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门
卧龙城
步青云驾马从南门而入,右手边是客栈和酒楼,左手边是驿站和当铺,这南大街上,人声鼎沸,全是南来北往的商客。
比起规规矩矩永山城,卧龙城内人间烟火味要重一些,大街小巷,四处都很热闹。
在一家茶行右拐进南门街,步青云拉紧缰绳,放慢马步,缓缓的来到一家装潢精致的医馆大门前。
天下医馆
步青云抬头看了眼医馆的招牌,看见医馆内全是前来问诊抓药的病人,便继续策马前行,拐进医馆右侧的巷子中。
巷子尽头有一排外搭出来的马厩,靠近些,隐约能闻到一股马尿骚味,但味道很淡,被一股草药的清香给遮盖了。
巷内有一个身手矫健的少年正在侧门外踢毽子,他脚步灵活,足足有七个毽子抛飞在空中,不断抛高、跌落、在抛高,周而复始,没有一个能落到地上。
“咦?”
少年看见了步青云,顿时足尖一点,将七个毽子接连踢向对面的围墙,然后反弹到怀里接住。
抱起毽子,少年跑了过来,边跑边问道:“青云?你怎么来了?”
步青云连忙下马,拱手行礼道:“师侄拜见马师叔。”
“行了行了。”
马鹿笑着围了过来,开心道:“你来是有什么镖要走吗?前几天大师兄才回来过一趟,我那时还问他这事呢,成天待在家里,我都快闷死了。”
“我是来替师父送信的。”
步青云看着年纪小的完全可以做自己弟弟的马鹿,笑道:“马师叔你可是先天境的大高手,镖局怎能轻易派你出马呢?”
“嘁!撒谎。”
马鹿撇嘴道:“你们就是嫌我年纪小,不让我出远门,这不公平!”
“我都十二岁了!虎子哥和鼠眼都只比我大一岁,他们都可以去守堂口,我却只能和小猪那个吃货天天待在家里。”
“师叔可以来永山城玩啊。”
步青云牵着马走向马厩。
“不去。”
马鹿急忙摇头:“永山城比卧龙城还要无趣,不是山就是海,没什么好玩的,我想跑镖!想去燕国找獒犬哥!”
“獒犬师叔现在可不在燕国,他上月接了趟镖,去华国了。”
“华国?我都还没去过,听说那里有好多新奇的玩意,真想去看看。”
……
两人就这么聊着,走进侧门的天下镖局堂口。
两年前,这里本是天下武馆,原本只有三亩地大,后来拿了瑞王打算建王府的十亩地契后,便重新扩建了一番,将前、左、右三个门改成了三个不同的堂口。
正对着南门街的前门改成了医馆,左侧门则是镖局堂口,而右侧门,面对着菜市场的方向,则是武馆堂口。
医馆、镖局、武馆,这三个堂口,一起组合成了现在的天门。
堂口大门对外,自然是谁都可以进。
但天门内院却不是谁都能进的,除了天门中人,谁都不可擅自穿过堂口,闯入后院,否则后果自负,这便是天门的规矩。
镖局内打理的井井有条,座椅摆放整齐,除了门头上悬挂的牌匾,屋子中央还立着一块屏风,上写天下二字。
屋里空无一人,马鹿领着步青云走向左侧,掀开后院门帘,两人进了天门后院。
首先入眼的是一口巨井,井口压着一整块木板。
这口巨井的大小,抵得上数十个寻常的井口,立在天门正中心的位置,井口上的盖子从来不挪开,并且用数十条铁链锁住,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步青云第一次跟着齐无麟回到天门时,齐无麟向他解释过,这口井名为锁龙井,井底之下有恶龙盘踞,所以才要用铁索镇压。
尽管步青云心底十分好奇,这口巨井底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但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细问过这事。
他当然没有相信齐无麟的话。
巨井底下锁着一头龙?
这肯定是戏言。
龙那都是传说中的异兽,灭绝了不知道多少年,就算世上还真的存留神龙,步青云也不会相信,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吞云吐雾的神龙,会被锁在一口井底。
步青云自己的推测是,井底下可能就是天门的藏宝之地,所以才会用木盖铁索遮挡,从不示人,却又占据在天门正中心的位置。
在锁龙井的左边,中间竖起一栋三层阁楼,前后两边是男女浴房,贴近围墙,则圈起一排弟子宿舍和厢房。
三层阁楼是天门的藏经阁,步青云只进去过第一层,里面放着几排大书柜,柜子里装着上百册武学秘籍,刀枪棍棒,拳掌指爪……各式各样的武学应有尽有。
就在这时,正对着镖局堂口后门方向的厨房,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嘴里塞着几个大肉包推开门从内走出,一下看见了步青云,登时乌拉乌拉的叫唤起来。
“唔唔唔!”
奈何他嘴里塞着包子,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小猪!”
马鹿瞧见着嘴里塞着包子的白胖少年,登时两眼一瞪,怒道:“好啊!你又偷吃,我这就告诉师姐去!”
马鹿说着,就朝着武馆后门走去。
“唔唔唔!”
朱八戒急的满头大汗,赶紧跑来马鹿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好啦好啦。”
白发苍苍的齐奶奶从厨房侧面的食堂里走出,挥手道:“包子是我给他的,是我让他替我尝尝味道怎样的,小鹿你不用去跟彩云说……诶?青云你怎么来了?”
“就是!”
朱八戒这边急忙将嘴里的包子肉咽下肚,捏了把汗道:“我可没有偷吃,待会师姐又要罚我练功了……青云!你带鱼饼来了吗?”
“带了的。”
步青云手里一直提着一串油纸包,这便递给朱八戒道:“我知道朱师叔你喜欢吃,这回还给你带了几条海鱼呢。”
“好耶!”
朱八戒欢天喜地的接过油纸包,气的马鹿直瞪眼。
“吃东西你倒是积极,练功就知道偷懒!”
“要你管?”
就在朱八戒和马鹿两人闹哄哄的时候,一道俏丽的身影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掀开门帘,从武馆后门走出。
“青云?”
突然现身的妙龄女子,洁白的衣裙里穿着粉红内衬做点缀,瀑布般的青丝垂在腰间,头上挽着发冠,别了根银簪子。
她的双目,内蕴神光,如宝石般璀璨。
“宫师姑。”
步青云连忙行礼道:“我是来替师父送信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信封,走到宫彩云面前,双手奉上。
“大师兄的信?”
宫彩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语气不急不缓,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态,犹如冬日里的一朵傲梅,孤高而冷艳。
她接过步青云递来的黄皮信封,当面撕开,摊开信纸看了起来。
“嗯。”
看完信写里的内容后,宫彩云这便知晓了前因后果,漫不经心的将信纸重新折起,塞回信封里,道:“我晓得了,你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吧。”
“是。”
步青云低垂着脑袋,他不敢直视宫彩云的目光,因为他深刻的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有多么的可怕。
步青云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着宫彩云,她浑身是血,手里提着一颗脑袋,犹如提着菜篮子在菜市场里闲逛,左看看,右瞧瞧,走路慢吞吞的,闲庭信步,像是买好菜来,准备回家煮饭。
从未见过,有谁杀人时,能如她一般面不改色,淡定如常。
第八章 我武杨威,纵行天下
荒郊野岭,方圆百里了无人烟。
崎岖的山道上,两辆牛车不紧不慢的从远方驶来,傍山而行。
牛车拖着的车辇上麻袋堆叠,拖着满满两车货物,左右都跟着带刀镖师,其中有两人手里举着旗号,这是一支镖队。
两名少年骑马,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走在前边的少年,神态坚毅,眉眼含煞,一路走来,都很警惕,时刻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而跟在队伍末尾的少年,有着一双眯眯眼,不睁开的时候,犹如在打瞌睡。
“停!”
骑马走在镖队前头的风从虎蓦然高喝一声,赶牛的人立马拉着牛车停下。
只见前方山道上,莫名多出一堆荆棘拦路。
“合唔!”
镖队里负责探路的人立马走上前,高声喊道:“我武杨威!纵行天下!”
“合唔!”
身后一众镖师跟着喊道。
“前有恶虎拦路。”
前方三十步开外的山道拐角处,走出一莽汉,冷笑道:“哪来的里腥挂子,敢喊威武镖号?没点招子。”
“朋友。”
风从虎拱手道:“是里腥挂子还是尖挂子,我先递门坎,天下镖局风从虎,若朋友想剪镖,莫让我清了。”
“合唔!”
风从虎一说完后,身后的镖师就跟着喊起响亮的镖号。
“嘿!管你是什么万儿,过来就是花条咬,片子扫。”
那莽汉说着,身后又走出一堆人,个个手里提着刀刃。
风从虎脸色一沉,提起枪,翻身下马。
“朋友!”
这时,镖队后边,一直眯着眼睛的邵术突然喊道:“闪开顺边去,别拦去路,山里有野兽,去了皮净是肥肉,是朋友听我说,知道你是线上兄弟,但祖师爷下了饭,兄弟我吃一线,请留下这一线,朋友请走吧。”
“合唔!”
邵术原本名为米少鼠,这是遗弃他的家人给取得名字,因为原本家境穷,在生了他以后,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都说他是祸害,所以名字里带着一个鼠字。
后来邵术被家人遗弃,跟着獒犬、风从虎一起拜余秋为师,入了天门后,宫彩云的父亲嫌他长得贼眉鼠眼,就给他改名为邵术。
邵术把话说完后,对方依然不动,这时,后边的山壁上垂下来绳索,有山贼抓着绳子,顺着山壁而下,截断退路。
已经下了马的风从虎,默默的解开了缠在枪头上的牛皮袋,亮出锋利的枪头。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既然对方还是不肯让路,状况已经很清楚了,对方这是打定主意要劫镖。
“师兄小心些。”
邵术不再多说,只是提醒道:“应该是五元线上的人。”
所谓的线上,在绿林行话里,指的是此处的地头蛇。
“挂了桩,对盘就是了。”
风从虎提着一杆银枪,走到拦路的荆棘边,用枪尖将一堆荆棘扫开,丢下悬崖,冲着对面喊道:“今日爷不碎了你,爷就让你摘瓢!亮青子,招呼吧!”
“我武杨威!”
镖师们听完风从虎的话,热血沸腾,纷纷把牛车调转,拖到山壁边,然后亮出兵刃,准备动手。
风从虎那一番话的意思是:对上头,动手就是了,今日他不杀了对方,那就让对方摘了脑袋。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亮兵器,动手吧。
“嘿!”
带头的莽汉手里也握着一杆长枪,见风从虎叫阵,冷笑着走来,边走边道:“我倒要瞧瞧,一个十三岁的怎科子,能有多厉害?”
“嗯?”
镖队后方,已经下马严阵以待,守着后方的邵术听到此话,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冷芒。
莽汉的话乍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只不过是在嘲讽风从虎年纪小,不过十三岁,还是一个小孩儿,怎科子,指的就是小男孩。
但问题恰恰也出在这里。
风从虎自三年前,就跟着獒犬等一众小孩,一起拜师余秋,当时他只有九岁,瘦骨嶙峋,像是一只小野猴。
经过三年的蜕变,风从虎已是模样大变,个头蹭蹭长高,脸上虽然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是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单从外表很难判断风从虎的确切年纪。
然而对方张口就能说准风从虎的真正年龄,这绝不是瞎猜到的。
邵术重新审视起这帮拦路山贼,因为这回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在明知他们底细的情况下,还敢来劫镖的人,并不多。
镖队前方,风从虎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但他也没有掉以轻心。
因为天下镖局喊镖跟别家不同。
走镖时的喊镖形式有三种。
一种喊威武镖。
一种喊仁义镖。
最后一种是走哑镖。
哑镖自然是指字面意思,走镖的时候,不敲锣,不打鼓,不喊镖号,不举旗帜,甚至做伪装浑水摸鱼,悄悄的走镖。
仁义镖,是镖局普遍会喊的一类镖号,走镖时下半旗,要敲七星锣,一路小心谨慎,路上喊话最多,在山野中碰见一颗孤树要喊‘把合着,合唔’,过桥要喊‘悬梁子,马撒着,合唔’,路边遇见死人要喊‘梁子土了点的里腥啵把合着合唔’……但求见山问山,见水谢水。
而最后一种威武镖,几乎是没有镖局走镖时会喊。
因为走镖都是靠道上朋友给饭吃的,而威武镖通常是喊‘我武杨威’、‘以武会友’,话里的意思根本不是要朋友赏脸给饭吃,而是充满挑衅意味的,一路请求切磋。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全天下,敢喊威武镖号的镖局,原本就只有一家,那就是鼎鼎大名的尘缘镖局。
尘缘镖局家大业大,传承百年,毫不客气的说,真是朋友遍天下,黑白两道都能吃开,所以就有喊威武镖号的底气。
但近两年来,绿林中又多出一家天下镖局敢喊威武镖号,并且至今没有吃过亏。
天下镖局自是有喊威武镖号的底气。
敢来挑衅的,必定也是一些自认为,自己有分量的角色。
风从虎盯着莽汉手里的铁枪,搜寻着记忆,试图认出对方的身份和来路。
莽汉嘿嘿一笑,铁枪指来:“羊牯,听说你走的是红货?”
绿林行话中,羊牯指的是抢劫目标,红货指的是银钱。
“是不是红货自己瞧。”
风从虎不再多言,脚步一蹬,人枪合一的刺了过去。
“啊!”
“呃啊!”
“扫椅麻!”
……
扫椅麻是背后来人的意思。
就在风从虎这边刚打起来的时候,邵术守着后方,看见截断己方退路的山贼们突然兴起骚动,有人闯入其中,大开杀戒。
“是谁?”
邵术一愣。
此时此刻,怎会突然杀出一人来搅局?
第九章 老神仙
一个月前,周国某边陲小镇内。
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不大的面摊用四根竹子扎在地里,顶上展开一大块蓝染布,透着光,遮挡着正午时分的酷热。
“老板。”
空着的四方桌边,坐下三人。
“来三碗阳春面。”
听声音,说话的是一男子。
“好嘞。”
正在灶台前煮面的老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手中动作当即一顿,瞪直了眼道:“唷!好俊的公子哥!”
他盯着落座在面摊上的一白袍男子,有些挪不开眼。
白衣胜雪,束发戴冠,安静的坐在哪儿,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与世不同,格格不入的非凡气质。
就好似一只白羽仙鹤,遗世独立,飘然出尘。
老街上这家面摊开了有十几年,卖面的老板平生见过不少人,但从未见过如此令人过目难忘,由衷想要夸赞一番的俊哥儿。
“老板谬赞了。”
余秋闻言,报以善意的笑了一下。
老板也跟着笑了起来,回过头开始揉起面团,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不由得加大力道,只觉着今日可能是碰上了贵人,便拿出了看家手艺。
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骚动,余秋特意背对着街道而坐,避开来往路人的目光。
他左右两手边,各坐着一名少年。
左侧的少年沉默寡言,怀里抱着一柄长刀,样子看着不像是中原人,眼眸深处蕴含着一股凶光,像极了荒野上的狼。
他两只胳膊很粗,而且手臂显然比寻常人要长一截,不留长发,后脑勺处的头发像被狗啃过,深浅不一,有长有短,一看就是自己动手铰的。
而坐在他对面的白发少年,也带着几分狂野。
右侧的少年白发如雪,怀里替余秋抱着人皇剑,闭着眼,此刻正依着剑身打瞌睡,身子前后微微摇晃着,像随时要跌倒似得。
他眉心处有一点红砂印,身上穿着松垮的白衣裳,像是僧袍,袒露胸膛,翘起一只腿踩着椅子边缘,撑着身体。
三人这幅打扮,随身还带着兵刃,一看便是武林人士。
“客官,您的面好了。”
一会儿后,面摊老板端来三碗清汤阳春面,余秋看着漂浮在面汤上边的葱花和煎蛋,忍不住问了句:“老板,有牛肉切吗?”
“有的。”
“加二两。”
“好嘞。”
老板转身回去摊位前,从盆里捞出一坨牛肉切下二两厚片,装在陶瓷碗里端来,分别加进了三人的面碗里。
“客官,冒昧问一句,三位不是我周国人吧?”
老板注意到了两名独特的少年,之前因为余秋气场太强,他深受震撼,所以并未留意跟着余秋一起来的两位少年。
余秋笑道:“不是的。”
“果然,所以你们也是特意赶来周国,专程去看老神仙登天的?”
老板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老神仙登天?”
余秋若有所思的同时,手指反过来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对着两个没有动筷子的徒弟道:“你两先吃。”
啪嗒!
有了余秋的指示后,抱着长刀的少年立马单手从竹筒里抽出一双木筷,插进面里开始大快朵颐。
而白发少年,鼻子微微抽动,像是在睡梦中闻着阳春面的香气,向前伏低身子,循着香味,整张脸都凑到面碗前,同样只腾出一只手,摸出一双木筷,睡眼惺忪的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挑着面条吃了起来。
“你说的老神仙,可是指众玄门的重玄真人?”
在周国,能称之为老神仙的只有重玄真人,余秋好奇道:“他要干什么?”
“公子你还不知道?”
这回轮到面摊老板惊讶起来,知道自己误会了三人的来意,忙解释道:“前些日子,老神仙放话,说他将于下月十五驾鹤西去,冲破秋空化作一点青,此消息一出,好多武林人士专程赶来,观他登天之举。”
“竟有此事?”
余秋有些诧异。
当今武林,重玄真人可是一个神话人物,相传他活了一百五十于岁,亲历了中原这百多年的烽火狼烟,武林中的风云涌动。
他与传说中的三圣三魔、大夏王是同一时期的人物,放在百多年前,也是一位当世人杰,铸就过自己的武林神话,开创了众玄门。
没想到这样一位老神仙,最后会将自己的死期昭告天下。
所谓的驾鹤西去,自是指身死道消。
“大家都说老神仙这回是要登天升仙呢。”
面摊老板表现出极高的兴致,却只能怏怏遗憾道:“可惜,我等凡夫俗子,入不了那众玄门,没法登山,无缘亲眼见证老神仙登天之举,真是羡慕你们呐。”
说完,面摊老板转身离开,不再耽搁余秋吃面。
登天升仙?
余秋摇了摇头,从桌面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开始吃面。
恐怕只有这般凡人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神仙。
就算武林之中自古口耳相传,传说武道的极致便是破碎虚空,化为神圣,跻身于天界,超凡脱俗。
可拥有师徒系统,懂得大梦宙极经的余秋心里很清楚。
这世上没有神仙。
如果有,那梦千机本该是第一个。
虽说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在得知此事后,余秋心里多少有些想法,等吃完面,他便改变了原定的行程。
“宰羊。”
余秋起身的同时,坐在右手边昏昏欲睡的白发少年,猛然间惊醒,跟着起身。
“我领着你师兄走趟众玄门,你先自个往赵国去,我会赶在约战日子到来前,赶来赵国找你的。”
“到了赵国,你可以先去沧城落脚,听说你七师姐负责坐镇那边的镖局堂口。”
“怎样?”
短发少年默默的听余秋把话说完,径自点头,掷地有声道:“行。”
“那好,赵国见。”
说完,余秋便领着白发少年走了,脚步有些匆忙。
虽然距离下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但是从此处赶往众玄门,路程再快也需要十天半月,要是路上碰上什么事,耽搁一下,还有可能赶不上。
等余秋离去大约有一刻钟后,被留下来的短发少年怀抱长刀,目光死死的盯着桌面,依然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面摊老板忍不住走了过来,问道:“少侠,你还要吃点别的什么吗?”
“不了。”
短发少年摇摇头,简言意骇。
“那我替你把面碗收了先?”
“好。”
等老板收完面碗,短发少年依旧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老板这时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忍不住再次凑来。
“少侠……”
“老板。”
只是这回,老板刚一靠近过来,短发少年便抢先开口道:“我给你演一门功夫,你免我三碗面钱好不好?”
果然!
老板叹了口气,摇头道:“少侠,我这是小本生意,一碗面才三文钱,二两牛肉只卖十三文钱,这样,你要是真少钱,三碗面钱我给你免了,你付我牛肉钱便是。”
“没钱。”
短发少年果断站起身,不容拒绝道:“我还是给你表演一门功夫看吧。”
说完,短发少年右腿一蹬,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纵身飞上旁边的屋顶,踩着瓦片,如风一般的离去。
“哎呦喂!”
老板哀嚎一声。
狗屁的贵人呐!倒霉啊!今日居然碰上三个来吃霸王餐的,竟如此这般不讲理,吃完东西拍拍屁股全跑喽!
“狗……”
就在老板气沉丹田,准备朝着短发少年离去方向破口大骂时,突然眼前一花,接着听到咄咄咄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回头一看,一角银子竟然从天上落了下来,深深的镶嵌在余秋三人刚才吃面的那台桌面上。
“好俊的功夫。”
老板将一堆粗话咽回肚里,捏了把冷汗,跑到桌前默默的抠起银子。
四月初。
从周国前往赵国,必须经过齐国或者燕国,短发少年路上问了人,最后选择从燕国走,更近些。
燕国西边有一座山脉,名为五元岭,山里窝藏着几股山贼强盗,令五元岭这个地方,恶名远扬。
短发少年自然是不怕强盗,他欣然的闯进了苍茫的五元岭中。
他喜欢山野。
因为林子有免费的肉食,不用付钱。
第十章 莫宰羊
五元山岭中,天下镖局的镖队遭遇山贼劫镖,关键时刻,中途忽的杀出一名少年刀客,以神乎其神的刀法从队伍后边杀穿一条血路,闯了进来。
乱战一触即发,邵术加入了战局。
喊杀声四起。
镖队前头,风从虎手持一杆梨花枪,领着自家镖局的一众镖师,与拦路的山贼们展开了生死搏杀。
山贼为首的莽汉,一杆铁枪如影随形,看得出也是一名使枪的好手。
不同于风从虎直来直往,大开大合的枪术,莽汉的枪法更为诡谲,回防次数多于出招,像是一条毒蛇,暗中寻找着破绽,伺机而动。
“好小子!”
但令莽汉感到吃惊的是,风从虎远比他想象中强大的太多。
照常理来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根骨未定,筋骨各方面都未成型,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到哪去。
尽管听过传闻说,负责天下镖局周国堂口的两名少年,年纪轻轻,却都是先天高手,是一等一的武学奇才,世间罕有。
莽汉对此原本极为不屑,他根本不信这种没有落实过的传闻,只当是谣传。
因为足足用了三十多年才踏足先天境的他,心底非常清楚,突破后天九重境的最后一步,堪比深渊鸿沟,两个乳臭未乾的小毛孩,武道修为,怎么可能涉足先天之境?
可当他亲自对上风从虎,几番交手过后,莽汉心底的坚持产生了动摇。
梨花枪的力道刚猛,少年身影犹如下山猛虎,四面扑咬而来,一番激烈的战斗过后,后劲十足,风从虎不仅没有衰弱迹象,反而越发勇猛。
能够持续爆发如此高强度的内力,风从虎体内必定是有着一股真气流转,这才能拥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叮!银枪头擦过黑铁枪刃,火花四溅,一道道枪影重叠,像乌云密布下的电闪雷鸣,银蛇乱舞。
噗嗤!
在找到风从虎的破绽前,莽汉自己的防守出了纰漏,握着枪杆有些手忙脚乱,一个不慎,左肩头就被捅了一个窟窿,一团血花绽放开来。
吃痛后,莽汉连忙往后撤步,退开一段距离。
风从虎问道:“你是燕军?”
枪杆在掌中如旋风般转动着,两臂挥舞,银色旋风围绕着周身转了一圈后,长枪猛然一甩,枪尖指着地面。
莽汉眼神惊骇,心生退意。
“你我境界相当,我是先天二重境,你应该是先天三重。”
风从虎盯着莽汉,沉声道:“你败在枪法上,以守待攻的确是燕军枪术的强处,但同样也是这门枪术的致命弱点,一旦被人看穿其中套路,那么燕军枪术便处处是破绽。”
说着,风从虎双手抓着梨花枪,摆了几个燕军枪术的架势道:“所以燕军枪术始终只是三流枪法,只有在军阵之中才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莽汉震惊道:“你怎懂得燕军枪术?”
燕军枪术创自于燕国,是军伍里的一套杀敌枪法,自有独到之处,其中有几门杀招流传于武林之中,颇受追捧。
但整套燕军枪术,只有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燕国军卒才懂得,外人就算依样画葫芦的学了一些招式去,但还是无法掌握此门枪术的精髓。
可风从虎刚才展露的那几个架势,全是军中概不外传的核心招式,只有真正燕军精英兵卒才能掌握。
“两年前就会了。”
风从虎随手施展几式不同的枪法,不以为意道:“现有的三流枪法里头,若要论单打独斗的搏杀能力,赵国的岳家枪法当属第一,论枪法诡谲,你们燕国的东郭枪术才算阴狠,都比燕军枪法强,可惜你都不会。”
说着握着枪杆大力一抡,在身前甩出一道弧形半月道:“你之后学的是百战枪法,算是一门二流枪法,不过百战枪法其实脱胎于东郭枪术,乃是东郭世家所创,你没把握住这门枪法的阴狠所在,却把燕军枪术的御敌精神蕴含于其中,实在是格格不入。”
“不可能!”
莽汉脸色苍白,捂着血流不止的肩头往后退去,不敢置信道:“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家的枪法精义?我不信!”
“没要你信。”
风从虎挑起枪头,冷声道:“跟你说这些,只是要你死的痛快点。”
“可恶!”
莽汉慌了神,准备撤退。
可他四下一看,猛然惊了,此次劫镖他带来了几十个好手在此做埋伏,原本以为手到擒来,可如今一看,周围的一地躺尸,都是他带来的人手!
厮杀已经到了尾声,天下镖局的镖师,只有几个挂了彩,负了刀伤,被同伴带到一旁去包扎了。
邵术带着一名少年刀客正在收尾,那名少年刀法惊人,只消片刻,身边的山贼统统含恨而亡,成为刀下亡魂。
现在场中只剩莽汉一人,孤立无援。
“鼠眼。”
风从虎面对着莽汉,侧目看着邵术问道:“这位朋友是?”
“巧了。”
邵术带着少年刀客走来,呈三足鼎立之势,围住莽汉笑道:“这是自家师弟。”
“师弟?”
风从虎一惊,盯着少年刀客讶然道:“你是十六师弟?”
“不。”
少年刀客摇摇头,否认道:“不是十六,是十七。”
“十七师弟?”
邵术听了也诧异了一下,好奇道:“师父消失的这段时间又收了两个徒弟?你叫什么名字?”
“莫宰羊。”
“莫宰羊?”
邵术和风从虎猛然对视一眼,哑然道:“师父难道真打算凑齐十二生肖?”
余秋曾跟徒弟们打趣过,以后要再收几个徒弟,跟獒犬、玉兔、风从虎他们一起凑齐十二生肖。
羊,显然是其中之一。
“哈哈哈!”
眼见师兄弟三人聊了起来,完全不把自己放眼里,莽汉骤然放声大笑道:“老子认命了!但你们几个给我等着,别想好过!我们五元寨的兄弟,会替我报仇的!”
说完,莽汉将手中的铁枪投掷过来,纵然转身向着身后的断崖纵身一跃,同时又抛出几颗铁丸子。
“霹雳弹!”
风从虎眼眸一缩,挑开投来的铁枪。
嗖嗖嗖!几只梅花镖从一旁飞射而出,击中那几颗飞来的霹雳弹,将其反弹回去,另外还有几支梅花镖则追着莽汉而去。
轰隆一声巨响,一团乌黑的烟火在空中炸裂,只听崖底下传来莽汉的一声怪叫,似乎是被霹雳弹的雷火波及到了。
“他必死。”
邵术走到崖边前,眯着眼冷笑道:“我的飞镖上涂了十一师弟送我的剧毒,这人就算侥幸没被炸死、摔死,最终也会被毒死的。”
“十一师弟……”
风从虎一想到白奇志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自从学了《五毒真经》,十一师弟就变得格外渗人,他总是躲在房间里研究各种毒物,风从虎无意间闯入过白奇志的厢房,从此在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他撒谎。”
就在这时,重新抱起长刀的莫宰羊从后边走了过来,探出身子向着断崖下张望一番,道:“他不可能是五元寨的人。”
邵术微微侧目,问道:“为什么?”
风从虎拄着梨花枪转过身,好奇的盯着小师弟。
莫宰羊歪着头,怀抱长刀,认真道:“五元寨的人我全杀了,所以他不可能是五元寨的人。”
第十一章 金家
燕国,大冢城。
门人数千,堂口遍布七国的尘缘镖局的总堂口,便定在大冢城内,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城里的人们私下里都说,大冢城其实姓‘金’。
金姓,正是尘缘镖局创始人的姓氏,从两百年前开始,迄今为止,金家便一直掌控着尘缘镖局,当今尘缘镖局的总堂主,是金家第九代传人,名为金一刀,现年五十余岁。
金家虽有百年传承,只是轮到了金一刀及他儿子这一辈,家族人丁稀少,家道中落,声势大不如前。
尘缘镖局现在之所以还是天下第一镖局,全凭祖辈余泽,在镖局最辉煌的时候,管理七国一二百个分堂口的堂主们,几乎全姓金,都是金家自己人。
而现在,尽管尘缘镖局堂口依然遍布七国,但真正把控在金家自己手里的分堂,实际上不到三十个,而且全在燕国本土。
金家大宅内,金一刀坐在主位上,左右两旁落座的全是金家自家人。
“兄弟们!”
一个分堂主站在堂中,愤愤不平的嚷嚷道:“我看张黑三他是要反呐!”
“几日前,他调动望元城分堂,让孙堂主领着分堂几十个好手进五元山里扮成山贼,去劫天下镖局的镖!”
“结果孙堂主不敌对手,几十号兄弟全被天下镖局的人砍杀,曝尸荒野,只有一个在远处放风的招路逃了回来,才将此事告知于我。”
“什么!”
“竟有此事?”
“派人劫天下镖局的镖?这张黑三为何要与天门作对?”
……
霎时间,整个议事厅内炸开了锅,这些个因收到金一刀传唤,从不同堂口匆匆赶来的堂主们,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此声讨张黑三。
这时有人担忧的说了句:“武林同道都说天门中人心眼小,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尘缘镖局派人去劫天下镖局,那我们两家不就得撕破脸皮?”
“怕个卵,我们这边被杀了好几十个兄弟,这仇得报!”
“蠢货!天下镖局每回走镖只有十几人,仅凭十几人就能搏杀整个望元城分堂,你还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
天下镖局这两年在武林和绿林之中声名鹊起,但尘缘镖局大多数堂主,几乎没把天下镖局放在眼里。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天下镖局只做出七个分堂,与尘缘镖局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实属小巫见大巫。
天下镖局真正令人在意的点,是藏于镖局背后的天门。
两年前,天门横空出世,并就此声名远扬,传遍整个中原武林,落得人人皆知。
那是因为天门成立之初,便有秦国王爷拜入门下,门主因此被秦国封为王爷少保,官居一品。
随后,于燕国隐世多年的百草门突然现世,掌门人张思圣第一时间对外宣布,与天门结为同盟,同气连枝。
另外,在天门宣布成立当日,武林中一直行踪隐秘的魔教圣女顾青灵,突然现身卧龙城,特意赶来为其献上豪礼。
甚至私下里还有传闻,说武林中最为可怕的杀手组织——鬼人墓,也在天门成立当日,到场送礼。
“肃静。”
坐在主位上的金一刀突然喊了一嗓门,喧哗成一片的厅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金一刀面色十分难看,阴沉的简直快要滴下水来,他目光从左到右的扫视一圈后,沉声道:“上月中旬,负责秦国永山城堂口的万里春传来消息说,他要对天下镖局动手,自此之后,永山分堂、玉山分堂、望海分堂便于我们失去了联络。”
“啊!”
底下坐着的二十几号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然而!这个消息我前两天才知晓!”
金一刀猛拍大腿,怒道:“万里春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张黑三,张黑三瞒而不报,私自回复了万里春,前两日,因与秦国这三处堂口失去联络,他派人去秦国查探,我埋在他身边的眼线才因此得知此事,立马派人送信给我。”
“窥斑见豹,可想这些年来,这个张黑三到底瞒着我,私下做了多少事!”
金一刀咬牙切齿,怒不可遏道:“我今天传你们过来,就是要和你们商量,怎么撤掉他张黑三副总镖头的职位。”
说来可笑,刚刚还在四处声讨张黑三的堂主们,听到此话后,纷纷闭上了嘴,除了少数几人还在发声外,其余人等全部沉默下来。
发声的那几人,全是金一刀的儿子们,算是主家人,在座其余等人虽然也姓金,但其实都是旁支。
“怎么?”
金一刀狠狠的盯着在场众人,怒道:“在我面前,你们还要怕他?”
“家主……”
有人正要说话,议事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总镖头说的在理。”
满脸大胡子的张黑三领着一堆人手鱼涌而入,粗声道:“这副总镖头的位置,我也坐了七八年,如今是该挪挪屁股了。”
“张黑三!你敢造反?”
金一刀猛然站起身,因动作幅度过大,直接将屁股下的椅子撞翻。
这里是金家宅邸,张黑三直接领着一群人这么光明正大的闯了进来,意图已是在明显不过了。
“总镖头哪的话?”
张黑三大步流星的走到厅堂中央的位置,他带来的人手第一时间控制了在场诸多金姓堂主,一个个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刃寒气逼人。
金姓堂主们惊骇的发现,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不是别人,全是自家镖局里的人,那些外姓堂主。
“总镖头,你老了,尘缘镖局这个担子,应该让给我。”
张黑三无畏的迎上金一刀投来的愤怒眼神,平静道:“别急着动手,你要知道,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正说着,门外又走进来另外两名汉子。
“关白翼?”
“燕通云?”
金一刀虎躯一震,怒喝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胆敢背叛我!”
尘缘镖局一共有三个副总镖头,除了张黑三之外,另外两人就是刚刚走进来的这两名汉子。
这两人原本是金一刀用来挟制张黑三的,其中燕通云是他收的义子,从十几岁的时候起,就跟在他身边学做事了。
另外一个关白翼,入门时间则比张黑三要早半年,在镖局里头,两人一直不太对付,私下动过无数次手,所以金一刀后来才会破例提拔关白翼为第三位副总镖头。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竟会有这么一天,这三人居然会联手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这一刻,他心如死灰。
第十二章 天门的死穴
权力的交接过程很顺利,一夜之间,尘缘镖局便已经换了天。
金一刀当着数十位堂主的面宣布,将总镖头的位置传给原本的副总镖头张黑三,一百多封盖着金一刀私人印章的密信,从大冢城出发,将这个消息传给各个堂口。
自此之后,金府大门紧闭,金一刀对外宣告身体有恙,暂不接待外客来访。
尘缘镖局总堂口
刚刚成为总镖头的张黑三,与原来的两位副总镖头,关白翼、燕通云二人,商议着接下来的事。
“依照一开始的约定,待我坐上总镖头的位置后,齐国和华国所有的堂口,自此以后,全部交由通云掌管。”
皮肤黝黑的燕通云默默听着,点头道:“没错。”
中原七国,齐国和华国两国位置相邻在一块,两国交好,常年无战事,国泰民安,都属于富庶的国家。
尘缘镖局分布在这两国的堂口,生意非常红火,每年都能为尘缘镖局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每年收益能占尘缘镖局总收入的三成。
按照一开始谈好的条件,从今以后,齐、华两国各个堂口所获得的收益,都将归燕通云一人所有,这可是一大笔财富。
“好。”
张黑三没有多说什么,转脸看向坐在燕通云旁边的关白翼,道:“老关这边,周,赵,宋这三国的堂口,都归你了,剩下来的燕、秦两国则归我,这是我们一开始约定好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
关白翼和燕通云对此没有意见。
“好,那我们再来说说各个堂口的人员安排……”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三人才终于瓜分完尘缘镖局两百多个堂口,这之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似乎这一切正是他们想要的。
“总镖头。”
燕通云起身,含笑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行。”
张黑三微笑着点头,目送着燕通云推门离去。
过了会儿,门外脚步匆匆的走进来一名镖师,禀告道:“总镖头,燕副镖头已经离开总堂,看样子是回府了。”
“好,你下去吧。”
“是。”
张黑三回过头,与关白翼四目相对。
关白翼满脸横肉,秃头顶上有道两指宽的疤痕,一直延伸到左脑门前,模样十分可怖,此刻正咬牙切齿道:“将军!你真要把齐,华两国拱手相让?”
“当然不会。”
张黑三抓了把脸上的大胡子,低声道:“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当务之急是要把总镖头这个位置坐稳,坐扎实喽,然后等我收拾完天门,除掉余秋后,自然会再来收拾他燕通云。”
关白翼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急不得。”
张黑三手中动作一顿,忍不住叹气道:“唉,要不是因为我这次急着出手试探天下镖局,老万和老孙他们也不会死。”
“将军,你确定老万和老孙他们,是死在天下镖局的人手里?”
关白翼有些不敢确信道:“我可是听说,这天下镖局里都是一帮小毛孩,他们有能耐除掉老万和老孙他们?”
“老关,你万万不可轻视这些少年郎呐,会吃大亏的。”
张黑三盯着关白翼,问道:“王惊龙那九个儿子你总是知道的吧?王允卿,王相柳和王无道,那个不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却大有作为,连我都自愧不如啊。”
闻言,关白翼脸色微变,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天下镖局的那些小毛头,能跟王允卿他们比?”
“当然,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张黑三郑重道:“那天门掌门人余秋,我两年前初见他时,也不过是个少年郎,可那时候他便已是先天之境,在和圣龙武馆作对,短短一年不到,他接连斩杀圣龙武馆诸多好手,萧燕北、林惊鸿,都是死在他的剑下。”
“后来,天下武馆成为天门,圣龙武馆偃旗息鼓,没有再找过他麻烦。”
“他名下的那几个徒弟我见过几个,各个根骨奇佳,都是天生练武的料子,他有个大徒弟叫齐无麟,两年前刀法就已经十分了得,老雷败给过他,如今,他已经在秦国闯出了刀麒麟的名头,威风得很。”
张黑三痛苦的闭上眼,叹息道:“这次对天下镖局的试探,怪我疏忽大意,我没想到他们的行事作风如此狠辣,简直是老虎的屁股碰不得,因此搭上了老万和老孙两位老兄弟的性命,这不值得。”
在加入尘缘镖局以前,张黑三是燕国的游击将军,关白翼、万里春等人,曾经都是他的部下,跟着他一起退下战场,一块加入尘缘镖局,互相都是交过命的兄弟。
现如今,这些人都因他而死,张黑三自是心里有愧。
还有。
这些年过来,张黑三心里其实一直认定,余秋就是当初杀害自己胞弟张黑五的凶手,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种种迹象表明,当初在卧龙城,除了西门以寒之外,唯有余秋的剑术能杀死张黑五。
所以当万里春传来密信,说出对天下镖局的一番谋划时,他并没有回信阻止,也是想借此机会,对天门再次进行试探。
只是张黑三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发展到这番地步,逼得他不得不提前策反燕通云,以强硬的手腕,逼金一刀退位让贤。
其实张黑三一直在暗中谋划着对余秋动手,只是考虑到天门的神秘,他才迟迟犹豫着没有行动,一直潜伏着,等待时机。
只是现在,两家算是撕破了脸皮,张黑三了解余秋的为人,并通过万里春和老孙的死,对天门的作风有了深刻的认知。
所以他很清楚,对天门动手一定要快、准、狠,像是打蛇一样,必须打中七寸,直接打中天门的死穴,不能让天门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这是圣龙武馆用血淋淋的惨状而总结出来的教训。
“老关。”
张黑三作出了决定,睁开眼来,吩咐道:“你去查查余秋的行踪,一旦查到他的位置,立马告诉我,这回我要亲自出手。”
经过这两年持续对天门的关注,张黑三掌握着天门的各种动向,知道余秋早在一年多前,就离开天门,搭船出海不知去了何方。
在他看来,天门的死穴便是余秋,在对天门动手之前,一定要先找到余秋才行。
“好!我这就去!”
当关白翼这边奉命去查探余秋踪迹时,燕国的另一边,遥远的秦国内。
南城门,一位无精打采的白发少年,正背着一口简陋的薄木棺材,在旁人嫌弃、厌恶的脸色之下,慢步走进了卧龙城。
第十三章 他是背着棺材来的
从南城门进来卧龙城便是南大街,铺着青石板的街道,宽度可以同时容下三辆马车并列而行。
入城后右手边第一家店铺,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大客栈,左手边一排,则是一小间杂货铺挨着官家驿站。
白发少年背着薄木棺材旁若无人的走在大街正中央,两旁来往的行人纷纷绕道,避开他的身侧,并转脸投来厌恶的眼色。
晦气!
出门怎么就碰着个背棺材的?
真倒霉。
路人们满脸嫌弃,心思各异,白发少年自顾自的打着哈欠,两只眼皮不时下坠,他走在这人来人往的南大街上,整个人像是在梦游似得。
客栈的旁边有家生意红火的酒楼,朱八戒正巧提着食盒从酒楼门口出来,一抬眼便看见白发少年从面前走过。
咦?
朱八戒登时起了好奇的心思,主动凑上前来,好奇道:“诶,小哥,你头发怎么全是白色的啊?”
“天生的。”
白发少年嘟囔一声,像是梦呓。
“你很困?”
朱八戒看他低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仿佛倒头就能睡着。
“不困。”
白发少年说是这么说,可朱八戒听了可一点都不信,因为他最擅长的事情除了吃喝,就是睡觉。
所以他能够断定,白发少年这副模样显然是困极了的表现。
自己上回困成这幅模样,还是因为师姐罚自己站了三天三夜的马步,现在回想起来还觉着后怕。
朱八戒心思活跃,盘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卧龙城?以前我没见过你,你怎么不找个地方先休息?”
“不行。”
白发少年晃晃悠悠的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得照师父的吩咐,找到地方后才能休息。”
说话间,白发少年和朱八戒一同在前方拐弯,右拐进了南门街。
“你在找什么地方?”
朱八戒热心道:“卧龙城我熟,我可以带你去。”
白发少年回了句:“我在找天下医馆。”
“啊?”
朱八戒猛然停下脚步,瞪着眼,愣愣的看着身边的白发少年。
白发少年这时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抬起头,努力的睁开眼睛盯着门框上的牌匾道:“好像就是这儿。”
没错,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天下医馆门前的台阶下。
天下医馆大门敞开,正对着南门街。
“咕噜!”
朱八戒喉结上下一动,偷偷的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的盯着白发少年背后的薄木棺材道:“小哥,不瞒你说,天下医馆的坐堂大夫是我师弟,我师弟他虽然医术高明,号称是妙手回春,但你这种情况,不妨听我一句劝,还是去城外找个地方埋了吧,这大热天的,我好像都闻着臭味了……”
“是有点臭。”
白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台阶,走进天下医馆。
“哎!你等我一下!”
朱八戒赶紧跟着跑了进来,这个时候是饭点,还没有人来看病,药店内只有两个童子在药柜后边整理药材。
“朱师叔好。”
两个童子见着朱八戒进来,奶声奶气的问了声好。
这两个药童都是女娃,年纪看着只有六七岁,样子可爱,粉雕玉琢,头上包着两只羊角辫,似乎是一对姐妹,不仔细分辨根本分不出两人的差别。
“好好好。”
朱八戒慌忙走到药柜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面上,问道:“我师弟呢?”
“师父带灵姐去后院了。”
“好,我去找他。”
说着,朱八戒又提着食盒走向药堂后门,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回头对着白发少年喊了声:“小哥,你先在这等一下啊,我去喊我师弟过来。”
说完,便脚步匆匆的进了后院。
“十二师弟!十二师弟!”
一进后院,朱八戒就边走边叫唤起来。
“朱师叔!”
似乎是听见了朱八戒的叫唤,厨房那边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挥手道:“这边,这边,师父在给奶奶煮药膳呢。”
朱八戒直奔厨房而来,将手中食盒递给面前的少女,道:“灵儿,奶奶爱喝的肉粥我给买来了,你先送去吧。”
“好的。”
少女名为钟灵儿,药堂里的那两个小女童都是她妹妹,一个叫钟毓儿,一个叫钟秀儿,她们是三姐妹。
钟灵儿端着食盒去找齐奶奶的同时,叶添龙端着一碗药汤,试探着喝了两口,问道:“朱师哥,怎么了,这么着急找我?”
两年后的叶添龙,显得性子沉稳,温润如玉,颇有几分君子气概。
朱八戒忙道:“我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白头发小哥,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他似乎要来找你看病。”
“噢,我等会就过去。”
“师弟。”
朱八戒看着正在喝汤的叶添龙,迟疑道:“他是背着棺材来的。”
“噗!”
叶添龙一口药汤来不及咽下,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
“什么?棺材?那他还来找我作甚?”
叶添龙放低手中的汤碗,一脸见鬼的表情,惊道:“他不会真以为我的医术如谣传一般,能够活死人肉,生死人骨吧?”
这两年叶添龙坐镇天下医馆,医治好不少疑难杂症,几乎是药到病除,时间一长,名声自然也就传了出去,被人封为‘卧龙神医’、‘追魂圣手’……
“麻烦。”
叶添龙皱了皱眉,将手里的汤碗递给朱八戒道:“给奶奶熬的药膳已经好了,你端去给奶奶吧,我出去看看。”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朝着药堂而去。
朱八戒盯着手中剩下的药汤,果断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道:“真好喝。”
等叶添龙回到天下医馆内,便见着了朱八戒口中所指的白发少年,他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大堂中间。
还真是背着棺材来的。
叶添龙看着白发少年背后的薄木棺材,有些头疼道:“这位小兄弟……”
“你是叶添龙?”
大堂中正在打瞌睡的白发少年蓦然惊醒。
“没错。”
叶添龙无奈的点点头,道:“小兄弟,你这棺材都臭了,赶紧拉去埋了吧。”
“不行。”
白发少年解开绑在胸前的绳子,将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薄木棺材缓缓放倒在地,尔后站起身,对着叶添龙说道:“师父交代过我,一定要你保住这人的性命。”
“荒谬!棺材这都臭了我还怎么保?”
叶添龙又气又好笑的问道:“你师父是谁?”
“余秋。”
白发少年摆正身形,举起一块令牌展示给叶添龙看,朗声道:“师弟帝流云,拜见十二师兄。”
“咦?天门令?”
叶添龙蓦然一惊,向前走了两步确认了令牌的真伪后,惊讶道:“你是师父新收的徒弟?那师父怎么没回来?”
“师父赶去赵国了。”
帝流云收起令牌,解释道:“半年前,师父替小师弟向圣武堂下了战书,约定于下月初八,决战明镜湖。”
“圣武堂?小师弟?”
叶添龙一脸迷惑:“师父这回到底收了几个徒弟?”
“加上我,两个。”
帝流云如是答道。
“好吧。”
叶添龙转而看向地上发臭的薄木棺材,忍不住指着棺材问道:“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里面有人,没死。”
帝流云解释道:“只是有段时日没洗澡,天气一热,就臭了。”
“活人?”
叶添龙来到棺材边蹲下身,附耳倾听片刻,果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声,惊道:“真的没死?那这里面装的是谁?”
“唔……”
帝流云想了一下。认真回道:“里面装着一位神仙。”
他一脸正经,不像是在说笑。
第十四章 明镜湖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赵国与燕国相邻,两国尚武,民风彪悍。
赵国虽比不上燕国,不至于全民皆兵,但国内所有青壮年,无论男女,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乡野村夫,几乎人人都懂得赵国开国皇帝赵元朗所创的太祖长拳。
大名鼎鼎的圣武堂,就处于这样一个充满侠义气息的国度中。
圣武堂是由百多年前,武圣玄摩所开创的门派,只设有一处堂口,就在赵国圣山中的明镜湖中心岛上。
自圣武堂创立以来,登门造访,前来拜师者多如过江之鲫,但最终能通过武圣考核,拜入圣武堂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是万中无一。
五月初八。
余秋一袭白袍随风舞动,倒持人皇剑,犹如剑仙下凡,以轻功赶路,日行千里,终于赶来沧城,寻得天下镖局的堂口,与小徒弟莫宰羊相聚。
两日后,余秋带着莫宰羊,以及坐镇赵国镖局堂口的六弟子玉兔,三人一起快马加鞭,赶往离沧城数百里远的圣山。
赵国的圣山是一座顶峰常年积雪的大雪山,每当太阳升起时,山顶之上便会闪耀起万丈光辉,将白雪染成金黄色,闪闪发光,整座一座金山般璀璨,故被称之为圣山。
顺着山道往里走,有风雪袭来。
莫宰羊显得格外兴奋,不时扯着嗓子嗷嗷的发出怪异的叫唤声,犹如猛虎归林,通过啸声宣誓自己的到来。
“师父。”
玉兔从背后驱赶白马走来,与余秋并排而行,望着莫宰羊的背影好奇道:“小师弟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高兴?”
一年多时间不见,玉兔个子显得更为高挑,身上披着件风氅,肤如凝脂,容貌好似传说中的雪女般,让人惊心动魄。
余秋微笑的看着前头大呼小叫的莫宰羊,笑道:“你师弟是塞外胡人,塞北之地常年飘雪,这座圣山让他想起了自己长大的地方,所以才会这般开心。”
“难怪。”
玉兔跟着又好奇的问道:“师父,除了下雪之外,塞北和我们中原还有什么不同之处吗?过了圣山继续往西走,便是龙门关,龙门关外便是塞北之地,我一直想去关外看看塞北的风景呢。”
“塞北哪有什么风景可言?”
余秋摇摇头,呢喃道:“那是一片苦寒之地,土地面积比之中原还要广阔,却因天气和地质等种种原因,无法耕种,所以塞外的人世代只能靠放牧维生,流离失所。”
“塞北部族林立,各自为政,很多氏族之间结有血仇,互相掠夺,那里除了常年飘雪,也常年血流成河,是一个人吃人的蛮荒世界,每个人都野蛮至极,毫无道理可言……他们甚至能为了一口酒的事,就发动战争,互相杀戮,直至某一方灭族才肯罢休。”
余秋正说着,眼前视野突然开阔,寒风卷着片片雪花迎面吹来,白绒绒的雪花与发丝纠缠在一起,不肯离去。
一片平静而明亮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放眼望去,湖水晶莹剔透,好似一块安置在山谷间的巨大明镜,波光粼粼。
这里便是明镜湖。
湖中心处有一座孤岛,圣武堂便在那孤岛上。
骑着枣红马走在前的莫宰羊此时已经下了马,正目露凶光的望着湖边,握着刀柄,像是一匹即将突袭的孤狼。
明镜湖边,站着一名憨厚少年,他赤手空拳,身姿笔挺,犹如一颗松树扎在地上,显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那少年朗声道:“来者可是天门掌门人,余秋,余前辈?”
“是我。”
余秋回应道。
“好。”
憨厚少年远远的冲着余秋一抱拳,道:“在下战无极,圣武堂四代弟子中排行第五,听闻余前辈送来战帖说,要带徒弟来挑战我堂大师兄,与之比试刀法?”
“没错。”
余秋笑了。
“等等!战帖?”
玉兔惊讶的看了过来,惊道:“师父!你不是说此行是来赴约的吗?不是说与圣武堂约战吗?怎么变成我们下战帖了?”
战帖自然是挑战的意思,如同踢馆,极具挑衅意味。
而约战则是两家事先沟通好,定下时日来进行比试,这和下战帖完全是两回事啊!
“一样的,都是一个意思。”
余秋不以为然。
这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意思?
玉兔瞪大了眼。
这时,名为战无极的少年叫嚣道:“余前辈若想登岛,还得先过我这一关,你徒弟想见我家大师兄,得先赢过我才行。”
“好。”
余秋微微一顿,转而道:“不过看你赤手空拳,也没个兵器,我这小徒弟刀法了得……”
“无妨。”
战无极两拳握紧,拳骨在胸前对着大力一捶,自信道:“你徒弟但凡能伤到我一根发丝,都算我输。”
“嚣张!”
玉兔秀眉一挑,道:“师父,让我来吧。”
“哎!”
战无极一下急了,忙道:“我可不打女人。”
“呵。”
余秋轻笑一声,对着玉兔摆了摆手,笑道:“用不着你出手,别太小瞧你师弟……宰羊,上吧,切记留三分力。”
“干!”
莫宰羊长刀往后一甩,任由刀身斜插入雪堆里,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奔向湖边的战无极。
“来得好!”
战无极看着携风雪冲来的莫宰羊,两眼一亮,低吼一声道:“今日就让你开开眼,见识见识真武圣体的厉害!”
“干!”
莫宰羊冲到面前,一拳捣来,拳骨上闪耀着金色流光。
在玉兔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明镜湖边雷声炸响,平静的湖面上,被内力轰击炸开一道道飞泉,一时间翻江倒海,莫宰羊和战无极两人,犹如两条蛟龙在湖边拼杀,声势惊人。
一炷香过后,鼻青眼肿的战无极便瞪着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跪倒在雪堆里,双目之中尽是茫然之色。
“我败了?”
“无坚不摧的真武圣体败了?”
战无极艰难的抬起头,盯着莫宰羊声音嘶哑道:“你练的什么功夫?”
莫宰羊面无表情的走到他面前,没有一丝犹豫,抬起脚蹬在他鼻梁脸门上,用力的将他踩低到雪地里,冷声道:“干!”
“干?”
被踩在雪地里的莫宰羊双眼失神道:“干是哪家的功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为什么能破开我的真武圣体?”
“够了。”
余秋断喝一声,道:“宰羊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士可杀不可辱,你动不动就踩人脸,迟早会遭人毒打的,还不快回来!”
莫宰羊骄傲的哼了一声,像是只斗鸡赢了的大公鸡,迈着嚣张的步伐往回走。
真武圣体?
干就完事了!
第十五章 飞仙脚
一叶小舟载着余秋师徒三人缓缓驶向中心岛,站在船尾负责掌杆撑船的不是别人,正是鼻青脸肿的战无极。
余秋背负双手立在船中央,一动不动,如一尊神像,玉兔乖巧的替师父抱着人皇剑,立在后边。
莫宰羊抱着长刀站在船头,意气风发。
寒风、飘雪和战斗。
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热血沸腾,斗志盎然。
小舟飞快的驶向中心岛,尚未靠岸,莫宰羊便急不可耐的纵身一跃,蜻蜓点水般的踩着湖水,飞身上岸。
细软的沙滩边,一个红衣女子在此候着,她的身后是一片树林,树林间有条石板小路,尽头是一扇石门,四周以白墙坏绕。
战无极撑船将余秋师徒二人送上岸后,便径自走向红衣女子。
“怎么输得这么惨?”
红衣女子看着鼻青脸肿的战无极,面如寒霜看向余秋师徒,寒声道:“难怪敢来下战帖,原来是有些底气。”
战无极摇头道:“怪师弟技不如人,输得不怨。”
红衣女子白了一眼,问道:“你真武圣体还在第二重境?”
“不是,半年前已经突破到第三重了。”
“什么!”
红衣女子目光落在莫宰羊和玉兔身上,盯着两人怀里的兵器,惊疑不定道:“真武圣体练至第三重已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对方用的是宝刀?宝剑?”
“没有。”
战无极汗颜,看向莫宰羊小声嘟囔道:“对方也是赤手空拳,但力气比我还大,头骨比我更硬。”
“竟有此事?”
红衣女子沉吟道:“真武圣体决乃是本门绝学,师父曾言,此功若是大成,便能身如玄铁,无坚不摧,骨骼堪比神兵锋刃,一拳可破万法,故名真武圣体。”
“普天之下,能练到此等境界的横练功夫不出一掌之数,其中有二三种已经失传多年,现在除了千佛寺的不动明王神功之外,拳脚之威不可能伤到你身,难道……”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走来余秋师徒三人面前,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余秋身上,惊疑道:“你便是余秋?”
刚才她没仔细看,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面前站着好俊一男子。
“是我。”
余秋反问道:“你是?”
红衣女子脸色微微柔和几分,轻声道:“圣武堂四代弟子,朱丹灵。”
“嗯。”
余秋轻点下巴示意,目光一闪。
【望气对象:A级——天纵奇才】
在望气术的侦测下,朱丹灵头顶之上浮现出一团紫色云雾。
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圣武堂,门下弟子资质各个顶尖。
余秋若有所思。
不过这个朱丹灵的武道资质,比起那战无极却要矮上一截。
想着,便又忍不住多看了战无极一眼,一团金色的云雾正盘旋在战无极头顶上空,经久不散。
S级,伏龙凤雏。
余秋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见余秋走神,朱丹灵眉头微皱,神情有几分不悦道:“还是相同的规矩,你们若要见我家大师兄,先过我这关。”
莫宰羊登时上前一步,目光发狠,蠢蠢欲动。
“小师弟。”
玉兔却伸手将他拦回,笑道:“这次让我来。”
说着,将怀中抱着的人皇剑递给莫宰羊,同时解下披在身上的风氅,露出藏在内里的窈窕身材,转身走到朱丹灵面前。
朱丹灵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玉兔修长的双腿上,好奇道:“你是谁?”
“天门弟子,玉兔。”
玉兔说着,抱拳行礼道:“请指教。”
“没听过。”
朱丹灵往后退开一段距离,摆开架势,豪言道:“看在你我同是女子的份上,我便好心让你三招。”
“喔?”
玉兔忍不住笑了起来,乐道:“那你可别后悔。”
圣武堂的门人似乎都很骄傲,无论是战无极还是朱丹灵,都过于盲目自信,若不是如此,战无极也不会被揍成猪头。
“师姐……”
站在远处的战无极有心想要提醒一句,让朱丹灵别轻敌,但是转念一想,又知趣的闭上了嘴。
三师姐怎么可能会输?
战无极失笑的摇了摇头,觉着自己太过胆小了。
朱丹灵拜入圣武堂已有六年时间,排名第三,在四代弟子里,她的地位仅次于大师兄和二师兄,实力深不可测。
可就在这时,一股暴风迎面打来,吹得人两眼发酸,不由自主的闭上眼。
“怎么回事?”
战无极伸手遮挡在面前,挡下暴风,眯着眼透过指缝看向前方,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九天之上洒下一缕光彩,战无极仿佛看到一位天仙下凡,衣带飘飘,风雪乱舞,携天地之威,撞向朱丹灵。
面对惊人的幻象和恐怖的声势,朱丹灵历啸一声,鼓动真气,化作一只火凤凰冲天而起,正面迎上撞来的飞仙。
“师父!”
在一旁观战的莫宰羊瞪大了眼,忍不住伸手扯住余秋的衣袖道:“我要学!师姐这一脚我要学!”
“你不能学。”
余秋微微抬头,望着天上碰撞在一起的天仙和火凤凰,转眼间,火凤凰一触即溃,在暴风的席卷下,汹涌的火焰顷刻间荡然无存。
朱丹灵从高空跌落下来,摇摇晃晃的连退几步后,哇的一声,呕出一口心血。
“三师姐!”
战无极一脸见鬼的表情猛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朱丹灵。
“为什么?”
这边,莫宰羊看着余秋,焦急的喊道:“我想学这一招!”
玉兔落回到旁边,听到莫宰羊的喊声,轻笑道:“师弟你想学飞仙脚?我可以教你啊。”
“想!”
莫宰羊猛点头。
咚的一声,余秋趁机弹了莫宰羊一个脑瓜崩,莫宰羊登时抱头痛呼,蹲下身去,使劲的搓着脑袋。
“功夫在精不在多。”
余秋对着莫宰羊严肃道:“你之前就是学的太杂了,才导致这些年进展缓慢,我现在就是要你专精于刀法,除此之外的武功,你都不准练。”
“我不学就是了!”
莫宰羊脑袋嗡嗡的痛呼道:“为什么要弹我啊!”
“不打你不长记性。”
余秋说着,抬眼看向对面脸色煞白的朱丹灵道:“差不多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两个连我徒弟一招都接不下,我此行是带徒弟来找刀皇切磋刀法的,不是来打穿你圣武堂的,去喊刀皇出来吧,在比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放肆!”
不知何时,林中的石门已经打开,几人正从石板路上走来。
第十六章 向他出刀
从圣武堂大门走出来的几人,为首的是一嘴角蓄着两撇胡须的男子,长发束冠,器宇不凡,身后跟着两名少年,也都气宇轩昂。
“二师兄。”
战无极搀扶着朱丹灵向来人行礼。
被称为二师兄的胡须男子深深的看了眼余秋,走来朱丹灵身边关切道:“师妹,你没事吧?”
“无碍。”
朱丹灵伸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丝,瞪着玉兔道:“她刚才踢我那一脚,非比寻常,我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腿法。”
“但是我没输!”
朱丹灵握紧拳头,眸子里燃起熊熊战意,道:“只怪我轻敌,她这一脚的威力不过只有一瞬,起时如同排山倒海,落时惊雷万丈,但后继无力,她武道境界其实远低于我,若我早有准备,她不可能破开我的凤舞九天。”
朱丹灵跃跃欲试,心有不甘。
玉兔重新披上风氅,抱起人皇剑,听闻此言,淡淡的回了一句:“若是我不留手,刚才那一脚我能要你命,你凭什么说你没输?”
“再来!”
朱丹灵怒了,就要动手。
她武道境界高达先天九重境,只差半步,就能晋升化元之境。
刚才与玉兔交手,她败在猝不及防,没想到玉兔一出招就是绝杀,化作飞仙,一脚踢来,险些让她重伤倒地。
好在朱丹灵功力深厚,并且玉兔的武道境界要比她低上几重,如若不然,刚才那一脚的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罢了师妹。”
胡须男子及时制止住冲动的朱丹灵,按住她的右肩,递个眼神过来示意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看样子,接下来又要轮到他来撑场了。
这些个圣武堂的弟子们,似乎打算坚持车轮战,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阻止余秋师徒进入圣武堂。
但是余秋此时已经看透了这里头的玄机,虽然没有失去耐心,但也不想继续在这耽搁下去。
余秋看向胡须男子,问道:“你就是豆芽菜吧?”
“嗯!”
模样淡定的胡须男子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一下傻了,呆呆的看着余秋,震惊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天底下会叫他豆芽菜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
余秋摆了摆手:“去叫你们大师兄出来吧,这是你们家师父的意思。”
师父!
三代武圣!
一众弟子们面面相觑,战无极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余秋道:“你见过我家师父?”
胡须男子激动的走上前来,语气发颤道:“你,你可有信物?”
“信物?”
余秋摇了摇头,看向身边的莫宰羊道:“那糟老头没给我什么东西,真要说信物的话,我这徒儿就是了。”
唰的一下,胡须男子和朱丹灵、战无极等人齐齐转头看来,目光一下全部集中在莫宰羊身上。
莫宰羊见众人全都盯着自己看,当下呲牙咧嘴的故作凶态。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胡须男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莫宰羊的脸庞,企图看出一丝熟悉的样子。
但是没有。
眉眼之间毫无相似之处。
这孩子不可能是师父的……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余秋看着沉默的几人道:“去喊刀皇过来吧,我猜他应该在闭关参悟武圣真经,所以你们一个两个的才在这百般阻拦我?”
战无极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朱丹灵掐住腰间肉,狠狠的拧了一下,脸色当即一变,闭上嘴不再啃声。
“好。”
胡须男子心里有了决断,态度扭转,语气放柔,向余秋拱手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阁下在此稍等。”
“二师兄。”
朱丹灵忽然急了,忙道:“大师兄他……不能被打扰的!”
“我自有判断。”
胡须男子说完,便急匆匆地折身返回圣武堂。
朱丹灵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朝着胡须男子追了过去,与他一同返回圣武堂内,原地留下战无极和另外几名跟着胡须男子从圣武堂里出来的少年。
“余前辈。”
战无极靠近过来,试探道:“你真见过我家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塞北。”
余秋解释道:“我来之前他交代过,在不必要的前提下,无需透露他的身份,万一透露了,那就有句话要交代你们。”
战无极顿时好奇道:“什么话?”
“等你的师兄师姐们到齐了再说吧。”
“好,余前辈不妨往前面走走,前边有个凉亭可以小坐歇息,这边有潮水袭来,容易打湿鞋。”
于是一群人来到凉亭里歇脚,只是朱丹灵和胡须男子两人一去不回,众人在凉亭内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圣武堂的那扇紧闭的石门依然没有推开。
战无极在凉亭外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玉兔嫌他烦,便喊了一声:“别晃了,你要待不住,不妨和我来过过招?你之前不是吵着说,你不打女人吗?”
玉兔依然记得之前被战无极小瞧过的事。
“误会!”
战无极瞬间停下脚步,连连摆手道:“我是不打女人,但这话的意思并非是小瞧你,我的意思是……女人惹不得。”
回想起玉兔之前将朱丹灵踢得吐血,宛若飞仙的一脚,战无极心有余悸。
玉兔眉梢上挑,鼻子轻哼一声:“嗯?现在知道怕了?”
“嘿嘿。”
战无极干笑两声,道:“我是被我家师姐打大的,所以面对女人,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这边正聊着,石板路尽头处通往圣武堂内的石门忽然推开,随后走出一个死气沉沉,佝偻着背的男人。
那男人低垂着头,蓬头垢面,让人看不清样子。
他的身体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他艰难的拖动脚步,向这边缓慢的挪动着,每一步,仿佛都用尽了所有力气。
胡须男子和朱丹灵站在门后,一动不动的看着男人前行的背影,无语凝噎。
“大,大师兄?”
战无极愣愣的看着正在走来,悲凉的已经不成人样的男人,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男人和记忆中那道伟岸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曾经打遍赵国无敌手,不可一世的大师兄,竟成了这番模样?
战无极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难怪。”
余秋看着石板路上,拖着身躯慢慢走来的男人,明白了那个糟老头的意图。
“宰羊。”
拍了拍莫宰羊的后背,余秋轻声道:“去吧,向他出刀。”
第十七章 天心既我心
依照余秋的指示,莫宰羊抱着刀走出凉亭,挡在男人面前。
没有一丝活力可言的男人,僵硬的停下脚步,他缓缓的抬起头,露出一张突兀干净的脸庞,两条浓黑的眉毛是湿的,像是刚被人用湿布胡乱抹了几下脸蛋,才走出来的。
赵国武林,公认的最强者自然是圣武堂的三代武圣。
但圣武堂一直避世不出,三代武圣已有长达十余年时间未在世人面前露面,已属于传说中的人物,高山仰止,可望不可攀。
抛开三代武圣及老一辈的人物不谈,当今的赵国武林,年轻一辈武者之间,公认的最强者便是刀皇。
就是站在莫宰羊面前这个眼神空洞,魂不附体的男人。
三年前刀皇入世,一人一刀,从沧城开始,独挑武林,约战各门各派的使刀高手,连战半年未尝一败,从此名声大嗓,被世人封为刀皇。
年轻的刀皇背负着荣誉,满载而归,回到圣武堂后,再无音讯。
这些年来,常有各国刀客慕名而来,向刀皇发起挑战,却无一例外,全被刀皇的师弟、师妹们阻拦,一一击败,无一人得见刀皇。
直至今日,余秋携两名徒弟上门,终于见到了这位消声灭迹的刀皇。
“喂。”
莫宰羊神情不悦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不爽道:“你就是刀皇?怎么会是这幅死样子?真没劲。”
男人表情呆滞的看着莫宰羊,一动不动。
莫宰羊摇了摇头,不再废话,缓缓的退后一步,向前伏低身子,右手抓住怀中的刀鞘,左手缓缓抽出藏在其中的刀刃。
铃铃铃——
莫宰羊怀里的刀非同寻常,刀身出鞘时,竟有异响,犹如将一把大刀按在坚硬的金刚石上,用力的划出金铁交鸣之声,恍惚间,脑海中仿佛能看见火花四溅的画面。
“唔……”
两眼失神的刀皇听着异响声,那双死水一般的眼眸,忽的微微泛起波澜。
拔出刀刃,莫宰羊随手将刀鞘别在腰带上,双手握着刀柄,将模样古怪的刀刃尖,直直的对准男子。
刀长四尺二寸,模样古怪,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铸就,刀身的色泽以及弯曲程度,看着像是一颗巨兽獠牙,表面凸起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小方块,互相拼接在一起。
在靠近刀柄处,还镶嵌着一颗黑色的宝石,宝石里面有一道猩红的痕迹,乍看上去,像是一颗妖异的兽瞳,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莫宰羊手中的长刀,魂不守舍,如梦游一般的刀皇终于苏醒过来,迟迟的呢喃道:“妖刀神碎牙……”
莫宰羊见刀皇恢复过意识来,当即笑道:“接刀吧。”
说罢,一刀斩出。
行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这便是塞北之人的做派。
面对正面斩来的刀锋,刀皇眼眸发亮,下意识的抬起右臂,丹田内,凶猛的内力转息之间爆发开来,沿着经络直冲掌心。
掌中罡气凝现,虎躯一震,气息骤然一变,那股挥之不去的死气荡然无存,他活了过来,出手还击,彷如平静的海面突然海水沸腾,接着升起滔天巨浪。
莫宰羊一刀斩下,犹如惊雷落地,有雷声炸响。
刀皇举掌相迎,以掌代刀,一匹金芒自指尖劈出,刀气化实,稳稳的挡下莫宰羊这惊雷之刀。
刀掌相接,内力互冲,一股强劲的气浪以莫宰羊和刀皇为中心爆发,轰然爆发,吹得旁人身上衣袍鼓动。
莫宰羊被击退回来,一触及分。
他表情先是惊疑,随后目光逐渐发狠,露出凶狠之色。
“惊雷夜钓?尘缘镖局的惊雷刀法?”
刀皇击退莫宰羊后,自言自语道:“不像,这一刀比惊雷刀法更为凌厉,不弱于本堂的三圣刀决。”
说着,他摊开手心,向旁边伸手过去一招,低喝一声:“刀来!”
那边正站着一个圣武堂的弟子,手里边正提着一把钢刀,随着刀皇的一声低喝,刀身凭空出鞘,刀柄倒飞着落入刀皇手中。
“来。”
钢刀入手,刀皇身上那股凶猛的气息变得更为逼人,犹如泰山压顶,冲着莫宰羊道:“我只给你一刀的机会。”
一刀?
莫宰羊喘息粗重,心底像是有一座火山即将爆发。
似乎是受宿主的情绪感染,他手中那柄妖刀上边镶嵌着的妖眼宝石,竟有血光流转,宝石像是活了过来,其中的那道竖瞳,死死的盯着刀皇。
莫宰羊在蓄势。
他进入了人刀合一的状态中,精气神凝成一股意志,迅速攀升,化作一道永不服输的气息,从身体里爆发出来。
“有我无敌!”
莫宰羊握紧手中妖刀,拖刀冲向刀皇,高喝一声:“天心既我心!”
“诶!”
正站在凉亭中观战的玉兔,在听到莫宰羊喊出‘天心既我心’这句话后,震惊的回过头去,看着余秋道:“师父!你怎将这招剑法传给小师弟了?”
“剑法?”
余秋摇了摇头,道:“天心一刃流本就是一式刀法,在宰羊手里,你才能见到这一招的本质。”
天心一刃流是天书级武学《万仞归藏》的第一式,是剑圣侯影用尽毕生心血所创造的无上绝学。
剑圣名号无比响亮,所以世人其实都忘了,剑圣侯影最初的时候,是练刀的,他是先成刀圣,后封剑圣。
天心一刃流,便是侯影作为刀圣时的心血结晶,是刀道的巅峰之作。
余秋的十七个徒弟里,得以传授这套武学的只有三人,除了莫宰羊之外,还有宫彩云和齐无麟。
莫宰羊使出天心一刃流之后,在旁人看来,只是觉着他气势逼人,手中妖刀锋芒毕露,令人胆寒。
而正面即将迎接这一招的刀皇,眼中却看到了更多的景象。
他先是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山川河流。
随后又见到山崩地裂,河流干涸,海水倒灌。
最后世间一片荒凉,化作废土,被寒雪冰封。
这一切景象令他心惊胆战。
可惜的是,他心里无比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一幕幕不过都是假象,虽然震撼,却无法撼动他的斗志。
“可惜了。”
刀皇叹了口气。
相比起自己,莫宰羊的武道境界还是太弱了,刀法是毁天灭地的好刀法,可惜使刀的人,还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挥动这股可怕的力量。
于是,刀皇出刀了。
横切而去,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刀,却切开了幻象丛生,锋利的刀刃使天地破碎间,钢刀迎上斩来的妖刀,咔嚓一声,刀身应声断裂,可倒下的却是莫宰羊。
“若是给你三年时间,我不如你。”
刀皇看着倒地不起的莫宰羊,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随后,他抬起头,两眼炯炯有神的看向余秋,抱拳道:“多谢阁下为我解惑,若不是你携徒而来,以此天刀破开我的魔障,我怕是要困死在武圣真经里。”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阁下为何不亲自出手?你徒弟的刀法都能有如此造诣,那阁下的刀法,又将会是何等境界?”
“我在此向阁下,请求一战!”
刀皇目光火热,战意十足。
“不了。”
余秋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那糟老头子也就你这一个徒弟还算不错,我可不想错手杀了你。”
第十八章 摆明会坑我
一阵风吹来,扬起地上的沙尘。
莫宰羊咬牙从地上起身,两只膝盖微微颤抖,只能将手中的妖刀当做拐杖杵着,才能勉强站稳。
他是在半年前才拜余秋为师的,这短短半年时间,自身的武道境界虽有不小的提升,但终究不过是先天境。
天心一刃流对于先天境武者来说,还是负担太大,头先那一刀杀去,莫宰羊已是全力以赴,不留丝毫余力,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同时也从侧面证明,刀皇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尽管他一开始表现的魂不守舍,摇摇欲坠,宛如一具空壳,但就算只是一具空壳,刀皇的实力终究摆在那,像一座山似得,巍然不动。
听着余秋的话,刀皇笑了。
余秋在秦国刚开始崭露头角,显露名声时,刀皇已经挑战完了赵国境内所有刀客,回归圣武堂,开始长达三年的漫长闭关。
所以他并不清楚余秋是谁,对余秋的传闻也一概不知。
若不是师弟和师妹两人强行打开武圣窟的石门,前来通知说有人带来了师父的消息,他是绝对不会出关,从武圣窟里走出来的。
对于莫宰羊,他是欣赏的,甚至能在这个少年身上,找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但是听到莫宰羊的师父,看上去不过与自己同年的余秋,竟口出狂言说会错手杀了自己,刀皇眸子深处逐渐燃起战意。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即将离开圣武堂,一人一刀独挑赵国的时候。
余秋感受到了刀皇的求战之心,对此毫不惊讶。
对于一个被封为‘刀皇’的人,当他见识到天心一刃流后,怎么可能会不意动呢?
莫宰羊挟妖刀之威所施展的天心一刃流,终究没能展现出这一刀的全部风采,只不过是显露了冰山一角,就已经让刀皇心生颤栗。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窥视这一式刀法的全部风采,想要感悟其中真谛,目光像极了一匹饿狼,如饥似渴。
“你怕错手杀了我?”
刀皇笑道:“这三年我受困于武圣真经,导致武道境界停滞不前,但早在三年之前,我的武道便已是化元九重境,放眼整个中原,乃至全天下,如我这般年纪便达到此等境界的人?能有几个?”
“少是少了点。”
余秋微笑回应道:“但里面有我一个。”
咦!
此话一出,围在周围的圣武堂弟子们纷纷面露惊疑,因为余秋的模样看起来,比刀皇还要年轻好多。
化元境已是可以横行江湖的大高手了,更何况是化元九重,离还虚境大宗师只有一步之遥?
“那正好。”
刀皇并不吃惊,脸上笑意反而更胜,摩拳擦掌道:“既然境界相当,那么也不用留手了,这是极好的,我们可以放开手来比划一场,这样谁都痛快。”
“看来你是不见血河心不死。”
余秋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从凉亭内走出。
“师父!”
莫宰羊凑上前来,将妖刀递来,咬牙切齿道:“砍死他!”
余秋愣了一下,当即伸手过去蹦的一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教训道:“你面前这人可是你义父的爱徒,你就这么对自家人?”
“哼!”
莫宰羊冷哼一声,揉着脑袋,相当不情愿的将刀收回刀鞘中。
“什么!他竟是我师父收下的义子?”
原本已经蓄势逐渐攀升,犹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的刀皇,脸色猛然一变,战意全无,转而目光呆滞的盯着莫宰羊,像是见鬼了似得。
“没错。”
余秋点头道:“我这徒弟全名为莫宰羊,随你家师姓。”
“骗人的吧……”
战无极脸色煞白,不断摇头道:“我不信,老头子那么讨厌小孩,连徒弟都懒得教,他怎么会在外面收个义子回来?”
“没错。”
朱丹灵在旁附和道:“如果他是师父的义子,又为何要拜你为师?”
面对圣武堂等人的质疑声,余秋没有过多解释。
“这很复杂,说来话长,之后我再讲给你们听,现在我有两件事要宣布。”
余秋环顾四周,问道:“你们圣武堂的人都在这了?”
听余秋这么问,胡须男子环顾一圈,点头道:“三代弟子都在这了,师叔师伯们都在堂内。”
“那就进堂去,把你们圣武堂所有人召集过来。”
余秋说完,大步向圣武堂走去。
“慢!”
胡须男子拦下前进的余秋,诧异道:“召集所有人?你要干什么?还有,我们圣武堂有规矩,不允许外人出入,你就算是师父的朋友,但若没有手信或信物出示,也不得入内,这是规矩。”
余秋眉头一皱,低声道:“糟老头果然不靠谱,我明明问他要过信物……算了,如果我一定要进圣武堂呢?”
胡须男子严肃道:“但凡擅闯圣武堂者,格杀勿论!”
“呵。”
余秋失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糟老头是想坑我一把。”
糟老头?
胡须男子猜到余秋有可能是在说自家师父,当下心生不喜道:“你有何事要说,就在这说便是。”
“先说两件事。”
余秋也不废话,竖起一根手指头道:“第一件事,要我当着你们圣武堂所有人的面,宣布将武圣的位置,传位于大弟子。”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包括刀皇自己。
然而余秋跟着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头,说出一句更让人瞠目结舌的话:“第二件事,则是让我进武圣窟里,参悟武圣真经……”
“不可能!”
刀皇断喝一声:“武圣真经乃是我圣武堂的不传之秘,师父绝不可能让一介外人走进武圣窟,这是对先辈们的侮辱!哪怕你是他的生死挚友!”
“我知道你们不信。”
余秋已经猜到了众人会作何反应,笑道:“但这的确是你们师父,三代武圣莫平野交待我,以及答应我的事。”
“他要我来圣武堂办三件事,一是猜到你会擅自进入武圣窟里参悟武圣真经,并就此迷失于经文的玄妙之中,从此受困于中。”
余秋看着刀皇,慢条斯理道:“二是要我拯救另外那些,被困与武圣窟,已经宛若石化的人。”
“三是宣布他退位,将武圣的位置交付与你。”
“但我早该料到,以那个糟老头的性子,摆明会坑我,想想也对,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我踏进圣武堂呢?”
余秋笑道:“你不是向我求战吗?来吧,你们圣武堂今天所有人,免不了是要挨揍的了,若要怪,就怪你们有个不靠谱的师父吧。”
第七十二章 地底龙窟
地塌了!
天下武馆的地底突然多出了一个大窟窿,整片后院都沉陷下去。
事发突然,正在后院的一群人,尚且来不及逃离,就随着大片碎裂的地皮土块,一同掉进了窟窿之中。
“该死。”
向先生施展绝世轻功想要逃离,脚底涌出两道真气,他的身形竟然在空中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可转眼就被地底传来的一股风眼般的引力,将他死死的纠缠住,最终无奈的向下坠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秋坠落的程度最深,他目光望着上方,看着跟他一同坠落下来的西门以寒、顾青灵、王惊龙等人,一时半会还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吼!
忽然,窟窿底部传来一声洪亮的咆哮之声,仿佛在窟窿底部,有一只巨兽在等待着它们羊入虎口。
“居然是真的!”
头顶上方,坠落中的向先生忽地面色一喜,原本还想要挣扎逃离的他,突然放弃抵抗,一改前态,竟然顺从着窟窿底部传来的引力,加速俯冲着向下坠落而去。
“圣女?”
魔教圣女顾青灵身边跟着两个蒙面人,他们三人竟然在下坠中一字排开,保持着同一水平线的下坠速度。
“听声音没错的,没想到传言是真的……”
顾青灵眼中蕴含着若有所思的光芒,她正在思量之际,西门以寒也加速俯冲着,与她们三人擦肩而过。
“追!”
没有犹豫,顾青灵直接下令,朝着向先生、西门以寒两人追去。
他们几个好像知道点什么。
余秋看着顾青灵几人接连从他身边俯冲而过,又抬眼看向上方的王惊龙和周易青,见两人没有加速俯冲,似乎和他一样,并不知道窟窿底部通往何处。
轰隆隆……
靠近底部的时候,余秋听到了奔腾的河水之声,涛浪声汹涌,底下似乎有着一条地底暗河。
向先生、西门以寒、顾青灵等人早已不见身影,确认下方是一条河流,坠落下去不会有危险后,余秋也陡然倾斜身体,向下俯冲而去。
一路跟在他后头的王惊龙和周易青,见余秋加速,两人当机立断,也跟着加速追来。
噗通!
百丈余深的窟窿底部下的确是一条地底河流,河水波涛汹涌,暗流涌动,余秋一头扎入冰凉的河水之中,不等他分辨清楚方位,他的身体瞬间就被河水席卷而去,不受控制的向一个方向涌去。
“咦?咸的?这是海水?”
余秋赶紧吐出一口废气,将口腔中的河水排出,依然感觉到舌尖十分咸苦,还带着一股子海腥味。
轰隆隆!
河水翻滚之声在地底洞窟中回声巨大,犹如千军万马崩腾而过,余秋屏住呼吸,随波逐流,任由河水将他带向未知的前方。
没过多久,汹涌的河水突然平静下来,似乎来到了一滩平流地带,余秋浮上水面上一看,发现了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底洞厅之中,消失的向先生、西门以寒、顾青灵等人正在岸边,仰头观摩着一面石壁。
哗啦。
没有犹豫,余秋破水而出,纵身飞上岸边,他身穿师者风范时装,水火不沾,上岸后,轻轻抖落掉身上的水珠,浑身干爽。
接着,余秋又激发真气,头顶冒起一阵白烟,过后,原本一头湿漉漉的银发,也变得柔顺起来。
“西门兄。”
余秋大步流星的来到西门以寒身边,顺着西门以寒的目光,他也仰着脖子看向面前的石壁,同时保持警惕,堤防向先生暗中出手偷袭。
石壁泛着玉石般的光泽,表面光滑明亮,可映出石壁前的人影,细细一看,还有其中还有纹路,勾勒出一幅巨大而古老的线条图腾。
身前的这处石壁明显与四周的岩壁不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经过特意打磨,由人力后天打造而成,并非是先天形成之物。
“这是什么地方?”
余秋看着石壁,心头一跳,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西门以寒沉默片刻,轻轻的吐出两个字:“龙窟。”
“龙窟?跟龙脉有关?”
余秋听到龙窟这两个字,瞬间回想起了数月前,百草门外,那位曾化名为月儿的蒙面女刺客跟他提及过的龙脉一事。
“喔?”
西门以寒眼皮一跳,侧目看来:“你也知龙脉之事?所以你当初非要占惊龙武馆,也是为了龙脉而来?”
“不是的。”
余秋注意到西门以寒的态度突然一下冷淡下来,不由得解释道:“我是之后才知道,我至今都还不懂,这龙脉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吗?”
西门以寒盯着余秋的眼睛,片刻后才恢复回常态,回道:“天底下有条龙脉,分头、身、尾三段,藏匿于苍茫天野之间。”
“自古相传,得龙脉者,便可得天下。”
“原来如此。”
余秋这下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当初瑞王为什么想要弃永安城王府,跑到卧龙城来新建王府的原因了。
不料,当初瑞王一行人不曾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个余秋,死活要占惊龙武馆的原址建立新的武馆。
不然的话,此时的天下武馆,已经是瑞王府了。
哗啦!
就在这时,背后的河流突然又传来水花翻滚之声,回头看去,王惊龙和周易青两人也寻了过来。
“这是?”
两人一上岸,看着面前的石壁,一脸震惊之色。
“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龙窟?”
王惊龙见多识广,通过这一路而来的所见所闻,以及众人的反应,他竟也猜测出了一些端倪。
“龙窟?”
周易青蓦然脸色一变,冒着虚汗看向王惊龙,慌张的说道:“总馆主,这里若是传说中的龙窟,那刚刚我们在河底下看到的那东西?”
“嗯?你们看到了什么?”
原本正在专心钻研石壁的向先生耳根一动,听闻此言,猛地回过头来。
“我们看到……”
周易青正要搭话,异变突起。
——哗啦!
一道巨大的波涛拍打上岸,众人慌忙向后退去,躲闪开来。
只见原本平静的河面,此时突然变得异常起来,波浪翻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河底翻腾,将整片河水搅动起来。
“难道有龙?”
余秋想起之前听到的咆哮之声,心中一惊。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一下,河水如喷泉般冲天而起,四溅开来,接着一颗硕大的头颅缓缓从河底下探了出来,一双巨大的兽瞳,冰冷无情的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