眯起了眼。

    万喜,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派人入宫行刺!难道,他将上一次被朕削去了爵位之事,都怪在了樘儿的头上?

    这个万喜,仗着朕和贞儿的宠爱,也太过肆无忌惮了,他还真以为,朕不敢处置了他吗?

    “怀恩,”朱见深拿过了那两块腰牌,狠狠的拍在了龙案之上,“派人去查个清楚,朕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那万喜只是想给樘儿一个警告还好,可若是他真想要了樘儿的性命,那自己就是再爱贞儿,也是容不下此人了。

    张怀恩闻言,却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陛下,”他抬起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这内宫的防卫和暗查一事,一向是由西厂那边负责的。老奴若是接手的话,恐怕汪直心里会有些想法了。”

    “有些想法?”朱见深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这汪直恐怕就是想法太过了,这建安侯府的旧人,才能深夜杀入宫中吧?

    “怀恩,汪直那边,你什么都不用顾虑。”他转身,冲着身后的张怀恩摆了摆手。

    这西厂本是为了宫中的安危而设。如今,那汪直既然辜负了朕的信任,这西厂也已经不只是为朕一人所用了,那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皇帝的心思,张怀恩自然也能猜到几分。

    他见时机也差不多了,这才低头行了一礼,轻声禀报,“陛下,钦天监的周大人,已经候在殿外多时了,您看……”

    钦天监?朱见深抬头看了看窗外漫天的大雨,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这大雨已经下了七八日了,这钦天监也该给他一个说法了。

    “微臣钦天监监正,周仁,见过陛下。”周仁跪在地上,一脸的凝重。

    “周仁,”坐回龙椅上的朱见深,抬头冷冷的看着下方的臣子,“你倒是终于肯来了。”

    上方天子的话,让周仁不由在心底打了一个机灵。

    这夏天有暴雨,乃是常有的事情,谁能想到此次的暴雨,竟然会连绵数日呢?

    这样的暴雨,他们钦天监又有什么办法呢?可陛下此时……

    “陛下,”想到今早在书房中看到的那张纸条,周仁狠了狠心,咬牙说道,“微臣这几日一直在推演天象,直到今日,才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

    “哦?”朱见深放下了手中的御笔,“不知你们钦天监,都看出了些什么呢?”

    皇帝朱见深的语气越来越轻,周仁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陛下,”他再次狠心,抬头回话时,已是一脸的沉重,“这场连绵不断的磅礴大雨,恐怕是上天的示警啊!”

    这话一旦开了头,接下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陛下,微臣夜观天象,发现帝星之旁有白虎之象。微臣推断,乃是有人意图不轨,又迷惑于圣听,才会引发了上天示警,洒下了这一场泼天的暴雨。”

    说完,周仁便一头触地,避过了上首天子那越来越冷的目光。

第66章 汪直的选择

    上天示警?

    皇帝朱见深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当年的奉天殿大火一事来。

    当年的那场大火,钦天监也说是上天示警,后来果然在万岁山上捉到了意图弑君的妖道。

    这一次,这漫天大雨的示警,又会怎么样呢?

    “周爱卿,你且退下。此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朱见深挥了挥手,一脸肃然的说道,“记住了,是任何人!”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自己的背后混淆视听、意图不轨!

    周仁闻言,彻底的松下了胸口那提着的一口气,不顾后背上被冷汗打湿的里衣,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雨,周仁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幸好陛下没有让自己推演,到底是谁在意图不轨;否则,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钦天监监正,又哪里敢卷入朝中的这一潭浑水之中呢!

    万贵妃一党也好,太子一系也罢,可都不是他可以得罪得起的啊。

    在抬脚迈出宫门之后,周仁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一劫,自己总算是避了过去。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张怀恩,见周仁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之后,这才重新抬脚迈入了御书房的大门。

    “陛下,”张怀恩躬身行了一礼,沉声回话。“周大人已经离开了。奴才亲自看着他出了宫门,这途中,并无一人接近过周大人。”

    “嗯。”皇帝朱见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却是提起了另外之事,“怀恩,你去告诉汪直,让他查查,最近这朝廷宫中,可有什么异动。”

    让汪直去查?张怀恩闻言,心中却是一动。

    陛下,这到底是念着旧情,想给汪直一个最后的机会呢。

    只不过,这汪直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是,陛下。老奴省得”张怀恩低头行了一礼,再抬头时,却是大着胆子,又多问了一句。

    “陛下,那钦天监那边,可要奴才照看一二?”若是汪直知道了今日周大人的话,恐怕就会很容易做出选择了吧。

    只是,陛下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刚才陛下可是说了,让周大人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啊。

    “不用。”朱见深摇了摇头,“你只管去查那两个刺客的事情,至于钦天监那边,就交给锦衣卫的马文升去看着吧。”

    “是,陛下。”张怀恩低头行礼,掩下了眼底的那一丝笑意。

    锦衣卫千户马文升,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人啊。

    ………………………………………………………………………………………………..

    慈宁宫中,张婉谢过了大太监汪如海的相送,径直走向了太子朱佑樘所暂居的偏殿。

    这位太子殿下,这几日以来,已经连续三次召见自己了。难道,事情有变?

    “殿下,”张婉掀开了门帘,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可是有消息传来?”

    “婉姑娘,你来了。”这位张姑娘每次一来,开口问话倒也直接。朱佑樘心中一笑,这才起身,向前迎了几步。

    这几日的休养下来,他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周太后坚持的话,此时,他已经回到自己的东宫了。

    看着眼前这位眉目如画的少女,朱佑樘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许多。

    少年人的面红心跳,让张婉不由有些诧异。就算有好消息传来,对方也不该如此激动啊。

    从洪公公那边传回的消息看来,这位太子殿下,行事颇有章法,似乎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啊。

    少女这微微疑惑的抬眉之间,眼中所流露出来的那一道风姿,让朱佑樘不由别开了视线。

    “婉姑娘,刚才锦衣卫的马文升传来了消息,……”

    张婉一边听,一边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位太子殿下,果然心思缜密,行事周全,到是一位少年老成之人。

    这一个局,在她二人的联手之下,已然是天衣无缝,就端看那汪直,要如何选择了。

    “殿下准备怎么将上天示警之事,告诉那位汪公公呢?”张婉走到一边,推开了窗户,回头冲着朱佑樘,笑了笑。

    “告诉汪直?”朱佑樘愣了几秒,这才反应了过来。

    对,这件事,是应该告诉汪直。父皇不准任何人知道此事,周监正又被锦衣卫的人看得牢牢的,若是汪直知道了此事,还闹到了父皇的眼前,那岂不是……

    世人常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天子的身周,自然就更是容不下任何的窥探了。

    “婉姑娘,可有什么好的主意?”他抬头迎向了张婉的视线,目光灼灼,明亮有神。

    张婉闻言,却是一笑。

    “殿下,先前我去给太后请安时,汪公公无意中说起,那长春宫的万才人,刚刚被诊出了身孕呢。”她回头,冲着一旁的少年郎,眨了眨眼。

    “哦,这倒是好事。”朱佑樘闻言,同样笑了起来。“自我离开慈宁宫后,皇祖母这里也清净了下来。若是今后有了弟弟妹妹的陪伴,这慈宁宫里,也能热闹上一些了。”

    这位殿下,倒是宽厚仁慈。张婉抿嘴一笑,眼里却是璀璨一片,晃花了一旁少年人的眼。

    朱佑樘微微别开了头,眼里满是懊悔不解。怎么在这位张姑娘的面前,自己老是这般的不自在呢?

    “殿下,”少年人错开的视线,让张婉不由微微一动,“那万才人有了身孕,想必太后娘娘的赏赐很快就要送了过去吧?”

    “我正好无事,不如,就让我替太后娘娘走上这一遭。”

    那万才人虽是首辅万安的侄女,可在后宫之中,到底还是根基全无。

    此刻她有了身孕在身,想必是十分的需要一个盟友吧。而手握西厂大权的汪直,可不就是一个上佳的人选吗?

    …………………………………………………………………………………………………..

    西厂都卫府中,汪直打发人送走了长春宫的来人之后,不由低头陷入了沉思。

    这万才人送来的消息,倒是及时。

    午间,自己收到陛下的密令之后,本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好端端的,怎么陛下突然就要查看,宫中是否有异动呢?

    原来,是钦天监的周仁,去上了这样的一道折子啊。

    暴雨示警,有人意图不轨?汪直不由一声冷笑,这只不过是多年以前,自己玩剩下的把戏,这周仁也敢班门弄斧?

    不,周仁没有这样大的胆子。看来,这一次的事情,恐怕是东宫那位的报复啊。

    汪直抬头看向了东宫的方向,不由曲指敲了敲桌面。

    那一位,到底是年轻气盛啊。作为一朝之太子,被人暗中刺杀了一遭,若是不报复一番,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

    只不过,如今的这个难题,却是丢给了自己。那自己,到底要怎么回话呢?

    这宫中确实是有异动,可那异动却是出自于万贵妃的关雎宫,自己若是如实回报的话,万贵妃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呢?

    这位贵妃娘娘,那可不是一般的宠妃啊。身在后宫多年的汪直知道,这万贵妃便是陛下的逆鳞。

    若是自己得罪了这位贵妃娘娘,恐怕是落不下好的。

    可若是自己隐瞒不报,陛下定然也会心生不满。要知道,这两年以来,陛下对自己,已经是不如以往了。

    若是没有贵妃娘娘从中周旋一二为自己说话的话,那自己这个西厂厂公的位置,恐怕早就坐不住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汪直不由陷入了两难之中。

第67章 圣心所向(发红包求首订)

    然而,汪直却并没有犹豫多久,便做出了决定。

    因为乾清宫的大太监张怀恩,已经再次派人来催促了。

    “来人,去关雎宫。”汪直起身,推开了房门,却是看向了关雎宫的方向。

    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卖万贵妃这么大的一个好,那自然也该让对方知道一二才是。

    若不然,他岂不是要做个无名的好人了?那可不是他汪直一向的风格啊。

    这做了好事,自然是应该留名的。否则,贵妃娘娘又怎么会把他这个奴才,记在心中呢?

    至于隐瞒不报的后果?汪直自然也是心中有数。只凭那两具死人的尸体,他汪直还不至于就乱了手脚。

    这人虽不是宫里的人,可也不一定就是万贵妃的人!

    是人两片嘴,就端看怎么说了!谁让如今,刺客已死,到底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呢?

    打定主意之后,汪直拢了拢袖笼,又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这才走入了漫天的雨帘之中。

    躲在回廊大柱后的一个青衣小太监,眼看汪直迈入了关雎宫的大门,这才转身,跑向了慈宁宫的方向。

    ……………………………………………………………………………………..

    关雎宫中,万贵妃站在大殿之外,看着漫天的大雨,心中很是烦闷。

    因这泼天的大雨,陛下已经在乾清宫忙了好几日了。

    如今陛下不来她的关雎宫,偏偏就在此时,后宫之中,又传出了万才人有喜的消息。

    本来太子中毒一事,已经让好些墙头草露出了马脚,可此时万才人有孕在身的消息一经传出,这后宫之中的风向,却顿时又是一变。

    还有那名叫张婉的秀女,自己当初好意放过了她一马,却没有想到,对方果然是纪氏那个贱人的人。

    这个叫张婉的丫头,这一次不仅救了朱佑樘那个小孽种的命,竟然还公然住到了慈宁宫。

    很好,很好!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女史,也敢和她万贵妃作对了!

    你以为住到了慈宁宫,本宫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那朱佑樘是太子,周太后一心相护,本宫会顾忌一二;你一个小小的女史,本宫要动你,周太后也未必肯为了你,就和本宫撕破脸皮。

    张婉,你竟然敢再三坏了本宫的好事,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你!

    万贵妃眼中的愤恨之色,让从一旁走过来的赵嬷嬷,心中一紧。

    “娘娘,汪直求见。”她低着头,一脸恭敬的回话。

    赵嬷嬷知道,在这个时候,万才人有喜,太子又逃过了一劫,还有那名叫张婉的丫头,又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躲了过去。

    这诸事夹杂在一起,主子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这做主子的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自然更要万分谨慎小心了。

    “宣。”万贵妃收回了看向雨中的视线,转身走回了大殿。

    等候在大殿之外的汪直,在送出了一对碧玉的翡翠镯子之后,终于从关雎宫的大宫女雪兰那里,打听到了一丝消息。

    贵妃娘娘既然心情不好,那自己才见过长春宫来人的事情,还是暂时先隐瞒下来吧。

    “贵妃娘娘,”大殿内,汪直一脸恭敬的跪下,直直的叩了一个头,“奴才汪直,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万贵妃淡淡的点了点头,“前几日吩咐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前几日?汪直一听这个话头,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主子这话问的,定然是关于那名叫张婉的女史之事吧。只是,那丫头如今已经住到了太后的慈宁宫中,他曾几次派人暗中动手,可却也都是有去无回。

    只不过这件事,他却不好对万贵妃明言。否则,若是对方以为自己没有本事,又怎么会看重自己呢?

    “娘娘,”汪直起身,一脸小意的说道,“那丫头现在住到了慈宁宫,奴才的人也不好直接动手。不过,请娘娘放心,我们西厂的探子,已经跟进了慈宁宫。想来不日之后,便会有好消息传回了。”

    不好明着动手?万贵妃斜眼看了过去,这汪直,不会是在敷衍自己吧。

    这西厂的人,若是果真要动手,又怎么会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女史呢?

    “汪公公,”万贵妃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低头吹了一口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史,也要几日的功夫吗?”

    “娘娘明鉴,”汪直知道,这是贵妃娘娘对自己有所不满了,于是作了一个揖,满脸赔笑的说道,“陛下如今正交代给了西厂一件棘手的事情,所以,老奴才……”

    汪直的欲言又止,果然让万贵妃转移了注意力。

    “哦?”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头看了过来,“不知是何事啊,竟然让汪公公也如此为难?”

    这老狗若是敢在自己的面前耍花样找借口的话,她自然也不介意换个人坐上这西厂厂公的位置!

    “娘娘,”汪直一脸的为难,“陛下找到了那两名刺客的尸身之后,便传来了密令,让老奴查查近期宫中的异动,您看……?”

    竟然是此事?万贵妃闻言,不由一笑。这老狗是来给自己卖人情的吗?

    只可惜,她万贞儿不需要!

    “汪公公,你怎么糊涂了?”万贵妃站了起来,扶着汪直的手臂,走到了窗户之前。

    “这人已经死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这才回头看向了汪直,“这死无对证之下,你说陛下会怎么看呢?”

    汪直闻言,心中一动,表面上却是越发的恭敬了起来。“陛下圣心独裁,老奴可不敢妄自揣测。”

    不敢吗?万贵妃看着汪直,眼里闪过了一丝冷笑。你若是不敢揣测圣意,又何必跑到本宫的关雎宫来呢?

    “汪公公,”她看着身旁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汪直,终是笑了出来,“这死无对证之下,陛下会如何裁决,本宫以为,端看是圣心所向了!”

    圣心所向!汪直抬头看向了一旁的万贵妃,心中却是一叹。

    这位贵妃娘娘,不愧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人啊。若论揣测圣意,恐怕也是无人能及了。

    “娘娘,老奴省得了。”汪直后退了一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若是娘娘没有其他的吩咐,老奴,便先去御书房那边听差了。”

    “嗯。”万贵妃淡笑着摆了摆手,“公公有事要忙,本宫也就不多留了。”

第68章 黑脸御史

    慈宁宫的大殿旁,汪如海看着回廊下,小太监李广和另外一个青衣小太监嘀嘀咕咕的站在了一起,不由轻声一叹。

    自己到底是老了啊。如今宫里的这些个小子们啊,那可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明了。

    别的不说,单看太子殿下身边的这个小李子,当初在自己手下时,也不过是个**岁的孩子。如今这才几年的功夫,到底已是大不一样咯。

    这小李子,回慈宁宫也不过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就已经在四处安插上了眼线,

    这个青衣小太监,若是他没有老眼昏花看错的话,应该是御花园杂役房那边的人吧。

    有意思,没想到在宫中不动声色的潜伏了几十年的刘洪,如今竟然也出手了。他还以为,那个老东西,会一直在御花园那个地方,等死呢。

    只是,刘洪此人,不是一向不宫中这趟浑水的吗?怎么在这个时候,对方却是倒向了太子那边呢?

    想到这里,汪如海不由邹眉摇了摇头。

    老咯,老咯,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宫中之事了。

    这前几日,宫中还暗中传出了太子中毒,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可这才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个消息却硬是被长春宫万才人有孕的消息,给压了过去。

    可太子到底有没有中毒呢?自己这个慈宁宫的总管大太监,竟然是不知情的!

    那这个消息,又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除了这慈宁宫,便只有对太子出手之人,才会知晓太子的伤情了吧?可对方既然是传出了这个消息,想来太子殿下是真的曾经中过剧毒吧?

    只是,这毒,为何周太医又没有查出来呢?看来,那日救了太子殿下的张婉姑娘,恐怕也很是不简单啊!

    这个深宫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啊。

    哎!汪如海一叹之后,甩了甩手中的佛尘,这才转身向内殿走去。

    罢了,罢了,这宫中之事,就由得他们去闹腾吧,自己只要跟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安心养老就是了。

    ……………………………………………………………………..

    朱佑樘轻叹一声,视线便不由自主的从手中的史书之上,移到了一旁温婉而坐的少女身上。

    书上所言,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便是张婉姑娘这样的吧。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外表冷清温婉的女子,实则却是杀伐果断刚毅异常呢。

    这一次,自己能死里逃生,再反手布下这一局,倒是多亏了这张姑娘了。

    “殿下,”小太监李广的声音,将朱佑樘的心思从张婉的身上拉了回来。“汪直果真去了关雎宫。”

    李广一边回话,一边却把视线偷偷的瞄向了端坐在一旁的张婉身上。

    这位张姑娘,果真是不同凡响啊。殿下为了她,竟然将书本拿反了都不曾发觉。难道,这一位,便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了吗?

    小太监的心思,朱佑樘却是无心留意。

    “张姑娘,”他见少女的视线转了过来,便起身走了过去,“果真如你所料,那汪直果然是先去了关雎宫。”

    张婉闻言起身,却走到了一旁的窗户旁,抬头看向了外面的漫天大雨。

    几息之后,她回过头来,冲着朱佑樘点了点头。“殿下,坤宁宫的王皇后,恐怕就要过来了。”

    果然,张婉话音刚落,便有小宫女进室内禀报。

    “殿下,”小宫女躬身行了一礼,低头回话,“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来给太后请安了。汪公公让奴婢过来传话,太后娘娘请您和张姑娘去前殿一趟。”

    说完,小宫女又行了一礼,便退到了一边。

    “张姑娘,”朱佑樘一边拿起自己的外衣递给了李广,一边转头看了张婉一眼,“母后和母妃过来了,我们就一起过去吧。”

    “好。”张婉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王皇后,果真是一个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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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皇帝朱见深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头看向了下方的臣子。

    “白老爱卿,你奏折上所言,可是实情?”

    两都御史白大人,却是本朝最著名的黑脸御史大夫。此刻,他见上首的天子问话,一张黑脸,更是显得凝重肃然。

    “回陛下的话,”他作揖向前,躬身一礼,“老臣刚从城外回京,绝不敢有半句谎言。”

    他离京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没想到这一回来,竟然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这件事,他若是不一管到底,岂不是辜负了百姓送他的这黑脸青天之名。

    “陛下,老臣……”白大人正准备开口,再仔细的说上一说城外的百姓之苦,却见执笔大太监张怀恩快步的小跑了进来。

    “陛下,”张怀恩匆匆走到天子的身后,低头说了起来,“西厂的汪直来了,正等在殿外呢。”

    说完,他又微微抬头,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眼下方的白大人。

    这位黑脸御史,此次回京的时机,倒也真是巧啊。

    朱见深听闻汪直来了,冷笑一声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宣。”

    汪直低头躬身迈入了御书房之后,径直便跪倒在了龙案之下。

    “老奴汪直,给陛下请安。”待他三拜九叩的行了大礼之后,再抬头看到一旁的白大人时,却是不由一愣。

    这位替陛下巡查八方的黑脸御史,怎么在此时回京了?他手上的西厂,和对方手中的御史台,一向便有些不和。

    此时,这位白大人在场,对自己可是很不利啊。

    汪直脸上的那一丝诧异,自然瞒不过皇帝朱见深的眼睛。

    “汪直,朕交代给你的事情,可都查清楚了?”他看着下首跪着的臣子,脸上却是看不出分毫的喜怒之色。

    汪直见天子的神色没有一丝的异常,这才放心了一些。

    “回陛下的话,老奴查过了,最近宫中朝廷,并无什么大的异常。”至于那两具刺客的尸体,他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贵妃娘娘不是说了吗?这人,既然已经死了,那这到底是她关雎宫的人,还是那太子东宫的人,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端是看圣心所向罢了。

    而汪直却知道,论圣心所向,这天下间,自然没有人能比得上关雎宫的皇贵妃了。

    想到这里,汪直一抬头,便将在心中琢磨了无数遍的说辞道了出来,“陛下,要说异动,唯一的异动,便是宫中前些日子发现的那些刺客的尸体了。”

    “微臣怀疑,那些刺客的出现,和东宫有关!”

第69章 局中局

    和东宫有关?

    皇帝朱见深闻言,心中一声冷笑,还不曾开口,一旁的白大人却站了出来。

    “汪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开口妄言国之储君!”

    汪直见此,却并未开口分辩一字,反而又叩了一个头,才抬头看向了上方的天子。

    “陛下,老奴在东宫附近,找到了一些黑色的衣料,和那刺客身上所穿的,是一模一样。”和这些御史大夫们打嘴仗,自己固然不是对手,那便只好用事实来说话了。

    “是吗?”朱见深闻言,却是心中一动。

    樘儿当日曾说过,那些刺客从东宫一路追杀至了藏书阁,如今看来,樘儿倒是没有说谎。

    “陛下,老奴不敢妄言。”汪直低头,掩下了眼里的那一丝慌乱。

    显然,天子的异常平静,已经让他倍感压力。

    “刺客的事情,已经是死无对证,就暂且不提。”朱见深点了点头,拿起了手旁的奏折。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朱见深竟是轻易的放下了此事。

    汪直闻言,心中刚刚一喜,却见上首的天子,竟然又再次抬头看了过来。

    “汪直,你西厂所查出的异动,就只有这一桩吗?”朱见深握紧了手里的奏折,看向汪直的目光,却是冷下了几分。

    汪直,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的机会。

    天子目光中的冷意,让汪直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一个冷颤。

    “陛下,确实是只有此事。”除了这件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大事,值得这位主子,如此恼怒。

    “汪直,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罔上!”朱见深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愤愤的站了起来。

    那刺客身上的腰牌,明明出自原建安侯万喜的府上,你却说成是出自东宫。还有今日白爱卿所言之事,你掌管西厂,竟然也敢隐瞒不报!

    这个狗奴才,真当朕是傻子一般糊弄不成?

    “朕当初给了你西厂,便是为了让你监察京中异动。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你竟然还敢隐瞒不报!”朱见深一边来回走动,一边伸手指向了汪直。

    这个狗奴才,真是辜负了朕的信任。既然如此,朕也不必顾念什么主仆之情了。

    越想越愤怒的皇帝朱见深,站在了龙案之前,转头冷冷的看向了下方。

    “来人,将这个狗奴才打入天牢!”

    在御林军推门而入的瞬间,跪在地上,早就被冷汗打湿了全身的汪直,立即向前爬了几步。

    “陛下,老奴不敢欺君。老奴所言,皆是实话啊。最近这京畿内外,确实是无甚异动啊。”

    见御林军已经近在身后,汪直的脑中却突然的闪过了一道灵光。

    是了,陛下现今如此疑心,一定是因为钦天监的周仁,上了一道那样的奏折。

    什么大雨连绵、上天示警,那不过是他周仁的信口雌黄罢了。

    想到这里,汪直赶紧向前一步,脱口而出。“陛下,那钦天监的周仁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这夏季暴雨,本是平常之事,又哪里会是什么上天的示警呢?”

    汪直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朱见深的目光,就更加冷然了起来。

    “狗奴才,”他转身,挥手遣退了殿中的御林军,走到了汪直的面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手脚,伸到了朕的身边。”

    这私窥龙颜,乃是死罪。

    汪直闻言,顿时一愣。自己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再说了,这乾清宫御书房之地,被那张怀恩死死的把在了手里,他就算是想,也是做不到啊。

    “陛下,老奴不敢,老奴冤枉啊!”汪直抱着皇帝的大腿,不停的喊冤,陛下这话,他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啊?

    “冤枉?”朱见深恨恨的一脚踢开了汪直,反身走到了龙案之前。“你说冤枉,那你倒是给朕说说,你是怎么知道,钦天监的周仁上了一道那样的折子的?”

    周仁已经被锦衣卫看管了起来,并未见过外人。而当日的御书房中,却只有他和周仁两人在场,连张怀恩都不知情。

    可那日周仁的话,却被这狗奴才知道了,他这不是私窥天颜,又是什么!这个狗奴才,还敢喊冤?

    朱见深的话,让汪直不由冷汗连连。

    他知道,这中间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没有时间去细想了。

    “陛下明鉴,此事乃是长春宫的万才人,遣人告诉奴才的啊。”汪直叩头,赶紧解释了起来。

    这私会宫妃,结党营私,虽也是大罪,可他毕竟是个阉人,这罪名落在他的身上,自然也就比不上那私窥天颜的大罪了。

    万才人?朱见深见此事,竟然扯到了后宫新宠的万才人身上,也是一愣。

    这长春宫的万才人,刚刚才有孕在身,在这个时候,汪直这狗奴才把她给推了出来,倒是有几分聪明。

    只可惜啊,这狗奴才犯的错,可不只是这一桩。

    “狗奴才,万才人那里,朕自会去问。”他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森然。“可你隐瞒京郊皇家园林附近的村庄被侵占一事,又该罪当如何!”

    汪直见天子提起了此事,不由一惊。

    这事在朝堂之上,不是已经了解了吗?陛下为何又重提此事。

    “陛下,老奴不明白。这万喜侵占皇家园林一事,不是已经处理了吗?老奴何曾隐瞒过啊?”

    朱见深见汪直到了此时,还在狡辩,不由愈加气氛。

    “狗奴才,这万喜侵占皇家园林不成,又在大雨之中,强占了附近村民的房子,逼迫朕的子民,在暴雨之中,无处安身,继而民不聊生暴尸荒野之事,你也不知吗?”

    他自认仁君,却没有想到,在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如此强占民居草菅人命之事。此事,若不是被一旁的白御史发现,自己恐怕就要愧对朱家的列祖列宗,做一回昏君了。

    也难怪,连上天都要降下暴雨,以做警示了。

    汪直直到此时,这才反应了过来。

    在他的眼中,那些皇亲国戚侵占一些民居,本就是小事,又哪里需要上达天听呢?更何况,此次强占了民居的,还是万贵妃的亲弟弟。

    这样的事情,原本是小事。可如今,前有宫中太子被刺一事,后有连绵大雨示警不断,再加上自己又刚刚才惹怒了陛下而不自知……

    此事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被这位一向有着黑脸御史之称的白大人给提了出来,陛下在震怒之下,自己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自己的局中局。

    对方故意利用此次太子被刺之事,先给自己套上了一个私窥天颜的大罪,而后又利用这位白大人,给自己安上了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这设局之人,是想致自己于死地啊!

    想到这里,汪直只觉五雷轰顶,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第70章 谁的人

    许是自知死到临头,汪直反而豁了出去。

    “陛下,”他抬头,看着上首一脸怒气的天子,“老奴自知死罪,可此事,却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老奴。老奴怀疑,陷害老奴之人,便是太子殿下。”

    他若最后能拉下这位太子殿下,贵妃娘娘看在此事的面上,说不定,还能救上自己一命。

    陷害?朱见深闻言,却是一声冷笑。

    这个狗奴才,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竟然还敢攀咬到太子的身上。

    “汪直,你说是有人陷害你,那这些,也是别人陷害你的吗?”说完,朱见深便将手中白大人所上奏的另一本奏折,砸到了汪直的头上。

    “这奏折中所言的,你欺上瞒下、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收受贿赂、私会宫妃、结党营私、陷害忠良、把持朝政等事,莫非也是有人陷害你的不成!”

    汪直拿起地上的奏折,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两眼一花。

    完了,这一次,任凭是谁,也救不了自己了。

    “陛下,老奴……”

    “住口!”朱见深站起身,厉声呵断了他的话,“怎么,你个狗奴才,还要说是太子陷害你的吗?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也配?”

    越说越气的朱见深,不由拿起了一旁的茶盏,狠狠的砸到了汪直的头上。

    “太子是君,你是臣。太子就算是要你死,你也只能去死。你一个奴才,用得着太子去陷害你?”说到这里,朱见深抬头,冷冷的看向了地上一脸死灰的汪直。

    这个狗奴才,真是辜负了朕的信任。那厚厚的奏折上所言,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事,不是写得清清楚楚。

    这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真是罪该万死!

    “来人,将这个狗奴才给朕打入天牢,择日处斩。”

    直到汪直被侍卫拖了下去,一直站在一旁,低头默不住声的张怀恩,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陛下一向宽厚仁慈,此次竟然动了这样大的怒气,这几十年以来,他倒也是头一次看到。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这汪直,做尽了坏事,也活该有此下场!

    “陛下圣明!”一旁的白大人见汪直被拿下,一时也觉得大快人心。

    只是,此事虽了,可那万喜之事,陛下却还不曾发落。

    想到那仗势欺人的万喜,白大人不由再次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陛下,那万喜抢占民居草菅人命一事,还请陛下您,下令严查。”白大人也知道,如今的这位天子,对万贵妃是宠爱异常,而那万喜又是万贵妃的亲弟弟。

    他担心,陛下恐怕为因万贵妃而犹豫,于是,一揖之后,又立时跪了下来。

    “陛下!”白大人以头触地,言辞恳切,“这漫天的大雨已经下了十日有余了,若陛下不严惩此事,不还京中百姓一个公道,老天爷恐怕也会看不过去的啊!”

    钦天监不是说,这是上天示警吗?这样也好,自己也正好借此一用。

    “陛下,这上天已经示警,老臣以为,陛下您,不得不三思啊。”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也不能以寻常而论。

    “白爱卿,你先起来吧。”朱见深只迟疑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此事,朕便交给你去查了。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一次,朕,绝不姑息养奸。”

    万喜的性格,他多少也了解一些。只是,以前看在贞儿的面子上,他也就纵容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没有想到,这万喜的胆子,竟然越发的大了,如今竟然做出了如此之事。

    这一次,他必须要严惩了!

    得了天子的首肯,白大人这才叩头领旨,退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奉命送白大人出门的张怀恩,却在递上雨伞之际,笑着说道,“白大人,您一路从山东那边赶了回来,想来是马不停蹄舟车劳顿了吧?”

    这位白大人从山东赶回京城,竟然只用了几日的功夫,又恰巧在此时,赶上了此事,恐怕不是巧合吧?

    只是,据自己所知,这位两都御史白大人,一向都是以纯臣自居,似乎和东宫那边,也从无走动啊。

    面对张怀恩话中的试探,白大人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多谢张公公了。”他接过了对方手里的雨伞,“这一路确实有些辛苦,不过还好,总算是赶回京城了。”

    说完,白大人便撑开了雨伞,转身迈入了漫天的大雨之中。

    看着雨幕中白大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张怀恩不由眯起了眼。

    这位白大人,又是谁的人呢?

    …………………………………………………………………………………………………….

    “自然是本宫的人。”回廊之下,王皇后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张姑娘,能得太后和太子的青睐,果真是很不简单呢。自己不过是才起了一个头,她便已经猜到了结尾。

    这位张婉姑娘,倒是聪慧异常。这一次,自己倒是看走了眼。她原以为,这姑娘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秀女罢了,却没又想到,对方竟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如今的后宫啊,果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皇后娘娘,”张婉上前一步,微微点头,“娘娘特意把婉儿叫出来,应该不是只为了此事吧?”

    难道对方,真是为了试探自己而来?

    她抬头看着前方的王皇后,对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在漫天大雨的衬托之下,尤显怜弱。

    “当然。”王皇后前向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回廊的边缘,伸手探入了雨中,“这后宫之中,一向是风雨飘零,姑娘以为呢?”

    风雨飘零吗?张婉却是摇了摇头。

    “娘娘,”她上前几步,走到了对方的身边,微微一叹。“这雨过,总会有天晴。端看娘娘自己的选择了。”

    “本宫还有其他的选择吗?”王皇后松开了手中的雨珠,转头无奈一笑。“本宫若说,本宫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安度晚年。姑娘可会信?”

    “信。”张婉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她从面相上就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确实不是心思歹毒之人。

    王皇后闻言,却是一愣。

    这位张姑娘,果然是……好直率!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再小人之心?

    “张姑娘,你猜这个时候,淑妃妹妹和太子殿下,正在那边说些什么呢?”王皇后突然转开了话题,却是让张婉一愣。

    那母子二人,难得独处,说的自然是贴己之话。她一个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本宫猜想,”王皇后若有所思的看了张婉一眼,转身离开时,声音却从大雨中飘了过来,“那母子二人,此时所言,必定是姑娘你了。”

第71章 可有关心

    在说她?张婉看着王皇后远离的背影,却是有些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她虽是救了太子朱佑樘一命,可到底还是外人,人家母子二人难得独处,又怎会说起自己?

    罢了,自己和东宫也不过是同盟而已,想这些做什么。倒是这位皇后娘娘,今日一见,倒是有些意思。

    对方在这后宫之中,胆小怯弱了十多年,此番首次出手,却也是雷厉风行,让人刮目相看啊。

    谁能想到,朝中那位一直以纯臣视人的两都御史白大人,竟然会是这位中宫皇后的人呢?

    想到这里,张婉也是不由一叹,这白大人回来得如此及时;看来,在太子殿下被刺的当日,这位皇后娘娘恐怕就已经运作起来了吧?

    如此看来,这位皇后娘娘的势力,在朝中恐怕也不只一位白大人吧。

    想来也是,这位王皇后出身琅琊王氏,那可是累世经年的世家大族。这样的名门世家,又怎么可能在朝中,没有一些底蕴存在呢?

    只不过,如今端看这位皇后娘娘,要如何,运用她王家在朝中的底蕴了。

    朱佑樘辞别了纪淑妃,转身走过回廊,便见倚柱而立的少女,正望着眼前漫天的大雨,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想到刚才母妃的叮嘱,朱佑樘觉得心头一热,忍不住便开了口。“张姑娘,你在想什么?”

    少年人低沉中又带着几分清亮的嗓音,让张婉不由回过了神来。

    “殿下,”她屈身行礼,再抬头时,眼里已是一片清明,“淑妃娘娘走了吗?”

    张婉看了一眼纪淑妃离开的方向,心中又是一叹。这对母子倒是隐忍,明明可以相聚稍时,却仍是相聚即分。

    “是啊。”朱佑樘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百般滋味。自从搬离冷宫之后,他和母妃,在诸多顾虑之下,便再也不能时时相聚了。

    “姑娘刚才在想些什么?”他压下了心中的繁杂,抬头看向一旁的少女,眼神明亮。

    “也没什么。”张婉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刚才和皇后娘娘闲聊了几句,有些感叹而已。”

    见张婉提起了王皇后,朱佑樘心中一动,视线也跟着转向了坤宁宫的方向。

    他回后宫这十年,和这位母后,却也是相交不多。

    在他的印象中,坤宁宫的这位嫡母一向有些胆小隐忍,似乎在万贵妃的压制下,如同透明人一般的,生活在后宫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的合作,却也让他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这看人的功夫,还尚且需要多练练一番啊。

    坤宁宫,白大人?看来,这后宫一动,前朝之中,恐怕也要跟着起一番波澜了。

    “张姑娘,”朱佑樘收回了视线,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如今汪直已经便关入天牢,万喜之事,父皇也已经下令严查。这一次能如此顺利,真是多亏了姑娘的相帮。”

    张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殿下说的是哪里话?”她微微抬头,冲着面前的少年淡然一笑,“这一次能如此顺利,全靠殿下运筹帷幄得当。”

    到底是在皇宫中长大的孩子啊!

    在这一次的事件中,这位太子殿下,自从遇刺之后,便一直躲在慈宁宫中养伤。无论是清荷园尸体现身,钦天监上书示警,还是御史的弹劾揭发,明面上都和这位殿下没有一点的关系。

    到了最后,这位被刺的殿下,在皇帝的心目当中,恐怕还会留下个遇袭被冤的印象吧。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啊,如今又是遇袭又是被冤的,皇帝又怎么会不生出一丝怜爱之心呢?

    可别小看了皇帝的这一丝怜爱之心,这就足以让他在这后宫前朝扭转局势,站稳脚跟了。

    “殿下,”张婉抬头,目光清澈,“陛下恐怕很快就要过来看您了,您,可准备好了?”

    “张姑娘且放心,本宫省得。”相交数月以来,这是朱佑樘第一次在张婉的面前自称本宫。

    这一声本宫,听在张婉的耳中,却带上了一丝藐看天下的气势。

    张婉便知道,自己是多虑了。眼前这位负手在后,虽只有十五岁的太子殿下,在此次的刺杀事件中,已是越发的成熟稳重了起来。

    “张姑娘,”朱佑樘微微前向倾斜了上身,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彩,“你方才所言,是在担心我吗?”

    话音一落,朱佑樘自己反而怔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脱口而出就问出了心底的话呢?

    “是啊。”张婉倒是大方的点了点头。她抬头,迎着少年人那有些尴尬不自在的目光,微微一笑。“我在藏书阁时,经常在史书之中,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朱佑樘闻言点了点头。她在担心自己在父皇的面前,有所抱怨吗?

    这一次,自己深夜被刺之后,父皇的举动,确实让他有些伤心失落,可他却不会因此去抱怨。他从懂事开始就知道,抱怨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朱佑樘知道,如今,真相大白,父皇对自己应该会有一丝愧疚的,可这一丝愧疚,却不是拿给他去抱怨的。

    天家的父子之情,本就单薄,又哪里经得起一丝的抱怨呢?

    “张姑娘,”朱佑樘转身,目光却看向了大殿的方向,“父皇应该就快到了,姑娘这一次,可不能躲开了。”

    “是。”张婉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身侧。

    时机已到,她的确应该去见一见那位大明江山的主人了。

    ………………………………………………………………………

    慈宁宫的大殿一侧,汪如海看着周太后拉着张婉的一双手,慈爱而笑的样子,拉下了眼帘嘴皮微动。

    这位张姑娘,明明是这样一个性子冷清的人,却偏偏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睐。以至于上行下效,如今合宫的奴才,都已经把这位张姑娘,当成了主子一般的对待。

    朱佑樘一直含笑站在一旁,他看着自己的皇祖母拉着张姑娘笑语言言的样子,不由眨了眨眼,笑意直达眼底。

    张姑娘蕙质兰心,她若是愿意,自然能使人如沐春风;也难怪皇祖母要如此喜欢她了。

    朱佑樘的笑容,周太后的满意,让一旁的汪如海不由抬头看向了关雎宫的方向,暗自一叹。

    看来,那一位的如意算盘,这一次,恐怕又要落空咯!

第72章 奉先殿

    慈宁宫大殿内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让冒雨而来的皇帝朱见深,停住了脚步,心中一怔。

    自己不是个好儿子,不能让母后儿孙绕膝,承欢膝下,这是他的不孝。

    还有,自己有一个好儿子。樘儿此次遇袭,自己又差点冤枉了他,可他还能谨守孝道,替自己在母后膝下承欢,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母后!”皇帝的突然出声,让满殿的欢声笑语,骤然顿停。

    周太后见到自己的儿子前来,却并没有十分的开心。

    “皇帝来了。”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淡淡的开了口,“皇帝国事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哀家这里了?”

    孙儿受伤半月有余,连胆小怯弱的王氏和一向淡漠的纪氏,都来看过樘儿几次了,她这个皇帝儿子倒好,作为樘儿的亲爹,竟然此时才来?

    若不是今日汪直伏法,孙儿遇袭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还要一直怀疑是樘儿在做戏,冤枉那贵妃万氏啊?

    想到这里,周太后不由一口郁气上涌,胸口也起伏个不停。

    见此,皇帝朱见深赶紧陪了个笑脸。“母后,是儿子不是,您别气坏了身体。”

    周太后却并不放过他,而是淡淡的冷笑道,“哀家怎么敢气坏了身体,好让皇帝你担上一个大不孝的罪名呢?”

    周太后话音一落,汪如海心中一跳,赶紧悄悄的做了一个手势,带着满室的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之间,有些话,可不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可以听得的。

    况且,周太后此话,确实是过重了一些。

    朱见深闻言,神色顿时就是一僵,刚想开口时,却见儿子已经笑着站了出来。

    “皇祖母,”朱佑樘笑着跪到了祖母的身侧,摇了摇对方的胳膊,撒娇一般的说道,“皇祖母,您可是冤枉父皇了。”

    他转头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又才回头说道,“如今顺天府大雨连绵不断,已有水患成灾之势,父皇忧心国事之下,这才不能来给您请安尽孝。所以,父皇上次离开之时,才嘱咐孙儿定要好好哄哄皇祖母,以尽孝道。”

    朱见深见儿子此时替自己解围,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樘儿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自己前些日子,是不该误会了他。

    “哦?”周太后闻言,看了皇帝一眼,这才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孙子,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这些日子以来,你都是在哄我老婆子开心了?”

    孙儿的意思,她当然知道。只是儿子的某些做法……哎!

    “皇帝也坐吧。”她拉起了跪在自己身前的孙子,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这连绵不断的大雨确实下了好些日子了,儿子为国事忧心,忽略了孙子,她这个做太后的,倒是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谢过母后。”朱见深坐在了母亲的下首,这才发觉大殿之上,竟然还有一名陌生的少女,垂头立在一旁。

    “母后,这是?”他看了张婉一眼,这才回头问了起来。

    刚才母后重言之下,连汪如海都避了下去,这名少女却独自留在了殿中,却不知是何人了。

    见皇帝提到了张婉,周太后却是笑了起来。

    “皇帝,这便是樘儿的救命恩人了。”她一边指着张婉,一边拍了拍孙子的手,笑着说道。

    “藏书阁女史张婉,见过陛下!”周太后话音刚落,张婉便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大礼。

    儿子被人所救的事情,朱见深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他没有想到,救了儿子的那个女史,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少女。

    “免礼,平身。”朱见深看着面前这位低头敛眉的少女,不由点了点头。

    容貌虽是一般,却胜在端庄温婉,灵动可人,也难怪母后心生喜欢,独留了她一人在殿内伺候了。

    “张女史,你救了太子,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吗?”对于儿子的救命恩人,作为大明的君主,他自然不会小气。

    “谢陛下,”张婉将头垂得更低,敛下了眼中的那一汪秋水之态,“殿下洪福齐天,自当逢凶化吉,张婉实不敢居功。”

    “哦?”朱见深听了此言,倒是笑着点了点头。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啊。

    “既如此,那这赏赐,朕就先给你记下了。”他故意如此说,倒是要看看,这丫头,是不是真的不想居功了。

    “陛下圣明。”张婉再次福了一礼,这才落落大方的低头退到了一旁。

    见此,朱见深倒是一愣。这丫头,看来,是真的不想要这赏赐了啊。这倒是难得,难为她小小年纪,便能如此不卑不亢,深明大义了。

    “母后,这丫头不错。”朱见深点头一笑,却转头对周太后说了起来。“是个好孩子。”

    “自然是不错的。”周太后也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何止是不错啊,是千好万好才对。

    她转头看了一旁的孙儿一眼,见孙儿的脸颊已经有些微微发红了,这才笑着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皇帝,如今前朝国事繁忙,你也不必常来请安了,应以国事为重。”谈到国事,周太后的神色也肃然了起来。

    自己的儿子,不只是一个儿子,一个父亲,还是大明千千万万百姓的君主!

    如今,这京城又连绵不断的下了十余日的暴雨,想来儿子要忧心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是,母后说的是。”想到近日来连绵不断的大雨,朱见深的神色,也是十分的凝重,“儿子今日来慈宁宫,一来是想看看樘儿的伤势;二来,也是来禀告母后,儿子打算去奉先殿,焚香祷告,祈求我朱家列祖列宗的保佑。”

    钦天监的周仁不是说,这场暴雨是上天的警示吗?那自己去奉先殿祭奠一番,也是应该的。

    奉先殿?站在一旁的张婉闻言,却是心中一动。这到是一个好机会,当年皇帝既然信了奉天殿的那一把大火,抬举了那汪直;自己也可以借这奉先殿,除去那万喜。

    “也好。”周太后低头沉吟了片刻,才扶着孙子的手,起身点了点头。

    她扶着孙子的手,向前几步走到了窗外,看了漫天的大雨半晌,这才回头看向了身后起身而立的儿子。

    “哀家的慈宁宫从即日起,也开始斋戒,以此祷告上苍,为我大明江山祈福免灾。”

第73章 朋友

    因这连日的大雨不断,宫中也无人有心赏景,御花园便也冷清了下来。

    这一日傍晚,杂役房的洪公公,如同往日一般,独自在御花园中巡视了起来。

    不多时,眼见四下无人,洪公公脚下一拐,身形一闪之下,顿时便消失在了几株大柳树下。

    “主人,都安排好了。”洪公公低头细语,一脸恭敬。

    “嗯,知道了。”回廊之下,张婉点了点头,“你且回去,吩咐手下的人,暗中看着那位御史白大人。”

    她担心,那万喜狗急跳墙之下,会对白大人心存不利之心。那位白大人可是王皇后的人,此次,想要把东宫的人都摘出去,还非得倚靠对方不可。

    “老奴省得。”洪公公点了点头,见主子没有其他的吩咐后,这才转身,瞬间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张婉抬头,见天色已黑,不由将视线转向了奉天殿的方向。

    这个时辰,朱佑樘应该已经和皇帝一起,迈进了奉先殿的大门了吧。

    皇帝要焚香祈福,作为太子和儿子,朱佑樘自然会随侍在侧。只不知,自己送给他的那个香囊,他是否有随身携带?

    想到下午,自己送去香囊时,对方脸上那可疑的红晕,张婉不由摇头失笑。

    她知道,那个少年人,恐怕是误会了些什么。

    …………………………………………………………….

    奉先殿内,已经沐浴更衣过的皇帝朱见深,跪在了祖宗的牌位之前。

    待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他才在身后儿子的搀扶之下,起身拿起了一旁的檀香。

    朱见深刚刚才拿起檀香,还未来得及行礼,却见面前的祖宗牌位一阵晃动。

    见此,父子二人大惊之下,朱见深刚想上前一步护住祖宗的灵位,却见上方的一块牌位已经径直砸了下来。

    好巧不巧,那块灵牌,却正好砸到了上前一步的朱见深的头上。

    朱见深只觉得额头一痛,两眼一花,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阵金戈铁马之声。

    他闻言大惊,不由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园林之中。

    ……..

    “父皇!”见父亲被灵牌砸到,朱佑樘不由大感焦急,赶紧蹲身抱住了父亲,大喊了起来。

    “父皇,父皇,你这是怎么样了?”儿子焦急的叫喊声,终于让皇帝朱见深睁开了眼睛。

    “樘儿,”见儿子一脸的关切焦急,朱见深愣了一息,这才摇了摇头。“父皇没事。”

    他扶着儿子的手,却没有站起身,反而蹲身,拿起了地上那块砸到他的灵牌。

    朱见深低头,只看了灵牌一眼,便是脸色巨变,身形摇晃。

    竟然是成祖皇帝朱棣的牌位!

    难道,这真是祖宗示警?

    刚才他昏迷的那一瞬间,分明看到一众热血儿郎,正在京郊的一处演武场上,演练杀敌。

    众所周知,当年的成祖皇帝,在京郊修炼皇家园林,为的便是天子守北疆,而演武练兵所用。

    如今,这京郊的皇家园林几欲被侵占,成祖皇帝的牌位又砸向了自己,这不是祖宗示警,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里,朱见深心中一省,双手将祖宗的牌位恭恭敬敬的放好之后,立刻恭身跪了下去。

    朱佑樘见父亲先是神色巨变,后又跪了下去,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仍是恭恭敬敬的跟在父亲的身后,跪在了祖宗的牌位之前。

    第二日早朝之后,朱佑樘没有去文华阁,却是直接回到了慈宁宫。

    周太后此时正在后殿偏厢的小禅房中礼佛,朱佑樘看了一下时辰,便转身推开了张婉的院门。

    “张姑娘,”他看着撑伞站在大雨中的少女,不由微微邹眉。“你在看什么?”

    如今虽然是夏季,可这大雨连绵了数日,空中湿气颇重,张姑娘在雨中待得过久,也难免会湿气上身,凉了身子。

    “殿下。”张婉回头,看着回廊下的少年眉星目朗、风神俊逸,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从容的从雨中走了回来。

    回廊下,她一边收起雨伞,一边问道,“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的早?”

    这是朱佑樘受伤后的第一次上朝,张婉原本以为,今日的大朝会应该很是热闹才是,却没有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回来得如此的早。

    “白大人又上了折子,父皇下旨要废除西厂。因这其中牵扯众多,父皇便带着几位重臣去御书房商议去了,谢师傅等人也去了,我便只好先回慈宁宫了。”朱佑樘看着少女耳边有些微微湿意的发丝,在风中微动的样子,不由别开了视线。

    那一缕秀发随风而动的旖旎,似乎如三月春风中的柳枝,轻轻的挠在他的心间,让他心中一软,瞬间便泛起了丝丝的甜意。

    张婉却没有注意到少年人的异常,她放下了手中的雨伞,却是抬头看向了坤宁宫的方向。

    那王皇后的动作,倒是很快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西厂被废除了,恐怕今后就再也没有那小毛贼半夜去她的屋子闲逛了吧。

    “殿下,”半晌之后,她转头看向了朱佑樘,目光却撇过了他腰间的那个香囊,“万喜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昨日,她借用蓍草的灵力,刻画在香囊上的幻阵,如今已然消失了。看来,昨日洪公公提前在奉先殿的布置,应该是成功了。

    如今,王皇后的人又已经再次出手,若是这样,还拿不下那万喜,那便只能说明,天道不公了。

    然后,修行多年的张婉却是知道,这天道虽是无情,却也最是公正!

    “有。”提起正事,朱佑樘便压下了心中的旖旎,一脸欣喜的说道,“万喜所犯之罪,罪证确凿,父皇当场下令,将他发配到了嘉峪关外。”

    不是死刑?张婉不由有些邹眉。

    朱佑樘看出了少女的疑惑,开口解释了起来,“边关送来了八百里加急,如今吐蕃人又开始不老实了,哈密一地不稳。那万喜原是勇冠三军的军侯,父皇这才把他流放了边疆,也是……”

    “殿下不必解释了,”张婉轻叹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此人若能杀敌为公,保家卫国,那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她也知道,有万贵妃在,陛下恐怕不会要了万喜的命。如今这样,能公开审理了万喜之罪,给了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又将他发配到了边疆,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此人若真能保家卫国,也算是为自己了结下了这一段因果。

    怕只怕……此人未必能如此作想啊。

    “张姑娘,”朱佑樘看着少女那微微一叹时的模样,不由跟着怅然了起来。“我今日就要搬回东宫了。”

    如今,他伤势已经大好了,再也不能借此赖在慈宁宫了。要知道,他毕竟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皇子,住在后宫之中,难免会有一些不便。

    这其中的道理,张婉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要特意告诉自己呢?

    “那我送送殿下吧。”也许,这位殿下,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张婉了然点头,朱佑樘却是无奈一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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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谋介绍:
冰封万年破关而出的鬼谷天女,再次睁开了眼,却发现这个人间早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阴差阳错入宫的她,面对王皇后的隐忍,万贵妃的跋扈,纪淑妃的淡漠,只能无奈一叹。这人间天子的后宫,竟然如此之乱!她也只好顺手为之、理顺了它!只是,游历人间的她,却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和当朝太子朱佑樘的性命,纠结在了一起。PS:依旧的处女作《轻许天下》已经完结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谢谢大家的支持!后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