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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全文阅读

作者:绾心     清妾txt下载     清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四爷在净室里绕了十几圈,总算是将心里那点小心思压了下去,黑着脸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尔芙正坐在床上没心没肺地吃粥,整个人都不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吃了么?”尔芙又吞下一大口白粥,笑着问道,“要不要一块吃点?”

    “不用了!”四爷冷冷道,随即唤过落地罩旁当背景板的瑶琴,吩咐她将晚饭摆在内室里。

    片刻工夫,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就拎着隔了热水保温的酸枝木雕喜鹊登梅食盒走进了内室,阵阵菜香似不安分的孩童般从缝隙里飘散而出。

    炒了糖色的红烧排骨配着翠绿翠绿的小葱花,焦香酥脆的糖果子……引得正在喝粥吃小青菜的尔芙一下子就从被窝里扑到了圆桌前坐好。

    “你身子还没大好,怎么又起来了!”四爷横眉立目的问道。

    尔芙嘿嘿一笑,“自己个儿一个人吃东西有什么意思,正好爷也要吃饭,咱们一道吃吧!”,说着就抬手招呼瑶琴将炕桌上吃得七七八八的饭食摆到圆桌上。

    四爷只一眼就瞧出尔芙的小心思,看着尔芙盯着桌上那道红烧排骨连眼睛都拔不出来的样子,嘴唇微微勾起,但并没有当场说什么,而是一直等尔芙将筷子抄在手里往菜盘子里伸去的刹那,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些你不能吃!”

    “阿?”尔芙闻言,手下动作一怔,随即就赖皮地蹭到了四爷身边,似赖在她脚边耍赖的百福一般,就差摇尾巴了,“就吃一小口就好,这白粥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爷也不愿意看我愁眉苦脸地吃清粥小菜吧!”

    “愿意!”四爷的筷子灵活似手臂的延伸一般,轻轻一敲就将尔芙筷子上夹着的一块排骨弄回到了盘子里,随即对着尔芙温柔一笑,等尔芙又流露出星星眼的傻样子的时候,冷声说道。

    接下来的一瞬间,更是让尔芙跌破眼镜。

    一向是遵守餐桌礼仪的四爷,居然亲手将已经摆在圆桌中央的几道菜式都挪到了自己个儿跟前,更是毫不绅士地将尔芙推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一脸欠揍的接茬道:“遵从医嘱,不然你这粥也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呢!”

    卧勒个擦……

    尔芙只觉得她好像看到了一个被莫名灵魂占据了身躯的四爷,不然怎么会这么让人牙根痒痒呢。

    “今年北边让人送了几只飞龙来!”四爷小口吃了一块蘑菇笋,抬眸说道,“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说的正是北边山里的飞龙,那味道真是让人吃过难忘呢!如果你肯好好的听胡太医的话,等你好了,爷就让人送过来给你尝尝,不然……”

    说到最后,四爷还很没有形象地砸了咂嘴,似是怀念飞龙肉的味道一般。

    尔芙只是听听,嘴里的口水就泛滥成灾了……

    不过为了能吃到人间美味的飞龙肉,她还是按照四爷的说法,默默的收回了飘在菜盘子里的小眼神,眼泛泪光地认命地喝粥去了。

    面前摆着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而作为无肉不欢的尔芙却只能喝粥,这各种痛苦只有她自己个儿能明白了。

    泛着水光的眸子,满是指责意味的盯着四爷,直盯得四爷都有些吃不下去了,这才扯过帕子抹了抹泪珠子,将一节腌得酸甜脆爽的白萝卜咬得嘎嘣嘎嘣响,颇为挑衅地斜了一眼四爷,“爷,您口味清淡,这泡菜萝卜倒是正和你用呢!”

    说着,尔芙便已经将一小块不如她小指肚大的白萝卜,放到了四爷眼前的小吃碟里。

    四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找罪受……

    --本来,他就是想着吃些好吃的,气气这个没良心的小妮子,结果却被小妮子的眼神弄得没了胃口,这会儿还要被小妮子这么奚落,简直就是彻底没了大丈夫尊严呢!

    炖盅里熬了小半天的白粥,尔芙吃了两小碗就吃不下了,又灌了一杯大枣茶下肚,正觉得肚子里满满都是水,很是不舒坦的时候,便瞧见瑶琴捧着碗黑乎乎的汤药来到了跟前,“主子,该吃药了!”

    “先晾一会儿吧!”尔芙嫌弃地瞟了一眼就往旁边挪了挪,指着摆着茶盅等物件的角几,低声说道。

    “已经晾温了。”四爷平静道,随即抬手从瑶琴手里接过了白玉汤碗,扯过尔芙努力往阴影里躲去的身子,将汤碗往尔芙手里塞去,“吃过汤药有蜜饯果子吃,不然……飞龙肉就没了!”

    尔芙只觉得天都黑了,欲哭无泪地瞪了眼躲在角落里偷笑的瑶琴,拧着鼻子就往肚子里继续灌苦药汤。

    “吃过药就好好躺在被窝里睡一觉,若是有不舒坦的地方就叫爷,爷明个儿还要早起进宫,这会儿就不陪你了!”说着,四爷就招呼苏培盛从外间抬了一尊绢纱屏风挡在了炕边的落地罩外,起身往临窗大炕走去。

    尔芙有些不解的看了眼瑶琴,瑶琴忙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这几天,主子又是发热,又是浑浑噩噩地说着些胡话,主子爷不放心主子的身体,便一直守在房间里,只有熬不住的时候才歪一会儿,结果主子爷又担心睡着的时候碰着主子头上和腰肢上的患处,所以就睡在了临窗的炕上。”

    说完,瑶琴就有些羡慕的看了眼尔芙,随即就看向了已经窝在临窗炕上的四爷。

    尔芙顺着瑶琴的眼神看去,看四爷如虾米一样弓身蜷腿地缩在临窗大炕的可怜样,眼底不禁微微发涩,喉咙里一阵阵的发紧,“爷,你还是在床上歇着吧,我的身子已经没事了!”

    其实暖阁里两面炕的长度是一样的,只是临窗大炕的宽度上不如尔芙现在躺着的北炕宽,但是因为临窗炕上两侧都摆着炕柜,窗边还竖着厚厚的弹花迎背靠枕,所以就显得格外狭窄了些,加之四爷的身高有一米八左右,这才会弄得四爷在临窗炕上连腿都伸不开。

    “没事,爷在这里挺好的,你只管好好躺着就是了!”四爷眼睛也不睁的低声说道,随即就吩咐瑶琴让人将绢纱屏风仔细挡好,免得尔芙因为外面还大亮的天睡不着,或者是被窗边的风吹着了身子,晚间又发热。

    本想着就让四爷那么窝着身子睡算了,可是尔芙又真的舍不得,最终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裹着被子从温暖的炕上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凑到了四爷身边,似是自语,却又是说给四爷听的低声说道:“既然爷不愿意换地方,那妾身就换个地方睡好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四爷听着身边的动静,睁眼一看就看见尔芙裹着被子笨手笨脚往炕上爬的傻样子,忙招呼过在旁边看热闹的瑶琴扶着尔芙,叹气道,“行了行了,你就别折腾了,爷这就过去睡。”说完,四爷就认命地掀了被子起身,扶着裹在被子里摇摇晃晃走着的尔芙往炕上走去。

    “去给你家主子准备个汤婆子,没有比她还能折腾的了!”四爷心疼地替尔芙掖了掖被角,沉声吩咐着。

    昏睡三天三夜,虽然瑶琴每天都会喂尔芙喝参汤,但是她还是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便更小了,四爷垂眸盯着尔芙忽闪忽闪个不停的大眼睛,浅浅叹息,“以后出去定要小心些,这次幸亏是有惊无险,不然爷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七她们了!”

    “我醒来还没见过小七、弘轩她们呢,她们怎么样了?”说起小七,尔芙又挣扎着要起来,嘴里更是一叠声的问着。

    “她们都好着呢。”四爷闻言,眼中眸光一暗,低声说道,“爷已经让苏培盛打发人给他们两个送了消息过去,只是外面这几天雪就没有停过,他们俩又是早起、又是去宫里请安的,这回来才歇下,所以爷就让他们不要过来折腾了!”

    “恩!”尔芙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不该折腾他们了。”

    只是四爷的打算很好,想着不让小七、弘轩来回来去的折腾、受冻,可是担心额娘身子的小七和弘轩怎么可能会在尔芙醒来后,不过来瞧瞧就放心歇下呢!

    这边,四爷好不容易劝着尔芙躺好歇下,正想着喝杯茶就睡下,便听见外面响起小七和弘轩说话的声音。

    “额娘……”廊下伺候的宫人自然不会阻着两位小主子,所以当四爷听见两个小家伙儿动静的同时,小七和弘轩就已经裹得好像两颗肉丸子似的冲进了暖阁。

    嗖……一阵冷风裹挟着些许雪花,尔芙瞬间打了个冷颤。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四爷心疼尔芙,抬手招呼瑶琴拦住两个身上冰冰凉就往炕边冲的小家伙儿,沉声说道。

    尔芙自然不会看着自家孩子被训不出声,笑着扯了扯四爷的胳膊,柔声说道:“孩子们惦记我是好事,你就不要总是端着严父的架子了!快来让额娘瞧瞧,可瘦了些?”

    最后一句话,尔芙是对着被瑶琴拦下的两个小家伙儿说的。

    瞧着两个小家伙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尔芙脸上扬起了幸福的笑容,连衣服也顾不上披一件就已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小七和弘轩原本是急着见自家额娘才不顾身上冰凉就往炕边跑。

    这会儿见尔芙只穿着寝衣,两个小家伙儿当然不会不管不顾地往炕边跑,弘轩更是已经避嫌地站在了绢纱屏风的另一侧,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手道:“儿子唐突了!”

    “说什么呢?”尔芙紧了紧四爷披在她身上的小袄,揽着在炭炉旁烤热了身子的小七,对着屏风后面的弘轩,抬手招呼着,“我是你额娘,你惦记我不是应该的事情么!”

    小七也顺着尔芙的话帮腔了两句,加之四爷这尊大佛准许了,弘轩这才忸怩地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对着尔芙俯身见礼,恭声问道:“额娘身子可大好了?”

    尔芙笑着让瑶琴扶起弘轩,抬手招呼过弘轩,如揽着小七一般揽入怀中,一边拿着帕子擦干了弘轩脑门上已经融化的雪花,一边满脸不赞同的嘟哝着:“别学你阿玛那副面无表情的傻样子!”

    “呃……”四爷闻言,斜眼看了眼尔芙,随即见尔芙压根没看他,更觉得受伤了,抬手拿过一面不知道谁放在角几上的西洋手把镜照了照。

    小七窝在尔芙怀里,正好抬眸看去,便瞧见自家阿玛正对着手把镜挤眉弄眼的傻样子,忙拉了拉还在和弘轩说话的尔芙,低声窃笑了起来,“额娘,你看阿玛……”

    “不许胡说。”尔芙不想四爷这位阿玛在孩子们心里没有了为父的威严感,忙抬手拍了拍小七的脑门,含笑教训道。

    随即又趁着这机会教训起了已经有些四爷影子的弘轩,“你看你阿玛在家里和在外面是不是不大一样,这就是正常人。

    若是谁成日里不管面对谁都板着一张脸,那才叫奇怪呢!

    尤其是在亲人跟前,压根不需要那么注意规矩、礼数。

    对于父母长辈的尊敬和孝顺,并不是表现在这些虚礼上的,只要你打心里是惦记着阿玛和额娘的就是孝顺,家就不是个讲究礼节的地方。”说着,尔芙就抬手扯着弘轩两腮上的嫩肉往两侧扯去,扯出了一个变形的笑容。

    “儿子知道了!”弘轩的脸被尔芙扯变形了,说出的话倒是还算清楚,只是口水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外流着,加之他正在换牙,口水流的就更凶了。

    那副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的样子,简直就好像得了中风症的病人一样,尔芙看着自家一板一眼的儿子丢脸,笑得更欢了,直笑得弘轩脸红得好像蒸熟的螃蟹,这才松了手,将一条崭新的帕子塞到了他手里,“快擦擦吧!”

    弘轩脸红红地擦着口水,看着自家额娘笑得前仰后伏,又见小七也笑弯眼的样子,自家阿玛虽然还顾忌着他的脸面,却也是忍俊不禁,差点就羞得哭了出来。

    “好啦好啦,弘轩最可爱了!”尔芙见弘轩的凤眸里水光闪闪,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忙故作黑脸地瞪了瞪小七和四爷,笑着打圆场道。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暖阁里温暖如春,左右伺候的瑶琴等人时不时低声说笑两句,气氛显得甚是融洽,尔芙低头看着话本子,只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觉得话本子上的一个个墨字变得越发模糊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困劲又袭来,尔芙却并不想这么睡去。

    毕竟黑白颠倒的作息习惯对于身体的损伤很大,而且她也不愿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小七他们都进宫了,玖儿和小九呢?”捏了捏有些发涩的眉心,尔芙望了眼廊下肃静安逸的院子,低声问道。

    “主子想小主子们了吧,奴婢这就让人抱过来。”小文灵透些,抢在古筝、瑶琴前,开口说道。

    尔芙微微摇头,拒绝了小文的提议。

    说起来她虽然并未日日将孩子们待在身边,但是她在心里是惦记着小家伙儿们的,她也不愿意这样的冬日里折腾小家伙儿们,毕竟这时代医疗水平较差,即便是一场风寒都有可能要了幼儿的性命。

    “别折腾了,还是我过去看看吧!”尔芙笑着说道。

    起身吩咐小文去取来大氅,便穿着夹棉的旗装往暖阁外头走了出去,在门口裹上了大毛衣裳,顺着洒扫干净的回廊,信步往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里,除了之前就在的金嬷嬷,多了几个生面孔。

    尔芙之前打赏院子里伺候的仆妇,可谓是大张旗鼓,但偏偏是漏了这么一块。都说拉一村不落一人,看着眼前神色如常见礼的四个奶嬷嬷、并两个才刚刚留头的小宫女,她心里打了个激灵。

    “之前想着冬日里冷风飒飒,担心折腾着几位嬷嬷受冻,这会儿我这也受了礼,这该给的新年封红,自然不能省的。”尔芙笑脸吟吟的说着就让小文和小满上前扶着拘礼的几位奶嬷嬷,抬手招呼古筝和瑶琴将库里存着的几匹好杭绸料子送过来给她们,又从袖管里取出了几枚不起眼的荷包。

    这几枚荷包,本来是尔芙给年后来府里头请安的女眷带着的孩童们提前预备下的。

    比起打赏给仆妇的红包,那厚重程度高得不是一点点,除了几个用红丝线串在一起雕刻着吉祥纹路的赤金珠子,还有一对雕刻着平安如意纹样的金锁片。

    几个脸生的奶嬷嬷都是四爷安排过来的新人,本来见尔芙打赏了院子里其他仆妇,独独没理会她们这块,还当是尔芙这位侧福晋对她们有什么意见,这会儿见尔芙不但送上了价值不菲的荷包,说得也甚是客气,原本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纷纷行跪拜大礼的叩谢“主子赏赐。”

    “都起身说话吧。”尔芙笑着抬了抬手,吩咐人送上了绣墩,“除了金嬷嬷,咱们今个儿是第一回见,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照顾好小主子就算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至于那些虚礼,真真是能免就免吧,我不喜欢被人跪了拜了的,总觉得好像熬成为庙里的泥菩萨似的。”

    尔芙话说得逗趣,眼神也甚是真诚。

    新来的三位奶嬷嬷都是四爷从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的奶口,在她们进府前就已经安排人将尔芙的喜好交代过一番,这会儿见尔芙这么说,倒是也没什么意外的。

    但是尔芙对她们并不熟悉,还是细细问了各人的姓氏。

    照顾小九的是新来的两个奶嬷嬷,已经和小九度过了有些艰难的磨合期,身量丰腴、皮肤白皙的那个姓丁,家中有个和小九年岁相差无几的男孩,至于站在丁嬷嬷旁边的那个圆脸,一团和气似铺面掌柜的嬷嬷则姓程,夫家正是四爷开府分过来的皇庄上的管事程老头,相对来讲,比丁嬷嬷更得尔芙的信任。

    至于玖儿身边就是金嬷嬷,领着新来的冯嬷嬷了。

    金嬷嬷奶水充足,很少让冯嬷嬷插手喂奶的事情,反而将张罗几个嬷嬷吃喝拉撒的琐碎事都推到了冯嬷嬷头上,显然有些欺负新人的意思。

    不过尔芙也就是听冯嬷嬷抱怨几句就算了,并没有想过多干预这事。

    一来是因为金嬷嬷照料玖儿着实尽心;

    二来是当时四爷突然从庄子上将金嬷嬷找来照顾玖儿,这么个条件并不出众,且已经奶过两个孩子,年岁偏大的奶嬷嬷能得四爷的眼缘进府,想来是四爷看重信任的。

    对于尔芙来说,只要金嬷嬷全心全意为着玖儿好就好,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太过深究了,实在是没有必要。

    当然她也不是全然不管了……

    --毕竟若是真让金嬷嬷将新来的冯嬷嬷欺负得在西小院没办法立足,她也担心这位冯嬷嬷对她心有怨怼,怕这位冯嬷嬷不敢对她怎么样,反而背地里给玖儿、小九的动手脚。

    尔芙趁着旁人不注意,低声敲打了金嬷嬷几句,又坐在东厢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如来时一般潇洒的走了。

    ……

    出了东厢房的门,尔芙并没有急着回到温暖如春的暖阁里猫冬,反而站在廊下吹了会儿风,一直到身上有些凉了,这才不紧不慢地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尔芙趁空翻了翻这两日那些来探病的女眷送来的礼单,眼神略微在瓜尔佳府送来的礼单上停留了片刻,缓声道:“让人给额娘送个信去吧,想来我昏迷回府,额娘也是惦记着的。”

    “奴婢这就让赵德柱给前头送消息去传信。”瑶琴笑着应道。

    打从大嬷嬷来到西小院的那天,向来不管事的尔芙就把这些对外的事物,统统交到了大嬷嬷手里,后来出了那事,大嬷嬷走了,这些事物就自然而然的移交到了瑶琴手里。

    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瑶琴向来是近身宫女里的第一人。

    不过,今个儿尔芙却不想这么安排了。

    见瑶琴抬腿就要往外走,嘴角微微勾起,笑着叫住了瑶琴,轻声说道:“你怎么也犯傻了,三格格不是额娘安排过来照料我身子的么,这会儿我身子好了,等四爷回来和四爷打个招呼,直接让三格格回去和额娘说一声,也好让额娘更放心些。”

    说着,尔芙就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郭络罗氏借她身体的名号往她跟前塞人,她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人送回去,不然她不就吃亏了。

    瑶琴本就是聪明人,只不过有些事情习惯成自然了,被尔芙这么一提醒,自然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连声说好,更是已经做主从锦盒里捧出了尔芙私库的账目,盘算着要给这位尔芙的娘家妹妹带些什么礼物回府了。

    尔芙见状,本没有言语,反而交代瑶琴不能抠门,“妹妹多年不曾回府,一直在庵堂里清修,想必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我这个做姐姐的之前不知道就算了,这次咱们可不能亏待了妹妹去。”

    说着就又着重选了几样华丽、却甚是张扬,很容易就造成喧宾夺主效果的头面给尔蒉格格添进了礼单里,不是她瞧不起尔蒉,只是看尔蒉的形式做派,她觉得她就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不好当面泼冷水,却最方便人背地里挖坑设套,轻而易举就能让尔蒉出个大丑。

    如果郭络罗氏真心心疼她,那自然会为她细细考量,若是不然……呵呵,尔芙表示定然不能再让人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了。

    这边,尔芙和瑶琴等人说说笑笑的选着要送回到瓜尔佳府上的礼物,那边尔蒉格格已经让人将妆匣打开,仔细挑选着晚上配衣裳要用的首饰了。

    ……

    尔芙故意没事找事的让自己忙活起来,一直折腾到天色渐暗,这才笑着让人收拾了手边的东西,安排人给乌拉那拉氏、李氏、外院书房等几处地方都送去消息,及时准备热水、热茶、姜汤等东西,免得在宫里劳累一天的四爷等人回来还要继续等。

    同时,她也让小生子准备了可口的饭食。

    又喝了一天粥,尔芙的肠胃得到了充分的缓和,已经能照常用饭,她特地让小生子将昨个儿四爷吃得津津有味的那道红烧排骨又做了一盘子解馋,这才换了身还算庄重的旗装,领着瑶琴等人往垂花门附近的花厅等着迎接四爷等人回府的车轿。

    尔芙到达花厅的时候,四爷等人的车轿已经快到府门外。

    她只来得及喝了口茶就领着一众在府里留守的格格,一道到了垂花门前面守着。

    “妾身恭迎福晋回府。”尔芙站在最前面,看着乌拉那拉氏穿着一袭朱红色缎面火狐皮大氅走进,笑着俯身行了个万福,柔声说道。

    “快起来。”乌拉那拉氏紧走两步,来到了尔芙跟前,抬手扶起了拘礼的尔芙,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道,“怎么这么冷的天也不让人给你准备个手炉,你这身子才刚刚好些,若是再着了风寒,那可是不美了。”说着就招呼过在身旁伺候的宫人将她之前在车里抱着的手炉,送到了尔芙手里。

    这边乌拉那拉氏和尔芙说话,旁边的钮祜禄格格等人不敢怠慢,又给李氏请安见礼后,这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妹妹大好了。”李氏理也不理想要上前讨好的钮祜禄氏,快步走到乌拉那拉氏身侧站定,笑着瞄了眼站在花厅廊下想要靠近,又有些胆怯的尔蒉,柔声说道,“之前可是把咱们大家伙儿都吓坏了,三格格更是哭得好像泪人似的,真是让我羡慕瓜尔佳姐姐有这么个好妹妹呢!”

    说着就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廊下跃跃欲试的尔蒉格格。

    乌拉那拉氏顺着李氏的眼神看去,自然知道了尔蒉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很是不喜的冷哼一声,

    但是到底碍着尔芙的面子,没有多说,只是交代了尔芙要好好照料身子,便低声说了句“大家伙儿都散了吧。”,率先领着人离开了垂花门附近这片空地。

    尔芙笑着俯身恭送,转头看着还未来得及走开的李氏,冷冷道:“李侧福晋何必羡慕我有妹妹心疼……

    我记得李侧福晋不是有个好姐妹在盛京的庄子上清修,不如我舍了脸面求四爷的恩准,将你那位好姐妹接回府来让你们亲香亲香。”说着就冷笑着瞥了眼站在廊下踟蹰不前的尔蒉,暗道一声‘丑人多作怪’,转身领着瑶琴等人回到了西小院。

    这边,尔芙领着人回到西小院里,还没来得及脱去大氅,四爷就已经领着人过来了,一同过来的人除了弘轩和小七,还有尔蒉这个她不欢迎的人物。

    “姐姐。”尔蒉一进门就嘤嘤若泣的唤了一声。

    “有话说话,咱们满人家不喜这些骄矜做作的做派。”尔芙微微挑眉,斜了眼旁边看好戏的四爷,沉声说道。

    尔蒉正要下拜的动作一怔,随即就红了眼眶。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之前尔芙还觉得尔蒉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这会儿也不免高看了几分,这样一个说哭就哭、说软就软的好演员,就是放在现代,那也是影后级的选手了。

    “行了,别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了,好像我磋磨了你一般。”尔芙不耐烦应酬她,如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招呼着瑶琴领着人去西厢房里伺候着四爷沐浴更衣,转身拉过还愣在门口的小七和弘轩就往东次间走去。

    东次间的临窗炕上,一张不大的炕桌上摆满了弘轩和小七爱吃的小吃,两个在宫里拘谨了一整天的小家伙欢呼一声就往炕上爬去,理也不理站在门口哭哭啼啼的这位姨母,加之四爷也好像看不见似的走了。

    尔蒉自然觉得这戏不演也罢了,“姐姐……”

    “有话就说,别跟叫魂似的,我这还没死呢!”尔芙不耐烦的摆手,她真心是将尔蒉烦到骨子里去了,好不容易有空和小七、弘轩说说话,非有这么个外人不自觉的搅合进来,真真是太不识相了。

    尔蒉被噎得一愣,随即又露出了那副要哭不哭的德行,拧着衣襟往尔芙跟前走来,低声说道:“姐姐,我就是想来看看侄子和侄女,你若是不喜欢,那我就先回去了。”

    “想看就看,别哭哭啼啼的,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尔芙拧眉看了看窗外西厢房里的光亮,笑着将手边的高足盘往小七和弘轩跟前推了推,头也不抬的嘟哝着。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薛掌柜,显然是聊性不佳,便是老管家努力找出各种各样的话题来,他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应付着,一张脸板得好似谁欠他八百万吊钱似的,弄得老管家也是好尴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在,这种尴尬的尬聊环节,很快就被老管家嘴里的东家打断了。

    秦府当家人秦有良,一个年过三旬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袭不甚光鲜的布衣,脚下穿着一双满是泥点的素面布鞋,全然看不出是身价不菲的商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出来的庄稼汉呢,唯有他那张白皙的脸蛋,让他显得和庄稼汉有些不同。

    “薛掌柜的,您这是谁着你了!”秦有良快步走进屋子,笑着问道。

    “东家,这丁将军手下的人将望海楼里里外外的大厨都抓走了,这都是这月的第三回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咱们这望海楼就等着关门歇业吧,您好歹也是他丁将军的姻亲小舅子啊,您是不是该找他说道说道了!”薛掌柜闻言,没有好脸色地直言道。

    “不过就是这点小事啊,改日我就去找我那便宜姐夫好好说道说道。”

    “我的东家,这可不是小事,咱们开酒楼的,连厨子都没有,你让那些食客来就是坐着喝茶水啊,这么折腾下去,估计都不需要其他的酒楼想法子挤兑咱们,咱们就得关门歇业了。”薛掌柜瞧秦有良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蹭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满脸恼怒地拍着桌子说道。

    不怪薛掌柜如此羞恼,实在是这新当家的太不着调了些。

    原本秦有良他老爹在世的时候,这秦有良也是个有为青年来的,但是随着秦老爹两腿一登归西了,秦老太带着家财体己去了庙上清修,一副要远离凡尘俗世的模样,这秦有良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那些花花草草,将酒楼这摊事统统丢给了薛掌柜的。

    初时,薛掌柜还挺高兴,觉得是东家信任,做事也更加认真尽责。

    不过随着秦有良从最初一月一查账,两月一查账,改到半年、一年才查次账,且有时候这账本怎么送来就怎么拿回去,这就让薛掌柜的有些不安心了,他也不是没有找秦有良谈过,但是秦有良就是那副扶不起来的模样,一门心思地钻到郊外的园子里去了,他就知道这秦家的气数是到头了。

    如果换做那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兴许还会高兴秦有良是个纨绔性格。

    偏偏薛掌柜就是那种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的主,他从十三岁做学徒跑堂就在秦家,连当初他老娘过世没钱下葬,都是老东家出钱出人帮忙张罗的,他就认定了一定要好好报答老东家,结果老东家一过五十就完蛋了,没等到他报答的那天,到了秦有良这辈上,瞧着秦有良不务正业的德行,薛掌柜是又气又急。

    今个儿,他为了廖文清揪走望海楼大厨找过来,也是想刺激刺激秦有良。

    结果……秦有良又是这德行。

    他自说自话一番,瞧着秦有良仍然是那副无所谓的德行,这股子邪火就窜上头了,他也懒得废话了,又摇头叹息一阵,说了些难听话,甩着袖子就往外走去。

    只是薛掌柜不知道,他走后,秦有良就露出了很无奈、很纠结的表情。

    外人都以为秦有良是个贪玩胡闹成性的纨绔,却不知道他的为难,这薛掌柜说他是丁志胜的小舅子,那就是糊弄外人的,其实他就是丁志胜一房小妾的娘家弟弟,自家姐姐在将军府里不受宠,到现在也没有生下个孩子来,现在丁志胜能用到他酒楼的大厨,那是他巴不得的事儿呢,他哪能找丁志胜去要森么说法……

    再说,他在坤峰园摆弄花草,也不是薛掌柜以为的那样,而是想要讨好一位京官。

    他听人说起,那位京中大官不爱旁的,唯爱满园春色、花颜吐芳,所以他就在城外买了一块地,盖了这么一座花房,里面除了两处绣楼和几处下人居住的矮屋,到处都是花花草草,为求花匠精心,也怕外人听说效仿,他这才会三年都长在坤峰园里忙活。

    现下,眼瞧着就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了,他更是脱不开身了。

    秦有良知道,只要他能抱上京中大佬的大粗腿,区区一间望海楼就是送给丁志胜,又算得了什么事儿呢……

    因为秦有良是举子之身,他也想要进入官场打拼一番呢……

    当然,这些事儿在没有眉目之前,总是要保密的,不然帮忙说好话的人未必有,但是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忙着搞破坏呢!

    只是谎话就是谎话,即便是重复千万遍,即便是再圆全,终究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四爷冷木森严地瞧着下首卖力表演的丁医士,待他觉得瞧得累了,瞧得无趣了,直接开口言道:“爷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真没想到你到现在还不能面对现实,还在幻想着狡言脱罪呢……”

    “王爷,您这是何意?”丁医士心底发虚地颤声问道。

    四爷很是好心情地对他露出一个笑脸,只是笑容里却是全无温度,眼神更是阴冷得可怕,他纤细修长地手指来回拨动着拇指上戴着的那枚青玉扳指,轻轻抚摸着扳指上细密精致的纹路,冷声说道:“怕是丁医士在府里当差多年,见惯了爷和善无害的一面,早已经忘记爷是朝上赫赫有名的冷面王了吧。

    此番,你伤害乌雅格格和其腹中胎儿之事,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不过这种事呢,爷要是不往上报,顶多算是家务事一桩,再不济就是大宅门里的阴私事一件,你作为这件事的其中一个当事人,丢了太医院的差事,丢掉小命,却不至于连累家眷子嗣,但是要是将此事呈报宗人府的话,戕害皇室血脉的一条罪过,那就不是你丁医士一条性命能担待得起的。

    爷愿意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该识趣的,不然……”

    说到这里,四爷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就他那恨不能吃人的表情和他那如鬼魅般阴森森的语气,只要丁医士不傻就能听明白四爷话里的弦外之音。

    是了,还有监察皇亲宗室的宗人府这把利刃悬在头上呢……

    宗人府这衙门,看起来好似是个游离于三司六部这些衙署外,但是其权柄比起都察院还要大,单单是其所管辖范围就足够让所有人对其望而生畏,一旦此事被四爷送呈宗人府,那就不再是一桩小小的宅斗纷争了,到时候甭管能不能揪出幕后之人,丁医士这个负责对乌雅格格腹中胎儿动手脚的太医是跑不掉的,连同他的三亲六故和府中家眷,一定会成为这场暗算的殉葬者之一。

    丁医士是贪生怕死,丁医士是贪财好色,丁医士是嚼舌如簧、能言善道……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有太多太多的缺点,但是他同样也有软肋,他的软肋不是旁的,正是其血脉传承的独子。

    作为一个三代单传的男人,他格外看重家中才开蒙不久的独子。

    他一直以为四爷不会因此事牵扯到他的家眷,他一直以为四爷不会不顾脸面地将此事捅出去,所以他心里一直留有一线希望,但是现在四爷突然戳破了他心底的希望,这个刚刚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丁医士,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丁医士满眼震惊地瞧着上首端坐的四爷,颤声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他那些看起来严丝合缝的谎言,根本不曾让四爷的内心有过丝毫动摇,那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也不过就是耗空四爷所有的耐心而已,所以他很是果断地认罪了。

    如同四爷所猜测的那般,丁医士确实并没有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消息都说出来了。

    这人啊,都有利己的心思,尤其是做坏事的时候。

    别看丁医士口口声声说他就是被吴嬷嬷给骗得做出坏事,但是是非曲直,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豪门望族的妾室都盼着能够生下一子半女地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呢,乌雅格格就算是仗着自个儿和四爷是表亲,心里有底,却不也会放过这种能够往上爬的机会,出现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儿,吴嬷嬷还塞给自个儿那么多银子还赌债去,他就是再傻都能看出些问题来了。

    既然他知道这事里有蹊跷,又怎么可能不给自个儿留条后路啥么的呢!

    正因为如此,乌雅格格腹中的胎儿才会保到今个儿……

    正因为如此,他也偷偷跟踪过吴嬷嬷。

    吴嬷嬷是内宅仆妇,一般来说是不大容易出府的,但是府里人多眼杂,谁也保不准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人呢,为了保险,吴嬷嬷在府里的时候,一直都和丁医士没有太多往来,包括丁医士偷偷交给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那都是在府外完成交接的。

    作为能够顺利考进太医院里当值的民间大夫,丁医士不单单在医术上的造诣不错,也很有几分机灵劲,他见吴嬷嬷和自个儿来往都要偷偷摸摸安排在府外,便有些怀疑吴嬷嬷和背后指使她这么做的人,也是在府外见面的,当他有了这样的怀疑以后,他就开始偷偷跟踪吴嬷嬷的举动。

    不过他到底是有差事在身的医士,总不能没事就守着四爷府的后门等着盯梢,但是这事儿交托给别人,他又不放心,所以这个聪明人就想到了常年在大栅栏那边靠乞讨为生的小乞丐们。

    别以为做乞丐就不需要点本事,那些个没有眼力见的乞丐早就饿死了。

    丁医士会找到这些小乞丐帮忙的原因很简单,原因有二。

    一来是这些小乞丐们都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小可怜,要是不仔细瞧,还真分辨不出谁是谁,加之城里这些比较热闹的街市上,到处都不缺少这种小乞丐的身影,所以也就不怕吴嬷嬷会注意到突然出现在自个儿身后的小乞丐了。

    二来是这些小乞丐和自个儿无亲无故,便是被人抓住,也不怕牵扯到自个儿头上。

    不过花钱买通街头巷尾的小乞丐帮忙盯梢吴嬷嬷,也有不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吴嬷嬷出出进进的地方,哪儿都不是这些个破衣烂衫的小乞丐能混进去的,但是这点对于丁医士来说,问题并不大,他就是想要摸清吴嬷嬷的行动规律和经常出入的地方,剩下的就是他自个儿抽空过去瞧瞧的事儿了。

    吴嬷嬷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被丁医士收买的小乞丐盯住了。

    而丁医士为此付出的就是一两都不到的银角子一枚,他在顺利摸出吴嬷嬷每次出府的行动路线和时间以后,也没有莽撞行动,而是先练习了改头换面的本事,确保不熟悉的人认不出自个儿,他这才屡屡出现在吴嬷嬷经常出入的茶寮酒肆里。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在一个茶馆里等到了偷偷摸摸和吴嬷嬷见面的人。

    那日,天蓝水清,西风微微,耀眼的旭日就高悬在天际之上。

    丁医士本来都有些等得不耐烦,准备起身离开了,就在他要走未走的时候,一个头戴瓜皮小帽,颌下蓄须,身穿湖蓝色府绸面棉袄,脚踩皂色千层底软靴的中年男子就直眉楞眼地奔着吴嬷嬷过去了,连路过小伙计和他问好打招呼都没有回应一下,脚步匆忙得很……

    虽然就是一错身的工夫,但是丁医士还是看出了来人是谁。

    别看来人做男子装束,颌下还贴着假胡须做掩饰,但是她过于轻盈的步伐,还有眼角不起眼的一处疤痕,还是透露了来人的身份,来人是四爷府里一个掌管洒扫宫女的小管事婆子。

    照说丁医士是没可能记住这么一个后宅里微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怪只怪这个婆子太爱美,明明家里孩子都好几个了,却偏偏觉得自个儿眼角那处的小疤痕太碍眼,她不相信坊间大夫们的本事,也是心疼请医看诊的汤药费,愣是求着前院账房的一个小管事找到了丁医士的头上。

    因为这管事婆子抠抠搜搜的做法,也就让丁医士记住了她。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薛掌柜,显然是聊性不佳,便是老管家努力找出各种各样的话题来,他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应付着,一张脸板得好似谁欠他八百万吊钱似的,弄得老管家也是好尴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在,这种尴尬的尬聊环节,很快就被老管家嘴里的东家打断了。

    秦府当家人秦有良,一个年过三旬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袭不甚光鲜的布衣,脚下穿着一双满是泥点的素面布鞋,全然看不出是身价不菲的商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出来的庄稼汉呢,唯有他那张白皙的脸蛋,让他显得和庄稼汉有些不同。

    “薛掌柜的,您这是谁着你了!”秦有良快步走进屋子,笑着问道。

    “东家,这丁将军手下的人将望海楼里里外外的大厨都抓走了,这都是这月的第三回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咱们这望海楼就等着关门歇业吧,您好歹也是他丁将军的姻亲小舅子啊,您是不是该找他说道说道了!”薛掌柜闻言,没有好脸色地直言道。

    “不过就是这点小事啊,改日我就去找我那便宜姐夫好好说道说道。”

    “我的东家,这可不是小事,咱们开酒楼的,连厨子都没有,你让那些食客来就是坐着喝茶水啊,这么折腾下去,估计都不需要其他的酒楼想法子挤兑咱们,咱们就得关门歇业了。”薛掌柜瞧秦有良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蹭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满脸恼怒地拍着桌子说道。

    不怪薛掌柜如此羞恼,实在是这新当家的太不着调了些。

    原本秦有良他老爹在世的时候,这秦有良也是个有为青年来的,但是随着秦老爹两腿一登归西了,秦老太带着家财体己去了庙上清修,一副要远离凡尘俗世的模样,这秦有良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那些花花草草,将酒楼这摊事统统丢给了薛掌柜的。

    初时,薛掌柜还挺高兴,觉得是东家信任,做事也更加认真尽责。

    不过随着秦有良从最初一月一查账,两月一查账,改到半年、一年才查次账,且有时候这账本怎么送来就怎么拿回去,这就让薛掌柜的有些不安心了,他也不是没有找秦有良谈过,但是秦有良就是那副扶不起来的模样,一门心思地钻到郊外的园子里去了,他就知道这秦家的气数是到头了。

    如果换做那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兴许还会高兴秦有良是个纨绔性格。

    偏偏薛掌柜就是那种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的主,他从十三岁做学徒跑堂就在秦家,连当初他老娘过世没钱下葬,都是老东家出钱出人帮忙张罗的,他就认定了一定要好好报答老东家,结果老东家一过五十就完蛋了,没等到他报答的那天,到了秦有良这辈上,瞧着秦有良不务正业的德行,薛掌柜是又气又急。

    今个儿,他为了廖文清揪走望海楼大厨找过来,也是想刺激刺激秦有良。

    结果……秦有良又是这德行。

    他自说自话一番,瞧着秦有良仍然是那副无所谓的德行,这股子邪火就窜上头了,他也懒得废话了,又摇头叹息一阵,说了些难听话,甩着袖子就往外走去。

    只是薛掌柜不知道,他走后,秦有良就露出了很无奈、很纠结的表情。

    外人都以为秦有良是个贪玩胡闹成性的纨绔,却不知道他的为难,这薛掌柜说他是丁志胜的小舅子,那就是糊弄外人的,其实他就是丁志胜一房小妾的娘家弟弟,自家姐姐在将军府里不受宠,到现在也没有生下个孩子来,现在丁志胜能用到他酒楼的大厨,那是他巴不得的事儿呢,他哪能找丁志胜去要森么说法……

    再说,他在坤峰园摆弄花草,也不是薛掌柜以为的那样,而是想要讨好一位京官。

    他听人说起,那位京中大官不爱旁的,唯爱满园春色、花颜吐芳,所以他就在城外买了一块地,盖了这么一座花房,里面除了两处绣楼和几处下人居住的矮屋,到处都是花花草草,为求花匠精心,也怕外人听说效仿,他这才会三年都长在坤峰园里忙活。

    现下,眼瞧着就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了,他更是脱不开身了。

    秦有良知道,只要他能抱上京中大佬的大粗腿,区区一间望海楼就是送给丁志胜,又算得了什么事儿呢……

    因为秦有良是举子之身,他也想要进入官场打拼一番呢……

    当然,这些事儿在没有眉目之前,总是要保密的,不然帮忙说好话的人未必有,但是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忙着搞破坏呢!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薛掌柜的那边的忍耐度是达到极限了,他要是再不做出些表示来的话,怕是这位为望海楼辛苦十余年的掌柜就要罢工了。

    秦有良颓坐片刻,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吩咐老管家去准备了一份不厚不薄的礼物,又命府里备好马车,借着去将军府探望长姐的名义,特地在望海楼前兜一圈,这才来到了将军府里。

    一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少,当秦有良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日头偏西了。

    而此时此刻,将军府里正在热火如荼地张罗着钦差大人的接风宴。

    丁志胜没工夫理会自个儿这便宜小舅子,府前守卫来报,他直接就让人将秦有良送去后院了,连和秦有良打声招呼的想法都没有。

    戍守一方,别看正妻不在跟前儿,但是丁志胜的府里也不缺少女眷。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将军府里打理内院庶务的女眷,也不是秦有良的亲姐,而是已经丁志胜一房小妾的正妻陪嫁丫鬟春香,春香容貌虽然不出挑,但是性格恬静内敛,且膝下育有一子,加之丁志胜也不想正妻远在祖籍还要惦记着他这边儿,所以这打理内院庶务的事儿就落在了春香头上。

    如今将军府后宅里的几房小妾,不论被抬进府前的身份如何,哪怕是官家庶出的小姐,也都要尊称春香一声姐姐,这也是一件蛮尴尬的事儿。

    秦有良将几样不轻不重的礼物交给了来门口迎接的廖文清,便直接进内宅去了。

    玉亭阁,一处有着观景凉亭的小偏院里。

    秦有良的姐姐秦氏有些不解地瞧着对面而坐的自家弟弟,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该不会是又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什么风声?”秦有良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笑着问道。

    “没什么,就是京里派来一位钦差大臣,如今正在前院小住呢,我还以为你又是听了什么风声跑过来献殷勤的呢。

    有良,听姐姐一句劝,你就安心地将家里的产业打理好,别想着做官那点事了。

    你看你姐夫,如今都已经是守尉了,那在咱们这儿,也是一跺脚地都颤的主儿吧,但是还不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些比他官位高的朝廷大员,你说你与其费尽心力地给自个儿求个官身,还不如就潇潇洒洒地做自个儿的一方富贾呢!”秦氏有些后悔自个儿的嘴快多舌,但是倒也没有瞒着,三言两语就将尔芙这位钦差大臣来访的事儿说了。

    不过她还是不忘语重心长地劝说自家弟弟务实些,别总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同胞姐弟,别人不知道秦有良的心思,秦氏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当初她为何会成为这丁志胜的一房良妾,还不是自家老爹想要成全秦有良谋个官身的想法,结果呢……

    她成了丁志胜的小妾,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眼瞧着就是人老花黄了。

    而秦有良,还不是一个守着祖业过日子的小商贾。

    当初如果不是秦有良百般游说秦老爹,秦老爹怎么舍得将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送到丁志胜府里做小呢,一个官身,误了她一辈子,偏偏秦有良还是这副一门心思跑到黑的模样,真是让秦氏心里颇多感慨啊……

    不过这些话,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秦有良仍是如此,她也没招了。

    果然,秦氏这边话音才落,秦有良就双眼冒光地坐正了身子,笑嘻嘻地继续打探着尔芙等人的来历。

    可惜他注定是一无所获,因为连丁志胜都不知道尔芙等人的来历呢。

    秦有良在谋求官身这件事上,那绝对是有大毅力的主儿,他见自家长姐对此不甚了解,也不着急,笑呵呵地陪着秦氏说笑一会儿,又从袖管里取出两张叠得齐整的银票,递到了秦氏的手边,低声道:“这高门大院里的日子不好过,身边多些体己钱,也省得那些眼睛都长在脑门上的奴才瞧不起人,这点银子,留给姐姐零花吧。”

    “我不缺钱,将军虽然不经常来我这里走动,但是也不曾轻慢我,而且春姨娘将府里的婢仆约束甚严,我这里的日子倒是不难过,我就是发愁你,你怎么就不死心呢!”秦氏没有去接秦有良递过来的银票,摇头拒绝道。

    “不缺,也留着吧。”秦有良笑笑,将银票塞到了秦氏的手里,继续说道。

    说完,他就借口还要抓紧回去,直接离开内宅后院。

    秦有良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凑到丁志胜跟前儿,也讨不到好脸色看,但是让他就这么放弃这个唾手可得和钦差大臣接近的好机会,他也是万万不肯的,所以他站在路上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直接奔着将军府西南角上的厨房走去。

    望海楼的大厨徐虎子,最擅长烹饪海鲜。

    正在灶前忙活着的徐虎子,抬头擦汗的空档,瞧见自家东家秦有良喜滋滋往这边儿来,手上的动作没停,但是眼睛却已经飘到外面去了,他一边大着嗓门招呼着东家,一边加快动作,眨眼工夫就将锅里的辣炒螃蟹装到旁边备好的缠枝莲纹边瓷盘里了。

    “忙着呢,辛苦了,回去让薛掌柜给你多支一份茶钱。”秦有良也来到了跟前儿,他瞧着满头是汗的徐虎子,很是亲和地招呼道。

    “干得一样的活,这边能领份赏钱,回去还有茶钱,那可是便宜我老徐了。”

    “知道便宜就该偷着乐,你还吵吵啥呢,还打算给你那两个小徒弟也讨一份啊!”

    “不敢不敢,我那两个小徒弟那份,自是得我这个做师傅的出。

    东家,您这会儿怎么在这儿呢!”徐虎子胡撸一把脸上的汗水,有些好奇的问道。

    因为秦有良摆弄花草成瘾这事儿都在望海楼里传遍了,徐虎子就算是成日猫在后厨里忙活,也多少听了一耳朵,所以他真是有些好奇自家东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秦有良闻言,偷偷一笑,对着徐虎子招招手,示意徐虎子附耳过来,低声道:“我听说今个儿我姐夫要招待京里来的钦差大臣,特地过来凑热闹的,不过我来得有些晚,那边都开席了,我这要是冒冒失失闯过去,岂不是给我姐夫丢脸么,所以我就先过来厨房这边儿兜一圈呗,等过会儿再上菜的时候,我再跟过去。”

    说完,他就站直了身子,还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下全无褶皱的袍摆,显得很是重视。

    “那成,那东家您先在这边儿歇歇,别往厨房里凑了,我这边儿手下快些,保管让您马上进堂屋里饮酒去。”徐虎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也不在外摸鱼了,一边将秦有良让到旁边,免得被厨房的油烟呛到他,一边拍胸脯打着包票。

    不得不说,徐虎子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高手。

    只见他回到厨房里,一边吩咐徒弟将灶膛里的火挑起,一边交代帮佣厨娘将食材搬过来,两手齐动,眨眼就将两道菜的食材,分别下到了两口锅里,他就这样一手控制着一边儿,时而翻炒两下,时而加些佐料,愣是让两道菜一块出了锅。

    刚刚出锅的两道菜品,再加上先前那道辣炒螃蟹和笼屉里蒸着的清蒸黄鱼,刚好凑够四道菜品,再添上两道海味小食点心,他对着厨房外面排队等候的小丫鬟一摆手,便让小丫鬟将这些送前边去了。

    而秦有良也跟在小丫鬟们身后,笑呵呵地往堂屋那边去了。

    堂屋里,已经休息够的尔芙,正和丁志胜、廖文清等人同坐一桌饮宴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您看,这才从海里掏出来的大螃蟹,稍微洗洗,连盐都不需要放,更不用其他的调味料调味,往笼屉里一扔,待水汽涌上来就出锅,就着那股子热气,咬上一口满满的蟹黄,那滋味怎是一个鲜字能形容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说完,他就示意身旁布菜的小丫鬟将一只足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螃蟹,送到了尔芙眼前的盘子里。

    尔芙有些为难地瞧瞧眼前这只比自个儿脸都要打上一圈的螃蟹,忍住嘴里已经泛滥成灾的口水,笑着寒暄道:“丁将军,咱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吧,您看这大人来、大人去的,听着也别扭,如果丁将军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叫我一声兄弟好了。”

    同时,她也在心里腹诽着丁志胜是不是故意难为自个儿。

    这么大的螃蟹,清蒸着吃,味道极鲜,但是吃起来就很难展现出优雅的一面了,如果是三五个亲近的人凑在一块儿,那确实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反之……几个陌生不熟悉的人坐在一块,要依靠着精巧精细的蟹八件来吃螃蟹,这就是自己找罪受了。

    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尔芙根本不会使用蟹八件好伐……

    她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名门闺秀,要想将优雅刻在骨子里,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加之四爷有意放纵,虽然她在这时代生活了十余年了,还是洗不去骨子里女汉子的一面。

    好在,诗兰很快就察觉到了尔芙的无奈。

    她微微上前一步,趁着尔芙侧身和丁志胜说话的空档,动作娴熟地摆弄起了盘子里的大螃蟹。

    而旁边丁志胜也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桌上,笑呵呵地回答道:“凌柱大人都不嫌弃我一个粗人,我又怎么会嫌弃您呢,那我就真不客套了。”

    “这是最好的,不然我这饭都吃不安生。”尔芙也是满脸堆笑地配合道。

    “好好好,那我不客气了,兄弟。”

    “那我也不客气了,丁大哥。”尔芙笑着点点头,柔声答道。

    随着两人正式改变了对对方的称呼,原本还有些拘束的桌上气氛,很快就融洽了起来,而就在此时,秦有良也随着上菜摆盘的小丫鬟,溜达进了将军府的正堂里。

    “这位是……”尔芙瞧着眼前这位主不主、仆不仆的秦有良,低声询问道。

    “哦,让兄弟看笑话了,这是我房里一位妾室的娘家兄弟,经常来我这里胡闹,今个儿这真是赶巧了。

    来来来,秦有良,既然来了就别躲躲闪闪的了,快过来给凌柱大人问安。”丁志胜先是有些尴尬地介绍了一下秦有良的身份,见尔芙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这才对着在门口畏畏缩缩、不进来、也不离开的秦有良招招手,朗声介绍道。

    “学生秦有良见过凌柱大人。”秦有良闻声,立刻顺杆爬地凑到了桌边儿拱手道。

    尔芙闻言,微微欠身,笑着招呼道:“既然是兄长的亲戚,那就一块坐吧。”

    秦有良就等着尔芙这句话呢……

    随着尔芙的话音落地,秦有良动作利落地坐到了末梢位置的空位上了。

    丁志胜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自个儿这个便宜小舅子,但是这会儿当着尔芙的面,秦有良也已经入席,他实在是豁不出脸面去出声撵人,只能当没瞧见秦有良那副谄媚模样,尽量不给自个儿添堵了。

    可惜,他不去看秦有良,不代表秦有良不努力给自己加戏。

    毕竟秦有良的目的就是要在京中来的钦差大臣跟前儿刷够好感度、刷够存在感的,要是他就这样缩手缩脚地坐在下首陪坐,那他的目的不就泡汤了么……

    so……

    他才入座没一会儿,便喧宾夺主地抢过丁志胜待客的主人职责,一副自来熟模样地给尔芙介绍起了桌上的菜品。

    相比起丁志胜,他也确实有这个本钱。

    因为这望海楼本就是他的产业,别看他这几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外的坤峰园了,但是也要比丁志胜了解望海楼的这些招牌菜,介绍起来,那真是嚼舌如簧,愣是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将在座众人都说得口水泛滥成灾了。

    尤其是尔芙。

    毕竟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海鲜又是一种保鲜期很短的食材,便是她贵为亲王福晋之尊,想要如此大快朵颐地吃海鲜,那也是挺难的,尤其是她又特别喜欢吃海鲜,这压在心里十余年的馋虫,可算是彻底被秦有良勾起来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心里还惦记着失踪的四爷,她都已经打算撸袖子大吃了。

    不过有了秦有良在这里滔滔不绝的打岔抢白,一直想要开口寻求丁志胜帮助寻找四爷和十四爷下落的尔芙,愣是直到酒宴结束,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心里打算说出口,而且也没有吃好喝好,弄得尔芙离开堂屋的时候,这本来都已经开朗许多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下来了。

    回到自个儿的房间里,尔芙再也压不住被抢白导致的火气了,冷声吐槽道:“这什么小舅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们说是不是丁志胜特地安排出来给我添恶心的啊!”说完,她接过诗兰奉上的热茶就咕嘟咕嘟地灌了个水饱。

    “依奴婢看,这应该就是凑巧了,奴婢瞧着丁将军的脸色都绿了。”

    “是啊,本来丁将军就显得有些不自在,从那个秦有良进来以后就更不自在了。”

    听了身边两个近身婢女的分析,尔芙总算是觉得心里自在了些,她抬手拂了拂紧蹙的眉心,摇头叹息道:“如果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又何必为难我自个儿呢,真是白费劲了,快给我端碗醒酒汤过来吧,我这胃里都快翻腾死了。”

    说完,她就捂着脑门,如同被煮熟的大虾似的弯腰躺在了窗边的美人榻上了。

    作为一个拥有一杯倒体质的人,愣是靠药物压制住醉意,还要摆出颇为豪爽的做派来一通畅饮,那种痛苦,比起单纯醉酒,还要更加难受,天知道尔芙如何保持着清醒的状态走回到客院里的,总之现在她是一动都不想动,恨不能长在这张不算舒适的美人榻上。

    少时片刻,一碗热腾腾的醒酒茶送到了她的跟前儿。

    她示意诗兰扶起自个儿,连胳膊都不抬地咕嘟嘟喝了两口,便又一次躺回到了美人榻上,幽幽道:“诗兰啊,一会儿你替我去趟丁将军那里,便说我约他明儿一块去海边巡视防务,措辞柔和些,尽量不要引起对方反感。”

    “得,奴婢一会儿就过去……”诗兰笑着应道,同时将一个软枕塞到了尔芙脑下。

    有了软枕枕着,身上也有软被搭着,酒意上涌的尔芙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而就在她安睡的时候,脸上泛着酒色回到自个儿家里的秦有良,却贼兮兮地笑了。

    作为一个颇有些天赋的商人,不但需要发现商机的触觉,更要有敏锐观察力,秦有良就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虽然尔芙的言行举止都有陈福陈公公特别指正过,衣着服饰上,也是格外注意,连耳朵眼儿都特地堵起来了,但是就她那头梳成麻花辫儿的青丝长发就泄露了她是女子的秘密。

    别看今个儿秦有良坐的位置有些偏,但是一心想要讨好尔芙的他,真是将尔芙从头到脚地观察了一番,连丁志胜都没有注意到的小秘密,也被他毫无意外地察觉到了。

    虽然现在已经到康熙朝末年了,原本的金钱鼠尾的小辫辫,有了些许改良改进,但是在粗细上,被剃去了一部分头发的男子发辫,总比不上未剃头的女子发辫粗,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明显的不同,而且尔芙也不可能为了女扮男装就将长发剃去,所以为了掩饰这点不同,陈福还特地准备了几条妆点发辫的流苏穗儿。

    正因为如此,一路上,也不曾有人发现尔芙女扮男装的秘密。

    可惜,这次就在秦有良这儿露馅了。

    秦有良发现了尔芙辫子上的小秘密,又着重观察了下尔芙露在外面的一双玉手,很快就确定了尔芙的女子身份。

    当然,他发现秘密以后,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妥之处。

    因为他知道他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商贾,就算是有个举子身份,在尔芙跟前儿,也算不得一个能上得台面的人,他要是敢跑去揭穿尔芙的身份,那等着他的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但是要是换成他姐夫丁志胜出面,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他还需要考虑下该如何说服丁志胜出面,所以他仅窃喜一会儿就开始犯愁了。

    秦有良真是不亏他商人的身份,仅仅是一刻钟左右,他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让自家长姐偷偷透露口风给丁志胜,然后再由他出面搞定丁志胜,他相信他的便宜姐夫也不会甘心一辈子留在这穷乡僻野的地方,如今有一个能傍大腿的机会,丁志胜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到时候丁志胜吃肉,而他趁机捞口汤喝就够了。

    打定主意的他,笑嘻嘻地回到自家娘子房里……

    他一个男子,即便是他是秦氏的亲弟弟,但是也不好经常去见秦氏,自家娘子就不同了,同为女子不说,还曾是闺中好姐妹,怎么都比他和秦氏说话方便些,而且这也是一件对自个儿有好处的事儿,夫荣妻贵,自家娘子一定会格外上心的。

    果然,秦有良和妻子刘氏一说,刘氏就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他斥巨资在城外修建的坤峰园外,出现了一双奇怪的兄弟。

    两人虽然模样狼狈,但是一身贵气,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坤峰园的院工孟老憨是个性格憨厚的本分人,他见两人一副落了难的模样,也没有故意刁难人,笑着询问两句,便将人让进了自个儿的小屋子里。

    他一边将自个儿才找出来的两套干净衣裳,递给眼前浑身上下如落汤鸡似的两兄弟手里,一边笑着说道:“你们先歇歇腿儿,老头子我去张罗些吃食儿。”说完,还不等两人道谢的话说出口呢,他就已经麻利地往旁边的厨房跑去了。

    此时,出现在坤峰园里的一双兄弟不是旁人,正是落海失踪的四爷和十四爷。

    这也幸亏他们落海的地点,比较靠近海岸线位置,加之当时海上的风浪不算太大,所以即便是当时没有人发现他们落海,他们也愣是凭借着意志力熬到了海边儿。

    只是因为海上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志物,他们也分不清东西南北,所以他们上岸的位置有些偏。

    那是一处呈凹形的荒凉海滩,到处都是硌脚难行的砂石粒。

    两人落海时,又都是一身比较显眼的戎装,为了避免遇到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有人的地方,便是先换了身衣裳,而且这一路就没敢泄露身份,直到偶然听说一个行商说起京里派来的钦差大臣是钮祜禄氏凌柱,两人这才一路追着尔芙的行踪赶到崇武城外。

    这也是四爷和尔芙心有灵犀了,不然他都要和老十四一块回泉州府的军营去了。

    别看现在没有了八爷党和大阿哥胤给四爷找麻烦,但是也不代表朝中就没有人盼着他能永远失踪。

    他和老十四这一路上,之所以不敢泄露身份,不敢贸然接触府衙,便是因为在他最初想要随便找个衙门求救的时候,竟然在那个县衙的外面,瞧见了一个他很眼熟的人,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老九跟前儿颇为得脸的管事,他可不相信老九的人突然出现在那么一个穷乡僻野的地方是偶然,加之他偷偷探听得来的消息,也证明了老九的管事是急忙从府城赶过去的。

    so……

    为了安全起见,他和老十四一商量,便决定不要冒险表露身份了。

    正所谓千金之子戒垂堂,比起冒险去县衙求救,区区赶路的这一点点辛苦,也就不算什么事儿了,尤其是当他们得知钮祜禄氏凌柱作为钦差来到这里以后,但是他们却忘记了他们身上没有官凭路引,根本进不去戒备更为严森的崇武城卫所。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他只以为是皇阿玛担心他和老十四的安全,特地派来了自个儿的便宜丈人呢,不过即便是便宜丈人,他相信凌柱大人也不会是坑害自个儿的人,所以他才会和老十四一路匆匆追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在尔芙满心苦闷的时候,其实四爷和老十四两人就一直腿着跟在她的身后。

    如果崇武城卫所里的尔芙知道这点,一定会怒骂四爷一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四爷为了自身安全,小心翼翼地隐藏行踪是没错,但是好歹也该给自个儿在沿海州城的商号送个信去,何必这样辛苦追逐呢……

    可惜,这时候尔芙不知道四爷和老十四就跟在自个儿的身后,四爷也不知道自个儿追着的人是尔芙,更忘记了自家福晋是个坐拥数个商号的巨贾。

    他这一路,可以说是吃了数不尽的苦头啊。

    如果不是老十四和自个儿身上还有几样比较值钱的挂件,他都快混成乞丐了。

    少时片刻,孟老憨就拎着一个装着吃食的篮子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里。

    他左右瞧瞧已经换上干净衣裳的四爷和十四爷,又瞧瞧墙角孤零零摆着的一个长条板凳,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低声道:“你们瞧我这儿,地方太狭窄了,委屈你们了。”

    说完,他就将篮子放在了桌脚下还垫着一本破书的桌上了。

    篮子里,一盘子有些发黑的馒头,两小碗切得细碎的咸菜丝,两双竹筷子,便是全部了。

    如此寒酸的吃食……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呢!

    别说自小就被德妃娘娘当眼珠儿般疼爱的老十四没见过,就是从小就被迫要自力更生的四爷也没有瞧见过,因为就算宫里有些刁奴见四爷年纪小想要怠慢,也没人敢把这种吃食送到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跟前儿来,那绝对是不打算要命的作死行为。

    黑面馒头配咸菜丝,这在普通百姓人家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两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皇子来讲,还是有些难以下咽,但是借居在此,两人也不是那种喜欢刁难人的人,自然不会提出一些太为难孟老憨的要求,所以他们虽然是眉头紧蹙,却勉强自个儿拿起了硬邦邦的凉馒头,就着旁边的凉茶,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一顿饭,就这样在一种很诡异的氛围里结束了。

    孟老憨不是看不出两人眼底的嫌弃,也不是看不出两人的勉强,但是他也是无奈,他就是坤峰园里一个值夜的院工,实在拿不出更好的食物来招呼这两位瞧着就身份不简单的客人了,他又是个性格憨厚的老实人,就算四爷和十四爷嘴上没有挑剔,他自个儿就已经是满心愧疚了。

    而四爷和老十四则是满心尴尬了。

    因为这也怪他们没能很好的保持一个客人该有的礼仪,竟然让好心收留他们的老先生心生愧疚,偏偏老四又是个口冷心热的主儿,让他说些安慰人的话,也太难为人了,老十四则是个从小到大的小霸王,他真是放不下架子,所以……

    小小的房间里,一时间就剩下三个男人手忙脚乱收拾碗筷的声音了。

    好在,很快就有好奇孟老憨大晚上还要去厨房取吃食原因的八卦人士出现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做什么的啊?”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呢?”

    “你们多大了?”

    “瞧着不像是咱们这里本地人吧?”

    来到小房间打探消息的八卦人士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也是厨房里的帮佣,就住在厨房后边儿的厢房里,除了在厨房里忙活,也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能打发时间了,所以一闲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聊八卦了。

    她也有着这个年纪大部分女人的爱好,那就是保媒拉纤。

    四爷和十四爷是两个保养得宜、气质出众的男人,一身布衣,却难掩气质,所以她毫无意外地想到了自家刚刚及笄没几天的小孙女,然后这话题就毫无意外地跑偏了,整个房间里的节奏都被她带跑了。

    好在四爷和十四爷都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寻常百姓人家女眷打交道的经验,并没有将老婆婆的种种问题联想到某些事情上,神态还算自若,但是旁边已经坐下闷头抽烟的孟老憨就有些懵了,他是知道这厨娘婆子家里的一些情况的,也猜出厨娘婆子的打算了,但是他本来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他想要替四爷和十四爷解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剩下期盼着这两位瞧着就不简单的贵人不要翻脸,不然他就真是不知道咋办了。

    他可是不知一次听说,那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是动辄就要人性命的恐怖存在的。

    所幸,四爷和十四爷都不是那种长歪的纨绔子弟,虽然他们渐渐猜透了厨娘婆子的一些荒唐想法,心里是觉得荒唐,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直保持着一副积极乐观的好态度,笑着配合着厨娘婆子的种种问题,一直到外面月上中天,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了,隐隐还有些雨点飘落的时刻,然后厨娘婆子终于是意犹未尽地提出了告辞。

    厨娘婆子一告辞,三个年纪不同、身份不同的男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逃出生天的庆幸模样,尤其是孟老憨。

    他比四爷和十四爷还痛苦,因为他是两头担心,既担心四爷和十四爷的态度不好,惹怒了性格泼辣的厨娘婆子,又怕厨娘婆子的犀利问题激怒了这两位尊客,所以他承受的压力是双倍的,好在一切都还在控制内。

    “这茶好香啊。”送走了厨娘婆子,三人并没有忙着休息,也是因为这房间里就一张通铺,一套半新不旧的行李,实在不够他们一块休息的,所以三个大老爷们就开始了尬聊。

    先是四爷似有若无地介绍着自个儿和老十四的来历。

    他们先前已经统一过口风,将他们的狼狈和与气度不和的穿着打扮都归结到了沿海作乱的水匪头上。

    这样他们为何会没有官凭路引这件事,也就是变得顺理成章了。

    孟老憨呢,一个性格憨厚的本分人,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泉州府,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下乡收税的税官,哪里经得住四爷和十四爷合伙忽悠呢,很快就信了二人这番不太经得起推敲的话,更是认认真真地替他们想起了办法。

    如何在没有官凭路引的情况下,顺利混进戒备森严的崇武城。

    其实这事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得很。

    熟门熟路的当地人,就算没有官凭路引,也不会被守门的卫兵拦住,一些生人,又是在人群中属于鹤立鸡群那种的,那就很容易会被拦下来检查官凭路引了,但是要是混在不需要检查官凭路引的人群中间,也轻易就能混过去,毕竟又不是要去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

    而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最好让四爷和十四爷混进城去的办法,就是随着坤峰园往城里秦宅送花卉时蔬的队伍进城去了。

    刚巧后个儿就是坤峰园往城里秦宅送花卉盆景的日子了。

    当然,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四爷和十四爷是明晃晃的圣面孔,坤峰园的管事会不会允许这样两个生人出现在自个儿的送花队伍里,还有坤峰园的主人秦有良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怪罪自个儿……

    管事那边儿还好说,孟老憨和他的关系不错,他去打个招呼,应该没问题。

    唯一的变故就是坤峰园主人秦有良呢!

    帮助人是需要一些成本的,稍有不慎就丢掉饭碗,要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孟老憨不能不犹豫,不过到底还是帮助人的好心肠占据了上风,所以他还是打算冒险试试吧,兴许没那么倒霉地碰上坤峰园主人秦有良呢……

    不过该交代的话,他还是要交代几句的。

    比如他们必须换上坤峰园大部分仆从都要穿的灰黑色粗布短打。

    比如他们必须不能挑衅官兵。

    比如他们不能惹麻烦牵连到坤峰园上下。

    诸如此类吧,反正孟老憨足足和四爷、老十四唠叨了大半宿,将一些有的没的都通通交代了一番,他这才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过去替他们找坤峰园管事说项去了。

    相比起孟老憨的好忽悠,坤峰园管事就比较精明了。

    管事秦旺是秦家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秦有良一块长大,见过的世面不少,一眼就看穿了四爷和十四爷不大成熟的谎言借口,但是他也不是一见面就戳破四爷和十四爷的谎言,而是细细询问着二人进城之后的打算,生怕不小心将海上水匪们的探马带进城里去。

    四爷和十四爷再次搬出忽悠孟老憨的那套嗑,表示在崇武城卫所里有正在等待他们的伙计们,他们两个是出外游玩遇到贼匪的倒霉东家,他们丢了随身体己和官凭路引,不得不出此下策地想要混进城去。

    这种谎言,那肯定是忽悠不住秦管事的。

    好在四爷和十四爷那口地道的京腔和周身那份超凡不俗的气质救了他们,因为秦管事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二人像是海上那些脏兮兮的水匪探马,但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还是不想将二人带进城去。

    最后还是孟老憨帮忙说和,说两人瞧着就是身份尊贵的主儿,咱们帮他们一把,虽然未必能让他们这些贵人记挂在心里,但是总不会弄得他们过后来找麻烦,但是咱们要是不帮他们,兴许就这么得罪了贵人呢,到时候岂不是要给自家东家秦有良添麻烦。

    这猜测看似不讲理,却是最真实不过的事儿。

    他们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哪儿知道这些生来尊贵的人心里都想些什么呢,尤其评弹说书先生嘴里,一向不乏权贵纨绔子弟找穷人麻烦的事儿,所以孟老憨这么一说,秦管事稍微沉吟片刻,便同意了这件事儿。

    就这样,四爷和十四爷有惊无险地在坤峰园里住了两天。

    第三天的晨起,天才蒙蒙亮,四爷和十四爷借住的小房间外就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和孟老憨有些熟悉的声音,原来孟老憨怕他们错过时间,也怕秦管事当面答应,背后故意丢下他们,所以特地早起赶过来叫他们了。

    对此,匆忙起身的两兄弟,自然是一通感谢。

    孟老憨是个憨厚人,他笑着摆摆手,指了指门外放着的一桶清水,有些尴尬地挠头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精细的人,怕是不习惯这样邋遢,特地打了些水过来,你们简单洗洗吧,一会儿就该跟着他们一块出发去城里了!”

    “麻烦大哥了!”四爷一边拎起门外的水桶,一边笑着道谢。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随手的事儿。”对此,孟老憨又是憨厚一笑,然后就忙着告辞了。

    四爷站在门口,目送着孟老憨离开,转身回到了房间里,一边催着老十四洗漱,一边穿戴起了那套有些剌人的粗布衣裳,说起来,他们这一路隐姓埋名的走来,这吃喝穿戴上,也不是那么狼狈的,最惨的时候都要穿上一套细棉布的长袍,但是现在么,也就唯有忍耐一下下了。

    老十四的嫌弃就显得太明显了。

    他如同翻垃圾似的来回翻着那套灰黑色的粗布短打,终于忍不住反抗道:“四哥,我真要穿这套衣服么?”

    “那你想不想到城里去见见你四哥我的那个便宜老丈人呢,想就抓紧换上吧,不然你就只能留在这里等着我确认安全以后,然后再回来接你了,不过我可不确定我到时候还有时间接你,估计京里因为咱们俩失踪的事儿都要闹翻天了吧!”四爷闻言,勉强一笑,如同哄孩子似的低声劝道。

    显然,老十四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他还没有那么不分轻重,很快就整理好情绪,认命地穿起那套灰突突的粗布短打,又将编得齐整的发辫如同孟老憨等人一般盘在脑顶,这才跟着四爷蔫头耷脑地来到了已经出现在房门口的秦管事跟前儿。

    秦管事只是淡淡地瞧四爷和十四爷两兄弟一眼后,便让两人跟在了队伍最后。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而与此同时,将军府里的尔芙也没有闲着,她已经将自个儿的来意和丁志胜丁将军说清楚了,别提当时丁志胜那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了,总之那叫一个意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丁志胜是放下了心里头的巨石,尔芙却是满腹担忧,她能看出丁志胜在找人这件事上是不用心的,但是她又不能表现得太强硬,只好让随行护卫的御林军和府中护卫尽量辛苦些,跟着那些嘻嘻哈哈的兵丁出去,一块去各个小渔村寻找四爷和十四爷的踪迹。

    府里。

    一件疑似是四爷的贴身玉佩,竟然出现在了漳州府里的当铺里。

    这消息是通过淘沙居在这边儿的分号传到尔芙手里的。

    之所以说是疑似,实在是因为这枚由炫彩坊京城总号玉雕大师亲手雕琢的祥云腾龙纹环佩中内环微雕的数字串码出现了些许墨痕,让其中几位阿拉伯数字有些看不清了,但是这枚玉佩又确实是四爷出行所带行李中的一样,而且据赶过来汇合尔芙的苏培盛说明,当日四爷等船出海前,这枚玉佩就佩戴在四爷盔甲内。

    羊脂玉佩,本就是稀罕的东西,又是有着十分相似的数字串码。

    这让尔芙心里有八成相信这枚玉佩就是四爷所佩戴的那枚,再联想到其出现的地点和时间,这种怀疑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几分,但是没有亲眼见到玉佩之前,她还是不敢肯定。

    “你派人去传信吧,让淘沙居将东西送过来。”尔芙将手里的玉佩拓印放到旁边,低声吩咐道,说完,她就迈步往外走去。

    她迫切地需要去外面吹吹风、醒醒脑了。

    先前就曾经说过,崇武城卫所是一处沿海瓮城,经纪并不繁荣,但是也是有两条似模似样的商业街,来到这里几日,她也没有心情出去走走,现在心情烦闷不已的她,终于打算领着人去外面走走了。

    旁边主院里,丁志胜听说尔芙要出去游玩,忙安排人手护卫。

    不过在将军府的府门口,两列整装待发的护卫,还是被尔芙打发回去了,她很是客气地推辞道:“我就是随便走走,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人瞧见,还以为这城里出什么事儿了呢!”

    “凌老弟,你贵为钦差之尊,代天巡狩,这出来进去的,可是得多加小心啊!”

    “无妨,你别看我身边跟着的人不多,但是不管是陈福也好,还是青黛这丫头,他们都是精通武艺的高手,有他们在我跟前儿伺候,足够保证我的安全了,而且这崇武城是丁大哥的治所,真要是有事,您还不是能随时派人去解救,总不能不管我吧!”

    “那是自然,别看丁大哥这将军府不大,却是能人不少!”

    “那就是了啊,那我就走了!”

    “好吧,既然凌老弟都这么说了,老哥要是再拦着,非要安排人手护卫,好像就显得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那老弟就随意在城里转转,要是想出城,老哥再派人就是。”

    “如此最好了!”尔芙笑着点头说道。

    她本就不是个喜欢被奴役仆从簇拥的淡然性格,何况丁志胜安排过来的护卫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彪悍兵丁,被这么一群大老爷们围着自个儿呼呼啦啦的,那她就更是百般不自在了,现在丁志胜答应不派人保护自个儿,尔芙简直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觉,所以她第一次表现出了动作迅猛若蛟龙的行动力来。

    尔芙简直是话音未落,便已经招呼着诗兰等人陪自个儿往外面走去了。

    约莫两炷香时间后,一条距离将军府不远、颇为兴旺的街道上,便迎来了这么一队满口京腔的外地游客,街边摆摊的小商贩远远望着,暗暗摇头,心里暗道:这该不会是京里来的那位钦差大臣带来的纨绔公子哥吧,好好一个郎君,怎么身边跟着的都是模样清秀倩丽的姑娘呢,真是奇怪得紧。

    尔芙对丁志胜说是要出去转转,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实际上却是出来散心的。

    她这一路也没有往任何商铺里走,更是对身边擦肩而过的小摊视若无睹,而是一直沿着笔直地城门口缓步而行,一路寡眉哭脸,难展欢颜,直到她走到城门口的时候,突然笑了,转身就往城里走去了。

    诗兰等人,皆是瞠目结舌。

    因为她们都以为尔芙是打算去城外走走,毕竟相比起到处都是高墙狭巷的城里,还是城外一览无余的树影湖色,更加容易让人心情放松些。

    而就在她们满心不解的时候,尔芙已经一路朝前地奔着不远处的一处茶楼走去了。

    尔芙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转身往城里茶楼走去呢?

    答案,太明显了。

    因为就在她打算顺着城门一侧出城的时候,她竟然在对面排队进城的人群里,发现了鹤立鸡群的十四爷了,而发现了十四爷后,她也是毫无意外地发现了身量稍矮些的四爷童鞋了,既然都已经发现了这失踪两兄弟的身影了,她心底的那些烦闷和不安,登时就烟消云散了,为何还要辛苦自个儿往城外去溜达一圈呢……

    回城的路,尔芙走得那叫一个欢快,脚步轻松地简直能够跳起来了。

    她一马当先地走在诗兰等人前头,满脸是笑地进了旁边不远处的一处茶楼里,连上前招呼的跑堂伙计都没顾得上搭理一句,便已经对着身后跟着的陈福招招手,低声交代他快去城门口守着,免得错过了四爷和十四爷的行踪。

    之所以没有去做那个第一个找到四爷和十四爷的人,实在是她怕自个儿控制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在城门口闹出太大动静来,引起其他有心人的注意。

    而陈福就不同了。

    虽然他是太监,但是到底是个爷们,又是经年修炼的老仆,早就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瘫本领,总不能如同自个儿似的一见到四爷就不顾身份地冲过去吧。

    再说,她也怕四爷这般狼狈见到自个儿会尴尬……

    尔芙会如此安排,那也是因为她见到了四爷,也知道四爷活蹦乱跳,并不像身有不适的模样,心里有底了,不然她哪里会考虑到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一壶馨香扑鼻的碧螺春,两盘并不美味的干果小食。

    她就这样诡异地嘴角微扬地坐在窗边儿,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有一搭无一搭地往嘴里丢着已经返潮的花生米,等着陈福领着四爷和十四爷过来。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随着最初找到人的那种欢喜和欣慰的情绪散去,尔芙又不忍不住担心起来了,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些言情狗血剧里的失忆环节,尤其是四爷明明并没有被旁人挟制,却一直没有找到官府表明身份,愣是让朝中康熙帝急不可支地将自个儿派出来,这让她不自觉地去怀疑这两位会不会是失忆了,不然他们怎么会穿成那副模样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得就要坐不住的时候,已经洗漱一新的四爷和十四爷在陈福的陪同下找过来了。

    一直坐在窗边位置,眼巴巴往楼下望着的尔芙,瞧着由远及近的四爷,眼圈红了。

    “傻瓜!”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她一直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瞬间崩堤了。

    而诗兰等一直摸不到头脑的宫婢仆从,也瞠目结舌地瞪大了双眼。

    “你还好吧!”尔芙有些不敢靠近地低声问道。

    四爷闻言,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一点都不顾及两人还都穿着男装的尴尬,一把就将尔芙揽进了怀里,他连连揉搓着尔芙的后背,似乎是在宽慰尔芙,也似乎是在表达自个儿的相思之情,好一会儿才哽咽着答道:“都好,一切都好,见到你就更好了!”

    “四哥,这边上还有人呢!”四爷和尔芙不觉得尴尬,旁边围观群众中的老十四就真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瞟了,加之旁边那些诡异的眼神太过锐利,他又是不甘寂寞的跳脱性格,所以他直就凑到了相拥低语的二人跟前儿,有些破坏气氛的提醒道。

    对此,四爷丢给他的是一记明晃晃的大白眼。

    尔芙则有些羞臊尴尬地低下了头,同时动作利落地退出了四爷的怀抱,低声道:“好就好,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说完,她就给诗兰使了个眼色,示意诗兰去找伙计换个雅间去。

    要知道,当时她为了能够更快看到四爷才选择坐在二楼窗边散台的,但是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这大厅里的散桌就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可不得抓紧示意诗兰去安排。

    不过还不等诗兰动地方,陈福就已经躬身将尔芙等人让到了旁边的雅间里。

    一个好奴仆就该是急主子之所急的,他能够坐稳四爷府大太监的宝座,不单单是他高出苏培盛等人一截的年岁,更是因为他的细心和体贴。

    走在楼下时,陈福就已经注意到了尔芙坐在窗边位置,楼上那一览无余的摆设,再想想自家主子拉着自个儿问长问短的模样,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早在尔芙和四爷抱在一块的时候,便安排小伙计去准备合适的雅间了。

    这是一处不太大的茶楼,有雅间,却并不是那种有窗有门的单独房间。

    两尊六扇屏风,将二楼一角和大厅散座区分开来,虽然不甚隔音,但是却到底是能阻挡住那些好奇者探寻的小眼神儿了,尔芙、四爷和十四爷分开宾主落座,待小伙计将茶水点心都摆好离开,诗兰等人就溜溜儿地退到外面候着去了。

    而尔芙也很好地整理好了情绪,起码是止住了哭腔了。

    她拧着帕子,轻轻沾着泛红的眼角,低声问道:“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多辛苦,我有多害怕,我为了能够来这里找你,我都成了朝里有名的泼妇了,连乾清宫都闯进去了!”

    “我也想很快给你报平安的,但是我和老十四回到城里的时候,你这位钦差都到杭州府了。”四爷也不知道是在炫耀,还是在揶揄,总之态度很是诡异的出声解释道。

    “是啊,四嫂,我和四哥这回是遭了大难了!

    您是不知道,我们落海的时候,身边根本没有人发现,船又太高,我们在海里呼喊求救,船上的兵丁和水手,根本就没有听见,没办法,我们只能强撑着力气游,等到上岸的时候,我和四哥都彻底脱力了,在荒滩上躺了足足两天,这才算缓过一口气来,但是还是染上了风寒,幸亏有好心人相救,不然怕是我们就要在海边等着喂鱼了!

    再然后,那就更倒霉了。

    我们当时是穿着一身戎装落海的,救起我们的好心人虽然分辨不住我们那身甲胄和普通兵将的区别,但是也能瞧出我们不是一般的小兵,所以待我们病愈以后,便把我们送到了附近的县镇上,四嫂你能想到么,我们竟然在衙门口瞧见了我九哥跟前儿的一个管事。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只能想个办法脱身,然后就改头换面地躲起来了。

    再然后,我们总算体力恢复,想着要实在没有办法就唯有靠自个儿找回到兵营去,就在我们想要动身的时候,便听说京中派来钦差搜寻我们的消息,还得知了来人是您的阿玛钮祜禄凌柱大人,我们以为就要能松口气的时候,您这位冒名顶替的钦差就离开了漳州府,我们没办法就这么一路追。

    为了不饿肚子,为了找到您,四哥和我身上那点值钱的玩意儿都当了。”老十四算是瞧出来了,自家这位四哥一定不懂得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道理,指望着自家这位四哥卖委屈、装可怜,一定比晴天霹雳还要难,所以他不等四爷仔细解释就已经抢答道。

    果然,四爷是没打算将自个儿这一路的艰辛告诉尔芙。

    不等老十四话音落地,四爷那锐利如刀的小眼神就已经冲着老十四丢过去了,他绝不会想到,他这位四哥都已经惦记着用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弄哑他了。

    不过他这么一说,尔芙那才刚刚止住的眼泪就又一次落下来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身为男子,他很明白男人的短处,喜新厌旧是男人最大的劣根性,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抛弃妻子的典故了,他相信他这一刻有着愿意将命都托付给尔芙的真心,但是他却不敢保证他会一直保持着这颗真心不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初时,他并没有发现,但是那处有秘密地道通往城外小荒山的别院就在那里,他手下的陈福和张保也不是吃白饭的无用之人,怎么可能不发现尔芙藏在心底的那点点秘密呢,只是他并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而是将这个秘密埋在了心底。

    如果当初尔芙真的狠心离开,如果当初尔芙真的丢下孩子就走,如果当初自己没能挽回尔芙的心,那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自个儿能一直地钟爱着眼前的小妮子么,兴许早就忘记小妮子的模样了吧……

    当他听说那句谚语的时候,他先是玩味一笑,随即却是不停地问心自问着。

    自个儿能不能做到在尔芙不在自个儿身边的时候,仍然如同现在这般疼爱弘和小七,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发现如果没有尔芙经常在自个儿的身边念叨着孩子们的可爱之处,他根本不可能时时记挂着孩子们。

    他就是这样一个忙起来就顾不上任何事的人,不单单是对孩子们。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立场去怨恨对他、对所有皇子都视若无睹的康熙帝,因为他发现他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有尔芙在自个儿的身边,经常提起那些恬静起来就如同天使般的孩子,他才会显得那么重视府里的孩子们,成为一个他自个儿都曾无比奢望过的慈父。

    而没有尔芙在身边时时提醒,他未必就比自个儿的皇阿玛康熙帝做得更好。

    比如之前,他身负皇差在外剿匪,没有了尔芙在耳边提醒,他经常会忘记他府里还有那么多可爱无敌的孩子们,看到那些风姿绰约、恬静温婉的娟丽女子时,他也并非就不会动心,比起一出巡就大肆往宫里添新人的康熙帝是一般无二。

    所幸,他这次出事,让他有机会看到了许多不曾看过的悲惨人生,也让他有时间反思自个儿在各个方面的缺点和短处,让他能够以更加完美的模样去宠爱自家小妮子。

    想到这里,他揽着尔芙的胳膊更用力了几分。

    难怪俗语有云:家有贤妻夫祸少。

    有了尔芙在自个儿的身边,自个儿就是孩子们的慈父,自个儿就是行事有度、条理清晰的冷面王,也是自家小妮子的好好丈夫。

    人生已经如此完美了,又何必去贪恋更多美色呢!

    不过想到尔芙曾经有计划出逃的行为,他还是怕怕的,心里毛毛的,总是要敲打敲打眼前儿这个爱闹性子的小妮子,有了孩子做牵挂,他就算偶有犯错,自家小妮子也不会丢下自个儿了。

    这般想着,四爷的嘴角闪过了一丝有些羞臊的浅笑。

    鬼知道,堂堂雍亲王殿下,竟然也有心虚的时候。

    就在四爷如此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列三辆马车在将军府前停稳了,三个车夫都是一脸惶惶不安的模样,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个儿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天潢贵胄的皇子和钦差大臣,要知道是这样,他们今个儿就不出来赚钱拉活儿了。

    是的,相比起赚钱,他们更怕一不留神就得罪了这些动辄要人性命的贵人们。

    而就在他们惶惶难安地跪在地上等着这些贵人们下车的时候,最先下车的诗兰童鞋已经过去结账了。

    尔芙还不至于赖这些辛苦拉活赚钱的车夫们的小账。

    为了不让这些车夫回去以后就吓瘫吓傻,尔芙让诗兰结账的时候,不但给出了对应数目的车钱,还赏下了一些零碎玩意儿做为安抚。

    随着尔芙、四爷、十四爷依次在将军府前站稳,该退场的车夫们也都离开了。

    这时,丁志胜领着一众亲兵跪地高呼道:“末将携部将恭迎钦差大臣、恭迎雍亲王、恭迎十四贝勒莅临崇武城卫所。”

    “起身吧,没必要这般兴师动众的,咱们还是里面说话去吧!”四爷作为在场最大牌的人,他越过众人,直接站在了丁志胜跟前儿,他很是亲切地俯身扶起丁志胜,对着其他还跪在地上高呼请安之词的部将,朗声道。

    说完,他和丁志胜就相携相扶地往将军府里走去了。

    这样的四爷让落后半步的尔芙和十四爷都有一种见到鬼的感觉,尤其是尔芙。

    尔芙不单单觉得惊讶,更觉得被背叛。

    自个儿明明说过丁志胜这几天都是怎么大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面子功夫,自个儿也说过丁志胜将自个儿这位远道而来的钦差大臣晾在城外足足小半个时辰的事儿了,但是四爷还这样平和亲切的招呼丁志胜同行,这让一心等着四爷替自个儿报仇的尔芙大感失望,满心都是被背叛的心酸感觉。

    老十四则是一脸震惊了。

    自家这位四哥是个什么性格,那就是见到康熙帝和自家额娘德妃娘娘都是冷冰冰的模样,要说现在这副笑脸迎人模样的人是八哥胤,那他倒是觉得更正常些,但是换到自家四哥头上,那就是满满的惊悚了。

    他暗自腹诽:该不会是自家四哥落海被海水泡坏了脑袋吧……

    众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来到了将军府最为宽敞的正堂里落座,四爷仍然是那副平和亲切的模样,竟然拉着丁志胜唠起了家常,一直到他随着尔芙等人一块回到客院里,他这才收敛起脸上的亲和面容,对着众人,正色道:“这里真是一处不错的卫所。

    老十四,你说你领着大批水师蹲在漳州府,怎么就不彻底接管这里呢!

    刚才这位丁将军可说了,这里临海,又有适合修建船坞码头的海湾,更是一座已经建成数百年的瓮城,存兵几十万都不成问题啊,比起漳州府,这里不是更适合你们锤炼水师、建造能以一敌十的海船么!”

    对此,老十四表示真心跟不上自家四哥的思维模式了。

    不过他也听明白了自家四哥的意思,那就是希望自个儿接管崇武城卫所。

    他想想进城一路的所见所闻和丁志胜颇为自得的介绍,好似这里还真是挺适合自个儿和老十三督建水师,这让本就是小霸王性格的老十四毫无意外地惦记上了这里,还未回京就已经琢磨着该如何从自家皇阿玛康熙帝手里讨来这处风水宝地了。

    而四爷也心满意足地随着尔芙回到了尔芙临时居住的房间去了。

    “你这是要学老八搞笑面虎那套了,我说你怎么一个劲儿的和丁志胜唠家常呢,敢情是在替老十四打探这里的情况呢!”回到自个儿房间里,尔芙迫不及待地吩咐诗兰去打水伺候自个儿洗漱了,她扭头瞧着东瞧西看的四爷,低声调侃道。

    “什么叫笑面虎,爷这是不愿伤了镇守边疆多年的老将们的心。”四爷心虚道。

    “呵呵。”尔芙表示,自个儿要信了,那才是脑残呢。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过爷这次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是快把你脸上那层黑乎乎的玩意儿洗了去吧,瞧着怪别扭,再说爷都已经到你身边坐镇了,你也不需要伪装身份了,也免得你这么大热天的还要戴着瓜皮小帽儿,再捂出热痱子来。”四爷不想去猜测尔芙那抹怪笑的含义,他有些尴尬地摆摆手,直接转移话题地催着尔芙去洗漱了。

    尔芙也不打算继续强忍痛苦地女扮男装了。

    既然四爷都这么说了,她自然很快就高高兴兴地去屏风后面洗漱了。

    洗脸、洗头,再舒舒服服地泡个澡,该擦药的地方就擦药,该丢到一边的男装就丢到一边,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重新穿起女装的尔芙嘴角噙笑地回到了房间里,将屏风后的小小净室让给了四爷去洗漱更衣。

    四爷换洗的衣裳都是尔芙特地从京里一路带过来的,连老十四那边儿,也是如此,这也得亏康熙帝没有隐瞒消息,将老十四和四爷一块落海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尔芙,不然到时候四爷都换上正儿八经杭绸素锦苏绣的大礼服,老十四还穿着那身从成衣铺买来的现成货儿,那就太尴尬了。

    一袭清爽淡蓝色苏绣月白色云纹的锦服穿上身,脚下一双同色同面料的云纹长靴,腰间带着盘龙玉佩,手上一把象牙骨的折扇,四爷翩翩有礼地出现在了尔芙跟前儿,勾唇笑道:“多亏福晋安排周到,不然爷还犯愁要该如何参加晚上的接风宴呢!”

    “愁什么呢,你瞧瞧,你前脚去洗漱,后脚就有丁将军替你准备华服了!”尔芙满脸嫌弃地躲开了四爷往自个儿脸上抹的大手,指着旁边角几上放着的描金大托盘,轻声吐槽道。

    不怪尔芙如此,实在是丁志胜也太厚此薄彼了。

    想想自个儿来的时候是个什么待遇,一帮子人都窝在小小的客院里,连诗兰等人都要和自个儿同住,再瞧瞧四爷来了,又是什么样的待遇,比自个儿所居住客院大出一倍的宽敞院落,一摞好几套金丝银线绣制的换洗衣裳,还有门口那一溜儿水嫩嫩的丫鬟,这被人慢待的感觉不要太明显了好伐。

    其实这还真是尔芙错怪丁志胜丁将军了。

    丁志胜就是个粗人,哪里能考虑得如此周到,又是换洗衣裳,又是贴身伺候的小丫鬟的,那都是后院里的春姨娘安排的,就连这一摞金丝银线绣制的换洗衣裳,那都是秦有良托人送进来的,不然就丁志胜这府里还真找不出这样的华服呢。

    再说,相比起尔芙这位顶着钦差大臣的头衔来到这里,却不知道真实身份如何的贵人,到底还是手握实权的亲王皇子,更值得他丁志胜小心讨好,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处心积虑要往官场里钻的秦有良在旁边帮忙游说,可不是就让丁志胜这个人的举动显得前倨后恭起来了。

    四爷顺着尔芙手指的方向看去,笑着走到了角几跟前儿,伸手翻翻这些看着就金光闪闪的华服,又低头瞧瞧自个儿身上这套内敛的锦衣,高低差距,那是一目了然,而且丁志胜这些献殷勤的举动,也让四爷对丁志胜更加不屑了几分。

    至于说,廊下那一溜儿水嫩嫩的小丫鬟,他更是连瞧都没瞧一眼就打发了。

    “派人去给丁志胜丁将军那边传话,便说本王这边有福晋和用惯仆从在,不需要这些丫鬟们了。”四爷笑着凑到尔芙跟前儿坐定身子,直接将门外候着的苏培盛叫进来,吩咐道。

    这南边的姑娘,那真是个顶个的如水葱般娇嫩俏丽。

    不说四爷这个男人如何看,反正苏培盛是瞧得眼睛都有些直了。

    苏培盛听着自家主子爷的吩咐,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还是乖乖地下去传话了,而且不单单是四爷这边如此,便是十四爷那边儿,也拒绝了丁志胜送来的小丫鬟们,反而自个儿跑来找陈福要了两个瞧着就挺本分的小太监在跟前儿跑腿,那模样真是让人瞧不出一点小霸王的风范来。

    鬼知道,老十四年前还曾追着七皇子胤讨要一个模样清丽的小宫女来的呢!

    不过别看四爷和十四爷拒绝这些丫鬟伺候拒绝得爽快,但是面上却是一点都没有让丁志胜难堪,而且已经惦记上这块风水宝地的老十四,甚至还特地跑到丁志胜跟前儿解释了一番,说起了自个儿的为难,说起了自家四哥是个妻管严的**秘密,直说得丁志胜差点赶过来给尔芙请罪,他这才心情欢愉地哼着小曲,领着两个跑腿的小太监,来到这边尔芙居住的客院找自家四哥闲唠嗑了。

    他们这些皇子,玩起来是一个比一个会玩,办起差事来,那也是一点不含糊。

    别看老十四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但是他和四爷商量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比如该如何从康熙帝手里讨来这块风水宝地兴建水师,比如该如何让丁志胜高高兴兴地回到京里去做个吃闲饭的闲官儿。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她能够费心费力地安排茉雅琦的婚事,却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一点怨言,而茉雅琦又是四爷的血脉,这股火儿不能冲着德妃娘娘和茉雅琦去,可不就剩下四爷这个倒霉蛋充当出气筒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这事儿,怎么算都怪不到尔芙的头上,要怪就怪大李氏太重男轻女,要怪就怪大李氏的野心和她的心计不成正比,要怪就怪茉雅琦太蠢,蠢到连是非对错都不懂得分辨了,唯一怪不到的人就是尔芙。

    毕竟大李氏从乌拉那拉氏做福晋的时候,这心里就有着一股遮不住盖不住的野心,尤其是打从宋氏不在以后,她自觉自个儿是最先伺候四爷的老人儿,又有着能生能养的好体格做资本,她连乌拉那拉氏的面子都不卖,何况是尔芙这个后来居上的人。

    其实包括四爷送大李氏去盛京别院,抬举了大李氏的侄女小李氏做侧福晋,保留大李氏在玉牒上的名分,这一系列的举动都说明他并不是打算就这样让大李氏留在盛京别院一辈子的。

    因为大李氏于四爷而言,到底是相伴多年的枕边人。

    即便当时四爷对她的那份情分已经淡薄到一定程度之上,他也不至于如此狠心,他就是希望能借此让大李氏认清楚现实,认清自个儿的身份,不要再惦记那些不可能属于她的身份和尊荣。

    正因为如此,大李氏一番卖可怜的表现,才会让四爷心软地将她接回来。

    只是结果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大李氏各种卖可怜地混回到府里,眨眼间就收拾了那个曾经占据她位置的侄女,其手段之阴毒狠辣,便是四爷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而且大李氏没多久就又一次地故态萌发了,但是她到底是玉牒在册的侧福晋之一,就算是四爷心有不满,也不能轻易将她再送去盛京别院。

    好在大李氏处置了小李氏之后,除了没事给尔芙添添堵以外,便不再兴风作浪了。

    而这种程度的小纠纷,正巧就在四爷的容忍范围内,加之四爷当时身上有一份比较重要的差事要办,他根本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操心府里的大事小情,又陪着康熙帝出巡,刚好给大李氏怂恿茉雅琦做出难以挽回的丑事腾出了机会。

    其实大李氏也没想到茉雅琦会那么大胆……

    只能说,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大李氏本来是想要借茉雅琦私自离府出京的事儿去找尔芙的麻烦,让尔芙背上不慈的骂名,然后再想办法破坏尔芙在四爷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她也特地安排了宫婢仆从跟着茉雅琦伺候,但是茉雅琦就如同提不起来的刘阿斗一般做好了猪队友,一出府门,还没有出京就甩开了那些近身伺候的宫婢仆从,跟着那个不知道到底哪里好的浪荡公子哥玩起了私奔的蠢事。

    之后,茉雅琦的身份暴露,本来就是随便勾搭一个模样不错的小妹妹玩玩的浪荡公子哥也在家人的怂恿下,竟然直接将茉雅琦带回到了自个儿的别院里,玩起了郎情妾意的私奔把戏,妄图借此攀龙附凤。

    他和他家人的目的得逞,大李氏的计划就落空了。

    因为在茉雅琦不顾体统礼教的大八卦下,尔芙那点花边新闻,还真是不够惹人注意的,再加上四爷存心偏袒几分,尔芙是毫发无损,但是大李氏却被四爷怪罪上了,大李氏心生不甘,也怨恨茉雅琦不听自个儿安排,肆意胡闹,竟然连给自个儿亲生骨肉下药的事儿都做出来了。

    闹到最后,大李氏被圈禁在佳思院,茉雅琦名声尽毁……

    一切都能怪得了谁呢!

    四爷也唯有感慨一句,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现在尔芙再次提起茉雅琦的婚事,还是一副怨气满满的模样,他这个没能教育好自家女儿洁身自好的失败父亲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能是陪着笑脸,安抚着尔芙尽快搞定茉雅琦的婚事呗。

    别看四爷是男子,但是他一想到茉雅琦的婚事,那也是一脑门的官司。

    转眼间,茉雅琦都已经是这把年纪,想要找个这年纪都未曾婚配过的适龄男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所以尔芙让诗兰去统计的适龄男子名单,其实就是让诗兰将那些和茉雅琦年纪相差不多、元妻已逝、又无嫡出子嗣拖累的男子都统计出来,然后她再从中挑选合适的人替茉雅琦相看。

    这时候就是考验交际圈和手帕交是否够多的关键时刻了。

    尔芙是一个不太喜欢交际应酬的人,交际圈不够广,更没有什么闺中密友,这让诗兰去统计名单,简直就是强人所难,显然四爷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第二天就将陈福派过来给尔芙帮忙了。

    名义上,仍然是诗兰在统计适龄男子的名单,其实就是陈福在帮忙统计。

    不过就算是有陈福帮忙,这份名单也并不容易整理,因为茉雅琦的闺誉有暇,身体上也存在着一些说大不小的毛病,且心性一般,很难承担起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之责,所以首先就要排除那些身为宗子的适龄男儿,其次还要排除那些年纪轻轻就科举中第的有志男儿,最后还要将品格有问题的纨绔公子哥给筛除出去,那最后能剩下几个人呢!

    答案是寥寥无几。

    因为茉雅琦的身份,到底是亲王格格,出嫁前请恩旨册封一个县主身份就跟玩儿似的,所以三品之下的官宦子弟就要排除,其次还要去掉皇室宗亲、姻亲,再加上之前刨除在外那些人,这偌大的京城里能挑选出三五个合适的人选,那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不但如此,抛开这些问题不说,还要挑选下婆母的品行吧。

    性格太过刻板的婆母是肯定不能要的,因为这样性格的女子不可能接受一个闺誉有暇的儿媳妇。

    性格太过绵软的婆母,也是不能选择的一部分,因为茉雅琦一定不懂谦和二字。

    抛去婆母的问题,还有妯娌问题,那就意味着不能选择那种几世同堂的大家族了,因为茉雅琦就不是那种能够和睦妯娌的温软恬静性格,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是也不能昧着良心坑害其夫家吧。

    就这样,尔芙等人没事就凑在一块,对着几张写满名字的名单挑挑拣拣着。

    足足五天时间,她终于敲定下了第一名相看的男子。

    时任工部侍郎的觉罗氏罗通大人府里的嫡次子,觉罗氏罗河,二十有五的年纪,其发妻他他拉氏,早在三年前就因病过世,房里就两个通房小妾,上有长兄宗子,下有早慧睿智的同胞弟弟打理庶务,既不需要他承继门楣,也不需要他去操心府里的庶务,而且据坊间传闻,此子性格憨厚朴实,全无官宦子弟的跋扈做派,如果不是他脑筋愚钝,不通官场,那想要和他结亲的女子都能排到四九城外面去。

    搞定了第一个合适的人选,尔芙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并没有太轻松,因为这罗河到底愚钝到什么程度,还需要派人细细打听,而且还需要让四爷过目一下人选,看看是否合适,一切都合适的情况下,她还要派人和罗通的福晋接洽一番,看看罗通的福晋舒穆禄氏是否有意结这门亲事,毕竟结亲结亲,那是为了结两姓之好的,总要看看对方的意见,要是四爷府以势压人地逼对方认下这门亲事,那茉雅琦嫁过去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只有身在这个时代,且同为女子,才能明白这个时代的女子是多么悲哀和渺小。

    不但在闺中的一言一行不能有丝毫差错,出阁之后,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上要孝顺公婆。

    这个孝顺,还不单单是普通的孝道,更是要顺,甭管公婆的要求有多么不近人情,你都要顺着公婆的意思来,因为孝顺孝顺,不顺又哪里有孝,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就能够名正言顺的休妻。

    任何一个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的本土女性都不愿被一封休书休回娘家去。

    这下要打理家事、照养子嗣。

    普通百姓人家的媳妇要准备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清洗满屋子老小的脏衣服,收拾屋子,照顾夫君,闲下来还要缝衣服、做鞋子,这全家老少的衣裳鞋袜都要靠女子一针一线地做出来。

    富贵人家的媳妇,倒是不需要做这些琐事,但是也甭想着清闲。

    首先,你自个儿的嫁妆要小心打理吧,还要打理着夫家交到自个儿手里的产业,更要安排好府里婢仆杂役们的差事,除此之外,将府里的人情往来处理得面面俱到,也是你分内的事儿吧,抛开这些,更要善待妾室和庶出子女,碰上个不省心的小妾,那简直天天都是生活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一般。

    这抛开上下两条铁律,中间还要和睦妯娌。

    在这个讲究多子多福的年代,很是少见独生子女的现象,一家有两三个儿子都算少的,多得六七个、九十个,也是常态,人人都要娶妻吧,条件好些的,总要纳妾吧,再加上那些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们,单单是府里这些个妯娌就够这些媳妇们折腾了。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那样一句古话流传下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一个熬字,真是道尽了女子的辛酸和悲苦。

    虽然茉雅琦不是尔芙的亲生骨肉,但是到底是四爷的血脉,爱屋及乌,便是她对茉雅琦意见多多,却也不愿意在这种事儿上为难茉雅琦,让茉雅琦落得个悲凉凄惨的后半生,尤其茉雅琦也不像是个懂得经营婚姻的人,所以她就更要小心谨慎,免得这口黑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扣在自个儿的头上。

    她小心翼翼,但是后院里的其他女人怎么可能留给她太多时间去敲定这些琐事呢。

    就在尔芙为了茉雅琦的婚事愁白头的时候,府里其他内眷还好,一个个安分守己,也不多生是非,就是之前一直上蹿下跳的乌拉那拉氏都安稳了,但是一直在佳思院里无声无息的大李氏出招了,且一出招就是终极一击。

    茉雅琦被梦魇住了。

    一连数日,天天如此,眼瞧着茉雅琦才养得红嫩几分的脸蛋,眨眼间就瘦成了尖下颏,且眼圈泛青、双眼通红地直接出现在了四爷跟前儿。

    到底是自个儿的血脉啊,甭管四爷对茉雅琦有多少意见,总归是心疼她的。

    四爷那是一边招呼着茉雅琦落座,一边细声安抚,小心翼翼地询问,瞧得旁边坐着的尔芙和其他内眷都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了,茉雅琦这才忸怩地说出了她的目的,她说她想念自个儿的额娘,她想要去看看住在佳思院里的大李氏,她说她连着几夜都梦到大李氏对着她无声哭泣落泪,她说她整夜都难以安枕。

    对此,尔芙是一句都不信的。

    不过四爷相信了,四爷虽然是不愿意茉雅琦和大李氏太过亲近,但是他也不希望他的孩子是那种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现在茉雅琦哭哭啼啼地求四爷恩准她去见大李氏,真真是戳到了四爷的软肋上了。

    这让四爷不但对茉雅琦大肆改观,更让四爷认为茉雅琦这孩子太有良心了,明明大李氏都那么坑她了,她竟然还是不能忘记生养自个儿的额娘,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忍心拒绝茉雅琦的要求呢……

    毫无意外,茉雅琦顺利地见到了大李氏。

    大李氏在佳思院里住着,却并没有如电视剧里的冷宫废妃一般自暴自弃,即便是吃糠咽菜,即便是布衣素服,她仍然坚持着每日保养肌肤、维持体态,当四爷陪着茉雅琦一块来到佳思院的时候,四爷先就被大李氏那倩丽且幽怨的背影给闪花了眼睛。

    男人么,往往都是一些视觉动物。

    比如,在大多数的男人眼里,一个萌萌哒的小美女抱着一桌美食大快朵颐,那叫吃货,可爱得不要不要的,但是反之是模样平凡的胖姑娘如此,那就是一个活脱的饭桶,必是各种鄙夷。

    而四爷也不例外,他看到大李氏倩丽的背影和清秀的小脸,直接就忍不住心软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可惜四爷和尔芙达成了共识,但是这到底是有些丢脸的事儿,也就没有将这个共识告诉给大李氏知道,不然大李氏也不至于想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眼下这些事儿都不是什么太紧迫的事儿。

    尔芙拿着这份备选名单来到书房,四爷正在和幕僚们议事,她也就没有过去打扰,而是留在了厢房等候着,这一等就是足足小半天儿,尔芙等得腰背都坐僵了,四爷这才揉着眉心过来。

    “你过来怎么也不让苏培盛通报一声呢,累坏了吧!”四爷瞧着坐在椅子上微微晃动着的尔芙,勾唇一笑,柔声问道。

    “我不想打扰你的正事。”尔芙闻言,笑着答道。

    最近为了茉雅琦的婚事和放大李氏出佳思院这两件事,尔芙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四爷留,虽然是没吵没闹,但是时不时丢过去一记欲语还休的幽怨和无奈、苦涩,也彻底让这位有着护妻狂魔潜质的四爷童鞋心里毛毛地不是滋味了。

    今个儿四爷一瞧见尔芙的笑脸,不但不觉得欢喜,反而被吓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俗话还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俗话还还说了:人在家中坐,锅自天上来。

    总之吧,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无缘无故爱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笑脸。

    尔芙如此反常的表现,四爷怎么可能不觉得心惊肉跳呢。

    不过他也不是二十啷当岁的毛头小伙子了,他心里是惶惶不安,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点不妥当的表情来,真真是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该的好手段使到了刀刃上,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尔芙的一举一动,却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很是随意的接茬说道:“在爷心里边儿,什么事儿都不如你的事儿重要。”

    说到这里,他深情款款地抬起头,唇角微扬地拉住了尔芙放在角几上的玉手。

    对于四爷这种不常表现出来的深情范儿,尔芙颇为受用,但是该说的话,她也不会不说,她很是聪明地和四爷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的闲篇,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凝重尴尬,这才不紧不慢地提起了茉雅琦的婚事。

    茉雅琦三字一出,四爷嘴角的笑容就是一僵,然后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起来了。

    这还真不能怪四爷反应过激,实在是茉雅琦这三个字最近太常出现在他和尔芙的生活之间,加之紧随在茉雅琦名字后面的事情,往往都是些让人犯愁苦闷的坏消息,他都快形成自然反应了。

    尔芙并没有绕圈子,因为她也不打算粉饰太平地把自个儿摘个干干净净,贴上一个大大的好人标签,到底她是嫡母,这本来就是她分内的责任,但是自个儿现在碍于这样那样的困难就要将分内的责任推脱到旁人身上,要是再多做解释,那就有些越描越黑的感觉了。

    所以,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之前是大李氏被禁足,不方便出面去安排茉雅琦的婚事,现在她也出来了,而且她也着实比我这个嫡额娘更加尽心,还是让她帮忙相看吧!”

    四爷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瞪着一双丹凤眼,面露不快地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呢,该不会是府里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酸话吧!”

    好吧,作为一个有护妻狂魔潜质的男人,他连个犹豫的工夫都没有耽误就直接联想到了府里那些吃饱没事干、整日拈酸吃醋、挑拨离间、挖坑设套、窝里横的女人们,暗暗猜测是不是有人又不知道天高地厚地跑出来给自家小妮子气受了。

    一心想着将苦差事推出去的尔芙,忙摇头解释道:“不是,你别胡思乱想的,府里这些个妾室和我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特别和睦,但是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水火不容,再说这府里现在谁不知道我是冒险南下救出你和十四爷的功臣,便是装样子,她们也会安分些日子,哪儿有那么没脑子的人,选择在这时候跳出来和我对着干。

    其实这事儿都是我自个儿太无能了。

    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个善于交际应酬、左右逢源的性格,每次出席那些簪花宴的时候,总是很尴尬地被动应酬,碰上个没有熟人作伴的场合,我都不知道我自个儿该做些什么才好,让我和那些命妇去探讨儿女们的婚事,实在是有些太勉强了。

    之前,那是咱们没办法,我是茉雅琦的嫡额娘,不管我怎么不喜欢这种应酬场合,但是为了茉雅琦的婚事,我都不能挑三拣四的,那就是矬子里拔大个儿,楞顶上去充数的,现在不一样了,茉雅琦是大李氏的亲生骨肉,肯定是早早就已经在心里规划茉雅琦的将来了,有她出面安排此事,也能更加周到妥帖些啊。”

    不得不说,这人要是被逼到一定份上,便是再笨嘴拙舌的人,也能说出一连串的大道理来,比如此时的尔芙,她都没想到她能临时发挥地说出这么一番高见来,且句句在理,丝丝入扣。

    就在她为自个儿的超水平发挥暗暗欢喜着的时候,四爷一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四爷那是什么人,那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别看他有时显得不是那么注意细节,对府里的一些事,也是漠不关心,那是因为他觉得那些事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说白了就是他根本没把那些事儿放在心上,比如后院里的女人们互相告刁状,但是却不代表他看不透后院这些女人们的心思。

    此时,尔芙几句话就要甩锅。

    四爷怎么能看不出尔芙是不耐烦继续操持茉雅琦的婚事了呢……

    他虽然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心里已经有些不喜,有些不喜尔芙这种不顾庶出子女的行为。

    当然,这种不喜,也仅仅就是一丝丝。

    因为就如尔芙所说那般,四爷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喜交际应酬、左右逢源的性格,简直和前头的乌拉那拉氏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乌拉那拉氏是个最耐不住寂寞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出席各种簪花宴,就算是没有人下帖子给她邀局,自个儿还会忍不住往一些权臣宗亲的府里走动呢,那会儿乌拉那拉氏戕害庶出血脉的恶事没有被揪出来之前,这京里就没有人不夸赞他府里的嫡福晋善交际应酬的,那真真可以说是八面玲珑,名声在外的贤内助。

    而尔芙就是那种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的个性,即便是有推脱不掉的宴请,她也是默默地待在一个角落里,除非有人主动招呼,不然绝对不肯出头,让这样性格的人去外面交际应酬,也确实是有些为难了。

    不过即便尔芙如此不喜,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在府里安排了数次簪花宴,之后更是整日游走在各个宗亲官宦的府邸,只为了能够完成德妃娘娘交托下来的苦差事,不能说她就是个不尽责的嫡母。

    现在尔芙打算撂挑子,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吧。

    四爷就这样默默安慰好了自个儿,神色如常地接过尔芙手里的候选名单,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大李氏去瞧瞧吧,毕竟这府里还有好些事儿都需要你这位嫡福晋安排呢,再说你这不也是替她都挑选好了合适的人家了么,再然后就是合八字、定嫁妆那些琐事了,也该她这个亲生额娘出出力了。”

    “别那么说,其实这都是陈福和诗兰他们一点点准备的,我也没做什么事儿,你不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就好了,我真是应付不来这种事。”尔芙闻言,浅浅一笑,倒是没有打算顺坡下驴地粉饰太平就离开,而是直接将自个儿的那点小心思都说到了明处。

    其实这也是尔芙的聪明之处,因为看过太多的宅斗小说,她可不认为她这么一个不算聪明的普通人能斗过自带满点宅斗技能的男主。

    “别这么说,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从南边回来,你都没有好好歇歇呢,正好趁着这机会,你也能松快松快了,没事就领着孩子们去园子里逛逛,这今年入春以来,你和孩子们还没去过圆明园那边儿呢吧,正好这些日子也热了,你们没事就过去玩玩呗,也避避暑。”尔芙的开诚布公,让四爷心里仅存的一丢丢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笑着摸摸自个儿挂满汗珠子的脑门儿,瞧着外面越来越大、越来越热的太阳,柔声建议道。

    “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这在城里面住着,有什么事儿,我也好能及时处理。

    毕竟之前我一走就是两个来月,虽然有德妃娘娘坐镇,大事没有,但是小事儿上,总归是有些不大和我心意的,我也总得把这些事儿都捋顺了才能安心出去玩儿啊!”尔芙又是一笑,随手将手边的帕子递给了四爷擦汗,轻声婉拒道。

    “成吧,反正一切随你,你什么时候想去了,便让陈福安排随行护卫就是。”

    “还是等你闲下来,再说吧,我一个人领着孩子们去避暑,那成什么样子了,再说府里茉雅琦的婚事,也还没有定下来呢,让旁人瞧着,那也显得我这个嫡福晋、嫡额娘太不着调了,你这不是存心坑我么!

    行了,我该说的事儿都说完了,不在这烦你了,我给大李氏报喜去了。

    别看大李氏之前几次坑害过茉雅琦,有些个亲疏不分的意思,但是她心里也是惦记着茉雅琦的,这不儿,她这几天是天天追问我茉雅琦的婚事,都快烦死我了!”尔芙想着圆明园的湖光山色和人工美景,心里一动,但是她很快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四爷的建议,笑着推辞道。

    说到最后,她还不忘在四爷跟前儿给大李氏上上眼药。

    四爷哪里听不出尔芙话里话外的小郁闷呢,但是他并不介意,反而笑着问道:“她都是怎么烦你的,也和爷说说!”

    “好像说她故意烦我就有些过分了,她就是惦记着茉雅琦的婚事呗,多问问呗。”告状是个很考验技巧的事儿,她虽然不聪明,却很会拿捏告状的分寸,她笑容不减的笑着说道,那模样,也不似是在告状,反而更像是撒娇、发牢骚。

    说完,她也不等四爷再问,笑着摆摆手,便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四爷也不好追着撵着地继续询问,到底是后院女人们的一点小矛盾而已,他随着尔芙来到厢房外面,一路送着尔芙出了书房所在的院落,站在门口目送着尔芙走远,这才没事人似的回到了书房里。

    不过他也就是面上好似没事人一般,一回到书房就已经开口询问苏培盛了。

    这府里就没有人不知道大李氏庶福晋这些日子是缠上嫡福晋了的事儿,但是却没人会将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捅到四爷跟前儿去,但是四爷追问,苏培盛也不会替大李氏故意隐瞒,他尽量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不添加任何个人想法的将大李氏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简短复述了出来,也不等四爷再开口,便直接退到了旁边。

    关于大李氏是如何从早到晚地围在尔芙跟前儿献殷勤的事儿,四爷是真不知道。

    他猛然听苏培盛这么一说,眼睛都竖起来了,眉梢高高挑起着,一副难以置信模样地瞧着苏培盛,冷声问道:“为何没人来报?”

    “这……这,大概是底下人都觉得这事儿无关紧要吧!”苏培盛呆愣愣的答道。

    “事关嫡福晋,怎么能算是小事。

    这次,爷也不和你们计较了,以后让陈福每日将主院那边儿的动向整理成册送来,你亲自过目,事无巨细,爷都要了解,爷不想再听说什么无关紧要这样的字眼儿,你要时刻记得一件事,那就是这府里关于嫡福晋的事儿就没有小事。”四爷闻言,抬手揉揉紧蹙成川字的眉心,冷声吩咐道。

    苏培盛不敢怠慢,忙应声称是,脚下却是半步未动。

    其实他是打算晚上等四爷歇息以后,再找机会去和陈福传达四爷吩咐的,但是看在四爷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四爷拧眉瞧瞧他,又瞧瞧他,冷声道:“知道了就赶紧去办啊,在这等着爷安排八抬大轿送你去呢!”

    说完,便丢给了苏培盛一记冷幽幽的眼刀。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苏培盛闻言,暗骂晦气,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一边认错,一边如同大虾米似的点头哈腰地溜边儿逃出了书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后院,尔芙也已经领着诗兰等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大李氏的居所外。

    大李氏显然是有些意外尔芙会这时候到访这件事的,她一边得到信儿就赶忙迎到院门口,一边儿让流云去偷偷打探下尔芙来自个儿这里之前都去过哪里。

    尔芙可不敢大李氏心中如何猜测,她有说有笑地随大李氏来到上房里坐下,喝光了一盏茶,又吃了两块点心,这才漫不经心地说起四爷的决定。

    对于四爷的如此安排,大李氏会觉得高兴么!

    答案,显而易见。

    她现在就是区区庶福晋,能够出入的门庭场合,如何能比得上尔芙这位嫡福晋。

    虽然茉雅琦最后能嫁到一个什么样的夫家,与其母亲是谁的关系并不大,因为不论她大李氏是侧福晋,亦是庶福晋,茉雅琦都逃不出一个庶出的名头,也改不了茉雅琦是亲王府的格格,但是她不够资格出入太过正式的场合,她大李氏又该如何去挑选出最合适的女婿……

    正因为如此,四爷这安排,可算是彻底将她坑苦了。

    不过作为一个以夫为天的本土女人,她并不会将四爷的偏心怪罪到四爷头上,只会怨恨从中作梗的尔芙,即便这一切都是她自个儿作出来的后果,但是她也不会去反省自个儿在这件事里的做法有什么过错的。

    大李氏面上仍然是那副浅笑晕晕的温婉做派,心里却已经将尔芙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她就这样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将尔芙送出了望水居的院门。

    转身离开的尔芙,嘴角露出一抹得意且张扬的笑容,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笑着对诗兰等人大肆吐槽道:“这次看她大李氏还有什么借口跑到咱们主院去搅和我了,我真是佩服她的厚脸皮,你说说哪有这样的人,明知道我不待见她,竟然还跟没事人似的黏在我身边,愣是把我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当做是过耳风,她还真以为我没办法收拾她呢!”

    “那主子就真不管茉雅琦格格的事儿了?”坠在尔芙身后的晴岚,稍显担忧的问。

    她从进内务府小选到来到四爷府当差,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就连她碰到的教习嬷嬷都是内务府里数一数二的好性子,从未受到过任何磋磨的她,还是一个特别容易心软的小妹妹,这个心软的萌妹宫女一想到大李氏之前对茉雅琦的所作所为,这心里就忍不住替茉雅琦担心。

    当然,她也有对茉雅琦的不满。

    在她看来,这位茉雅琦格格就是个有些不分好歹的糊涂蛋,自家主子为她茉雅琦的婚事操碎心,连白头发都钻出了好几根儿,结果就换来茉雅琦如此报答,真是太恩将仇报了,但是要是自家主子能够就此丢下茉雅琦的婚事不管,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不过尔芙却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尔芙还以为她是在替茉雅琦担忧呢。

    作为一个体贴婢仆的好主子,尔芙对着晴岚宽慰一笑,柔声说道:“不用我去主动要求干涉茉雅琦的婚事,稍后大李氏就会主动来找我,毕竟我才是府里的嫡福晋,有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一定需要我领着她出席,只要她不是彻底傻了,那就不会放过我这条大鱼。”

    说完,她就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有些抑郁地做出了一个耸肩的动作。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这种短暂的偷闲日子,应该维持不了多少,而且到时候她也就没有借口推脱逃避了。

    “主子,您这是何苦呢?”诗兰闻言,带着几分不理解的询问道。

    显然,她也是意识到了尔芙想到的这些问题,那自家主子又何苦去破坏自个儿在主子爷心目中的形象呢,这不是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意思么……

    尔芙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解释。

    她能说她就是被大李氏烦得实在太闹心了么,想要好好轻松两天么,那不显得她这个主子太不靠谱了,她又如何保持自个儿在一众婢仆面前的神秘感呢!

    好伐,说再多,辩解再多,也是越描越黑的掩耳盗铃。

    她根本就是在这么做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问题而已,她也是直到回答晴岚问题的时候,这才脑中灵光一现地想到了这点,但是想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因为她已经把自个儿掉坑里了。

    这么丢脸的事儿,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随后,尔芙等一行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地回到了主院里。

    她该洗漱洗漱,该更衣更衣,很快就将头上华丽精致、且沉甸甸的发饰取下,也将那头涂满黏糊糊茉莉发油的长发都洗得清清爽爽了,一袭有些薄的府绸褂子,及腰长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瞧着就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和自在,她都好些日子没有做这样的装束了。

    尔芙惬意地躺在临窗摆放的美人榻上,身下是一张竹编席子,身旁角几上摆着冰镇过的小块水果,上面扎着几根晶莹剔透的琉璃小叉子,不远处,诗情坐在一张绣墩上,轻声细语、绘声绘色地念着画本子,她听得津津有味的,双目微阖,时不时伸手取过一块切得刚刚好一口就能吃下大小的水果,那叫一个会享受。

    这让刚巧过来的四爷,不禁有些气恼起来了。

    自个儿在前面忙得是身心俱疲,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喝,又生怕尔芙心里觉得委屈,一忙完那些烦死人的政务,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但是迎面就瞧见这一幕,如何让四爷不嫉妒、不气恼呢!

    “你怎么过来了?”尔芙察觉到身边突然出现的熟悉味道,笑着睁开眼问道。

    “哼。”四爷淡淡地冷哼着,抬手将尔芙微微蜷起的双腿往旁边推推,有些不高兴地贴着尔芙坐在了美人榻上,沉声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我听说大李氏这些缠得你太凶,整日整日地赖在主院这边儿,让你连午间小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担心你心里觉得委屈,一忙完就赶过来陪你说话解闷,结果……”

    四爷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那满是怨念的小眼神,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快。

    尔芙见状,哪里看不出四爷在闹脾气,她笑着坐起身来,端起角几上放着的水果盘子,亲手将一小块甜甜的西瓜送到了四爷的嘴边,故意嗲嗲的劝道:“吃块冰西瓜,我知道你心疼我,那我这样懂得享乐,也不是为了让你安心么,难道你希望你急匆匆从前院赶来就看到一个坐在床边抹眼泪的幽怨女人啊!”

    甜丝丝的西瓜,爽脆中带着一丝微凉的感觉。

    四爷有些不情愿地将已经凑到嘴边的西瓜吃下肚子,支吾道:“爷也不是这意思,只是瞧见你这样闲散自在的模样,有些失落,不过瞧着你已经没有将大李氏的事儿放在心上了,爷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也不用尔芙再喂食,已经自个儿拿过水果盘子,一口口地吃起来了。

    大夏天的,吃上一块冰凉解渴的西瓜,那滋味还是蛮舒爽的。

    四爷本就是个怕热的人,他又是一路急匆匆地从前院赶来,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汗,怎么可能拒绝这种送到嘴边儿的美味呢。

    他爽快地吃着,尔芙也已经安排人去准备热水了。

    “吃几块就快去洗漱吧,瞧瞧你这一身汗,换身衣裳松快松快吧!”她笑着拧着帕子替四爷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柔声说道。

    “知道了。”四爷咽下嘴里的西瓜,笑着回答道。

    他就是喜欢被尔芙用这种自在随意的关心所围绕的感觉,每次来到主院,他就觉得这满身疲惫都得到了最大的缓解,仿佛所有压在心头的烦恼都不存在了。

    “知道就快去吧!”一旁坐着的尔芙见四爷还抱着水果盘子不撒手,忍不住催道。

    四爷闻言,又吃了一块甜甜的西瓜,这才起身往净室里走去。

    尔芙有些哭笑不得地瞧着空空如也的水果盘,对着诗兰招招手,示意她再去切一盘西瓜过来,另外再备上一杯甜丝丝、冰冰凉的酸梅汁,被四爷挤在身边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热了,恨不得能一头钻进冰窖里去。

    她觉得热了,也没有强忍,直接吩咐诗情将房间一角的手摇式风扇挪到了跟前儿。

    因为相比起自个儿来说,四爷更怕热些,单单是在房间里摆上冰鉴,并不能让四爷在这种炎热的夏天里感觉到任何舒适感,但是用冰鉴配合上清风习习的手摇式风扇,那感觉就大大不同了。

    比如此时,冰冰凉的清风吹来,配合着夕阳西下的淡淡霞光,很是怡人。

    尔芙抬手拂过耳边垂下的几缕碎发,露出了一抹浅笑,柔声吩咐道:“今儿就别让小生子弄那些太油太腻的饭菜了,来上一碗清爽冰凉的炸酱面,再配上几样时新蔬菜做菜码,我觉得就挺好。”

    说完,她伸手接过诗兰递过来的酸梅汤就大大口地喝了起来。

    另一边儿,已经洗漱过的四爷,也换上一身更为舒适的家常袍服,回到尔芙的身边了,他伸手摸摸尔芙手里酸梅汤的温度,微微颔首,好似很满意尔芙并不贪凉的行为,尔芙却笑着往旁边躲了躲,她才不会告诉四爷这杯子是特别烧制的双层瓷杯呢,便是里面的酸梅汤都达到近乎零度的极限温度了,外面的杯壁摸着都不会冰手的。

    一杯冰冰凉凉的酸梅汤下了肚儿,尔芙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很是自在地靠在了四爷的肩头,她笑吟吟地说道:“晚上就不让厨房那边七碟八碗的准备了,凉面、炸酱面,你不会觉得不合口吧!”

    “你准备的,肯定可口啊!”四爷也是唇角微扬的笑着回答道。

    “诶,那我就让诗兰去给厨房那边传话了。”尔芙闻言,对着诗兰摆摆手道。

    随着诗兰一离开,尔芙又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茉雅琦的婚事这桩烦心事。

    这就是一桩躲避不开的烦心事。

    哪怕尔芙已经暂时地将这份苦差甩给了大李氏,但是真让她当做没有这件事,她也是做不到的,再说夫妻之间,便是再地位尊贵的两个人,闲谈的话题,也是逃不开这些家常琐事的话题,她也不想让自个儿成为那种成日就知道柴米油盐、毫无情趣的女人,却怎么也避不开这些烦心事。

    四爷闻言,脸色微变,沉声道:“大李氏的想法,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其实也不能怪大李氏有这样的想法,谁能不盼着孩子嫁得好呢。

    俗话说得好: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了,尤其茉雅琦又是咱们亲王府里的格格,大李氏替茉雅琦去挑选夫婿,眼光肯定是要高一些的。

    我和你探讨这事儿,我就是怕她这样的想法不改,耽误了茉雅琦,也害了茉雅琦。

    只是我不说,你也肯定明白,我和她的关系太一般,要是我去劝她,兴许还会适得其反的,远不如你去劝劝她,毕竟茉雅琦也是你的亲生血脉,你这个做阿玛的,总不会故意去害茉雅琦,这也容易让她接受些。”尔芙抬手轻拍四爷的后背,生怕四爷一听这事儿就炸毛,一边安抚着,一边低声解释道。

    四爷闻言,理解且赞同地点点头,低声道:“爷记下了,改天就过去劝她。”

    “你可得把这事儿放心上,茉雅琦的事儿耽搁不起,其他的都好说,就怕大李氏这样好高骛远的择婿方式,让那些原本已经有和府里结亲打算的人家改变了主意。”尔芙还生怕四爷觉得这事儿不够重要,忙补充道。

    说完,她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因为太过频繁地重复同一件事就会显得特别唠叨,这很容易让四爷觉得不耐烦。

    随即,尔芙又故意挑选了一些京里比较有意思的小趣闻和四爷说了说,让四爷的情绪有一个很好的缓解和改善,又陪着四爷看了会儿画本子,确定茉雅琦的婚事和大李氏的好高骛远行为,已经不会影响四爷的情绪,这才让诗兰将早就被好的晚膳送过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不大不小的圆桌上,一碗香辣扑鼻的炸酱,隐约还能瞧见里面的小肉丁,几样切成细丝、小丁的菜码,两个足够大的海碗,一盆尚带余温的劲道面条,加上一壶加了冰块的解暑酸梅汤,这就是晚膳的全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四爷这个人,又挑嘴,又随和。

    这种普通百姓人家才吃的打卤面条,他也不嫌弃,山珍海味,也有他不吃的美味,反正相处十余年,尔芙也没搞懂四爷这诡异的喜好是怎么回事,但是一些四爷不爱吃的菜品是早就不会出现在她尔芙的餐桌上了。

    这边儿,面条才刚挑到各自的海碗里,还没等尔芙和四爷加好炸酱和菜码拌匀送进嘴里,外面就响起了大李氏求见的动静,这让本想大快朵颐的二人,不禁齐齐流露出几分恼怒之色。

    不过就算对方不懂礼数,尔芙心里不高兴,也不好就这样将人拒人于门外。

    尔芙颇为不舍地瞧瞧桌子当间那碗勾引得自个儿口水横流的炸酱,最终忍痛起身去外间接待这会儿登门请安的大李氏去了。

    大李氏是故意掐着点来的,为的就是要给尔芙上上眼药。

    so……就算尔芙独个儿出来招呼她,她瞧瞧坐在桌边一动未动的四爷,还是按照自个儿的节奏小手绢往眼角一抹,借着帕子上的洋葱汁,眼泪汪汪地开始了诉委屈、扮可怜的戏码。

    “你有事就说事呗,你这般哭天抹泪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尔芙一脸无奈道。

    只是大李氏哪里理会尔芙这茬啊,一个劲儿的说着自个儿的为难之处,话里话外地指责尔芙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就将分内的差事推到她这个庶福晋的头上,隐约透露出茉雅琦出嫁以后,自个儿就会乖乖回到佳思院去闭门不出,保证不会出来进去地惹尔芙不高兴……反正就是隐约暗示四爷,尔芙就是因为自个儿这个老情敌翻身了不高兴,这才会丢开茉雅琦的婚事不理。

    不得不说,这四爷府里的女人都是影后级的表演艺术家。

    大李氏这番唱念做打,虽然可信度不高,多数都是自己的臆测之词,但是要是不了解个中内情的人听着,还真会不自觉地站在大李氏那边儿指责尔芙的自私和偏心,毕竟很多人都习惯于同情弱者,哪怕有时对方根本不占理的情况。

    比如说,某个小孩子弄坏了某个成年人的东西,一定会有人说出‘他就是个孩子’这句话。

    比如说,某个老年人指责某个年轻人,一定会有人说‘不管你是对是错,人家到底是长辈’这句话。

    这倒不是说旁观者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就是一种同情弱者的心态,在大多数人眼中,老人和孩子都是弱势群体,所以旁观者会习惯性地指责发生争执的另一方。

    当然,不能说这种偏帮行为不对,只是还是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

    而此时的大李氏呢,她一进门就先声夺人地将自个儿置于弱者的位置上,又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要是不了解真相的人听着,还真是很容易就去同情这位为了给自家女儿谋求一份好姻缘对府里嫡福晋伏小做低的可怜女人。

    可惜,这对于四爷来说,便有些不起作用了。

    一来是男人对自个儿喜爱的女人,总是容易自带美化光环。

    二来是尔芙早早就将这件事和四爷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也承认她就是有些腻烦了,她就是不想再替茉雅琦忙前忙活地议亲了,她就是自个儿私心作祟了,那大李氏再来这么一出告状的戏码,那就不容易让四爷生出先入为主的感觉了。

    相反,之前尔芙还心心念念地提醒他要去劝说大李氏,不要让大李氏太好高骛远,一定要结合茉雅琦的实际情况,挑选出最合适茉雅琦的夫婿人选,两相对比,一个是以怨报德的贤惠妻子,一个则是恶人先告状的刁蛮小妾,四爷会站在谁的立场上,那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因为尔芙没有让四爷出面,四爷也不想太多掺和府里这些庶务。

    他虽然是有些不快地撂下了筷子,却迟迟没有来到外间,如大李氏心中所希望的那样替她做主,这让哭得眼睛微酸的大李氏有些灰心了,但是她却没有觉得是自个儿的做法不占理,致使四爷不肯替她做主,她就是一门心思地认为是四爷这男人太偏心,就知道宠着、疼着尔芙这个虚伪做作到极点的女人。

    大李氏哭闹够了,尔芙也是好话说尽,她终于是自觉没趣地离开了。

    尔芙望着大李氏疾步离开的背影,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失落和无辜地回到了东次间里,蔫头耷脑地坐在了圆桌旁的绣墩上,拿起刚刚用过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已经坨成一团的面条,幽幽道:“我本来以为她心愿得逞,应该会让我清净几天,没想到这一天还没过去,她就又来找麻烦了!”

    “委屈你了。”四爷闻言,宽慰道。

    随即,还不等尔芙反应过来,他就又说教道:“要我说,这事儿也怪你,你就不该放她进来说话,她都不懂礼数地踩着饭点来你这儿闹事了,你又何必丢下筷子去见她,真要是她有什么紧急的事儿还成,你这是自讨苦吃!”

    尔芙充分地做到了相吵无好言这句老话儿。

    她嫌弃地撇了眼对面而坐的四爷,阴着一张脸反驳道:“怪我什么啊,要怪就怪你太花心,这府里这么多千姿百媚的女人,总不能是我替你从外面搜罗回来的吧,如果没有这么许多姐姐妹妹的,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大李氏、小李氏地跳出来找我麻烦呢!”

    说完,她也没心情继续用膳了。

    尔芙丢了手里的筷子,起身往窗边摆着的罗汉床走去,边走边吩咐诗兰将桌上的餐点撤去,也不管桌边的四爷是否已经用好晚膳,整个人周身笼罩着阴郁之气,满脸怒容地抱着软垫坐在了罗汉床上,咬牙切齿地瞪着坐在桌边没动的四爷。

    吵架,可以是一种情趣,也可以是破坏夫妻感情的罪魁祸首。

    此时此刻,尔芙这股泻火来得突兀,四爷瞧瞧她,又瞧瞧还未吃过瘾的炸酱面,果断地选择了暂避风头,因为他觉得尔芙这股泻火是在心里憋了好些日子的委屈,他作为一个能够包容万物的男人不该和她计较,但是他坐在这里,瞧着尔芙闷闷不快的模样,他又觉得心疼,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先躲过这场风波,稍后再找机会和尔芙和解。

    一向英明睿智的四爷,选择了一种最不明智的处理方式。

    四爷和大李氏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主院,但是带给尔芙的感受,却是迥然不同的,大李氏离开的时候,她是满心轻松,要不是四爷几句话勾出自个儿肚子里的邪火,她不知道多舒坦呢,但是四爷离开的时候,她就剩下满肚子的委屈了。

    这个男人,自个儿心心念念着的一生伴侣,看到自个儿生气委屈,却不哄自个儿,真真是太不是东西了。

    尔芙就这样坐在罗汉床,暗暗运气着,小嘴儿里叭叭叭地低声念叨着。

    而另一边儿,四爷出了主院,揉揉还有些空的肚子,回头望望主院还未关起来的院门,慢悠悠地踏着四方步,沿着主院旁的石径小路就往园子里走去,他是打算去园子里转上一会儿就回来的。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大李氏离开主院,竟然也来到了花园里。

    四爷和苏培盛的身影才出现在后花园那条不算太精致的石径小路尽头,大李氏就注意到了,她眼圈里那些还未干透的眼泪,可算是找到了用处,她趁着四爷还未走到跟前儿的工夫,狠狠地在腿上捏了一把,疼得她一直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登时就如断线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绿荫环绕的凉亭里,大李氏摆出了黛玉葬花的做派。

    只见她微微侧身地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纤细白嫩的小手翘着兰花指,三指捏着一条质地柔软的绢丝帕子,隐约地遮挡着梨花落雨的脸庞,一双红红如兔子似的眼睛,晶莹闪亮地露在外面,旁边是几个低声劝说的宫女,如此一幕美不胜收的美人落泪图就映入了四爷的眼帘。

    四爷想要往莲池边走去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转身往大李氏待着的凉亭走去。

    他是被大李氏梨花落雨的委屈模样吸引而来么?

    并不是,

    他是被大李氏如泣如诉的眼神吸引过去的么?

    并不是。

    四爷之所以会改变路径地往凉亭里走去,无非是因为他还记着尔芙所说的那件事,想要趁机提醒一下大李氏,但是看在大李氏眼里,那就有些不一样了。

    大李氏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哭腔更加悲伤凄婉了几分,故意抽泣道:“我苦命的茉雅琦啊,如果不是我当初非要和福晋争个长短,也不会连累她落到如今这番下场了,我真是好后悔啊,早知道有这天,当初我怎么会和福晋去争呢!”

    “主子,兴许不是您想的那回事儿呢,兴许就是福晋太忙了呢!”

    “茉雅琦格格是有福之人,主子,您实在不必如此担心。”

    “主子,再说就算福晋不管了,实在不行,您还可以求主子爷帮忙相看下呢。”

    能被大李氏带着在府里行走的宫女,那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不需要大李氏暗示使眼神儿,旁边就已经有机灵的宫女配合演出了。

    就在小宫女如此说着的时候,四爷已经走到了近前。

    而就在此时,大李氏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四爷靠近,也适时地点点头,似是已经没有了太多主意了一般,叹气道:“我实在是不愿意让四爷为茉雅琦的事儿太烦心,但是要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豁出去试试了,毕竟这事是关系到她一辈子幸福的事儿。”

    “有什么事怕爷烦心啊?”四爷顺着话茬,朗声问道。

    说完,他人就已经走到了大李氏的身边。

    大李氏仿佛才发现四爷似的,慌忙站起身来,连忙屈膝见礼道:“妾身见过四爷,请四爷安,妾身失仪,还请四爷见谅。”

    “起来吧,也没有外人。”四爷很是随意地摆摆手道,但是看上去却丝毫没有想要上前去搀扶大李氏的想法,直接就绕过屈膝见礼的大李氏往凉亭深处的石凳走去,直接撩着袍摆就坐下去了。

    大李氏有些不甘心地瞧瞧四爷,抬手示意旁边同样行礼请安的宫女扶起自个儿,迈步走回到刚刚坐过的那张石凳前,动作优雅地微提袍摆,欠身一礼,这才面朝四爷地坐下身来,一副惶惶难安的样子,小心问道:“四爷,您刚刚不是在主院那边陪福晋用晚膳么,怎么突然来园子里散步了呢?”

    “爷用过膳,出来转转。”四爷不想多说,淡淡应道。

    “那妾身让人取些茶点过来?”大李氏闻言,心里有些欢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丝毫欢喜之色,仍然是那副很是紧张、很是担忧的模样,带着几分小心的试探道。

    四爷无可无不可地哼了哼,同时对苏培盛使了个眼色。

    苏培盛心领神会,很快就将凉亭里的‘闲杂人等’都轰出去了,包括他自个儿。

    凉亭里,仅剩下四爷和大李氏两人,距离两人最近的人就是苏培盛了,其他人都躲到二十步以外的距离去了。

    大李氏一时之间,心里生出了几分紧张,因为她不大明白四爷这样安排的原因。

    四爷在沉默了一盏茶时间后,清了清嗓子,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让他一个男人去评价一个女子的私德如何,实在是有些为难和勉强,尤其这个女子还是他的至亲骨肉的情况下,但是这事儿好像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来说的人了,他眼底藏着些许尴尬,一只手就如同长在了胡子上一般,连连捋着,磕磕绊绊地将他的想法和大李氏说完,故作淡定的问道:“你觉得呢?”

    “爷说的这些,妾身都明白,妾身也是打心眼里盼着茉雅琦能够过得更幸福。”大李氏闻言,如蒙雷击般震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不妥之处,满脸是笑地点头答道。

    “那就好,茉雅琦是爷和你的亲骨肉,爷相信你,这才将议亲之事交到你的手里,你也不必考虑太多,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处理的地方,便让人给苏培盛传信。”四爷很满意大李氏的反应,也多了几分随意,抬手指指凉亭外站着的苏培盛,低声交代道。

    说完,他就一副完成任务模样地离开了凉亭。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大李氏目送着四爷走远,脸上如堆砌般的笑容,登时收敛一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她脸色阴郁地颓坐在凉亭里,眼底满满都是怨恨二字,她那双保养如少女般娇嫩的柔荑死死攥着,连涂满蔻丹的指甲戳着手心的嫩肉,她都好似没有察觉一般,一直呆坐到夜色渐浓,她这才迟迟回神,领着一众宫女回到了小小的望水居。

    其实四爷也不是对她避而不及,故意要疏远她,实在是四爷现在有些怕风。

    因为四爷在南边落海被救,虽然看似已经早就康复,但是他落海之后,又是高烧、又是赶路,又提心吊胆,满腹担心,到底还是留下了些许病根,之前在南边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回到京里,几位太医看过之后,一致要求他要妥善静养些日子,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避风寒湿热。

    “好些年没见你了,倒是挺想念你的,你也不说来府里瞧瞧我这个旧日主子,该不会是你都忘记有我这么一位主子了吧!”她笑着让诗兰取来小点心摆在角几上,柔声打趣道,尔芙本想着一瞧见玉洁就要好好教训她一顿的,可是瞧见玉兰眼底的疲乏之态,再看看玉洁微微隆起的小腹,这已然到嘴边的话就变了。

    她是抹着眼泪站起身的,尔芙再也顾不上坐在罗汉床上摆谱,忙起身上前扶住身形微晃的玉洁,满是担心的问道:“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人,一切都有我这个主子给你做主。”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副局面的,尔芙这妮子太心软,入府多年,这性格也没有太大变化,所以只要玉洁不傻,甭管她是否真的受了委屈,想要搞定尔芙这个旧日主子,那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外面东次间里,尔芙已经让人扶着玉洁坐下,她又是张罗着让人拧了湿帕子给玉洁擦脸,又是轻声安抚的,显然是已经忘记了她让玉洁进府的本意。

    好半天,低头啜泣的玉洁才平静下来,将早已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她满脸苦涩地将袖管挽起,露出了里面新伤摞旧伤的胳膊,哽咽着说道:“主子,奴婢当初不该不听您的劝说,选择那个根本不知道规矩为何物的行脚商人。”

    玉洁的丈夫姓齐,本来是跟着商队行脚的小商贾一个,因为偶然间和外出替尔芙置办胭脂水粉的玉洁相识,便惦记上了玉洁这个模样清丽的女子,他本以为玉洁是寻常殷实人家的小家碧玉,打的是要将玉洁纳为妾室的主意,想着在京城这边安个窝,这样他来到京城,也有个地方放松放松身心。

    到底是行走南北的货商,老齐能说会道的很,且玉洁本就是个从小进宫当差的可怜人,见过最多的男子就是自家的主子爷四爷,猛然见到嬉笑怒骂、看似洒脱的老齐就动了心,而老齐在知道她是四爷府侧福晋身边的大宫女时,也心里头生出了些许妄念,想着借此攀附上四爷府这艘大船,所以他就偷偷和家里头的妻子商量着来了出假离婚,然后就专心致志地在京里陪着偶然才能出府的玉洁,发动了追求攻势。

    一个是春风得意的商贾,一个是从小就被宫墙困住的小宫女。

    虽说玉洁已经很是小心防备,也听从尔芙的劝说,偷偷让人打听过老齐的来历,但是有心人算计无心人,她还是中了老齐的套,因为那些跑过去替她探听消息的人,遇到的人都是老齐安排好的自己人,从这些探听消息的耳目嘴里得知的老齐就如同一颗白莲花,加之老齐的模样俊朗、气度翩然,她便求了尔芙做主,替她和老齐结了亲事。

    头两年,玉洁留在京里,这一切还好,她时不时地进府给尔芙请个安,也给老齐拉了不少肥差,老齐处处敬重她,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妻管严架势,她更觉得是自个儿心明眼亮的选对了人,只是后来她有孕,老齐在外面经商,说是担心她自个儿在京里头不安全,便将她带回了老家安胎,可是这一回到老齐的老家,她就算是掉进了贼窝里。

    只不过玉洁并不知道,她虽然知道老齐家里是当地颇有些名望的大户,规矩重重,却也并不担心,因为她本就是出自宫里,在四爷府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又是老齐明媒正娶的娘子,自然不会觉得自个儿搞不定这么一个寻常商贾人家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老齐在家里早有嫡妻,她和老齐的那一纸婚书,根本不被老齐家认可,之前老齐的老娘对她表现出来的和善,仅仅就是一场戏。

    她和老齐才回到老齐的家里头,便见到了老齐的嫡妻。

    老齐的嫡妻赵氏,同样出自当地乡绅大户,又替老齐生养了两个机灵可爱的儿子,比起玉洁这个远道而来的外人来,地位不知道稳固多少,而老齐对玉洁,也就是一时贪新,回到家里头,自然而然就回到了赵氏这个嫡妻的身边,当玉洁知道自己被骗,打点行装要回京的时候,却被齐家家奴关进了后院一处破落的小院子里。

    打那天起,玉洁就彻底失去了和外面的联络,若不是这次去江南道上传信的人是尔芙特地安排的,怕是又要被老齐糊弄过去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玉洁足够聪明。

    这些年,玉洁在齐家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连最底层做洒扫的家奴都能肆意欺辱她,更是日日伺候着老齐的嫡妻赵氏,如同最本分的奴仆一般,老齐自然而然就放松警惕,认为她早已经被磋磨得死心了,加之尔芙假死再嫁四爷的事,老齐根本不知道,只当这位新福晋钮祜禄氏是想着玉洁是府里嫁出去的宫女,更方便说话,这才放心让她随着自个儿一块来京里。

    只是老齐却没有想到玉洁就是在等着入京请安的这一天。

    因为负责去江南道上传话的新采买人手,早就将尔芙的底细和玉洁交代了个清楚,玉洁知道尔芙既然叫了她入京,便是还顾念着旧日里的情分,她想要逃出齐家那个龙潭虎穴,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她这一路上就表现得更加恭敬顺从,若不是眼神还算灵动,那模样就好似机器人似的,进到四爷府来,再见到尔芙,她终于松了口气,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这些年的委屈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真是好大的胆子。”震怒不已的尔芙拍着茶桌,冷喝道。

    虽然当初她不看好老齐那个人,觉得老齐这个人不够稳重,也算不上本分,一双眼睛有着说不出来的算计,但是她也没想到老齐敢如此作践玉洁,甚至做出骗婚的事情来,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在玉洁和自个儿表明心意以后,便同意了玉洁和老齐之间的婚事。

    “今个儿,我问你句实话,你还想要回到齐家么?”不过尔芙到底不是当年那个有些莽撞的自己,她虽然恼怒老齐的胆大妄为,却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她摩挲着腕间的玉镯,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道。

    玉洁闻言,眼泪如同断了线似的珠子般落了下来,神情却是坚定无比,她连连摇头道:“奴婢这趟跟着他进京就是来向主子求救的,奴婢对老齐的那点心思,早就已经烟消云散,这些年,奴婢无时无刻不再后悔自个儿当初的选择,若不是奴婢实在不愿意这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早就一脖子吊死在齐家了。”

    “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以后不许说了。

    你既是我身边的人,那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娘家,姑娘出嫁受了委屈,我既是你的娘家,自然而然会替你做主,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府里住下来,稍后我自会替你出气。”尔芙一边安慰着玉洁,一边对诗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安排玉洁休息的房间,同时略显好奇地瞟了眼玉洁的肚子,低声问道,“你既是说你对他死心了,你这肚子……”

    “呵呵……

    这是那个畜生怕您追究他以次充好的事情,夺了他的差事,临出门前,特地塞到奴婢衣襟里的枕头,想着借奴婢有孕,求您心软些。”玉洁冷笑着,站起身来,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裙带,将一个软趴趴的枕头从里衣里抽了出来,恨恨地丢在了地上。

    不得不说,这老齐的安排,真是双保险,“他真是好算计。

    说句实话,我这次叫你进京来,这心里头就别提多生气了,气你给我丢脸,亦是气你遇到难处不知道找我做主,刚才你进门前,我还和四爷商量着,若是你家里人真的做出以次充好的事情就一定会追究,不过瞧见你肚子微隆的时候,我还真是心软了,也亏得你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办,不然我就要上当了。”说完,她又安慰了玉洁几句,便让诗情陪着玉洁去后罩房那边安排好的房间休息了,而她自个儿则走到了内室里。

    内室里,四爷坐在窗边摆着的美人榻上,对着尔芙招了招手,笑着将尔芙叫到身前来,抬手将尔芙揽入怀中,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尔芙顺着毛,一边低声说起自个儿的打算:“既然知道这件事和玉洁没关系,那玉洁也是所托非人,那咱们就照规矩办呗,该怎么处置那个男人就怎么处置,他要是安安分分地将银子吐出来还好,不然爷不介意送他去顺天府住几天。”

    “你相信玉洁说的都是实话?”尔芙有些惊讶问道,因为在她看来,四爷一向是个很多疑的人,怎么可能凭借玉洁几句话就这么轻易地有了决断。

    “女子出嫁从夫,若不是老齐这个男人真让玉洁伤透心的话,她不会自己拆穿老齐安排精妙的算计,因为你也说了,你刚刚都已经打算将此事轻轻揭过,顶多就是敲打几句而已。

    玉洁是从小就被小选进宫伺候的宫女,最善于察言观色,她不可能看不出你已经心软,还这样自爆其丑地走上极端,所以只能说明玉洁说的是实话。

    看来这老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为回了自个儿老家,就是天高皇帝远了,爷这个亲王管不到他的头上了,连本王福晋身边的大宫女都敢任意欺辱……”四爷闻言,笑着摸了摸尔芙的发顶,轻声解释道,他从小在深宫长大,比许多女人还要更了解这些女人的心思,所以他就算是坐在内室里旁听,也肯定玉洁说的都是真话,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声,替尔芙站脚助威,不过是担心玉洁的脸面上不好看,现在就他和尔芙两个人,他自然会将这些事和尔芙说个清楚,免得尔芙稀里糊涂的,这心里头总存着几分疑虑,反而坏了她和玉洁之间的主仆情分,白白做了好事,还不得玉洁的人心。

    “那这事就麻烦四爷去安排喽!

    我可不想要在看到那个恶心的男人,早知道玉洁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当初我就不该让玉洁嫁过去,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尔芙气得牙根痒痒地骂道,现在要是那个老齐站在她眼前,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老齐。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甘心情愿地揽下了这个烦人的差事。

    他朗声叫过在外候着的苏培盛,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挥挥手,催促着苏培盛抓紧滚蛋了,难得忙里偷闲地过来后院陪陪尔芙,他可不愿意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就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他重新将碧纱橱关好,装作很是疲惫样子地躺倒在美人榻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坐在旁边绣墩上咬牙切齿的尔芙,心里暗暗偷笑着,猜测着尔芙能忍多久才跑过来找自己吐槽。

    这也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尔芙有一个很古怪的爱好。

    --那就是喜欢拉着他一块吐槽,甭管是遇到什么大事小情,还是看到话本子里的狗血剧情,尔芙总是会在闲聊的时候,和他无意中提起,非要拉着他一块吐槽一会儿,才会觉得痛快。

    如四爷预料的一般,尔芙才坐在旁边一会儿,便跑到了美人榻旁边,推着他的腿,挤在了美人榻上,咬牙切齿地开始和他吐槽老齐不是人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一阵微风袭来,大李氏这才迟迟回神,领着一众宫女回到了小小的望水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四爷真不是那种绝情绝义,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冷血之人,他也不是对她避而不及,故意要要疏远她,实在是四爷现在有些怕风。

    因为先前四爷在南边落海是侥幸逃过一死,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爬上了岸,看似是并无大碍,但是他落海之后,又是高烧、又是勉力赶路,一路上还要提心吊胆地躲避可能心存歹毒之心的追杀者,直到见到了顶着钦差名义的尔芙,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看似无碍地回到了京里,但是却到底留下了一个咳嗽的毛病,回到京里以后,请来医术高深的太医一瞧,几副保养身体的汤药喝完,还是不敢被风吹着,风吹着,那就是整夜整夜的咳嗽不止,所以他现在连早起上朝都不骑马了,又如何让他敢坐在凉亭里陪大李氏吹风乘凉呢。

    大李氏不知道这点,还以为四爷是追过来教训自个儿呢。

    她也不以为是自个儿和四爷偶遇在后花园了,只当是尔芙撺掇着四爷来教训自个儿,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地在后花园碰到四爷了,这四爷进了主院的门,啥时候往别的地方走动过呢……

    再说,四爷也不是喜欢赏景游园的人,打从四爷晋封亲王、府里扩建到今个儿,谁见过四爷没事来后花园里溜达的……

    大李氏回到望水居,独坐在小荷花池旁的回廊上,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过就如同大多数的女人一般,这男人要是犯下大多数男人都犯的错,少有理智的女人会怪罪男人,却无一例外会怨恨和自家男人一块犯下错的狐狸精,此时的大李氏也不例外,她也是习惯性地将所有问题、自个儿的所有不顺都牵扯到尔芙头上。

    比如今个儿这件事,明明让她没脸的人是四爷,但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件事和主院那位嫡福晋有着脱不开关系。

    当然,四爷才教训过她,她再蠢,她也不会明晃晃地和尔芙再起冲突了。

    so,虽然她心里不忿四爷今个儿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诫之言,但是她也知道四爷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她要是再将一双眼睛都盯在那些看起来就家世不菲的适龄男子身上,那就是存心和四爷对着干了,不过她也瞧不上尔芙挑选出来的那些备选人家,她左思右想一番,有了主意。

    既然她都瞧不上尔芙挑选的那些人家,那茉雅琦也一定是瞧不上的。

    事关茉雅琦终生幸福,茉雅琦去找德妃娘娘告状、去找四爷要说法的话,那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儿。

    别看大李氏和茉雅琦两母女素有嫌隙,但是三观却是格外的相似。

    大李氏琢磨好该如何挑起茉雅琦心里的不甘愿,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笑容,她扭头对着身旁伺候的宫女,低声吩咐道;“趁着时间还早,你去趟静思居,我要和茉雅琦好好说说话。”

    宫女应声称是,拎着一盏小小的气死风灯,快步就往静思居走去。

    茉雅琦刚刚洗漱好,才要躺下歇息,听说大李氏有请,先是有些不快地嘟囔几句,但是想想大李氏最近正在替自个儿张罗着议亲,兴许是有什么喜事要找自个儿呢,便也就更衣梳妆地随着宫女来到了望水居。

    回廊上,一张精致的角几上,大李氏特地命人准备好了的瓜果点心。

    茉雅琦很是敷衍地对着大李氏屈膝一礼,还未起身,便已经闷声闷气地问起了大李氏请自个儿过来的原因。

    大李氏瞧瞧茉雅琦,笑着指了指身边空着的那张四出头官帽椅,柔声道:“咱们母女好些日子没在一块好好说说话儿了,今个儿难得得闲,你就踏踏实实地陪额娘坐一会儿吧,待你出嫁以后,这样的时光,怕是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额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真是羞死人了!”茉雅琦微微一怔,只当大李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自个儿呢,她心里欢喜着,面上却流露出几分少女独有的娇羞之态,穿着樱红色绣云纹绣花鞋的脚丫在地上轻轻地一跺,对着大李氏甩着绣帕,娇嗔道。

    说完,她也就迈步往大李氏身边空着的那张四出头官帽椅走去,优雅落座了。

    只是大李氏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喜色,整张脸阴沉沉的,一脸烦忧地摇头叹气道:“你这丫头是真命苦啊,也要怪额娘没本事,连替你寻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都是有心无力了,一个庶福晋张罗亲王格格的婚事,这要是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额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到底怎么回事啊?”茉雅琦闻言,急忙问道。

    大李氏苦涩一笑,伸手从袖管里抽出了那张尔芙之前交给她的备选名单,轻轻递到了茉雅琦的手里,接茬说道:“这是嫡福晋先前送过来的名单,都是她亲自替你选好的夫家,让额娘从中挑个差不多的人家,便替你安排相看,额娘看过了,你也看看吧。”

    说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

    这其中滋味,有做戏的成分,也有发自内心的委屈,哪多哪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茉雅琦听着她这话儿,心里有些发慌,脸上的笑容是再也端不住了。

    她急忙接过大李氏递过来的名单,从上至下地粗略扫了一眼,一眼看完,茉雅琦的眼底都喷着火星子呢。

    因为这张名单上,从上至下,按照家世高低排列,家世最高的那人也不过就是一个正二品工部侍郎府里的嫡次子,身份低些就算了,竟然还是个丧妻再娶的鳏夫。

    这让心高气傲的茉雅琦如何能够欢喜呢……

    她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一双手将名单攥得皱巴巴的,咬牙切齿的问道:“这是嫡福晋选的,您也同意?”

    “你是额娘的亲生骨肉啊,额娘怎么能够同意,但是你也知道额娘现在在府里的地位,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手握中馈的侧福晋了,连你阿玛都不愿意多瞧我,我又如何有本事和嫡福晋对着干呢,再说你阿玛也劝我替你择一门低些的夫家,应该是为你好吧!”大李氏笑得悲戚,好似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委屈似的,对着茉雅琦叹气道。

    “阿玛也同意?”茉雅琦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

    额娘看过这份名单,已经觉得不妥当,额娘想着嫡福晋那边不好说话,还特地选了你阿玛在主院那边用晚膳的时间过去找嫡福晋商量,结果额娘连你阿玛的面都没见到,嫡福晋几句话就将额娘打发了。

    额娘心里替你觉得委屈,也不知道该和谁说,便去了花园里透气。

    结果……没一会儿,你阿玛就找过去了,当着这满院子的宫女面和他身边那些太监的面,一点脸面都没给额娘留,无非就是一个意思,让额娘照着嫡福晋的意思办。”大李氏垂首瞧着手里端着的那碗清茶,仿佛不知该如何面对茉雅琦似的,语带哽咽地将她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话,一股脑地告诉了茉雅琦。

    她是没机会见到已经回到宫里的德妃娘娘去告状,但是茉雅琦却可以进宫去。

    只要德妃娘娘出面干预,不愁不能替茉雅琦寻上一门家世显赫的夫家,有了这门显赫的姻亲做靠山,弘昀在府里的地位,也能够拔高几分了,兴许还有机会谋夺一下世子之位呢。

    大李氏如此想着,目光却是时刻不忘注意茉雅琦的反应。

    茉雅琦闻言,先是一怔,就在大李氏琢磨着要如何茉雅琦想到宫里的德妃娘娘时,她就已经有了主意,只见她双目赤红,如同饿了整个冬季的孤狼一般,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情绪激愤地冷哼道:“哼,即便她是府里的嫡福晋,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既然如此,我明个儿就进宫去,让祖母好好看看这份名单,请祖母出面替我做主,到时候看阿玛还能不能护住她这位嫡福晋。”说完,她就甩着帕子离开了望水居。

    大李氏坐在原地,笑吟吟地目送着茉雅琦走远,这才抬手示意宫女扶起自个儿。

    茉雅琦就如同是一头被激怒的老蛮牛,有她在前面冲锋陷阵,她大李氏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等在后面摘果子了。

    心中烦愁顿消的大李氏,笑吟吟地回到了内室里,一脸轻松地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也该摆膳了,你快去安排吧,我要吃水晶肘片和莲子糕,要是院里小厨房没有,你就去大厨房那边儿瞧瞧,应该有现成的。”

    说完,她就迈步进内室一角的净室里洗漱去了。

    这一天折腾下来,满身的汗,还是要好好地洗漱一下,这才舒服呢……

    少时片刻,洗漱好的大李氏换上一袭宽松舒适的细棉布褂子,赤着脚,很是慵懒地坐在了窗边摆着的那张罗汉床上,同时还不忘吩咐宫婢将晚餐摆在了罗汉床上的那张小茶桌上,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怎么瞧都觉得有几分尔芙的影子在。

    其实也就如同旁人看到的那样,大李氏在有意模仿尔芙的一举一动。

    她被禁足在佳思院这些日子就没有干别的,除了少数保养皮肤和纤体减肥的时间,大多数时间,她都在仔细回忆尔芙那份不同其他女子的言行举止,同时努力模仿着,这也是为何四爷会在猛然见到她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甚至忍不住心软,因为当时大李氏站在树下的落寞模样,便如同尔芙痛失爱子时候的模样一样。

    而尔芙作为被模仿的当事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反而觉得四爷这男人靠不住。

    此时此刻,虽然房间里没有外人在,但是已经将模仿尔芙的习惯刻在骨子里的大李氏,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尔芙独有的悠然自得模样,她歪斜地靠坐在罗汉床上,身后是软软的靠枕,手里攥着一本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话本子,等着宫婢们摆膳。

    望水居,身为庶福晋的大李氏,用过一顿美味可口的晚膳,懒懒地躺下了身子。

    她单手打着团扇,有一搭无一搭地和身旁伺候的宫婢说着闲话,那副自在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她之前曾有过的烦忧和苦恼了,直到外面夜色浓重到黑如浓墨,她终于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好似很疲惫般地打着哈欠,嘴里含糊吩咐道:“记得将我之前念叨过的那些东西都准备好,让茉雅琦格格明个儿给宫里的德妃娘娘带过去。”

    “奴婢一会儿就去准备。”流云笑着替大李氏整理好床上的被褥,轻声应道。

    “做事仔细着,尤其是那尊白玉观音像,一定要小心装好,别撞破了,我这不需要你们伺候了,你们下去准备吧!”大李氏甩了脚下趿拉着的软底绣花鞋,随口叮嘱道,说完就摆摆手,将内室里伺候的一众宫婢都赶出去了。

    眨眼间,宫婢如鱼贯而出。

    出去之前,流云还不忘将房间里的烛火熄灭,只留下靠近大李氏床边的一盏烛台。

    顷刻间,内室里重归平静。

    大李氏靠坐在床头位置,手里攥着那本翻看得都已经起皱的画本子,借着床边不算明亮的烛光,一字一句地品读着。

    这是她在佳思院里禁足那些日子养成的新习惯。

    以前一心忙着从乌拉那拉氏手里夺权的大李氏哪里有闲心看这些将男女之情的话本子,而且她也觉得这些话本子里的内容太理想化。

    狗屁的才子佳人,狗屁的白头到老,狗屁的郎才女貌……

    反正她活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大家闺秀和寒门学子喜结连理的,便是豪门望族的榜下捉婿,那也是抓那些已经金榜题名、一举中第的进士,所以她先前从来没看过这种话本子,便是管事嬷嬷送过来,她也就是翻翻就丢在一边儿了。

    不过在佳思院被禁足那些日子,她爱上了这些话本子。

    无关其他,只因为话本子里的故事太美好、太甜蜜,如同苦涩生活里的一丝蜜糖,简直就是她苦闷生活里的唯一光亮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夜越来越深,主院里的烛光,却一直未曾减弱分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上房里,尔芙和四爷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辩论,内容主要就是茉雅琦的婚事。

    虽然他们是打算暂时将替茉雅琦相看人家的差事交给大李氏去负责,但是二人却同样不相信大李氏会放弃她心底的原本打算,两人稍稍争吵几句,将晚膳后的那场不愉快做一个了解,然后就开始了一番颇为激烈的长谈。

    结果,不甚愉快。

    尔芙觉得可以先让大李氏按照那份备选名单甄选下合适的人家。

    四爷则觉得大李氏会趁机破坏这为数不多的适婚人选。

    再然后,话题就有些歪了。

    因为两人都坚持己见,总不能就这么僵持着吧,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决定,还是继续看看吧。

    再然后,两人就没羞没臊地玩起了妖精打架的小游戏。

    一晚的时间,主院上房连续叫了两次水。

    这消息在次日天明就传遍了府里各院,大李氏气得牙根痒痒,其他内眷的心里也不舒服,不过大家伙儿都已经不是才进府伺候的新人了,心里有些不满,面上却没有表示,尤其是当所有人注意到最是善妒的大李氏都没有跳出来和尔芙打嘴仗以后,她们就更不会主动跳出来惹人嫌了。

    毕竟惹了四爷不痛快,那失宠的日子就要降临到自个儿的头上了。

    闹将起来,也损害不到主院这位嫡福晋分毫,她们何必要自找苦头呢。

    只是她们所以为的大李氏学聪明的这点,并不靠谱。

    因为大李氏没有拈酸吃醋地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并非她不介意四爷对尔芙的恩宠有佳,而是她现在一颗心都跑到静思居去了。

    她现在满心都在合计要如何劝阻住茉雅琦今个儿进宫找德妃娘娘告状的打算。

    这倒不是她想起一出就是一出,她也是早起梳妆的时候,偶然意识到自个儿的安排是如何经不起推敲的,昨个儿尔芙才将名单送过来,四爷才来教训过自个儿,今个儿茉雅琦就进宫告状,而且茉雅琦在进宫告状前,自个儿还曾经见过茉雅琦,连茉雅琦带进宫给德妃娘娘的礼物都是自个儿准备的,这不简直就是顶风上,故意和四爷对着干的不理智行为么!

    只是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怕耽搁了过来主院请安的时辰,仅仅来得及交代近身宫婢去静思居那边儿给茉雅琦穿句话,让茉雅琦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和自个儿见过面以后再出发,便领着两个近身婢女来主院这边给尔芙请安了。

    不过她来到主院以后,这心里却并不安稳,因为她太了解茉雅琦的性格了。

    大李氏很怀疑自个儿指派过去传话的小宫女能不能拦住性格冲动、莽撞任性的茉雅琦……

    这会儿,她坐在主院的穿堂里,简直是如坐针毡,巴不得尔芙马上就赶人呢……

    可惜,往日不喜和后宅女眷诸多应酬的尔芙,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和这些她平日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样的女人们唠起家常嗑来了,这一唠就是小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多废话,听得大李氏翻白眼翻得都快露不出黑眼珠了。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借故告辞的时候,一直唠唠叨叨的尔芙,终于下了逐客令。

    一向喜欢赖在主院骚扰尔芙的大李氏闻言,立时起身,随着众女敷衍一礼,连旁边董鄂氏招呼她,她都置若罔闻地往外走去。

    “她今个儿这是怎么了?”董鄂氏性格恬静,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却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和身旁垂手而立的宫婢嘀咕着,但是她也没有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因为她还没有那么八卦。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就是董鄂氏能够在波谲云诡的四爷府后宅顺利诞下一女的诀窍。

    说白了,她就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儿,不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只要不招惹到她,那就算是天翻地覆都不管她的事儿,倒是和尔芙的性格有些像,也难怪她能成为四爷府里第二得宠的妾室。

    至于第一得宠的妾室,那自然是已经过世、改头换面成为嫡福晋的尔芙童鞋了。

    再说尔芙,她为何今个儿会一反常态地和府里诸位内眷闲聊天呢……

    无非就是她希望能够借助府里诸多女眷们的娘家多多在京里走动走动,能够更方便地替茉雅琦挑选合适的夫家呗。这也就是大李氏没有认真听,不然大李氏一定不会错过这条消息的。

    “这府里能够指望上的内眷是真不多啊。

    先说说乌拉那拉氏这位吧,这乌拉那拉氏一族是老牌的权贵家族之一,又曾和府里有姻亲关系,旁的不说,但是这位侧福晋就不会允许茉雅琦嫁过去,所以根本就是指望不上了。

    再说佟佳氏,那更是仗着佟佳皇后和当今皇上的关系,一副目下无尘的德行。

    李荷茱,李侧福晋,她娘家那边儿倒是不会介意和咱们府里亲上加亲,但是四爷一定不愿意让茉雅琦远嫁藩属蛮夷之地,不然那还不如让茉雅琦嫁到科尔沁草原去呢,起码那边还有十三爷的两个妹妹能够照顾茉雅琦几分呢。

    抛开这些人,再瞧瞧府里的其他内眷……

    除了那位不争不显的董鄂氏是出身名门望族,乌雅氏和吴氏都是包衣出身,便是我和四爷疯了,也不可能将茉雅琦嫁过去啊。

    我也真是佩服四爷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害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唾沫星子。”尔芙目送着穿堂里的诸位女眷走远,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吐槽道。

    脉案上,关于脉象的专业词语,尔芙看不懂,也看不明白那些药方是好是坏,不过她却能看明白四爷的表情,显然茉雅琦的状况不大好,弄得她也犯愁地拧起了眉头,冥思苦想解决办法。

    这不同于现代的治疗手段,可以通过化验来检查,一根头发都可以检查出当事人最近几个月的生活状况如何,现在太医那边查不出茉雅琦中/毒的源头,只能使用常规用药,一些没有风险和弊端的寻常药材,使用最基本的清毒方子,一点点地消磨掉她体内残存的毒/素,但是这种水磨工夫,对茉雅琦的身体负荷,也不是一般大,而且就算是如此,太医还要时时根据茉雅琦的脉象情况,调整药方的配比,也就是四爷府这样大门大户,才能负担得起这样的开支,不然……

    不过就算如此,茉雅琦的身体,也是日渐虚弱。

    “太医也没有其他办法么?”尔芙沉默片刻,说着话起身来到四爷的身边,抬起手轻轻地抚平了四爷眉心的川字,又拉住四爷紧握成拳头的大手,替他揉搓着虎口的位置,企图通过这样的手段,抚平四爷内心的焦躁。

    四爷微微摇了摇头,叹气道:“如果有法子,爷就不愁了。”

    “不管怎么说,总归茉雅琦的身体是一点点好转的,身体的亏空,也可以再慢慢调养回来,你还是放宽心些吧,你别再累坏了自个儿的身体,那这府里头就真的乱了套了。”尔芙将脉案放回到四爷手边,轻声安抚道。

    “爷明白。”四爷淡淡应道,显然是没有听进去。

    尔芙又说了几句,见他仍然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劝,正巧诗情已经取了药膏回来,她替四爷仔细上好了药,又跟苏培盛交代清楚要忌口的事宜,便找了个由头回到正院去处理李氏的事情了。

    正院的穿堂里,尔芙一袭正装地坐在上首宝座上,手里头端着一盏徐徐冒着热气的姜茶,看都不看被宫人押过来的李氏,晾了李氏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等到李氏脸上的愤恨神情消失得差不多,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她一贯不是个喜欢摆架子、讲身份地位的人。

    不过对上李氏,尔芙却觉得还是该早些让李氏认清楚自个儿和她之间的悬殊地位才好,也免得李氏仍然是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继续待在东小院给自个儿找麻烦,她神情淡然地撂下茶碗,抬手让堂中伺候的宫女都退下,很是轻蔑地瞟了眼李氏,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嗓子,缓声道:“坐吧,这也没有外人在,你再摆出这副我给你委屈受的嘴脸,那也是没有半点用的,还是你指望着我院里的人能替你给四爷去传个信,等着四爷过来解救你这个受尽欺辱的妾室,你也不想想,你之前做的事情,四爷得是多好的脾气,还能管你这个不得宠的小妾死活。”

    李氏闻言,满脸不情愿地坐下身来,嘴上却是半点不肯吃亏,装糊涂地嘟哝道:“福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尔芙却也不跟她较真,无所谓地摆手道,“李庶福晋,以往我善待你,不过是想你替四爷诞育子嗣有功,又到底是府里头的老人儿,就算是如今韶华不再,恩宠亦是早就大不如前,总归该在那些后来人跟前给你留下那么几分脸面,不过就冲着你今个儿的胡闹举动,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的。”

    尔芙说着话,李氏已经满脸气愤地站起身来。

    不过尔芙并没有给李氏反驳的机会,她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微微笑着,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动着小指上戴着的鎏金护甲,一副丝毫不将李氏放在眼里的样子,接茬说道:“你也不必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难道是我那句话说错了,你可不就是府里头不受宠的小妾,原本还好歹有个侧福晋的名头在,现在呢……

    啧啧,连刚进门的李荷茱李侧福晋都比不上了呢。”

    说到这里,尔芙话音一顿,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手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瓜儿,嘲讽地打量着气得满脸通红的李氏,继续打击道:“瞧我这个脑子,刚才说的话,还真是有些不够准确呢!

    你本不过是小选进宫伺候的宫女,若不是德妃娘娘瞧着你体态丰盈,看起来就是个好生养的,也不会将你指来伺候四爷,所以你为四爷诞下子嗣,本就是你应尽的义务才对,哪里能算得上是什么功劳呢!

    这事,也该怪我这个做福晋的糊涂。

    要不是我太过厚待于你,也不会让你生出骄娇二气来,竟然该对四爷动手,若不是四爷还顾念着茉雅琦和弘昀两个孩子的脸面,现在就该命人给宗人府那边送信,将你这个庶福晋除名了,所以你也别觉得你委屈,你该庆幸四爷对孩子们太看重。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按下梦蝶姑娘被福寿公公请进小厨房这点小事不说,苏培盛才刚刚回到东小院上房门口,便瞧见张保拉长着苦瓜脸从回廊绕过来,忙迎上前去,低声询问道:“怎么样,可是莲花池边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主子爷这会儿脾气可不大好,你回禀的时候要多加点小心!”

    同样跟在四爷身边当差,苏培盛是明面上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但是张保和陈福是暗处里的苏培盛,地位相当,且隐隐要高于跟在四爷身边走动的苏培盛,所以苏培盛对这二位的态度是很友好的,左右没有什么竞争关系,他也怕得罪了张保和陈福,让那些无处不在的暗探盯着自个儿不愿意被四爷知道的那点私事。

    比如他在四爷府外,偷偷养在一处宅院里两个娇妾和嗣子。

    张保半侧身,停住脚步,幽幽叹了口气,沉声答道:“这次的事是要麻烦了。”

    “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和兄弟仔细说说?”苏培盛带着小心地客气问道,他是日日跟在四爷身边当差的倒霉蛋儿,最怕四爷有什么忌讳是他不知道的,当然是希望对府里的大事小情都越了解越好,免得一不留神就踩中地雷,被四爷踹到旁边去坐冷板凳。

    张保闻言,微微怔了怔神,随后将他和陈福的调查结果,对苏培盛简单说了说。

    这事,也该怪我这个做福晋的糊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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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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