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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

    第八百四十一章

    说起来,这次能顺利将百合和小巧都围在一块,实在是巧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老赵头是打从十年前就往庄上送水的老人儿了,原本就是山脚下不远处的小王庄上的庄户一个,家里头有个十几亩良田,虽说比不上寻常地主家,却也是庄上不错的富户。

    照说他本该就这样安安稳稳一辈子吧,却偏偏他子嗣缘不好,连着两子都是不到两岁上就夭折了,他的妻子受刺激太大,精神便有些不大正常了,为了寻找在雨夜走失的妻子,老赵头变卖了家中所有产业,也没能找到妻子,就在他要饿死路边的时候,被四爷撞上了,四爷感念他对妻子的这份真心,赏了他往皇庄送水的活计,虽说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是足够他吃喝嚼用,闲暇的工夫也多,让他能有大把时间去寻找走失的妻子。

    老赵头这人虽说爱贪些小便宜,却是为了能有更多的银钱寻找妻子,原本百合让他把小巧藏在水车里带出去的时候,他想着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再说他也偷偷瞧过小巧这丫头,见小巧小小年纪就要为奴为婢的伺候人,也是心生怜悯,便点头同意了,可是当他从百合和小巧私下对话中,无意中听到了小巧是旁人安排到庄上探听消息的钉子时,他就后悔了。

    别看他贪财,却一直记得四爷对他的帮助。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如常赶着水车来庄上送水,如常离开,背地里,却给小厨房里头当差的小生子透了消息,这样才有了伊尔泰和丫儿领人包围住水车和百合的事情,找老头故作忐忑地站在一旁,搓着手道:“这人是怎么钻进车里头的,小老儿也不清楚,还请姑娘给你家主子好好说说,我老赵头可是本分人……”

    “好啦,你有什么话,还是跟伊尔泰大人说吧。”丫儿并不知道内情,瞧着老赵头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很是不待见,扭头瞥了眼脸上满是伤痕的百合,冷声说了句,便小跑着回乐安堂给尔芙报信去了。

    这次能这么顺利地找到小巧,尔芙松了口气,可是当她得知帮助小巧出逃的人是一位容颜尽毁的绣娘时,她又不禁提了口气,真是人心不古,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忠仆不事二主的道理呢,古往以来,那些个做习作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此时,她也是以为是小巧使银子买通了哑娘帮助。

    毕竟之前哑娘在庄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直到她愁云满面地审问了小巧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个儿小看了叫哑娘的这位绣娘。

    滴溜溜转的珍珠,拿在手里头,她玩味地看着哑娘,笑着道:“我的好妹妹,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给我惊喜,我以为你就算是你不顾念着咱们之间的血脉之情,也会想着我将你从庄上接出来的恩情,不过到底是我把你当个人看了,你哪里还能算作人呢,就算是咱们阿玛这些年没有好好照顾你,可是你自打回到咱们家里头,阿玛待你是如珠如宝,你居然会如此落井下石……”

    “主子,您说得是什么话,奴婢听不懂。”百合心下一惊,故作镇定的辩解道,她实在没想到尔芙能凭借着那么一颗珍珠就认出她的来历。

    她以为她这副鬼样子,应该是没有人能认出她了的。

    不过她现在仍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百合,一来是不愿意让尔芙小人得意,瞧见她这副落魄样子,二来也是心存侥幸,毕竟在她看来,尔芙性格纯善,兴许瞧着她可怜就放了她呢。

    至于说小巧会出卖她,她不怕,她只要说小巧是恶人先告状,便大可以将整盆脏水都原封不动地泼回小巧头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只要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小汤山,不愁没有机会替自己报仇。

    只是她却不知道尔芙已经确定她的身份。

    别看尔芙手里头的这颗珍珠不起眼,看上去和其他珍珠没有半点不同,但是却是从一件尔芙亲手制作的珍珠头箍上拆下来的。

    之前为了让百合更好地融入瓜尔佳府的生活,裕满曾私下求到尔芙的头上,尔芙就将这件闲暇时候和炫彩坊里的大师傅学做的头箍,当着瓜尔佳府阖府上下的仆妇面,亲手送给了百合,而尔芙手里头把玩着的珍珠瞧着不起眼,却有她无意中划出来的一道曲线刮痕,当初为了能将这条刮痕隐藏好,尔芙可是费了大功夫的。

    尔芙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面露怨毒之色的百合,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你不承认自己就是我瓜尔佳府的小格格,对我而言也没太大关系了,左右你已经被除族了,若是你能安分守己,我也许会当做养个玩意似的养着你一辈子,偏偏你非要挑出来惹是生非的,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才好,要知道你帮助的那个小丫头,可是伤害了我的亲生骨血。”

    “奴婢实在是冤枉,奴婢实在是冤枉阿!

    奴婢只是瞧着小巧可怜,这才想要帮她离开,也真的不知道她居然敢伤害小主子,还请主子明鉴。”百合仍然不甘心地叫屈,她明白尔芙挑破这一切是下了狠心要除掉自己的,她唯有咬定自己是冤枉的,这才可能逃出一条生路,她不甘心就这样失败,她明明计划的很是周详,她甚至几次放弃能够伤害尔芙和小阿哥的机会,可是为什么到头会落得一场空。

    就在她自己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尔芙莞尔一笑道:“我相信,可是小巧说的肯定,老赵头也已经承认是你找到他帮忙带小巧出去的,这些你又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是老赵头也在诬陷你吧!”

    “那些都是小巧那丫头让奴婢做的,奴婢知道老赵头每日都往咱们庄上送水,水车离开庄子的时候是空着的,便想了这么个笨主意,奴婢也是瞧着小巧可怜,这才会愿意帮着她做事的,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小巧伤害了小主子的事情,不然就是再给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帮她阿!”百合搞不懂尔芙为何突然改口,却也不愿意放过机会,忙轻声解释道,哗啦啦地眼泪,如同开闸的水似的流着,哭得如同泪人一般。

    “真是能说会道,留着你在针线上当差,可是屈才了。”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愿意当着您的面和小巧对峙。”

    “不必了,我不是说相信你了么!

    只不过你既然也承认你确实帮助过小巧,那我也不好就这么随便放了你,我记得你以前是在针线上当差的吧,活计轻松,月钱也高,又是说走就走的自由身,不如就趁着这机会签了卖身契吧,反正我瞧着你这副模样,若是我这里不收留你,你怕是也找不到其他地方当差了。”尔芙之前话锋一转,便是因为她想明白了,自己根本做不到要了百合的性命,与其就这么放了百合离开,还不如让百合签下卖身契,以后如果百合偷跑,那就是逃奴,她就可以直接把百合的事情交给衙门处理,而且百合一旦签下卖身契,百合是生是死就是她一句话的事了,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既留下百合一条命,又不怕百合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也算是给自己买上份保险,免得百合躲在暗处,时不时地跳出来折腾一番。

    百合却没有想得那么多,她现在只求能顺利保命。

    至于说卖身契,这东西说是一种约束,那是对于那些个本分人来说的,她还不是随时想走就走,她就不信能有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盯着自己个儿。

    似乎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百合这般想着,很是痛快地点了点头,连声说道:“能得主子赏饭吃,奴婢这是走了大运,奴婢谢主子垂怜。”说完,便痛痛快快地给尔芙磕了三个响头,跟着丫儿去一旁签卖身契去了。

    一会工夫,一份简单明了的卖身契就写好了。

    尔芙笑着弹了弹手里头的罗纹纸,瞄了眼落款处清晰的指纹,扭头看了眼丫儿,轻声吩咐道:“你稍后就让王守才拿着契纸去趟衙门,在衙门过了明路,我这也好安心些。”

    说着话,她就将契纸递到了丫儿手里头,这才转头看了眼怯怯站在一边的百合,说出了心里头盘算许久才想好的处置方法,“我瞧着你这手绣活还不错,我身边刚好缺这么个缝缝补补的人手,你往后就留在乐安堂这边当差吧。

    青黛,我将她交给你带着了,你可得上心些。”

    “奴婢明白。”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戏的青黛和百合齐齐应道,她本来是个清静性子,不然也不会带了小巧几天,便寻了个由头将小巧打发到小厨房去当差,但是却是个细心稳妥的人,既然尔芙担心百合会坏事,她也不介意身边多个人跟着。

    “行了,这事就先这样吧。

    你下去收拾收拾,我一会儿让大夫过去给你瞧瞧你脸上的伤,兴许有什么药能治好呢,总好过这幅样子,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该平头正脸些才好。”尔芙微微点头,瞧了眼扭着衣角站在旁边的百合,叹气道,到底她还是要顾忌着祜满那边的态度,也许郭络罗氏这位原主的嫡额娘不曾善待过自己,可是祜满待自己如珠如宝,百合就算有千百个不对,也终究是祜满的骨血,就当是她感念祜满对原主多年回护之情,放百合一次吧。

    她有些失落地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内室,提笔写信,一封送给京里头的四爷,她不希望四爷插手到百合的事情里,一封信,她则命人迅速送往宁古塔交给祜满,希望祜满能给她拿个主意,也是以后百合的事情被祜满知道,伤了她和祜满之间的那点父女情分,她还是贪恋着祜满带给她的那点父爱的。

    转眼十天,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来到了庄上。

    当得知来人是从宁古塔一路快马跑过来的时候,尔芙就有些后悔拒绝四爷的建议了,她命人先领着信使下去休息用饭,这才打开了信封。

    信中,祜满先是说了自己在宁古塔的情况,让尔芙不要惦记,又交代她定要好好和钮祜禄凌柱一家相处,最后才说起了百合的事情,只是她才看了两行,她就真的看不下去了。

    从心而论,她既不愿意放过百合这个心思恶毒的女人,又做不出要了百合性命的事情,她之所以拒绝四爷插手百合事情的想法,将这事告诉祜满,便是希望祜满能出面带走百合,宁古塔距离京城甚远,她想着眼不见为净,再说教导百合,本也是祜满的义务,可是却没想到祜满会这么坑人的希望她能善待百合,她该如何善待一个仇视自己的敌人,她真的忘不了百合做出的一次次伤害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本来她的处境就已经很危险了,难道还要留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就算这定时炸弹不爆炸,她这两天瞧着百合在自己跟前打转,她就已经很不耐烦了。

    尔芙也想不明白,祜满怎么就这么看重百合这个女儿。

    她无语地抓了抓满头秀发,失控地捶着妆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神情如常地出现在大家伙儿跟前,她看了眼躲在角落里站着的百合,不高兴地拧了拧眉毛,低声道:“眼瞧着就要到夏天了,浣洗上忙不过来,哑娘,你过去浣洗上帮几天忙吧。”

    “奴婢是哪里做错了么,还请主子宽恕。”百合颤声道。

    她可不想成日做洗洗涮涮的活计,说是到浣洗上帮忙,鬼知道尔芙什么时候会将自己个儿调回来,兴许就是想让她死在浣洗上,别以为她被那些宫女孤立,又被尔芙成日圈在乐安堂出不去,她就不知道今个儿祜满派来的信使到了,兴许尔芙就是想趁着这工夫弄死自己个儿。

    她一定要留在尔芙身边,打定主意的百合,更进一步地凑到了尔芙跟前,抱着尔芙的大腿就哭开了,一把把的眼泪、鼻涕,左右手齐动,往尔芙新裁的裙子上抹着,虽然她现在不能报仇,却不妨碍她用各种小手段恶心尔芙。

    “行了,主子都已经开口吩咐了,你该听话些。”不等尔芙开口,旁边伺候着的丫儿就已经上前一步,拉开了百合,同时轻声教训道。

    “我乏了,进去歇着了。

    要是她还闹,不肯去浣洗上当差,便把我妆台上的信给她,告诉她,我这里不养闲人。”被合力拉开的百合,仍然哭闹着,尔芙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儿,指着妆台上放着的那封信,扭头对丫儿说道,说完就迈步往内室里走去。

第八百四十二章

    第八百四十二章

    百合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她在看了祜满写给尔芙的亲笔信后,痛快地收拾好了自己个儿的贴身物件,跟着青黛往浣洗房所在的小院子走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尔芙就这样站在窗前,望着百合离去的背影。

    她有的时候是真的觉得很失落,她回想她在现代的哥哥,从小就很是护着她、疼爱她,不论她做错什么事情,总会为她遮掩,免得她被父母教训,可是不知为什么这种单纯的亲情关系在这个时代会如此的稀缺、如此的匮乏,她之前很喜欢百合这个丫头,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在百合身上找到了那种做姐姐的成功感觉,所以尔芙甚至愿意原谅她做错的事情,愿意去相信百合所说的那些显而易见的假话。

    不过现在,她真的有些后悔了。

    也许这个时代是个不允许人善良的时代吧。

    尔芙伸手放下金钩勾住的轻纱窗幔,挡住了外面有些绚烂刺眼的阳光,默默坐回到了角落里摆着的美人榻上,将搭在旁边的薄被盖在腿上,眯着眼睛打憩。

    她和四爷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九月初六,天气不冷不热,而且是一年中最吉利的日子。

    估计她再过些日子就要离开小汤山的皇庄,回到钮祜禄凌柱的府上住着,等礼部制作大婚礼服的绣娘来量衣裳了,她其实挺舍不得离开住了小半年的皇庄了,倒不是说舍不得小汤山皇庄的环境,而是舍不得这种气氛,这种不需要和人勾心斗角的生活,这一次次的经历,让她有些畏惧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以这种假身份住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不过为了能名正言顺地陪在四爷身边,这点小风险,她还是愿意去冒的。

    算了,算了。

    尔芙按住心底乱七八糟的想法,拿过放在枕边的话本子,随手翻了翻,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安稳,翻身坐起来,迈步走出了内室,叫过在外候着的丫儿帮忙,把摆在库房里的一个八层高的镶螺钿妆匣搬了出来,一件件地摆弄着,挑选着适合作为嫁妆带回四爷府的首饰。

    “这套鎏金的首饰不错,你一会儿拿去给青黛她们分分。”她随手拿起一个有些旧的锦盒打开,看着里面有些过时的发钗花样,塞到了丫儿手里头,吩咐道,同时将最底层的一盒绢花,也交给了丫儿。

    她不大喜欢簪戴这些绢花、堆纱花,这些颜色鲜亮的绢花虽然漂亮,却太花哨了,别看她现在模样仍然年轻,想法也会有些幼稚,但是心理年龄却已经很大,有一种老朽的感觉,每次丫儿鼓动她簪戴绢花的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在装嫩。

    可是她的这种偏执,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都打扮的素净起来,有时候她一眼望过去,也会觉得沉闷得很,这样很不好,她更喜欢身边丫鬟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所以这次她将绢花和堆纱花塞给丫儿的时候,特地交代她们要好好打扮打扮,“估计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凌柱府上住着了,你们原本就是在四爷府里当差的,不好在京里头再露面,我会让白娇来接你们,虽说你们跟在我身边没多久,不过这伺候人的活计,还是能不做就不做了吧,做个体体面面的掌柜的,总比窝在四面不见天的小院子里强。”

    “奴婢不想走。”其实丫儿她们私下都议论过这事,虽说她们都知道尔芙的身份瞒不过任何人,但是一些该做的遮掩工夫,总还是要做的,所以就像她们这些在外露过面的宫女,自然要另作安排,她们本以为尔芙会将她们留在皇庄里,却没想到尔芙会这么果断地要送走她们,丫儿显得有些惊慌,连怀里头抱着的锦盒都顾不上放下就跪在地上哭了。

    尔芙有时是真搞不懂这些宫女的想法,她也曾听老嬷嬷说过,有些宫女是盼着能出宫嫁人的,有些宫女则是宁愿留在熟悉的地方一辈子,哪怕代价是一辈子孤孤单单也无所谓,可是在尔芙看来,若是让她做小伏低的伺候人,她应该是一天都过不下去的,她的安排,明明是为了送给这些宫女一份体面,可是丫儿给她的感觉,却好像是自己要送她们去死似的呢!

    事实证明,尔芙这次的感觉是对的。

    丫儿是真的误会了,她以为尔芙为了保守自身秘密就要让白娇除掉她们,伴随着丫儿哭哭啼啼的哽咽声,尔芙总算是听明白了丫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尔芙无语的笑着摇了摇头道:“在你眼里,我像是个为了目的就不择手段的人么?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脱离开京城这个是非繁杂的地方,也希望你们不必在成日谨小慎微的过日子,不过既然你们心里头都不愿意,我也不会要求你们按照我说的话去做,还是等你们都在的时候,我再细细和你们说吧。”说完,她就摆了摆手,让丫儿拿着东西去分给大家了。

    入夜,各处的灯火都熄了。

    乐安堂的正堂里,灯火通明,尔芙梳着未嫁女的发饰,穿着一身小褂长裙,端着茶盏坐在上首摆着的官帽椅上,瞧着有些不安对视的一众宫婢,眯了眯眼睛,朗声说道:“我和丫儿说的话,她应该都转告给你们知道了吧,你们都是旗下包衣出身,世代为皇室当差,现在我和四爷的婚期定下来了,估计在庄上是住不了多久了,除了几个没在府里露过面的,可以跟着我去去凌柱府上,其他人怕是要在外一段时间,你们想要去哪里,大家伙儿都说一说,我尽量做到让你们都能心满意足,毕竟咱们主仆一场,总有些情分在。”

    这话,尔芙着重是对丫儿、青黛、小生子等几个在四爷府里露过面的婢仆说的,毕竟她的身份对皇室来说是要遮掩些的,要是她重新嫁进四爷府做福晋,身边还跟着做侧福晋时候的那些宫婢,实在是太光明正大了些。

    “奴婢听主子吩咐。”随着尔芙的话音一落,丫儿率先跪倒,哽咽道,她为她误会了尔芙的好意羞愧,她为她的小心之心忐忑不安,她其实本意是无所谓去哪里的,只要能好好活着就好,却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误会,误会了尔芙的好意。

    “你们呢?”尔芙对她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起来落座,扭头对着青黛等其他人问道,有了丫儿给她的第一反应,她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不会在说什么送她们走的话,这些古代人的思维模式,真是太可怕了。

    “奴婢也听主子吩咐。”青黛是第二个表态的人。

    她算是在四爷府里的老人儿了,虽然她不常跟着尔芙在外走动,但是认识她的人却不少,她注定是不能再回到四爷府当差的,而且她也无所谓去哪里,左右她家里已经没有亲人,那些个堂兄弟、堂叔、堂婶的,她也指望不上,能趁此机会甩掉那些水蛭似的亲人,她还觉得挺高兴的。

    随着青黛和丫儿的表态,其他人也先后表态,愿意听从尔芙的安排,唯有小生子表示他是一定要留在四爷府里当差,他不同于这些宫女,他已经不能算是个男人,如果离开宫门王府这些所在,他会显得格格不入,而且他也不放心尔芙一个人在四爷府里,他记忆中的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一直没有变过,他虽然四肢不勤,没有一个强悍的体魄,却能保护好尔芙不被病从口入。

    “小生子,那你就先留在皇庄里,等我是嫁入四爷府以后,再想个由头将你调回府里头伺候。

    至于你们其他人,也都到了适合嫁人的年龄,如果有合适的目标就和我说,我求了四爷替你们指婚,如果没有合适的目标,那就说说你们的想法,你们是想要嫁人,还是想要去炫彩坊里头当差,亦或是想要我赏下些体己,自己个儿在外面做个小买卖,这些都可以,我都能满足你们。”临到散伙的时候,尔芙总是很大方的,她看着小生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先坐到一旁,扭头看了眼青黛等人,轻声问道。

    随着尔芙话音一落,她就注意到有两个小宫女的脸红了。

    这两个小宫女不是她西小院里当差的宫女,要不是她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曾经在四爷府里当过差事,估计也捞不到这好事,不过尔芙也不在乎多放几个人嫁人,也愿意成全她们,毕竟现在女孩子的花季年华太短,要是真让她们等到二十五岁才嫁人,那基本上都是做后娘的命,毕竟古代人的结婚年纪太小,二十多岁的老姑娘,运气好的碰上个不错的鳏夫,运气不好的,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不过让尔芙没想到的是,丫儿居然也脸红了。

    她有些惊讶的瞟了眼丫儿,便瞧见丫儿红着脸低下了头,这丫儿可是跟在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宫女,平日也没个机会见到外男,这丫头怎么就突然动了凡心,难道是前院伊尔泰统领手下的那些个侍卫……

    尔芙突然有些后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嫁人的话题了,这要是让府里头那些机灵鬼似的女人知道,还不得往她头上泼盆脏水,说她在外不检点,好在在这里的都是些不会回到四爷府的人了,而小生子就算是回府,也不会出卖她,毕竟是跟在她身边伺候小十年的老人儿了,她这点信心,总还是有的。

    “行了,你们都回去想想,这可是大事,别草草莽莽地就下了决断,要是到时候后悔,背地里骂我,那我可就冤枉极了。”尔芙收拢心神,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她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丫儿的异样,人心隔肚皮,她还是得小心些才好。

    片刻工夫,乐安堂里,恢复了清静。

    尔芙如常洗漱好,换上了干净柔软的寝衣,她笑着坐在挂着并蒂莲纹床幔的拔步床内,招呼过丫儿和青黛二人,指了指角落里摆着的脚凳,低声说道:“你们是我跟前最亲近的人了,你们对于以后都有些什么想法,抓紧和我说说,以后我们在想这么坐在一块说话就不容易了。”

    “奴婢没有什么想法,奴婢就是觉得舍不得您。”丫儿红着脸道,她没有说实话,可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青黛的面和尔芙说,她和一个六品蓝翎长挺投缘的,她也怕是她自己个儿多心,而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她动错情了,平白丢脸。

    “舍不得我,等以后有机会就进府来见我就是了,又不是见不到了,还非要成日跟在我身边做那些端茶递水的活计不成,你也说说想法,别就我自己个儿忙活,我跟你说,要是错过这个村,可是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尔芙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手边的茶碗,示意青黛出去替自己续了杯茶,见青黛走远,这才扭头看着丫儿柔声说道,她能看出来青黛是真的无所谓去哪里,也能看的出来丫儿眼底的犹豫,丫儿是她从圆明园带回到四爷府当差的,她愿意偏袒她些。

    “奴婢也说不好,奴婢这些日子和一个蓝翎长走得是有些近,但是他从没说过对奴婢有什么想法,好像就是寻常朋友似的,奴婢又怕是自己个人想错了,也怕让您为难,毕竟奴婢就是个小宫女而已,而他是正儿八经的正白旗出身,门不当、户不对的,便是真的嫁过去,怕是也为难。”丫儿也看出尔芙是瞧出什么来了,便没有再藏着掖着,她羞红着脸,将心里头的那点小不安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才满是期盼地看着尔芙,希望尔芙能给她拿个主意。

    尔芙闻言,犹豫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道:“他家里头有什么人,你可听他说起过,还有他叫什么名字,不如明个儿我叫他过来好好问问,如果可以就给你们俩指婚,至于说门当户对这事,你是咱们四爷府出去的,也不比他一个侍卫低多少。”

    说完,她就探着胳膊拍了拍丫儿的胳膊,让丫儿安心。

第八百四十三章

    第八百四十三章

    乐安堂内外伺候的都算是尔芙的自己人,但是亲疏远近是有所区别的,丫儿作为跟在尔芙身边最体己的近身婢女,自然会受到尔芙的特别照顾,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让跟在乐安堂伺候的赵德柱跑了趟前院,给伊尔泰大人和那位蓝翎长传了个口信,安排好了这些以后,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吃早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眼瞧丫儿坐立难安的样子,尔芙笑着伸手接过湿帕子,沾沾唇角,抿了口热茶,打趣道:“时候不早了,你也下去收拾收拾,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让他瞧见你就挪不开眼珠。”

    “主子。”丫儿娇嗔道,看样子这丫头是真的动了凡心了。

    亏得她多问一句,尔芙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不知是不是她年岁越来越大了,以前张罗玉清几个的婚事时,她虽说也很是尽心,却并没有这种嫁女儿的心态,更甭提亲自安排吃食这种琐事,她更是直接交给玉清几个自己去安排了,这么一看的话,她还真是有些亏待最早跟着自己的那波仆从啦。

    这般想着,尔芙就已经来到小厨房里。

    作为专门伺候乐安堂这边的小厨房,距离乐安堂的距离并不远,不过就这么一点距离,她也一直都没有过来过,开始是因为孕吐问题,闻不得半点烟火味道,后来又有四爷出天花的事情,再后来就一直窝在床上安胎,猛然瞧着隐藏在花墙后的小厨房,她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雅致的所在是一处厨房。

    “主子,这边烟火味重,您怎么过来了!”不等尔芙走进小厨房范围,小生子就已经早早迎了出来,他穿着青色的围裙,头上戴着有些滑稽的厨师帽,满脑袋的汗珠子噼啪落着,搓着手问道。

    “过来瞧瞧,顺便叮嘱你几句话。”尔芙笑着,迈步往里走。

    小小的厨房里,几眼大灶齐开,水蒸气呼呼地冒着,将房间都烤暖了,也难怪小生子并非是个体型粗壮的男子都是满头大汗的,她捏着帕子堵着口鼻,退出房间,招呼过在旁伺候着的小生子,柔声说道:“我今个儿想要请伊尔泰大人和他手下的一位侍卫过来说说话,平日那些个素淡的吃食,怕是这些个大男人吃不惯,所以特地过来瞧瞧。”

    “主子放心,奴才这就让人准备,保管不能误了您的事。”小生子痛快答道,又细细问了问伊尔泰大人的口味,对于这些问题,尔芙哪里能知道,她扭头看了眼同样满脸雾水的青黛,最后还是小生子自己跑了趟前院的厨房那边,从那边大师傅嘴里头问清楚了伊尔泰大人的喜好,尔芙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乐安堂前的凉亭,已经布置妥当了。

    丫儿亲自领着人安排的,她左右瞧了瞧,便也就回房去了。

    约莫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左右,伊尔泰领着那位蓝翎长已经到了院里,尔芙瞧着丫儿小脸通红的娇羞样子,怕是也不好就这么领着她出去招待客人了,笑着叫她留在房间里等消息,领着青黛和赵德柱就出来了,“伊尔泰大人,恒泰大人,你们不要太拘束了,今个儿就是和你们说说闲话,快请坐下说话吧。”

    说完,尔芙就先行落座了。

    她抬眸打量着恒泰,笑着回眸瞧了眼乐安堂的方向。

    这丫儿的眼光是真不错,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虽说这小伙子没有现代那些小鲜肉明星五官精致,却有着不同他们的英武气质,双眸清正有神,看起来是个挺可靠的人,她在心里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借着闲聊的工夫,话里话外地打探着恒泰的家世情况,最后才找了个由头将伊尔泰叫到了一旁,轻声说道:“今个儿请你们过来,主要是我想要给身边的丫儿姑娘做个大媒,只是我到底是位深闺女眷,不好私下和外男来往,所以还要麻烦伊尔泰大人帮忙打探打探恒泰的意思。”

    “哦?您是说您要替您身边的大宫女丫儿指婚?”

    尔芙微微点了点头,她能看懂伊尔泰眼底的异色是何意思,如果换做是旁的宫女提出这种要求,她绝对不会如此亲力亲为,顶多就是将这些事转告给四爷就是,但是丫儿到底是她身边最亲近的宫女,有的时候就如同她的妹妹一般,她希望丫儿能过得好,所以这才顶着伊尔泰这种颇有些惊讶的眼神,强作镇定地完成这项工作,她真不是想要拉拢这些能在四爷身边说上话的人,也不是想要牺牲丫儿的幸福来成全自己,“那丫头和恒泰见过几次面,两人似是也挺谈得来的,只是她这丫头脸皮薄,一直不好意思挑破窗户纸,我这才出面询问询问,所以还要麻烦伊尔泰大人多操心,别把这话说得太明,要是两人不能成婚,也免得他们以后见面尴尬。”

    “这事,卑职定当尽力成全。”伊尔泰拱了拱手道,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是在宫里头当差伺候过的,比起宫里头那些女人的手段,就他看瓜尔佳氏尔芙的手段就如同启蒙孩童一般幼稚,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做不出让主子们下不来台的事情,至于说用不用心,他也就是问问就算了,如果恒泰真的愿意,他也不会阻拦,如果恒泰不愿意,他就算是拼着得罪了瓜尔佳尔芙这位四爷的嫡福晋,也不会让手底下人为难。

    已经打定主意的伊尔泰从容许多,大跨步回到凉亭里,轻声询问着恒泰的意思,反倒是尔芙很是紧张地搓着手等在花丛旁,装作赏花的样子,小眼神是一直都没有离开凉亭那边,瞪得眼睛都有些酸了,那种忐忑的心情,让她有一种回到和四爷初次相处时的感觉。

    好在,大结局是好的。

    就在她为恒泰连连摇头忧心的时候,恒泰迈着大步过来了。

    “卑职位低人轻、家世不显,难得福晋不弃,如此抬爱,卑职恳请福晋将身边的丫儿姑娘嫁于卑职为妻,此生定当不负丫儿姑娘一片深情。”恒泰是响当当的汉子,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戳破和丫儿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不是他嫌弃丫儿是包衣出身,也不是他不想要迎娶丫儿进门,而是他以为丫儿没有那心思,所以装作兄长似的和丫儿亲近,但是现在丫儿都撇掉女子的矜持主动请尔芙指婚,他自然要像个男人似的主动求亲,免得丫儿进门以后,不好和其他妯娌来往。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那你就抓紧安排吧,我也会在离开小汤山皇庄之前,将丫儿送回到四爷府去,让她能名正言顺地从四爷名下的产业风光出嫁,以后她也好能经常出入四爷府,免得她在你家里头不好说话。”既然恒泰都已经吐口,尔芙也愿意成全他们,加之恒泰说得情真意切,她也愿意抬举丫儿的身份,到底是自己个儿身边出去的,她巴不得丫儿以后能过得好,不然她跟着也忧心,所以她说着说着就话锋一转,不轻不重地敲打了恒泰几句,这才放着恒泰和丫儿去旁边的小花园里说话,同时也安排了赵德柱送着伊尔泰出了内院,自己个儿这才算是彻底安心回去给丫儿准备嫁妆去了。

    恒泰家里头家境寻常,兄弟不少,妯娌关系复杂。

    这种人口复杂的大家族生活,女人们最常比较的就是谁生的儿子多,谁的嫁妆更丰厚,丫儿家里头是指望不上了,本就是个冒名顶替进内务府当差的汉家女,就算是包衣出身,估计在恒泰家里头,也是比旁的媳妇出身要低上不少,她作为丫儿的主子,自然要给丫儿好好做脸了。

    “主子,您这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烦心什么呢?”在外面拎着食盒进来的青黛,瞧着尔芙坐在小炕桌旁边拧眉发愁的样子,笑着问道。

    “还能烦什么,你把手里头的东西都放下,也过来帮我瞧瞧。

    你丫儿姐姐和恒泰的事情成了,估计没多久就要出嫁,我这个做主子的,总要给张罗一份拿得出手的妆奁吧,偏偏以前玉清她们出嫁时候的嫁妆单子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时我也想不起来都要陪送了些什么。

    咱们俩人一块合计合计,总比我一个人发愁强。”尔芙拍了拍脑门,放下手里的鹅毛笔,趿拉鞋子下炕,拿着一摞记档册子,迈步来到桌边,招呼过青黛近前来,苦着脸说道。

    她这么说就是个借口,不同于其他丫头出嫁,那些都是配给了府里头的管事什么的,嫁妆足够丰厚就好,最重要就是实惠,可是丫儿是要嫁到官宦人家的,脸面是最要紧的事情,这嫁妆该怎么配,她就实在搞不懂了,而且她也没有经验,以前几个丫头出嫁的时候都有大嬷嬷在跟前帮忙,该挑选什么样的东西做嫁妆,多数都是大嬷嬷画圈的,现在就靠她自己个儿,她表示她的压力很大,这还就是嫁个丫头就这么忙乱,要是真的等到小七出嫁的时候,她估计能把自己逼疯了。

    对于这种事情,青黛也没有什么经验,好在两个人有个商量,总比一个人窝在那里瞎忙的好,最后连丫儿都掺和进来了,她羞红着脸,一个劲地摇头,这样太贵重了,那样不合适的,总之就是各种拒绝,弄得尔芙都快烦死了,最终一摆手,将她轰出去候着了,“这丫头就是这点太不好,什么事都太小心谨慎了,你以后要出嫁的时候,可不许学她这幅做派,瞧瞧你家主子我为了丫儿出嫁的事情,这头发都要愁白了。”

    “主子,您就喜欢打趣奴婢们。”这次连青黛都红脸了。

    尔芙也不好再多说,要是再气跑了青黛,这活就要自己做了。

    她可没那么傻,这是个精细活,最是考验耐心,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要不是冲着丫儿的情面,她都恨不得直接把这些册子都丢出去算了,挑挑拣拣一上午,总算是凑足了八抬嫁妆。

    这还都是些最简单的东西,比如庄子、铺面、家具之类的,随随便便凑一凑就足够摆满八抬嫁妆了,剩下那些抬的嫁妆,才是最繁琐的东西,那都是些衣裳、首饰、布料、摆设之类的细碎东西,每样每件都必须细细挑选,没有个三五天工夫,还真是弄不完,何况她还随时都可能要离开小汤山皇庄,这些活计必须要赶紧干完,不然没做完就走了,那可真就是坑了丫儿一辈子了。

    坐在方桌旁一两个时辰,尔芙反手捶了捶酸疼不已的后腰,叫了丫儿和赵德柱进来,将整理过的册子交到丫儿看了看,这才让丫儿递给赵德柱,轻声吩咐道:“抓紧找人给京里头送过去,让他安排人把这些房地契什么的准备好,另外把这封信给四爷带过去。”

    “主子,这么多东西,奴婢实在要不起。”丫儿见赵德柱听了吩咐就要往外走,忙开口拒绝道。

    “这些话就别说了,你来我身边的时间还短不知道,你之前的玉清、玉冰她们出嫁的时候,我也都送了一份嫁妆,花费都不比你这份少,而且你又是要嫁给官宦人家的,这些个官宦人家最重视脸面,你的嫁妆要是太少,你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连带着恒泰也会被人瞧不起的。

    你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虽说俗语说好女不穿嫁时衣,但是那都是糊弄人的鬼话,普通人更是看人下菜碟,你也是在四爷府里当过差的,旁的不说吧,变说说府里头的格格,还算是得宠吧,可是比起之前的钮祜禄格格,她们在那些宫女眼里是不是不大一样。

    行了,这些话,我就是说说就算了,你也自己个儿想想吧。”

    尔芙不是个很喜欢说教的人,她瞧着丫儿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下不来台,笑着摆了摆手,便让她先下去了,留下青黛在房里头,让青黛替自己个儿拿捏腰背,同时和她说着丫儿嫁妆的事情,细细商量着。

第八百四十四章

    第八百四十四章

    忙忙活活三天,尔芙一睁眼睛就赶着挑选适合丫儿的嫁妆,闲暇散步的时候,还要安排其他宫人的去处,小脸眼瞧着就瘦了一大圈,不过就算是她这么忙活,还是没能赶在赐婚旨意正式送达礼部之前搞定这些琐事,眼瞧着凌柱府上的伊尔根觉罗福晋来接人,她略有些抱歉地看了眼青黛和丫儿,将还没有处理完的嫁妆单子交给了随伊尔根觉罗氏一块过来的苏培盛手里,轻声交代道:“之前我给四爷送了信,这些事,他心里都有数,你把这嫁妆单子一块带回去,让他找个得力的人安排妥当,千万别耽搁了丫儿这些丫头们的好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奴才记下了。”苏培盛恭声应道。

    尔芙闻言微微点头,又去紫月阁看了看睡着的米团,这才忍着眼泪和伊尔根觉罗氏坐上了去钮祜禄凌柱府上的马车,望着窗外越来越远的皇庄,她的心里苦涩极了,暗道:自己得是个多么不称职的额娘,孩子才那么点大,连人都不认识就交给旁人照料着,有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可是自己又偏偏没有能力拒绝康熙帝和四爷安排好的这一切,或者说是自己并不想拒绝吧。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悄悄掩去眼角的泪珠子,转过头故作轻松地向伊尔根觉罗氏福晋询问着钮祜禄凌柱府上的一些琐事,免得进了府两眼一抹黑的让人瞧了笑话。

    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女人,更是母亲,她哪会不明白尔芙心里那种母亲离开孩子的痛苦,她笑着拍了拍尔芙交叠在膝头的小手,柔声开解道:“你和四爷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这点点小磨难,算不得什么大事情,再说孩子交到有经验的嬷嬷身边照顾,你还怕她精心照料着,这对嬷嬷来说,那可是一场天大的福气,她定然会将咱们小米团当作活菩萨似的恭敬着。”

    尔芙想着在现代看到的新闻里,那些背着雇主偷摸虐待孩子的黑心保姆,这心里头是真的放心不下来,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和伊尔根觉罗氏诉苦,只在心里头担心,可是现在伊尔根觉罗氏都主动搭茬,她也想要找个说话的人,便也就放开了,她瞧着嘴角噙笑的伊尔根觉罗氏,抿了抿唇,叹声道:“小米团太小,便是受了委屈都不会说,我真怕她会……”

    “你就是糊涂了,不信你听额娘和你说。

    这小米团就算是住在庄子上,身边也绝对不可能就奶嬷嬷一个人跟着吧,旁边除了做洗涮的小宫女,还有跑腿的小太监,如果没有旁的意外,这些人都是要一路陪着小阿哥长起来的,可是小阿哥是喝着奶嬷嬷的奶水长大的,天生就会和奶嬷嬷更亲近些,有奶嬷嬷在前面当着,这些同样伺候小阿哥长大的宫人就没有出头之日,那些人和奶嬷嬷就是天生的对头,他们巴不得奶嬷嬷犯错,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送走奶嬷嬷了。

    你想想,有这群人在旁边盯着,哪个奶嬷嬷不尽心。

    何况你家四爷为了让奶嬷嬷更加尽心伺候小阿哥,连奶嬷嬷家里头没断奶的小孩子都接到庄子上了,你说说哪个亲娘不疼孩子,奶嬷嬷就算是不冲着旁的,单单是为了自家孩子能在庄子上过得舒坦些,也要好好照顾咱们米团不是……

    你说额娘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这些事,尔芙也是明白的,只是她太担心孩子,一时忘记了,有了伊尔根觉罗氏在旁劝解,她也就放开了,不过想念孩子的心思是一点都没有减轻,她都有种冲动要将小米团带到凌柱府上,不过她也只能想想就算了,毕竟她要真是这么做了,那才是真的害了小米团呢!

    随着赐婚旨意正式送达礼部、宗人府,传喻朝堂,那些来往应酬的宾客故旧,还有朝上朝下那些喜欢迎高踩低的势利眼,怕是要堵得凌柱府上推不开门的,她这个未来的四福晋也一定不会有个清静的工夫,要是凌柱府里头有小米团这么个小阿哥在,定然瞒不住其他人的眼睛,到时引来四爷府其他女眷的注意,米团死都得算是白死了,毕竟皇家绝对不会承认未嫁进四爷府的她已经生下米团这个身负爱新觉罗血脉的阿哥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抓紧赶到凌柱府上,吸引旁人注意。

    尤其是在经历了百合和小巧、玲珑这些人闹出来的一桩桩事情以后,她就更加害怕,只有当米团在四爷府里过了明路之后,她才能暂时松口气。

    凌柱府就在北新桥附近,邻近住的都是镶黄旗旗下眷属。

    虽说宅邸距离紫禁城有段距离,并不是那么贴近权力中心,算不得什么繁华地段,位置却也不算偏僻,且清静,方方正正的五进三路大宅子,后面还有一处亭台楼阙、小桥回廊俱全的小花园,绝对称得上是一处正经不错的产业,这也有赖于凌柱祖上是正经有大功勋的战将,这才能在内城置办下这么一处祖宅,不然就这么好的宅子,便是比起四爷的亲王府,也真是不差什么了。

    进了府,伊尔根觉罗氏领着尔芙坐着小轿,绕着凌柱府上走了一圈,将各处和尔芙介绍了一遍,又领着尔芙见了见府里头各处的管事婆子,这才送着尔芙回到了翻新整修过的芙蓉园中。

    重新修整过的芙蓉园,比原来大了不少,足足两进,虽然面阔小了些,只有三间,厢房也都是一间半的格局,但是前前后后的房间并不少,足够尔芙领着伊尔根觉罗氏安排好的婢仆住下,领着尔芙在上房转了转,伊尔根觉罗氏看着已经坐在太师椅上还有些愣神的尔芙,指了指各处摆设的酸枝木家具,笑着打趣道:“这里的家具都是四爷叮嘱人送过来的,说是你以前用惯的,你瞧瞧,可还满意?”

    “他平素那么忙,哪有空操心这种小事,怕是都是底下人想要讨好我这个没进门的福晋安排的吧。”尔芙脸色红的替四爷辩解了一句,她是真的不相信四爷会操心这种琐事,毕竟朝堂上下的事情就足够四爷应付了,没瞧见四爷都好些日子没往小汤山走动了,兴许早就忘记小汤山里,还住着她这么个女人了吧。

    伊尔根觉罗氏瞧出尔芙眼里的落寞,抬手指着内室里摆着的妆台,低声补充了一句,“这可不是那些手下人能安排好的,那天是四爷亲自领着马车过来安排的,那里还有一封他留给你的信呢,说是最近他发现有人一直盯着前院的动静,不好往小汤山那边多去,又不好安排人给你送信,特地留在妆台的抽屉里了,那钥匙就藏在你平素藏东西的地方,让你过来就告诉你呢!

    好了,该交代给你的事情,额娘都转告你了,便不陪你了。

    晚上酉时正在前面的飘香阁给你摆接风宴,你记得到时候过去,也好早点认识认识你两个弟弟。”她瞧着尔芙坐不住的样子,笑着丢下最后一句话,摆了摆手,示意尔芙不必送出来了,迈步走出了芙蓉园,回到正院那边去安排晚上的事情了。

    尔芙站在上房廊下,目送着伊尔根觉罗氏走远,打发了要上前伺候的婢仆,迈步进了内室,撂下金钩挽着的轻纱窗幔,这才如同一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似的找着四爷说的藏在老地方的钥匙,折腾出了满身是汗,这才红着脸从床前摆着的脚踏背面,找到了那枚小巧的铜钥匙。

    “真是幼稚。”掂着手里头的铜钥匙,尔芙咬唇笑骂道。

    还记得那时候是她第一次有孕,闲来无事就和玉清她们瞎聊,听玉清说起她们家乡的风俗,说是妇人有孕的时候,要是把男子用过的小物件藏在最常接触到的地方就能借着男子身上的阳气,顺利熬过生产难关,照说她是不会相信这些的,可是听玉清说的肯定,她对于古代的落后医术也没什么信心,便相信了这些,只是她藏东西的地方很另类,居然四爷身上带着的一枚扳指,偷偷藏在了罗汉床前摆着的脚踏底下了,谁让她觉得自己个儿每日都坐在窗边,哪里都不如罗汉床前摆着的那张脚踏和身体接触得多。

    最可怕的就是就在她藏东西的时候,四爷进来了,正巧瞧见她大着个肚子跪在罗汉床前,那是她第一次瞧见冷静古板的四爷脸色大变地冲过来,也是她第一次被四爷罚写大字,谁能想象得到一向不爱言辞的四爷会如同废话篓子似的碎碎念到大半夜,反正那会儿她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四爷也觉得跪在地上往脚踏底下藏东西的自己挺好笑的,这事就这么成为了两人印象中最深的一件事。

    不过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四爷会将妆台抽屉的钥匙藏在那里,她要不是满屋子都没找到钥匙,绝对不会想到脚踏下面去的,真不知道那会儿她是得有多蠢,居然会舍弃身边那么多触手可及的地方藏东西,选择一个摆在地面上的脚踏藏扳指,弄得已经弯不下腰的自己个儿要跪在地上藏,想想就觉得脸红……

    唠唠叨叨地发泄掉心里的不满,尔芙拿着金灿灿的钥匙,迈步来到妆台前,咯噔一声打开了妆台抽屉上挂着的小铜锁,拉出了抽屉。

    小小的抽屉里,放着一个朱红色绒布的锦盒和一个落着尔芙亲启字样的封信,她随手将信封放在一边,先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整套流光溢彩的赤金镶红宝石凤穿牡丹的头面。

    她眨巴着星星眼,伸手拂过顶簪上那颗足有鸽子蛋大小被十余颗粉钻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的菱形红宝石,口干舌燥地舔了舔舌头,顾不上看信就往鬓边簪去,不是她太贪慕虚荣,实在是这首饰漂亮得不像话,眼瞧着铜镜里点点璀璨夺目、流光溢彩的光芒,臭美了好半天,终于恋恋不舍地取下了发簪,放回到了锦盒里,重新拿起了那封丢在旁边的书信,细细打量起来。

    信封口是压着四爷私印的蜡油封口,瞧着没有开启过的痕迹。

    尔芙从发间取下簪子,轻轻划开一角,剥掉了蜡油封印,双指并拢,取出了里面装着的信纸,看着四爷熟悉的字体,看着信上字字真切的思念,她红着脸轻啐了一口,忍着羞涩继续看下去,“这男人是不知道跟谁学坏了,居然学会说这些个甜言蜜语了,反倒是不如以前那些个言语平实的书信瞧着贴心了。”

    “外面谁在,进来个研墨的。”尔芙虽然刚才和芙蓉园里当差的一众婢女,却也记不住谁是谁都叫些什么名字,又是个习惯了让人伺候的,她迈步走到书房,瞧着空空的笔洗和砚池,拧了拧眉毛毛,望着虚掩着的房门,朗声唤道。

    不待尔芙话音落,门口就响起了一道细碎的脚步声,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袭碧色褂子长裤的小丫头就低着头进来了,她规规矩矩地对着尔芙行了个礼,恭声道:“奴婢诗兰,格格有何吩咐?”

    “会研墨么?”尔芙笑着让她上前,轻声问道,这都是伊尔根觉罗氏福晋给丫头们取的名字,她品不出好坏,觉得还算顺嘴儿就也没给她们另外赐名,只不过她也是真记不清楚谁都叫什么就是了,眼瞧着诗兰挺懂规矩的,模样也算清秀,便着重瞧了她两眼,总算是将脑子里的那些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奴婢会研墨,还粗识几个字,所以福晋就让奴婢专门伺候格格笔墨了。”诗兰闻言,才又要屈膝行礼,便被尔芙挡了下来,她微微有些脸红的恭声答道。

    尔芙笑着点了点头,细声道:“一会儿你研完墨就先出去吧,另外把这笔洗里的水都装好,再把咱们院里头伺候的婢女都叫过来给我瞧瞧,我还真是谁都认不出来呢!”

    “奴婢记下了。”诗兰手下的动作不停,笑着应道。

    她之前还担心这位从未见过的二格格不好伺候,没想到是这么个随和的性子,她可得好好表现着,争取能随着二格格一块嫁过去四爷府,那到时候她就算是彻底摆脱奴籍了,哪怕就是落在包衣旗,也总好过做个签了卖身契的婢女。

第八百四十五章

    第八百四十五章

    廊下,盛满睡莲的青花瓷缸旁边,尔芙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很是悠闲地端着一盏热茶,她已经在钮祜禄凌柱的府上住了有五天了,这五天工夫,她也彻底熟悉这里了,唯一让她觉得不大方便的就是芙蓉园里是没有小厨房的,每日吃的饭食都是丫鬟从大厨房那边取过来的,也亏得现在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不然怕是吃不上热乎饭菜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格格,大格格给家里来信了,您要不要过去瞧瞧。”刚从大厨房取点心回来的诗情,一边将点心从食盒中取出来摆在石桌上,一边笑着说道。

    尔芙淡定地摇头,捏着清甜爽口的点心,小小口地吃着。

    她到底不是伊尔根觉罗氏的亲女,更甭提和那位传说中的大格格连面都没见过,大格格给家里头来家书,她还是不要过去凑热闹了,不然难免会有些尴尬,而且如果是那位大格格的来信和她有关系的话,等到酉时去给伊尔根觉罗氏请安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一定会和她说的,既然早晚都会该知道的,她又何必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去正院那边走动呢!

    她才不会承认她就是在犯懒,实在是天气太热。

    “一会把房间里的床褥都抱出来晒晒吧。”闲来无事的尔芙指了指墙边搭着的竹竿,对着站在廊下发呆的小丫鬟吩咐了一句,转身往花池旁走去。

    在没有话本子、没有说书女先生、没有能聊些家常话的亲近人的三天,每天对着个空房间发呆是真的很无聊的,她必须找到一个娱乐项目了,不然她一定会无聊疯的,所以她决定趁着这会儿工夫弄些凤仙花汁出来给丫头们染指甲玩儿,没错就是玩。

    凤仙花,绝对是一种很常见的花卉,但凡家里头有女眷的,总会种植上几丛备着,除非是那些终日为一日三餐奔波的穷苦百姓人家,如钮祜禄凌柱这样的小官宦人家,那更是会在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种满凤仙花,冬日里还会在暖房里养着,便是备着女眷要染指甲用,不过今儿尔芙不但要研究研究染指甲的方法,她还打算弄弄染头发的实验,反正都是些花汁,也不会出现过敏什么的问题,能做出这种全植物的染发剂更好,弄不出来也没有大损失。

    “你们几个也别闲着,抓紧去拎些水过来,这花瓣都得洗洗,不然那些尘土什么的会影响花汁颜色的。”尔芙指挥着诗情去房间里取来剪刀和小笸箩,搬着小马扎就坐在花池旁边开始剪花朵了,忙活出一脑门汗,回头一瞧,看着阴影下偷闲的小丫鬟,淡声吩咐道。

    用凤仙花染指甲,绝对是个考验耐心的活计,上色需要两三个时辰那么久,还需要细细调配颜色,毕竟凤仙花的颜色就那么多,想要弄出新颖的颜色来,一定要用各种颜色的凤仙花来调配,这调配的过程,便是尔芙想出来打发时间的小玩具。

    一会儿工夫,尔芙剪秃了凤仙花花池。

    各色凤仙花或多或少地摆在小笸箩里,一朵朵地洗好,又去掉当间的花蕊,这才放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新捣蒜臼中,加入少许食盐,细细捣出花汁,这一切都做好后,她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抬手招呼过在旁边帮忙清洗花瓣的诗兰和诗情,柔声说道:“今儿你家格格给你们拍个好活,快去把头发都洗洗干净,这些活计就交给小丫头们忙活吧。”

    “奴婢还是等晚上再洗吧。”诗兰和诗情异口同声答道,别问为什么,只要不是瞎子,看到尔芙脸上的古怪笑容,也会拒绝这么古怪的要求的,天知道这位有些陌生的格格要闹出什么花样来,两人同时在心里想着,到底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位格格了。

    尔芙瞧着旁边那些正在沥水的花瓣,满脸认真地摇头,出言恐吓道:“不行,必须现在去洗,我还要替你们染指甲呢,快去吧,不然我可就叫小丫头拖着你们去洗了,到时候你们大丫鬟的脸面就保不住了。”

    “那奴婢就先去了。”抱着上刑场的心思,两人满脸沮丧、无奈地回到后罩房去准备洗头发了。

    “真是不知道时尚为何物的古代人。”尔芙擦干手,喃喃道。

    她绝对不会因为要拿两个大丫鬟做没有保证的实验就良心不安的,她顶多就是有那么一丢丢心虚的感觉,但是这凤仙花汁染发的法子是她逛贴吧时候发现的,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吧,毕竟网友都是有节操的。

    好吧,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信心。

    当然她也不会很不负责的将两个丫鬟的满头长发都染色,顶天就是用一缕发丝试试,如果好用、且其他人都能接受的话,她才会替人染发的。

    一会工夫,捣好的凤仙花汁被烤干了多余的水分。

    尔芙招呼过两个在洗花瓣的小丫头,取过准备好的小刷子,开始她的美甲师工作了,不同于染上色就算完活的落后染指甲手段,她打算给两个小丫头搞一搞花卉美甲,也就是在原本的底色上,再用白色的凤仙花汁做些小花样,她觉得凭借她的艺术造诣,应该能弄得美美的吧。

    颤颤巍巍的手、哆哆嗦嗦的动作,总之磕磕绊绊地完成了。

    用白色凤仙花汁点出来的梅花,已经模糊不清,好在原本的底色很好,有一种模糊美的感觉,尔芙自觉满意地取过旁边准备好的叶子包好,细细交代两个小丫头不要碰水,笑着去准备她的全植物染发剂去了,这些活计,她本来可以交给其他丫鬟做的,不过如果古代人都能接受染发这种事情的话,这染发剂的方子就是一个聚宝盆了,她可得小心些。

    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计划,她都已经想到赚钱的事了。

    尔芙自己想想,也是醉醉哒。

    诗情和诗兰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尔芙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两人才扭扭捏捏地回到上房里,她们瞧了眼已经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小丫头,苦笑着对视一眼,来到了尔芙的身边,略带哭腔的低声说道:“奴婢准备好了。”

    “好好好,快来这边,把我之前弄的罩衣穿好。

    今个儿,我给你们弄个新花样瞧瞧。”尔芙高兴地放下手里头搅和得差不多的凤仙花汁,对着满脸不安的诗情和诗兰招了招手,指着桌上叠放着的深色罩衣,柔声说道。

    这染头发要用的凤仙花汁与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在调制的时候,有些小不同,里面加了碾碎的茶叶末调色,又加了些蜂蜜调稠,不宜久放,需要现用现弄,这也是尔芙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原因。

    她上前,如同一个熟练的美发师似的摸了摸两人的头发,满意地点头,这才拿起小刷子和放着染发剂的瓷碗,率先来到诗兰的身边,相对于诗情来讲,诗兰的头发更清爽些,诗情的头发还有些湿漉的感觉。

    “我就用你们鬓角的几缕头发而已,别怕,要是弄得不好,梳起来也看不见的。”尔芙察觉到两人的紧张,笑着安抚道,待两人乖巧地点头,她这才拿着挂着染发剂的小刷子往诗兰的发丝上刷去。

    尔芙也是很谨慎的,她按照她的说法一样,只在诗兰鬓边一缕头发的发梢处,弄了约莫一扎长的一块而已,染发剂有些稀,她取过一条早就准备好的细棉布包好,这才转身来到诗情身边,按照刚才的动作,又来了一遍。

    “呼呼,好了,等到晚上就差不多能看到颜色了。”尔芙如同完成了什么高精尖实验似的坐在圆桌旁,满脸骄傲的劝说着仍有些忐忑的二人道,“你们就是太胆小,你想想如果你们的头发如指甲似的那么鲜艳多彩,那该多漂亮。”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她这话一说完,两人齐齐哭了出来。

    古代人是很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只有罪犯发配的时候,才会在脸上刺青,可见是多么保守了,如今两人好好的黑头发被尔芙弄成花花绿绿的颜色,要不是她们还记着为奴本分的事,她们都能把尔芙活吃了。

    正当尔芙琢磨着要怎么安慰两个悲伤逆流成河的丫鬟时,伊尔根觉罗氏轻缓从容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听见有两个丫头在哭,便笑着打趣了一句,“哎呦,这是怎么了,这哭哭啼啼地可不像咱们府大丫鬟的做派了。”说完,她人就已经来到尔芙的身边,扶起了起身见礼的尔芙。

    “额娘万福。”尔芙规规矩矩地屈了屈膝,道。

    “你就是忒守规矩了,额娘不是说过没有外人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么!”伊尔根觉罗氏瞥了眼身旁披头散发的抹泪二人组,虽然有些摸不清楚情况,却也没有多问,转头拍了拍尔芙搭在桌边的小手,低声教训了一句,又说了说大女儿来信的神情,这才问起诗情二人组的事情。

    诗情和诗兰都是懂规矩的,哪敢告主子的状,只能委委屈屈地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尔芙笑着给她们解了围,指着她们发梢处缠着的细布条,和伊尔根觉罗氏说了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撒娇道:“

    我瞧着额娘发鬓处有几根白发,想着这凤仙花汁能染指甲,应该也能染发吧,便先从她们俩的头发上试了试,要是好用的话就给额娘的白发都弄弄。”

    “你有孝心是好事,可是也不能这样没轻没重的胡闹,也亏得你还懂得分寸,要真是把她们俩的头发都变得花花绿绿的就完了。

    行了,你俩也别哭哭啼啼的了。

    不过就是一缕头发而已,只当是讨你家格格高兴了吧。”伊尔根觉罗氏伸手揽了揽尔芙的肩膀,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扭头看着还在落泪的两人,轻声训诫道,说完就挥手打发两人下去梳头发去,这大白天就披头散发的,也亏得是没有外人瞧见,不然还得以为是她们钮祜禄凌柱府没规矩呢!

    两人如蒙大赦般就要往外走,想着格格说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彻底上色,要是这会儿洗下去,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却没想到她们才一迈步子,尔芙就叫住她们俩,满是认真地叮嘱道:“记得那缕头发不要沾水,梳发的时候就直接裹着细棉布塞在里面就好,等到明个儿早晨让我瞧过再洗。”

    好吧,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了。

    两人无奈地点头,转身回到房间里梳发,又将身上的罩衣交给小丫鬟送到浣洗上去清洁,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这才重新回到上房里伺候,便瞧见尔芙和伊尔根觉罗氏两人,正坐在内室窗边摆着的美人榻上,有说有笑地染着指甲。

    其实伊尔根觉罗氏的年纪不算大,还不如尔芙在现代的老妈年纪大,但是穿着打扮都已经往一些比较厚重、深沉的颜色上靠拢,尔芙很不喜欢这样,她故意用了比较鲜艳的紫红色凤仙花汁给伊尔根觉罗氏染指甲,像伊尔根觉罗氏这样的大家女眷,绝对不会弄出搭配不协调的衣裳首饰来的,这样就可以让伊尔根觉罗氏打扮的年轻些了。

    她没有将自己个儿的小心机告诉伊尔根觉罗氏,瞧着伊尔根觉罗氏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贼兮兮的笑了笑道:“额娘的手好白,不管是涂什么样色都特别好看,而且指甲形状也好,指尖纤细圆润,要是再画上一道白边就更好看了吧。”

    “你这嘴儿上是抹了蜜吧。”伊尔根觉罗氏年轻的时候和已经过世的婆婆不大对付,后院婆婆也总是以她不够庄重做借口,让她在身边立规矩,她也是下了狠心,能不笑就不笑,常常板着一张脸,弄得几个孩子都比较畏惧她的威严,和她并不是太亲近,更没有尔芙这样和她撒娇的时候了,所以她也很享受尔芙这种和她亲近的方式,不过还是习惯性地教训了一句,这真是把尔芙当成自家孩子了。

    尔芙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着,比起她在现代的老妈,伊尔根觉罗氏真是太和善了,要是她老妈的话,那巴掌都已经拍在身上了,她笑着替伊尔根觉罗氏包好指甲,挥手打发了房里伺候的婢仆,犹豫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的询问道:“额娘,我瞧着凌柱大人的房里都没有个旁的女人,您能和我说说是怎么让他做到这样的么?”

第八百四十六章

    第八百四十六章

    说起如何让凌柱成为忠诚于婚姻关系的好男人,饶是伊尔根觉罗氏已经年过四旬,仍然有些脸红,她抬眸瞧着满眼期许的尔芙,抿了抿唇,说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曾经凌柱后院里,也有着三五个模样娇艳的妾室的,其中有凌柱最早接触男女之事时的通房,也有凌柱的额娘为了传宗接代硬塞到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之间的女人。

    这些女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颜色出众。

    年轻时的凌柱也曾为女色所迷,不大喜欢有些拘谨、矜持的伊尔根觉罗氏,不过伊尔根觉罗氏并没有因为这些女人就和凌柱闹脾气,她反而将这些女人当做是玩意儿似的摆在后院里,好吃好喝、好穿好戴地善待着她们,并且不让她们立规矩,专心打理着后院琐事,如同一个面面俱到的管家婆一样,无怨无悔地照料着凌柱的日常起居,最终凭借不算出众的容貌和平和宽厚的性情,顺利拿下有些浪荡公子性格的凌柱,让凌柱再也不看其他女人一眼。

    这事说起来容易,尔芙却从伊尔根觉罗氏平淡的叙述中,仍然听到了丝丝怨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又有哪个女人能真的做到看着自家男人和其他女人亲近无所谓,她很是佩服伊尔根觉罗氏的无争和聪明,她想如果是自己是伊尔根觉罗氏,一定做不到这一点。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碰到了一个愿意宠爱着自己的男人。

    也许真如伊尔根觉罗氏所说她和四爷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吧,不然怎么会让她从未来而来,也唯有这么想着,她才能获得短暂的平静心态吧,其实她是个很胆小的人,她很怕会被丢下,尤其是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

    两母女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尔芙送着伊尔根觉罗氏回到了正院,沿着小花园散散步,这才重新回到有些冷清的芙蓉园,她拿出四爷留在妆台里的那套头面,叫了诗情和诗兰过来替自己个儿梳上许久没梳过的架子头,簪戴着这套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头面,穿着压在箱子底层的小圆领锦绣吉服,小小瑟了下。

    瞧着铜镜中端庄秀丽的自己个儿,她勾唇一笑。

    世人皆说,以色侍人,难得长久,可如果一个女人貌丑无盐,又如何能让男子欣赏到内在美,说白了,男人就是视觉动物,她要让自己一直美美的才好,还要一直充实自己才行,也要学着拿起府里头的那些事才好,她已经和伊尔根觉罗氏商量好了,趁着待嫁这段时间和伊尔根觉罗氏好好学学治家的本事,之前郭络罗福晋不愿亲近原主和她这个祜满在外和罪臣之女所生的庶女,不曾安排人好好教导她这些,这次伊尔根觉罗氏倒是没有这样的顾及了,虽说不至于把所有看家本事都交给她,总会让她学会如何做个称职的亲王福晋的。

    只是她没想到性格宽厚的伊尔根觉罗氏会是个很严厉的老师。

    当伊尔根觉罗氏代入老师身份的时候,简直如同霸王龙一般凶残,一寸宽的戒尺就没有离过手,稍有错处,尔芙娇嫩嫩的手心就要遭罪,不到三天工夫,她就逼着尔芙将一直都没有记清楚过的皇室宗亲人员名单背下来了,连带着各亲王、贝勒府里有多少妾室、格格,尔芙也能如数家珍地倒背如流了,用伊尔根觉罗氏的话说,尔芙就是之前过得太随意了,才会连爱新觉罗家的那点亲戚都记不下来,也亏得以前她身边的宫女都是四爷精心安排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提醒她来人身份,不然就她这迷迷糊糊的性子都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了。

    不过尔芙闲暇的时候也想过,她着实过得太糊涂了些。

    哪怕是爱新觉罗家的宗亲是多了些,努尔哈赤传承下来的血脉是乱了些,可是她已经在四爷府里生活小十年了,还没能将这些都记清楚,也着实不算称职,或者该说她就是在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如果换做四爷在现代和她成婚多年,却仍然不记得她家里头的亲朋故旧,她应该会气死吧。

    不得不说,四爷在某种程度来说,当真称得上绝世好男人了。

    反省过自身不足的尔芙,也更加用心了起来,不再和之前一样混日子,也不需要伊尔根觉罗氏用戒尺威吓,便经常拿着各种各样的单子翻看,这些都是凌柱府上和其他府邸人情往来的记档,从这些繁杂的记档着手,也可以看出凌柱和那些亲朋故旧走得更亲近,和那些人不过就是面子情而已,这是伊尔根觉罗氏有意培养尔芙进府以后能更快把控四爷府全局的一点小窍门。

    忙忙碌碌的学习生活,让尔芙没有太多闲暇的时间胡思乱想,也让她在面对宫中来的教习嬷嬷时更加从容,从未想过做一个亲王福晋会如此艰难的她,总算是明白了古代对女人的要求多么严苛,这哪里是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分明就是要让一个女人成为面面俱全的多面手,不但在内要能打理家事、照养子女、侍奉公婆,还要求女子能成为男人完美的贤内助,好在已经有些见识的她,不会如同初来这时代那般和教习嬷嬷对着干了。

    六月初,礼部和造办处派遣了精明干练的绣娘来量身。

    六月中,整套吉祥纹样的首饰图纸,被送到她手里过目。

    七月上,伊尔根觉罗氏带着伪装成大丫鬟的尔芙和礼部众人进四爷府杖量房子,置办家具、摆设等房中一应之物,这也是隔了许久的尔芙第一次回到四爷府里,看着眼前大变样的正院,尔芙有些好奇地叫过正院留守的小宫女套词,她这才知道四爷在她忙碌学习的时候,也并没有处理完朝上大事就待在后院里享受齐人之福,而是很有耐心地和内务府商量着改建正院的种种琐事,想着四爷坐在书房里勾勾画画的样子,她嘴角扬起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重新改建过的正院,比之以往,少了一份恢弘严正,多了一丝温馨浪漫,小巧精致的小花园,让尔芙闲暇时候不需要走出去就能享受到那份轻松惬意,扩建出来的两重跨院,将府中负责各处杂务的管事婆子都住到了尔芙身边,方便她更好地监控府中动静,也让她更容易控制这些精明干练的管事婆子,减少管事婆子被人收买的可能性,毕竟跨院要出入都必须经过正院后面的小角门,尔芙只要在角门处安排下忠诚于自己的婆子守着,什么人出出进进过,她就可以了然于心,更别提上房两侧精心修葺过的耳房净室,看着内务府工匠精心打造的赤铜淋浴设备,她已经恨不得要抱着四爷好好撒撒娇了。

    不过事实是她没能见到四爷,便随着伊尔根觉罗氏回府了。

    略有些可惜的她,很快就写了一封信给四爷,以表示她的惊喜和欣悦,同时也很是细心地交代四爷要注意休息和饮食,不要为了这些琐事就熬夜画图纸,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尔芙信的四爷也是高兴极了,当晚回府看过信就用了两壶黄酒,又写了封回信,信中还夹带着一叠各处产业的地契,原来四爷担心钮祜禄凌柱府上祖业不丰,未必能替尔芙置办下一份丰厚的妆奁,特地命人南下置办了几处茶园、花圃等产业,另外还将尔芙之前积攒下的那些田产、铺面的地契都送了过来,左右晒嫁妆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田产和铺面的地址,都是原本尔芙留下来的那些产业,他想,不如就趁此机会将这些东西都名正言顺的交回到尔芙的手里头。

    收到这份颇有些分量的书信,尔芙颇多感慨,她知道四爷要想在朝中打开局面是很需要银钱这些东西的,她本来将这些东西交给四爷就是希望能帮助到四爷,没想到四爷是这样一个大男人,不但没有,反而还另外给她填补了不少,弄得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也不知道四爷手里头还能有多少私房使用,尔芙略有些担心的想着,却也没有想过将这些地契送回去,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将这些地契送回到四爷手里头,四爷也并不会使用,反而会觉得自己小看他,所以也就只好这样了。

    “将这些地契登记造册。”幽幽叹了口气的尔芙,重新打起精神来,她抬手招呼过识文断字的诗兰帮忙,将一叠地契交到诗兰手里,轻声吩咐了一句,便拿着几张罗纹纸开始登记。

    这些契纸都是在官府衙门登记过的官契,除了她手里头的这一份外,官府衙门那边另有一份存档,边牙上有一套专属的编号,尔芙让诗兰登记的就是每张契纸上的编码,这些是要送到伊尔根觉罗氏福晋那边填在嫁妆里的,只不过不同于现代的编码都是阿拉伯数字组成,这些中文大写数字加子丑寅卯、甲乙丙丁等文字组成的编码,要想用毛笔全部抄录完成,也当真是个很大的工程,起码尔芙才抄写了十来张契纸,手腕就已经酸痛不已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将毛笔放在笔架上,起身走到窗边摆着的太师椅上坐定,瞧着诗兰还在坚持抄录,笑着招呼着诗兰,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轻声道:“这事不能急于一时,你也过来歇歇,要是手腕肿起来就真的麻烦了。”

    “谢格格关心,奴婢还不累。

    格格,您先喝杯茶歇歇,奴婢很快就会把这些抄完了。”没来尔芙身边伺候之前,诗兰是在管事嬷嬷那边帮忙的,每月往下发放份例的时候,她一写就要一整天,早就习惯了这种拿着笔抄录的事情,所以并不觉得辛苦,但是听着尔芙的关切话语,她还是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尔芙见诗兰坚持,也不强求。

    她端着茶碗走到外面,轻声交代诗情准备好冰块、红花油这些东西,让诗兰晚上能好好放松放松手腕,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便直接去旁边休息了。

    约莫一个多时辰,诗兰总算是将所有契纸都抄录好。

    尔芙瞧着满脑袋都是汗的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今个儿就不要过来伺候了,好好回去歇歇,我还和诗情去趟正院那边,晚上可能就不回来用了,你一会儿盯着小丫鬟把床铺都铺好就行了。”

    “奴婢记下了。”诗兰小声应了句,送着尔芙出了上房,招呼着小丫鬟进来帮忙把架子床上的床褥都铺好,转身进净室把换洗的小衣裳都预备妥当,又仔细收拾好书房里用过的笔墨纸砚,左右环顾一周,见一切都准备停当,这才走出上房,锁好门,回到后面的罩房去休息,别看现在是诗情负责尔芙的衣裳首饰这些贵重东西,其实她才是尔芙最看重的人,诗兰的特点就是细心,每每尔芙离开芙蓉园的时候,她总是被留在芙蓉园里看家,这也是尔芙觉得她做事细心,诗情更加伶俐些,这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正院那边,钮祜禄凌柱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在筹备尔芙的嫁妆单子,虽说尔芙并非她的亲女,但是尔芙却很得她的喜欢,而且又是已经上了族谱的格格,不管四爷那边会不会替尔芙张罗嫁妆,她总是要给尔芙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的。

    旁人都以为钮祜禄凌柱家底不丰,其实这都是误解。

    凌柱的祖上是曾经跟随太祖、太宗文皇帝东征西讨的战将,战利品不知道有多少,不说金银珠宝,便是文玩字画,便足足装了几十辆大车,只不过因为子孙有些不争气,在朝堂上没有分量,所以为了保住这些珍宝不被同宗的其他分支巧立名目侵占,这才将这些珍玩珠宝等物都掩埋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庄子上。

    此番有尔芙被过继到凌柱名下,伊尔根觉罗氏也着实喜欢尔芙这孩子,她自然不会小气了,她已经命人将东西从庄上挖出来送过来了,估计再有几天工夫就能送到凌柱府上,她已经先对照着记档册子勾选合适的物件添加在嫁妆里了。

    瞧着迤逦走来的尔芙,伊尔根觉罗氏笑着招了招手。

第八百四十七章

    第八百四十七章

    人生处处是惊喜,这是尔芙看到嫁妆单子时的第一反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真的没有想到伊尔根觉罗氏会这么舍得,要知道这单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足够百十户人家好吃好喝得享受一辈子,如果单单是以金银来衡量,那还得说是尔芙眼皮浅,这里面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些无价之宝,尤其是那些宋唐版的珍籍善本,很多都是传世孤本,也就是独一无二的东西,这已经不单单的是金银这等俗物能衡量价值的了,哪怕尔芙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些慌了手脚,连拒绝的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的。

    “这些东西就算是留在咱们家,也只能深埋地下,还不如送给你做陪嫁,起码这些珍籍善本能重见光明,哪怕是充实宫中典籍收藏也好,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初咱们满洲八旗进关,原本并不想要大动杀机的,也想着能和汉人和平共处,毕竟咱们满人比汉人少太多太多,可是那些前朝的遗民太忠心明朝宗室,宁可那些珍籍古玩烧掉、砸掉都不肯让这些东西落到咱们这些人手里头,他们觉得咱们是蛮夷之邦,不配入主中原,不知多少士子走在街上痛声叫骂,这才引得许多八旗兵丁起了杀心,就这些珍籍善本很多都是你阿玛祖上从火堆里抢救出来的,有些都已经残缺不全,不过有残本在,总有修补完全的一天。”说起那段被时光遗忘的旧日往事,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叹息不止,不同于钮祜禄氏一族多善战,伊尔根觉罗氏的娘家多是些向往汉人文化的文臣,连带着伊尔根觉罗氏也多了几分汉家女子的温柔味道,她从小就是听着祖辈说的故事长大的,说不清是同情被八旗兵丁打杀的汉人士子,还是该怪汉人士子太过执迷不悟,最终引来杀机,但是她是真心心疼被焚毁的旧日典籍的,在她看来,书籍是传播知识的桥梁,实在不该被销毁一空。

    “既然额娘这么说,那我可就舔着脸收下了。”尔芙虽然不能理解伊尔根觉罗氏的这种痛心感觉,却也明白这些旧日典籍所代表的意义,古人著书立说,其中很多都没有大范围刊行过,有些更是只有作者私下撰写的几本而已,虽然这些书籍不曾大范围刊行,其中却包含着编写者最独到的见解,一旦丢失,便会造成巨大损失,旁人不知道未来会有多么严重的文字狱事件发生,她却是一清二楚,只有这些书籍被皇室收揽,才不可能被文字狱牵扯其中,这也算是她为后世子孙做下的一点点贡献吧。

    伊尔根觉罗氏笑着点头,接过尔芙递过的嫁妆单子,柔声说道:“瞧不出来咱们二格格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户,这些单子就留在额娘这里吧,额娘保管让咱们二格格风风光光的出门子。”

    相比于伊尔根觉罗氏替她准备的嫁妆,尔芙这点东西,实在是微不足道,她略有些羞涩地跺了跺脚,连饭都没吃就红着脸离开了正院。

    重新回到芙蓉园里,她瞧着整洁一新的上房,暗自点头。

    如果可以,尔芙真希望将诗兰和诗情这些得力的丫鬟都带到四爷府去,一来手里掐着这些人的卖身契,让她会更有安全感些,二来就是她还是习惯身边跟着熟悉的人伺候,只是这些人都是钮祜禄凌柱府的人,她能带谁走,还要看伊尔根觉罗氏的安排,收了伊尔根觉罗氏送出来的那份丰厚嫁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要人了。

    “你领着小丫头去大厨房那边取饭吧,明儿还要跟着宫嬷嬷和荟嬷嬷学宫规,我可得早些休息,不然身子骨都吃不消了。”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尔芙坐在圆桌旁边,瞧了眼摆在窗边长几上的珐琅彩座钟,轻声嘟哝着吩咐道。

    ……

    随着嫁期临近,尔芙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八月末,造办处和礼部协办的嫁衣,送到了凌柱府上。

    尔芙在一众宫人的服侍下,换上了那身如同烟霞般绚烂夺目的嫁衣,大红色嵌东珠金丝绣龙凤呈祥暗纹的小圆领嫁衣,镶嵌着红钻、明珠等名贵宝石的凤冠霞帔,衬得她如洛神下凡般光彩照人,听着宫婢仆妇不要钱似的往外倒的好听话,她唯一的感受就是难受,分量十足的凤冠,压得她一直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势,身上暗波流转的喜服,吸光能力很强,明明已经是在秋风飒爽的八月里,她还是被热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

    想想古代繁琐的婚嫁礼仪,她默默在心里替自己点了蜡。

    就在尔芙忙着换下身上大礼服的时候,旁边经验老道的绣娘正在小本子上记录着数据,嘴里头碎碎念着要修改的位置,“腰线收紧一分,领口紧了些,盘扣还要往外放放……”

    为了保证尔芙能成为最光彩照人的新娘子,这些日子,四爷真是没少往造办处跑,折腾得她们这些绣娘都要罢工了,不过眼瞧着跟前如同神女般的尔芙,绣娘还是很骄傲的,瞧瞧,这就是咱们做出来的衣裳,那叫一个巧夺天工。

    一切收拾停当,尔芙快步回到堂屋,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心事,她可能需要好好补补身子了,不然就穿着这么厚重华丽的衣裳折腾一整天,她还不得累得背过气去,尤其是那套沉甸甸的首饰,想想都替她细细的脖子担心,还要穿着一寸多高的花盆底走来走去的,她更担心会摔倒丢脸……

    “四福晋,这衣裳奴婢带回去修改下,明儿再给您送过来。”就在尔芙为出嫁之日犯愁不已的时候,将华丽名贵的吉服重新装回到锦盒里的绣娘上前,对着尔芙恭恭敬敬俯身一礼,柔声说道。

    “行,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尔芙笑着应付道,随手一挥,诗情上前将准备好的大红包塞到绣娘手里头,又另外掏出几个装着散碎银两的荷包,打赏来伺候尔芙试嫁衣的宫女,这些都是尔芙悉心安排好的,如果以前,她绝对想不到这些,不过跟着伊尔根觉罗氏学了这么多日子的治家手段,她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大妇了,完全可以驾驭交际应酬、人情往来这些琐碎事情了。

    一阵道谢声,尔芙迈步送着绣娘和内务府的宫人出了垂花门,转身来到正院伊尔根觉罗氏的院里,她瞧着正院里忙忙碌碌的仆妇和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笼,几步就走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身边,“额娘,您也不怕晒坏了自己个儿,这些事情交给管事嬷嬷处理就是,咱们还是进去喝喝茶吧。”

    “蠢丫头。”伊尔根觉罗氏不高兴地瞪了眼尔芙,扭头瞧着旁边忙乎着的仆妇,拉着她走到旁边树荫下,压低了嗓门,教训道,“你有没有将额娘告诉你的话都记到心里面去,你可以信赖身边的仆从婢女,却不能什么都撒手不管,比如今个儿你说的话,那要是让旁人听见就得把你当棒槌看。

    你现在是咱们府里头的未嫁格格,有什么事情都有额娘替你操心打理,你想怎么自在都行,想怎么玩闹都成,但是等你去了四爷府上,你就是府里头的当家福晋了,不管大事小情都需要过问,不说让你亲力亲为,可是时不时的翻翻账册、去大厨房、各管事屋里走动走动,这些都是必须的,这也能让时常和银钱打交道的管事婆子们做事谨慎些,不至于背着你搬空你的家底,明白么!”

    “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疼您么!”尔芙娇声道。

    “行了,别跟我这撒娇了,去吩咐她们搬两把椅子过来,再备上果盘茶点等玩意儿,咱们就坐在这里说说话。”伊尔根觉罗氏也不想将尔芙管得太古板了些,毕竟这各花入各眼,既然四爷就是喜欢这样性格的尔芙,要是她将尔芙教导得如同寻常女眷似的,怕是也就画蛇添足了,她瞧着尔芙红扑扑的小脸,指了指虚掩着房门的上房,轻声吩咐了一句,迈步往旁边走动了两步。

    一会工夫,两把圈椅、并一张角几就被从上房搬了出来。

    尔芙又交代人准备了茶水点心等吃食,这才重新回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身边坐定,瞧着不远处院子当间忙忙碌碌的仆妇们,眼瞧着一个个箱笼被装上车,她有些不解地瞄了眼身侧的伊尔根觉罗氏,轻声问道:“这些不是要随着我出嫁那天一块送到四爷府的么,怎么这么早就装车了?”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

    这晒嫁妆的时候,你见过大箱子小箱子摆在那里给人瞧的么?

    这些都是要先一步送到四爷府里的,剩下那些金银玉器、珠宝绸缎等小玩意,那才是随着你一块被抬过去的,总不能你出嫁的时候,还要搬着家具跟着你走吧,这些大件的东西都是晒晒单子就完事的。”伊尔根觉罗氏都不愿意承认尔芙是她精心教导过的,连婚嫁晒嫁妆这种事都不了解,她真也是佩服已经过世的郭络罗福晋,怎么能将尔芙教导得连婚嫁风俗都不了解,她却不知道,尔芙压根就是个冒牌货,原主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没人教导过,看也能看个差不离了,谁家还没有几个成亲嫁人的亲戚。

    尔芙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傻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这不就是随口说一句么,我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了!”

    “你要是真知道就好了。”伊尔根觉罗氏压根不信的反驳道,她扭头看了眼红着小脸低头做羞臊状的尔芙,又是一声叹息,“你到底跟在我身边时间太短,有些事情,我也没法子立马就教会你,等你嫁到四爷府以后,还是要多和府里年老的嬷嬷学学,别总是想着玩闹。

    这女人的容貌是最经不起折腾的,等你到了额娘这岁数,要是还想能在四爷跟前站稳脚跟,绝不是凭借着率真、坦诚,而是凭借着得体的谈吐、丰富的学识等等年轻女子没有的东西,毕竟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女人还在撒娇,那想想就是很恶心的一件事。”

    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

    尔芙也明白伊尔根觉罗氏说的事情是事实,她连连点头,举手保证道:“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好好跟着嬷嬷们学习,学琴棋书画、学诗词歌赋、学针黹女红……”

    不等她说完,伊尔根觉罗氏就忙抬手打断道:“这些东西,你闲着的时候,学学打发时间就好了,并不需要太过认真,也不需要将太多精力放在上面。

    不过针黹女红这点,你可是要好好练练。

    我瞧过你绣的鸳鸯戏水枕面,那瞧着就是两只四不像,你说你绣出这样的玩意,怎么好意思让四爷穿戴在身上,便是想给四爷绣个荷包,你那手艺都是拿不出来的。

    再说,你还要好好练练厨艺。

    寻常厨子做的吃食,哪比得上你亲自给四爷做顿饭更温馨些。

    除了这些以外,你还要管住自己个儿的小脾气、小性子,保持住底线,你要知道一点,四爷府里,永远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眷,就算是四爷为了你不再纳新人进府伺候,宗室长辈也不会允许四爷废掉后院里的其他女眷,你可以不喜欢那些女人,却不要和四爷说这些女人的坏话,你大可以明明白白地对四爷说你不喜欢她们,因为耍小心机这种事情,也许一时能有些作用,可是不能长久。

    最重要的就是你永远不要伤害四爷和其他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就算你做不到待他们视如己出,大不了就眼不见为净好了,你在讨厌那些孩子是其他女人所生的时候,万万不要忘记,这些孩子,也同样是四爷的子女。”

    这些话,伊尔根觉罗氏本来没打算和尔芙说的,一来是她到底不是尔芙的亲生额娘,话一旦说过了,总难免会伤到两人之间的情分,二来就是她觉得尔芙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应该也做不出阴险歹毒的事情,所以说不说的,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但是她也是女人,她能明白女子嫉妒起来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还是没忍住说出这些话。

    “我记下了,额娘,我保证不会做这些事情。”尔芙能明白伊尔根觉罗氏的担心,她收敛起眼底的随意,一本正经地举手保证道。

    伊尔根觉罗氏抬手将尔芙的手拉下来,微微摇了摇头,单指点了点尔芙的鼻尖,低喃道:“这话,你不该和额娘保证,你记在心里面就好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第八百四十八章

    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转眼进了九月,宫中来的教习嬷嬷已经完成任务回内务府去了,伊尔根觉罗氏也对尔芙暂时停课了,忙忙碌碌三个月的尔芙算是彻底闲了下来,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想心事,因为她还要让自己在初六那天美美的嫁出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保养皮肤、保养头发、修剪指甲……

    一整套繁琐工夫做下来,眨眼就已经到九月初四了。

    还有一天就要出嫁了,她站在精致小巧的院子里,望着不远处忙忙碌碌的婢仆,俯身看了看渐渐绽放的睡莲,对着莲花缸里的一小块水面,做了个苦笑的表情,越是临近婚嫁之期,她就越紧张,她现在站在这里,看似是很悠闲,其实就是因为她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她裙摆下的双腿,一直都在发抖着,不过为了让伊尔根觉罗氏福晋放心,她不得不让自己表现得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又是一夜难眠,顶着黑眼圈坐起身来的尔芙,看着端着洗漱物件过来的诗情,幽幽叹了口气,“额娘那边都准备好了吧,抓紧伺候我洗漱梳妆吧,要是今个儿再迟到了,我就真是太不像话了。”

    “二格格,时候还早呢,您不必着急。”诗情拧湿了帕子,笑着送到尔芙手边,又拿起青盐末和小毛刷递给尔芙漱口,柔声说道。

    “现在什么工夫了?”尔芙抹了把脸,笑着问道。

    “还不到寅时正,奴婢本打算再过会叫您起来,没想到二格格起来的这么早。”

    “早点起来,早点准备,也安心些。”尔芙应了句,今个儿是钮祜禄氏一族亲朋过来给尔芙添妆添喜的好日子,也是尔芙最后一次在出嫁前露面,过了今天一天,她就算是彻底过了明路,再不需要担心四爷府里的那些女人对自己个儿下黑手,不过今天却也不好过。

    以往时候,各府女眷来凌柱府上道喜的时候,尔芙露个面就可以转身离开,今个儿却是不行,来给她添妆的女眷多是她的宗亲长辈和同辈堂姐妹,她就算是身份再尊贵,也不能连自家亲戚都不见吧,她敢肯定这些人里有李侧福晋等四爷府女眷安排过来的探子,如果今个儿她不能应付过去这茬,让李侧福晋这些心存不轨的人揭开这层窗户纸,那么不论是她,还是凌柱阖府老少都会一块倒霉,敢让皇室跟着一块丢脸,她没有那么大的脑袋瓜儿,顶不起这么重的帽子。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到底不曾在钮祜禄凌柱府上长大,短短时间内,她可以记下来往宗亲的名讳、身份背景等等琐碎信息就已经是千难万难,又如何能记下钮祜禄凌柱家里头发生过哪些个小事,别说是她未必能记得住,便是伊尔根觉罗氏福晋都记不住,这让她想要死记硬背下来都不行,而且也不知道来人都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这怎么能让她不整个人紧张起来……

    尔芙望着铜镜中眉眼有些陌生的自己,压下心底乱糟糟的想法和怀疑,徐徐吐了口气,谁能说古代人的化妆技术不出神入化,她明明有一双大而圆的杏核眼,现在却变成了魅惑撩人的凤眼,再略微改变下眉形,她能说就算是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自己么,有了诗情的这首化妆绝技,她总算是暂时安心些。

    一袭墨绿色绣福禄纹的小褂长裙,搭配点翠金簪……

    迤逦来到正院的尔芙就如同走出森林的精灵般多了丝仙气,她抬手绕着耳边垂下来的碎发,抿唇笑了笑,命诗情上前扣响了正院还掩着的院门。

    这一夜,尔芙睡得不算好,伊尔根觉罗氏也是如此。

    尔芙能想到的事情,她也更能想到,这是一场用阖家老少性命去博取的富贵,在康熙帝将尔芙的名字写进钮祜禄族谱之前,曾召凌柱进西暖阁密谈了两个时辰之久,为了说服凌柱,康熙帝将心底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凌柱,凌柱和她感情笃定,所以她也知道了康熙帝属意四爷承继大统的事情。

    尔芙作为四爷倾心相许的女子,到时候定然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后位,此举能带给钮祜禄一族的荣耀、带给凌柱一家的富贵滔天大,但是风险也是同样大。

    她毫无私心地教导尔芙、帮助尔芙打扫背后的麻烦事,并非全然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喜欢尔芙这个女子,也因为尔芙能为凌柱阖府带来的荣耀,她爱慕凌柱淡泊名利的个性,却不愿意子孙远离朝堂,也许现在阖府上下不缺吃少穿,也许现在阖府老少在京中有几分脸面,但是当康熙帝过世、当后世帝王承继大统,凭借着祖上的荣耀和那些捧高踩低的宗亲分支就真能永远护着她的儿孙不被欺辱?

    出身满洲望族的她不能不想以后,她不能眼瞧着凌柱府上下就这样没落下去,所以当凌柱想要回绝康熙帝的安排时,甚至做好要远离京城准备的同时,她第一次和凌柱发生了分歧。

    她并没有如同寻常妇人那般和凌柱哭闹,而是将她这些年在外应酬其他府邸命妇时候的感觉、待遇,很平和地说了出来……

    从最开始的时候被人人追捧着,到后来陪坐说笑,再到最后的收不到簪花帖,这是一种很直观的感受,并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凭凌柱的脑瓜儿也能听明白其中的诧异,更能明白她想要接受康熙帝安排的缘由。

    也许朝堂上争来斗去的男人们,相互之间还留有底线,不到彻底踩死对方的时候,还能保持着和平共处的面子情,那么后宅女眷的斗争就要简单明了许多,你家男人位高权重,你就能坐在主桌上位,你家男人官位不显,你就只能沦为陪客,如果你家男人远离权势中心,那么你连直接和这些命妇碰面的机会都没有,哪怕是每年一次的宫宴,也可能会漏掉你这个四品命官的家眷。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凌柱的脸上出现落寞的神情。

    她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凌柱,她却不能不狠下心来让凌柱接受康熙帝的安排,凌柱是一个有着固执想法的人,只有她敲破凌柱祖上带给他的那份骄傲,才能让他安心接受康熙帝的安排,凭借着后院女子的裙带关系走上更加顺遂的通天路,她知道凌柱会接受的,因为答应下来,凌柱阖府会鸡犬升天,而不答应下来的话,康熙帝为了保证四爷被定为皇储的秘密,等待她凌柱阖府老少的就是已经举起来的钢刀利刃了。

    这是一个谁都会做的选择题。

    最终,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凌柱接受了康熙帝的安排。

    这一步,总算是走到了最后,她看着内室里,仍然在闹脾气不愿意起身的凌柱,挥手驱散了在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迈步来到了床边,微提裙摆地坐在床边摆着的绣墩上,看着眼角已经爬上皱纹的凌柱,柔声说道:“你也许怪我变得贪慕虚荣吧,不过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好前程,为了他们以后能站直腰杆地面对任何人,不被其他人作践,我愿意变成这样爱慕虚荣的女人,而且你也看到尔芙那丫头了,那丫头是个很好的孩子,不同于咱们大格格内敛含蓄的性子,她更像个小女孩,我很喜欢她赖在我身边撒娇的感觉。

    说句实话,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她就是我亲生的女儿。”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这个人不求上进,也不愿意和朝上那些个大老爷们沆瀣一气,这些年都没能往上走动一步,连带着你和孩子们在外交际应酬都抬不起头来,不过我更不愿意牵扯到皇子夺位这种事情里,并不是说我就真的那么清高自傲、淡泊名利,而是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走好了,那自然是能保住我凌柱阖府的荣耀百年,如果最后登位称帝的皇子是其他人,那咱们又该如何自处……

    不过这时候,说这些也没用。

    既然咱们都已经上了四爷这条船,也只有一条道跑到黑了。

    我并不是想要在今个儿闹脾气,我是身子骨不舒坦,这才晚起来一会而已,瞧瞧你将自己说得多难听,你辛苦为我生儿育女、打理家事大半辈子,我要是真那么认为你的话,我就太没有良心了,好了,你也别苦着张脸了,我这就起来收拾收拾,咱们也该准备准备迎接来给尔芙那丫头添妆的亲戚们了。”随着伊尔根觉罗氏的话越说越重,凌柱忙翻身坐了起来,他一把揽住老妻,很是抱歉地低喃道,他明白伊尔根觉罗氏做这些事情的出发点,其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和子女,相伴二十余载,他明白身边的老妻是什么样的性情,这是个绝世好女人。

    每每想到伊尔根觉罗氏是自己的福晋,他就无比佩服祖母的眼光真确,相比于已经过世多年的祖母,自家额娘是真的太短视了,喻世明言有云,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虽然当初额娘替自己个儿选的福晋家世出众、模样明艳,但是性格是真的太较真跋扈了,一个没有宽容之心的福晋,他不敢想象他如果当时错过了伊尔根觉罗氏,他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里,他抱着伊尔根觉罗氏的双臂,更用力了些。

    “这都老夫老妻的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小性子,快起来吧,别弄皱了我刚换上的衣裳,让那些小丫头瞧见了,还不得笑话我这个做福晋的……”伊尔根觉罗氏听见廊下隐隐传来的窃笑声,有些脸红地拉开凌柱紧紧搂着她的胳膊,娇嗔着,同时快速回到妆台前,细细检查着妆容。

    重新被伊尔根觉罗氏推回到床上的凌柱,哈哈大笑着起身,取过搭在衣架上的外袍,三两下穿戴好,迈步来到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身后,伸手拿起妆台台面上丢着的青黛笔,单手托着她的下颚,细细描画着伊尔根觉罗氏如月牙似的眉形。

    古人有画眉之乐,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乐趣。

    “快把镜子拿给我瞧瞧……”伊尔根觉罗氏却不大相信凌柱的画眉技术,羞红着脸叫道,同时伸手在妆台上摸来摸去的。

    “放心,我虽然不如那些士人学子能文能画,但是画眉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保管不会让你丢脸的,咱们伊尔根觉罗福晋就要光彩照人的出现在那些亲戚跟前儿,当初你嫁过来的时候,可是不知道多少堂兄弟都羡慕我的好福气呢!”凌柱笑嘻嘻地凑到伊尔根觉罗氏的耳畔,低语道,他这说的是真话,别看伊尔根觉罗氏的模样不算明艳动人,却有着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温婉气质,那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嫉妒他能将这样涓涓细流似的女子娶进家门呢,私底下,他更是被伊尔根觉罗氏的兄弟教训了不知道几次,就怕他会欺负性格温婉随和的福晋。

    不过这些事,他是不打算告诉伊尔根觉罗氏了,免得伊尔根觉罗氏知道了笑话他的年少轻狂,也笑话他不懂得何为珍惜,居然会被自家额娘挑唆着疏远了伊尔根觉罗氏多年,成日亲近那些个姿容出众的妾室,也亏得祖母压制着额娘,这才让他没有闹出庶长子这种事情来,让他和伊尔根觉罗氏有机会重新开始。

    别以为他不说,他就真的不知道伊尔根觉罗氏心底的小骄傲。

    那会儿他房里头的通房闹出假孕的事情来,还借着这事踩伊尔根觉罗氏的脸面,在他耳边挑拨他和伊尔根觉罗氏的关系,也亏得他一直将伊尔根觉罗氏的辛苦都看在眼里,这才没有被通房小妾挑拨,不然就凭着伊尔根觉罗氏的个性,一定会借着养身体为由,去陪嫁庄子上过清净日子了。

    他能如此肯定,也是因为他事后不久就从伊尔根觉罗氏已经嫁出去的陪嫁丫鬟嘴里得知,那些日子伊尔根觉罗氏已经在偷偷收拾行李了,如果不是他醒悟的早,结果不言而喻。

    “别偷笑了,我还要去看看尔芙那丫头那边呢!”伊尔根觉罗氏似乎被凌柱看得手足无措,她不等凌柱放下手里头的青黛笔,便忙着起身,边往外走,边头也不回地嘟哝着。

第八百四十九章

    第八百四十九章

    正院西厢房里,尔芙被正院伺候的丫鬟恭恭敬敬请了进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有些好奇地往上房的方向看去,以往她每次过来,引路的丫鬟都是直接领着她去见伊尔根觉罗福晋的,今个儿怎么会这般奇怪,还有廊下站着的那些丫鬟,该不会……

    当伊尔根觉罗氏满脸通红地走进厢房时,尔芙尴尬地低头,她真就是胡思乱想一下而已,没想到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两人老夫老妻的,居然一大早就这么卿卿我我的,她躲闪着伊尔根觉罗氏的眼神,伊尔根觉罗氏也躲闪着尔芙的目光,两人各自沉默了许久,这才一块打开了话匣子。

    尔芙瞧着又一次红了脸颊的伊尔根觉罗氏,心里头的那点小恶趣味就钻了出来,她故意凑到伊尔根觉罗氏身边,撒娇地抱着伊尔根觉罗氏,抿唇笑道:“尔芙瞧着额娘今个儿气色不错,不知道是偷偷用了什么养颜方子呢?”

    “别胡说,额娘有什么好养颜方子会不给你用。

    快点坐回去,趁着还有些工夫,额娘再给你念叨念叨钮祜禄家的那些个人,你别小看钮祜禄氏一族的底蕴,其中不少女眷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贵女,那个顶个都是些个人尖子……”说起钮祜禄家里头的往事,伊尔根觉罗氏很快就镇定下来,她甩开抱着她胳膊撒娇的尔芙,一本正经地从袖管里取出了一本小册子,指点着册子里的画像,一个个地让尔芙确认着画像人的身份。

    事实证明,尔芙的记忆力是真的不错。

    只要她肯下苦功,这几十号人,她还是能记住的,虽然其中有几个零星错漏的,但是这些也都是在可以理解范围内的错误,毕竟钮祜禄氏是名门大族,亲戚太多,分支也多,有些可能就是见过一两次面的亲戚,记不大清楚,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样几个记不清的人也好,要是真能全部记下来,才会更让人怀疑。

    伊尔根觉罗氏和尔芙都是这般想的,所以两人都没有太紧张。

    上房里,素来穿着朴素的凌柱,也换上了一身蜀锦的华服,腰间巴掌宽的腰带上,绣着繁杂的独占鳌头图样,搭配着雕工上乘的玉佩、香囊等一应配饰,如同世家公子似的走出了房门,也来到了厢房里,他瞧着正坐在伊尔根觉罗氏身边撒娇的尔芙,微微拧眉,随即展眉一笑,道:“你们娘俩一大早就凑在一起,丫头就不怕我这个做阿玛的吃醋么?”

    “阿玛连我这个女儿的醋都吃,当真小气。”尔芙笑着应道。

    “好好好,阿玛说不过你,你这丫头是越来越刁钻了。”男女有别,尤其凌柱和尔芙并非是亲生父女,他不大习惯尔芙这样随意亲近他,忙退后两步,坐在了旁边摆着的官帽椅上,顺手接过丫鬟送上的热茶,一副很无奈样子的低叹道,唯有青须掩盖下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别看面上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心里头却是很喜欢尔芙这种小女儿做派的。

    “月娘,你去让人在东厅那边摆饭吧。”伊尔根觉罗氏瞧着凌柱偷笑的样子,也不点破,扭头瞧了眼在旁边伺候着的丫头,轻声吩咐着,同时对着尔芙身侧伺候着的诗情摆了摆手,见房间里没有了外人在,这才不紧不慢地对尔芙说道,“别怪额娘不让你两个弟弟出来给你做脸面,实在是他们俩年纪还小,很多时候都管不住嘴儿,额娘怕有人故意去找他们套词,这才打了个时间差,让你舅舅义海送他们先去庄上住一晚,额娘保证等到明个儿四爷过来迎亲,他们就回来了。”

    “丫头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不说,她也明白。”

    凌柱瞧着尔芙一脸惊诧的样子,一边摇头,一边低声笑着。

    这孩子到底是太单纯了些,估计是压根都没有注意到两个小阿哥出府的事情吧,反倒是伊尔根觉罗氏自己想多了些,如凌柱所想的一般,尔芙还真是不知道两个便宜弟弟都不在府里的事情,她笑着摇了摇头道:“额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知道您对我的好,两个弟弟不在家里是好事情。”

    “你明白就好。”伊尔根觉罗氏点头说道。

    “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别在这边耽搁时辰了。”凌柱摸出衣襟内兜收着的怀表瞧了瞧,见尔芙和伊尔根觉罗氏二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瞧着自己个儿,笑着说道。

    随着凌柱话音一落,尔芙扶着伊尔根觉罗氏起身出了厢房。

    三人并没有乘坐丫鬟们准备好的软轿,而是一路有说有笑地沿着回廊往东厅走,虽说东厅名为厅,其实却是一座造型别具一格的观景楼,就在小花园之间,临水而建,推开前窗就能瞧见花园里那口满是荷花的莲池,一楼和水上凉亭相连接,二楼另有戏台,也是凌柱府平日用来待客摆宴的场所。

    为了今天,东厅早已经重新粉刷过,连斗拱垂下来的铜铃和门窗镶嵌的鎏金把手,伊尔根觉罗氏都命人特意用金粉刷了遍,此时晨起第一道阳光的映衬下,整座建筑都如同新盖起来的楼宇般绚烂夺目。

    “早起风还有些大,不过有屏风挡着些,倒是也不碍的。”

    “叫你们过来吃饭是假,其实我的本意就是想要让你们好好惊喜惊喜,为了能让整座东厅都焕然一新,我可是花了大工夫,单是用来装饰的金粉就足足用了二十个金元宝呢!”伊尔根觉罗氏不理会凌柱的话,拉着尔芙在东厅上下走动了一圈,指点着重新粉刷过的门窗,颇为自得地低语道。

    “行了,别美了,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饭菜就凉了。”对于凌柱来说,他并不甚在意这些细节,他瞧着水上凉亭的方向,又看了看手里头攥着的怀表时间,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伊尔根觉罗氏不高兴地瞪了眼凌柱,也知道今个儿事情不少,没有太多时间在东厅里耽搁,拉着尔芙去楼上检查了下戏台子,便也就和尔芙一块往水上凉亭走去。

    早饭很普通,热粥、点心、小咸菜……

    三人同坐在圆桌旁吃过早饭就各自散去忙活了,这其中数尔芙最清闲,由府里头有头有脸的婆子在垂花门旁的花厅里等着就是,谁让她是新嫁娘,反倒是伊尔根觉罗氏比较惨,早早就在二门外等着来府给尔芙添妆的亲戚去了。

    太阳越升越高,眼瞧着各府来添妆的女眷就快要到了,重新去暖阁梳妆过的尔芙正了正衣饰,连茶都不敢喝了,她坐在花厅里,颇有些翘首以盼架势地望着花厅门口的方向,又等了有一炷香的工夫左右吧,第一位登门的宾客就到了,尔芙忙起身迎到花厅门口,瞧着由伊尔根觉罗氏身边最得脸的嬷嬷陪着一块进来的女眷,嘴角扬起了一抹矜持又不孤傲的笑容,快步来到妇人身边,很是熟络地招呼道:“五堂婶,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三嫂和小堂侄女她们呢?”

    “哎呦,咱们二格格都这么大了。

    我瞧着你现在的气色好多了,果然去庙里住上些日子有好处。

    之前,我就劝过你额娘,让你额娘领着你去那些香火鼎盛的庙宇里走动走动,有了佛祖庇佑,还怕你这身子不好么,偏你额娘非说我这就是信神不信医,看看现在可不就是冲着我这话来的,也是咱们二格格有福气,得了皇气护佑着……”来人笑着拉起尔芙的柔荑,也是满脸热络的回应道。

    被尔芙称作五堂婶的妇人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了。

    虽说这位五堂婶和凌柱同宗同族,却也是个关系并不亲近的远房亲戚了,而且仗着家里头男人是朝上权柄在握的一品大臣,往常连凌柱府门都没登过一次,别说尔芙,便是伊尔根觉罗氏都没有想到这位五堂婶会亲自过来给她添妆,不过这位五堂婶不愧是一品大员的福晋,这脸皮厚度不是一般般的厚,瞧着从未见过的尔芙,愣是表现得如同亲母女俩那么亲近,只是说出来的话,便怎么听怎么假了。

    好在尔芙也知道这些都是面子情,并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应承了几句,便已经陪着这位出自安佳氏的五堂婶进了花厅里用茶。

    到了这会儿工夫,她是真察觉到钮祜禄凌柱府的子嗣不丰了。

    换做寻常大户人家这种时候,尔芙作为新嫁娘,只需要待在自己的闺房里,等待着同宗姐妹过来给自己个儿道喜就好了,可是她现在却不得不在花厅里应承着来往宾客,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世上的事情就没有能十全十美的事情,如果钮祜禄凌柱府上的人口复杂,康熙帝也不会选中他们家给自己个儿上族谱了。

    这边,尔芙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和这位五堂婶多说几句,随后而来的亲戚就又到了,她只得交代仆妇在这边陪着,又一次起身来到了花厅外招呼着来人……

    如此这般几次,花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显得热闹极了。

    只有坐在主人位置上的尔芙偷偷吁了口气,别看她就是从花厅走到花厅外接人就走回来,可是这么折腾几趟下来,也真是不轻松,尤其是她脚底下还穿着一双一寸多高的花盆底绣花鞋,那感觉就更痛苦了,偏偏她是新嫁娘,这脸上必须是满脸堆笑,她觉得她这脸都要笑僵了。

    “瞧瞧咱们二格格,打小我就瞧出她不是个寻常孩子。

    你看这不连大选都没参加,便直接被咱们万岁爷点了名,指婚给了雍亲王为福晋,这就是天生的贵人命,我瞧着她们这辈的姑娘里,顶属二格格的福分大。”钮祜禄氏宗老家的福晋巴雅拉氏抚着满头银丝,脸上皱纹笑得如包子褶似的皱在一块,朗声夸赞道。

    “小堂婶说的对,这还真是福气大。

    你们是不知道,以前我还想着给我娘家那不争气的侄子给二格格说亲呢,也亏得我那时就没好意思张嘴说,不然我还真是要臊得不好意思登门了。”坐在巴雅拉氏下首位置上的一个女眷,随声附和着。

    天知道,才从外面进来的尔芙多想一口老血喷她脸上。

    前些日子,伊尔根觉罗氏就将凌柱和伊尔根觉罗氏家里头的那些亲戚都和尔芙细细说过一番了,这位看似模样和善的妇人不是旁人,她是凌柱同辈旁支堂弟家里头的继福晋,家里头往上数三辈都是田里头刨食儿的庄户人家,外嫁女也是都嫁给门第差不多的人家里做媳妇了,家里头有个百十亩田地,在当地算得上是富户,却也不会被钮祜禄氏这样的满洲望族看在眼里头。

    要不是凌柱那个小兄弟腿脚不灵便,又是个丧妻鳏夫,家里头还有两个前头先福晋留下的嫡子在,便是怎么都不会找到她白氏的头上,她居然还想要把凌柱家贵女说给她娘家侄子,这绝对是没吃药就跑出来的吧。

    不过尔芙也知道白氏说的就是场面话而已,侧面地夸赞尔芙命中显贵,毕竟要是她真有这样的打算,她反倒是不敢在这会儿说出来了,难道她就不怕凌柱和伊尔根觉罗氏事后找她晦气去,一个庄户人家的儿子就想去官宦人家的娇小姐,那也只能出现在话本子里,起码在钮祜禄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的。

    瞧见尔芙扶着一位老妇人从外走进来,白氏讪讪住口。

    来人是伊尔根觉罗福晋的亲额娘,也就是尔芙的外祖母,本来老福晋前两日就该到了,不过路上遇到了点麻烦,这才耽搁了些日子,只让伊尔根觉罗氏娘家的两个兄弟先一步骑快马进京,免得钮祜禄凌柱府上的人手不够,张罗不了这么大的场面。

    她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尔芙真实身份的人。

    “别把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你高兴听就答应一句,不高兴听就当没听见就是,她们不敢出去乱说去。”老福晋西林觉罗氏拍了拍尔芙搭在她臂弯处的小手,轻声提醒了一句,迈步进了花厅,笑着加入了说笑的阵营中。

第八百五十章

    第八百五十章

    临近晌午,该来的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伊尔根觉罗氏留下身边得用的老婆子在门口候着,免得有迟到的宾客被落在外头,这才领着三五个丫鬟回到府内,从小路回到正院上房重新梳洗打扮一番,满脸堆笑地来花厅里待客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怠慢大家伙儿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快请随我往花园里用饭吧,下晌就留在东厅那边听戏,我特地从南边请了三个戏班子,能登台露脸的都是成名许久的名角……”一进门,她就满脸抱歉地对着几位长辈女眷点了点头,又客气了两句,这才对着尔芙使了个眼色,招呼着大家伙儿往花园里走。

    宽敞的东厅里,几桌席面都已经布置妥当。

    伊尔根觉罗氏的额娘西林觉罗氏和凌柱直系长辈女眷坐在上首主桌作陪,伊尔根觉罗氏则是陪着同辈的那些个女眷,尔芙作为新嫁娘,直接去了水上凉亭,招呼着各府过来添妆的未嫁格格们,倒是也能铺排得开。

    “难得咱们姐妹齐聚一堂,可得好好乐呵乐呵。”尔芙看着有些腼腆的格格们,笑眯眯地举了举杯,柔声说道。

    女眷席上的酒水都是些度数不高的果酒,在场众女都能喝上几杯,不过水上凉亭这边入席的都是各府未嫁的格格,家里头长辈管得严,在外不能用酒,要不是尔芙主动举杯,大家伙儿还真不敢让丫头们倒酒。

    一杯酒下了肚,品尝过果酒独有的甜润味道,一些从小就没碰过酒水的小姑娘们就放开了,其中陪坐在尔芙下首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是尔芙堂婶家里头的小格格,她仗着和尔芙的关系亲近,笑眯眯地让丫头替自己个儿续上酒,开口说道:“堂姐,这回头要是家里头长辈教训我们不够稳重,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可替我们说几句话呢。”

    “虽说果酒喝起来甜滋滋的,但是后劲也不小。

    咱们小酌两杯可以,可是不能喝多了,不然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只好让丫头们把这些酒水都撤下去了。”尔芙瞧着同桌的小丫头就好像看到了小七长大以后的样子,笑着回了句,同时添了筷子金丝银牙在小丫头的碟子里,免得她肚子里没食儿喝酒上头。

    “谢谢堂姐,蕙儿知道分寸,绝不会失态的。”小丫头笑眯眯地应道,其他人也是满脸堆笑的应承着,这也不怪这些小丫头们会高兴,这些未嫁的格格在家是很少有机会能碰到喝酒机会的,也不是说她们就真的都是好酒的人,可是瞧着其他人都能端着酒盅小口小口抿着,还都是一副美滋滋的样子,这些性情未成熟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不好奇,这越是不让碰就越是好奇,也就让她们都表现得如同小酒鬼似的一般了。

    不过尔芙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要知道在清朝选秀制度下,这各府未嫁格格都是尊贵的主,也都是一碰就碎的瓷器,万一谁在凌柱府上喝多了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人家家里头哪能轻易就翻篇揭过,满人家的姑娘到了岁数是都要进宫备选的,这选秀初检的时候被发现身子不干净,那阖府老少都是要跟着倒霉的。

    这么重的黑锅,尔芙可是万万背不动的。

    尤其是她本身酒量就不好,哪怕这些果酒的度数不高,喝上几杯就会觉得头晕晕的,以己度人,她就更不敢放开手脚的让这些格格们喝了,所以哪怕是几个小丫头都是兴趣很足的样子,她也只是命人取来两壶果酒而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没有太多机会接触酒精饮料的小丫头们,此时都是满脸绯红的有了几分醉意的样子,她怕小丫头耐不住酒力醉倒,忙让人撤了席面,摆上蜜饯、干果等小零嘴儿,又命人奉上醒酒的浓茶,亲眼瞧着没人都喝下了一大碗,这才小小松了口气,捧着冰镇过的橙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同桌的小姑娘们说笑着,等着东厅里的那些女眷散席。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东厅里的女眷们散席了。

    伊尔根觉罗氏不放心地来到凉亭这边,瞧着满亭子的小红脸,满眼宠溺地伸手点了点尔芙的脑门,低声嘟哝道:“你这丫头胆子太大了,怎么敢让这些小姑娘们喝酒喝成这副样子,我看要是惹出麻烦怎么办,还不抓紧领着你的这些小姐妹们回去洗漱梳洗下,真是越大越不让额娘省心。”

    “这凌柱家的是真疼孩子,瞧瞧说这两句不轻不重的话。”白氏看着凉亭里满眼醉态的自家孩子,心下不快,却又不好说什么数落的话,只好拿着伊尔根觉罗氏撒气,不冷不淡的说上几句酸话。

    “,我说你就是太小性子了些……

    这二格格眼瞧着就要出嫁,伊尔根觉罗氏疼还疼不过来呢,哪里还舍得教训,难道你家格格临出门子前,你还能揪着耳朵教训一通。

    行了,我瞧着二格格是个稳重的,咱们还是上楼听戏吧。”舒穆禄氏出嫁前就是伊尔根觉罗氏的闺中好友,两人虽说这几年走动得少了些,关系却是不错,她不爱听白氏背地里落伊尔根觉罗氏的脸面,轻声解释了句,笑着扶起宗老福晋就往二楼走去。

    其他人也都明白做额娘的心疼要出门格格的心情,见伊尔根觉罗氏已经让尔芙领着未嫁格格们下去洗漱,安排得很是妥当,纷纷笑着摇了摇头,都跟着舒穆禄氏往楼上走去,留下白氏有些尴尬地站在桌边没人搭理。

    白氏心下不快的拧眉,狠狠咬了咬牙。

    她知道这些个女眷都瞧不上她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继福晋,她也明白她是后进门的继室,进府这些年,也没有生下儿子,不过她心里头却是有野心的,她亲生的小格格蕙儿,模样眉眼都很精致,这些年跟着请来的女先生苦练琴棋书画,比起尔芙这个双九年华才出门子的大龄剩女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连尔芙这样子的女子都能入主四尔芙,她就不信自家小格格这模样出众的小姑娘不成,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尔芙和蕙儿等人,冷哼一声,早晚她也会成为这些个喜欢捧高踩低的势利眼追捧的贵人。

    “你怎么还在这呢,可是身子骨不舒坦,不如我陪你后面去散散酒气?”伊尔根觉罗氏安排完尔芙那边,转身回到东厅里,瞧着立在桌边愣神的白氏,有些不明所以地愣了愣神,随即她注意到小丫鬟丢给她的眼神,笑着来到白氏身边,柔声说道。

    “那就麻烦伊尔根觉罗福晋了。”白氏也不客气,点头答道。

    伊尔根觉罗氏见状,暗道:白氏真是太不知道分寸,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家,连这点涵养隐忍都没有,不过她就喜欢和这路人打交道,高兴不高兴的都挂在脸上,不需要费心去猜她们的心思,比起和那些个心思深沉的人在一块打交道,这活计太轻松了。

    她嘴角噙笑地扶住白氏的胳膊,迈步就往凉亭方向走去。

    暖暖的风,吹来淡淡的花香,伊尔根觉罗氏抬手招呼丫鬟奉上热茶和点心,笑着邀请白氏一块坐在桌边,柔声说道:“这楼上的戏才开锣,咱们喝口茶缓缓再上去,再说这戏台是我们家老爷子特地请了工部设计过的,坐在凉亭里,也能听见那边的戏,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老大人倒是懂得享受。”白氏不冷不热地回应着。

    “,享受是享受了,可是我这心里头也是委屈,要不是老爷子领着我们老爷整日就研究这些个享乐的事,我们老爷也不会这些年都窝在四品典仪的位置上,反倒是你家大阿哥,真有出息,才一入仕就在万岁爷跟前露脸,我听说他年前还特地上奏疏为你请封,虽说不过才是六品安人,不过也是大喜事呢!”伊尔根觉罗氏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虽然她知道白氏家里头的几个阿哥都是旁人所出,却也知道这位大阿哥待白氏极孝顺,经常被白氏挂在嘴边上,所以她就借着这个由头说了起来。

    “瞧你说的,你家老爷再不争气,也总归是四品命官。

    我家老爷就不成了,辛苦读书那么许多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那么巧就在放榜前摔断了腿儿,这辈子无缘官场,也亏得我们大阿哥还算争气,不然我们一家怎么好意思在在京里头住下去。”说起大阿哥,白氏眼底闪过傲然之色,不过花花轿子人抬人,她也不好显得太不谦虚,忙摆了摆手,一副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这才是太见外呢,咱们都是钮祜禄家的人,便是你家大阿哥没能入仕,你要是真遇到了事情,咱们也不可能瞧着不管。”

    “,人情冷暖,你就别说这些话哄我高兴了。

    我们大阿哥没入仕前,哪有人正眼瞧我,要不是我们大阿哥是真孝顺,特地上奏疏为我请封,让我能被人称上一句福晋,这出外应酬往来的,一直不都是我家大媳妇安佳氏。

    这些年在钮祜禄家,我也算是真看清楚了,人情薄如纸。”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话了,今个儿是我们二格格的好日子,我特地请了名角过来唱堂会,咱们也别在下面慎着了,快上去入席吧。”伊尔根觉罗氏不知该如何回应白氏的话,笑着指了指叮叮铛铛响起锣声的二楼,拉着还苦着脸拧着眉发牢骚的白氏,迈步就往东厅里走去。

    白氏也就是随口发发牢骚而已。

    平常她就是最爱听戏的,如今伊尔根觉罗氏好言好语的劝着,便也就借坡下驴了,随着伊尔根觉罗氏上了楼,不过她总是认不清自己个儿的地位,一个小小的六品安人,却好像皇亲国戚似的高高昂着头,对着打招呼的几个福晋矜持笑了笑,便坐在了宗老家的福晋巴雅拉氏身边,更大模大样地拿起戏牌子就点了一出戏。

    “您老别跟她置气,她这喝了几盅酒,心里头正不痛快着,咱们让让她。”伊尔根觉罗氏瞧着巴雅拉氏瞪眼挑眉的样子,忙侧身凑到巴雅拉氏耳边低语了一句,她可不愿意在自家府上闹出这样那样的乱子来,同时她也有些不高兴地瞥了眼白氏,暗道:这白氏是真的太不懂规矩了,在场这些福晋,比起身份高的不在少数,更有长辈在座,轮着谁点戏,也轮不到白氏头上,可偏偏白氏就这样做了,还点了一出长生殿的戏码,真是够晦气的了。

    “行了,我这也就是年纪大了,不然我早就抡鞭子了。”巴雅拉氏是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性格最是泼辣,她要不是看在凌柱家二格格就要嫁到四爷府做继福晋的话,她绝对不会给伊尔根觉罗氏这个脸面,她横了眼正咿咿呀呀吟唱着的白氏,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对对对,晚上,我让戏班子给老福晋单独唱一曲。”伊尔根觉罗氏也知道巴雅拉氏的性子,陪笑道,全了巴雅拉氏的脸面,好在是没让这事闹大。

    这被抢了点戏权利的巴雅拉氏没吱声,旁人也就更不会吱声了,毕竟这凌柱府现在的地位,可不比从前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冲着四爷这尊大佛,她们也不乐意在节骨眼上惹事,给凌柱府添晦气。

    这边,还算风平浪静,芙蓉园那边就闹出乱子了。

    白氏所生的小格格蕙儿重新梳妆,却发现随身带着的帕子和一对耳钉不见了,这女儿家贴身的东西是不能外传的,这姑娘家要是落下个私相授受的名声,那这辈子就算毁了,所以越是大户人家,这姑娘家的东西就越是要紧,哪怕是条帕子不爱用了,那也必须直接毁掉,怕的就是落在外人手里头,传出不好的名声来,影响了姑娘家的闺誉。

    “你别急,这里里外外的人都在这里,咱们让人好好找找。”尔芙瞧着哭得如同泪人似的蕙儿,颇有些脑大的皱紧了眉头,轻声安抚道。

    “堂姐,那一切都要麻烦您了。”蕙儿哽咽着说道。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不住你,没有管教好下人,闹出这种偷东西的丑事来,还要麻烦蕙儿你多多担待些,我这就让人下去查,不管是谁拿了这东西,我绝不会轻饶。”尔芙轻抚蕙儿的后背,吩咐诗情取来热水、干净帕子等物伺候着她洗漱,转身就往外走去。

第八百五十一章

    第八百五十一章

    廊下,芙蓉园精巧的小院子里,包括诗兰在内的所有仆从都被聚到了一块,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些许不安,毕竟这样的大日子,各处都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芙蓉园里的仆从不曾被调动到其他地方帮忙,就是因为尔芙留她们在这里招待各府来的未嫁格格们,而现在她们这些仆从被要求放下手里头的活计来院子里集合,只能说明芙蓉园里出事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诗兰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您是格格跟前得用的大丫鬟,咱们不知道缘由,您总该知道些什么端倪吧?”和诗兰走得比较近的二等丫鬟画眉被小姐妹撺掇着,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低声询问道。

    “我这也是满脑袋雾水呢!”诗兰笑着摇头,她是知道些,但是尔芙已经叮嘱过她,她自然不会为了往日的情分就将尔芙交代的事情丢到脑后。

    画眉苦着脸回到后面,对着小姐妹满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少时片刻,尔芙终于黑着张脸,出现在了小院子里,她抬手招呼过诗兰,低声询问了两句,扭头瞄了眼画眉,迈步走到了仆从之间,朗声说道:“我把大家伙儿都招呼到院子里来,想来你们心里头都已经有些盘算了吧,那我也就不和你们这绕弯子了,刚刚蕙儿格格洗漱完,突然发现随身的帕子和耳钉都不见了,我想兴许是哪个丫头觉得那玩意新鲜就好奇拿起来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拿的,但是我得告诉你们一句,这是一件挺大的事情,在我就要出门子的好日子里,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情,作为这芙蓉园的主人,我觉得脸上都在发烫,心里头很不舒坦,不过我也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动用刑罚,所以要是你们谁拿了这东西就瞧瞧给我放回来,我保证过后不会找那人的麻烦,另外你们要是谁知道是谁拿走这两样东西,也可以私下里来找我回禀,我另有一份赏赐给她。

    行了,我的话都说完了,你们自己个儿琢磨着吧。”

    说完话,她对着诗兰招了招手,直接往西厢房走去。

    蕙儿的耳坠子和帕子突然不见,她除了怀疑芙蓉园里伺候的仆从之外,更加怀疑的是来做客的格格们,毕竟能被伊尔根觉罗氏安排到芙蓉园当差的丫鬟们,必然都是懂规矩、明白轻重的聪明人,何况作为即将要出门子的姑娘家,她妆匣里的名贵首饰不少,比起蕙儿今个儿戴着的鎏金错银杏花耳钉不知贵重多少,这些名贵首饰都不曾丢失,怎么就有人那么不开眼地拿走蕙儿戴着的耳钉,除此之外,她也怀疑是蕙儿在贼喊捉贼,毕竟就算是蕙儿洗漱梳妆,也并不需要取下耳垂上戴着的一对小小耳钉,尔芙记得清清楚楚的,蕙儿连发间簪戴的堆纱花和珠钗都不曾取下来,为什么偏偏就将手绢这种掖在大襟处的帕子和耳钉放在了内室的妆台上,这岂不是有些画蛇添足、做无用功的嫌疑……只是这些话,她不能直接点破。

    毕竟来凌柱府上添妆的亲朋眷属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人,要是真的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伙儿的脸面都保不住,最终只会便宜外人看热闹,所以她明明知道诗兰没有问题,也把诗兰揪出来丢到了人堆里,为的就是吓唬吓唬在芙蓉园里当差的这些丫头们,看看有没有人看到什么秘密,让她能尽快揪到害她丢脸的幕后黑手。

    事实证明,她真的变聪明了。

    诗兰性格细腻,最善于观察细节,别看诗兰也是面色忐忑地站在人群里,其实她却在查看每个人的表情,她也确实从中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说撺掇着画眉上前找她套词的小丫头,尔芙刚刚也着意观察过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小丫头,她发现那丫头并不是在芙蓉园当差的人,而是一直跟在伊尔根觉罗氏身旁跑腿的一个小丫头叫苏月。

    “你觉得这个苏月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尔芙低声问道。

    “格格,苏月是福晋身边伺候的,要是过来替福晋传话,想来在门外伺候的画眉她们应该是不会阻拦苏月的,而且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苏月和画眉俩人好像很熟悉,奴婢觉得她是进过上房的,有可能看到些什么。”诗兰不敢轻易做判断,毕竟她并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不过却不妨碍她帮忙分析情况,她回忆着苏月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轻声回道。

    尔芙闻言,微微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她抬手招呼过诗兰,示意她附耳上前,低声交代道:“你现在偷偷将苏月叫到厢房这边来,我再好好问问她,完事你直接去上房那边帮忙吧,我怕诗情应付不过来,蕙儿现在很是激动呢!”说完,她就有些无奈地摆手,催促着她抓紧去叫人了。

    一盏茶工夫,苏月忐忑地敲响了西厢房虚掩着的房门。

    “来了就进来吧。”尔芙背对着房门站着,头也不回地招呼道,听到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她这才悠悠转身,看着扭着衣角站在门口位置的苏月,她唇角上扬地笑了笑,“这会儿叫你过来,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吧,今个儿是我的好日子,我没有太多时间和你在这里耽搁工夫,你要是看到什么了,或者是发现什么了就抓紧说吧。”

    “奴婢不明白格格是什么意思!”苏月心怀侥幸的回答道。

    “不明白么?我已经让诗兰去问过画眉了。

    画眉是在我上房廊下伺候的二等丫鬟,她说从我和蕙儿格格进房到出来,除了往房间里送水的两个小丫鬟外,只有你没经过我同意进去过上房,因为你对她说我和蕙儿格格在净室里洗漱,兴许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你又有急事找我,所以你就不等画眉通报就进去了,只不过很快就出来了,画眉那丫头怕我责罚,便没有将这事告诉从外面回来的诗兰,你也就跟着诗兰又进了上房见我。

    我并不觉得我额娘让你告诉我一会儿领着各府格格去东厅听戏这事有什么打紧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进上房,还是在我不在上房里的情况下……”尔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微提裙摆地坐在上首摆着的官帽椅上,细细端详着一双涂满了朱红色蔻丹的小手,斜睨了一眼浑身发抖的苏月,冷声问道。

    她几乎可以肯定拿在蕙儿贴身饰物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只是她还不明白这丫头拿走耳钉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开,居然会弄到让自己抓个正着,她相信如果苏月拿到东西就立马转身离开,画眉为了保证自己不被责罚,一定不会透露苏月曾经进过上房这件事,毕竟知道苏月进入上房这事的人,只有画眉一个。

    “奴婢对不起二格格,奴婢真不知道那帕子和耳钉是蕙儿格格的东西,奴婢只是一时想歪了,这才会拿走那两样东西。”随着尔芙一语落地,刚刚还在诡辩的苏月浑身发抖地跪倒在地上,哭着求饶道,“奴婢家的哥哥染上恶疾,大夫说要想彻底治好,需要很多贵重的药材调养,奴婢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是么?”尔芙笑着反问道,她根本就不相信苏月说的话。

    苏月看似可怜,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其实她的话却经不起推敲,估计是连一句真话都没有,先不说苏月放着伊尔根觉罗氏的东西不偷,舍近取远地跑到芙蓉园才想要动手偷东西这点说不通,就是她内室妆台上那尊镶螺钿的妆匣里,便有几套名贵头面在,苏月怎么会舍弃妆匣里的贵重头面,反而偷拿放在台面上那么显眼的小玩意儿,她相信只要苏月不是个傻子,便该知道要如何选择,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将蕙儿格格的耳钉和帕子找回来,所以她也就乐得装糊涂了,反正苏月在这里,也跑不出去。

    这般想着,尔芙收敛了脸上揶揄的笑容,似被苏月说动了一般地叹着气,略带惋惜语气的低声说道:“你偷东西这事虽说性质可恨,但是其情可悯,我也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事端来,你把偷拿的帕子和耳钉都交出来吧,至于你哥哥看病的银子,我会求了额娘出面解决,只不过你以后怕是不能在府里继续当差了。”说完,她就伸出手来,等着苏月将拿走的耳钉和帕子拿出来,她相信有她这句话在,苏月会老老实实将东西拿出来的,她也相信苏月背后另有一番打算在,不然不会等着被她从芙蓉园里抓出来的。

    如尔芙所料,她话音还没落,苏月就感恩戴德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将藏在衣襟内兜里的帕子和耳钉都交了出来,连声道谢:“奴婢谢格格宽宥,奴婢谢格格宽宥。”

    “你先在厢房这边等着吧。”尔芙不想在和她在厢房多耽搁时间,丢下一句话,便拿着东西回上房了。

    上房里,蕙儿的情绪已经在诗情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着尔芙拿着她的帕子进来,眼中流露出一抹轻松,快步迎上前来,轻声问道:“堂姐,您这是从哪里找到这两样东西的,人抓到了么,是谁指使的?”

    尔芙笑着道:“好了,别急,一个一个问题问。”

    说着话,她抬手将耳钉替蕙儿簪戴好,又将绣着蕙儿闺名的娟帕掖回到蕙儿的衣襟旁,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坐到了旁边空着的位子上,慢悠悠地回答着蕙儿的问题,道:“这东西是我房里一个小丫头拿的,她家里头突然遇着点难事,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她又碰巧来我房间里送东西,瞧见了你金灿灿的耳钉放在妆台上就动了歪心思,不过她事后就后悔了,瞧着我出去问话就找我认错来了,我瞧着她可怜,便也就没有责罚她,只让她在厢房里反省着,要是你觉得心里头不痛快,你就过去骂她几句,别为难她,也是个可怜人。”

    “堂姐,您就是心地太好了。

    这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您可得小心些,毕竟您是要嫁到皇子府里的,我听额娘说,这样的人家里的阴私事最多,容不得有半点怜悯之心,您越是待人和善,怕是那些人就会越是折腾您。”蕙儿是个懂规矩的,做不出插手旁人家的事情,不过她瞧着尔芙一副全然相信苏月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谁让她也是个聪明的好人呢,小小年纪的她就跟着白氏学着治家手段,她比谁都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想当初她还小的时候,额娘在府里的地位,连府里头得阿玛欢心的小妾都比不上,也亏得大哥尊敬额娘,这才让额娘慢慢在府里头站稳了脚跟。

    “这些事就交给我额娘去操心吧。

    咱们收拾收拾就赶快过去东厅那边看戏,我额娘那边都已经让人来三请五催了,我跟你说,我额娘为了今个儿,特地请了好几个戏班子来府里唱堂会,真叫一个热闹呢!”尔芙不愿意多说苏月的事情,她也明白蕙儿提醒她是好意,笑着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

    “那好吧,咱们过去吧,其他姐妹是不是都已经过去了?”蕙儿见尔芙无意多说,也不再揪着这事不放,扭头瞧了眼房间外空荡荡的院子,柔声问道。

    “刚才有几个性子急的姐妹,已经让丫鬟们领着过去了,还有两个和你似的小酒鬼在旁边院子准备好的暖阁里睡着呢,估计这会儿都不知道自己个儿在哪了!”尔芙接过诗情递过来的热茶漱了漱口,命人准备了软轿过来,笑着和蕙儿携手走出了上房,叮嘱诗兰留在院子里守好门户,直奔东厅那边去了。

    东厅的锣鼓震天响,咿咿呀呀的唱腔,离着老远就能听见,尔芙笑着侧耳听着,扭头对着蕙儿笑了笑,迈步下了软轿,拉着蕙儿就往楼上跑去,才一上楼就瞧见伊尔根觉罗氏脸色难看地迎过来,“额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先带着你的小姐妹入座吧。”伊尔根觉罗氏强作笑脸的摆手说道,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踏踏踏往楼下走去,尔芙心中暗道不好,却不好追上去询问,只得压下心中不安,勉强对蕙儿一笑,领着蕙儿就往戏台前走去。

第八百五十二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四爷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他很满意尔芙的现在,却又害怕尔芙以后会变得如乌拉那拉氏那般心狠手辣地对他的子嗣下手,他虽然将这些都压在了心底,并没有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但是他和尔芙私下相处的时候,难免话里话外带出警告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人,只为了嫡福晋的位子,也会忍耐下去的。

    尔芙却是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虽说在古代生活这些年,棱角被磨平了不少,但是一直宠溺她的四爷变了样,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初时还听着四爷唠叨两句,想着他大概是遇到中年危机了,可是四爷老是这样弦外有音的说教,终于激怒她了。

    两人就这么在腊八那天闹起来了。

    外面是鹅毛大雪,尔芙和四爷针锋对麦芒地吵了起来,占着主场优势的尔芙,在四爷动手摔坏了那对她和四爷一块动手做出来的那对杯子的瞬间就怒了,直接命青黛和丫儿两人将连穿着常服的四爷轰出了门。

    从小跟着名师大儒读书明理的四爷,虽然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却绝对不是个会家暴的男人,他更不好不顾身份地对尔芙身边的婢仆动手,加之尔芙这次翻脸的速度有些快,他被丫儿和青黛推出西小院门的时候,他和苏培盛还有些懵。

    他瞧着眼前砰地关紧的院门,狠狠咬牙骂了句,扭头看了眼同样茫然的苏培盛,抬腿踹着包金的门槛一角,强忍着脚趾头抽筋般的疼痛,故意做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做派来,咬牙吐出几个字,“你这个悍妇,爷懒得和你计较,你自己个儿好好在院子里反省反省……”

    说完,四爷就反手抱着胳膊,打算快点回前院温暖的书房里。

    只是尔芙怎么可能就让四爷这么穿着单衣走了,虽说她是真心气愤四爷居然不相信她的品行,但是她也是真心心疼四爷身子的,这不是现代,一场风寒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别看四爷瞧着正值壮年的样子,可是早就翻看过太医院送过来的脉案的尔芙,却心知四爷的身子不算好,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瞧着是不起眼的小病小灾,要是不细细调养的话,早早晚晚都会找上来的,她一时气愤让丫儿将四爷轰出来,但是紧跟着就让赵德柱从柴房找出了上房除雪用的梯子,亲自抱着四爷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黑貂裘大氅跟了出去。

    “哼,妾身就好好反省反省,您千万别来打扰妾身。”她呼哧带喘地抱着大氅爬上梯子,还来不及招呼四爷一声,便瞧见四爷发狠的样子,登时就不高兴了,她撒手将大氅从上面往下一丢,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回到上房去了。

    被大氅兜头罩下,四爷眼底闪过一丝羞恼。

    早知道这妮子这么惦记自己,脾气又是这么冲的话,他就不说这两句找场子的话了,这下是真的误会大了,要是让旁人知道他大过年的将尔芙禁足在西小院,那尔芙以后又该如何有脸面统领后宅女眷呢!

    只是尔芙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转身离开,四爷满肚子解释的话都没地方说了,这口气就这么窝在了心里,他很是不喜地斜了眼苏培盛,抬腿踹去,冷声骂道:“你个没眼力价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提醒爷一声,这些话是好当着侧福晋面说的么!”

    苏培盛表示躺着也中枪,低头翻了个白眼儿,弯腰弓背地给四爷赔着不是,连连认错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别废话了,这天气真是冻死人了!”

    说着话,四爷就弯腰捡起了被尔芙丢在地上的貂裘大氅披在肩头,快步往前院走去,就算如此,他还不忘边走边教训着苏培盛,指责苏培盛关键时刻不能护主,同时吩咐随行伺候的常随都闭紧嘴巴,不许将他被瓜尔佳侧福晋轰出门的事情传扬出去。

    只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爷刚下令封口,那边消息就已经传扬得阖府尽知了,好在能在府里当差的人都不是傻子,还懂得要顾忌着四爷这位四爷府主人的脸面,只在府里头传扬一番就算了,并没有传扬到外面去,就算是有看笑话的,也不过就是府里的诸位主子而已,对于尔芙这种胆大妄为、以下犯上的行为,府里各院的女主子们就没有不拍手叫好的,当然并不是她们赞赏尔芙的做法,她们只是巴不得尔芙就此失宠才好,也免得尔芙霸占着四爷不撒手,让她们夜夜独守空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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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四爷被瓜尔佳侧福晋轰出门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前院,最后传到的地方就是当事人之一四爷所在的书房前,几个小太监都是被四爷磋磨惯了的,那真是瞧见四爷就好像耗子瞧见了猫儿似的,突然听说四爷在瓜尔佳侧福晋跟前,居然有这样子英雄气短的时候,不禁又是惊讶、又是偷笑的,渐渐就忘了规矩,说话的声音就一点点大了起来。

    本来想着写几个大字平复下心情的四爷,听着廊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觉得有几百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似的烦人,这笔说什么都落不下去了,他横眉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雪景,将蘸满墨的笔往桌上一扔,便吩咐苏培盛去廊下询问了。

    作为府里头得脸的大太监,苏培盛一登场,廊下立马就肃静了,真真是落针可闻,几个凑成一团说闲话的小太监见状,忙打着袖子上前见礼,苏培盛满意地抬了抬下巴哼了声,算是免了几个小太监的礼。

    他可不是闲着没事出来吹冷风的,书房里的四爷,那还等着他过去回话呢,苏培盛冷着脸,也不和他们多废话,直接抬手招呼过一个瞧着就很是本分的小太监,打算来一个逐个击破,免得这些个猴崽子凑在一块糊弄他。

    小太监才进府没多久,又被府里的老人儿灌输了各种阴暗面,瞧着苏培盛点到自己个儿头上,腿都吓软了,要不是腿夹得紧,他都能当场尿出来了,他不敢遮掩,也不敢攀扯他人,低着头挪到苏培盛跟前,磕磕巴巴地说了好半天,总算是将他们在议论的事情说清楚了。

    “在主子跟前当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有数,别为了痛快痛快嘴儿就丢了这条贱命,主子们的事情是你们能议论的么!”苏培盛拧着眉毛,掐着嗓子教训了两句,横了一眼眼前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太监,苦着脸进了书房。

    旁人都觉得他这个大太监很风光,其实都是狗屁,他就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下面,他害怕底下人起了夺权的心思,抢了自己个儿的差事,落个凄凉境地,对四爷,他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生怕什么时候就触怒了冷面四爷,成日里提心吊胆,连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睛,要是有下辈子,他打算都不会进宫当差,苏培盛这般想着,顺着书房一侧虚掩着的小门,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对着四爷一礼,将才从小太监那里问出来的话,尽量美化一番的复述出来。

    “爷这府里头都是能人,这么会儿工夫就传到前院来了,爷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四爷闻言,怒极反笑,狠狠将手里头的念珠往桌上一甩,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咬牙切齿地对着苏培盛吩咐道,“你去把付鼐大人请过来说话,爷要好好整治整治府里头这些个哥妹的了。”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跨过苏培盛,往旁边的堂屋走去。

    一会儿工夫,苏培盛脸色惨白地出了书房,小太监们忙围上来询问,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叹着气就往傅鼐小住的院子走去。

    傅鼐,雍亲王府长史,正儿八经的在册官员之一。

    他除了平素在前院替四爷打点人情往来的事情,便是清点府里在各处的产业,算不上多么忙,却也绝对不清闲,苏培盛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和两个管事研究改建顺德府庄子的具体事宜。

    “你们就先这么办的,等明年开春再改建院子就是。”他瞧着苏培盛的脸色不大好,忙交代了管事两句,便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转身将苏培盛让到房间里落座,招呼了小太监奉上热茶,低声询问道,“公公这会儿过来,可是主子那边有什么吩咐?”

    “咱们爷打算要斩断府里头结干亲的现象。”苏培盛叹气道。

    这能在雍亲王府里当差的婢仆都是内务府分拨过来的阉人和宫女,除了跟在四爷身边的小厮、常随,负责守卫王府安全的护卫兵丁和长史傅鼐大人、府里的小阿哥们外,便是半个男人都没有了,这太监虽然去势算不得男人,但是男人的一些个想法,总还是有的,他们经常出入内宅,瞧着花骨朵似的宫女,总会有些想法,再说伺候贵人们是件辛苦的事儿,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大家伙儿也都需要的慰藉,这结干亲、对食就成为了他们太监和宫女间最寻常的事情,虽说本朝不提倡这事,却也没有明令禁止,现在四爷要彻底断掉府里头结干亲、对食的现象,连苏培盛的心里头都有些不大舒坦,暗地腹诽:敢情就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是男人,我们这些个伺候人的太监就不是男人了,你们三妻四妾的养着,我们就找个说话的伴都不成,这也太刻薄寡恩了吧!

    只不过苏培盛到底是四爷身边的老人儿了,他也就是睡不着的时候在心里头想想罢了,从来没有动过和谁结干亲,或是找对食的心思,倒是也不怕这把火烧到自己个儿身上,他三言两语将四爷的打算说完,便催着傅鼐大人跟着自己个儿去书房见四爷了。

    傅鼐大人不愧是王府长史的最佳人选,他装作一无所知地进了书房,静静听四爷说出自己个人的打算,笑着摇了摇头,劝道:“爷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男女相悦是人之天性,存天理,灭人/yu,本就是违背人之本性的事情,您又何必如此纠结细节呢,何况太监也算不得男人,无非就是找个伴罢了!”

    “爷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相互慰藉的想法,爷是恨他们嘴不严,什么话都传,就说今个儿,爷在后院和瓜尔佳氏发生了点口角,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爷特地叮嘱在场的人不许外传,你瞧瞧,爷回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府里头都传遍了,长此以往,这府里头不就彻底乱了。”四爷也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他也曾在宫里头看过失势的老太监日子是多么难熬,所以他也并非是想要一刀切,但是让他在家里都没有点秘密,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这倒是需要规范一番,毕竟奴大欺主。”

    “你和戴先生他们商量商量,拿出个章程来,爷不想在家里头都说话不自在。”四爷捏了捏眉心,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有些不耐烦地摆手,打发了傅鼐,就这样和衣躺在了内室的架子床上,最近他发现自己个儿的精神越发不济了,尤其是心情郁结不快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出现头痛、眼睛痛的现象,偏偏太医院的院判都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一味地劝说他修身养性、品心静气。

    “主子,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眼瞧着四爷连躺在床上都紧蹙眉头,苏培盛很机灵的让小厨房将药热好了送过来,轻声劝说道。

    四爷闻言,拧了拧眉,捂着眼睛,沉着脸坐起身来,指着床边角几方向,低声说道:“先放在一边吧,你去爷的私库里找两样东西给瓜尔佳氏那边送过去,你告诉她爷今个儿身子有些不舒坦,便不过去了。”

    年后,瓜尔佳氏就要成为他的继福晋了,他得尊重尔芙。

第八百五十三章

    京中上至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皆是人心惶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别看升斗小民不通国家大事,却明白皇位更迭时的动荡是在所难免,何况现在一位亲政四十余年的皇帝病了,一位受封亲王的皇子牵扯其中,他们生怕有个不留神就被这场飓风卷入其中,不说是家家闭门紧锁不出吧,却也让京城少了往日的热闹。

    尔芙坐在茶楼的雅间里,吃着冯海特地命人送来的精致小吃,心神不宁的等着关于四爷府的消息,虽说外面关于四爷府的消息很多,但是却难免有其他人臆测的成分在内,远不如让冯海从那些权贵宗亲口里探听最直接的第一手材料。

    冯海并没有让她失望……

    约莫日落时分,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尔芙交代伊尔泰和丫儿去准备适合留宿的客栈去了,瑶琴则去附近的酒楼点菜了,只留下了白芷一个在尔芙身边伺候着,冯海拿着几张写满了墨字的宣纸,来到了雅间中。

    “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十分严重。”冯海轻声安抚道。

    是的,情况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严重,却也并不是太好。

    康熙老爷子病中昏迷,昏迷前吃用的小吃,正是四爷府进献宫中的豌豆黄、驴打滚等几样小吃,德妃娘娘是四爷的生母,被太后下旨禁足在雨花阁中,四爷这个四爷府的主人最惨,直接被关进了宗人府的黑牢里,而整个四爷府都被裕亲王领着人封门了,从几位实权派宗亲的私下议论来看,虽然四爷是被禁足在宗人府黑牢中,却好似是被保护起来一般,包括四爷府被封门,也好像是有人故意保护四爷的家眷。

    至于说私自纵放谋逆钦犯,那就全是无稽之谈了。

    只是大致看过这些信息的尔芙并不放心,不放心的原因,主要在康熙帝那些野心勃勃的儿子身上,想想试图谋逆弑君的老八,想想送反贼到康熙帝身边的大阿哥胤,再想想士林中颇有名望的诚亲王……事实是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这些个野心家做不到的事情,裕亲王回护四爷的事情,不但不能让她觉得安心,反而担心四爷会被人当成靶子暗算。

    “黑牢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想来也听说过吧,我真怕有人从中动什么手脚……”抱着这样那样的想法,尔芙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冯海,对着白芷摆了摆手,示意她去雅间外守着,待房门重新闭合,她这才抬眸看了眼神情肃穆的冯海,压低声音的吩咐道,“我想要见见裕亲王,你有什么好法子能帮助我?”

    “闲暇时候,裕亲王是很喜欢召两个说书女先生进府,但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几位管着宗人府的皇亲国戚身上,小人想怕是不容易送人进去,毕竟京中正乱着,裕亲王就算是想要听书看戏,也总归是要避讳一些,而且您现在的身子重,身形不易隐藏,要是出入贵人府邸,难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我必须要见到裕亲王。”尔芙坚持道。

    不了解历史的她,并不比这个时代的土著有什么优势,反而让她不熟悉这时代的一些风俗人情,没办法如寻常女眷那样为丈夫出面应酬交际,不过她从四爷的嘴里得知,裕亲王是个很听话的人,尤其是最听康熙帝的话,她想四爷是康熙帝暗许的继承人人选,现在又由裕亲王出面监管着人身自由,一定知道些什么细节,也许她能得到些什么讯息,哪怕是不能说动裕亲王透露口风给自己的话,她也可以劝说裕亲王不要表现得她回护四爷,引起其他皇子对四爷的忌惮。

    只是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做,四爷那边出事了,居然染上痘疾。

    身染豆疾,也就是传说中的天花。

    虽然现在的种痘技术,已经是很成熟,弘字辈的这些阿哥、格格都接受了种痘,就连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女种痘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四爷这辈上的几个出生比较早的皇子,却错过了最佳种痘年龄。

    种痘这种事,年纪越大、风险越大。

    身为皇子,出身贵胄,哪有太医敢让他们冒险呢!

    再说除了满人刚入关的时候,闹过一次比较严重的天花外,零星出现几例,也很快就被顺利消灭了,并没有再出现大的伤亡现象,所以这些皇子没有种痘,便也就这样算了,一直到弘字辈的皇孙们出世,康熙帝一道谕旨传下来,这才开始到了岁数就去种痘。

    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感染到天花的四爷出痘了。

    偏偏康熙帝昏迷不醒,一个前途未知的亲王,连寻常百姓都不如,哪里会有太医会豁出性命的去替他诊症,当务之急,并不是去找出真相,而是保住四爷的性命。

    迎宾楼的客房里,尔芙换上了一袭臃肿的夹棉袍子,叫过了随她入京的几个人,微微摆手,示意大家伙儿坐下说话,不等几人坐稳,便急忙开口道:“现在四爷在黑牢里出了事,我不想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意外,还是偶然,但是我却不能再在京里头坐视不理。

    白芷,你是白娇送过来伺候我的,不在内务府的名册内。

    说是伺候我,其实是怕我病从口入,主要是防备有什么脏东西混进我的吃食、脂粉里,现在我要去照顾出痘的四爷,不可谓不危险,所以我希望你自己选择,你是跟着我去,还是选择留在京中,你放心,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你可以慢慢想,最晚关城门前,你就要给我你的答案。

    瑶琴,你原本是我身边的大宫女之一,后来你和四爷安排了一出瞒着我的闹剧,混到了小厨房里当差,为的是躲藏在暗处收集府中各种不利于我的传言,从堂堂一等宫女到粗使宫女,你受了多少委屈、白眼儿,我心里有数,所以这次我给你自己选择的权利……

    你也不必着急给我答案,如白芷一样,关城门前告诉我就好。

    丫儿,你是必须跟着我去伺候出痘的四爷的。

    青黛,你也一样。

    你二人和瑶琴、白芷不同,虽然你们都种过痘了,但是四爷于你们有大恩,不管你们现在想不想报恩,但是我却必须强迫你们报恩,单靠我一个人照顾不来四爷,我必须要你们在我旁边帮我,如果你们心里头记恨我,我会在这事过去以后,送你们个体面,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至于说伊尔泰统领,您是侍卫出身,是正儿八经的旗下大爷,照说不该沦落到现在这个处境,只是天意弄人,当初康熙帝就是看中你的忠心,也知道四爷昔日与你有大恩,将你安排到我身边保护我这个假死的侧福晋,现在你肯定是回不去宫中了,所以也只能跟着我去照顾出痘离京避疾的四爷了。”

    不得不说,尔芙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将各种事情都考虑到了。

    她说完话就将白芷等人都赶出了房中,通过客栈小厮给冯海送了个消息去,让冯海抓紧时间准备四爷可能需要的药材,同时让他将仁济堂里的两位坐馆大夫都请来,她怕太医院的那些忘记了医者本分的太医,连点药都不给四爷开就让四爷在庄子上等死。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并非是完全没有道理。

    太医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其中汇集了各地名医无数不假,却也都是些个官迷。

    比之赤脚大夫,少了那份为医者的良善之心,空有一身医术,却都是些个被吓破胆的胆小鬼儿。

    夜色渐浓,厚重的城门在尔芙的身后,被轰隆隆地关紧。

    她敛了敛身上臃肿的棉衣,粗手笨脚的爬上了油毡棚的马车。

    说来,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她从小汤山皇庄出来的时候,虽然也考虑要避人耳目,却到底乘坐的是华丽舒适的大马车,穿戴也都是绫罗绸缎,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大门大户出来的贵人,知道四爷府出了事情,便更加小心地换了辆寻常拉脚的小马车,一袭细棉布的衣裳,怕是连商户人家的妇孺都不会穿,就差在脸上抹锅底灰了。

    “主子,您喝口水、吃点烤热的饼子,垫垫肚子吧。”丫儿小心地捧着一盏温水,轻声劝道,瞧着尔芙一整天水米不打牙的样子,她是真心疼。

    别看她开始是抱着旁的目的,跟在尔芙身边当差的,可是跟在尔芙身边越久,她就越是喜欢这个和气的主子,当初她在家做娇小姐的时候,可没有尔芙这么体谅手下人,心气不顺的时候,也曾经做过打骂下人的蠢事,难怪当家族蒙冤落难的时候,旁的姐妹身边都有忠仆跟着,只有她是孤零零一个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甘心的逃了。

    尔芙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心里头有火,实在是吃不下。

    你们几个要是饿了就吃些干粮吧,现在这种情况下,咱们也只能讲究些了。”说完,她又不放心地探头看了眼后面跟着的马车,交代青黛捧着烤热的饼子和热奶茶给后面车上的人送去,那车上坐着的是冯海拿了名帖请来的两位仁济堂的坐馆大夫,别看仁济堂是她名下的产业,但是现在她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可是没本事请来这些名医为四爷看诊了。

    临时买来的小马车,远不如府中精雕细琢的大马车舒服,拉车的骡子跑起来,更是慢吞吞的,足足在路上折腾了小半宿,才在月上中天的大半夜里,来到了这处荒凉破败的皇家行宫,尔芙揉着惺忪的眸子,裹紧了身上的外袍,踩着脚踏,走下了马车,瞧着眼前朱漆斑驳的大门,更是心疼被送来这里的四爷,叹气摇头地往后面马车走去。

    冯海拿帖子请人的时候,只说是要请两位大夫出城为贵客的家里人看诊,却并没有说明尔芙的身份,也没有说明病人的身份,倒不是说尔芙存心遮遮掩掩的,实在是她怕说明了四爷的身份,这些大夫就不肯来了。

    现下到了这里,她却不能不解释清楚了,她伸手轻轻叩响了车窗,轻声道:“两位老先生,可曾醒着,咱们到了!”

    跟着老大夫出诊的是两个机灵的药童。

    两人跳下马车来,瞧着站在灯笼下的尔芙,先是一怔,随即后退两步,规规矩矩地拱手见礼,她经常招了仁济堂的大夫进府,这两个药童是仁济堂中最机灵、最会说话的,自然也都见过她,眼前小药童没有尖叫着说见鬼,尔芙便已经很佩服白娇识人的眼力了。

    她微微抬手,算是免了两个药童的礼,扭头等着老大夫下车。

    冯海请来的两位老大夫,分别是白娇从苏/州和济/南府请来的名医,均已过了半百之年,一位姓韩,一位姓秦,皆有一手不传之秘,秦大夫更是曾经帮助济南府的州官府衙,救治过无数染上疫症的病患,医德方面,绝对有保证。

    “小老儿见过四侧福晋……”两位老大夫下了马车,将手里头抱着的药箱子,交到小药童背好,才刚要开口询问病人所在,便瞧见了聘婷站在车边的尔芙,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不管外界是如何议论出身瓜尔佳氏的这位侧福晋,在仁济堂里看诊的他们,却十分清楚尔芙的为人,对其更是颇为赞叹,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些天都没有接受其他医馆的聘请,等着仁济堂重新开张。

    “劳烦两位大夫辛苦赶路,实在是尔芙的不对。

    只是想来你们也听说了京中的传言,四爷染上痘疾挪出黑牢,避疾在皇帝行宫,我实在是不放心独自被送来这里的四爷,也担心有人会磋磨前景不明的四爷,所以这才求了雅室的掌柜的冯海请来两位老先生,现在行宫就在眼前,里面什么情况,我也不甚了解,如果两位老先生不愿意掺和进皇家的事情来,我自然会命人送你们回京,只求两位能替四爷好好把把脉,开张方子给我。”说完,尔芙就撩着袍摆跪了下去,她真心不觉得跪跪拜拜的能体现她的真心,但是入乡随俗,这时代的土著就讲究这些,她为了四爷做这些事情,倒是也不觉得委屈。

第八百五十四章

    第八百五十四章

    九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安床、上梁、裁衣、入宅、嫁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凌柱府。

    天光才蒙蒙亮,各处就已经忙碌起来,挂满前院后宅的绸花下,一盏盏红灯笼如火龙似的照亮着每一处角落,芙蓉园里,尔芙满脸苦闷地被诗情、诗兰从被窝中拉了起来,洗洗涮涮地折腾了一溜够,这才能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片刻,任由丫鬟们的小嫩手替自己往身上抹香膏、熏头发,眯着眼睛打憩补觉。

    “格格,喝一口精神精神吧。”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诗兰捧着一碗泛着苦味的参汤,来到了尔芙身边,轻声道。

    “这是什么?”尔芙眯着眼睛,歪着脑袋问道。

    随着诗兰的轻声解答,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么,现代喝红牛提神,这古代就喝参汤补充精力,她接过装着参汤的瓷碗,三两口将泛着苦味的参汤喝进肚子,咂咂嘴儿,忙捏了颗蜜饯塞在嘴里,还不等她将蜜饯咽下,便一翻身坐了起来。

    伊尔根觉罗氏来了。

    她瞧着换上了一袭暗紫色绣喜鹊登梅云锦料大襟旗装的伊尔根觉罗氏,很是惊讶的问道:“额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外面天都没亮呢?”

    “我要是没来,怎么能知道咱们二格格这么闲在……”伊尔根觉罗氏嘴角噙着一丝饱含深意的笑容,迈步上前,伸手揪住了尔芙嫩红粉白的耳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被揪住耳朵的尔芙,苦笑着求饶道:“额娘,您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您看现在时间还早,何必那么着急呢!”

    “时间还早,你还真是想得开。

    眼瞧着喜娘和全福嬷嬷就要过来了,来添妆贺喜的亲朋眷属,也都已经起身,估计用不上小半个时辰就要过来陪你了,你是打算让所有人都瞧见你赖在美人榻上不动弹的样子么,教习嬷嬷怎么教导你的,你不会连大婚礼仪都忘记了吧……”伊尔根觉罗氏气得呼呼直喘气,指着尔芙颤声道,她是真被尔芙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给气坏了,偏偏今个儿是尔芙的好日子,她也只能淡淡教训几句话就算了,不然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尔芙,一定要让尔芙知道厉害。

    其实也真不怪伊尔根觉罗氏紧张,这皇室大婚比起寻常百姓人家大婚的过程要繁琐许多,这喜娘、全福嬷嬷是最早要到场的人,随后还有来陪嫁过去的外命妇等等很多关节需要忙碌,这也就使得寻常婚嫁礼仪的那套东西,必须要赶在外命妇都来到之前就准备妥当,不然就要被人看了笑话去。

    伊尔根觉罗氏倒是不怕丢脸,她都这把年纪了,什么事都已经看淡了,但是尔芙作为四爷府的继福晋,以后和这些外命妇打交道的时候太多,她必须保证尔芙风风光光的出嫁,不然尔芙以后很难在圈子里站住脚跟了,毕竟继福晋比起原配福晋低了一头,再加上凌柱官微人小的,尔芙在这些皇子福晋里就真的显得太不起眼了,所以尔芙必须表现得足够完美,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显得格外紧张些。

    被伊尔根觉罗氏说教一通的尔芙,苦着脸来到妆台前。

    她真的搞不懂躺在美人榻上等人和坐在妆台前等人有什么区别,今个儿是她大婚的日子,上妆更衣这些事都需要全福嬷嬷过来操持,所以她只能这样披头散发的等着,而丫鬟们能做的就是替她保养皮肤,而躺在美人榻上做皮肤保养和坐在妆台前做皮肤保养,实在是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也就是给人的观感不同,毕竟坐在妆台前给人的感觉,比起躺在美人榻上,显得更加尊重些。

    唉,望着铜镜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约莫小半个时辰,全福嬷嬷和来府添妆贺喜的宾客就来芙蓉园聚齐了,伊尔根觉罗氏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一个个地招呼着客人,听着冲耳的吉祥话,这心里头是从里往外的高兴,连浑身的疲惫都已经忘记了,当真找到了昔日嫁女儿的那份欣悦感觉,不过一想到这么可人的丫头就要嫁到旁人家里去了,她又有一丝丝失落。

    铜镜前,耳听着全福嬷嬷如同流水似的吉祥话,眼瞧着垂在肩头多日的长发再次盘起,尔芙袖管下的小手不安地搅动在了一块,她不知道再次回到四爷府里,等待她的是恩爱一生,还是最终落得孤寡度日,唯一让她觉得安心的就是不管她过得怎么样,不管她会不会被嫉妒冲昏头脑,也不会牵连到她所生的弘轩、小九、小米团身上,谁让那些孩子在玉牒上的亲额娘都不是她这位继福晋了呢!

    足足一个时辰,全福嬷嬷一声叫起,梳发上妆完事了。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梳起圆髻燕尾的尔芙,扶着全福嬷嬷的手腕来到了人高的穿衣镜前,换上了内务府送过来的那身绣满金丝银线的嫁衣,将绣着龙凤呈祥并福禄寿全花样的盖头戴在头上,穿着素白色棉袜的小脚踩着松软的毡毯回到床上坐定,只等着四爷领着花轿进门来接了。

    “额娘最后在叮嘱你一句话,宽以待人。

    这四爷府里的情况,你比额娘了解,四爷是什么性格,你也比额娘更清楚,不过额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对他的感情太深,更容易被人挑拨,所以额娘要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着心里头的善念,额娘不是想让你做一个事事隐忍退让的滥好人,但是却想让你坚持底线,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终生的傻事来。”眼瞧着花轿就要进门,来府贺喜的宾客将芙蓉园的上房,留给了尔芙和伊尔根觉罗氏说私房话,伊尔根觉罗氏满眼水光地握着尔芙的手,哽咽说道。

    眼前尽是一片红色的尔芙,郑重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不会做出让额娘担心的事情,我虽然不是个大善之人,却也绝对不会去害人,尤其是对小孩子下手……”

    “好好好,这样额娘就安心了。”伊尔根觉罗氏展眉笑道。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又说了一会儿私房话,尔芙也趁机吃了几块小点心垫肚子,就在她准备让小丫头去厨房叫上一碗面条来吃个痛快的时候,通天的锣鼓礼乐声就从府外传了进来。

    伊尔根觉罗氏匆忙起身,垫脚望着窗外,便瞧见一道道白日焰火冲天而起,她知道这是四爷过来迎人了,忙转身回到尔芙身边,一把拿起搭在床边的湿帕子,动作利落地塞到尔芙手里,低声叮嘱道:“快擦擦手,仔细人家瞧见你满手油渍麻花的傻样子,笑话你这个新嫁娘没有规矩。”唠叨的同时,她还亲手替尔芙整理好了衣襟袍摆,又调整好盖头的角度,将那些被尔芙弄得挂在一块的流苏穗子都一一捋顺,这才叫了守在廊下的喜娘进来。

    这边才安顿妥当,四爷就已经进了垂花门。

    素来喜欢清淡服饰的四爷,今个儿亦是一身大红绣蟒纹吉服,他单手拂过胸前挂着的那朵有些可笑的红绸花,紧绷着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道弧度,过了今日,他和尔芙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他就不需要在顾及那些御史言官们的耳目,放心大胆地偏疼尔芙这丫头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没见到尔芙,尔芙这丫头有没有变化,有没有惦记自己个儿……

    抱着这样、那样的想法,他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

    随着四爷过来一块的迎亲使者礼部尚书,瞧见四爷这副急匆匆的样子,暗自警醒,想着回府要好好叮嘱叮嘱自家老妻,以后见到四爷的继福晋,可得要恭顺些,免得闹出什么惹怒四爷的事情来,坏了他和四爷的这份情分。

    芙蓉园,里里外外都是尔芙的堂妹。

    四爷拧着眉毛看了眼眼前的这些莺莺燕燕,对着旁边陪同的傅鼐使了个眼色,一封封红包送上,再配合着四爷不怒自威的气度,那些被尔芙交代要好好守住门口的小堂妹们,还没到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请堂姐夫进门。”这是尔芙特地交代的。

    她希望享受到现代女孩子出嫁时候的那种喜悦感,伊尔根觉罗氏和教习嬷嬷一商量,这也不算出格,便同意尔芙这种做法了,不过为了不让四爷当场变脸,她还是交代这些负责拦门的小堂妹们在迎着四爷进门的时候,一定要说上一句,毕竟亲戚之间开开玩笑,便不需要太在意相互之间的身份了。

    果然,随着小堂妹们异口同声的一声堂姐夫称呼,四爷勾唇笑了,那股子骇人的冷空气,也随之散去,他很是满意地跟在这些尔芙的堂妹身后,迈着稳健的步子来到了上房门口。

    上房门口,负责阻拦四爷的尔芙身边最亲近的两大丫鬟。

    诗兰、诗情是尔芙要带进门的陪嫁丫鬟,她们对出身皇室的四爷有着先天性的畏惧感,但是想到自家格格交代的话,又各个都挺直了腰杆,异口同声的说道:“还请姑爷做一首催妆诗……”

    四爷闻言,摇了摇头,笑道:“你家格格实在风趣。”

    做一首催妆诗,于饱读诗书多年的四爷而言,算不得什么为难,这也怪尔芙是个没文化的,听着门外四爷脱口而出的催妆诗,盖头下的尔芙,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她倒是忘记了古代人作诗就如同小学生写作文一般容易,无外乎好坏之分,但是却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做出来的,不过既然四爷已经做出催妆诗,她便也就心满意足了。

    嘎吱一声,上房虚掩着的隔扇门被四爷抬手推开。

    看着内室床上,穿着一袭嫁衣端庄坐着的尔芙,先前那点小为难就都不被他看在眼里了,他迈步走到尔芙身边,轻轻一笑,伸手到尔芙跟前,低声说道:“爷的福晋,现在可以跟着爷回家了么?”

    “呦,我的亲王爷,您这可不合规矩!”一直站在旁边给尔芙当背景板的喜娘见四爷伸手就要抓住尔芙的手腕了,忙上前一步,阻拦道,天知道她的腿都在打哆嗦,单单是四爷一记眼刀,便已经让她有撒腿逃跑的冲动,也不知道尔芙这么个娇娇嫩嫩的小丫头,可该如何面对这样冷峻严酷的四爷。

    喜娘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她这会儿还有闲心替尔芙操心呢,却不知道盖头下的尔芙,早已经被四爷一句回家,弄得心里头暖暖的,恨不得立刻就扑到四爷怀里头,好好诉说诉说这些日子对四爷的思念和眷恋。

    不过该守的规矩,她还是记得的,没有行拜堂合卺礼之前,未嫁男女是不能有半点接触的,尔芙很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抬手将手边放着系着绸花的一截大红色绸缎拿在手里,耐心地等着四爷牵起另一头,这才不紧不慢地由喜娘扶着起身,随着四爷走出了闺房门。

    芙蓉园里,凌柱和伊尔根觉罗氏并肩而立地站在廊下。

    尔芙随着四爷走到二人跟前,盈盈行礼,听着两人说完告诫训导的话,这才擦着眼泪,由喜娘搀扶着来到了院子里,坐上了四爷带来的花轿。

    大红花轿,绣满了多子多孙、吉祥如意等纹样,足足十六抬。

    坐在宽敞舒适的花轿里,尔芙偷偷撩开盖头的一角,揉了揉已经有些发僵的脖颈,这才细细打量着眼前一方红红的小天地,轿子里很大,摆着迎背靠枕、南瓜枕的座椅位置,足足有单人床大小,尔芙记得四爷迎亲时,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在轿子里歇歇,吃点东西垫肚子的话,小手飞快地在轿身上划过,很快就找到了放着软底绣花鞋和小点心的两侧暗格,她知道这都是四爷悉心安排的,不然就内务府那些人,绝对不会故意在轿身上动这样的手脚。

    暗格里,精致的镂空锦盒里,摆着她最爱的豌豆黄和茯苓饼,并一壶温温的蜂蜜枣茶,吃上一块点心,喝上一口热茶,换上四爷特地准备好的软底绣花鞋,尔芙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朗了些,也许她该多四爷更多信任些,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贪新忘旧的,也并不是所有男人都不能视觉动物,也许她会和四爷一起白头到老吧。

    “哇,瞧瞧人家这排场,当真不愧是亲王娶亲……”

    “雍亲王殿下,比起咱们三爷更显英俊呢……”

    “没想到这钮祜禄家的二格格福气真好,明明都这把岁数了,居然还能嫁到亲王府做继福晋……”

    听着轿子外,隐约传来的或是嫉妒、或是羡慕的种种低语,轿子在内城已经绕了一圈,尔芙看到轿子外越来越熟悉的府邸门户,忙将脱在旁边的花盆底绣花鞋重新穿好,又将丢在旁边的盖头重新盖在头上,收拾好了什锦盒子等玩意,正襟危坐地端起了架势,只等着绣着龙凤纹路的轿帘被挑起……

第八百五十五章

    第八百五十五章

    铜锣响,唢呐鸣,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直冲云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尔芙坐着的十六台大红花轿停在了四爷府的正门口,此时四爷府的仪门大敞四开,来府贺喜的宾客挤满了影壁墙前的一小块空地,却没有一个人踩在从轿门前到后院花厅之间的这条红毯上,皆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侧。

    这红毯是造办处的绣娘连续忙碌三个月赶制出来的新毡毯。

    大红色的毡毯上,绣着丝丝缕缕的祥云、仙鹤、梅花鹿、松鼠等寓意吉祥如意的花样纹路,点点金丝,更增添一抹贵气。

    “请新郎官开弓射箭。”轿旁站着的喜娘,待鞭炮响过一轮,尖着嗓子朗声道,同时站在四爷身侧的亲王府长史傅鼐大人递上了挂着红绸花妆点的一把长弓。

    唰唰唰,空射三箭,分别对准天上、底下、轿门。

    坐在轿子里的尔芙心头微颤,虽然明知道射轿门的时候,并没有箭矢搭在弦上,但是瞧着四爷一本正经瞄准的样子,偷偷摸摸撩着盖头,透过镂空花纹偷看的尔芙,还是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伴随着府门内外响起的一阵喝彩声,四爷满脸傲娇地将弓箭交回到傅鼐手里,颇有自得敛了敛袖子,迈步来到了轿门前,伸手撩起了绣着龙凤呈祥的轿帘,将紧张到腿软的尔芙扶出了花轿。

    “别急,咱们慢慢来!”四爷熟悉的声音在尔芙耳畔响起。

    有些慌乱无措的尔芙,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她站在轿门口,将手里头捧着的玉如意交到喜娘手里,重新牵起那条中间嵌着红绸花的绸缎,随着四爷的脚步,来到了四爷府的大门口。

    府门口,金灿灿的铜盆里,炭火熊熊,隔着很远,尔芙就能感觉到那股扑脸的热气,头上顶着盖头的她看不到铜盆里头火焰的高度,却能想象到李氏等人绝对不会放过让自己出丑的机会,她抿了抿唇瓣,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里头的绸布,终于来到了火盆前。

    “新郎、新娘跨火盆,小日子红红火火,如同热油烹火。”喜娘站在旁边一声唱和,尔芙稳住身形,深深吸了口气,就在她要撩着裙摆往火盆迈去的瞬间,便觉得腰间被揽住,随即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了。

    透过被风撩起的盖头一角,尔芙终于看清楚火盆里的火苗有多高了,足足有一尺半,也亏得四爷反应迅速,抱着她跨越过火盆,不然就算她的腿儿抬得再高,这裙摆都免不了都要被火苗燎着,到时候她丢脸是小,被人诬陷个鬼魅秽物附体,她还不得被退出去被火烧了阿!

    想想就觉得后怕,她不禁恨死四爷府后院那些女人了。

    平平安安跨过火盆,尔芙重新站在了地上,听着耳边一连串的感叹声,再想想四爷抱着她的刹那,她心里头甜滋滋地踩着红毯往后院垂花门走去。

    一道关后,还有一道坎。

    垂花门挂着大红绸花的横梁两侧,两串鞭炮隐秘地挂在旁边,就在尔芙迈步就要跨过门槛的瞬间,不知何时点燃的鞭炮信儿,终于烧到了第一颗鞭炮上,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就这样在她的耳边炸响,也亏得她早有心理准备,不然怕是就要当场惊叫出来。

    “吓坏了吧!”四爷脸色不渝地看了眼内院围观的诸多女眷,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尔芙身上,满眼关切的低声询问道。

    “我没事。”尔芙咬牙回道,她能说她现在耳朵都快聋了么,只是她现在是新嫁娘,今个儿是她嫁进门的好日子,她不能不高兴,更不能自己个儿搅了场子,这口气不管怎么样都要忍下去,同时她还怕四爷当场翻脸,最终闹出笑话来。

    不过这倒是她多虑了,因为花厅里坐着两尊大佛呢!

    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花厅门口,她隐约能察觉到四爷倒吸了口冷气,心中有些不安的尔芙,伸手就要偷撩盖头,便听见花厅里响起了德妃娘娘和柔平缓的声音,这算不得什么惊讶的事情,毕竟德妃娘娘是四爷的生身额娘,出现在四爷大婚现场,也属于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而随之响起的另一道声音,却让尔芙真的惊着了,那是康熙帝略显低沉的声音。

    不同于尔芙坐着花轿绕过整个内城来得晚,凌柱和家里头的两个小子是直接奔着四爷府来的,所以虽然出门的时辰晚了些,却仍然是比尔芙进门的时辰早,已经坐在旁边和康熙老爷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这傻小子都这把岁数了,往常朕瞧着他也是稳重得很,却没想到他也有这般如毛头小子似的的时候,该不会是被喜气冲昏头脑了吧,还不快领着新娘子进来,这要是误了吉时,可别怪你岳丈上门找你算账。”康熙爷和凌柱两人就那么端坐在上首方桌两侧的太师椅上,如同寻常亲家一般,而康熙老爷子打趣四爷的时候,更是一副很平常样子的指了指旁边坐着的凌柱,让旁边来贺喜的王亲贵胄、清流显贵都不敢再小瞧凌柱半分了。

    大婚三日,没大没小。

    随着康熙老爷子一语落地,旁边来贺喜的男宾女眷也都拿四爷开起玩笑来,直说得四爷和尔芙的脸都有些红了,这才在喜娘的催促下,由礼部来的官吏主持着大婚礼,各归各位地落座,笑吟吟地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一对新人行拜堂之礼。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尔芙真真觉得脖子都要断了,好在马上就能进到新房里坐床,她也可以暂时歇歇了,却没想到新房里,还有一关等着她。

    正院上房五间,亲王府邸唯三琉璃瓦屋顶之一的建筑。

    一个个内务府精挑细选送过来当差的宫女,穿着喜庆的红色宫女制式装束,站在院中十字路的两侧,大敞四开的上房门口,一张朱漆勾金边的马鞍上,当间摆着一枚红彤彤的苹果,府里头的四爷妾身们在双李氏的带领下,正等在旁边的厢房里,她们都知道古代婚嫁礼仪繁琐至极,尤其是像四爷这样的亲王娶亲礼仪,那更是繁琐得过分,新嫁娘必然是一大早就要开始折腾,她们来这里不为了旁的,就是为了不让尔芙有片刻工夫休息。

    要说这些人原本是没有机会过来给尔芙添堵的,可是谁让康熙老爷子临时决定来观礼,德妃娘娘也跟着一块来亲眼见证四爷的第二次大婚,专门负责打点婚礼琐事的毓秀姑姑就回到老主子跟前伺候去了,这些人就趁空钻到上房来了,这才弄得尔芙进门过程如同过五关斩六将一般艰难。

    无风无浪地跨过马鞍,四爷就要去前头张罗招待宾客了。

    他有些不放心地送着尔芙来到床前,又扶着她在床上坐好,细声交代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上房,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对着廊下伺候的宫女吩咐道:“你们一会儿去小厨房那边,爷特地命小厨房给福晋准备了几道小菜和热粥,这一忙活就要到晚上才能歇下,别让你家福晋饿坏了肚子。”

    “奴婢遵命。”进了正院当差的宫女,那就是福晋的人,这些能从千百宫女中脱颖而出的人都是些个头发丝都长空了的机灵鬼,眼瞧着四爷对福晋看重,更是会细心细致地伺候着,她们齐刷刷的应道,心里皆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新福晋虽然出身不显,可是却是被四爷放在心坎上了,怕是容不得半点轻慢。

    之前没阻拦府中侧福晋领着格格们进院的宫女,现在后悔了。

    她们以为李侧福晋膝下子女双全,又是最早伺候四爷的女人,在府里头的地位必然不一般,她们不愿意为了还不知道前途如何的福晋就得罪这样的人物,却忘记了就算福晋再不得看重,也终归是玉牒上在侧的嫡福晋,想要收拾个把宫女,那都如同碾死只蚂蚁一般容易。

    其中有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古兰,琢磨着来一个知错就改,好歹挽回些在福晋心目中的印象,可是就在宫女犹豫再三,打算出卖躲在厢房里的诸多女眷时,四爷突然快步离开了,小宫女不敢追上前禀事,害怕被那些女眷给看在眼里,事后找她麻烦,只得又一次低下头装聋作哑起来。

    “诗兰、诗情,快过来给你家格格我揉揉脖子吧。”随着上房门被重新关好,尔芙利落地甩掉了脚上的鞋子,对着站在床边如松竹般挺直的陪嫁丫鬟二人组招了招手,苦着脸吩咐道。

    “好格格,您就忍忍吧。”诗情忙摆正了鞋子,轻声劝道。

    虽然她刚才也听到四爷让尔芙在房间里随意些的话,但是她却不觉得尔芙这样大大咧咧的样子正常,毕竟谁也不知道四爷说的是不是客气话,万一四爷不过就是闲话一句,却被尔芙当真,被四爷觉得仪态不好的话,那她们这些陪嫁丫鬟就是失职了。

    一旁诗兰也是如此想法。

    毕竟她们谁都不知道尔芙和四爷早就情根深种,四爷交代那话,也并非是场面话,而是真心心疼尔芙,怕她累坏了自己个儿,也怕她饿坏了自己个儿,要不是一会儿还有兄弟们过来闹洞房的环节,他都打算现在就挑了盖头,让尔芙先卸妆梳洗休息了。

    “甭管这些了,格格我也不要求梳洗卸妆,只要你们帮我揉揉脖子而已,到时候等人过来,你们再站到一边就是了,没有人会发现的,让格格我再这么挺直腰板坐着的话,我这脖子都要断了。”尔芙可不管两人怎么想,她放下手里头捧着的玉如意,苦着脸撩起盖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诗字二人组,带着哭腔道。

    “那好吧。”到底拗不过尔芙的性子,诗情纠结地点了点头。

    她轻轻拨开洒在床上的花生、桂圆等寓意早生贵子的干果,半跪在床上,嫩白的小手搭在尔芙金丝绣龙凤如意呈祥纹样的嫁衣上头,动作轻柔地替尔芙拿捏着肩膀,诗兰则端详着尔芙的发髻,犹豫好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尔芙发间几支分量比较重、又不是固定发丝的珠钗步摇给取了下来,让她能待得更舒坦些。

    “还是诗兰会办事,等明个儿格格我好好赏你们。”感觉到头上重量轻松了不少,尔芙阴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她瞧着满脸为难的诗兰和诗情,笑着打趣道。

    “主子,您这都已经进了亲王府的门了,不能再自称格格了,不然让旁人听见这话,怕是该笑话您不懂规矩了。”诗情听着尔芙的话,手上的动作不停,轻声提醒道。

    “没关系,要是太在意旁人的看法,这日子怎么过得舒坦。”

    尔芙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她比谁都知道四爷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相反四爷更加喜欢随意相处的感觉,她要真是处处端着嫡福晋的架子,那她也就距离步乌拉那拉氏的后尘不远了,不过这些心里话,她不好直接告诉这些丫头们,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初入王府的继福晋,而不是在府里生活多年的瓜尔佳侧福晋了,但是她还是好心提醒了两句,免得两个陪嫁丫鬟被四爷那身冷峻气度吓坏了。

    不过还不等她多说两句,她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就是宫女们异口同声的问安声,知道来人都是四爷府里的妾室,尔芙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一空了,她对着诗情招了招手,伸着腿儿让她伺候着穿上鞋子,又动作利落地将盖头重新盖好,扯了扯身上的袍摆,正襟危坐地端起了嫡福晋的架势。

    叩叩叩……

    尔芙这边刚收拾妥当,门外就响起了宫女轻叩房门的动静。

    “什么事?”诗情几步来到门口,隔着门缝问道,这也不是她想这么做的,实在是正堂上已经点起龙凤双烛,她担心打开门,龙凤双烛被风吹灭了,不吉利。

    门口伺候着的宫女,也都是明白这点的,也不矫情,瞧了眼身后站着的诸位女眷,轻声答道:“麻烦姐姐给主子通禀一声,府里头的侧福晋领着侍妾格格们过来给主子请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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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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