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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逆袭水浒传txt下载     逆袭水浒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古骨龙夏军大败 臧底河宋兵围城

    王进家中,听得王进说道自做了暖泉寨知寨后,扈三娘叹道:“米脂寨、暖泉寨、克戎寨、开光堡自元符元年收复以来,便是延安五路出兵攻夏之要害去处,师傅镇守此等要紧去处,足见经略相公对师傅器重。”

    王进微微颔首道:“正是,自泾原路两次平夏城之战后,夏奴于西路已无作为。咱们鄜延路扼横山东路,一线排布下九座堡寨,贯通麟府路,如今诸路堡寨齐备、兵甲整修、士气旺盛,经略相公均旨,教早晚整备,估摸出兵攻夏便迫在眉睫。这趟为师回家,也是与母亲告别来了。”

    扈三娘道:“此趟攻夏若能一举攻克横山,夏奴便离亡国不远了。”王进这才回过味来,皱眉道:“三娘哪里学的这些兵事?”

    扈三娘吐吐舌头笑道:“书上看的。”王进道:“我还道是周老爷子教授。”扈三娘瘪瘪嘴道:“我倒想学,可他不教。”王进笑道:“你学来何用?”

    扈三娘不答,眨眨眼道:“师傅,我和大郎到了你这里,不如便跟你在军中历练几月如何?你看大郎,勇武有余,但阵仗兵法不通,将来也只是个冲阵之将,难以成为将帅之才。”王进笑道:“你绕着弯的还是想自己偷学些吧。”

    三娘撇撇嘴道:“兵书我看得多了,也犯不着偷学什么,只是需在军中历练一番。”王进点点头,看着史进笑问道:“大郎如何说?”

    史进道:“但有厮杀,自然爽快,甘愿为师傅帐下一小卒。”王进抚掌笑道:“也好,既然如此,你两个就在我军中做我两员亲兵小将吧。”

    三人具是欢喜,王母也道:“阵仗凶险,有你们师徒三个互相看顾,老身也放心些。”

    当下三娘与王母下厨置办些酒肉铺了一席,史进看得发愣,对王进道:“师傅,师哥下厨,岂不堕了威风?”王进笑了笑道:“傻小子,日后你便知。”

    酒肉铺好,师徒三个并王母一同吃了一回,少时吃罢,王进带了三娘、史进拜别母亲,出城自投暖泉寨而来。

    这暖泉寨距米脂寨四十五里地,王进骑马,三娘、史进并十余名兵卒步行,天色将晚时到了暖泉寨。只看那暖泉寨时,只见:大河分背面,上党扼咽吭。地利知为胜,人心彼未遑。重围夸壁立,夹寨逞虹张。埇道便轮馈,游兵劲绝粮。蒙冲窥女堞,钩戟伺耐墙。距峙培山峻,环围列堑长。力攻须陷没,坚拒倚金汤。墨带推才妙,班斤炫技良。

    王进回到军中,分拔两幅铠甲与三娘、史进,但那铠甲长大,三娘穿了蓬蓬松松的不合身来,三娘打开包袱取出孟翠英所赠的青花甲穿上,戴了一顶宋军雁翅镔铁盔,一时间英气华彩逼人,王进和史进看了都是喝了一声彩。

    在暖泉寨逗留数日,每日里王进带两人打马行走附近山川,指点阵仗、地理,两人均是获益良多。到得第五天上,经略相公军令到来,教王进点本寨兵马一千随同大军征进。

    政和二年,宋廷检校太尉、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童贯使辽回来,权势更大,遂思进兵夏国,上疏请出兵夏国横山,朝廷命他以太尉的身份,主枢密院事,另统领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熙河六路宋军,加封泾国公,主持伐夏之事。

    童贯遂命熙河经略使、西州名将刘法,将一十五万宋军出湟州,秦凤经略使刘仲武率兵五万出会州,童贯率中军主力驻扎在兰州,为两路声援。八月间,刘仲武率兵至清水河筑城留兵戍守,童贯撤回秦凤驻地。刘法率兵抵达古骨龙,与夏右厢军展开激战,夏军大败,斩首三千级。战后,刘法在此修筑震武城,派兵戍守。

    得胜之后,童贯志得意满,依旧诏令各路宋军进兵,九月,宋将王厚、刘仲武只得再次会合泾原、鄜延、环庆、秦凤四路宋军,进攻臧底河城。此时泾原、鄜延、环庆、秦凤四路军马聚齐,因此暖泉寨也在其中。

    王进领扈三娘、史进并暖泉寨一千步军至延安府聚齐鄜延路其他宋军,鄜延路经略相公命统制官张诚统领鄜延路三万宋军前往盐州聚齐。

    不一日鄜延路三万宋军分三路皆至,刘仲武大军已经围了臧底河城,教张诚统鄜延路三万宋军为右路出宗谷,于臧底河城东路布阵。

    张诚领了军令,自领右路中军在后,也分前后左右四路,望臧底河城东路而来。王进领扈三娘、史进为前军部兵马,麾下一千兵卒皆是重甲精兵,引为前部中军护卫。

    这天早晨,大军开拔,扈三娘与史进各骑骏马,扈三娘披挂了青花甲,取一把铁枪,腰悬利刀一口,马鞍上备了金雕弓并两壶雕翎箭。史进头戴熟铁盔,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祆,下著抹绿靴,腰系皮搭膊,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两个跟在王进马后,并一千重甲精兵缓缓前行。

    史进在马上只见周遭宋军刀枪如林,旌旗蔽天,战鼓号角不绝于耳,前后漫漫皆是宋军红缨,心头豪情万丈,对扈三娘道:“师哥,如此军势,何等壮阔,夏奴只怕是望风而逃了吧。”

    扈三娘却眉头紧蹙道:“大郎,待会儿要是进兵不利,须得谨记定要护得师傅突出重围!”

    史进瞪大了眼道:“师哥,难道俺们会败?”扈三娘忧心忡忡的道:“前番古骨龙之战,夏军措手不及,我军小胜骄横,如今夏军精锐定然齐至,胜负难料。”

    说话间,前部哨骑探马十余骑疾奔而回,口中大呼道:“夏奴三千前锋军马前方五里处列阵!”前部军中皆闻消息后,前部军宋将下令摆布军阵,铁甲巨盾在前,弓弩轻甲在后,中间王进部一千重甲卫护主将并将旗,两翼各有百名骑兵护翼。

    少时,只见西北面烽烟滚滚而来,夏国三千前部先锋军赶至,三娘和史进在阵中看时,只见三千夏国先锋皆是骑兵,个个高头大马,皆裹甲胄,手中具是长枪利刃。

    见宋军布阵,步军居多,夏国先锋将领也不多话,战鼓催响,三千骑兵分数十股小队,绵绵细细的冲将上来,三千铁骑扬起尘土蒙蒙一片,脚下大地震撼,声势甚为骇人。

    史进头一遭经此大阵仗,不觉手心出汗,但看扈三娘时,只见她面色如常,缓缓将那张金雕弓取在手中,冷冷的注视着呼啸而来的夏军骑兵。

    夏军骑兵冲至一千步开外时,宋军阵中早有一名健壮军士拉开大弓,朝天射出一箭去,那支箭箭尾系了白羽数缕,呼啸着落于一百五十步开外。史进看了,之前听王进讲过,此乃锐箭标距之法,此箭以内便是一般弓弩射程,此箭以外非神臂弓等精强劲弩不可及。

    果然,片刻后宋军阵中精锐神臂弓手开始试射,前军一千神臂弓手一阵劲弩如疾风骤雨般袭向夏军,夏军登时有百余骑中箭落马。夏军精锐,各骑军不等将领呼喝,纷纷呼啸一声,举防箭褡裢防备战马,又举皮革甲盾防备自身,依旧疾驰冲阵而来。

    近一百五十步时,一般的弓弩手也开始向夏军放箭,一时间宋军阵前弩箭如雨而发,夏军骑兵一个个攒射如刺猬一般,虽有些被劲弩射透褡裢、甲胄堕马而亡的,但始终伤亡不大,看来夏军与宋军常年交战,也学到如何防备宋军劲弩强弓。

    就在此时,史进只见扈三娘拉弓施射,只见她连珠五箭一口气射出,前部中军正面夏军登时落马五骑。史进也举弓放箭,但五射一中,比起扈三娘箭术来多有不及。

    扈三娘五箭一放,运起劲力,手上不停歇,短短功夫,居然连珠箭将一壶三十八箭全部射出,正面冲突的夏军被射落三十余骑,登时攻势为之一缓。宋军左右间将旗下有如此神射,登时欢声雷动起来,夏军士气也为止一沮。

    三娘射空一壶箭后,饶是她劲力刚强,手臂也开始酸麻,只得暂时歇息,看了一旁史进还要放箭时,登时喝道:“休要再耗费劲力,留下气力待会儿厮杀!”史进这才停下。

    及至五十步时,前排弓弩手回阵中,阵前宋军步甲重兵竖起巨橹盾牌,备长枪利矛攒出,后面备一千名重甲刀斧手,皆是重甲大刀、大斧,严阵以待。

    少时,夏军骑兵袭至,前排骑兵纷纷举起手中长枪冲来,借着战马冲力猛冲过来,骑兵阵线与步兵阵线狠狠撞在一起,激起一片尘土鲜血来,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宋军枪盾兵上前抵住夏军骑兵,后面重甲赶上,陌刀、利斧没头没脑的招呼上去,斩碩不歇。两军鏖战多时,夏军骑兵始终不得突破外阵,死伤惨重起来,夏军大将见势不妙,呼啸一声,夏军一起勒马而回。

    宋军劲弩一阵爆射后,见夏军去得远了,也便不再追赶,计点战果,斩首五百余级,自身死伤三百余人,也只算小胜一阵。

    王进皱眉道:“夏奴果然悍勇,这些军马还不是最精锐的铁鹞子、步跋子、擒生军等类,吾军已然占不得多大便宜了。”

    史进惊呼道:“这些还不算夏奴精锐?”还未说完,只听远处号角战鼓轰然而响,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天与地交汇之处,烟尘遮天蔽日,夏军人马密密层层、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漫漫望不到边际。史进心中大骇,想不到敌军如此之多!

    (ps:宋夏第五次战争中,古骨龙、臧底河两役发生于政和五年,小说需要提前了几年。新书求收藏、推荐,谢谢。)

第十七章 臧底河夏军大胜 宗谷口宋兵退守

    宋军右路大将张诚也见了夏军阵势,当即命右路全军布阵,王进所在前军就地扎住,左右两翼军阵补齐后,排布下一个偃月大阵来,宋军右路稳稳扎住阵脚。

    却说王厚、刘仲武统中路军、左路军也早见夏军援兵赶至,右路军与夏军先锋军杀了一阵,刘仲武当下便道:“彼援军至,当先溃援军,复攻城。”但王厚犹豫不决,直至夏军大批援军赶到,王厚方才慌了,当下分出一支军阻住臧底河城内夏军,其余宋军赶来与张诚右路军汇合结阵,准备厮杀。

    夏军统帅乃西夏名将嵬名察哥,见张诚右路宋军阵势完备不敢轻易攻打,但见王厚、刘仲武左路、中路宋军正在移军布阵,阵势松散,见得机会,便不等宋军汇合,喝令冲阵。夏军战鼓雷鸣,军中飞出数支骑军,看旗号赫然正是夏军精锐铁鹞子!数支铁鹞子近八千余骑,以鱼鳞阵密密层层的裹将上来,趁宋兵移军布阵之时,猛攻宋军左路军秦凤路宋军。

    而臧底河城夏军守将见状,打开城门,将城内夏军杀出,留在臧底河城外阻拦的宋军抵挡不住,纷纷败退,冲动中军阵脚。夏军援兵统帅看出便宜,教分出数支骑军环绕张诚右路军,以为威慑,其余兵马俱都猛攻宋兵左路军和中路军。

    张诚统右路军,见中军遇袭,心急如焚,当即分出唯一的三千骑兵驰往营救,但中途便被夏军分布下的数支骑军拦住厮杀,不得寸进。其余右路军皆是步军,也不敢轻易移动阵势。

    两军厮杀多时,宋军左路先溃,夏军趁势追击,秦凤路三名统制官、两名兵马都监,五将一起阵亡,五将部署下近三万秦凤路宋兵尽然九成战死!

    王厚、刘仲武见左路溃散,中军难以持久,只得且战且退。右路张诚见势头不好,也只得命马军殿后,步军交替而退。

    史进在阵中跟着王进、扈三娘缓缓而退,甚为沮丧道:“想不到就这般败了,为何俺们右路军未上前厮杀?”王进道:“我军步甲沉重,又是最早接敌,厮杀一阵,士卒疲累,轻易冒进,只怕便连右路三万人也要搭进去。”史进看着远处夏**旗往来如飞,愤愤不平的怒道:“憋屈得紧!”三娘却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心中却在暗叹,如此大军团阵仗厮杀,原来一人之力却是如此渺小。

    张诚退回宗谷谷口镇守,派出兵马四下迎接左路、中路败军,夏军赶至谷口,见宋军已经占了地利,也不轻动,自得胜而回臧底河城。是役,宋军大败,当场阵亡五名大将,战死三万八千多人,中箭带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丢失战马、盔甲、旌旗、锅帐无算,是为臧底河之战。战后,统军大将王厚只恐朝廷追究,以重贿交童贯,童贯得了贿赂,自将此事瞒下不报,此乃后话。

    却说王进、扈三娘、史进三人并一千暖泉寨步军全身而退,算是稍有安慰。到得晚间,诸军席地而坐,锅帐皆失,将士们只得吃随身携带的干粮。

    史进吃了一口粗面夹馍,却发觉半口都是沙子,却又不敢吐出来,只在那里吃一口骂一句夏奴。正骂时,一块肉干递到面前来,史进看时,只见三娘微笑着说道:“你便是骂一千句,也伤不到夏奴半分毫毛。”

    史进瞪大眼睛道:“师哥,你还有肉干剩下?”右路宋兵早间进兵时,每人分到了两个粗面夹馍,两块羊肉干,史进每顿离不了肉,一早便吃完了。

    扈三娘将肉干塞到他手中道:“别多话,快些吃。”史进道:“师傅、师哥未吃,俺不敢独享。”扈三娘笑道:“我和师傅吃过了,你快些吃,少许该我们上阵了。”史进不疑,两口便吃了。

    片刻后王进眉头紧皱的走了过来,三娘、史进起身迎上去,三娘问道:“战况如何?”王进叹口气道:“折了秦凤路三位统制官,两位兵马督监,秦凤路三万兵将回来的不足千人。”

    扈三娘哼了一声道:“王厚骄兵必败,左路、中军先到臧底河城,却不先扎下硬寨,只顾挥军攻城,夏军援军已至时,犹豫不决,若是早一些撤围布阵,也不会如此被人杀个措手不及。”

    王进皱眉道:“此话我们三人说说便可,休教再传。”跟着说道:“副经略相公命我带百余骑出巡哨探,你二人将马借来,我差他人前去。”

    这回史进抢着道:“师傅怎恁的说?你但去时,我与师哥都去。”

    王进道:“巡哨甚为凶险,若遇夏奴哨探厮杀时,只恐不能护得你二人周全。为师军职在身,以死报国自无怨言,但你二人并非军中人,不必犯险。”

    扈三娘却笑道:“师傅,你这便是陷我与大郎不义,哪有师傅独去犯险,徒儿在后偷生的道理?若是我们三个命该绝时,便做一处死便了。”

    王进颔首一笑道:“还是你看得通透,除死无大事,大不了,咱们师徒三个死一处便是了。”

    当下师徒三个并百余宋军骑兵整束停当,各取兵刃弓弩,上了马来,径直出了宗谷,往西北方哨探而去。

    今夜月光正好,溶溶落落的月光之下,宋军百余骑分成数队悄然前行,巡哨出三十多里,来到一处地势稍高之地,举目远眺时,只见北面臧底河城四周营火点点如同天上繁星,夏军数万大军在城外联营十余里,远近都看不到尽头。

    王进还想再靠近些看时,只听远处号角吹响,一队夏军骑兵呼啸而来,王进骂道:“夏奴好灵的鼻子!三娘,你们先退,我自殿后!”

    扈三娘举起铁枪道:“师傅,狭路相逢勇者胜,先冲一阵过去再说,夏军也不知道我军虚实!”说罢竟然当先呼喝,手执铁枪飞骑而出。

    王进、史进心头一惊,史进不等王进说话,早已催马追三娘去了。王进念头稍转,也知三娘所言极是,若是不战先走,夏军必定是穷追不舍,到时跑得失了锐气,便是再想回身厮杀时,也没了胆气。当下王进提气高声喝道:“儿郎们,随我冲杀过去,好教夏奴知道我大宋西军的厉害!”当下百余骑宋军骑兵也是大声呼喝,各举兵刃,催马冲杀过去。

    扈三娘催马赶至百余步外时,只见夏军盔甲在月光下耀耀生辉,心头暗喜:“还道夜黑不利弓箭,这也瞧得极是清楚。”当下铁枪挂在马鞍上,取出金雕弓,运起一口气,连珠七箭一口气射出,果然夏军五骑应声而落马,却有两箭落空,想来却是夜黑未中。

    当下扈三娘双腿控马,兜个圈子,从夏军骑兵前掠过,手中金雕弓却不停歇,连珠箭不停放将过去,直到一壶箭射完时,夏军追兵落马三十余人,一时间竟然不敢再追。

    此时,史进、王进领兵赶到,两人各举兵刃大吼一声,冲入敌阵去,宋兵百骑也冲将过去。夏军这队骑军被三娘一阵连珠箭射乱阵脚,再被宋军一冲,登时乱了手脚。

    三娘见了,也勒转马头,举枪冲杀回来。只见她单手持枪,飞速而至,一名夏军骑军举长刀来迎,三娘却不收马,两马交错而过之时,三娘手中长枪如闪电般刺出,电光火石间,那夏军只见眼前光耀一闪,便喉咙中枪,一声不吭落马而死。

    三娘冲入阵中,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她那把枪快若闪电,灵如娇龙,一路冲来,死在她手下的夏军竟不下二三十人。另一头王进与史进两个也好似入了羊群的恶狼一般,左右来回冲突,夏军几不成军。夏军见抵敌不住,早有兵卒举起号角来吹,残余夏军立刻打马而回。

    史进杀得兴起,一夹马追了过去,扈三娘刺死一名夏军后,催马赶到王进身边道:“师傅,夏军吹号角,恐有生力之军赶来应援,师傅领兵先退,我叫住大郎便来。”

    王进点头道:“切勿恋战,速回!”随后便呼哨一声,招呼宋军骑兵后退。

    扈三娘赶马追上史进,大声喝道:“大郎,师傅有令,咱们回军!”史进道:“师哥,正杀得兴起时,让俺再冲杀一阵!”三娘怒道:“此是战场,要听将令!你不听我话了么?!”史进这才怏怏的勒住马头,与扈三娘策马转回。

    二人赶着王进而去,行出里许时,只听左侧马蹄声大作,左面忽然撞出一支军马来,扈三娘皱眉道:“大郎,我二人被人兜了后路,左右无路,随我冲突过去!”史进道:“但听师哥的!”两人催马,都是大喝一声,各举兵刃奋力向前冲突而来。

    奔出百余步后,便已经望见那支夏军,总有百余骑上下,只是装束与适才的夏军不同,这些夏军身披精甲,就连脸上也带了铁面罩,身上竟然连了铁链,将自己裹在马鞍之上。扈三娘倒抽一口凉气,厉声喝道:“大郎仔细,这些是夏军精锐铁鹞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冲近跟前,三娘长枪飞出,连刺两人咽喉,铁鹞子虽然全身覆甲,但便是头盔与身甲间咽喉处有道缝隙,三娘眼疾手快,连续两枪便刺死两人。但那两名铁鹞子死后却不落马,被铁链缚在马鞍上,依旧直立马背之上。

    三娘杀了两人,早有五骑围裹上来,三娘单手一枪刺出时,一名精甲铁鹞子手中铁枪一档,居然让他格开了这一枪,这一格力道甚大,三娘厮杀半夜,气力有亏,骤然被这巨力袭来,竟然险些铁枪脱手。

    三娘心头惊骇,不愧是夏军精锐铁鹞子,就连寻常骑兵也这般厉害,心头想着,手上却不慢,另一只手蹡踉一声翻出腰间利刀,闪电般一刀从那人咽喉划过,那人双眼瞪出,至死不信世间竟有这般快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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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九纹龙剜箭疗伤 扈三娘斗阵斩将

    扈三娘、史进两个势若猛虎般撞入夏军阵中,只一个照面便杀翻几人,须知夏军精锐铁鹞子都是精兵,甚是精贵,一看被两个宋将杀翻几人,领军的夏军将领便来迎战两人。

    这夏将也是员有名大将,名唤野利戎翼,祖上乃是西夏名将野利遇乞,使一杆镔铁枪,武艺精熟,任铁鹞子监军一职。

    见野利戎翼冲来,史进也不答话,抢在三娘前,上前抵住,三尖刀与镔铁枪便厮杀在一起,两个将兵刃舞得密不透风,左右都不能上前相帮,真是好一场厮杀。

    两个斗了三十余合,史进连番厮杀之后,于周侗传授的那运劲之道上使得更加纯熟起来,又斗片刻后,只觉得三尖刀使出来一刀更快似一刀,心头大喜起来。

    野利戎翼渐渐敌不过史进,正待退走时,却被史进大喝一声,惊了一回,早被史进三尖刀一刀搠中面门,登时仰面死在马上。

    见主将被杀,夏军精锐铁鹞子并不败退,反而是大声呼喝围杀上来,这些铁鹞子也并非易于之辈,他们全身覆甲,很难损伤,加之三娘、史进两人厮杀一夜,渐感不支起来。

    两人杀翻数十人后,史进只觉得已经是筋疲力尽之时,两个两名夏军铁鹞子举大斧砍来,史进刺翻一个时,不及闪避只得举三尖刀格挡,只听铮的一声,那斧势沉重,史进虎口一麻,三尖刀几欲脱手。那铁鹞子反手复砍一斧来,史进手臂酸麻格挡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一支长枪飞至,正中那大斧,火星四溅之时,已将那大斧荡开,跟着那支枪如一条毒蛇般迅闪而过,那铁鹞子咽喉中枪,登时仰在马鞍上死去。

    史进看时,却是扈三娘持枪赶到,又刺翻一人后喝道:“大郎快走,我来殿后,休要婆妈,再晚时,两人皆死此处!”当下史进先走,扈三娘断后,两人翻翻裹裹杀透重围来。

    百余骑铁鹞子被两个杀了主将野利戎翼,又杀翻数十人,自是不忿,当下领军小将呼喝一声,策马追赶过来。扈三娘翻身取弓搭箭,连珠三箭射去,追赶的铁鹞子登时三人咽喉中箭倒逼在马鞍之上。那夏军小将见她弓箭厉害,也是骇了一跳,唿哨一声,众铁鹞子各举圆盾遮护咽喉要害。

    扈三娘再发几箭,都被铁盾荡开,低头看时,只见铁鹞子战马虽有甲具遮护,但马腿却无,当下连射几箭,都是朝着马腿而去,登时射翻几个,战马悲鸣一声,屈膝跪下,连人带马滚落在地,后面骑军躲避不及登时也人仰马翻。

    如此阻得一阻,两个马轻已经跑得远了,铁鹞子在身后喝骂不止,纷纷举弓箭追射。扈三娘与史进伏在马鞍上避箭,跟着三娘回身又是连珠三箭射回,将三名正射箭的铁鹞子射死,余众皆惊。赶出数里后,铁鹞子甲重马沉,眼见追至不上,便收兵而回。

    三娘、史进两个驰出十余里后,也不知被史进杀了铁鹞子大将野利戎翼,只见追兵已息,便放缓了马步,正走时,只见前方一片人喊马嘶,竟然又撞出一支军马来,两个暗暗叫苦,已经杀得手脚麻软,战马也直喘粗气,如何还能再厮杀?

    扈三娘看了史进一眼,苦笑道:“大郎,阖该我两个死一处,也就这般罢了。”史进道:“与师哥同死时也无惧,我两个拼死向前,看谁还能再多杀几个夏奴!”扈三娘笑道:“好,再多杀几个,也便是赚了!”

    两人正待纵马再上前厮杀时,却见那支军马中当先飞来一骑,远远的便喊道:“可是三郎、大郎在前?”来人正是王进,原来王进领骑军返回,半路遇上另外几对哨探,当下会合了覆回来接应两人。

    听得是王进时,两个都松了口气,史进上前答话道:“师傅,是我两个。”当下与王进聚齐之后,领军返回宗谷大营。

    回到大营之后,刘仲武听闻哨探与夏军接仗数次,召王进问了后。王进一一细细禀过,又言三娘与史进两个断后的功绩,刘仲武当即命重重犒赏两个。

    却说扈三娘与史进回到营中,方才惨烈厮杀还萦绕未散,此刻闲下来时,才发现史进后背、肩头各中了两箭,扈三娘因青花甲护身,不曾得伤。

    三娘懂得医术,也不找军医来,自从包裹里取出金疮药来,替史进卸下盔甲后,用小刀在火上炙了剜出箭头来,所幸有铠甲遮护,箭头入肉虽深,但没伤到筋骨,撒上金疮药止血后,用布包裹了。史进倒也英雄,也不用麻沸散什么的,口咬木棍,便让三娘下刀疗伤。

    三娘替史进疗伤完,才在灯下细看了史进那一身好皮肉,只见他身上肌肉虬札坟起,在灯火下棱角分明,一身青龙盘花绣刺青,看得人直是耀目。

    裹好伤口后,三娘甚是羡慕史进那一身刺青,玉手轻抚下,口中道:“大郎,你这身刺青从前也看过几回,此刻灯下看来,却是端的好。”

    史进笑道:“师哥,但瞧得好时,回到庄上,俺请刺绣师傅来,也与你刺上一副。”三娘眨眨眼笑道:“好啊,到时候便刺上一副花绣来,倒也算是一派香艳的人体彩绘。”

    史进不解人体彩绘,正待问时,帐外王进轻咳一声后走了进来,只见王进端了一盘金银放在两个面前道:“此乃副经略相公犒赏的钱财,特来将与你们两个。”

    三娘笑道:“师傅,来此与夏奴搏杀,只为师徒情分,不为金银。”史进也道:“正是如此,师傅,要是取了这金银到教好汉耻笑。”

    王进道:“既是恁的,便将这些金银分发给一众兄弟去,三娘,你两个自去分发吧。”三娘笑道:“师傅不想赚点名声?”王进也笑道:“为师也常将赏赐之物分发下去,也不用这趟,你两个早晚扬名,眼下先赚些名声也是好的。”

    当下扈三娘也不推辞,便与王进将出金银来,分发给昨晚并肩奋战的宋军骑兵。王进领着三娘分发,还指点一二,谁可多与些,谁可少与些。一时间众军都欢喜起来,直赞王进师徒三个。

    将息一夜后,三娘体力渐复,只管照看史进伤势,天明之后,史进兀自沉睡,看他伤势也不见发热,三娘这才放下心来。一名小军送来些吃食,三娘唤起史进同吃,正吃时,陡然听得营中擂起鼓来,三娘道:“大郎有伤在身,且在帐内将息,我去看看。”

    出得营帐来,寻人问时,才知道是夏军统帅不忿昨夜被宋军哨探杀死铁鹞子大将野利戎翼并数十名铁鹞子,今日自带了三千甲马来到宗谷外,遣将搦战,欲与野利戎翼报仇。

    三娘到谷口营砦边看时,只见刘仲武也派了几员大将领三千人马迎战,他自在临时建起的敌楼上观战。两军对圆时,各派勇将出阵斗将。三娘看了自语道:“原来夏军是见宋军守了要地,强攻群殴不行,想要来单挑找回场子啊。”

    只见一员夏军大将手持开山斧,身披瘊子铁甲,骑一匹乌黑马,在阵前搦战,一员宋将持枪飞出阵来应战。两将厮杀十余回合后,那夏军大将卖个破绽,那宋将一时不查,被一斧砍下马来,死在那里。

    同在营砦边围观的宋军都是发出一声叹息,三娘只听边上一人道:“这使开山斧的夏奴大将名唤朵鲁不花,昨日在臧底河时,便是他率军突阵,俺亲眼看见他于阵中杀了俺们秦凤路的陈统制!这厮端的可恨!”余人皆是破口痛骂起来。

    见输了一阵,宋军中又飞出一将来,使双刀来战朵鲁不花,但也是抵敌不过,不数合便被砍于马下。夏军中皆是欢呼喝彩之声,宋军中大声鼓噪起来,又飞出一将来,使一杆大悍刀复来战朵鲁不花,那朵鲁不花连战两阵也不退去,打马迎了上来,一个照面时大喝一声,那宋将惊了马,但见大斧寒光闪过时,竟然将那宋将连人带马砍为两段!

    朵鲁不花得胜,挑起宋将尸首,耀武扬威一回,宋军阵中一时惊惧,竟然鸦雀无声起来。刘仲武在敌楼上见了大怒,谓左右道:“已是连输三阵,搓动士气,哪个敢出马能杀得这厮时,官升三级,赏钱千贯!”

    王进便在左右,但要上前请令时,只见宋军开了寨门,一员小将策马驰出,再看时微微一惊,原来那人正是扈三娘!

    扈三娘见朵鲁不花连斩三员宋将,心头大怒,回去披挂了青花甲,带了金雕弓,骑上一匹青骢马,飞出营寨来,左右问时,只道奉命前去斩将!左右认得她是昨夜哨探骁将,便开了寨门放她出去。

    三娘出了营寨,打马直冲过去,也不与营外列阵的宋军答话,从宋军阵中直冲而来,宋军步甲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只见一人一马如劈波斩浪般直飞出阵。

    那朵鲁不花见又来一员宋将,将斧上尸首扔下,大笑一声喝道:“来得好,又来一个送死的!”

    扈三娘也不答话,一夹胯下骏马,呼啦啦直冲而来,双马错蹬之时,朵鲁不花大斧扬起,尚未劈下时,那杆铁枪已经如同闪电般刺来,在朵鲁不花喉头刺出一个透明窟窿来!朵鲁不花也是一般的用铁链将身缚于鞍上,因此也未坠马,但至死时双目便是圆睁,似是不信一招间便被人取了性命。

    想不到这朵鲁不花居然被一名宋军弱小宋将一枪刺死,宋夏两军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宋军才连珠阶的欢呼喝彩、摇旗呐喊起来,夏军适才趾高气昂的气势顿时消散,也纷纷喝骂起来。

    扈三娘勒转马头,赶上朵鲁不花的战马,将那尸身头盔取下,拔出利刀来一刀枭了首级,拴在枪头上,亦是耀武扬威回敬一番。

    扈三娘此举恼了夏军统帅嵬名察哥,又喝命手下猛将失朵斤出战。那失朵斤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面皮漆黑长大,口似血盆,长得极是威猛凶恶,使一杆铁蒺藜骨朵,骑一匹青马,咴律律直冲出阵来。

    扈三娘见失朵斤出阵来,也打马来迎。失朵斤见了适才扈三娘出手,知她枪法迅若奔雷,因此极为小心。两人交马后,便厮杀在一处,长枪寒光闪耀,骨朵劲风刺骨,两匹马躜蹄咆哮,相互不让。

    厮杀十余合之后,失朵斤渐感不支,扈三娘那条枪神出鬼没,一枪快似一枪,不见半分慢来,力道也是一枪大过一枪,不见半点弱下,直杀得失朵斤手脚疲软起来。又勉强斗了三合,失朵斤惧意已露,正想闪个身逃回去时,却被扈三娘一枪刺中面门,从失朵斤那大口中刺入,脑后穿出,这一枪何等刚猛,竟连精钢盔具都刺穿了!见失朵斤被杀,这宋将如此悍勇,夏军登时鸦雀无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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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三娘斗阵破嵬名 承景宝刀断铁枪

    宋军见扈三娘又胜了一阵,登时欢声雷动,声震四野,见夏军一时被扈三娘气势所摄,几名宋军来到阵前将三名阵亡宋将尸首取回。夏军统帅嵬名察哥见了更怒,又派一员勇将出阵来战三娘,那勇将本事不及失朵斤,未战先怯,但大帅差遣不得不向前。

    扈三娘见又来一将,也不答话,挺枪冲来,那夏将只敢招架不敢还击,遮拦不得三合时,又被扈三娘一枪刺死在马上。自此扈三娘连杀三名夏军铁鹞子精锐猛将,夏军挫动锐气,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应战。

    夏军统帅嵬名察哥见手下无人敢出战,又咽不下这口恶气,正为难时,忽有夏军数百骑到来助阵,察哥一看领军的却是自己爱子嵬名承景,登时心下大喜。

    这嵬名承景乃是嵬名察哥第三子,身长八尺,眼乃蓝瞳,八字分眉,高鼻深目,却是因他母亲乃西域人士,因此生得这般摸样。这阿逸自幼弓马娴熟,十八般武艺皆精,有万夫不当之勇。夏国尚武,每年都有各部族比武较技的盛会,名唤军抄溜大会,这嵬名承景自三年前艺成,参与盛会始,已经接连三年都是盛会比武头名,夏人皆引为夏国第一勇士,又有绰号蓝瞳紫炁,紫炁乃夏人崇拜的一颗福星,夏人崇拜勇士,以福星为其绰号,足见夏人敬其之心。

    嵬名承景领军到来,在察哥面前见礼,察哥大喜教免礼后问道:“我儿何来?”阿逸道:“闻父亲与宋狗搦战,特来相助。”察哥喜道:“我儿来的正是时候,阵前那宋狗小将连斩朵鲁不花、失朵斤等三名铁鹞子猛将,我儿与我报仇来!”

    夏人爱憎分明,爱得深,也恨得切,若与人结下梁子,那这仇是非报不可的。在大仇未报之前,夏人蓬头垢面,不穿鞋子不吃肉,以示复仇之心。但夏人亦有道义,不趁人之危。仇家若有凶丧之事,便停止攻伐。若因自己势力弱小,不能报仇,便使家中妇女到仇家去放火,焚烧对方的房屋。夏人把与女人斗殴视为不吉之兆,是以仇家任妇女放火,而自己人都要躲避开。汉人有“有仇不报非丈夫”之语,西夏谚语里也有:“吃十袋美果也得报仇,有十个女儿不算有后”。

    听得父亲麾下铁鹞子猛将被杀,承景亦是大怒,当下提了八十二斤重的狼牙棒,头戴明霜镔铁盔,身披耀日连环甲,足穿抹绿云根靴,腰系龟背狻猊带,衬著锦绣绯红袍,一催胯下双翼千里马,希律律直赶出阵来。

    到得阵前,承景看那宋将时,只见那小将身形略显娇小,面白唇红,秀眉柳目,换身衣裳便似个大家闺秀一般,若不是穿了一身青花瘊子甲,手提染血铁枪,身上血迹斑斑的,还真看不出这弱弱小小一个人能杀了三名猛将。

    承景勇猛之余,心亦细,心头虽怒,但却小心,距二十余步时勒马站定,举起狼牙棒指着喝问道:“兀那宋狗,杀俺三员猛将时,敢通个姓名么?!”

    扈三娘见他停马,也勒住马,听他言语不敬,也怒道:“兀那夏奴,你爷爷蓟州一丈青扈岚便是!要打便打,休得废话!”说罢也不想问承景姓名,便提枪冲来。

    嵬名承景大怒,打马迎来,双马相交之时,那杆枪迅若闪电般刺来,承景心头一惊,狼牙棒轻轻一磕,打在铁枪七寸之处,登时将这一枪荡了开去,心头暗想:“这枪法如此妙速,果然厉害,难怪朵鲁不花、失朵斤等会死于其手。”

    另一头扈三娘也心头一惊,自己这一枪被那夏将举重若轻的荡开,自与夏军交战以来,还未遇过有此能耐之人。当下两人都收起轻视之心,各举兵刃仔细应对。

    两个在马上穿花蝴蝶般左右来回厮杀,胯下战马咆哮不止,尘土飞扬之间,只见枪来棒去,其速极快,渐渐化成一青一黑两道光影,将两人罩在中间。那两杆兵刃,时而寸寸相交,火星四溅,时而交滑而过,爆出几声脆响,时而头尾钝击,如中布革一般砰砰作响。

    两人交战五十余合,都是暗暗心惊,此人正是生平未见之劲敌。承景心头更是骇然,这人看似如此文秀一个,枪法居然如此迅捷狠辣,而且越战到后头,那枪越来越快,力道越大,不见半分弱慢下去,倒是反过来越战越强。承景自知兵刃沉重,越往后气力便越不足,若是再战三五十合,只怕稍有闪失,反被她胜了。

    当下承景手中狼牙棒接连猛砸十余下,将三娘迫开,随后勒马便走,三娘打马来追,承景挂住狼牙棒,暗暗取了弓箭在手,猛然间回头便是连珠三箭射来。

    扈三娘来追赶之时便防备着他,见他回身时,果然寒星三点直飞而来,三娘一手提枪,另一素手上下翻飞,竟然空手将那三箭全都接住。

    三娘大声喝道:“就你会放箭不成?”跟着便挂住长枪,取出金雕弓来,也是连珠三箭回敬过去。承景听得背后破空之声,急拔腰刀砍落两箭,但最后一箭奔面门而来,已不及招架,只得把头一缩,那箭铮的一声竟然钉入头顶镔铁盔,承景只觉得顶上头皮处一凉,箭头竟然伤了头皮。

    三娘得理不饶人,连珠箭不断射来,承景大骇,再也不敢用刀去格挡,取下马鞍上圆盾,上下遮护,狼狈逃回本阵来。

    三娘连珠箭放得兴起,追近夏军本阵时,但见伤不到承景,只望着嵬名察哥那杆帅旗旄纛射来,三箭飞过去,射到擎旗之士两人,最后一箭竟将旄纛上羽穗射落,察哥旄纛顿时倒了下来。

    夏军惊骇不已,但见帅旗倒下,登时打乱起来,察哥见势头不好,当下勒令回军。见察哥军退,宋军趁势追赶一阵,双方厮杀一阵后,宋军得胜而回。

    刘仲武自在敌楼上看了个清楚,当即抚掌笑道:“此乃哪位帐下骁将?端的英勇了得。”王进转出拜道:“副经略相公钧鉴,此乃小徒,蓟州扈岚。”刘仲武哦了一声道:“可有军职在身?”王进道:“小徒一月前来延安府探望小将,适逢征战,便跟随小将出征,权在小将帐下做个亲兵,不曾有军职。”

    刘仲武捻着胡须笑道:“此等英武义士缘该多多招募些才是,王知寨,若这扈岚愿从军时,本经略可破格抬举他为副将。”王进略感为难,只道:“也不知小徒意向,待小将问来复禀经略相公。”

    刘仲武为人宽厚,也听出王进难处,微微颔首道:“也不勉强,但若不愿从军时,自有厚赏相谢。”豪侠义士自古都有,这等人也常投入军中效力,自古为将者也最是喜欢这等人。缘何?豪侠义士投效军中,或为报效国家,或为报答恩义,或为扬名立万,或为金银财帛,这些人总是有高明本事,相助军中大有裨益,也不会抢夺军中功劳,很多义士都是只为家国恩义,不要赏赐的,这等好事自然多多益善,是以刘仲武并不惊奇,也任其去留。

    王进拜谢了一回,宋军得胜一阵,才算士气略振,刘仲武自教杀猪宰羊,犒赏士卒不提。

    却说承景护着父亲察哥引军退回,宋军追得紧时,承景亲自断后,厮杀一阵方才战退宋军。回到臧底河城大营后,承景脱了甲胄,取下镔铁盔看时,只见秃顶脑门上被那支箭擦出一条血痕来,再看那面圆盾时,上面攒了十余只箭,心头更是大怒。

    察哥见宋军守了险要,阵前斗将又占不得便宜,只得下令按兵不动,两厢便对峙起来。

    第二日天明,承景吃了一只烤羊,心头越想越怒,定要报仇。饱食一顿酒肉后,换了顶头盔面甲,穿了两套精甲,头面都护住,又换了一柄较轻的五股钢叉,取了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这口宝刀却是近年军抄溜大会上夏王钦赐之物,削金断玉,名唤鸱吻宝刀。领了十余骑亲护卫士,离了大营,自投宋军宗谷营寨而来。

    到了宋军寨前,承景命十余亲卫大声呼喊,点名只要扈岚出来再厮杀一场。刘仲武本不愿理会,但也不想弱了西军名头,便让王进请扈三娘出战。

    王进得了将令来请三娘,三娘也不推辞,师徒两个披挂了,各取兵刃,也只带了十余名宋军骑兵出寨来战承景。史进本也要去,但箭创未愈,三娘与王进都不许,史进只得闷在营内。

    来到营寨外,承景见了扈三娘,一双蓝瞳眼瞪得如铜铃般,恨不得一口吃了。扈三娘却掩口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却是昨日的手下败将,今日所来为何?可是想要请降?”

    承景大怒,举钢叉指着喝道:“昨日兵刃不趁手,今日特来再战,你这兔儿相公,敢应战否?”

    一句兔儿相公恰似中了三娘要害,登时银牙暗咬,双目赤红,也不再答话,娇叱一声,举枪策马来战承景,承景举起钢叉上前应战。

    两人交马一处后,铁枪、钢叉上下翻飞,承景今日换了钢叉,果然轻快了几分,两人反反复复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承景见她那条枪依旧越战越强,当下卖个破绽,另一只手拔出鸱吻宝刀来,猛砍数刀,三娘不知他那口刀如此锋锐,举枪来迎时,只听铮的一声,铁枪竟被生生削断。

    扈三娘没了兵刃,心头一惊,将剩余半截铁枪猛的飞掷过去,随后拔马便走,承景一刀削开断枪,在后追赶,将三娘逼得不得回营,三娘只得朝东北而去,承景紧追不舍。王进等上前相帮时,却被承景亲卫拦住厮杀起来。

    承景在后追赶,三娘不时回身放箭,却被承景精甲挡开,两人一前一后往东北山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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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汤隆煅火炼兵刃 扈岚锥锤破鸱吻

    转入东北角的林内,承景兀自紧追不放,扈三娘也被追得心头怒火大炽,回头见承景赶上,三娘拔出腰间利刀,望左右两边碗口粗的树上便是接连几刀砍去。

    刀光闪过,五棵小树应声落地,垒在一处,树冠繁茂,阻住了道路,承景赶上后,不知深浅,只得急勒住胯下战马。刚勒停那匹双翼千里马时,树垒那头连珠阶的飞来数枚拳头大小的石头,夹着劲风直奔面门而来,承景大惊之下,持鸱吻宝刀接连格挡,正手忙脚乱之时,只见一人一马从那树垒之上高高跃出,擦身而过。

    承景不及阻拦,待得闪躲过石头之后,反手一刀砍去时,却砍了个空,只见那狡猾的宋将已经策马远去,承景扭头再要追时,那可恶的宋将也是沿路斩断不少树枝拦阻,看也追不上了,偌大的林中只留下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兀那夏奴贼将,慢慢在林中玩耍吧,我不奉陪了。”

    承景大怒,一路砍断树枝后方才出得树林来,再看时三娘已经走得没影了。承景打马回到宗谷宋军大营前看时,只见跟随自己而来的十余名亲卫都被王进等人杀死在当场,宋军大营寨门紧闭。承景更怒,上前去喝骂时,却被一阵神臂弓弩射了回来,更是恨得牙槽尽皆咬碎。没奈何时,承景只得转回夏军大营去了。

    从这日开始,承景天天带人来到宋营前指明要教扈三娘出来厮杀,三娘也出去应战过几次,但换了几件兵刃都敌不过承景那口宝刀,具是战了数十合之后,兵刃被削断,三娘就只得回阵。

    到得第十天上,承景还来叫阵,三娘正与王进等一众延安府军将畅说军旅事,听得又来叫阵,三娘也被这狗皮膏药惹烦了,但却苦无法敌他那柄宝刀。

    三娘正烦恼时,军将中闪出一人来道:“不知官人可会使得锥锤枪?”看那人时,七尺以上身材,面皮有麻,鼻子上一条大路,一身宋军铠甲,倒也精神。

    王进却认出此人来,对三娘道:“此人名唤汤隆,浑身有麻点,人都叫做金钱豹子。其父便是原暖泉寨汤知寨,因为打铁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叙用。近年他父亲在任上亡故,为师补了他父亲的缺,看他使得好枪棒,便教在寨中听用。此人贪赌,一身家当倒是倒了个清空,寨中无人不是他债主。不过此人兵刃上见识倒好,打铁的本事更好,三娘可先听他主意。”

    三娘便上前请教,却见汤隆将出两把古怪兵刃来,这两把兵刃似长枪,但枪尖七寸处却是一方四棱八角锤。汤隆道:“日前看了几次官人与那夏将厮杀,那夏将宝刀锋锐无匹,非得百锻钢好刀不能匹敌,但营中也无家什,打造不得那百锻钢刀。因此小人便想了这般兵刃出来,这些天小人锻了火来,加生铁将这两把锥枪骨朵造大,防他那宝刀砍削枪头七寸处,只是不知官人可会使得。”

    三娘一听便知妙用所在,大喜之下道:“锥枪自然会用。”取了那两柄锥锤枪试了几个路数,笑道:“这番定教那贼厮鸟有来无回!”

    当下三娘谢了汤隆,提了两柄四棱八角锥锤枪出阵。这次与以往不同,扈三娘到了阵前,也不忙着厮杀,看着承景皱眉道:“与你斗了多日,先说个姓名来!”

    承景大怒道:“首次交手时,俺问了你姓名,你这厮却不等我通名便杀将过来,这时又问什么?”

    扈三娘撇撇嘴道:“当时不听你姓名,只是想着几枪便将你了账,也不用听。”

    承景怒火大炽喝道:“那今日也不用讲!”三娘哼了一声道:“好稀罕么?我在宋营内早已听左右说过你的名字,不就是夏国第一勇士嵬名承景么?亏你还自诩第一勇士,只靠一口宝刀退敌,羞也不羞?!”

    承景脸上微微一热,只道:“你们宋国但有什么宝贝兵刃时,亦可取来一战,敌不过宋国兵刃,我自无话。”

    扈三娘呸了一声冷笑道:“你这人脸皮恁的厚。我再问你,你我分属敌国,阵仗厮杀分属平常,为何你整日只找我一人撕拼?是何道理?”

    承景咬着钢牙怒道:“你这厮,杀我大将,害我亲兵,我夏人讲究有仇必报,定要找你出这口恶气。”

    扈三娘一时无语起来,好嘛,本来是国仇军阵之事,眼下成了私人仇怨,这承景牛皮膏药着实讨厌,但也委实敬佩他这份毅力,当下喝道:“今日与你最后一战,不论胜负,明日你都不用来了。”

    承景微微一愕道:“为何?”扈三娘道:“我要回中原去了,你再来也是找不到我的。”承景大怒道:“无耻小儿,斗不过我便想逃走,休想!”

    当下承景催马来战,扈三娘将一双锤枪舞得密不透风,两人战在一处,也是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承景又取了鸱吻宝刀出来,但这次三娘兵刃乃是锤枪,见他刀来时,三娘便以厚实锤身相迎,果然如汤隆所料,那宝刀虽然锋锐,但也只能砍进锤身一半,并不能完全削断。三娘见了大喜,趁着锤身夹住宝刀时,另一只锤枪没头没脑的砸将过来。

    承景心慌不已,只得弃了宝刀,将手中钢叉来抵敌。承景失了宝刀,心中散乱,招架数合之后,不防被三娘锤枪击中左肩,肩头吞甲兽登时被击得粉粹,左臂举不起来,承景大骇,转头便走。

    三娘待要赶上结果这个讨厌的狗皮膏药时,却被承景百余名亲卫上前来拼死将承景抢回。扈三娘战败嵬名承景,得了鸱吻宝刀,得胜回营,宋营上下尽皆欢欣鼓舞,刘仲武又犒赏三军,大肆庆贺不提。三娘私下里又将出赏赐的金银谢了汤隆一回,着实结交了一番。

    却说承景败阵回到大营,召来军医,卸甲查看伤势时,左上臂被打得骨折,只得将药石包了手臂掉于胸前将养。承景败阵,又失了夏王御赐宝刀,闷闷不乐起来,只在营中将息。

    却说嵬名察哥与宋军在臧底河城对峙两月,已经是隆冬时节,只道宋兵已经罢战息兵,却不想刘仲武趁飞雪连天的日子,提带宋军三万大军悄然退去,王厚自领兵依旧守住宗谷大营,以为疑兵。

    政和三年一月,童贯命大将刘法、刘仲武会合三路大宋西军十万人马,转而攻西夏仁多泉城,围攻三日,未能攻下。守城夏兵坚守待援,终因援兵未至而请降。刘法受其降而屠之,获首三千级,是为仁多泉之战。

    察哥十余日后方得知宋军攻克仁多泉城,派遣援兵赶去时,宋军已经占据坚城固守,只得退而筑割牛城与宋军对峙。自此西夏与大宋继续展开筑城攻防战,直至宣和元年,西夏国力不支,方才求和罢兵,此乃后话。

    却说刘仲武领三万宋军移兵时,张诚部宋军跟去了一半,王进部暖泉寨兵却未跟去,因此扈三娘与史进便留了下来陪伴王进左右。

    史进在宋营中将息月余,得三娘看护照顾,背上箭创已然大好,师徒三个便在营中过了年来。夏军与宋军没了战事,只在那里相持,嵬名承景负伤又不来搦战,三娘顿觉无聊起来。这天盘算时日,从到延安府并在军中五月有余,左右也见识了真正的战阵,也得在军中历练了一番,三娘便来与史进商议,想到东京去寻访师傅周侗。

    史进在军中也觉得发闷,又有王厚将令不许出营搦战,也想随师哥去东京走一遭,两个商议定后,便来与王进辞行。王进也爱惜两个徒儿,便将出赏赐的金银来赠与两个,三娘与史进坚辞不授。

    这一日上,风雪过去,两人还了军中战马、盔甲、兵刃,三娘将青花甲、金雕弓依旧包了,将那口鸱吻宝刀挂在腰间,与史进做寻常打扮,结束停当,饱食一顿后,拜别王进,投代州雁门而去,打算经此回中原。

    王进临别时却甚为古怪的携两人手道:“待得吃喜酒时,定要请为师前去。”史进却低下头去,扈三娘却爽朗一笑道:“师傅,你自个儿找个师娘才是正经的。”

    王进瞪了三娘一眼后,相送出营。王进并一干亲厚将校送出十余里方回,自留王厚军中听用不提。

    两人相伴赶路,免不得风餐露宿,晓行夜宿,行了月余的路后,这一日到了代州雁门地界。三娘与史进入了县城来看时,见这市井闹热,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想起塞下边关,军营阵前的那段时光,两人都觉彷如隔世一般。

    寻个客店住下,两人洗去风沙尘土,饱食一顿酒肉后,两个来到街上闲逛。三娘见史进衣裳破旧,便拉着史进寻了间裁衣店,两个扯了十余尺布匹,各自做了三套新衣。

    不一日,新衣做好,三娘与史进各自换了,正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新衣在身时,两个都更显精神来。

    逗留了两日,史进催促上路,三娘却道:“又不赶什么事,不如一路游山玩水而去,听闻此处五台山是个好去处,但前去游览一番也是好的。”史进也是欢喜,两人问了道路,便投五台山而来。

第廿一章 智深大闹杏花林 史进醉入桃花溪

    早间出城,辰牌已后,早到那山下。两人看那五台山时,果然好座大山!但见:云遮峰顶雪白头,日转山腰雾笼腰。嵯峨仿佛接天关,青翠参差侵汉表。岩前花木舞春风,暗吐清香;洞口藤萝披宿雨,倒悬嫩线。飞云瀑布,银河影浸月光寒;峭壁苍松,铁角铃摇龙尾动。山根雄峙三千界,峦势高擎几万年。

    两个走了半日,腹中饥饿起来,听得山脚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转过一条路,只见远处牌楼立在那里,上书“五台福地”四个大字,走近看时,原来却是一个市井,约有五七百人家,市镇上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有酒店面店。

    三娘道:“吃些酒肉再上山游玩。”史进应了,两人转了一回,三娘拉着史进转到市梢尽头,只见此处一片杏花林间,一家挑出个草帚儿来,却是个傍村小酒店。只见此处杏花开得正好,端的是幽兰雅致的去处,三娘大喜,便与史进来投。

    到得近前,但见:傍村酒肆已多年,斜插桑林古道边。白板凳铺宾客坐,须篱笆用棘荆编。破瓮榨成黄米酒,柴门挑出布青帘。更有一般堪笑处,牛屎泥墙尽酒仙。

    两人走入店里来,靠窗坐下,史进便叫道:“主人家,将酒肉只顾上来。”庄家看了一看道:“两位要打多少酒?”史进道:“休问多少,大碗只顾筛来,有肉时,只管将来吃。”

    庄家道:“早来有些牛肉,都卖没了。两位可要去山上文殊院进香?”史进奇道:“问来作甚?”庄客道:“早市得了一尾大黄狗,方才洗剥出来,只有这点肉食。若两位要进香时,便不要吃这肉,免得冲撞了菩萨。”

    三娘笑道:“我们不去庙里,既有香肉时,我来煮炖。”史进皱眉道:“师哥,但要吃时,教店家与来便是,何劳亲自动手?”三娘道:“你却不知,这香肉味道醇厚,芳香四溢,做得好时,正是一绝美味。我有秘法烹制,你且等我片刻,教你尝过之后不知肉味。”说罢便教店家引路下厨去了。

    史进无奈,只得在店里坐了自饮酒,少时撞进一个大胖和尚来,坐了史进身后空座,只顾在那里叫道:“主人家,过往僧人买碗酒吃。”

    史进听得这和尚声音却有几分熟稔,侧头望时,只见光秃秃的一个后脑勺,下厨庄家听得喊声,出来看了一看道:“和尚,你那里来?”那和尚道:“俺是行脚僧人,游方到此经过,要买碗酒吃。”庄家道:“和尚,若是五台山寺里的师父,我却不敢卖与你吃。”和尚道:“洒家不是,你快将酒卖来。”

    庄家看见那和尚这般模样,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和尚道:“休问多少,大碗只顾筛来。”史进又心疑起来,这和尚声响似曾相识。

    史进正待起身相看时,只听和尚又问道:“有甚肉,把一盘来吃。”庄家道:“早来有些牛肉,都卖没了。”和尚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到厨边掀开帘子看时,只见灶上沙锅里煮着一大锅肉在那里。

    那和尚怒道:“你家现有肉,如何不卖与俺吃?”庄家道:“这肉可是狗肉,且不说你出家人吃不得,便是吃得时,也是两位客官先买了,自将下厨来烹制的,自不能卖与你。”

    那和尚只略略扫了史进一眼,心头只顾想吃,道:“何来两位客官?只有一个鸟男女在那里,定是你诓我。洒家这里有银子,你将半锅肉来与我。”说着便将银子递与庄家。

    那庄家哪里肯收?只道:“不敢收,另一位客人煮了肉去后院净手,少时便回。”那和尚大怒道:“你这是欺洒家怎的?”

    另一头史进也听得不耐烦起来,酒劲上涌时,拍桌子怒喝道:“贼和尚,这肉我们先买了,你待强抢是怎的?”那和尚跳起身到了店外,口里道:“你这鸟男女,俺好些时不曾拽拳使脚,觉道身体都困倦了,正愁无人解乏,你敢出来与我使几路看么?”

    史进也是大怒,去了外裳也跳出店来,指着那和尚怒道:“贼和尚,是你自个儿讨打!”说罢两个便在店外,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斗了起来。

    那和尚长得肥大粗壮,出拳稳准狠重,拳拳力道都似有千钧,史进展开玉环步与他拆解,两个翻翻滚滚的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史进越斗越觉得这和尚眼熟,肚里寻思道:“这和尚音容好熟。”便跳出圈子问道:“兀那和尚,你的声音好熟,你姓甚?”

    那和尚斗到酣处,也正畅快时,只道:“俺且和你斗三百合,却说姓名。”史进大怒,又上前来,两个又斗十数合,史进暗暗的喝采道:“好个莽和尚。”又斗了四五合,店里却传来三娘银铃般的笑声道:“你们哥俩可都累了?再不来时,香肉都被我吃尽矣。”

    两个住了手,都跳出圈子外来,回头看时,只见扈三娘坐在店中窗边座头,吃肉喝酒,只看着两个发笑。两个回头再细看一眼,史进便问道:“你端的姓甚名谁?音容好熟。”那和尚道:“洒家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因杀得人多,自愿出家,法号智深,俗家姓鲁,便唤鲁智深!”

    说姓名毕,扈三娘却笑道:“鲁提辖,你还没认出我们两个来么?”鲁智深再细看一回,哎呀一声道:“原来是扈官人与史大郎!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当下鲁智深与史进剪拂了,同到店中坐定,三娘也上来见礼,但见两个打得一身臭汗时,又笑了一回。

    时值冬末,天色还是寒冷,三娘炖的狗肉自有炭炉煨热,教店家烫了酒来,三个便大吃起来。只见那鲁智深只顾捞肉来吃,看这模样倒似几年未得吃肉一般,三娘笑道:“鲁提辖,瞧你这般样子是离不了酒肉的,如何做得那和尚?不如与我师兄弟两个一同行走江湖,岂不快哉?”

    鲁智深瞪圆了眼睛道:“洒家落难时,蒙人收留,既然已经摩顶受戒,自要听命的,岂能言而无信?”三娘道:“也倒是,自从与提辖渭州一别半载,不想提辖却做了和尚。”史进也问道:“正是,适才都认不出哥哥来,却是缘何做了和尚?”

    当下鲁智深一边吃酒肉,一边将出家之事说了。原来鲁达逃离渭州后,在江湖上乱撞了四五十日,这天到了代县却遇上金老父女。自从金老父女得鲁达与三娘救了,本欲要回东京去,又怕那郑屠派人赶来,便随路望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金老父女到代州,就与那金翠莲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金翠莲常常感念鲁达、三娘大恩,后来撞见了鲁达,便收留在庄上。后来那官司发作,公人早晚来探问,那赵员外便指引鲁达上五台山文殊院做了和尚。

    听完鲁智深的话后,三娘叹道:“可惜了提辖与金翠莲一段好姻缘。”鲁智深却叹口气道:“自有缘法,不作他想。”跟着问道:“官人你两个缘何到此?可曾寻得师傅?”当下三娘与史进也将在延安府及出征之事说了。

    鲁智深一拍大腿道:“哎呀,但要是还在军中时,早晚便能与官人、大郎一同出阵厮杀,岂不快哉?只可惜了洒家这一副好身手。”三娘暗道:“要不是你非要打人出气,也不会落到今日。”

    鲁智深又叹道:“早晚在寺中不得出来,西北有偌大之事,洒家竟也不知。”说来不觉焦愁起来,三娘、史进两个劝了一回,鲁智深才放开怀抱来。

    却说三娘那锅香肉不知放了什么料,端的香气四溢,三人都是大快朵颐,鲁智深更是大碗酒只顾将来吃,吃得口滑,只顾要吃,那里肯住,那一锅香肉更是大半被他捞着吃了。

    三人吃了两桶酒,史进已然是七八分酒意,鲁智深还要再吃,又教庄家打了两桶酒来,无移时,三人又吃了这两桶酒,一锅香肉连汤汁都被鲁智深喝得涓滴不剩。

    三娘与那庄家算还了酒肉钱,史进与鲁智深两个相扶而出,口中兄弟、哥哥的吵嚷个不停,三娘上前帮扶住鲁智深,两人将鲁智深送到山腰,鲁智深只要两人转回,休要再送,三娘两个只得嘱咐几句后转回。

    鲁智深在半山亭子上,坐了一回,酒却涌上来,心头憋闷不已,跳起身,口里大声喝道:“俺一身本事,何故要憋屈于此?”下得亭子,把两只袖子笼在手里,上下左右,借着酒劲使了一回出气。使得力发,只一膀子,扇在亭子柱上,只听得刮剌剌一声响亮,把亭子柱打折了,坍了亭子半边。文殊院门子听得半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癫,抢上山来……

    史进与三娘下得山来,行到一处桃花溪水旁时,只见此处桃花纷飞而下,落英缤纷,如琼花碎玉般落落而下,那溪水奔流不止,聚百壑之流,或奔流曲绕,或飞流直下,穿岩凿壁,瀑飞潭串,如链如龙,破谷穿林,气象万千;其谷,集千石之怪,万树之奇,或独立成形,或偶合成景,龙、蛇、龟、螺,凤、鹤、虫、鱼等景象应有尽有,惟妙惟肖,走在其间宛如置身人间仙境一般。

    史进酒劲上涌,也走不动来,三娘扶着史进到溪水旁一块大石上坐下。三娘看了一回儿这桃花溪水美景,忍不住赞了一回儿。史进却酒劲翻将起来,站起身来想去溪水边洗脸,却不想颠倒进去,扑了一身冰凉溪水,三娘见了笑了起来,下到溪水中将他提了上来。

    三娘童心忽起,双手掬了水,朝史进没头没脑的豁将上去,口中笑道:“酒可醒了?”

    大郎被溪水一激时,酒醒了大半来,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三娘,只见她笑靥如花,忍不住道:“师哥,但你是个女子时,只教性命不在,也要娶你为妻。”

    听了这话,三娘笑容僵住,手上停了下来,上前又一把将他颠倒进溪水中,双手掬了水,又朝史进没头没脑的豁将上去,口中怒喝道:“酒可醒了?!”

    史进湿漉漉的站起身来,从未见她冲自己如此怒火,酒醒了大半,顿觉尴尬起来,嗫嚅不知说什么,半晌后才道:“俺吃醉了胡言乱语,师哥莫恼,俺今后不说便是了。”

    三娘道:“大郎,我是你师哥,便是一辈子的师哥,如此可好?”

    史进默然片刻后,点头道:“这个自然,有甚不好?”三娘嫣然一笑,当胸给了他一锤道:“好啦,衣裳也湿了,走快些回客店换来。”两人便一前一后往代州雁门县而回,那两颗心却如同桃花溪水般,已然是被吹皱了。

第廿二章 金钱豹势穷相投 九纹龙醉来销金

    回到城里,方进投宿的店里,便有一人从座头起身迎来,两人一看时,却是相识的,此人正是延安府暖泉寨原汤知寨之子,金钱豹子汤隆。

    三娘和史进都甚是奇怪,汤隆上前拜倒道:“扈官人、大郎,总算是教小人寻到二位了。”三娘记起他在军中打造锥锤枪助自己破敌的事,也感念恩情,扶起汤隆问道:“汤兄弟何来?”口中问,手上拉着汤隆坐回座头,史进坐了下首相陪。

    三人坐定后,汤隆拱手道:“自从官人与大郎离了军营,另有延安府军马将我们暖泉寨兵将替回,俺便与王知寨同回暖泉寨。只是小人好赌,欠了军中同属许多旧债,翻将起来,王知寨也相护不得,便与了小人些盘缠,教小人回中原投奔官人安身。小人紧赶官人脚步,到了代州雁门县,左右打听时,方才寻到这里。”

    三娘心头暗笑,原来是出来躲债的,但也欢喜道:“兄弟一身打铁好本事,正是缺的人才。大郎在华州有座庄子,可愿去哪里落脚?”汤隆道:“小人孤身一人,但有落脚之地便好,不敢挑拣。”

    史进却忽然道:“也好,既然恁的,明日俺便引汤隆兄弟先回庄上安置,左右清明将至,俺也要回家一趟,替老夫扫墓祭奠祖先。”

    三娘微微一愕,但随即笑道:“我去东京,大郎与汤兄弟回华州,这般也好。”当下问了汤隆落脚的客店,给了汤隆十两银子,教他先回去收拾停当,明早过来会同史进回华州。

    汤隆走后,两个各自回房内换了衣裳,三娘在屋内躺了一回,总觉史进古怪,看看已经是月上树梢头,当下起身来,教店家备了一坛美酒,自下厨烹制了几道荤素菜。备好后转到史进房外,叫史进来吃。

    史进出门来,两个在客店后院一株古树下,摆布了一桌,两人对坐后,赏月吃酒起来。

    史进只顾喝酒吃肉,也没甚话来,三娘心头烦躁,皱眉问道:“大郎,为何忽的要回华州?”史进停了酒,沉默片刻后道:“师哥,大郎虽然榆木,但却还不笨,这半载朝夕相处、同吃同住下来,俺已知师哥其实是个女儿家。师哥,今后该唤你师哥还是师姐?”

    三娘呆了一呆,轻咬红唇后道:“还是叫师哥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史进低头道:“师哥莫恼,那次在河中洗身时,师哥不肯下水,又见师哥那双脚时,俺便存了疑。俺在军中受伤后,师哥早晚照料时,俺已经看出几分来。军中分别时,听了王进师傅的言语,俺才明白,师傅一早便知师哥是女儿家。这几日俺常细看师兄,便才肯定师哥是个女儿家。”

    三娘愣了愣,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朝夕相对,史进又不是蠢人,岂能瞒得了?史进又道:“师哥,俺敬你为天人,一路有师哥悉心照料,更是感激。在知晓师哥是女儿家之后,便更是爱慕起来,但大郎口舌蠢笨,不知该如何说。白日借着酒劲说了,却惹恼了师哥。”

    三娘叹口气道:“我还道你是恼师哥瞒着你这么久,这才要回乡去的。”史进道:“俺不是那等人,知晓师哥是女儿身时,不知怎的,心头还有些欢喜的。”

    三娘暗叫不好,心中暗想:“糟了个大糕,与他朝夕相处,史进这厮竟对我生出情意来,这便如何是好?”口中却道:“难道男女之间除此就无其他情义了么?”史进急忙道:“师哥的恩情,史进永记心头,只是大郎也知道女儿家名节最是要紧,俺这般跟着师哥,有碍师哥名节。且看王进师傅临别时取笑我两个,便是如此。此前未曾说穿,倒也不觉,此刻、此刻……”说到这里史进也说不下去了。

    三娘推盏怒道:“我还道你是个豪迈的好汉子,原来还是与一般人样,拘泥礼教大防,算我瞎了眼!”史进见她发怒,慌了手脚,急忙道:“师哥,俺不懂甚大道理,只是觉得眼下既然已经言明,便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师哥相处了。”

    三娘苦笑起来,最后道:“也罢,你与汤隆回史家庄去,安安静静的想想清楚也好。但你我师兄弟情分,勿要就此生分了。”史进连忙点头道:“那是自然,师哥但有差遣时,俺定然死命向前。”

    三娘略略放下心来,暗叹道:“这史大郎虽然英武,但此前只顾学武,打熬经骨,不曾与女子相处过,这时身份揭破,他便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处了。再则他也只是个未曾经过人事的初哥,男女之事上头一遭喜欢个人,却被我拒绝,定也不知如何自处。这个史大郎啊,真叫人头痛,咦,要不如此这般,定然凑效。”

    想到这里,三娘眨眨眼忽然说道:“大郎,你此前可曾喜欢过女子?”史进愣了一愣,老实道:“不曾,此前只顾学武较艺,打熬力气筋骨,都不近女色的。此前不知师哥是女儿身,只当师哥是兄弟来。”

    三娘笑眯眯的说道:“想不想知道女子的滋味如何?”史进惊了一回,红了脸嗫嚅道:“师哥,这好汉不是都不近女色的么?”三娘重重的呸了一声道:“自古男女搭配,阴阳调和,此乃人伦天道,你不近女色,难道日后要教史家绝后不成?”史进瞪大了眼不知该如何说。

    三娘挤眉弄眼的笑道:“你这一路回去时,可先教那汤隆带你去勾栏风月之地见识一番,便知真正的女子滋味,那可是比师哥温柔体贴多了。师哥这一路上也替你留意一下,但有好人家的姑娘时,便与你说门亲事,可好?”

    史进皱眉道:“师哥,去勾栏这如何使得?你一个女儿家这话也说得出口。”三娘瞪眼道:“看你是练武练晕了,告诉你吧,你这正是年轻精壮的年纪,若是阴阳不调时,有碍身子康健,叫你去就去,哪有那么多废话!”史进这才应下。

    三娘又道:“既然回华州,也要多多看顾好山寨和庄内事物,但有什么事,可教人投书到京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处给我。”史进见她不再说那尴尬话,这才松了口气点头应了,三娘又交代了些山寨之事,两个吃了一回酒后,各自散了。

    第二日,汤隆一早来寻史进,三娘教两个收拾停当,吃了一顿酒肉后,将两个送出城来,直到史进的身影模糊不见,方才苦笑着转回城内。

    史进一路上也是三步两回头的,走出数里终不见了,两个方才大步流星的赶路。行了几日,到了一处州县,史进与汤隆两个投了店后,出门找一处酒店吃了顿酒肉。

    少时,两个都饱醉了出门,跌跌撞撞的相扶走了几条街后,猛然抬头看时,这街上几座楼头挑出,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女子数十人,聚于主廊槏面上,朝着过往男子掩面而笑,望之宛若神仙,但见这几个酒家门口挂红栀子灯,都用竹笠盖着。

    史进醉了,便指着问道:“此等何去处?”汤隆看了后笑道:“此乃勾栏风月之地,大郎可是想进去排遣一番?”史进心头一震,想起扈三娘的话来,借着酒劲应道:“正是,你知晓此间勾当?”汤隆笑道:“小人好赌,这狎妓勾当也做过的。大郎请看,寻常青楼,里面女子卖艺不卖身,而这门口都挂红栀子灯,阴晴不管,都用竹笠盖着,便是说此有娼妓在内,而于酒阁内暗藏卧床,可以就欢。”

    史进听了瞪大眼道:“你倒是精熟,前面引路。”当下两人便选了一家撞将进去,汤隆选了间雅致酒阁小间请史进坐了。史进一路上看了,只见这勾栏内,皆堂宇宽静,各有三四厅事,前后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再看这雅致小间内,芸香扑鼻,左经右史,小室垂帘,茵榻帷幌,布置得很是清雅。

    早有一位妈妈笑着进来招呼,汤隆点个花茶先吃,教美酒、瓜果、菜品上来按酒,又挑四名艳色女子坐围相陪,又教寻两个来唱曲。

    两个唱曲的姑娘进来时,史进醉眼看去,只见其中一个一颦一笑间便似极了三娘来,登时一拍桌子道:“只要这个留下。”那妈妈慌了手脚道:“客人见谅,这位姑娘乃是东平府人氏,路过此间,再此寄唱几晚,并不陪宿的。”

    史进闹将起来,将出几锭大银喝道:“俺多与些钱,就教她相陪。”汤隆也怒道:“你这店挑了竹笠,便是可以就欢,再有多话,拆了你这招牌!”

    那妈妈无奈,只得来劝那唱曲姑娘,那姑娘偷眼看那银子,又看史进龙精虎猛的样子,心头飞花,嘤咛一声应了。当晚史进拥着那女子在勾栏歇宿,汤隆另一间歇了。

    到得天明时,史进渴醒,那女子起身倒水服侍了一回,史进再看时,却又觉得那女子又不大像扈三娘来,肚子里寻思起来:“昨晚酒醉,看不清,此刻看来这女子也只笑起来时,方有师哥几分相似,却不知师哥换了女装会是何等模样?”

    但想起昨晚滋味来,又运起劲力,只觉得通体舒泰,又想:“原来师哥说的正是,这女子滋味果然是好,阴阳调和之下,这身体都清爽了几分。而且这般的温软柔糯,真个儿是神仙之事。”

    但看那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儿,史进便道:“还不知你姓名。”那女子搂着史进道:“奴家名唤李瑞兰,东平府人氏,与父亲外出走亲,遭强人劫夺,没了钱财,不能回乡,便在此处寄唱。”

    史进便将出五十两银子道:“你且拿了银子回乡去,但有空时,自去东平府寻你。”李瑞兰欣喜的接了银子,又谢了一回,将家中东平府住处说了。

    两个又睡了一回,到得午间,汤隆前来唤门,史进才起身穿衣。辞别李瑞兰离了勾栏,两个回到客店吃顿酒肉,结束停当后,复又上路往华州而去不提。

第廿三章 承景重金寻仇人 长老临别赠偈言

    却说三娘送走史进、汤隆,转回雁门县城内,到了街上头,却见两个汉字拿了两份招贴,自在街上问讯,左右围了群人。三娘心头好奇,将头略略一探时,只听那两人半生不熟的陕西口音道:“各位看仔细了,可曾见过此人,但有此人下落时,俺家主人五百贯银钱酬谢。”

    听得有重酬,果然群情汹涌起来,三娘又探头望时,这一望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那招贴画影图形上竟然画的便是自己戎装打扮模样,什么人出重酬寻自己?再往前一张时,只见一旁茶寮铺子里,坐了几人,都是汉装打扮,为首那人竟然便是嵬名承景!

    三娘暗暗顿足,这狗皮膏药居然追到了此处,但见承景身遭及左近,精壮汉子不下十余人,而且个个看起来都神情凶悍,料想便是承景带来的精锐铁鹞子护卫。如今自己落单,又见他人多势众,若是被他寻到便难免一番厮杀,倒不如走为上策。当下三娘低头侧身,专拣街角小路,悄悄溜回店里。

    回到店中,没了史进相伴,一时自觉空落落的,三娘想起鲁智深之事来,又恐被嵬名承景那伙人寻到,便收拾了行装,结了店钱,出得店来,便投五台山而去。

    到了五台山文殊院,三娘在寺外看时,果然是好座大刹!但见:山门侵翠岭芳芳,佛殿接青云浩浩。钟楼与月窟相连,经阁共峰峦对立。香积厨通一泓泉水,众僧寮纳四面烟霞。老僧方丈斗牛边,禅客经堂云雾里。白面猿时时献果,将怪石敲响木鱼;黄斑鹿日日衔花,向宝殿供养金佛。七层宝塔接丹霄,千古圣僧来大刹。

    三娘信步向前,只见寺门紧闭,一众香客都被几名知客僧人拦下劝回,三娘兀自奇怪,走上前时,也被知客僧拦住道:“檀越且住,今遭庙宇内重修几处屋宇,要谢客几日。”

    三娘却笑道:“我是来寻访智深大师傅的。”却不想几个知客僧古怪的互望一眼后,一人问道:“小官人可是姓扈?”三娘心下奇怪起来,但还是颔首道:“正是,小师傅如何知道我姓氏?”

    那知客僧道:“寺中主持智真长老今早有言语交待,若是有姓扈官人来寻智深时,但教引见。”三娘暗暗心惊,这智真长老怎会知道自己今日要来,难道还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当下扈三娘便由知客僧引入,只见寺中四处狼藉一片,打坏的金刚塑像抬出殿来,受伤的僧侣、火工、老郎、直厅、轿夫随处可见。三娘这才想来,原来是鲁智深昨日酒醉回山后大闹的那一场。

    入得长老内堂,只见鲁智深将个蒲团跪在那里,上首盘腿坐了个半百和尚,面目慈善,见了三娘来,起身打个问讯,三娘回了一礼,长老教个小沙弥取个圆凳教三娘坐了。三娘看那鲁智深时,只见鲁提辖难得的安静跪着,也不看她一眼。

    方坐定,长老便道:“小檀越此来可是为了智深?”三娘道:“昨日分别后,心中想念,今日特来相仿。”长老道:“智深三四月前已经一次大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昨日又大醉,打坏了金刚,坍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他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出家,是个清净去处,他这等做,甚是不好。适才已经与他一封书,投东京一个去处安身。小檀越与智深颇有渊源,若是要上东京时,不妨与他一同前往。”

    三娘微微侧头道:“老师父,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长老莞尔一笑不答,只是道:“小檀越前来,便是有缘。早年间有一得道方士到我这里,寄顿一副兵刃在此,教与有缘人。小檀越便是那有缘之人,今日便赠与小檀越。”当下便命两个小沙弥自静室内取来一副兵刃。

    三娘看时,只见却是两把双刀,两个小沙弥一人扛了一把出来,看似不轻。三娘接过双刀,果然入手深沉,右手刀有七八斤上下,左手刀有六七斤左右。

    那长老道:“此乃日月阴阳双刀,右边重八斤,左边重六斤,这双刀削铁如泥,薄如蝉翼,左右暗合阴阳同体之意,只有小檀越使用方才得当。”

    三娘脸色微变,难道老和尚知道自己是女身男心?见三娘面色,长老笑了笑道:“小檀越私密事,自当守口如瓶,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三娘放下心来,暗想这老和尚一定是成精之物!转头但看双刀时,只见刀身泓长如秋水,纤细如蝉翼,刀柄雕双头梨花,取在手中舞了两下,甚是趁手。三娘武艺但求妙速,这双刀使来,更觉刀速上越加迅捷,有种如虎添翼之感。

    正是:双刃看走如游龙,断云止雾若等闲。踏魁星斗俱止步,追魂夺命日月刀。

    当下三娘大喜,拜谢了长老,那长老虚扶一回,又看着智深与三娘两个道:“此处还有两份偈言,分教与你两个,终身受用,记取今日之言。”智深与三娘两个跪下拜道:“愿听长老偈言。”长老取出两张黄纸来,分与两个道:“自观来看,记在心头便是。”

    扈三娘看自己黄纸上写道:“巾帼造时势,地彗逆天命。天魁斗转移,另有托塔人。靖难中原祸,但有龙兴师。紫气东来时,万古皆流芳。”

    看了一回不得要领,三娘偷眼去看智深黄纸,只见上面写道:“遇慧而起,遇林而承。遇江而转,遇元而合。”

    三娘看了心头纳闷,记得书上偈言可不是这几句,智真长老看她疑惑之色,淡淡一笑道:“有何不妥?”

    三娘知道瞒不过这老和尚,便老实道:“似乎不该是这几句。”

    长老笑道:“今日但你不来时,便另有偈言与智深。”

    三娘听了,瞪大眼睛,暗想道:“这般也行?这老和尚好狡猾,备了两套偈言,但我不来时,给鲁大师的定是‘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这几句。现下遇慧而起,遇林而承这两句中,那慧字便说的是我,那林字便是师兄林冲,后面那江和元是谁?江难道是说宋江?”

    长老笑道:“记在心头,日后便见分晓。”当下将两个黄纸收回,放香炉内化了。

    鲁智深与扈三娘两个都记了那几句偈言,拜了长老九拜。长老唤过鲁智深来,嘱咐几句后,便教智深背了包裹、腰包、肚包,藏了书信,与扈三娘同下山去。两个辞了长老并众僧人,离了五台山。鲁智深下得山来,只道先前在铁匠铺打了兵刃要取,两人径到铁匠间取禅杖、戒刀。

    到了铁匠铺,两件家生都已完备,做了刀鞘,把戒刀插放鞘内,禅杖却把漆来裹了。三娘见了许多兵刃,心头按耐不住,取出日月双刀来看一回,暗想道:“从前被嵬名承景一把宝刀逼迫得狼狈,却不知这日月双刀可抵得住那口鸱吻宝刀?”

    当下三娘在铁匠铺角落里,拔出鸱吻刀来,取了日月刀来相一相时,便用日月刀砍在鸱吻刀口上,但听清脆如龙吟般一阵鸣响后,看两口刀时,都是完好无损。三娘心头大喜,看来日月刀正能与鸱吻刀匹敌,也是两口削铁如泥的宝刀。

    智深听得响动过来问时,三娘将鸱吻刀来历说了,智深看那口刀赞道:“果然是口好刀。”三娘道:“鲁大师,这口好刀便赠予你如何?”智深笑道:“扈官人,这刀好是好,但洒家更愿使禅杖,此刀留给有缘人便了。”

    少时,智深兵刃完备,将些碎银子赏了铁匠,背了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禅杖,作别了客店主人并铁匠,与扈三娘一道行程上路。过往人看了,两人搭配甚为古怪,一个莽撞大和尚,一个俊俏小官人,形貌相去也太远了些。

    且说鲁智深与扈三娘两个自离了五台山文殊院,取路投东京来。行了半月之上,智深于路也不投寺院去歇,只是陪着扈三娘客店内打火安身,白日间酒肆里买吃。

    与鲁智深同行又是另一番光景,智深粗中有细,两个一路讲论枪棒,说些江湖中事,倒也投契。

    一日正行之间,两个贪看山明水秀,不觉天色已晚。但见:

    山影深沉清水秀,槐阴渐没夕阳斜。绿杨郊外鸟雀鸣;红杏村中牛羊归。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溪边钓叟移舟去,野外村童跨犊归。

    鲁智深与扈三娘因见山水秀丽,贪行了半日,赶不上宿头,智深道:“扈官人,要不野外露宿一宿如何?”三娘却笑道:“紧赶慢赶的,再走片刻,若是还没人家,便再露宿不迟。”

    于是两个又赶了三二十里田地,过了一条石板桥,远远地望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庄后重重叠叠,都是乱山。

    看得灯火,鲁智深喜道:“有户庄园,可投庄上去借宿。”两人径奔到庄前看时,见天色已黑,数十个庄家还在忙忙急急,搬东搬西。

    鲁智深与扈三娘到庄前,倚了禅杖,三娘道:“我去借宿,鲁大师休息片刻。”说罢扈三娘便上前与庄客说话。

第廿四章 花和尚醉打香帐 扈三娘大闹村坊

    却说三娘上前借宿,尚未开口,那庄客道:“小官人,日晚你引个和尚来我庄上做甚的?”三娘道:“我与这位大师结伴同去东京,错过宿头,想借宿一宿。”庄客道:“我庄上今夜有事,歇不得。”

    三娘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问道:“你这里可是唤作桃花村?庄上家长可是刘太公?”庄客奇道:“你怎知道?”三娘低声道:“这位大师是位得道的高人,算出你庄上今夜有苦恼事,因此特来替庄上排忧解烦。”庄家道:“既是恁的,小人去禀报太公来。”

    见三娘笑嘻嘻的转回来,鲁智深心头疑惑,三娘到了近前低声道:“此处桃花庄,家长刘太公,近日被山上一伙强人逼嫁女儿,因此连夜还在忙碌。”听得强人逼嫁几个字,鲁智深双眼圆睁怒道:“教那太公不必烦恼,但那伙强人来时,洒家自一顿禅杖打了出去。”三娘道:“我等路过,他却是常住,须得想个法儿,教他断无后扰才是,一会儿我们如此、如此说。”

    片刻后,只见庄里走出一个老人来。两个看那老人时,似年近六旬之上,拄一条过头拄杖,走将出来,问庄客:“得道高人在何处?”庄客道:“那边两个便是。”

    三娘与智深上前,与太公见了一礼,智深便道:“小僧是五台山来的和尚,这位是与我结伴上京的扈官人。”那太公道:“既是五台山来的高僧人,随我进来。”

    智深与三娘跟那老人直到正堂上,分宾主坐下。那老人道:“听闻高僧是专程来此解我庄上困扰的?”智深道:“正是,小僧还知晓老太公姓刘,此间唤做桃花村。”

    太公惊道:“师傅真乃神人也。请两位先吃些晚饭,不知肯吃荤腥也不?”鲁智深道:“洒家不忌荤酒,遮莫甚么浑清白酒,都不拣选;牛肉狗肉,但有便吃。”太公道:“既然师父不忌荤酒,先叫庄客取酒肉来。”

    没多时,庄客掇张桌子,放下一盘牛肉,三四样菜蔬,两双箸,放在鲁智深与扈三娘面前。两个庄客旋了两壶酒,拿两只盏子,筛下酒与智深、三娘吃。两个也不谦让,也不推辞,无一时,酒肉都吃了。太公对席看见,呆了半晌。庄客搬饭来,又吃了,抬过桌子。

    太公道:“不知师傅如何替小庄解烦?须知这桃花山上那两个大王,手下聚集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便是此间青州官军捕盗,也禁他不得。”

    智深听了暗道:“果然如此。”扈三娘却抢着道:“俺们这位智深师傅在五台山智真长老处,学得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教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女儿如何?”

    太公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魔君,你如何能够得他回心转意?”智深道:“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这位扈官人也是一身业艺,教他守护你家左右,定然无事。”

    太公道:“好却甚好,只是不要捋虎须。”智深道:“洒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着俺行。”太公道:“却是好也!我家有福,得遇这个活佛下降。”庄客听得,都各自欢喜。

    当下太公又将酒肉款待两人,命人把女儿寄送在邻舍庄里去了。少时,酒足肉饱,智深道:“引洒家新妇房内去。”太公引至房边,指道:“这里面便是。”智深道:“扈官人护着你们自去躲了。”

    扈三娘跟在太公身后,与众庄客自出外面安排筵席,鲁智深自在房内藏了。太公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打麦场上放下一条桌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三娘见太公心绪不宁,便道:“太公安心,有大师傅与我在,定教无事。”

    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这刘太公怀着鬼胎,庄家们都捏着两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远远地四五十火把,照曜如同白日,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

    刘太公看见那伙强人到来,便叫庄客大开庄门,前来迎接。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枪,尽把红绿绢帛缚着。小喽罗头巾边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照着马上那个大王。

    这大王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象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绒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称狼身销金包肚红搭膊,着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只见众小喽罗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

    刘太公慌忙亲捧台盏,斟下一杯好酒,正要跪下,扈三娘却扶了一把,低声道:“不用跪他。”果然,还没答话,那大王把手来扶道:“丈人不必多礼。”太公道:“休说这话,老汉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户。”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与你家做个女婿,也不亏负了你。你的女儿匹配我也好。”跟着偷眼看了身后的扈三娘一眼,醉着笑道:“好个俊俏的人,丈人庄上都是人才。”扈三娘冷眼笑了一回,也不作答。

    刘太公把了下马杯,来到打麦场上,见了香花灯烛,便道:“泰山,何须如此迎接?”那里又饮了三杯,来到厅上,唤小喽罗教把马去系在绿杨树上。小喽罗把鼓乐就厅前擂将起来,大王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那里?”太公道:“便是怕羞,不敢出来。”大王笑道:“且将酒来,我与丈人回敬。”那大王把了一杯,便道:“我且和夫人厮见了,却来吃酒未迟。”

    那刘太公一心只要那和尚劝他,便道:“老汉自引大王去。”拿了烛台,引着大王,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与道:“此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太公拿了烛台,一直去了。未知凶吉如何,先办一条走路。

    那大王进去后不久,便听得杀猪般的叫唤之声传来,太公慌忙把着灯烛,引了小喽罗,一齐抢将入来。众人灯下打一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翻大王在床面前打。为头的小喽罗叫道:“你众人都来救大王。”众小喽罗一齐拖枪拽棒,打将入来救时,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床边绰了禅杖,着地打将出来。三娘亦掣出日月双刀来,上前厮杀过来,小喽罗见两个来得凶猛,发声喊都走了。

    刘太公只管叫苦,打闹里,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折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柳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大王道:“苦也!这马也来欺负我。”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了,骑着马正要出庄门时,一旁闪出个人来,竟一把揪住那大王,倒拖下马来,众人看时,那人正是俊俏瘦小的扈官人。

    只见那扈官人一手提双刀,另一手将那大王扔在地下,冷声喝道:“你可是小霸王周通?”那大王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正是小人,好汉是相熟之人?”那扈官人也不答,踢了一脚后道:“回山去叫李忠来见我,就说一丈青与鲁提辖在此!”

    周通这才将起来,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去了。刘太公见了大声叫苦起来,上前扯住扈三娘道:“小官人,你们可苦了老汉一家儿了!”扈三娘道:“太公休慌,那两个大王见到我俩时,还要敬拜叩首的,管教你庄上从此无忧。”

    太公还有些不信时,鲁智深智深穿了衣裳出来道:“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这位扈官人便是威震西军的豪侠义士一丈青,与夏奴大战几场,杀败夏奴第一勇士的便是他了。你们众人不信时,提俺禅杖看。”

    庄客们那里提得动。智深接过来手里,一似拈灯草一般使起来。太公道:“大师父、小官人休要走了去,却要救护我们一家儿使得。”智深道:“甚么闲话!俺俩个死也不走。”太公道:“且将些酒来与官人、师父吃,休得要抵死醉了。”鲁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气力。”太公道:“恁地时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教师父与官人吃。”当下两个又坐定,一边吃酒一边等候那李忠再来。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探听做女婿的二头领如何,只见数个小喽罗气急败坏,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大头领连忙问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团?”小喽罗道:“二哥哥吃打坏了。”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报道:“二哥哥来了。”

    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哥哥救我一救。”大头领问道:“怎么来?”二头领道:“兄弟下得山,到他庄上,入进房里去。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教一个胖和尚躲在女儿床上。我却不提防,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众人入来救应,放了手,又有一个兔儿相公帮手,长得甚是俊秀,这两个,一个提起禅杖、一个使双刀,打将出去。挣脱出来,骑马待走时,又被那个兔儿相公从马上揪下来,直说什么一丈青与鲁提辖在此,教哥哥前去参拜。我得脱了身,拾得性命,这才回来,哥哥与我做主报仇。”

    大头领听了之后,吃了一惊问道:“那兔儿相公真说是一丈青与鲁提辖?”二头领忍着痛道:“正是这般说的。”

    大头领连连搓手道:“兄弟,你可知那两个名头?”二头领这时候也缓过口气来,道:“一丈青?鲁提辖?这一丈青莫不是西北军中流传的那蓟州义士一丈青扈岚?便是将夏奴第一勇士斗败那个?那鲁提辖莫不是哥哥所说的拳打镇关西的那个?”

    大头领道:“若是这两个名号便不会错。”二头领却道:“可那两个一个是俊俏小相公,一个是胖大莽和尚,都不似传言中英雄。”

    大头领沉吟片刻后道:“贤弟在山寨将息,哥哥亲自领兵马去,又备两顶软轿,上前认了果真是他两个时,便教软轿抬上山来款待。但若看着是冒名的,便兵马过去厮杀,与兄弟报仇。”二头领喜道:“还是哥哥仔细。”

    当下大头领喝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众小喽罗都去。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又教备了两顶软轿抬了,尽数引了小喽罗,一齐呐喊下山去了。

第廿五章打虎将山寨宴客 小霸王间道劫财

    再说扈三娘与鲁智深正吃酒哩,庄客报道:“山上大头领尽数都来了。”智深道:“你等休慌。洒家但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司请赏。取俺的戒刀来。”三娘却笑道:“大师,何用刀枪?且先出去看看。”当下扈三娘当先便走,鲁智深把直裰脱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禅杖,跟出到打麦场上。

    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一骑马抢到庄前,马上挺着长枪,高声喝道:“哪两个敢冒一丈青、鲁提辖大名?快快出来受死。”

    智深大怒,骂道:“腌臜打脊泼才,叫你认得洒家!”正待抡起禅杖,着地卷将来打时,扈三娘却拦住,上前喝道:“来人可是打虎将李忠?”

    那大头领听了之后,已然认了出来,呵呵大笑,滚鞍下马,撇了枪,扑翻身便拜道:“扈官人、鲁提辖别来无恙,可知二哥着了你们两的手。”

    扈三娘兀自在那里发笑,鲁智深定睛看时,火把下认得,不是别人,却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教头打虎将李忠。原来强人下拜,不说此二字,为军中不利,只唤做剪拂,此乃吉利的字样。李忠当下剪拂了起来,上前问道:“哥哥缘何做了和尚?还与扈官人一道在此?”智深道:“且和你到里面说话。”刘太公见了,又只叫苦:“这两个原来也是强人一路的!”

    当下扈三娘、鲁智深和李忠都到厅上叙旧,扈三娘扶鲁智深坐在正面,唤刘太公出来,那老儿不敢向前。扈三娘道:“太公休怕,他也是我们的兄弟。”那老儿见说是兄弟,心里越慌,又不敢不出来,三娘劝了一回方才出来坐了。扈三娘自坐了第二位,李忠坐了第三位,太公坐了第四位。

    鲁智深将自己出家经历说了,李忠道:“小弟自从那日与哥哥在渭州酒楼上同扈官人、史进分散,次日听得说哥哥打死了郑屠。我去寻扈官人、史进商议,又不知投那里去了。小弟听得差人缉捕,慌忙也走了,却从这山下经过。却才被哥哥打的那汉,先在这里桃花山扎寨,唤做小霸王周通。那时引人下山来和小弟厮杀,被我赢了,他留小弟在山上为寨主,让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这里落草。”

    扈三娘笑了笑道:“那日鲁大师打镇关西时,我也在,只是遮拦不住,还是打了那厮三拳了账。后来我和史进也走了,投延安府寻王进师傅,在军中效力大半载。”当下扈三娘也将在军中之事说了。李忠听了两个事迹,更是敬服。

    智深道:“既然兄弟在此,刘太公这头亲事,再也休题。他止有这个女儿,要养终身;不争被你把了去,教他老人家失所。”扈三娘也劝道:“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不争这一个。”太公见说了,大喜,安排酒食出来,管待三位。小喽罗们每人两个馒头,两块肉,一大碗酒,都教吃饱了。太公将出原定的金子缎匹。鲁智深道:“李家兄弟,你与他收了去,这件事都在你身上。”李忠道:“这个不妨事。且请扈官人与哥哥去小寨住几时,刘太公也走一遭。”

    当下众喽啰将两台软轿抬了扈三娘与鲁智深,带了禅杖、戒刀、行李。李忠也上了马,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轿,却早天色大明,众人取道上山来。

    扈三娘、智深、太公到得寨前,下了轿子,李忠也下了马,邀请三娘、智深入到寨中,向这聚义厅上,四人坐定,李忠叫请周通出来。

    周通见了那俊俏相公、莽和尚,心中虽怒,但却想道:“哥哥却不与我报仇,倒请他俩来寨里,让他俩上面坐,难道这两个真是江湖上闻名的一丈青与鲁提辖不成?”

    李忠笑道:“兄弟快来,这两位,一位是威震西北夏奴的一丈青,一位是便是我日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便是他。”周通把头摸一摸,叫声:“阿呀!”扑翻身便剪拂。鲁智深答礼道:“休怪冲撞。”扈三娘却笑道:“这便是不打不相识了。”

    几个坐定,刘太公立在面前,鲁智深便道:“周家兄弟,你来听俺说,刘太公这头亲事,你却不知他只有这个女儿,养老送终,承祀香火,都在他身上。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他心里怕不情愿。你依着洒家,把来弃了,别选一个好的。原定的金子缎匹,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

    扈三娘却笑道:“若你真是想那小娘子时,便上门入赘,早晚奉养太公终老,也是好的。”

    周通道:“好男儿岂肯入赘?并听二位大哥言语,兄弟再不敢登门。”智深道:“大丈夫作事,却休要翻悔!”周通折箭为誓。刘太公拜谢了,纳还金子缎匹,自下山回庄去了。

    李忠、周通椎牛宰羊,安排筵席,管待了数日。引扈三娘、鲁智深山前山后观看景致,果是好座桃花山,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险峻山崖。智深看了道:“果然好险隘去处。”三娘却想:“如此险要去处,被两个草包占住,也是枉费了。”

    住了几日,鲁智深见李忠、周通不是个慷慨之人,作事悭吝,只要下山,扈三娘也说要去东京会师傅。两个苦留,劝两人就山里落草,那里肯住,鲁智深只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扈三娘也道:“但要寻访师傅去,岂能落草?”

    李忠、周通道:“两位哥哥既然不肯落草,要去时,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尽送与两位哥哥作路费。”次日,山寨里一面杀羊宰猪,且做送路筵席,安排整顿,却将金银酒器,设放在桌上。

    正待入席饮酒,只见小喽罗报来说:“山下有两辆车,十数个人来也。”李忠、周通见报了,点起众多小喽罗,只留两个伏侍扈三娘、鲁智深饮酒。两个好汉道:“二位哥哥只顾请自在吃几杯,我两个下山去取得财来,就与二位哥哥送行。”分付已罢,引领众人下山去了。

    鲁智深心头不忿两人如此吝啬,当下低声对三娘道:“这两个人好生悭吝,现放着有许多金银,却不送与俺俩,直等要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俺们。这个不是把官路当人情,只苦别人!洒家有个主意,且教这厮吃俺一惊。”

    三娘却低声笑道:“鲁大师不是想弄个卷了钱财,从后山开溜吧。”鲁智深瞪大眼睛道:“扈官人,你怎知道?”三娘低声道:“大师,钱财身外之物,他两个虽然悭吝,待会儿就算财物来了,我们也不要他们的,定教他们羞上一回,何必卷裹他们的财物不告而别?”

    鲁智深摸摸铮亮脑门道:“官人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还有些气怄。”三娘笑道:“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不知将来他俩将来兴许来有求我俩呢?”听了三娘言语,鲁智深也不再多说,两个猜枚斗饮,痛快饮酒起来。

    那酒正吃到浓时,几个小喽啰跌跌撞撞,哭爹喊娘的奔进厅来,纳头便拜道:“两位好汉,两位头领下山劫夺财物时,被人杀败,如今败退回山,左右人等都在山道上阻拦,才教那伙人没打上山来,两位头领急请两位前去助阵,去晚时,两位头领皆休。”

    听了言语,鲁智深哈哈笑道:“扈官人,你猜算得这般准,话才落,这两个便吃了一回苦头,来求俺俩了。”扈三娘却眉头皱起,站起身喝问道:“你们去了五七百人,两个头领也是厉害人物,那伙人来了多少?你们这么多人却遮拦不住?!”

    那小喽啰道:“那伙人不多,只有一十九人。适才两位头领领着俺们下到山边,正迎着那十九个人,各有器械。两位头领便上前要他们留下买路钱,那客人内有一个便拈着朴刀来斗大头领,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二头领见了大怒,赶向前来喝一声,俺们便一齐都上,那伙客人也都一起杀过来,谁想这些人个个本事都不在大头领之下,小的们教他们杀翻三五十人,都一发往山上逃回。两位头领也遮拦不住,便转头逃回来。那伙人却不肯放过,直杀上山来,幸好只一条路上山来,两位头领带人在山口小路用乱石弓箭僵住,那伙人却还不肯走,就在那里叫骂。”

    鲁智深这时也站起身来,大怒道:“哪里来的贼厮鸟,李忠、周通虽有些小气,但也是俺自家兄弟,其容人如此欺负?扈官人,你我且去瞧瞧!”

    扈三娘点点头道:“看来这伙人都是好手,且去看看。”当下两人取了兵刃,鲁智深拿了禅杖、戒刀,扈三娘挂了金雕弓并一壶箭,取了日月双刀,跟着小喽啰赶下山来。

    来到山口小路,只见李忠和周通两个带了百余名小喽啰在那里守住,见了扈三娘和鲁智深时,两个都是上前大哭拜道:“两位哥哥,山下那伙人当真凶顽,我俩领去的五七百人,就被他们杀散,只得这点人了,现在还在山脚下追赶杀人。”

    扈三娘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江湖上但有高强好汉路过山寨,就算能杀败强人,也很少有如此嚣张的,还追赶上山来,要赶尽杀绝,却不知是什么人?

    当下三娘站到一块巨石上往下望去,只见两百步外,聚了三五人,一人独坐,余人皆左右护卫,看来此人便是首脑,再看时,只见尚有七八人来回左右在山间搜杀逃匿躲藏的小喽啰,这些小喽啰都是不及逃回山来的,只能在山间躲藏,这伙人竟然也不放过,搜出一个来便是揪住一刀剁翻,都没有多余之话。

    鲁智深看了睚眦尽裂,嘶吼一声道:“这几个贼厮鸟,已经求饶之人还要杀,洒家这便下去与你们报仇!”扈三娘再定眼细看时,赫然发现那端坐之人竟然便是夏国第一猛士嵬名承景!

第廿六章扈三娘力杀五将 鲁智深大战承景

    当下扈三娘一把拉住鲁智深大声道:“鲁大师,待我和你一起下去,山下的人不简单,那坐着的便是夏国第一勇士嵬名承景,绰号蓝瞳紫炁,其余的十八人应该是他的铁鹞子护卫。夏国的铁鹞子一出生便开始习武,七岁上便开始杀人,个个都心狠手辣,以杀人为乐,我与你同去!”

    鲁智深一听更怒,厉声喝道:“原来是夏奴贼狗,杀俺们中原人取乐,待俺杀下山去,将他们全都了账。”当下鲁智深与扈三娘两个各执兵刃杀下山来。

    看到有人从山上杀将下来,承景左右护卫各执兵刃迎了上去,嵬名承景也拿起朴刀定眼看去时,只见到扈三娘便在其中,登时呼哨一声,厉声喝道:“仇人便在眼前,给我杀!”

    扈三娘恨这些夏人歹毒,欺负他们这次没穿铠甲,离着百余步时,便拿金雕弓取箭只望那几个铁鹞子射去。接连三箭都中胸口,但没想到却被弹开了,三娘暗骂一声:“好狡猾的狗夏奴,定是将精甲穿在里面,外面做寻常打扮。”

    当下也不再射身躯,连珠箭只管望头面而来。三娘的连珠箭迅疾而且狠辣,五箭过去,登时射翻五个,都是面门或咽喉中箭。顷刻间,嵬名承景身边护卫竟然都被射倒,鲁智深脚步极快,也冲到了面前,举起禅杖便望承景打来。嵬名承景急忙举朴刀相迎,两个你来我往的在那里厮杀起来。

    其余在周边搜杀小喽啰的一十三人见了,急忙呼哨一声,不再追杀小喽啰,一起向两人围了过来,三娘勉强又射翻两个时,已经有一名护卫冲到了面前,举起朴刀便砍过来,三娘扔下金雕弓,日月双刀寒光一闪,直取那铁鹞子护卫,两个便斗在一处。

    斗了几个回合后,扈三娘心头大惊,这次承景带来的护卫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每个武艺竟然都不在被自己杀掉的铁鹞子猛将失朵斤之下,所使兵刃也都是夏国良匠铸造的兵刃,虽及不上那鸱吻刀,但也不是日月刀能一刀便斩断的,几次交兵后,那铁鹞子朴刀上只是崩了几个缺口。周身又有夏国精甲瘊子甲相护,急切间竟然拾掇不下。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承景深入敌国境内追杀仇人,所带来的定然是精锐好手,所备兵刃、精甲也一定是最好的。这十八个人每个武艺都不在李忠之下,难怪李忠、周通会遮拦不住,回头再想时,自己和鲁智深又能抵得住几个李忠呢?

    侧眼望时,只见剩下的十个铁鹞子也快赶回,扈三娘心头大急,那嵬名承景武艺不在鲁智深之下,若是再来十个人,自己两个人怕是要落败。当下手上加快几分,打算几招间先了解了眼前这人。

    扈三娘手上一快,那铁鹞子登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再杀两个回合,三娘卖个破绽,那铁鹞子一刀砍得老了,三娘左刀逼住那口朴刀,右手刀猛然挥过,登时好大一颗头颅滚落下来,一腔颈血喷涌而出。

    杀了眼前敌手,三娘这打算再取弓多射杀几人时,却已经有两个脚快的赶了上来,一个使花枪,一个使钢刀,两个一起来战三娘。

    被两个阻拦一下,已经取不得弓箭,三娘只得打起精神厮杀,片刻后又有三人加入战团,登时便是三娘独斗五人。三娘奋起精神,大呼酣战,还偷眼看了鲁智深一眼,只见其余五名护卫围在承景和鲁智深周边尚未插手,两个也是斗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扈三娘心头大急,要是那五人再加入战团,只怕鲁智深便要输了,自己这边也一时脱不开身,若是鲁智深败了,嵬名承景再加入战团,来战自己,多半也是要败,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两人苦战之时,李忠、周通两个见了,也各举兵刃招呼一声喝道:“小的们,随我下山杀夏奴!”两个虽然为人有些吝啬,但也不是没义气的好汉,见鲁智深、扈三娘两个在山下厮杀,便呼喝一声,领着剩下的一二百小喽啰复杀下山来助战。

    围着鲁智深与嵬名承景的五名铁鹞子见了,马上举兵刃来迎李忠、周通一伙。李忠、周通各抵住一个,其余三个被一二百小喽啰围住,一时间都被绊住了。

    扈三娘看得亲切,李忠尚可与铁鹞子厮杀不落下风,但周通却抵敌不住,只能招架,他本身武艺就不及李忠,又有伤在身,登时落了下风。其余小喽啰则更是,被那三个一照面就搠翻五七个去,也是连连后退。

    扈三娘暗自恚怒,这些山寨小喽啰真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么多人还杀不过三个人,不知配合,不知协力,只会乱糟糟的围在一处,要是经过训练,以战阵之法向前厮杀,那三个铁鹞子就算再厉害又如何?记起上辈子读过的古战争名言:一堆建材不能叫做房子,如同一群暴民不能叫做军队一样,或许这就是这些山寨小喽啰的真实写照吧。

    看清形势后,三娘只道己方还是处于劣势,只能尽快解决自己眼前的敌手,方能腾出手来救援他人。当下扈三娘奋起十二分精神,手中日月双刀更加迅捷起来,皓腕上下翻飞,素手灵素舞动,刀速上几乎快了一倍。那五名铁鹞子登时骇了一跳,原来三娘那两口刀就已经快如闪电了,现下更是连来势都看不清。

    其中一人看那刀光眼花缭乱的,心头一怯,手上慢了半分时,被三娘看得空,一刀砍在面门上,登时惨叫倒下。去了一人之后,三娘更显轻松起来,又斗数个回合,将那使花枪的铁鹞子一刀搠翻,眼见也是不活了。

    余下三人吓得肝胆俱裂,手上更慢时,又被扈三娘反手砍死一个,剩下两个见势头不好扭头便走。扈三娘也不去追,抢过几步去,先一刀砍中与周通厮杀那铁鹞子。

    周通与那铁鹞子厮杀,这人使一把铁锤,兵刃沉重,周通武艺不强,更兼受伤,只能勉强游走缠斗,两个厮杀了十余合之后,周通被一脚踢翻,那口大锤当面砸下时,周通暗叫:“我命休矣!”但没想到,就这千钧一发之际,刀光闪过,那铁鹞子胳膊连着铁锤飞了出去,黑血扑了周通一脸,那胳膊竟是被人生生砍下的。

    周通定眼看去时,只见扈三娘手提双刀敢上前来,复一刀砍死那断了胳膊的铁鹞子,摸了摸额头汗水喝道:“周兄弟,退一边去!”周通还在发愣时,只见三娘已经转过李忠那边去了。

    李忠正厮杀得紧时,见三娘挺刀来相助,心头大喜,而那铁鹞子也偷眼见到扈三娘砍死了自己的同伴,心头一慌时,被李忠一枪扫到,复上一枪结果了性命。

    三娘见了大声喝道:“李忠,同去救你的手下!”李忠想也不想便应了,两个各举兵刃杀将过去,其余还在追杀小喽啰的三人见了,魂飞魄散,一发声喊掉头便走。

    嵬名承景和鲁智深翻翻滚滚斗了百余合不分胜败,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好个莽和尚,想不到大宋卧虎藏龙,就连一个和尚也恁的了得。”再斗数合,只见自己手下被扈三娘带人杀散,死的死,逃的逃,承景心头着慌,猛砍几刀,将鲁智深逼住,跳出圈子来,也是扭头便走。

    扈三娘恨极这个狗皮膏药,当先便追了上去,鲁智深也是大吼一声:“贼厮鸟休走!”两人一路直追了上去。追出数里远,承景两个铁鹞子护卫拼死回头拦住两个,扈三娘与鲁智深各斗了数合后,将两个铁鹞子杀死,在看时,承景和剩下三个铁鹞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左右寻不得时,只得返回桃花山寨。

    回到山上,只见到处都是负伤的小喽啰,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李忠、周通两个面色惶惶,经此一战,桃花山元气大伤,五七百人的小喽啰被杀翻百多人,逃走不知去向的一二百人,眼下山上就剩下一二百人,而且带伤的还不少。

    李忠、周通见两人回来,上前便拜道:“若无两位哥哥出手时,山寨合休矣。”鲁智深扶起两个道:“都是兄弟义气,说个甚么?”扈三娘也道:“两位能拼死向前,也都是条好汉!”

    当下李忠、周通教人看顾受伤小喽啰,还好劫得嵬名承景一伙的两辆车,打开一看有不少金珠宝贝,并一些夏国精良的铠甲兵刃。周通将财宝分为四份,将两份与鲁智深、扈三娘,一份给李忠,另一份自留了。

    三娘看了暗暗摇头,如此分发,全不管山寨小喽啰,难怪一有厮杀不顺,大半都逃散了。当下扈三娘道:“帮你等退敌乃是义气使然,我这份不取,分给寨中众兄弟吧。”鲁智深也是睁圆了眼怒道:“且发付下去,若无寨中人相帮时,我四个都休!”

    李忠、周通见两人当众人面如此说了,心头都感羞愧,便依言将财宝分发下去,死者重加厚恤,伤者多得一份,山寨登时欢声雷动起来。少时,安顿了伤者,李忠教重整杯盘,又杀猪宰羊,寨中各人都分了一壶美酒,一盘肉,都开怀畅饮庆贺起来。

    席间,个个都来向扈三娘、鲁智深两个敬酒,两个都是好酒量,来者不拒,鲁智深吃得口滑,只顾要吃,扈三娘也吃得不少,李忠、周通看了更是敬服。

第廿七章扈三娘议筹三盟 鲁智深循声探寺

    当晚就还歇宿在寨中,第二日清早,李忠与周通商议,李忠道:“如今山寨人手不足,又见两个本事了得,早晚还是请两个坐山寨之主,我等也好托庇旗下。”周通先前还不大服气,但昨日见了两个身手也道:“哥哥所言极是,寨中若无硬手坐镇时,早晚教官军围剿。”

    于是两个又来见三娘与智深,鲁智深宿醉未醒,三娘倒是早起练功后,正在屋内歇息,见两个来了,教服侍的小喽啰点个泡茶,教两个坐下说话。

    三人坐定后,李忠道:“官人英雄了得,桃花山上下都为敬服,恳请哥哥坐这山寨之主,早晚教官府也不敢小觑我等。”说罢李忠、周通便拜下。

    三娘扶起后道:“桃花山地势险要,原也是个好去处,只是我与鲁大师现下尚无落草打算。但见你山寨如今人口凋敝,也是有心相助。两位贤弟可曾闻得少华山与史家庄?”

    李忠道:“自然闻得,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三位头领英雄了得,左近官军都不敢围捕,又听闻这一年来他们保境安民、替天行道,江湖上投奔的人如雨,左右都是闻名的。史家庄也是一般的闻名,有史大郎坐镇,与少华山两个在华州之内都能呼风唤雨。”

    三娘颔首道:“他们三个并史大郎都是我兄弟,若你们两人想要兴旺山寨时,我可投书一封去,教少华山、史家庄与桃花山结盟,三处共荣共休,连成一体,早晚都得兴旺。”

    李忠和周通都是大喜,本想着请两个坐了寨主,山寨拱手让人,多少有些无奈,但现下三娘提出的结盟之策,寨主还是他俩,又靠上少华山、史家庄两座大靠山,自然更好。

    三娘又道:“眼下你山寨中缺少人手,结盟之后,少华山会派精兵强将前来,一则充实山寨,助你抵挡官军,二则教练寨中小卒,三则可教人让桃花山也学着少华山一般的经营,早晚钱粮充足。”

    周通道:“此前我等也是学少华山一般,治理左近村坊,保境安民,讨要进奉,但总觉不得其法。”

    扈三娘暗暗笑了起来,桃花山也学着少华山懂得治民了不假,可他们一面打家劫舍,一面也讨进奉。桃花山下桃花村里的刘太公,就是治下管的人户。可这伙人收了进奉,却无保境安民,反抢民女,岂能成事?不过两个能想到模仿少华山,也算还是有些明白生存之道。

    当下三娘道:“既然是不得其法,那便使人来教,总要学得其法才是。”顿了顿后三娘又正色道:“三家结盟事关生死,事成之后,当共尊号令,不可轻言背弃,若是哪家敢背信弃义,另外两家必联手讨伐之!”

    李忠和周通心中一凛,一起下拜道:“若得结盟,必定遵从号令,不敢有违。”

    当下三娘教取来纸笔,修书一封,李忠、周通差两个精细喽啰自去少华山、史家庄投书,等待回音不提。

    又在山寨休养几日,那嵬名承景也不见转来,鲁智深也要取道上东京去,扈三娘也便不等少华山回音来,只教李忠、周通两个安心等候便可。

    这天扈三娘与鲁智深两个收拾、结束停当,李忠、周通奉上一盘金银来做盘缠,扈三娘与鲁智深还是不要,辞别之后,两人便往东京路上而去。

    两个离了桃花山,放开脚步,一路上说起嵬名承景来,扈三娘也将伤过嵬名承景之事说了,又言夏人记仇,鲁智深听了后道:“夏人记仇不假,但要甘冒奇险,深入宋境来寻你,料想还有他事。先前你与洒家看了那把夺来的宝刀,想来那夏奴不惜冒死潜入中原来,多半是要追讨此刀,扈官人日后还要小心此人。”

    三娘点头称是,又说起枪棒来,经过一场厮杀,鲁智深对扈三娘武艺更是钦佩,一路说说谈谈,不知不觉从早晨直走到午后,约莫走下五六十里多路,肚里又饥,路上又没个打火处。

    鲁智深道:“早起只顾贪走,走了一日,又饥又饿,却投那里去好?”三娘道:“我这里还有些面饼,权且充饥。”两人寻一处坐下,正待吃时,猛然听得远远地铃铎之声,鲁智深听得起身喜道:“好了!不是寺院,便是宫观,风吹得檐前铃铎之声,扈官人,俺俩且寻去那里投奔。”

    扈三娘与鲁智深两个闻得铃声,便循声而往,走过数个山坡,见一座大松林,一条山路。随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头看时,却见一所败落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看那山门时,上有一面旧朱红牌额,内有四个金字,都昏了,写着“瓦罐之寺”。又行不得四五十步,过座石桥,再看时,一座古寺,已有年代。入得山门里,仔细看来,虽是大刹,好生崩损。但见:钟鼓蹦乱石台损,殿宇摧塌枯井深。山门满绿疥苍苔,经阁缠交出碧藓。

    鲁智深脚快,欢喜的入得寺来,便投知客寮去。只见知客寮门前大门也没了,四围壁落全无。

    智深出了屋来,见尘灰中,三娘捂着鼻道:“鲁大师,可有人?”智深道:“没撞见人,偌大个寺院,也不知如何败落的恁地?待俺再去探探。”

    智深直入方丈前看时,只见满地都是燕子粪,门上一把锁锁着,锁上尽是蜘蛛网。智深把禅杖就地下搠着,叫道:“过往僧人来投斋。”叫了半日,没一个答应。

    回到香积厨下看时,锅也没了,灶头都塌损。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监斋使者面前,提了禅杖,到处寻去。寻到厨房后面一间小屋,见几个老和尚坐地,一个个面黄肌瘦。

    智深喝一声道:“你们这和尚,好没道理!由洒家叫唤,没一个应。”那和尚摇手道:“不要高声。”智深道:“俺是过往僧人,讨顿饭吃,有甚利害。”老和尚道:“我们三日不曾有饭落肚,那里讨饭与你吃?”

    智深道:“俺是五台山来的僧人,粥也胡乱请洒家吃半碗。”老和尚道:“你是活佛去处来的僧,我们合当斋你,争奈我寺中僧众走散,并无一粒斋粮。老僧等端的饿了三日。”智深道:“胡说,这等一个大去处,不信没斋粮。”

    老和尚道:“我这里是个非细去处。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个云游和尚,引着一个道人,来此住持,把常住有的没的都毁坏了。他两个无所不为,把众僧赶出去了。我几个老的走不动,只得在这里过,因此没饭吃。”智深道:“胡说!量他一个和尚,一个道人,做得甚事,却不去官府告他?”老和尚道:“师父,你不知这里衙门又远,便是官军,也禁不的他。这和尚、道人好生了得,都是杀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后面一个去处安身。”

    智深道:“这两个唤做甚么?”老和尚道:“那和尚姓崔,法号道成,绰号生铁佛;道人姓丘,排行小乙,绰号飞天夜叉。这两个那里似个出家人,只是绿林中强贼一般,把这出家影占身体。”

    智深正问间,猛闻得一阵香来。智深提了禅杖,踅过后面打一看时,见一个土灶,盖着一个草盖,气腾腾透将起来。智深揭起看时,煮着一锅粟米粥。智深骂道:“你这几个老和尚没道理!只说三日没吃饭,如今现煮一锅粥,出家人何故说谎?”那几个老和尚被智深寻出粥来,只叫得苦,把碗碟、钵头、杓子、水桶,都抢过了。

    智深肚饥,没奈何,见了粥要吃,没做道理处,那老和尚道:“我等端的三日没饭吃,却才去那里抄化得这些粟米,胡乱熬些粥吃,你又吃我们的。”

    智深听得了这话,便撇了不吃,但腹中饥饿时,却听屋外三娘声音道:“鲁大师,快出来,有香肉吃。”鲁智深大喜,抢出屋外时,只见扈三娘不知哪里打了条獒狗,倒拖着拎在手中,站在院中看着自己发笑。

    鲁智深上前喜道:“扈官人哪里打来?”扈三娘道:“适才转过一处大殿,窜出一条野獒来,冲我咬来,便被我一刀杀了,这畜生适才想吃我,这时我俩吃它。”智深大喜,回想起那日五台山扈三娘熬制的那锅香肉来,更觉腹中饥饿,当下道:“俺去屋内寻个家什来。”三娘道:“也好,只是此处寺庙,在这里煮肉吃,还是不太好,我到寺外石桥溪水边收拾这肉,少时你来那里寻我。”

    当下智深应了,两个分手后,智深转回屋内问老和尚要口铁锅,一众僧人只顾吃粥,老和尚指了指屋角,但见屋角两口破烂铁锅在那,一口通了底,一口破了边,智深便将那口破边锅取了,欢天喜地的出了寺来。

    到得石桥边时,溪水边却没见三娘,只有那条獒狗尸在那里,忽闻林子那头一阵呼喝打斗之声,鲁智深取了禅杖直入过去看时,只见扈三娘双刀上下翻飞,与一僧一道斗得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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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章智深火烧瓦罐寺 三娘闲游汴京城

    鲁智深见了,虎吼一声,那口禅杖便飞将过去,冲上前便相帮扈三娘。那一僧一道见了,都先住手跳到一边去,那道人喝道:“和尚,你是何人?却来撕拼?”那僧人生得黑胖,却道:“和尚,你我同在沙门,这兔儿相公其实是个贼贱人,勾引我等不遂,偷了我寺中东西,想要逃走。你与我们一同将她捉了,解送官司,也是功德一件。”

    扈三娘气得手脚发颤,这黑胖和尚满口污言秽语,当真该杀。鲁智深大怒喝道:“扈官人是与俺一路行来的,岂会偷你东西?休得多言,吃俺三百禅杖!”

    那道人正是飞天夜叉邱小乙,见了急道:“崔道成,这两个是姘头,不听你话!”那崔道成上前接住鲁智深禅杖,口中喝道:“好啊,原来你也是个花花和尚,与这个贼婆娘一路的。”

    扈三娘与鲁智深听了都是大怒,各举兵刃并力向前。智深大喝一声,抡起铁禅杖,奔上前来,那生铁佛生嗔,仗着朴刀,杀将过去。两个斗到**合,崔道成渐渐力怯,只得扭头便走,智深并不放过,紧追两步后,又截住厮杀。

    那飞天夜叉丘道人被扈三娘双刀接住,两个也是厮杀在一处,四个人两对厮杀。智深与崔道成正斗到间深里,智深得便处喝一声:“着!”只一禅杖,把生铁佛打下桥去。那道人见倒了和尚,无心恋战,卖个破绽便走。扈三娘娇声喝道:“哪里去?”赶上望后心一刀,扑地一声响,道人倒在一边。扈三娘恨两个嘴碎,踏入去,掉转左手刀,望下面只顾嘁嘁嚓嚓的乱搠,将那道人活活搠死。智深赶下桥去,把崔道成背后一禅杖,也打得头面粉碎,死在那里。可怜两个强徒,化作南柯一梦。

    智深、三娘把这丘小乙、崔道成两个尸首都缚了,撺在深涧里去。回过头来,两个都觉腹饥,三娘又自去洗剥那条獒犬,智深捡拾柴火,将那口破边锅架了,煮了半锅热水。

    少时三娘洗剥干净,将香肉寸断后放进锅内煮了,又从包袱内取出一方布袋,上面缝了十多个小口,三娘从几个小口内挑了些不知名的香料粉末放入锅内,又从寺中荒废菜地里寻得些野姜葱蒜,一股脑倒下锅去。

    不一刻,那一锅香肉已然芬香扑鼻而来。鲁智深性急,蹲在锅边不断吞着谗言,看他如此模样,扈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鲁智深抹了抹铮亮脑袋,也是呵呵一笑。

    三娘又从包袱内取出个牛皮水囊扔过去道:“大师,先喝点酒吧,里面是我珍藏的自酿好酒。”鲁智深一听有酒,更是大喜,拔了塞子,仰头就是一大口酒灌下,那酒入口绵醇,齿颊留香,顺着肚腹下去,一条热气裹到腹中,智深笑着赞道:“真是难得的好酒!好生有力气!”

    智深又喝一口,把牛皮袋递过去想让三娘也喝一口时,但想这口自饮过,如何能让她喝?当下犹疑起来,三娘却笑了笑,一把抢过,也仰头喝了一大口。智深道:“扈官人,你可真是个女儿家?”

    三娘苦笑起来,看来男扮女装只能蒙骗一时,但与人相处久了还是会被人看出来,当下大大方方的点点头道:“正是,鲁大师是听了那两个撮鸟的话,方才看出的么?”

    智深摇头道:“倒也不是,一路行来多看出些端倪来。该叫你扈小姐么?”

    三娘笑道:“大师,称呼皮囊都是色相而已,这般问来,也是着相了么?”

    智深咧嘴哈哈大笑道:“正是,扈官人潇洒,豪迈不羁,正和洒家脾胃,是男是女有何关碍?便像李忠、周通那两个,做人不爽利时,便是男儿身,也难相处。”

    三娘又喝一口酒然后将牛皮袋扔过去道:“还是大师豪爽,不似史进那般小肚鸡肠。”

    智深接过又喝一大口笑道:“大郎性情中人,你两个此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倒也是一对,怎的?争嘴了?”

    三娘啐了一口道:“大师也这般多事!再问,这锅香肉休想再吃。”

    智深急忙道:“洒家不问就是,俺们只管喝酒吃肉,说些武艺枪棒,不说旁的。”

    少时,香肉好了,两人就手捞着香肉便吃,鲁智深吃一口,赞一句道:“扈官人这香肉当真天下一绝,但要早晚能吃上一回,俺便是成佛也不去了。”三娘笑道:“大师,举头三尺有神明,慎言。”

    跟着鲁智深又喝口酒,也赞道:“扈官人,你这酒好生有力气,才喝几口便如同喝了几十碗酒。”扈三娘笑道:“这酒名唤透瓶香,常人喝三口便醉了,大师你给我留点,一路上要没酒肆,我俩可都没酒喝了。”

    两个饱食酒肉之后,那酒还是被鲁智深喝了个涓滴不剩,扈三娘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早知道就不该拿出来,自己偷留着喝该多好。

    两个再入寺里来,香积厨下那几个老和尚,见两个除了大害,都上来相谢。

    智深、三娘直走入方丈后角门内看时,还有个掳来的妇人,也救了出来。在房内寻见几个包裹,三娘打开,都是衣裳,也包了些金银,三娘将金银分作四份,一份给了寺中和尚,教他们自寻生路去,一份给了那妇人,教她自回乡去。两外两份一份给智深,一份自留了。

    寺中僧人、妇人都去后,三娘、智深两个在灶前缚了两个火把,拨开火炉,火上点着,焰腾腾的先烧着后面小屋,烧到门前;再缚几个火把,直来佛殿下后檐,点着烧起来。凑巧风紧,刮刮杂杂地火起,竟天价烧起来。二人烧了瓦罐寺后,结束停当,又往东京路而去。

    却说三娘、智深往东京而去,在路又行了十余日,早望见东京。入得城来,只见果然是好一座大城,千门万户石板路,纷纷朱翠交辉映;三市六街接踵至,济济衣冠聚集齐。凤阁列九重金玉,龙楼显一派琉璃。花街柳陌脂粉香,娇艳名姬绣帕招;楚馆秦楼声乐鸣,无限风流歌妓音。豪门富户呼卢会,公子王孙买笑来。

    智深看见东京热闹如故,市井喧哗依旧,赞了一声道:“便如十余年前一般繁华。”却见三娘毫不以为意,便问道:“扈官人来过东京?”三娘笑道:“八岁时与师傅来过。”智深点头道:“周老教师从前在东京御拳馆做过教师的。”

    来到城中,鲁智深道:“扈官人可知大相国寺在何处?”三娘指着道:“前面州桥便是。鲁大师,你去大相国寺安顿,我自去寻师傅了。”智深在东京也没什么旧识,便对三娘道:“扈官人去哪里寻师?”三娘道:“先去御拳馆寻一圈,若无时,便先到东京林师兄家安顿。”

    鲁智深问道:“哪个林师兄?”三娘道:“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鲁智深颔首道:“这好汉亦是周老教师弟子。扈官人,早晚安顿好时,可来寻洒家吃酒,切莫忘了。”三娘笑道:“这个自然,早晚再来请鲁大师吃香肉。”

    鲁智深哈哈大笑三声,提了禅杖辞行便走,径往大相国寺而去,三娘目送一程后,自往朱雀南门新桥畔的御拳馆而去。

    来到御拳馆投问后,拳馆一名教师告知,周侗一个月前离京去了苏州,没找到师傅周侗,三娘只得转回,往城西金梁桥旁林冲家中而去。

    一路上,三娘见左右无事,便尽心游玩一回,怎生玩法:上土桥前,看杂耍的熊翻筋斗;望春门外,瞧杂艺的驴舞柘枝。里巷之中,鼓吹无节,歌舞相乐,倡优扰杂,角抵之戏,木棋革鞠,养玩鸟兽。

    市井坊间,各处都是瓦舍、勾栏、乐棚、茶肆、坊社,其间又有吹弹、舞拍、杂剧、杂扮、撮弄、胜花、泥丸、鼓板、投壶、花弹、蹴鞠、分茶、弄水、踏混木、拨盆、杂艺、散耍,讴唱、息器、教水族水禽、水傀儡、鬻水道术、烟火、起轮、走线、流星、水爆、风筝,诸般玩意,不可指数,让三娘玩了个尽兴。

    走了一回儿,正值正午时分,日头当照,又是初夏时分,走了多时,不觉得热了起来,三娘便走进旧宋门外一家专售冰雪冷食的店铺之内,点了一份夏日爽口解暑的冷食冰雪凉水荔枝膏来吃。

    少时店家将银碗盛了一碗上来,三娘解了包袱便畅快吃了起来,边吃边自语道:“谁曾想这宋朝也有此等美味冷饮来吃?”吃了一份不够,又点一份冰雪冷元子,痛痛快快的吃了一回。

    吃完了账时,才把三娘惊了一回,两份冷食竟然要了一两银子去,当真是贵得可以,随后想来人家用的都是银碗,也算物有所值了。

    正了账时,却听一旁一人道:“店家,取两份冰雪凉水荔枝膏。”那店家看了来人笑道:“林教头稍候,这便取来,一般的取回家用么?”那林教头道:“正是,有劳。”

    听得林教头三字,三娘回头看时,只见柜边立着一个官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迭纸西川扇子。三娘揉揉眼再看时,那官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却不是自己的师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又是谁来?

第廿九章扈岚遇兄冰雪店 林冲教妹新屋院

    扈三娘当下大喜,上前拜了一拜道:“师兄,怎的在此?”林冲微微一愣,细看了三娘一回,犹疑不定道:“兄台是哪位?”三娘一急,摘掉头上笠子,散了发髻,一头秀发飘下,笑着说道:“小妹扈岚啊。”

    林冲阿耶一声,急忙替三娘戴上笠子,口中道:“先戴起来,看你穿得如此古怪,休教人笑话。”三娘瘪瘪嘴道:“师兄也是的,三四年不见了,一见面就训人。”林冲皱眉道:“从前你胡闹时,还只是个小姑娘,现下都及笄了,自然不可无礼无状。”跟着问道:“你可是来寻师傅的?”

    三娘戴好笠子,笑了笑,心头暗道:“这次来专是为了师兄你啊。”口中却道:“正是。”林冲道:“师傅去了苏州办事,走时交待,若你前来寻他,教我照看你,你便先随我回家。”

    三娘应了一声,这时店家将一个食盒裹了厚厚的棉绒,递到台前,三娘抢着付了银子,林冲道:“师妹,怎要你费钞?”三娘眨眨眼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费了一回钞,师兄少说我两句,也是好的。”林冲哭笑不得道:“都是师傅把你宠坏了。”

    两人出了冰雪店家,林冲却带着三娘往城东小横桥而去,三娘奇道:“师兄,你家不是住城西金梁桥么?”林冲道:“一年多前买了新屋,便搬了过去。”三娘笑嘻嘻的说道:“东京屋院何等价贵,林大官人都能买新屋院,小妹前来投靠还真对了。”林冲又哭笑不得道:“还是恁的牙尖嘴利。”

    两人转到城东小横桥旁,转进一条街,来到一处屋院前,林冲引着三娘进去,此间格局仍是前堂后寝,前后分为四层,最外面是屋门,第二层是前堂,第三层是后堂,第四层是宅后一处小院,在厅堂与卧室之间有穿廊,两侧有几间耳房。

    三娘看了一回,内堂掀帘子转出一位娘子来,三娘细看时,真是姣美秀目,杏眼樱口,活脱脱一个美娇娘,旁边跟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使女。那娘子见了两人,一个是自己丈夫,另一个却是陌生男子,哎哟一声,红了脸,急忙低头,立在一边施礼道:“不知官人会引了客人至内堂,奴家冲撞失礼了。”

    林冲微微一笑道:“娘子无需惊慌,她是我师妹,是个女儿家,姓扈,唤她三娘便好。三娘,这是师兄浑家,京城张教头女儿,成婚三载了。”

    林娘子这才抬起头细看时,三娘笑着上前拱手一礼道:“师嫂有礼,小妹行走江湖方便,因此换了男装。想不到一别师兄数年,师兄都成家了,还找了这么位贤惠貌美的嫂嫂。”

    林娘子这时才看清三娘唇红齿白、模样娇美,也是一位美人,又听她嘴甜,当下欢喜着拉了三娘手道:“既是恁地,先到屋内梳洗更衣,官人少歇,锦儿先给官人看茶。”

    林冲笑道:“正是要教娘子让她换了衣裳,穿得不端正时,不成体统。”说罢笑着转回前堂去了。三娘冲着林冲的背影伴了个鬼脸,却被林娘子拉着进屋内换衣去了。

    到林娘子屋内,三娘气闷闷的坐在那里,林娘子道:“三娘,包袱里可有衣裙荆钗?若无时,师嫂尚有几套新做好的衣裙未曾穿得,送予三娘穿来。”

    扈三娘急忙摇手道:“不用师嫂,我有衣裙的。”离开周侗家时,师母硬是塞了几套衣裙在她包袱内,一路行来都是压在包袱最底,这时候只得翻了出来。

    当下林娘子吩咐使女锦儿替三娘备好香汤沐浴,又放了汗巾、镜子、木梳、篦子、刷子、刷牙子、青盐揩齿(即宋代牙膏)一应梳洗器物,便道:“三娘安心梳洗,师嫂自来与你收拾。”

    三娘连日赶路也是一身尘土,便舒坦沐浴一回儿,又洗漱之后,胡乱穿了衣裙,只是依旧盘个男子发髻,取个头巾裹了。林娘子与锦儿进屋来看了,笑了一回后,林娘子道:“三娘许久不做女装打扮,都生疏了,待师嫂与你装扮来。”三娘苦着小脸道:“师嫂,能换男装打扮么?”林娘子道:“官人吩咐了,教要打扮得周正,再穿男装时须不好看,只怕官人又要啰唣。”

    没奈何,三娘只得苦着脸任由林娘子与锦儿收拾打扮,片刻后妆扮已成,只见:头梳百花松云髻,上簪金缕青玉簪,袅娜纤腰红罗裙,素白月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蛾眉紧蹙怨怼多,娇面低垂忧愁憾,玉骨香肌消玉雪。

    林娘子与锦儿看了后,赞了一回,一齐道:“好个可人儿。”三娘手脚局促起来,林娘子又看了那双脚道:“三娘可是不曾缠足?”三娘急忙道:“早晚行走江湖,万不可缠。”林娘子笑了笑道:“倒也不必,三娘年岁已大,不必再缠,况且三娘这双小脚便是天生娇小,望之亦不突兀。”

    林娘子替三娘梳妆之后,引三娘到了前堂来见林冲,林冲看了后颔首道:“这方才有女儿家的模样,今在我家,不似师傅那里,早晚都有京中人物出入,但撞见时,落了颜面,须不好看。”

    三娘吐吐舌头道:“就师兄规矩多。”林冲又待教训时,林娘子却道:“三娘勿怪,官人在京中任职,往来都是官宦属吏,若来访时,撞见家中不周正,只恐同僚间取笑。”

    三娘却道:“师兄,本还想与你切磋武艺的,这装扮如何使得开?”林冲眼额一瞪道:“你已经及笄,待字闺中,无事时,便不要与男子较艺,纠缠间碰了身子,如何使得?”

    三娘愠道:“师兄比师傅管得还紧,都不似从前那般体谅人!”林冲拿出一张玉笺道:“师傅临走时留书在此,教我这个师兄好好管教于你,便是师命在此,休得浑赖!师傅便是知晓你在西北军中之事,出了偌大的风头,蓟州一丈青扈岚,斗败夏奴第一勇士,哼哼,好大的威风。师傅恼了你不听他言语,因此都吩咐了我们几个同门师兄弟,但教你来投时,都是一般的严加管教些时日。”

    三娘瞪眼看了那信,哀叹一声道:“师傅好没道理,岂能这般算计自个儿徒儿的,早知如此便不来寻他了。”林冲斥道:“胡说甚话?都是少时师傅并师兄几个太宠你,都没个样儿,今次在我这里便教得你循规蹈矩来。否则还是先前那般样儿,谁人敢上门提亲来?若是将来不得良配,你到又来怨师傅我等。”

    三娘赔笑道:“嫁不出去时,绝不怨师傅、师兄。”林冲仍旧狠心板着脸道:“不必多言,从今日起便在家中向你师嫂请教妇道。”

    三娘大急,忍不住取出那口鸱吻宝刀来道:“师兄,这是口宝刀,从夏奴那里抢来,便赠予师兄了。”

    林冲只看那刀一眼,便知是好刀,但知她极善浑赖,若是拿了这刀,只怕自己便管教不住,当下竟忍住道:“我不要你刀,只要你周正守礼!”跟着对林娘子道:“娘子休辞辛劳,早晚替我管教三娘,定要教她学得周正,此乃师命,不必心软。”又看三娘眼珠子直转时,林冲又补一句道:“三娘素来狡狯,若无我言语时,娘子不必信她言语。”

    扈三娘哀鸣一声,林冲竟然连宝刀都不要,这次看来是来真的了,却似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自此便被林冲软困家中,过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却说三娘被软困在林冲家中,林娘子、锦儿早晚轮番来教,从言谈举止到茶艺女红,从琴棋书画到梳髻辔头,无不倾囊相授,好在三娘厨艺了得,才免了厨艺这一刀。

    林冲将管教之事交托林娘子,若教不好时,林冲便会怪责林娘子,三娘不愿他夫妻因此嫌隙,只得咬牙忍了一回。好在书画女红、茶艺琴棋几样,孟翠英也教过一些,学来倒也不难。

    难却难在梳髻妆扮一项上,画眉抹粉了几回后,三娘常自念道:“天将降于斯人也,必先教其画眉,使其抹粉,衣裙加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林娘子知书达理,听她胡乱改文,笑道:“哪个女子不想自个儿妆容更美些,三娘倒好,这般不愿。”三娘道:“自小行走江湖在外,风霜惯了,妆扮了反倒不惯。”林娘子劝道:“凡女子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相夫教子便是美德,稍后师嫂取《女诫》来与你。”

    三娘眨眨眼故作不知道:“女诫何物,可能吃?”锦儿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娘子也忍不住莞尔道:“如此插科打诨,牙尖嘴利,难怪你师傅管不住你。三娘休怪,女诫还是须看熟,先女贤之作,定然有其道理的。”于是当天开始,三娘又多了一样苦差,背诵《女诫》《列女传》等书籍。

    深受礼教大防之苦的扈三娘整日在那里苦熬,几次便想不告而别,但又想师兄林冲即将撞上的那场巨变,自己辛苦多时,便是不想看到师兄夫妻两个最后做个同林鸟、纷飞散,若自己走了,便是罪过,当下也就咬牙苦忍了下来。

    这天三娘独自一人在屋内看书,着实看得气闷,再也忍不住时,想起鲁智深来。盘算一回,林冲不在家中,林娘子与锦儿回张教头家探视,走时还锁了房门,此时不出去,更待何时?当下三娘却换了男装,取了些银子,开了窗格,便翻窗越墙的走了。

第三十章鲁智深倒拔垂柳 高衙内逞威岳楼

    来到街上,三娘深吸一口气来,方才觉得轻松许多,信步来到大相国寺,问了知客僧,方知鲁智深教管寺中菜园,当下请知客僧引到酸枣门旁菜园时,只见鲁智深与一帮泼皮正在院内吃酒作乐。

    知客僧不敢与那些泼皮言语,告罪后自回。三娘见了大喜,上前招呼一声道:“鲁大师,我来也。”鲁智深见到三娘,哈哈大笑起身来迎,两个见礼后,智深教众泼皮来见礼,拉着三娘便入席来。

    坐定后,三娘与智深等人喝酒吃肉,猜枚斗饮,好不畅快。随后三娘又将出银子,着泼皮去买来十余斤香肉,又取来炭炉铁锅,熬制了一锅绝品香肉。鲁智深最喜三娘这手香肉,少时熬好,智深大快朵颐,方才了却一桩心事。

    吃得正浓时,只听得门外老鸦哇哇的叫。众泼皮有叩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众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智深道:“那里取这话?”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只聒到晚。”众人道:“把梯子去上面拆了那巢便了。”有几个道:“我们便去。”

    智深、三娘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杨树上一个老鸦巢。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拔得起?”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洒家与扈官人演武,使器械,扈官人那身武艺方才是惊人。”三娘笑着应了,亲眼看了一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也觉得颇有所获,少时各自散了。

    三娘回到林冲家,也是翻墙越窗而回,幸好林冲当值未归,林娘子与锦儿也还没转来,便换回女装,坐回桌前摇头晃脑的念诵那书。片刻后林冲与林娘子、锦儿转回,看她认真时,林冲还赞了句:“这般方好。”

    第二日,林冲外出公干,林娘子与锦儿在隔壁王婆婆家请教针线,三娘看得空来,又换了衣裳前去会鲁智深。从这日为始,三娘偷得空儿,便都来会鲁智深,众泼皮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与三娘,看两个演武使拳。

    这天是政和三年,三月二十八日,三娘一早先起练武,随后梳洗一番,假作在屋内看书,只等着林冲出门后,便可支开林娘子偷空开溜。可没想到林冲今日却休沐在家,与林娘子吃过早饭后,教使女锦儿唤三娘来前厅说话。

    扈三娘只得挨到前厅来,林冲看了颔首道:“果然有几分闺秀模样了,都是娘子功劳。”林娘子也甚感欣慰笑道:“也是三娘学得好。”林冲又道:“今遭逢东岳帝君诞辰,酸枣门东岳庙有盛会,师兄与你师嫂要前去还香愿,你尚未出阁,同去了多有不便,还是在家看书可好?”

    扈三娘心头一惊,暗想:“千里而来,便是为解师兄这趟苦厄,岂能如此?”当下急忙道:“师兄既然休沐一日,便在家中好生歇息一日,陪我说说话,较演武艺,这般不好么?”

    林冲尚未说话,林娘子红着脸低声道:“三娘莫怪,你师嫂与你师兄成亲三年都未有子嗣,前番各处庙宇都去许过愿,每年都是要去还愿的,今遭落到东岳庙还香愿。事关子嗣,不可轻慢。”

    三娘叹口气,无后为大,看来是非去不可了,眨眨眼又道:“师兄,既然定要去,便带我一起。”林冲皱眉道:“不可,你还想男装出门,却是不行。若女装出门,又是云英未嫁,多有不便。”三娘道:“锦儿不是一般的未嫁,她便能去。”锦儿忍住笑道:“扈小姐,锦儿乃是婢女,自然不同。”

    扈三娘缠着只顾要去,林冲没奈何只道:“看你连日学礼也累了,就带你同去好了,但外出须得依我三事。”扈三娘道:“师兄吩咐。”林冲道:“一,妆容打扮须体面大方;二,言谈举止须依闺秀之矩;三,不得显露武艺惊扰街坊。”

    扈三娘苦着脸道:“师兄,前两个依得,最后一个若有登徒浪子调戏时,也不能使拳么?”林冲斥道:“说甚污话,太平天下,朗朗乾坤,何来恶人调戏?即便是有,你师兄在彼,哪个敢到捋虎须,来相扰我林冲家眷?!”

    林娘子笑道:“三娘放心,若有恶徒时,官人自会出手打发,不必你动手。”扈三娘苦笑道:“只愿如此吧。”当下林冲带了娘子、扈三娘并使女锦儿,将个提篮盛了香烛果品等物,径往酸枣门东岳庙而来。

    这次却是三娘首次女装出行,只觉甚为不便,惶惶而行,总觉左右路人皆望之。三娘与林娘子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师嫂,为何总觉有人在瞧我?”林娘子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便是了,三娘如此人才,自然多有慕者。”哀叹一声后,三娘暗自想道:“此前欣赏美人,现下却是被人欣赏,却是如此芒刺在背之感啊。”

    行了片刻,到了酸枣门外,只见此处:市民之忙忙碌碌,力夫之竞竞营营,店铺之财源滚滚,车马之喧嚣过市,仕女之丰彩都丽,文士之风流神韵,建筑之鳞次栉比,街衢之热闹非凡,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却是好不热闹的一派景象,行至东岳庙外,又见这里,处处各有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腊等铺,人来人往的更是热闹。

    到了庙内还了香愿,林娘子还要去五岳楼,林冲道:“娘子与三娘、锦儿自去,为夫庙外闲走一遭。”三娘暗暗皱眉道:“师兄,此处人多,怕有恶人。”林冲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来的恶徒?”林娘子道:“官人宽心闲走一遭,奴家与三娘、锦儿一处,不妨事。”当下林冲信步闲逛去了,三娘却只得跟着林娘子进庙里五岳楼去。

    少时林娘子与三娘从五岳楼出来,锦儿在楼外等候,到了殿前时,却迎头撞见数个人来,都拿了弹弓、吹筒、粘竿,左呼右拥的簇着一个年小后生,只见此人生得面皮白净,一双色眯眼,只顾盯着两女看来。

    扈三娘叹口气,这劫数还是到了,当下起了护佑林娘子之心,登时上前一步,遮住林娘子,朝那后生瞪了一眼。那后生见了三娘妆扮,便是未嫁女儿打扮,当下拍手笑道:“好一个绝色的云英未嫁女子。”身旁一人凑趣耳边道:“正是衙内良缘啊。”

    这后生却是当朝殿前殿帅府太尉,高俅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原来高俅新发迹,不曾有亲儿,无人帮助,因此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因此,高太尉爱惜他。这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惧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有诗为证:脸前花现丑难亲,心里花开爱妇人。撞着年庚不顺利,方知太岁是凶神。

    扈三娘不想与他口舌,只想拉着林娘子躲过这一劫,当下护着林娘子便转身想要出殿去,那高衙内却使个眼色,数内适才凑趣那人,唤作乾鸟头富安,平素常伴左右帮闲,理会得高衙内意思,当下招呼一声,几个闲汉将弹弓、吹筒、粘竿依栏靠了,挤眉弄眼的拦了去路。

    那高衙内上前嬉皮笑脸的道:“小娘子是谁家女儿?”扈三娘皱眉道:“你是问我么?”高衙内笑道:“正是,小娘子这般标致,可许了人家?”

    扈三娘正待发作,林娘子却拉了一把,扈三娘忍了一回,不再理会高衙内,拉着林娘子便要走,心头暗怒:“本是想让林娘子躲过这遭,却不想惹来自身上。”刚走两步,又被高衙内使人拦住,高衙内近前来,涎着脸道:“小娘子何事要急着走?且与我上楼说话。”

    林娘子没奈何,上前一步拦住道:“又不相识,没什话说。”高衙内却笑道:“上去时,自有话说,你是这小娘子何人?咦,这位娘子也甚美,一同上去说话。”扈三娘杏眼圆睁,将林娘子拉回,衣袖中拳头早已经紧捏,正要一拳打过去时,林娘子袖中手紧紧拉住,一脸愁容朝三娘摇摇头,三娘银牙暗咬,又只得忍一口气。

    高衙内见扈三娘那薄怒模样更显娇艳,上前淫笑道:“两位娘子都不要走,楼上借一步说话。”

    扈三娘心头哪里还忍得住,但想绝不可牵扯林娘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挣开林娘子,低声说道:“师嫂寻了锦儿,找师兄来相帮,快去。”说罢扭头对高衙内勉强一笑道:“小官人要与我说话时,先让我嫂嫂去了。”高衙内道:“却是为何?”三娘娇媚一笑道:“只要让嫂嫂去了,一切都依小官人。”高衙内见她那笑容,骨头都酥了,当下道:“既然如此,先教家嫂去了,小娘子甚解风情。”当下高衙内命人让开,放林娘子出殿,两人便上楼去。

    林娘子想跟去时,却被一帮闲汉拦住,没奈何只得出来唤锦儿去寻林冲,自在楼下喊道:“朗朗乾坤,如何调戏良人?”但喊了几回,都无人出头相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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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水浒传介绍:
卢俊义:小师妹,师哥悦你。 林冲:师妹,我娘子何在? 鲁智深:扈官人,同吃狗肉去。 武松:扈小哥,可还有透瓶香? 史进:扈师哥是俺的! 晁盖:我死后,扈岚为梁山之主! 宋江:贤妹…… 扈三娘:不要脸,谁是你妹! 这是一个现代男穿越成为水浒一丈青扈三娘的故事,他能改变扈三娘全家被逆袭水浒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袭水浒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袭水浒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