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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水浒传全文阅读

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逆袭水浒传txt下载     逆袭水浒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卌六章少华山朱武迎客 聚贤堂好汉聚义

    听得是史进之声,三娘起身来到殿外,但见史进奔近前来,但想下拜时微微迟疑了一步,跟着又似定了决心,抢上一步纳头便拜。三娘却心下甚喜,上前扶起他来,拍拍史进肩头,俏目中不觉湿润了起来,口中道:“大郎又长得结实了,师哥心下甚念。”史进也虎目含泪道:“日夜思念师哥,天幸重逢。”

    两个说了几句后,三娘拉着史进进殿道:“大郎,来,好教你欢喜,这趟师哥回来,结识了几位好汉。”当下三娘将公孙胜、柴进、裴宣、杨林、邓飞、孟康六筹好汉与史进介绍了,众好汉相互见礼后,都各是欢喜。

    这时候,又有一队人马到了馆外,进来三筹好汉,正是朱武、陈达、杨春三个,也一般前来与各位好汉厮见了,陈达道:“我的爷,史头领听闻寨主归来,那便是一溜烟就来了,我三个追都追不及,只在史头领马后吃尘土。”众人都是一起笑了起来。

    杨春又道:“还有汤隆头领,只是他如今还在华阴县公干,尚不得前来相会,稍后自到大寨中相聚。”朱武笑道:“咱们这汤团练使近日可是忙人一个啊。”众人又笑了起来。

    三娘也笑吟吟的看着史进,但史进却毫不扭捏,一双眼只直勾勾的看过来,三娘心下暗道不好,看来史进这厮分别些时日,那孽情不消,反倒重了。

    此处人多,也不好分说,三娘便招呼众好汉一起坐定吃酒,吃饱喝足后,朱武便请众位好汉上少华山去,当下一众人便各骑了骏马,跟随朱武上山。

    过了少华山北亭口,一路望山而来,远近里许便有一哨,五里一处烽火传信岗楼,前后左右但凡险要之地,都有营砦小寨下来,往来哨骑巡队看顾,各司其职,仅仅有条,又固若金汤,人马雄壮。

    三娘在马上问朱武道:“如今寨中多少人马?”朱武尚未回答,史进抢着道:“少华山有步军三千,马军一千,史家庄有步军一千,马军五百,皆在四周扎住。附近村坊、州县尚有入了团练、官军的兄弟,计有三千五百余人,总计有可战之兵九千余人。”

    三娘笑道:“大郎,你不是最头痛这些数目的么?今遭怎么记得这般清楚?”朱武笑道:“史头领早晚都道,师哥回来时,必会问这些数目,他早晚背得精熟,只怕师哥来问。”

    史进挠挠头道:“在西北军中时,也与师傅学过一些,为将者,兵员、钱粮、甲具、兵刃,这些数目都是要心中有数,方能为将,我这也是在学为将之道啊。”

    三娘赞道:“大郎用心,将来必能成独挡一面的大将。”朱武取出几本书册道:“寨主,山寨大小人财物三类数目,俱都清楚记录在册,请寨主过目。”三娘接过后先贴身藏了道:“有劳军师,稍后得空时再细看。”

    陈达、杨春两个引着公孙胜等人在前面先行,一路请众人观赏少华山景致,三娘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公孙胜背影,对朱武与史进道:“这位公孙先生精于道术,他师傅对我又有恩德,如今投大寨入伙,我想让他坐第二把交椅,以示看重。”

    史进问道:“公孙先生的师傅与师哥有甚恩德?”三娘微微一笑,当下将罗真人小时候指点扈太公救下自己性命之事说了,史进道:“乖乖,真个是活神仙,公孙先生坐得第二把交椅。”朱武却笑道:“我寨中专讲替天行道,正需得道高人坐镇,但有神迹时,便更能令人信服,公孙先生坐得第二把交椅。”

    三娘笑道:“军师还是那般好谋算。”三个笑了一回,追赶上去,一路望大寨而来。

    半天功夫,行至大寨,只见此处已经比早年时候扩建了数倍有余,半山腰一带里,先有三层石墙关累,做三处关卡营寨,每处各有数百军马驻守。过了三关营寨后,到了正寨之前,只见老远竖起一面杏黄大旗来,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但见正寨前石墙高耸,排布下三座楼城在那,前后三座吊桥寨门大开,城墙上满是兵卒守护,旌旗漫漫,刀枪如林,雄关险峻,让公孙胜等人看了都是赞叹不已。

    进到大寨中,只见此处一大片宽阔校场,各有军马在此操练,正面一座雄伟大殿,其上匾额大书“聚贤堂”三个字,端的看来便是气势不凡。

    裴宣对邓飞、孟康道:“看了少华山大寨,方知我们那去处,原来如此寒酸。”孟康道:“正是,这般光景方才能称雄一方。”邓飞也道:“若早知是如此,一早便来投了,也省得憋在那小寨中。”

    当下朱武等将众人引进大堂内,扈三娘坐了主位,朱武亲自请公孙胜坐了扈三娘一旁下首,然后左一带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坐了,右一带柴进、裴宣、杨林、邓飞、孟康坐了。列两行坐下,中间焚起一炉香来,各设了誓,公孙胜、裴宣、杨林、邓飞、孟康五人与少华山几位歃血为盟,便入了伙来。

    公孙胜坐了山寨第二把交椅,领骁将职衔,参领山寨一应事物。

    史进坐了第三把交椅,亦领骁将职衔,总领山寨军马一应事物。

    朱武坐了第四把交椅,领总校职衔,总领山寨财物一应事物。

    裴宣坐了第五把交椅,领督校职衔,掌管山寨刑罚升赏一应事物。

    汤隆坐了第六把交椅,亦领督校职衔,掌管山寨兵刃盔甲打造,只是不在山寨时,由孟康兼管其事。

    杨林坐了第七把交椅,领参校职衔,为东亭口寨正将,守护东亭口寨。

    邓飞坐了第八把交椅,亦领参校职衔,为南亭口寨正将,守护南亭口寨。

    陈达坐了第九把交椅,领典校职衔,为西亭口寨正将,守护西亭口寨。

    杨春坐了第十把交椅,亦领典校职衔,为北亭口寨正将,守护北亭口寨。

    孟康坐了第十一把交椅,亦领典校职衔,掌管山寨屋宇一应事物,并兼领兵刃盔甲打造。

    分拔已定后,三娘道:“诸位休嫌此刻座次、职衔,今后但凡立下功劳来,出了赏赐钱粮之外,便会按升赏令,提升座次排名,晋级职衔。”众人一起领命,心内各都欢喜,暗暗都憋着股劲力,准备为山寨立功。

    随后三娘又取出盟书来与柴进,也各自饮了血酒,结下盟誓来,自此柴进庄上也与少华山、史家庄、桃花山一应成了生死之盟。

    各自约誓罢,当日大吹大擂,杀牛宰羊筵宴。一面叫新到火伴厅下参拜了,自和小头目管待筵席。收拾了后山房舍,教新入伙的头领都安顿了。

    当晚吃了一晚的酒筵,稍停各自散了安歇,三娘唤了朱武、史进两个到自己屋内来细问。只见朱武那几本书册上,第一本便是山寨人口清册,上面不论大小,不论职衔,俱都登记在册,此时少华山与史家庄共有战兵九千余人,杂役仆从、闲散庄客、老弱妇孺五千余口,又有在各处州县内隐伏的人等一千余人,共计一万五千余人。

    第二本便是钱粮清册,如今山寨库中存有金银珠宝共计十三万贯,各种粮食共计七万余石,战马三千余匹,其余牛羊牲口总计一万余口。看来此前三娘给的十万贯金珠宝贝非但没有花销完,如今反而开始盈利,两年内得了三万贯的利润。

    第三本乃是盔甲、器械清册,各种盔甲、兵刃、器械数量都细细记录下来,一目了然。第四本乃是精铁、旌旗、布匹等杂项物事清册,也是一般如数家珍般记下。

    第五本乃是升赏令清册,上面便是完整的人员升迁、调动记录,寨中人等资历都一一列明,并无半分参差。

    第六本乃是各种买卖清册,上有少华山、史家庄开设的各种生意买卖,酒肆、赌坊、勾栏、茶寮、裁衣店、打铁铺等等一应俱全。

    三娘看了后道:“辛苦军师了,做得甚好。”朱武道:“属下只是照官人给予的书册行事,但无走样时,也算得当,不敢领功。”

    三娘摇头道:“功便是功,过便是过,军师有功劳,可升为骁将,与公孙先生、大郎同职衔。”

    史进也道:“军师功劳都在眼里,按寨中升赏令,也该如此晋升,休得推辞。”朱武不再推辞,便拜领了。

    随后三娘又道:“如今我们势力开始扩张,先有桃花山,后又柴家庄,如今都结了盟誓,这两处须多花心思,早晚安插人手,早晚能勾得两处真正入了伙来,方才是好。”

    朱武道:“桃花山两位头领已有入伙之愿,无需花费太多功夫,只是这柴家庄须得费些手脚。”三娘道:“那柴大官人看似仗义疏财,招贤纳士,实则虚有其表,只要肯下功夫,并了他也非难事。”

    朱武应了,三娘又道:“如今我们已经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早晚还要将手脚伸出华州去,打着少华山与史家庄的名头也有些古怪,不利于相互统属,也不利于发展人手。我想既然如此,我们就立个天道盟来,我自任盟主,广邀天下各处山寨、豪强、好汉参与会盟。少华山便是天道盟总堂,史家庄、桃花山等处便是分堂,今后便要各处军州都有我天道盟的分堂,这样方能教天下豪杰尽入我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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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七章镶星天命贵出身 女主时势造白莲

    屋内扈三娘话音才落,屋外公孙胜的声音飘来道:“扈官人,此等大事何不唤我来一同商议?”史进、朱武两个听了面色微变,扈三娘却笑了笑,起身来大大方方开门笑道:“先生车马劳顿,又吃的醉了,是以不想与先生被这些琐事烦扰。”

    只见公孙胜站在门外,三娘又道:“既然先生此时来了,便进屋来一同商议吧。”公孙胜笑而不语,微微颔首后,也大大方方进屋,与史进、朱武两个见礼后,四个坐定。

    扈三娘道:“先生有何高见?”公孙胜看了看史进、朱武两个后道:“此间都是扈官人心腹明白人,可知官人底细?”三娘知道他所指,当下道:“自然知晓。”公孙胜点点头道:“那便好办,贫道也可说来。”三娘道:“但请教先生。”

    公孙胜道:“早时看了官人治下少华山等行事,又适才屋外听了官人话,贫道早知官人虽为女儿身,但素有改天换日之志。什么替天行道、什么劫富济贫,都只是遮掩。官人说的什么血酬,什么坐寇,其实也就是官府那一套。只不过官府收的是税,官人等收的是厘金,官府收税后保境安民,官人等收厘金后也保护一方。到得天下间都有官人部署时,官府无用,军马易主,早晚便是黄袍加身之时,可是如此?”

    史进、朱武两个面色大变,他两个虽然心底常也想过此节,但却没有公孙胜看得通透,更不会直言不讳的来问,一起看向三娘时,只见她笑意更浓,猜不透心思来,只听她贝齿轻启道:“一位女子要逐鹿天下,夺宋室江山,先生不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了么?”

    公孙胜正色道:“若是旁人说来,贫道一定会如此觉得,但若是扈岚你,贫道却觉并无不可。”三娘笑道:“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样俱无,如何能成霸业?”公孙胜道:“无势可以造势,无利可以趋利,无和可以创和。”三娘追问一句道:“愿闻其详。”

    公孙胜捻着胡须道:“天时便在时势,如今宋氏昏聩,道君黯弱,奸臣当道,江南各地苦于花石纲之祸,便是时势扭转之时,贫道夜观星象,宋室早晚有一大劫。”

    三娘道:“宋室之劫并非内里,还是在外,明年便可见分晓。先生所言,我明白,待宋室祸劫至时,时势扭转,便可造势。”公孙胜颔首笑道:“官人真奇女子也,所见通透,正是如此。”

    跟着公孙胜又道:“地利一项,官人已经在着手了,桃花山、柴家庄,加上官人自家蓟州扈家庄,几处要点便早晚开始部署,日后兴旺壮大开来,以点连线,以线扩面,早晚教江山色变。便是无利可以趋利,此项官人做得甚好,贫道也无话可说。”

    三娘道:“那人和呢?”公孙胜道:“此项便是官人致命之处,确如官人所说,一介女子要领千军万马逐鹿天下,便是万难之事。”

    史进却道:“不管他人作甚想,俺史进都是保定师哥的!”朱武也道:“寨主一身智计无双,除她,我终身不服他人管!”公孙胜笑道:“果然是两位心腹忠义士,只是两位可曾想过,官人要统带的是千军万马,并非区区数人。”

    三娘笑道:“先生,你这胃口也吊够了,还请直说吧。”公孙胜也笑道:“官人果然豪迈不羁,贫道就直言了。”

    公孙胜清清嗓子道:“自古男尊女卑,唐朝时虽有个武帝女子临朝,但终究是起自宫闱,纵观各朝,尚无女子以军马得天下的。要千万人信服一位女子时,便是千难万难之事。”

    史进怒道:“哪个不服,俺便打得他服。”三娘感激的看了史进一眼,口中道:“大郎,师哥知你心意,此刻先听先生言语。”史进只得诺诺。

    公孙胜又道:“虽是千难万难之事,但却非绝不可能之事,人和之上要有所得,便在一个创字上!”三娘自言自语道:“创?”

    公孙胜续道:“适才官人所说的创个天道盟来,统领群雄,这却不妥。听天道盟此物,便是松散誓盟,此种盟誓之属,最易内乱。官人老家蓟州扈家庄与那祝家庄,数十年生死盟誓之交,到头来如何呢?虽有盟誓,但也各自肚肠,因此天道盟绝不可行。”

    三娘登时醒悟过来,起身一礼道:“扈岚愿听先生教诲。”公孙胜道:“教诲不敢,官人曾得师尊点化,也算贫道平辈好友,现下贫道又是山寨二头领,此事上是与官人商议来着。”史进、朱武两个对望一眼,均想:“不枉师哥(寨主)将第二把交椅让与他坐,果然还是识得大体。”

    公孙胜续道:“自古起兵逐鹿天下,各路豪杰无不要占大义名分,如三国时,先有张角以教义起兵,曹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其子以献帝禅位而得帝位,刘备以皇叔之名称帝,而东吴孙氏却最晚称帝,就因他并无更好大义名分。教此来说,逐鹿天下者,无外两等类者。其一便是有握有天命时势,此类或受前朝禅让帝位,或以正统接续。其二便是有自创天命时势,从而握有人心,汉朝开国皇帝刘邦,自创斩白蛇起义,自命赤帝子以愚民,便是如此得国。”

    三娘点头,顺着公孙胜的话道:“要自创天命时势者,又需三个条件,出身需贵、名声要显、异象加身。刘邦的出身虽并不富贵,但其后结拜项羽,奉楚义帝,得封汉王爵,方才贵了出身。名声之上,刘邦自有约法三章等仁义之名在外。异象便是斩白蛇、赤帝子之说。是以刘邦方能成就大业。名声、异象也都好办,只是出身这一项有些为难。”

    公孙胜颔首道:“正是,但于官人来说,还要加上一点,须为男身!”听了这话,三娘也不气馁,只是晒然一笑道:“先生,这点难了,难道你有把我变成男身之法?”

    话音才落,公孙胜与史进两个一起说话,一个道:“不会。”,一个却道:“不可。”公孙胜看了史进一眼,笑了起来,跟着朱武亦笑了。

    三娘瞪了史进一眼,又问道:“先生何以教我?”公孙胜道:“不知官人可曾听闻仁宗年间,官家紫宸殿镶星之事?”三娘道:“略有耳闻,只是知之不详。”公孙胜道:“我二仙山当时却有先人参与其事,便知仁宗官家镶解的乃是地彗星。此星与官人星命契合,得仁宗帝气镶解时,便是有了帝王之气,正是天命所归之象。”

    史进与朱武都欢喜起来,三娘却皱眉道:“只怕无人信服。”

    公孙胜道:“不错,只说与帝气镶解的命星契合,并无人信服,但此乃首要因由,定要先将此条异象之说站住,为后续筹谋。说起这后续筹谋,贫道以为官人可自创一个教派,托镶星天命,造女主时势,自任教中圣主,此教教主只有女子方可出任,又有仁宗天命在身之说,广传教义,如此方可赢得人心信服。”

    三娘道:“本来我也不太喜欢以鬼神之事愚民乱天下,但眼看中原祸劫将至,遇事从速,这条路方是最快的。”公孙胜颔首道:“历来教义也只是官家御民手段而已,汉儒唐佛宋道,莫不如是,女主争天下,除有天象之外,必要有自家宗派教义,方能成事!”

    三娘盘算了片刻后道:“先生以为用何等教义创教为好?先生所出道家教派似乎不太合适。”公孙胜笑道:“官人果然巾帼奇女子,片刻计较便已知此策可行,只问教义之事。正如官人所言,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确不适于官人托付创教。但贫道可举一人,由此人辅佐官人创教,必定无往不利。”

    三娘喜道:“愿闻其人。”公孙胜道:“贫道早年云游时,于吴郡结识一人,此人姓茅名子元,十九岁上落发为僧,法名慈照,号万事休。此人仰慕晋朝名僧慧远白莲社遗风,劝人皈依三宝,受持五戒。编有《白莲晨朝忏仪》,创立白莲忏堂。慈照所传教义,崇奉阿弥陀佛,要信徒念佛持戒,以期往生西方净土。晋朝先前的净土结社,信徒之间只是称社友,互不统属,难有作为。慈照则教义修改,简单明了,易于传授,又将其改为师徒传授、宗门相属,又有教义扶持,甚有可为之处。”

    三娘听了之后,略一思索,惊呼一声道:“你让我与茅子元一同创立白莲教?!”公孙胜微微一鄂道:“白莲教?这个教名倒也合适。”三娘苦笑道:“先生是要我做那白莲圣女?”公孙胜鼓掌道:“白莲圣女这个名儿更好!”

    三娘有些哭笑不得,偏偏史进又问道:“先生,要是这般来,那信徒不都做了和尚,圣女做了尼姑,便不能成婚了?”公孙胜与朱武又笑了起来,三娘恶狠狠瞪了史进一眼。

    公孙胜道:“慈照和尚创的此种教义,是为普化在家清信之士为念,在家出家都可,不须剃发,不穿僧衣,婚丧嫁娶一如往昔,并无禅宗那般须摩顶受戒,是以不论僧俗皆可入此教来,也适合官人驾驭。”

    史进这才高兴起来道:“我还道得与师哥一起剃头为僧了呢。”几人又是笑了一回,三娘这次也不瞪他,只是说了句:“和你一起出家?想得美!”众人又笑了。

    笑罢三娘沉吟道:“既然如此,便请先生下山一趟去请慈照和尚,我寨中广有钱粮,又有人手,自然可助他创建白莲教,又可借助势力,广为传播此教,以这白莲教为根基,我等志向方可宣扬出去,将来逐鹿天下,方有可凭。”

    公孙胜道:“正是如此,贫道明日便下山。”三娘却又沉吟一番后摇头笑道:“此事重大,我与先生一同前去方可。也不必如此急切,还请先生在山上暂住些时日,等过了岁日,天气回暖后,我两个再动身不迟。”

    史进苦着脸道:“师哥又要离山啊。”三娘道:“开山立教并非小事,那白莲宗教义还需去芜存菁,化繁为简一番,我自当亲往,与慈照和尚细细商议方好。而且师哥我亲自去,方显得有诚意来。”

    三娘又道:“山寨有大郎与军师在,一个掌军,一个管事,如今寨中又添了许多帮手,但也无忧。”如此一说,史进不再言语。

    当下商议已定,公孙胜与朱武起身先告辞而出,只史进期期艾艾的留在后面,公孙胜与朱武相视一笑,一同告辞去了。

    三娘有些头痛的看着史进,这厮留下来定然又来啰唣什么,只看着史进问道:“大郎还有话说?”

第卌八章岁日山寨俱同欢 上元州治齐灯会

    屋里头,史进嗫嚅片刻方道:“师哥,俺听你话,去过勾栏风月之地了。”三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拉着史进坐下后,挤眉弄眼的问道:“如何?滋味不错吧。”史进酱红了面皮道:“神仙事儿。”

    三娘又笑一回道:“何须面红?此等事亦天道人伦。可有喜欢的女子?师哥与你说媒去。”史进道:“尚无,但觉一般女子都不如师哥。”

    三娘皱眉道:“又胡说甚来?我是你师哥,有道是长兄为父,岂可乱了人伦?你又不听我言语了么?”史进只得低头道:“只是心头甚想,禁不住。”三娘叹口气道:“师哥与你瞧着,但有良配时,便许与你来,今生只做师兄弟来,可好?”史进只得点头,又闲话几句后,史进方才离开。三娘送到门外,看他去了,口中暗自念道:“真是孽缘。”

    回山数日后,看看年关将近,柴进先起身告辞,三娘分派了十余名精干铁卫官并从议官,先行跟随柴进回沧州,以备打铺前事。三娘率众头领一直将柴进一行人送到少华山北亭口,临行前三娘请柴进但有林冲消息时,早晚书信寄来告知。柴进应了之后,率一行人自回沧州去了。

    之后三娘都与众头领处置寨中各等事物,几位新头领渐渐也熟悉了山寨规矩,裴宣、孟康尚好,原是公门出身,倒也不觉辛苦,只是杨林、邓飞两个久在江湖中,却甚是不惯。好在有裴宣掌管法度,又常与两个看顾,倒也禁得住两个。

    看看岁日将近,山寨各处张灯结彩,置办年货,人人发下新衣来,个个穿在身,都显得喜气洋洋。这天汤隆回到山寨中相聚,又是大肆庆贺一场。

    岁日之上,少华山寨内大开数百桌宴席,上下俱都欢喜。席间,扈三娘与众头领当众宣读一篇文告,只讲了经年上下功绩,赏优奖叙,赍发厚赏下去,人人都有,只功劳大的多得,但教上下都欢喜不已。

    数百桌上下,三娘与众头领一一前去敬酒,不漏一桌,几个头领都不及她酒量,以小盅前去相敬,也是到了最后俱都醉倒,就只三娘却还谈笑风生。

    在寨中过了岁日,又过了数日,看看日子又近了正月上元节(即元宵节),这天华阴县府衙内两个押司陈景与王元到来。这王元押司便是前遭处置李吉案的王押司,他与陈景两个来到山寨中,带来府衙言语。

    原来华州州府内上官去岁调任他方,新任贺知府乃是当朝太师蔡京门人,便在华州府治郑县城内办个热闹的上元灯会,庆贺他新上任,教取华州治下华阴、下邽、蒲城、渭南诸县置办灯饰彩缎进献,上元节时都到郑县城内一同庆贺。又请各县内豪强富户也各自置办彩灯,参与其会,以彰显各自门风。史家庄远近闻名,便也得了邀请,两个押司便径直到了寨内来报。

    听了言语后,三娘请来各位头领商议。三娘道:“左近州县都有我等门人在内,只有这州治郑县尚不得尽透,适逢盛会,便参与其内,也好彰显名号。”

    史进听了后喜道:“正是,早晚去闹他一场,也教左近皆知我等。”朱武却道:“此会可去,只是与民同乐,不争厮杀,但教会上多多结识州治县内之人,便好日后下手。”

    三娘颔首道:“军师所言极是,上元灯会上,良民百姓极多,若是闹一场去,定会损伤百姓,此举不可。我等便与民同乐霈恩均一回,教各自所辖村坊、市镇、州县置办的彩灯都打出史家庄名号来,也好教那新知府知晓厉害便可。”众人一起称善,又商议定了灯会置办各物、调拨前去人等事。

    末了,公孙胜却忽然笑道:“上元灯会里,华州各家各府大家仕女定会出来夜游,我寨中多有好汉尚是单身,有此良机,或可见得对眼人儿,也未可知。”说罢看向史进,众人都是笑了。

    此时的女子,倒也不全都是躲在深闺无人识,便如汴京各处仕女,往往夜游,吃茶于彼茶坊,华州也不外此例。上元节里更是多有女子夜游,每每放灯时,只当华灯初上,各家女子都打扮精细,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就此出门赏花灯。灯会上,少女含春,少年风流,男女相逢,但有看得对眼人儿时,便会各自记在心头,早晚互通媒妁,成婚出嫁,是以公孙胜有此一说。

    看众人对自己发笑,史进却不以为然,心头只想:“不知师哥那日可会穿了女装与我把臂同游?”众人笑了一回后,三娘喝住,便分派人手,众头领各自领了差事去办。

    不一日,少华山、史家庄两处华灯置办妥当,治下左近村坊、市镇、州县出挂花灯,也都办好,陆续由各头领引领,前往郑县城聚齐,只等上元节那天挂灯。

    这天三娘、史进、公孙胜三个与史家庄灯队一同前赴郑县城,寨内留下朱武镇守。行了两日到了郑县,此处为州府治县,倒也比华阴县大些,也是三市六街,热闹非凡。

    三个在郑县内史家庄会馆内住下,此处明面上乃是史家庄的一处产业,但实则是少华山往州治布下的一个暗点,官府不知罢了。

    歇了一日,第二日便是上元节,这天早间起来,史家庄庄客并山寨人手都取了灯饰,开始就街上吊挂布置起来。三娘、史进、公孙胜三个上街看时,只见各处街道都开始点妆布置,当真是:宝灯雕花香满路,千树万树挂华彩。烟柳画桥盛街景,风帘翠幕上元节。

    看了一回后,三个转回会馆内,吃顿酒肉后,各自梳洗更衣,就只等着夜幕降临后,前去看灯。却说史进早早换好衣裳,来到三娘屋外叩门道:“师哥可好了?”

    三娘打开门来,史进进到屋内,却见三娘只是换了套锦衣华服的男装,面色寞落道:“还道今晚师哥会换了女装前去。”三娘笑骂道:“又想甚来?难道你想师哥换了女装去找个对眼人儿?”

    史进忙道:“岂是那话?只是想看师哥女装是何模样罢了。”三娘笑了笑道:“你师哥换了女装丑的很,不看也罢,走吧,时辰到了。”当下两个出了屋来,唤了公孙胜一起,便上到街来。

    果然此刻已经是酉时末刻,华灯初上,月色花光,只见那夜市之上,都民仕女,罗绮如云,正是:月色迷人灯华彩,观灯美人更迷人。

    行过一处街头,一处白地上,正唱一出梆子戏,只听得:“正月里闹花灯,姊妹娘儿去看灯。城中仕女多齐整,郑县城中人看人。”

    又走片刻,元宵放灯,万人空巷,不仅为观灯,更为观人。三娘看得眼花,只笑道:“听过一个闲话,只说早年贤相司马光相公闲居洛阳时,上元之夜,夫人欲出门看灯。司马光说:‘家中点灯,何必出看?’夫人曰:‘兼欲看游人。’司马光说:‘某是鬼耶?’。”

    公孙胜两个听了笑了一回,公孙胜道:“想不到司马相公如此风趣,但司马夫人所言却不错,这上元灯会,除了看灯便兼欲看游人。”

    三娘看了看周遭,又看了看史进,跟着笑道道:“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大郎,我们前头看灯去。”

    说罢三娘笑语盈盈的先走了,公孙胜一把拉住史进道:“贫道在此便是另一个大灯,你且与她去,贫道自闲走一遭,稍晚自回会馆相聚。”跟着意味深长的又道一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却是难了。”说罢投另一侧走了,史进摸不清头脑,只管追着三娘脚步去了。

    稍稍慢了些许,街上人多,史进顿时失了三娘踪影,游走了片刻,只见往来男女甚多,携手并肩低语,街上各般玩意甚多,史进买个玉梅钗头,只打算送予三娘。

    拿了钗头又走时,只见那游赏之际,肩儿厮挨,手儿厮把,少也是有千来对儿,正是:别有深坊小巷,绣额珠帘,巧制新妆,竞夸华丽,春情荡扬,酒兴融怡,雅会幽欢,寸阴可惜,景色浩闹,不觉更阑。

    又见街上摆出数不尽的食摊来,前后都有浮元子(即元宵)在卖,正是:“贵客钩帘看灯街,市中浮元一时来。帘前花架无路行,不得金钱不得回。”各家浮元子以白糖、芝麻、豆沙、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等为馅,各不相同,可荤可素,风味各异。

    史进寻不见三娘时,正自焦急,忽闻一个摊前,一个清脆的声音低低声道:“摊主,与我两碗豆沙元子来。”史进侧头看时,只见那摊前站了一位佳人,只见:眉似初春柳叶斜,常含一抹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艳,纤腰袅娜绿裙装。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灯下光彩照芳华,那人便在阑珊处。

    史进看了一回,那颗心猛然一跳,灯火一明一暗间,这人儿却不是师哥扈岚又是谁?只是换了套绿裙装,钗头发髻,只做女儿家打扮时,更显得美艳。史进心头大喜,只想道:“原来师哥却换了衣饰前来,她还是想让俺看她女子妆容的。”

    当下史进喜上眉梢,大了胆子,上前到了身边只道:“你去换了妆容来,到教俺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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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九章史进婚定玉娇枝 扈岚行刺贺太守

    街头浮元子摊头,那女子听得史进话语,略略侧过头来看了一回,只略略掩口一笑,却不理会史进,低头只看摊上锅中沸滚的元子。

    史进大奇,怎的师哥换了女装来便如此腼腆起来,正待又开口时,却见来了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青花棉袄,一方青巾裹头打扮,那女子看了笑道:“阿爹,下了两碗豆沙元子,稍后便可吃了。”

    史进瞪大了眼睛,此人是师哥的阿爹?此时忽觉肩头被人拍了拍,史进惊觉回头看时,却见扈三娘依旧是一身华贵男装服饰在身,却在身后笑道:“你去了何处?却教我好找。”

    史进惊呼一声道:“师哥,俺认错了人来,有个与你极为相似的女子。”三娘闻言也是微微一鄂,顺着史进的目光看去,果然只见近前浮元子摊头前,一位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便在那里,便活脱脱是自己穿了女装的样子。

    三娘心头暗暗纳罕,拉了史进上前,那女子父女两个也见了三娘,都是一惊,三娘与那女子竟有七八分相似来。

    三娘一礼道:“两位有礼,不知两位如何称呼?”那女子父亲回了一礼道:“小官人有礼,小人乃一个画匠,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姓王,名义。因许下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内妆画影壁,因此来到此处,只待天气回暖,便去庙内点画。”

    三娘恍然道:“原来是王画师,我姓扈,这位是我师弟,姓史,华阴史家庄人氏。”那王义惊呼一声道:“庶莫是史家庄闻名的扈官人与史大郎?”两个道:“正是。”

    王义大喜道:“原来是两位贵人,这趟小人能还得此愿,还真亏了两位贵人。”当下王义说了缘由,三娘与史进方才知晓,原来去岁临近年末时,朱武看经年下来,山寨钱粮富足,便想着以史家庄之名,重修左近道观寺院,以扬善名,当时众人商议定后,便有朱武一手操办,三娘与史进两个并未记在心上。

    听了话后,三娘笑道:“那可真巧了,王画师,这位小娘子是家中哪位?我看着怎么与我这般相像。”王义道:“这是小女,名唤玉娇,年方十八,只因生得好,都唤玉娇枝。”说罢引王玉娇上前来与两个见礼。

    史进左看师哥右看玉娇,半晌才道:“我的爷,真个儿像,只是神态娇弱,不似师哥英姿飒爽。”三娘灯下细看了,又吃了一回惊,口中只道:“真个是像,若不仔细看时,认不出。”跟着对王义道:“既然如此有缘,便请画师楼头看座,吃上几杯酒。”当下四个便投一旁一家酒肆中来。

    到了店内,拣个齐楚阁儿坐了,三娘坐了上首,史进一旁对了,王义坐了对席,玉娇挨着王义坐了。此刻店外已然华灯初上,店内仍旧酒客不断,俱是走得累了之人进来吃杯酒暖身。

    三娘教店家暖了三壶酒来,铺下羊肉并几道小菜按酒,酒过三巡后,三娘问了父女两个初到,可有下处时,王义只道暂在一户人家中寄顿。听罢三娘道:“史家庄在郑县也有几处屋宇,画师既是庄内请来重修寺庙之人,明日便到一处小院安顿如何?”王义大喜,他左近不缺盘费,只是住处不好寻得,只觉委屈了女儿,此刻听得,便连连相谢。

    席间说些闲话,玉娇因有父亲在场,只是低头小酌,小口吃菜,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倒是史进这厮一双眼看来看去,眉花眼笑起来。三娘暗想:“看来这个大郎便是有了对眼人儿了。”

    少时吃得饱醉后,王义领着玉娇告辞而去,三娘算还了酒钱,与史进又到街上看灯闲走一遭。路上三娘笑着问道:“大郎,可是看中了那玉娇?”史进红了个脸道:“只是看那玉娇与师哥着实相像,因此多看了几眼。师哥,缘何你两个如此相似?”

    三娘白了他一眼道:“我怎知道?我还道你是看上人家了,打算过些日子便请人说媒去,你既无此等心思,那便罢了。”史进犹疑片刻道:“师哥,适才见了玉娇,我还道是师哥换了女装来与我把臂同游,心头还暗喜了一回。”

    三娘啐了口,看着史进怒道:“与你说了多少回,我是你师哥,便是一辈子的师哥,不可有他念!”史进低头道:“师哥真是铁石心肠之人。”三娘瞪了他一眼道:“你再如此,我便不睬你了!”史进这才怕了道:“俺不说便是了。”

    三娘叹口气道:“大郎,你师哥我终日游走江湖上,不懂内堂持家,不懂相夫教子,更不会生儿育女,并非大郎良配,不必为了师哥,误你一生。那玉娇与我相似,看起来也是个闺秀女儿,正是你的良配。早晚师哥与你做主,遣人说媒,将她配与你,如此可好?”

    史进听了半晌后方道:“但凭师哥做主便是。”三娘这才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弟。”两个说说笑笑又回会馆安歇不提。

    翌日,三娘教会馆内庄客收拾了邻侧一处小院,这小院也有前堂内苑,三四间耳房,邻着会馆,也是个好去处。又遣十余名庄客去王义下处,一同将家搬了过来,只一天便安置妥当,自此王义父女两个便在此住下。

    三日后,三娘找了媒人上门替史进求亲,王义无甚依靠,见史进好汉一条,又有诺大产业时,便一口应允了,下了聘礼,换了文定后。随后寻人批了两人八字,看了个好日头,便在二月中成亲。

    定下亲事后,众人都替史进欢喜,这天回到史家庄后,众头领都在庄内,一起贺了史进,便教庄客张灯结彩,置办婚事,只等到了婚期日,便可迎娶来完婚。

    不想这日上,郑县城内会馆使人来,那人火急到了庄内堂上,众头领都在,纳头便拜道:“众位头领,祸事了,那王义画师近日到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内妆画影壁,王家小姐也前去还愿。却被本州贺太守撞见,那厮为官贪滥,非理害民。不想正见了王家小姐有些颜色,便要强娶为妾。王义不从,直说已经许了人家,正是华阴史家庄。那贺太守听了史家庄更怒,昨日前来强抢,会馆内并小人在内三四十人拼死抢得小姐出城来,但死伤三十余人,还陷了王义在城内!”

    闻言众头领都是大怒,三娘道:“王家小姐在何处?”那会馆庄客道:“由几人护送在路上,小人快马先回来报讯。”当下三娘先教史进领一彪人马前去接应。

    史进去后,三娘恨恨道:“这个贺知州端的可恨,他这是再与我等示威。”朱武也道:“郑县府衙内传来消息,这个贺知州不正眼看觑少华山与史家庄,还扬言早晚提兵来扫荡两处,只是近日忙于料理大郎婚事,不及理会。这时看来,须使人做了他方可。”

    三娘眼前一亮道:“我有一策,听我道来,我与那玉娇枝颇为相似,我等不妨如此这般。”朱武等人听罢都道:“寨主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公孙胜却道:“贫道掐指一算,此趟有惊无险,寨主此策可行。”

    当下三娘不理朱武等人言语,取了短刀暗藏在身后,拿了几套女装包了,自往郑县而去,朱武等人只得引兵准备前往接应,又教汤隆领军伏于郑县左近看顾,陈达、杨春两个引数十个精壮锐卒扮作客商潜入城内,探听消息,以备接应。

    史进接了玉娇回到庄内,听闻三娘独自去刺杀贺太守时,虎吼一声,单枪匹马便追了出去,旁人都拦不住。

    却说三娘到了郑县城内,先在一处客店内换了女装后,独自一人到了州府来。府衙门吏问时,直说是王义女儿来求告太守宽赦老父。门吏听得是太守要的人时,不敢怠慢,便引了进府内。

    那贺太守听得此事,顿时大喜,散了公堂后便直入内苑来看。进到屋内时,只见那玉娇果然娇滴滴的在那里坐着。

    太守大喜,遣退左右后,便欲白日宣淫,上前来搂时,不妨三娘柳眉倒竖,掣出短刀来,只一刀便断了喉咙,又复一刀割了头来,那贺太守登时身死当场。

    杀了贺太守后,三娘换下血衣,依旧穿了男装,取一副神鬼面具带了,提了贺太守头颅抢出屋来。屋外一众人看了皆是肝胆俱裂,三娘将贺太守那头扔了出去,厉声喝道:“贪官授首在此!”

    这一闹惊动府内做公的并内苑家丁,抢出三五十人来,三娘毫无惧色,上前夺了两口刀来,刀光闪过时,早砍翻三五人来,随后势若猛虎般冲入人群内,只顾乱砍乱杀,又搠翻五七人,余人见了大惊,哭爹喊娘的四下躲避。

    杀散一众做公的后,三娘便取出一支响箭来,直放上天去。城内陈达、杨春两个看得讯号,登时与三五十个锐卒掣出兵刃来,一发声喊从会馆内杀出。街上百姓见了纷纷掩门闭户,这群人直杀到城门口,守门卒子不防,顿时被陈达、杨春两个尽数杀了。

    两个才开城门,史进便单枪匹马抢入城来,不及与两个搭话,径直往知府衙门而去。到了衙门后,史进掣出朴刀一路杀了进去,到了内院与三娘会合,见三娘无恙,史进一颗心方定了。

    却说史进冲入城门后,只片刻汤隆兵马也抢入城来。汤隆兵马都穿了官军服色,入城后汤隆按三娘所定计策,教士卒只说:“江洋大盗刺杀知州,官军入城搜捕,各自归家!”众百姓、城内公人、兵卒纷纷避走。

    这伙官军进城后,先占了各处城门,围了府衙各处要地,随后接应公孙胜、朱武等人入城来。到了府衙内接住扈三娘后,一行人便在府衙大堂上坐定,将一众府内押司、文吏、做公的四五十人都捉拿了,不曾走脱一个,俱都押到堂上来。

    三娘看了对朱武道:“但凡不是我寨中人时,俱都杀了,换上我们的人。”朱武应了,将不是寨中人的三十多人一起拿下,便都教杀了。

    随后自取其他州县自家的押司、文吏、公人前来充任,又请来郑县知县,汤隆自上前通禀。只说江洋大盗张三李四并十余人潜入府衙来,刺杀了贺知府,又杀死府衙内押司、文吏、做公的数十人。

    那知县事发时在县府内,只听城内闹起刺客,不明所以,只得听了汤隆言语,又得了史家庄贿赂,兼喜食那冰粉,亦是个糊涂官,不辨真伪。

    当下知县便叫本县推官动文书申达中书省起奏,都做“江洋大盗张三李四勾结城内地痞二三十人,因此赚入府衙内,杀害知府性命,又杀害府内押司、文吏、公人三十余人。”叠了公文,星夜差人急急上京师,奏知此事,不在话下。自此华州最后州治府县上下属吏也一遭换成了少华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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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三娘酿酒透瓶香 大郎无礼小松林

    却说少华山众好汉杀了贺太守并知府衙门一干属吏,郑县知县做了个江洋大盗行凶的公文上报,随后众好汉便使手下文吏、押司出榜安民。听得贺太守并一干知府衙门贪官污吏被杀,百姓们尽皆额手相庆,少华山众好汉对百姓秋毫无犯,又将十几个平日里为非作歹的地痞流氓捉住杀了,交予郑县知县衙门,只做凶身案犯。

    在城内待了几日,华州府百业安复后,史进、朱武、汤隆等才率领一众军马离开,汤隆手下官军自回驻地,调军文书皆是后补,因左右属吏皆是自家人,一纸文书尚算简单。史进、朱武则引军护着三娘与王义回史家庄,那王义早被众好汉大喇喇的放了出来,那王义起初惊疑不定,但看知县官对几位好汉都是毕恭毕敬,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史家庄将养数日后,王义大好,只得再过数天便可主持史进与女儿完婚,众好汉依旧筹备婚事,只要将少华山开山以来第一遭喜事办得热热闹闹。

    这几日越临婚事近,史进却越是闷闷不乐起来,想寻扈三娘说话比武时,左右都说寨主与朱武去了华阴县办公事,史进也不知是什么公事,一连等了数日都不见两个回庄来。

    第三天上,望着离婚期还有两日,史进再也等不及,独自一个打马望华阴县而来。到了县城里,遇上陈景王元两个,两个纳头便拜,史进道:“寨主与军师何在?”陈景王元俱道:“只在官库酒作坊内,已经四五日不出。”史进奇道:“在那里作甚?”两个道:“只教取了左近村坊酿酒之人听用,许是自酿酒。”史进听了更是狐疑,便教两个引他前去官酒作坊。

    到了官库酒作坊,两个引史进入内,转过晾堂,此处晾堂专做酿酒粮食晾晒,重叠共有三座。晾堂又有数个巨坑做酒窖,入了一座大屋,内有窖池数座,但这是屋内却多了一座大锅。此大锅并砖石垒砌的基座呈圆形,分上下两层,有两人多高,几乎顶着屋面来。

    史进三人呆看了一回,见到屋内聚了一群人,三娘与朱武正在那群人前头,引着一众人望着。史进大喜,上前道:“师哥,作甚望来?”三娘连忙虚了一声道:“稍后便见分晓。”

    只见那大锅座下柴火旺盛,似乎在蒸煮锅内东西,一股股酒香浓烈扑鼻而来,整锅都密不透风,只一根竹管通了出来。看了片刻后,那竹管内汇出涓涓细流来,众人登时欢呼起来。

    史进不明所以,但三娘却甚是高兴,拉着史进的手蹦跳起来,大声喜道:“大郎,我的透瓶香总算能大量酿制了!”史进软玉在手,心头一跳,趁着人多时,反手握住问道:“什么透瓶香?”

    三娘尚未发觉不妥,只笑着道:“这透瓶香乃是醇厚美酒,比一般的酒更加好喝。”说着又反手拉着史进走上前来,从盛酒坛中接了一杯,递给史进道:“你且尝尝看。”

    史进接过喝了一口,果然那酒入口甚是浓烈醇香,入腹后便如又股暖流而下,史进赞叹道:“这酒果然是好酒,当真有力气。”

    朱武也是笑着上前来道:“这酒乃是经这口天锅蒸煮后,取酒水蒸汽,冷结后方得。这酿酒的法子,还是寨主这等才智之士方能想得出。”

    三娘笑道:“其实这酿酒的法在汉代便有,只是年代久远,又多经战乱,失了法子。我也是翻查各家书籍,方才从一本孤本书中找到。也多亏了军师,找来这许多酿酒行家,一起尝试多次,方才得了这酒。”

    朱武对陈景、王元两个笑道:“此酒今后便唤透瓶香,制法由史家庄独有,只教在县里好生经营,今后山寨便又多了一条财源之路。”陈景、王元两个也尝了那酒,顿时大喜,领命自去经营不提。

    史进拉着三娘出了屋来,望着三娘道:“师哥,这许多天不在庄上,你便是在此琢磨酿酒?”三娘笑嘻嘻的点头道:“正是啊,那日偶然想起你大婚,若无好酒相贺时,便落了下乘。”跟着三娘将那酒杯举到面前道:“这酒也算我给你的大婚贺礼,可喜欢?”

    史进勉强一笑道:“自然喜欢,师哥有心了。”三娘拍拍他的肩头道:“也是歪打正着,军师听了这酒,便觉得或可大量酿制,便招了一干酒坊酿酒好手一起商议,如今有了成法,将来山寨又多了一条财路。大郎,你说这酒可卖到多少贯一斤?”

    史进看她笑靥如花,忍不住胸口一闷,口中道:“师哥自有计较。”说罢转身便走,三娘愣了一愣,急忙与朱武交代两句后便追了出去。

    出得官库酒坊来,只见史进骑了马便走,三娘急忙也上了自己那匹青骢马直追上去,直追到城外十里处,三娘方才追上史进。赶上勒住史进马头后,三娘问道:“大郎,你怎的了?”

    史进低头道:“师哥,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苦。”三娘扶额哀叹起来,暗想:“这小子还是余情未了,看来这段又是他初恋,我早晚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更难忘怀,待他大婚后,马上与公孙先生去找那慈照和尚,不见他一些时候,他又新婚燕尔,早晚便会忘了此情。”

    当下三娘道:“大郎,后日便是大婚之期,一个月前,我收到王进师傅回信,他会赶来观礼,或许明日便到了。你需记得,到时候,寨中一众兄弟都在望着你,师傅也在望着你,师哥在望着你,这时候可不许犯浑!再者那玉娇与师哥一般模样,也算遂了你的心愿,还有何不甘?”

    两马并辔而行,史进听了言语,心头更堵,只看着三娘道:“师哥是师哥,玉娇是玉娇,俺自分的明白。师哥,你我当真就此无份?”三娘怒道:“都说了是你师哥,你还待如何?”史进也是忍不住怒道:“师哥,你是知道我心意的,我想娶的人便是你!”说罢竟然趁两马并辔时,一把搂住三娘,便要往唇上亲下来。

    三娘与史进一处多时,最是没有防备,不防竟被他真的搂住,但随即反应过来,不待史进亲下时,猛然伸手锁住史进咽喉,并未让史进得逞。三娘一时竟然呆了,没想到史进这厮竟然如此大胆,意图侵犯自己,回过神来后,三娘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跟着一脚踹将过去,将史进踹落马下,跌个四脚朝天,还不解恨时,跳下马来,追上去便打。史进哪里敢还招?只顾抱了头便往一旁小松林内逃去,三娘更怒喝道:“史进,你这厮给我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

    两个到了林内,史进被追上,三娘一个鸳鸯拐将他扑跌在地,上前揪起来按在一株树干上,怒喝道:“你敢对我无礼?!”史进闭目昂头道:“师哥,你打死我吧,反正就是想要无礼了!”三娘一双美目怒火迸出,没头没脑的便打了十余下,只见史进始终不吭一声,咬牙受着,更不躲闪招架。

    三娘越打手下越轻,到了最后手停在半空,再也下不去,看了史进半晌后,叹道:“原想等你后日大婚后再走,现下看来,待会儿我便与公孙先生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松开史进,扭头便走。

    史进大急,急忙上前去拦住,只见三娘红了眼睛,史进更急,相处多时,从不见她此等摸样,再苦再难时也都是一派笑颜相对,自己竟然把师哥弄哭了,当下史进起手便给了自己一二十个耳光,跟着口中哀求道:“师哥,史进猪狗不如,竟对你干下如此混帐事来,我这便自行了断谢罪!”

    说罢史进竟然反手从怀中取了一把短刀来,猛的便朝心口扎来,三娘大惊,伸手去拦,竟没想史进用了十成力道,一时竟拉不住,待运劲回夺时,那短刃入肉寸许,史进胸前顿时红了一片。

    三娘也急了,急忙扯开衣裳,取了金疮药敷上,口中道:“作甚傻事?我不怪你便是了。”史进笑了笑,一倒头竟然晕了过去,这时三娘方才发现他周身被自己打得淤青多处,看来自己一时怒气,尽然也是没有收力,要不是史进身子健硕,只怕就被当场打死了。

    三娘急忙将史进背出林来,打个呼哨,青骢马自过来,三娘将史进放在马上,拉了史进马匹,与史进同乘一骑,打马返回华阴县去了。

    回到县内,在史家庄会馆内将史进安顿下,三娘看顾了一回史进伤势,开了个方子,教人取了药石来。稍后药石取来,一份熬做内服,一份将一大口水缸内煮上热水,将史进放进去泡了几回后,又与他推宫过血,片刻后史进吐了淤血,方才悠悠醒来。

    见史进醒来,三娘抹了抹额头汗水笑道:“真个儿差点被师哥我打死。”史进也咧嘴笑道:“打死也无怨。”三娘默然片刻后,开口道:“大郎,师哥自小生来便是当男子来养的,女子的温柔贤惠全无。而且最要紧的是,师哥出生时,彗星坠地,地动山摇,命格便是个灾星,当时若非公孙先生师傅前来指点,要么便是师哥被家中人了断了性命,要么便是师哥将阖家刑克而死。当时罗真人也与我批命,但说命里无姻缘,便是强求时,也会将夫君克死。你听我的话,师哥不是良配,那玉娇与师哥模样七八成相似,便是老天与你的补偿,你自当好好珍惜,你我还是师兄弟情分可好?”

    史进咳嗽几声,最后只道:“俺会听师哥的话,但俺永远不会忘了师哥。”三娘面上微笑,心中却暗暗恚怒道:“竟敢意图无礼,老子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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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圩一章史进大婚小登科 三娘寻兄梁山泊

    将养了一日,史进方才能起身,三娘取一辆牛车送回史家庄将养。回到庄内,左右来探问时,史进都只笑说是与师哥比试武艺时,吃了一顿好打。因史进伤了,婚期只得推后,三娘心中有愧,自然是悉心照料,每日药浴、汤药皆服亲自照料,又用银针艾炙推宫过血,是以好得极快,到了第三日上,史进便可下床了。

    这天史进下得床来时,恰好王进也赶到了,听闻史进伤了,吃了一惊后,便进屋探视史进。进到屋内恰好见到三娘抬了药碗出来,三娘与王进见了礼后,王进道:“如何伤了大郎?”三娘嘴一撇道:“师傅自去问他。”说罢便先走了。

    王进不明白两个闹了什么事,只得进屋来,史进见了王进,忍痛正要行礼时,王进急忙扶住道:“有伤在身就不必拘礼。”史进披着衣服请王进坐了,王进问道:“你师哥不是没轻重的人,这次怎的伤了你?”

    史进面带愧色道:“俺猪油蒙心,竟然意图对师哥无礼了。”当下将那件事说了一遍,王进道:“原来你已知道三娘乃是女儿身了。”史进道:“师傅,俺不懂女儿家心思,为何不愿嫁俺?”王进叹口气道:“大郎,三娘说的也对,她那性子并非良配,娶妻求淑女,好汉子要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光耀门楣,不争这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事。再者三娘此等奇女子,巾帼志气,世间只怕难寻降得住她的男子。”

    当下王进开解了一番后,史进方才展颜,但只期期艾艾的道:“可师傅,俺竟然想对师哥做那无礼无状之事,师哥恼了俺。”王进笑道:“她但救你时,便已经不恼了,三娘豪迈不羁,这等小事不会记在心上。你只需待她如从前一般,敬她重她便可。大郎,安心将养几日,好好成婚去,这般方好。”

    史进应了,这时三娘拿了针灸小包进到屋内,口中说道:“师傅的话正是,大郎,你我义气儿女,休要纠缠那女儿之事,没由来的短了气概,不是好汉!”

    史进道:“俺知道了,日后必当只想着建功立业,留名万世。”三娘笑了笑道:“好啦,现下先治伤,耽搁了你的婚期,师哥罪过大发了。”当下便命史进解衣施针。

    王进看了道:“三娘,你让大郎这般赤条条的施针,只怕不妥。”三娘奇道:“有何不妥?隔着衣裳我可不会施针。”王进道:“须知你是女子,旁人知晓了名声不好。”三娘笑道:“师傅,医者眼中只有病患,并无男女,这会儿你怎么又迂腐起来了?”王进看了史进一眼笑道:“看吧,你师哥便是个如此的奇女子。”三个笑了一回,一场风波就此揭过。

    将养了十余日后,史进伤势好了,看看月末有好日头上,此前与王义家做了纳采、纳吉、纳征,礼数齐备,便定下了亲迎之日。三娘、王进并一众山寨头领都召集人手准备,史家庄不知杀翻了多少头牛羊猪鸡鸭,那新酿好的透瓶香也扎了红彩来置备,庄子上下俱都张灯贴符,披红挂彩的,准备迎亲。

    这日到了婚期,史家庄便吹吹打打的办起婚事来,午时先请左近村坊吃了顿酒,到了午后史进亲自引了迎亲队伍便要出门。因史进老夫高堂俱都不在,王进便充任男方家长来,立于门下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史进恭敬答:“诺。惟恐不堪。不敢忘命。”当下便吹吹打打去隔壁村坊迎亲。

    王义父女两个自被救出后,便一直安顿在左近村坊内,只等婚期到来。迎亲这天,玉娇早早起来,自有村中妇人替她整理妆容,午后穿了喜服,戴了凤冠与披肩,只等在家中。

    少时,史进骑了匹高头大马,穿了红喜服,马匹也披红挂彩的,带了迎亲队伍到来,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左近村坊皆来庆贺,孩童绕着花轿跑,停在新娘门口,好不热闹。

    那家村坊早已等在那里,只做娘家人,招呼庄客们迎入了队伍,乐人、喜娘和迎亲的其他人,都受了酒、茶招待,还得些彩绸等礼物。吃饱喝足,乐人开始吹奏曲子,便是催促新娘赶快上轿

    催了一回后,玉娇在几位喜娘相伴下,出到堂来拜别父亲王义。王义红了眼睛告诫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夫家之命,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乐声响起,玉娇洒泪拜别父亲,一众村中妇人只做娘家人送她到内闱门口,再一次整理她的裙裾,又煞费苦心地道:“谨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村中七姑八表的妇人们牵着新娘走到门口,立住脚步,都笑着朝新郎官史进唱着歌谣讨赏:“新娘领出门,礼多方才好。此不比平常买卖。十万贯,绑一起才够。”史进呵呵一笑,也回唱:“自古以来,士绅不带金。”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庄客随从依规矩在马前撒下百余个红包,每个红包里装几个小钱,村中孩童上前哄抢。众庄客、喜娘趁此机会,一发上前,请了玉娇新娘上轿,迎亲队伍便起了花轿,直奔史家庄而去。王义这头自有庄客摆布筵席,招待众邻不提。

    到了史家庄后,史进在前,喜娘扶着玉娇一同来到堂上,整个庄子鞭炮钟乐齐鸣,人人喝彩叫好。到了堂上来,先拜天地,再拜父母,王进自坐了父母位上,桌上供了史太公牌位。

    拜了之后,自有喜娘走上前去,打散史进、玉娇夫妇地发髻,而后将夫妇二人的头发系在一起,梳成一个顶髻,这便唤作结发。喜娘一边结发一边吟唱着诗句,等将夫妇二人的头发系到一处。

    结发后,喜娘又递来两个紫金钵,钵底用红、绿丝线打着同心结,名唤合卺礼,两个双双喝了酒来。饮罢,夫妇两个一齐丢掉酒具。玉娇地用力掷下,史进则轻轻一抛,玉娇的酒杯落地后跳起,史进的落地后寂然不动。观礼的众人见了,齐声赞礼:“好兆头”。酒杯一个跳,一个不动,便意味着多子多福。

    等喝彩声稍平,一名喜娘端上“定情十物”。喜娘先自第一盘子上取下第一定情物手镯,边向玉娇手上套,边吟唱:“何以致契阔?绕腕双玉镯。”接着是第二件定情物臂钏,又给玉娇套上,吟唱道:“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第三件定情物是戒指,她接着吟唱:“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众喜娘笑着合唱:“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史进将戒指给玉娇带上。第四件是耳环,伴娘吟唱:“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而后从盘子里取下耳环给玉娇带上。第五件香囊,吟唱道:“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第六件定情物玉佩,吟唱的是“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第七件正是同心结,伴娘接着吟唱:“何以结同心?素缕连双针。”第八件定情物金簪时伴娘吟唱:“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第九件玳瑁钗吟唱:“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第十衣裙吟唱:“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然后将两个送进洞房,众人跟去看时,两个在内交拜了。交拜后玉娇坐于床上,自有喜娘服侍,行了撒帐、合髻之仪。喜娘上前与夫妇两个各剪一缕头发,结成同心结的样子,作为婚礼的信物。

    随后便是还有除花、却扇的仪式,直到灭烛为止。在灭烛之前,按习俗众头领都挤将进去,笑呵呵刁难新人,便是闹洞房,三娘却是闹得最凶,直把两个作弄够了方才放过,众人都是开怀大笑不止,史进与玉娇也都笑逐颜开。

    此时已到了尾声,史进从玉娇的凤冠上摘下一朵花,喜娘吟唱诗句,玉娇解开史进花冠上的绳结,然后,花朵散落到床上。喜娘自来放下床上的帐幔,周遭聚着的众人齐声吟着贺众人边唱边退出婚房,接着是关门声,婚房安静了……

    出了洞房,三娘邀了王进并一众头领饮酒作乐,其间觥筹交错,猜枚斗饮好不热闹。王进得见公孙胜、朱武、裴宣等好汉也是喜不自胜,都吃得八分饱醉。

    又吃了几寻后,王进到后院净手,见三娘方净手而回,便在廊下道:“可曾后悔来?”三娘不解道:“后悔甚来?”王进笑道:“为师起初收到喜帖时,还道是你与大郎成对来。”三娘噗嗤一声笑了道:“师傅,你也是个老不尊的,只爱取笑。”

    王进笑了笑,叹口气道:“三娘,你乃当世第一奇女子,为师看你这少华山与史家庄经营的如此密不透风,便知你其志不小,为师虽不反对你们替天行道,但切不可做那犯上之事来啊。”

    三娘眨眨眼笑道:“宋室气数未尽,我怎会如此不智?不过师傅,但若将来宋室气数已尽时,你还要匡扶宋室么?”

    王进笑了笑洒然道:“气数已尽那便是天命所归,但只要有明主降世,自当匡扶明主,为师并非那迂腐愚忠之人。”

    三娘也笑道:“我看师傅也不是。”两个笑了一回,各自回席间安坐,当夜都是大醉了一场。

    史进婚后,过了三日,三娘收到两封书信,一份是师娘寄顿来的,内里有师尊周侗言语,三娘看了后便将信函烧了。另一份是柴进书信,直说:高太尉派了京城卢虞侯、富安两个去沧州对付林冲,被林冲识破后,当场杀死差拨、卢虞候、富安等三人,放火沿烧大军草料场。那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帖,仰缉捕人员将带做公的,沿乡,历邑,道店,村坊,四处张挂,出三千贯信赏钱,捉拿正犯林冲。林冲撞回柴家庄后,庄客与了他柴进留书,林冲持了书信上了梁山去。

    三娘看罢后,唏嘘一阵,看来师兄这星命之数还当真难改,便想着先去梁山看望林冲。看看日头也回暖了,便与公孙胜商议了,两个打栓了包裹,三娘背上负了鸱吻刀,腰间挂了日月刀,公孙胜还是道士打扮,两个辞别王进、史进、朱武并一干头领,便取道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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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圩二章扈岚问讯郓城县 刘唐赤卧灵官庙

    却说扈三娘与公孙胜两个结伴望京东西路而来,从华州渭水乘船直入黄河水道,不一日过了汴京后弃船登岸,望济州郓城县而去。晓行夜宿,道路艰辛,行了一个多月后,已经到了县城之内。

    入了县城,两个投个客店安顿了,又来到街上,寻个酒店内坐下,叫了四角酒来,三五斤羊肉并蔬菜瓜果按酒,便先吃了起来。酒过三巡,三娘道:“到了此处却不知水泊梁山远近,可先探问一遭。”公孙胜道:“须问得谨慎,莫教做公的起疑。”三娘道:“我省得。”

    当下三娘唤来店家,那店家问道:“客人还要些酒肉?”三娘道:“便再来两角酒。对了店家,我乃初到贵地游玩,左近可有甚凶恶之地去不得的?”

    那店家道:“你这客人尚算仔细,游玩赏地还先问个道,若不问时,撞进强人窝里去,枉自丢了性命。”三娘道:“什么强人,这等厉害?”

    那店家道:“俺们这济州管下有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如今有三个强人,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强人,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拒敌官军,掳劫过往客人,官府都禁他不住。听闻近日山上又添了一个强人,原乃是京中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更是了得,左近州县都不敢小觑他。客人待要游玩时,那水泊梁山却是万万去不得的。”

    三娘道:“那水泊梁山不知在何处,先问个明白,也就不走那方。”当下那店家将水泊梁山所在说了。正说话间,只见一队军马从店前经过,为头一个都头,领着二十个土兵,此人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甚是雄壮的一条好汉。

    三娘与公孙胜见了那人,公孙胜问店家道:“这位都头是何人?”店家道:“这位都头正是本县步兵都头雷横雷都头。本县尉司管下有两个都头,一个唤做步兵都头,一个唤做马兵都头。这马兵都头,管着二十匹坐马弓手,二十个土兵。那步兵都头管着二十个使枪的头目,二十个土兵。那步兵都头姓雷名横,为他膂力过人,跳二三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还有一个马兵都头姓朱名仝,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满县人都称他做美髯公。”

    三娘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这两位好汉,也是江湖上闻名的。”公孙胜也道:“他两个名头贫道也听过,但这郓城县尚有一位更出名的好汉,不知官人可听过?”三娘笑道:“先生莫不说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宋江么?”公孙胜道:“正是此人。”三娘道:“及时雨急人所困,的确是侠义所为,但为人到底如何,须见了方知。”公孙胜微微一笑道:“贫道也是这个意思。”

    公孙胜又道:“除了宋江,听闻还另有一位闻名的好汉。”三娘笑道:“先生这是考究起我来了,还有一位好汉可说的是东溪村的托塔天王晁盖晁保正?”公孙胜笑道:“正是此人。”

    三娘寻思道:“看日子算来便是到了要劫那生辰纲,左右无事,不如参与其事,再取些钱财,也能结识晁盖一干人等,也是好的。”当下三娘道:“既然如此,看天色还早,不如就去东溪村走一遭,结交了那晁保正也是好的。”公孙胜笑道:“正是,早就想去相见。”两个商议片刻便打算投东溪村去,向店家问了道路,两人吃顿酒肉后,便算还了酒钱,回到店里取了行李复行。

    出城往东行了一二十里,天色黑了下来,两个打着火把行路,到了东溪村灵官庙前,三娘看那殿门开着,笑道:“先生,不如先到庙里歇息片刻再走。”公孙胜道:“也好,入庙不进去参拜,倒也不妥。”两个便走进庙里去。

    到了庙里,三娘拿着火,当先照将入来,只见供桌上赤条条地睡着一个大汉。天道又热,那汉子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鼾声如雷的沉睡着了在供桌上。公孙胜看了,微微皱眉,上前挡住三娘目光,口中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蠢汉,在此睡觉,到污了官人眼睛。”

    三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在西北军中时,这些赤条条的汉子,见得更多。”公孙胜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两个说话时,早早惊醒了那大汉,只见他坐起身来,火光下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扎起两条黑茸茸的毛腿,赤着一双脚,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面相极是凶恶。那大汉见了两人时,厉声喝道:“你两个鸟男女是何人?敢打扰俺睡觉?”

    公孙胜冷笑道:“你这厮赤条条的睡在此处,说话无礼无状,看着便不是好人!”那大汉起身穿了衣裤,瞪着眼睛怒道:“爷爷自在此处睡觉,干你甚事?”

    见两个便要争执起来,三娘笑道:“我两个正要去见晁保正,有一场富贵要说与他,你又是何人?”那大汉瞪圆了眼睛道:“两位认得晁保正?”公孙胜正待说话,三娘却按住道:“自然认得,你待如何?”

    那大汉道:“你两个有何富贵说与保正?”三娘笑道:“为何要说与你听?你且通个姓名来。”那大汉道:“俺姓刘,名唐,祖贯东潞州人氏,因这鬓边有这塔朱砂记,人都唤俺做赤发鬼,特地送一套富贵来与保正哥哥,你两个又送甚富贵来?”

    三娘暗自笑道:“果然是赤发鬼刘唐。”当下正色道:“你可知我两个名头?”那刘唐道:“不知。”三娘道:“我乃蓟州一丈青扈岚,这位是蓟州入云龙公孙胜道长。”

    那刘唐听了啊吔一声,纳头便拜道:“庶莫是威震西北的一丈青扈岚扈义士?”三娘点点头,笑着扶起刘唐,刘唐又看了看公孙胜道:“先生大名也是早有耳闻。”当下三个见了礼,便在殿内席地而坐。

    坐定后,三娘道:“刘唐兄弟此趟来可是为了那十万贯金珠宝贝?”刘唐惊道:“扈义士果然消息灵通,那大名府梁中书备下十万贯金珠宝贝,做了生辰纲,早晚便要送上东京去与他岳丈蔡京贺寿,俺便想着将此消息报与保正知晓,劫了他的生辰纲,早晚得一场富贵。不想扈义士与道长也知道这个消息。”

    公孙胜瞪大眼睛,他两个一直赶路,何时知道这个消息来?越发觉得扈三娘这个女子鬼神莫测,但也不点破。三娘却笑道:“这生辰纲四年前我也劫过一回,内中情形自然知晓。”

    刘唐与公孙胜都是吃了一惊,刘唐道:“四年前那次原是扈义士下的手,这泼天大案至今官府也不得要领,原来是扈义士下的手,难怪、难怪。”

    三娘笑道:“刘唐兄弟,也别叫扈义士,我更愿听人叫做扈官人。”刘唐应了,三娘道:“既然都是为了这生辰纲而来,不如一同结伴去保正庄上,共谋富贵。”刘唐大喜道:“正有此意。”

    公孙胜微微皱眉,低声对三娘道:“你我都不认识晁盖,你这般说来,若晁盖不接纳时,岂不伤了面皮?”三娘笑道:“若晁盖没这胆量,也不配我两个结交了。”公孙胜闻言也觉得有理。

    三娘见刘唐衣裳破旧,便从包袱内取了一套大些的男装与他道:“刘唐兄弟,我这里有套新衣鞋袜,你且穿了,同去见保正,若是穿得不周正时,恐教他小觑了。”刘唐大喜,接过谢了道:“还是扈官人想的周到。”当下刘唐便换了那套男装,只见头上裹了一领青头巾,身穿一领黑绿罗袄,下面腿缠护膝,八搭麻鞋,换了之后果然精神了许多。

    三娘道:“时辰不早,连夜到他庄上方好,在此久留只怕遇上巡夜的官军。”话音才落,只听殿外一阵嘈杂之声传来,殿门窗户都透进火光来,外面竟然来了许多人。

    三个急忙出得殿来时,只见殿外白地上站了二十余人,为首一人正是那郓城县步军都头雷横。原来今日雷横领了郓城县知县时文彬之命,教巡视左右村坊,当晚他引了二十个土兵出东门,绕村巡察,遍地里走了一遭,早到灵官庙前,见殿门不关,雷横道:“这殿里又没有庙祝,殿门不关,莫不有歹人在里面么?我们直入去看一看。”

    雷横话音才落,殿内闯出三个人来,雷横看时却是两俗一道,那两个俗家人,一个穿得富贵些,一个寻常打扮,倒一时吃不准是何路数,当下指着三个喝问道:“你们三个是哪里人?在此作甚?”

    三娘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是雷都头,我们三个都是晁保正庄上人。”雷横瞪眼道:“胡说,在庄上不曾见你们三个。”三娘笑道:“近日方到的。”

    雷横见三娘与公孙胜都有大包行李,顿时疑心起来,暗想道:“这三个黑夜在此,便不干净,还背了几个大包,庶莫是贼人偷了保正,在此分赃。”当下喝道:“打开包袱我看,里面是何东西?”

    刘唐早已按耐不住,喝道:“看你个贼厮鸟!”当下掣出一根短棍上前便打。

第圩三章雷横斗勇灵官庙 晁盖认义东溪村

    却说刘唐拈着短棍,直奔雷横。雷横见刘唐赶上来,呵呵大笑道:“贼厮鸟,却不是做贼,心虚漏了相?”说罢挺手中朴刀来迎。两个就大路上厮并,但见:一来一往,似凤翻身;一撞一冲,如鹰展翅。一个照搠,尽依良法;一个遮拦,自有悟头。这个丁字脚,抢将入来;那个四换头,奔将进去。两句道:虽然不上凌烟阁,只此堪描入画图。

    当时雷横和刘唐就路上斗了五十余合,刘唐短棍不趁手,眼看便要遮拦不住时,扈三娘一声娇叱,日月双刀上前隔开两个,口中道:“且住,我有话说。”

    雷横占了上风,见有人来帮,也先跳出圈子喝道:“你待如何说?”扈三娘笑道:“雷都头,非是我小觑你,你这二十余人非我三个敌手,若再厮杀时,枉自送了性命。我三个真是晁保正旧识,若不信时,我们一起投保正庄上去,问个明白便了。”

    雷横大吼一声道:“谁送了性命,先问问我这口朴刀!”当下便上来与三娘撕拼,三娘笑了笑,看来这头插翅虎还是须得好好打压一番才是。当下娇叱一声,双刀替下刘唐短棍,上前与雷横斗了起来。

    斗了二三十合,三娘那两口刀,刀法妙速,神鬼莫测,雷横被裹在刀光中,只见面前都是刀影重重,遮拦不住。众土兵见雷横要输时,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刘唐、公孙胜各取兵刃在手,便欲上前相帮。

    三娘却冷笑一声喝道:“先生、刘唐兄弟不须动手,且看我手段!”两个暂歇一时,只见二十个土兵上前来时,三娘毫无惧色,双刀做铁尺来使,只用刀背与刀面拍打,不一时打翻了五七个,余人不敢再上前来。

    雷横暗暗叫苦,原想这人弱小一个,却不料如此厉害,再苦斗数合眼看就要输了,这是三娘却跳出圈子,绰刀而立,笑着说道:“雷都头,不想伤了和气,还是一同到保正庄上走一遭如何?”

    雷横喘息方定,只想遇上了悍匪,今遭性命堪虞,却不想三娘主动罢手,也不敢再上去撕拼,却不肯落了面子,口中道:“也好,保正庄上人打翻县里兵马,我也要寻他问个曲直!”三娘白了雷横一眼道:“你不就是想讨要些汤药费么?此事无须惊动保正,打翻你那几人,我这里汤药费与你,到了庄上不必再提!”说罢取了五十两银子送到面前。

    三娘道:“这里五十两银子与你做汤药费,若有多时,你们自分了,也不必还。”雷横收了后道:“多的便是压惊费,看你爽利,到了保正庄上,这节便不提也罢。”

    刘唐却按耐不住喝道:“官人,缘何与他银子?他本事不及,已经是输了,还有脸要银子?”雷横怒道:“这位官人自与我,干你甚事?我看这官人与道长便是良善之辈,你这等人定是贼骨头!”

    刘唐大怒,又要上前来撕拼,公孙胜急忙劝住刘唐,三娘拦在雷横身前,三娘道:“刘唐兄弟,雷都头武艺了得,也是位好汉,他公务在身,四处巡捕,职责所在,无可厚非。今夜斗了一场,正是不打不相识啊。”

    说罢三娘走到刘唐面前耳语道:“忍一口气,休要惊动官府,坏了生辰纲的大事!你不听我言语时,便不算你那份!”刘唐这才止了,只是忿忿不平的瞪着雷横。

    三娘看两个如斗鸡般,与公孙胜相视一笑,便拉了雷横先走道:“雷都头,一并去保正庄上歇息一回,也好让你释了心中疑惑。”雷横道:“便走一遭何妨?”当下伤了的土兵相互搀扶起来一起走了,公孙胜拉着刘唐走在最后。

    路上雷横道:“既然说是保正庄上人,小官人可知保正事迹?”三娘笑道:“自然知道,我家保正便是这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祖是本县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当初这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人下水,在溪里,无可奈何。忽一日,有个僧人经过,村中人备细说知此事,僧人指个去处,教用青石凿个宝塔,放于所在,镇住溪边。其时西溪村的鬼,都赶过东溪村来。那时晁盖得知了,大怒,从这里走将过去,把青石宝塔独自夺了过来东溪村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江湖都闻他名字。”

    雷横听她说的仔细,心头疑惑又去了几分。行了不多时,众人来到晁盖庄前敲门,庄里庄客闻知,报与保正。此时晁盖未起,听得报是雷都头到来,慌忙先叫开门。

    庄客开得庄门,众土兵先在耳房内歇息,三娘大喇喇的引着雷横、公孙胜、刘唐等人到草堂上坐下,倒似是自个儿家一般,庄客见三娘衣饰华贵,只道是与雷横一起来的,便也不问。

    晁盖起来接待,方才到得草堂上时,三娘望见来人,身长八尺,器宇轩昂,威猛国字脸,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众庄客对他恭敬,便知此人定是晁盖。当下三娘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便假作欢喜道:“阿舅,可寻到你了。”

    晁盖正惊疑不定时,三娘低声道:“先认下来,有场富贵送予保正。我姓扈行三,莫叫错了。”晁盖心领神会,当下只做欣喜万分抱住三娘道:“原来是我外甥扈三郎。”跟着对雷横道:“都头少怪,这人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过活,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一去了十数年。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本京客人来这里贩卖,向后再不曾见面。小可本也认他不得,只看他与家姐一般样子,因此影影认得。”

    雷横见如此说了道:“保正休怪,果然真是令甥,晚间巡防时,见小官人与两位伴当在庙里,只当是贼人,早知是保正庄上人,不致如此,甚是得罪,小人们回去。”晁盖道:“都头且住,请入少坐,再有话说。”

    当下晁盖便叫庄客里面点起灯烛,请都头到里面酌杯。晁盖坐了主位,雷横坐了客席,扈三娘、公孙胜与刘唐下首相陪,几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按酒、菜蔬、盘馔。庄客一面筛酒,晁盖又叫买酒与土兵众人吃,庄客请众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大盘酒肉只管叫众人吃。

    酒过三巡晁盖动问道:“都头有甚公干到这里?缘何遇上我这外甥?”雷横答道:“奉知县相公钧旨:着我与朱仝两个引了部下土兵,分投下乡村各处巡捕贼盗。”当下雷横将遭际细细说了,最后道:“一言不合时,被令外甥打翻七八个土兵来。”晁盖道:“真是得罪了,定当算还汤药费来。”

    刘唐大怒,这雷横收了扈官人一回钱,这时又说来,定是想再讹晁盖。公孙胜却是冷笑不止,三娘却眨眨眼笑道:“雷都头,汤药费适才进庄前不是已经与了你,那可是五十两雪白银子啊。”

    雷横老脸一红道:“还未提及,保正不劳费钞,汤药费令外甥已经赍发了。”晁盖看了三娘一眼,心头狐疑,什么样人一出手便是五十两大银?但口中却道:“不是这话,也是我疏于管教,还劳动都头送他来庄上,稍后自有计较。”

    几个又吃了数杯酒,说些闲话,纷扰一夜,这时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告退,好去县中画卯。”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雷横道:“却得再来拜望,不须保正分付。请保正免送。”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到了门口,晁盖取出十两花银送与雷横,说道:“都头休嫌轻微,望赐笑留,我那外甥不省事,都头多多担待。”雷横道:“不当如此。”晁盖道:“若是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雷横道:“既是保正厚意,权且收受,改日却得报答。”晁盖又取些银两赏了众土兵,再送出庄门外。雷横相别了,引着土兵自去。

    雷横走后,晁盖引了三娘、公孙胜与刘唐三个到后轩下,便问起三人姓名来,三个各自说了。晁盖惊呼道:“原来是威震西北一丈青,云游四海入云龙,两位名动江湖,早想相见。刘唐兄弟也是个好汉,今遭得见三位,真是幸事。”又见了一回礼来,各自坐定再叙话。

    晁盖道:“三位来此定有大事,可是与适才所说一场富贵有关?”三娘道:“此等大事当密议。”当下晁盖遣退庄客后道:“但说不妨。”三娘道:“请刘唐兄弟分说。”

    刘唐道:“小弟打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四年前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谁人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今年又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便可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不才,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献此一套富贵,不知哥哥心内如何?”

    晁盖道:“壮哉!不义之财,取之无碍,便是劫来散与左近贫人也是好的。此事可行,只是三位来此艰辛,又纷扰一夜,且先歇息片刻,再来细说。”公孙胜与刘唐望向三娘,三娘微微一笑道:“便先听保正吩咐。”当下晁盖便唤庄客引三人到客房里歇息。

    公孙胜与三娘各自歇了不提,且说刘唐在房里寻思道:“扈官人与保正都义气,只叵耐雷横那厮,得了扈官人钱财不算,说话不作数,又平白骗了晁保正十两银子,昨夜与他斗来,又吃兵刃不趁手,被他赢了一回,这口气难消。想那厮去未远,我不如拿了条棒赶上去,齐打翻了那厮们,却夺回那银子,送还扈官人与保正,也出一口恶气。此计大妙。”刘唐便出房门,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朴刀,便出庄门,大踏步投南赶来。

第圩四章刘唐晨曦赶雷横 扈岚村口会学究

    北斗初横东方白,天涯曙色残星落。金鸡三唱唤佳人,宝马频嘶催客行。几缕丹霞横碧汉,一轮红日上扶桑。却说这赤发鬼刘唐挺着朴刀,赶了五六里路,却早望见雷横引着土兵,慢慢地行将去。刘唐赶上来,大喝一声:“兀那都头不要走!”

    雷横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是刘唐拈着朴刀赶来。雷横慌忙去土兵手里夺条朴刀拿着,喝道:“你那厮赶将来做甚么?”刘唐道:“你晓事的,留下那六十两银子还了我,我便饶了你!”

    雷横冷笑道:“是保正甥舅两个送我的,干你甚事?你家官人也只是保正外甥,我若不看他两个面上,直结果了你这厮性命,还敢问我取银子?”刘唐道:“昨夜污官人我三个是贼,打不过时,又讹了我家官人五十两银子,到了庄上又骗保正十两银子。是会的将来还我,佛眼相看;你若不还我,叫你目前流血!”

    雷横大怒,指着刘唐大骂道:“辱门败户的谎贼,怎敢无礼!”刘唐道:“你那作害百姓的腌臓泼才,怎敢骂我!”雷横又骂道:“贼头贼脸贼骨头,必然要连累晁盖!你这等贼心贼肝,我行须使不得!”刘唐大怒道:“昨夜兵刃不趁手,今遭定要和你见个输赢。”拈着朴刀,直奔雷横,两个气如斗牛,便撕拼做一处。

    这趟刘唐朴刀趁手,果然斗了个旗鼓相当,两个就路上斗了五十余合,刘唐尚有余力时,雷横却有些力怯了。众土兵见雷横赢刘唐不得,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只见侧首篱门开处,一个人掣两条铜链,叫道:“你们两个好汉且不要斗,我看了多时,权且歇一歇,我有话说。”便把铜链就中一隔,两个都收住了朴刀,跳出圈子外来,立住了脚。

    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

    刘唐不知来人相帮谁人,正狐疑不定时,一个清脆的笑声传来:“正看斗到好处时,却有人拦了。”众人回头看时,只见扈三娘从一株大树上翩然落地,走上前对刘唐道:“你比雷都头武艺好些,不必再比了。”跟着低声道:“你不听我言语,还来私斗,回头那生辰纲便少分一份!”刘唐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只得忍气退到一边。

    三娘上前向雷横道:“雷都头,我这兄弟昨夜与都头斗了一回,因兵刃不趁手,是以落了下风,却才来赶,只是以武会友,再想分个高下,说讨银子只是为激都头出手罢了,都头万勿见怪。”雷横昨夜收三娘一大笔银子,倒也卖她面子,只道:“还是保正外甥省事,小人也知那厮胡为,不与他一般见识,就此告辞。”当下雷横作别而去。

    见雷横走后,三娘上前向那秀才一礼道:“敢问先生大名。”那秀才回了一礼笑道:“小可乃是祖贯本乡人氏,姓吴名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因多有智计,得个诨号智多星。”曾有一首《临江仙》赞吴用的好处:万卷经书曾读过,平生机巧心灵,六韬三略究来精。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谋略敢欺诸葛亮,陈平岂敌才能。略施小计鬼神惊。字称吴学究,人号智多星。

    三娘笑道:“原来是吴学究,久仰大名。”吴用看了三娘几眼道:“小可久居此处,从未曾听闻保正有官人这等人才的外甥,这位好汉也不是一般人物,两位必是托名在此,未请教高姓大名,休要相瞒。”

    三娘道:“先生果然胸有智计,一眼便看出我两个是冒名的,我便是蓟州一丈青扈岚,这位是赤发鬼刘唐兄弟。”当下便将昨夜之事说了。

    吴用听了后又与两个见礼道:“原来是闻名的扈义士与刘唐兄弟,小可今日有幸得见,于愿足矣。”三娘与刘唐还了礼,三娘笑道:“先生平生智计无双,既然我们要取那场富贵,不知先生可愿入伙?”

    吴用笑了笑道:“昨夜两位与保正说了此事,可知为何保正不连夜密议,反而要请两位歇息一晚再说?”三娘也笑了笑道:“不难揣度,保正为人仔细,这大事又是泼天大案,他与我两个方认识,不知深浅时,若就此与我几个刚相识之人议论此事,我倒觉得保正他不是干大事之人。”

    吴用颔首笑道:“一丈青扈官人不但武艺了得,才智颇高,又老于人情世故,当真是一位豪杰之士。不错,保正却是求个小心。小可也是这般,方才见面,并无深交,如何肯托付身家性命,一起干这趟大案?”

    三娘笑道:“若是我遇上此等蹊跷事,也要小心几分,先生之话不为过。”

    听了两个的话,刘唐焦躁起来道:“原来昨晚保正要我等先歇息,便是怕我三个将言语骗他。官人,保正不信时,却做如何理会?”

    三娘耸耸肩头道:“刘唐兄弟,保正与学究先生都是村中良人,岂肯轻信言语?若不信时,这趟富贵,我与你加上公孙先生,三个也够了,自去取了那十万贯的金珠宝贝去。”

    吴用笑道:“扈官人,你这激将法不中用来。这等泼天大事,你在这村口道边这般信口说来,就不怕被人听了去?”三娘也笑道:“先生不曾闻得一句话么?越险之地越安全!”

    吴用道:“官人果然胆大心细,还请一起到保正庄上去,细说备至,方能道个明白。”三娘笑道:“先生还是动心了。”吴用哈哈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贵险中求,走一遭何妨?”当下三个又转回晁盖庄上来。

    走到半路,却见晁盖披着衣裳,前襟摊开,从大路上赶来,见了三个急忙道:“那雷横何在?”三娘道:“回县衙点卯去了。”晁盖顿足道:“你两个可是来拦他厮杀?怎的如此不晓事?”

    刘唐道:“保正息怒,是小人气愤不过来与他厮斗,官人赶来劝住了。”晁盖哦了一声,吴用道:“好教保正知晓,这个刘唐兄弟端的非凡,是好武艺。小生在篱笆里看了。这个有名惯使朴刀的雷都头,也敌不过,只办得架隔遮拦。若再斗几合,雷横必然有失性命,因此小人慌忙出来间隔了。还有这位,保正令甥,三言两语便让那雷横去了,也真是有胆识,不知从何而来?往常时庄上不曾见有。”

    三娘笑道:“先生的话虚实各半,我早已说了不是保正外甥,先生却还在这里试探保正。”吴用轻咳一声,面皮有些尴尬,口中道:“保正亲口说了,方才作数。”

    晁盖道:“这位扈官人乃是大名鼎鼎的蓟州一丈青扈岚,只是未见手段,不知虚实。”刘唐却开口道:“保正与先生是不曾见扈官人手段,昨夜小人兵刃不趁手,斗那雷横落了下风,扈官人双刀接过去,只二三十合便杀得那雷横手脚麻软,带来的土兵上前相帮时,被她独自一个打翻七八人。”当下刘唐将昨夜相斗之事细说了。

    晁盖这才信了几分,三娘笑道:“保正如何追来?”晁盖道:“昨夜细细思量了,只想着加亮先生智计高,却待正要求请先生到敝庄商议句话,正欲使人来,只是不见了扈官人与刘唐兄弟,枪架上朴刀又没寻处,只见牧童报说,一个大汉拿条朴刀望南一直赶去,料想便是来赶雷横,我便慌忙随后追得来。既然此时聚齐,请同到敝庄,请了公孙先生,一同计较那事。”

    当下三娘、晁盖、吴用、刘唐一同到晁家庄上,晁盖径邀入后堂深处,唤庄客请来公孙胜,五个都相互见礼,都认识之后,都是心头大喜,分宾而坐商议大事起来。

    晁盖对着三娘、公孙胜、刘唐三个一礼道:“昨夜骤闻那件大事,小可不知底细,未敢直言相商,还勿见怪。”

    三个还了礼,公孙胜道:“保正仔细,人之常情。”晁盖道:“其实除了不知底细外,尚有一件奇事透着蹊跷,是以小可未敢决断,便想请加亮先生一同参详后,方能定夺。”

    吴用道:“不知何事?”晁盖道:“诸位来意,似乎正应我一梦。我前夜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七星上有颗紫光大星,斗柄上另有一颗小白星。我想星照本家,不知吉凶,今早正要求请教授。”

    吴用笑道:“此乃吉兆,保正无需烦忧。适才小生也听扈官人说了那生辰纲之事,这等富贵,阖该当取。但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如今有保正、扈官人、公孙道长、刘兄、小生五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扈官人、刘兄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晁盖道:“莫非要应梦之星数?”

    公孙胜笑了笑接着道:“正是,保正梦中七星之外,尚有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一紫一白两颗星,正和九人之数。七星北斗,该是北地上再有扶助的人来。”

    吴用寻思了半晌,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说道:“北地上的好汉,有了!有了!”晁盖道:“先生既有心腹好汉,可以便去请来,成就这件事。”

第圩五章二星寻英石碣村 三阮聚会水阁楼

    话说当时五人商议时,吴学究道:“我寻思起来,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只除非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晁盖道:“这三个却是甚么样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

    吴用道:“这三个人是弟兄三个,在济州梁山泊边石碣村住,日常只打鱼为生,亦曾在泊子里做私商勾当。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个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唤做活阎罗阮小七。这三个是亲弟兄。小生旧日在那里住了数年,与他相交时,他虽是个不通文墨的人,为见他与人结交真有义气,是个好男子,因此和他来往,今已好两年不曾相见。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

    三娘笑道:“这三个好汉我曾闻名,可请来共赴其事。”晁盖一拍大腿朗声道:“我也曾闻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只不曾相会。石碣村离这里只有百十里以下路程,何不使人请他们来商议?”

    吴用道:“着人去请,他们如何肯来?小生必须自去那里,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们入伙。”三娘道:“我与先生同去。”

    晁盖大喜道:“两位同去,定能成事,几时可行?”吴用答道:“事不宜迟,我与扈官人只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里。”晁盖道:“最好。”

    当时叫庄客且安排酒食来吃,吴用又道:“北京到东京也曾行到,只不知生辰纲从那条路来,再烦刘兄休辞生受,连夜去北京路上探听起程的日期,端的从那条路上来。”刘唐道:“小弟只今夜也便去。”公孙胜道:“我与刘唐兄弟前去,也有个照应。”

    吴用道:“也不忙这一两日,他生辰是六月十五日,如今却是五月初头,尚有四五十日,等小生与扈官人先去说了三阮弟兄回来,那时却教刘兄去,只费一二日功夫。”扈三娘却笑了笑说道:“那生辰纲路径之事包在我身上,不用劳动公孙先生与刘唐兄弟,少时便见分晓。”

    晁盖见她说得满满,当下道:“既然扈官人有法儿时,公孙先生与刘兄弟便不用去了,只在我庄上等候。”

    话休絮烦,当日吃了半晌酒食,至夜半三更时分,扈三娘与吴用两个起来洗漱罢,吃了些早饭,取了些银两,藏在身边,晁盖、刘唐送出庄门,扈三娘与吴用连夜投石碣村来。

    一路上两个闲话,吴用问起西北战事时,三娘将在西北军中事说了,最后道:“夏奴势衰,大宋数年年必定能尽数攻占横山,横山一陷,夏奴再无险可守,早晚前来求和。大宋心腹之患并不在夏国,而还是在北方。”

    吴用奇道:“辽国与大宋已经许久没动刀兵,难道辽人又有南侵之意?”三娘摇头道:“并非辽人,而是现下正与辽人攻伐的女真人。”吴用皱眉道:“未曾听说。”三娘笑道:“那女真人早晚立国,不出十数年辽国必为其所灭,到时自见分晓。”吴用记在心头,复又赶路。

    行到晌午时分,早来到那村中。但见:青郁山峰叠嶂翠,绿依桑柘堆积云。四边流水绕孤村,几处疏篁沿小径。茅檐傍涧古木参,篱外高悬沽酒旆。鱼鹰凫水蓑衣渡,柳阴闲缆钓鱼船。

    吴学究自来认得路来,也不用问人,引着扈三娘来到石碣村中,径投阮小二家来。吴用道:“乡间小村,令扈官人屈尊了。”三娘道:“不是这话,我游走江湖多年,什么地方没去过?这石碣村山清水秀,也是一处洞天福地。”吴用笑道:“官人并无江湖气息。”三娘也笑道:“先生也少书卷酸腐。”两个一起笑了。

    到得门前看时,只见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吴用叫一声道:“二哥在家么?”只见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生得如何,但见: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晴射几万道寒光。休言村里一渔人,便是人间真太岁。

    那阮小二走将出来,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出来见了是吴用,慌忙声喏道:“教授何来?甚风吹得到此?”又见扈三娘时,见是个穿着富贵的小官人,也是一礼又问道:“这位小官人是哪位?”

    吴用笑着答道:“这位小官人大有来头,便是威震西北的蓟州一丈青扈岚,久慕阮氏三雄,我特引来相见你兄弟三个。”

    阮小二听得名头甚是欢喜,纳头又拜道:“怎不早说是扈义士,好教小人欢喜。”三娘急忙扶起笑道:“得见小二哥如此好汉,也不枉我与先生连夜赶来相见。”

    阮小二心头欢喜,急忙道:“既然得见,小人且请扈义士和教授吃三杯。”吴用道:“小生的来意,也欲正要和二哥吃三杯。”三娘笑道:“还要与小二哥另外两位兄弟相见最好。”

    阮小二道:“隔湖有几处酒店,我们就在船里荡将过去,在那里先吃,一路上我自唤他两个来相见。”吴用道:“最好,不知两位在何处?”

    阮小二道:“我们去寻他两个便了。”三个来到泊岸边,枯桩上缆的小船解了一只,便扶着吴用下船,三娘却是轻轻一跃,便立在船头,那船头只是轻摇几下,身形不得半分不稳,甚是稳当。

    阮小二赞道:“扈义士好身法。”三娘笑道:“小二哥,也别叫我义士了,已经离了西军,不做义士许久,称官人便可。”

    阮小二笑道:“扈官人真是直率。”当下树根头拿了一把桦揪,只顾荡。早荡将开去,望湖泊里来,吴用坐在船里,三娘却立在船头,船身摇晃时,身如柳絮摇摆,但却稳稳当当。阮小二见了道:“扈官人如此稳当,可识得水性?”三娘笑道:“游走江湖多年,自然识得,只是不及小二哥精熟。”吴用笑道:“这个自然,二郎乃是水里养大。”三个笑了一回。

    正荡之间,只见阮小二把手一招,叫道:“七哥,曾见五郎么?”三娘、吴用看时,只见芦苇丛中摇出一只船来,船上立个大汉。那汉生的如何,但见:疙疸脸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腮边长短淡黄须,身上交加乌黑点。浑如生铁打成,疑是顽铜铸就。世上降生真五道,村中唤作活阎罗。

    那阮小七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把那只船荡着,问道:“二哥,你寻五哥做甚么?”吴用叫一声:“七郎,小生特引一位豪杰来与你们相见。”阮小七道:“原来是教授,好几时不曾相见,是哪位豪杰?可是船头这位?”

    这时两船靠拢,三娘笑道:“正是我,小七哥。”吴用将三娘姓名说了,阮小七哎呀一声拜道:“原来是扈义士,小人无礼。”便在船头见了礼,三娘笑道:“小七哥我们一同去吃杯酒。”阮小七道:“恁的正好。”

    两只船厮跟着在湖泊里,不多时,划到个去处,团团都是水,高埠上有七八间草房,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么?”那婆婆道:“说不得,鱼又不得打,连日去赌钱,输得没了分文,却才讨了我头上钗儿,出镇上赌去了。”

    阮小二笑了一声,便把船划开。阮小七便在背后船上说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赌钱只是输,却不晦气!莫说哥哥不赢,我也输得赤条条地。”吴用暗想道:“中了我的计了。”

    三娘却笑道:“十赌九骗,这等雕虫小技我也是精熟,小七哥不信时,待会儿到了酒店,我演与你看。”吴用笑道:“扈官人这等事也熟?”三娘笑道:“会了不去骗人,只防他人骗我。”几个皆是笑了。

    两只船厮并着,投石碣村镇上来。划了半个时辰,只见独木桥边一个汉子,把着两串铜钱,下来解船。阮小二道:“五郎来了。”三娘与吴用看时,但见:一双手浑如铁棒,两只眼有似铜铃。面上虽有些笑容,眉间却带着杀气。能生横祸,善降非灾。拳打来,狮子心寒;脚踢处,蚖蛇丧胆。何处觅行瘟使者,只此是短命二郎。

    那阮小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吴用叫一声道:“五郎得采么?”阮小五不答这茬,只道:“原来却是教授,好两年不曾见面,我在桥上望你们半日了,船头这位官人却是哪位?”

    阮小二道:“五哥,好教你欢喜,这位便是蓟州一丈青扈岚扈官人,快来相见,同去去水阁上吃三杯。”阮小五慌忙去桥边解了小船,跳在舱里,捉了桦楫,只一划,三只船厮并着划了一歇,到了船头纳头便拜,三娘急忙扶起,两个见了礼后,都是心头欢喜,吆喝着将船并到岸边,早到那个水阁酒店前。

    只看那水阁酒店是,但见:前临湖泊后映莲,槐柳绿荫浩如烟。一荡荷花红照水,两只鹚鹭凫波光。凉亭窗棂开碧槛,水阁斜风动朱帘。休言三醉岳阳楼,只此便是蓬岛客。

    当下三只船撑到水亭下荷花荡中,三只船都缆了。小二扶吴学究上了岸,三娘却是轻轻一跃,稳稳落在地上,三个都喝一声彩来,相携入酒店里来,都到水阁内拣一副红油桌凳,一起坐定。

第圩六章吴用水阁说阮氏 扈岚草亭结三雄

    水阁内,阮氏三雄请扈三娘坐了主位,吴用坐了下首,三个自一带做了,五个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来。店小二把五只大盏子摆开,铺下五双箸,放了五盘菜蔬,打一桶酒,放在桌子上。

    阮小二道:“有甚么下口?”小二哥道:“新宰得一头黄牛,花糕也似好肥肉。”阮小二道:“大块切十斤来。”阮小五道:“扈官人、教授休笑话,没甚孝顺。”三娘道:“得见三位,心头甚喜,此顿我来相请,休要争顾。”吴用笑道:“扈官人正是财星,三位不须客气。”

    三个一起笑了,三娘对店家道:“酒肉只顾上来,休得要问。”催促店家只顾筛酒,早把牛肉切做两盘,将来放在桌上。吴用吃了几块,便吃不得了,三娘只在那里饮酒,笑吟吟的看那三个狼餐虎食,吃了一回。见吃了一回尚不够,三娘又吩咐再切三十斤牛肉来吃,三个又吃一回,方才得七八分饱醉。

    又吃了一回后,见三个慢了下来,三娘才道:“听闻三位近日赌钱,都输个赤条条的。须知十赌九骗,却非晦气,此等勾当,终非正当营生。”阮小五道:“官人说的是,却才直输个腚光。”阮小七却道:“官人这话我却不信,我等也是手眼伶俐人,岂会看不出?”

    三娘微微一笑道:“可有赌具?我使来看。”阮小五从怀中取出一副骰子,三娘接过笑道:“小七哥,你说要掷个什么来?”阮小五瞪眼道:“我的爷,要什么就能掷出什么来,岂非神仙?”阮小七道:“我却不信,官人就掷个满堂红来看。”

    三娘笑道:“这个容易。”将那一副三粒骰子使个巧劲,扔在瓷碗内,三阮都站起身看,只见那三粒骰子咕噜噜转个不停,少时定住,竟然三粒都是大红一点朝上,正是个满堂红来。

    阮小五惊道:“真个儿神了。”阮小二瞪大了眼道:“莫不是蒙的。”阮小七只道:“再掷个一二三来看。”三娘笑了笑,依言又掷来。三个看了更惊,阮小七又连说三个骰色,三娘都一一掷来,并无半分参差。

    最后阮小七方才服了道:“官人果然好手段,我若学得官人这手功夫,岂不是逢赌必赢?”三娘笑道:“若你逢赌必赢,谁还敢与你赌?三位都是好汉,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终非好营生,不能养家活儿。”吴用也道:“扈官人说的是,三位兄弟都不可再赌了。”

    阮小七却道:“实不瞒两位说,这些日落得要博钱度日,也非我等之愿。我这石碣湖中狭小,渔户又多,最近都打不得大鱼来卖,出船一趟也只得些小活鱼来,也卖不得价,方才慢了营生,大鱼好鱼都在梁山泊了。”吴用奇道:“这里和梁山泊一望不远,相通一派之水,如何渔户都聚在石碣湖中争抢?”

    阮小二叹了一口气道:“休说!”吴用又问道:“二哥如何叹气?”阮小五接了说道:“两位不知,在先这梁山泊是我弟兄们的衣饭碗,如今绝不敢去。”三娘笑道道:“偌大去处,终不成官司禁打鱼鲜。”

    阮小五道:“甚么官司,敢来禁打鱼鲜!便是活阎王,也禁治不得!”吴用接话道:“既没官司禁治,如何绝不敢去?”阮小五道:“原来两位不知来历,且和两位说知。”

    吴用道:“小生却不理会得。”阮小七接着便道:“这个梁山泊去处,难说难言。如今泊子里新有一伙强人占了,不容打鱼。”吴用道:“小生却不知,原来如今有强人,我这里并不曾闻得说。”

    阮小二道:“那伙强人,为头的是个落第举子,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做云里金刚宋万。以下有个旱地忽律朱贵,现在李家道口开酒店,专一探听事情,也不打紧。如今新来一个好汉,是东京禁军教头,甚么豹子头林冲,十分好武艺。这几个贼男女聚集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抢掳来往客人。左近渔户有多时不敢去那里打鱼,如今泊子里把住了,绝了我们的衣饭,因此一言难尽。”

    三娘听得说起林冲,暗想果然师兄一来坐镇,便连三阮都不敢入梁山泊打渔,只是这般绝了渔户衣食饭碗,有伤天和。

    吴用道:“小生实是不知有这段事,如何官司不来捉他们?”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处处动弹,便害百姓;但一声下乡村来,倒先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如今也好教这伙人奈何!那捕盗官司的人,那里敢下乡村来!若是那上司官员差他们缉捕人来,都吓得尿屎齐流,怎敢正眼儿看他!”阮小二道:“我虽然不打得大鱼,也省了若干科差。”

    吴用道:“恁地时,那厮们倒快活!”阮小五道:“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

    吴用听了与三娘对望一眼,两个都暗暗地欢喜道:“正好用计了。”阮小七说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

    三娘放下酒碗道:“这等人学他做甚么?他做的勾当,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下,只会欺压良民渔户,不是英雄好汉所为。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阮小二道:“扈官人话虽有理,但如今该管官司没甚分晓,一片糊涂,千万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没事!我弟兄们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带挈我们的,也去了罢。”阮小五道:“我也常常这般思量,我弟兄三个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别人!谁是识我们的?”

    吴用接着道:“假如便有识你们的,你们便如何肯去!”阮小七道:“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够受用得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吴用暗暗喜道:“这三个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诱他。”

    三娘又说道:“你们三个敢上梁山泊捉这伙贼么?”阮小七道:“便捉的他们,那里去请赏?官府那伙人定是将悬红尽吞了,若要理论时,还怕他按下个通贼之名来办,也吃江湖上好汉们笑话!”

    吴用又问道:“小生短见,假如你们怨恨打鱼不得,也去那里撞筹却不是好?”阮小二道:“先生,你不知,我弟兄们几遍商量要去入伙,听得那白衣秀士王伦的手下人都说道他心地窄狭,安不得人。前番那个东京林冲上山,怄尽他的气。王伦那厮,不肯胡乱着人,因此我弟兄们看了这般样,一齐都心懒了。”

    阮小七道:“他们若似扈官人这等慷慨,爱我弟兄们便好!”阮小五道:“那王伦若得似两位这般情分时,我们也去了多时,不到今日!我弟兄三个,便替他死也甘心!”

    三娘与吴用对望一眼,暗暗点头,三娘笑道:“今遭来访,便是有趟富贵与三位同享。”三个都是大喜,都道:“既然扈官人有好买卖时,但说无妨。”吴用道:“此事干系重大,此处非说话之地。”

    阮小二道:“既是恁地,看天色也晚了,请两位到我家家中商议。”三娘笑道:“正好如此。”当下三娘唤来店家算还了酒钱,又取出二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主人家沽了两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三十斤生熟牛肉,三对大鸡。三娘道:“将这些酒食带回去,安排小二哥家小口食,多的我们几个在家中边吃边说。”三个都是大喜。

    五人离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舱里,解了缆索,径划将开去,一直投阮小二家来。到得门前,上了岸,把船仍旧缆在桩上,取了酒肉,五人一齐都到后面坐地,此时天色尽墨,便叫点起灯来。

    原来阮家弟兄三个,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四个人都在阮小二家后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二宰了鸡,叫阿嫂请来老娘,娘俩同讨的小猴子在厨下安排。约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来摆在桌上。

    吴用道:“只此间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你们曾认得他么?”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盖么?”吴用道:“正是此人。”阮小七道:“虽然与我们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缘分浅薄,闻名不曾相会。”三娘笑道:“这等一个仗义疏财的好男子,如何不与他相见!”阮小二道:“我弟兄们无事也不曾到那里,因此不能够与他相见。”

    三娘眨眨眼道:“我与先生近日在晁保正庄上左近闲走,打听得他有一套富贵待取,特地来和你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阮小五道:“官人须仔细,这个却使不得。他既是仗义疏财的好男子,我们却去坏他的道路,须吃江湖上好汉们知时笑话。”

    三娘与吴用对望一眼,吴用笑道:“我两个只道你们弟兄心志不坚,原来真个惜客好义。我对你们实说,果有协助之心,我教你们知此一事。扈官人与小生如今现在晁保正庄上住,保正闻知你三个大名,特地教我两个来请你们说话。”

    阮小二道:“我弟兄三个,真真实实地并没半点儿假!晁保正与扈官人敢有件奢遮的私商买卖,有心要带挈我们,若还端的有这事,我三个若舍不得性命相帮他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三娘与吴用听了都叫声好,三娘正色道:“你们三位弟兄在这里,不是我坏心术来诱你们,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当!目今朝内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目起解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庆生辰。如今欲要请你们去商议,聚几个好汉,向山凹僻静去处,取此一套富贵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因此特教我与先生请你们三个计较,成此一事,不知你们心意如何?”

    阮小五听了道:“罢!罢!”叫道:“七哥,我和你说甚么来!”阮小七跳起来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我们几时去?”吴用接着道:“请三位即便去来,明日起个五更,一齐都到晁天王庄上去。”阮家三弟兄大喜。

    当夜过了一宿,次早起来,吃了早饭,扈三娘取出五十两花银来与阮氏三雄道:“且用此费安顿家小,小五哥去把老母头钗赎回,切勿再赌了。”三阮那里肯受。吴用道:“朋友之意,不可相阻。”三阮方才欢喜受了银两,均想这扈官人十成的仗义疏财好汉,分付了家中,跟着扈三娘与吴学究,五个人离了石碣村,拽开脚步,取路投东溪村来。

第圩七章九曜星辰齐聚会 一抹嫣红屏风后

    行了一日,早望见晁家庄,只见远远地绿槐树下晁盖、公孙胜和刘唐在那里等,望见扈三娘、吴用引着阮家三兄弟直到槐树前,两下都厮见了。

    晁盖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虚传,且请到庄里说话。”八人俱从庄外入来,到得后堂,分宾主坐定。吴用把前话说了,晁盖大喜,便叫庄客宰杀猪羊,安排烧纸。阮家三弟兄见晁盖人物轩昂,语言洒落,三个说道:“我们最爱结识好汉,原来只在此间。今日不得扈官人与吴教授相引,如何得会?”三个弟兄好生欢喜。当晚且吃了些饭,说了半夜话。

    次日天晓,去后堂前面列了金钱、纸马、香花、灯烛,摆了夜来煮的猪羊、烧纸。众人见晁盖如此志诚,尽皆欢喜,个个说誓道:“梁中书在北京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八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诛灭,神明鉴察。”八人都说誓了,烧化纸钱。正是:金帛多藏祸有基,英雄聚会本无期。一时豪侠欺黄屋,七宿光芒动紫薇。

    众人道:“今日此一会,应非偶然,须请保正哥哥与扈官人正面而坐。”晁盖道:“量小子是个穷主人,怎敢占上!”扈三娘笑道:“此间保正是主,当主持其事。”

    吴用道:“保正哥哥年稍长,依着小生,保正哥哥为主,扈官人为辅,且请坐了。”晁盖只得坐了第一位,扈三娘坐了第二位,吴用坐了第三位,公孙胜坐了第四位,刘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第七位,阮小七坐第八位。

    却才聚义饮酒,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众人饮酌。吴用道:“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七星上下各有一大一小星宿闪动,今日我等八人聚义举事,岂不应天垂象!此一套富贵,唾手而取。前日所说探听路程从那里来,不知扈官人可有计较?”

    扈三娘道:“此事我已打听,知他来的路数了,只是黄泥冈大路上来。”晁盖大喜,公孙胜、刘唐只是不解,吴用更是大奇,早晚走做一处,她如何得的消息?

    扈三娘笑道:“我在江湖上自有眼线,昨日路上得了消息,探知护送这趟生辰纲的也是位好汉,名唤青面兽杨志。此人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年纪小时,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赴任。流落回东京时,在街上买刀,误杀了一名泼皮,被刺配大名府,便在梁中书手下任事,这趟便是此人护送生辰纲前来。”

    众人听她说得如此详细,也都信了,晁盖道:“若真是从黄泥冈来,那里东十里路,地名安乐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我曾赍助他盘缠。”吴用道:“北斗下小白星,莫不是应在这人?自有用他处。”

    刘唐道:“此处黄泥冈较远,何处可以容身?”吴用道:“只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晁盖道:“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

    吴用笑道:“听扈官人所说,只一个青面兽来,我们八个定然能并得过他,只是若厮杀怕费些手脚。我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来的光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计策,不知中你们意否?如此,如此……”

    晁盖听了大喜,拍着退道:“好妙计!不枉了称你做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亮!好计策!那青面兽杨志也是个好汉,其他护送军士也非大恶之人,先生此计不伤人命,不费手脚,正合我意。”吴用却看着扈三娘道:“扈官人以为如何?”扈三娘笑道:“暂且这般计较便好。”

    当下晁盖便道:“阮家三兄且请回归,至期来小庄聚会;吴先生依旧自去教学;扈官人、公孙先生并刘唐,只在敝庄权住。”当日饮酒至晚,各自去客房里歇息。

    次日五更起来,安排早饭吃了,晁盖取出三十两花银,送与阮家三兄弟道:“权表薄意,切勿推却。”三阮那里肯受只道:“扈官人来时已赍发了许多钱财。”三娘却笑道:“我予是我予的,此乃保正心意,休得推辞。”三阮方才受了银两。

    一齐送出庄外来,吴用附耳低言道:“这般这般,至期不可有误。”三阮相别了,自回石碣村去。晁盖留住扈三娘、公孙胜、刘唐在庄上,吴学究常来议事。正是:取非其有官皆盗,损彼盈余盗是公。计就只须安稳待,笑他宝担去匆匆。

    却说三娘、公孙胜与刘唐三个在晁盖庄上住下,三娘早晚习武不辍,晁盖见了三娘身手,常与她比试较量武艺。那晁盖一身武艺自也不凡,又有那托塔神力在身,三娘不使那连环劲时,常落下风,一旦使出来,也要到六七十合开外方能取胜。那刘唐也常与两个交手,这个步战武艺也是了得。

    这日,公孙胜与吴用自去书斋下棋,晁盖与三娘两个较演武艺之后,刘唐脱个赤条条的在那里,见两个使的好枪棒时,忍不住大声赞道:“两位真是好武艺。”已经是五月下旬天色,正是热时,两人斗了一回后,都是大汗淋漓,晁盖脱了褡裢,赤条条的便与刘唐在庄内武场旁树下纳凉。三娘见两个能如此爽快的纳凉,甚是羡慕,身上也热,却不能像他俩那般,哀叹一声后,三娘只得回屋内擦身更衣去。

    两个见三娘要走时,晁盖道:“扈官人,一同脱了衣裳来此纳凉。”刘唐也道:“正是,树下好凉风。”扈三娘瞪了两个一眼道:“不必,我自回屋去更衣。”说罢扭头便走。

    晁盖皱眉道:“刘唐兄弟,你说这扈官人吧,是条豪爽好汉,只是这节上不爽利,都是男儿汉,一起纳个凉也那般扭捏。”刘唐道:“扈官人出身大庄户人家,许是自小如此惯了。”晁盖道:“也是。”两个便在树下取好酒果子吃了起来。

    吃了七八分饱醉时,晁盖起身穿了衣裳前去净手,回来后却酒气上涌,跌跌撞撞的走到一处廊下,抬眼看时却暗道:“怎的走到扈官人下处来了?”正待走开时又想:“不如唤扈官人一道再去吃酒。”当下便来敲门,不想吃得醉了脚下一个甍憧,撞在门上,那门闩竟都折断。晁盖收不住脚,跌撞进屋去,只听屋内屏风后三娘一声惊呼厉声喝道:“什么人?!”

    晁盖挣扎起来道:“扈官人莫惊,是我。”抬眼看去时,晁盖顿时被惊得酒醒了三分,只见那屏风后隐约一个女子从床上跳起。晁盖暗怒:“这扈官人好不晓事,竟在我庄内藏个女子,大白天作此勾当!枉费我当他好汉看待!待我吓他一回,也羞他一羞!”

    当下晁盖转到屏风后喝道:“什么人在我庄内!”只看了一眼,晁盖顿时酒又惊得醒了三分,那绣床上哪里有扈官人?只见一个女子披了秀发,身上将一件淡紫色绸衣裹了,但见:冰肌玉骨清无汗,暖风透来满屋香。青丝未绾纤腰细,曲线玲珑女儿娇。

    那女子毫无惧意,只是淡淡的侧过身躯,一开口又教晁盖惊得酒全醒了。只听她道:“保正,可能出去外间等候片刻?”这声音正是相交月余的扈岚扈官人!晁盖呆呆愣愣的转出屏风,到了外间来,少顷只见扈岚换了套男装衣裳穿了,只是秀发散着便出来相见。

    原来三娘回屋后,便热得不住,又是夏日,又厮杀一场,身上为不让人看出破绽,裹了胸还束了腰身,更是捂得难受。回到自己屋里,便宽衣解带,脱了个精光,取凉水擦洗一回后,只披件淡紫色绸衣便在床上纳凉,不觉睡着了。直至晁盖闯入,三娘急忙将绸衣裹了,并未被他看个通透,但身上曲线还是掩饰不住,忍不住心头暗怒:“糟了个大糕,竟然被晁盖这厮发现了,也不知如何理会。”

    随后赶紧先穿了男装,只是裹胸与束腰也顾不得,披了秀发便转出屏风来,只见晁盖兀自愣愣的看着自己,跟着晁盖似乎察觉什么不妥,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三娘微微一笑说道:“可看得十分仔细?”晁盖一愣,老实道:“未曾许多,只看出是个女儿身来。”三娘秀眉一竖愠道:“擅闯我屋,是何道理?”晁盖歉道:“与刘唐兄弟吃得醉了,净趟手来时,想唤扈官人一道去吃酒,不想跌了一跤,撞断门闩误入。”

    听得误入,三娘也只晁盖乃正人,不会说假,气先消了三分,又道:“见屏风后有人为何还要擅入?”晁盖道:“隐约见是个女子,还道扈官人偷个女子在屋内,污我名头,便想入内质问,不想却是这般光景。”

    三娘气又去了三分,晁盖却愤然道:“不想扈官人却是个女儿身,真是看走了眼。故作欺瞒,不是好汉所为。”三娘挺起胸膛却发觉未裹胸来,胸峰高耸时,也觉得古怪,略略侧身道:“行走江湖多年,做男儿打扮也得十分方便。晁保正,你若嫌弃时,我们这便一拍两散,明日我与公孙先生、刘唐兄弟便离庄另投他处。”

    晁盖惊道:“却无这话,怎会嫌弃?只是一时还不惯。”跟着头还是低着道:“不想你如此欺瞒,现下该称呼扈娘子么?”三娘冷哼一声,上前凑近,晁盖唯恐碰了身子,急忙退后,最后被逼得坐到一把交椅上,抬头看时,只见三娘笑靥如花的说道:“你不住怪我欺瞒,是想借此赖掉擅闯我闺房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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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圩八章撞破红颜竟小觑 假托姻缘非好汉

    扈三娘屋内,晁盖被三娘逼在椅上,也不敢动弹,听了三娘的话后,老脸微微一红竟然不知如何接她的问话。三娘这边话才出口便有些后悔,当下直起身道:“晁保正,你我皆是义气儿女,我不计较今日之事,你也休怪我欺瞒,只望日后人前,还当我是扈官人便了。”

    晁盖脱了桎梏,跳将起来,退开数步,口中道:“这个自然,只做兄弟便好。”三娘见他畏自己如蛇蝎,忍不住童心忽起,媚眼一笑逗他道:“保正这话是怕我赖着要嫁与你不成?”晁盖头上大汗直冒道:“我不曾有娶妻之念,终日也只顾打熬力气,习武练功,并非良配,恐误终身。”

    三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与你说笑的,保正,你是英雄好汉,我亦是巾帼须眉。今日之事,只要你替我守秘,我便不来啰唣你,如此可好?”晁盖道:“甚好。”三娘道:“可三击掌来做个约誓。”晁盖道:“正该如此。”当下两个在屋内击了掌,立下约誓来。

    随后晁盖匆匆告辞离去,走得火急,便似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三娘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回。

    自这日起,晁盖便不敢再单独与三娘相处,就连较演武艺也不与她动手,只与刘唐两个比试枪棒,三娘上前邀战,他也托词避开,教三娘好不郁闷。

    到得第三天上,白日里晁盖还是一般的避着三娘,三娘只是冷笑,但也不找晁盖比试枪棒,也只找刘唐使棒看。两个都只找刘唐下手,可把刘唐累得苦了,这厢里才敌完晁盖神力,那边又招架三娘快刀,到最后双臂都抬不起来,见晁盖又来时,叫苦道:“两位少歇,保正,官人,你两个为何如此古怪,都只找我下手?”

    两个心头有鬼,都道:“就你趁手!”刘唐欲哭无泪道:“休恁的说,当不得,我找公孙先生与教授去也。”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两个尴尬人在那里。

    晁盖怏怏的收了朴刀道:“天色热,去睡一回来。”三娘冷哼一声,闪身在前,双刀一拦怒道:“晁保正,你这是何意?为何不与我较武来?”晁盖道:“好男不与女斗,与你相持弱了名头!”三娘大怒道:“今日定要教你好好尝尝我的手段!”

    当下三娘娇叱一声,双刀并将来,呼呼有声,劲风扑面而来,晁盖心头大骇,急忙取了朴刀招架。那朴刀架住双刀时,火星四射,晁盖只觉得那力道大得异乎寻常,三娘显示动了真怒。不等晁盖开口,三娘日月双刀只顾没头没脑的快刀看来,只看做泼风般乱舞,把晁盖逼了个手忙脚乱。

    这时三娘已经是毫不留手,晁盖被她一顿乱刀砍得鸡飞狗跳,禁不住时,也怒火上来,只得大吼一声,也使出十成神力。他那身托塔神力也并非易与,奋力一挡之后,三娘方才觉得有些力道压来,当下冷笑道:“让你看不起我,再吃我几刀!”晁盖也怒道:“让你几下,还道我真不如你么?”当下两个各自动了真火,做一处撕拼起来,一口气斗了五六十合不分胜败。

    三娘使出连环劲来,渐渐压住晁盖那托塔神力,心头暗暗惊讶:“没想到这托塔天王如此神勇,论武艺当真不在师兄之下,书上对他武艺写得极少,若非亲自交手,还真不知,真是应了那句话:尽信书不如无书。”另一头晁盖更是惊骇:“好个了得的女子,使出全力也赢她不得,那双刀上劲力还是一道强过一道,莫说让她,便是全力施为下,若不仔细时,真个输了给她。”

    两个又斗十余合,斗到酣畅之处时,都不觉痛快,三娘暗想:“自从上次与师兄交手后,许久未曾如此痛快厮杀了,不愧是晁天王。”晁盖也想道:“这场厮斗真是痛快,可惜了她是个女儿身,否则真可做个刎颈之交。”

    再斗数合,猛然听得吴用的声音道:“保正、官人,何事以性命相拼?”两个互望一眼后,都一起住手跳出圈子来,都喘着粗气。

    只见公孙胜、吴用、刘唐三个都到了,刘唐也道:“保正、官人,怎的小人方走片刻,便如此厮杀?”公孙胜则是漠然不语,双手下垂,只看着三娘,身上一股气势已经外露,只要三娘一句话,便要上前相拼。

    晁盖看在眼里,收了朴刀,哈哈大笑道:“若非如此,岂能迫得扈官人用出真本事?这趟厮杀真个痛快!”三娘冷笑道:“这场架打得让保正不再小觑我时,也不枉了。”当下冷哼一声绰了双刀,扭头便走。

    公孙胜面色不好,只是略略稽首后道:“这便是保正待客之道!”说罢便一言不发跟着三娘去了。刘唐挠挠头,看看晁盖,施了一礼后,追着公孙胜与三娘脚步去了。吴用看了暗暗心急,上前道:“哥哥,前几日都还好好的,如何与他相恶了?”晁盖摇摇头只是不语,请了吴用到内堂奉茶。

    两个在内堂坐定后,吃了个泡茶后,吴用劝道:“保正,扈官人大度,此趟大事上,已经谦让保正坐了首位,如此义气,何故与他脸红?”

    晁盖放下茶杯道:“为这个因头置气,我岂是那等人?教授真个儿未曾看出?”吴用低头略一思索后,失声道:“保正,原来你知道了扈官人是个女儿身?”晁盖倒是吃了一惊:“你早已知晓?”

    吴用笑道:“扈官人这男装打扮虽能骗得刘唐那等粗疏汉子,却瞒不过我。相处这段时日下来,小生便瞧出端倪来。前些日子与公孙胜下棋时,略作探问,公孙先生倒也坦然相告,因此方知。”

    晁盖闻言怒道:“你到是已经知晓,为何瞒我?”吴用急忙拜道:“非是小生有意欺瞒,只是公孙先生嘱咐,扈官人行走江湖都是如此男装打扮,看透之人,自知便可,扈官人不喜身份众人皆知。教小生立了个誓言,他方才据实相告的。此趟是保正自看出来,小生此时方说,也不算违誓。”

    晁盖恨道:“我生平最不喜欺瞒之人,她瞒我便是德行有亏,不是磊落之人。还有,教我与一介妇人共谋其事,憋屈太甚,因此这几日都不正眼看她!”

    吴用苦笑道:“哥哥息怒,人皆有三短五长之私隐事,扈官人之事我也是听公孙先生说了方知,哥哥听我道来。”当下吴用便将扈三娘出生后,为改厄运,自小被当做男儿来养的事说了,末了方道:“扈官人自小如此惯了,行事做派都是男儿一般,仗义疏财,结交好汉,巾帼不让须眉,虽对我等有所欺瞒,但也是有根由的。”

    晁盖听了半晌方道:“原是恁的,倒是错怪了她。想她一介女流,能练成这般武艺,又闯下偌大名头,真个不输男子。”跟着又郁道:“只是与她一介妇人谋事,传扬出去,折了威名。”

    吴用轻叹一声道:“哥哥休要小觑她。不知哥哥可曾听闻华州史家庄与少华山两处?”晁盖击节赞叹道:“那史家庄九纹龙史进乃华州第一豪杰,那少华山朱武草莽中第一智谋之士,更是打出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大旗来行事,不犯良民,只管不平事,更是深得我心,神交已久,怎会不知?”

    吴用道:“哥哥可知这两处共尊之主是谁?”晁盖摇头道:“这个却是不知,要那史进与朱武两个都能敬拜之人,只怕乃是天人,岂会在江湖上碌碌无名?”吴用笑道:“这个人哥哥早已见了,正是哥哥口中那一介妇人。”

    晁盖闻言大惊,手忙脚乱间茶杯也打翻了,口中惊呼道:“那两处共尊扈官人为主?”

    吴用颔首道:“正是。这几日与公孙先生下棋时,他便常说起这两处之事,听他口气便是想在干完生辰纲这事后,力邀我等入伙。小生攀谈之下,公孙先生也据实相告,方知扈官人便是两处共主。那史进乃是扈官人师弟,朱武等也早几年前便尊奉扈官人为寨主,公孙先生也是今岁初入了伙,现在坐了少华山第二把交椅。少华山与史家庄之所以如此兴旺,正是扈官人幕后一手谋划。如今除少华山、史家庄外,还有桃花山,沧州柴进大官人庄上也与她结生死之盟,算上蓟州扈家庄老家来,便有四五处豪杰皆效死力。扈官人可真非常人,便是许多男儿汉英雄豪杰,也做不出她这般一副家业来的。小生听后,也大为心折,试想若她真是一介妇人,为何如此多的江湖豪杰供她驱策?”

    晁盖默然无语半晌后才道:“如此看来,真是我小觑了她,不能当她妇人看待。”跟着道:“教授,如今慢待了她,却如何是好?”吴用问道:“哥哥到底如何得罪了她?”晁盖老脸一红,只是不肯说,口中道:“与她有三击掌之约,不能说。”吴用道:“哥哥不说时,小生也不知如何开解两位。这样吧,只做哥哥打个哑谜,小生猜上一猜,若是猜对了,也不算哥哥违诺。”晁盖心急无计,嗫嚅片刻后方才应了。

    吴用沉吟片刻道:“看哥哥神情,此事必定尴尬,扈官人又要哥哥击掌立约,守此秘密之事,而且经此事后,哥哥也知晓了扈官人身份,这事也不难猜。”当下一拍大腿道:“定是哥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是见了扈官人身子?”晁盖愣了半晌后方道:“教授果然妙算,但也不算看了身子,她那里穿了绸衣,只见得身上曲线玲珑。”当下将那日之事说了。

    吴用听了之后笑道:“原来如此,哥哥,此事也并非坏事。”晁盖皱眉道:“看污了她的清白,如此还不是坏事?”吴用道:“哥哥请听来。这扈官人素有奇志,巾帼不让须眉,听公孙先生说,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至今尚无婚配。既然哥哥与她有这么一段姻由,便是好事。哥哥也尚未婚娶,早晚娶了她来时,偌大的家业便都是哥哥囊中之物……”

    才说到这里,晁盖大怒斥道:“这是甚话?晁某昂藏七尺男儿,自有家业,何须去谋算一介女流之辈来取大业?岂是英雄豪杰所为?此话这里住了,休要再提!”

    吴用吃他一回呼喝,也红了脸坐下。片刻后晁盖方道:“言语重了,教授休怪。”吴用道:“哥哥历来光明磊落,嫉恶如仇,自然不屑此等宵小伎俩。”晁盖道:“还是你知我,大丈夫建功立业,只靠自己手段,去攀附一个女子,不算本事。只是教授,如今恶了扈官人该如何化解?”

    吴用道:“小生观扈官人生性豁达,与保正一般的豪迈,只消保正先去赔个礼,定然宽恕,今后也不拿她当一介妇人看待,只拿她做兄弟看待,料想也就无事。”晁盖道:“只是与一个女子赔礼,扫了脸面。”

    吴用笑道:“才说不要拿扈官人做妇人看待,保正哥哥你又忘了。”晁盖点头道:“也罢,不可坏了大事,事不宜迟,我这便去与她赔礼去。”说罢便先去了,吴用只在背后看着晁盖背影冷笑道:“竖子不足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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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圩九章密室同商计定时 草铺幽香扑面来

    却说晁盖转到扈三娘屋外,却见公孙胜与刘唐两个走了出来,公孙胜上前稽首道:“保正,烦扰多日,稍后拜辞。”刘唐也道:“保正哥哥珍重,我与扈官人、公孙先生一同拜辞。”

    晁盖大急,拉住两人道:“先勿辞行,有话说来。”当下一左一右携了两个到了门外,朝里面唤道:“扈官人,晁某来访。”扈三娘在内道:“请保正进屋说话。”

    晁盖得了允准,方才动步,拉着两个进屋来,只见三娘从屏风后转出,手上提了两个包袱,显然也是收拾好了要走。晁盖见了更急,上前夹手夺了两个包袱,放在桌上,口中道:“三位稍安勿躁,请坐下听小可一言。”

    三娘兀自不动,晁盖先请公孙胜与刘唐坐了,跟着来到三娘身边,拱手虚扶一回,请三娘坐了主位,如此三娘方才坐了。坐定后,晁盖当着三人面,朝三娘深深一拜道:“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卤,这几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扈官人万勿见怪,晁某这厢与官人赔礼了。”

    三娘见晁盖礼重,暗想道:“晁盖这厮瞧不起我是女儿身,怎的忽然转性了?明知我是女儿身时,也能如此重礼,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当下受了他一拜后,方才起身,伸手去扶时,晁盖略略一躲,三娘柳眉一竖,硬扶起道:“保正躲我这般,我有麻风焉?”

    晁盖急忙道:“绝无此念,晁某敬官人如天人一般,晁某一介村夫,污秽肮脏,只恐污了官人千金贵体。”说到这里,见三娘脸如寒霜,顿足道:“对着官人,我就是不会说话,是否又说错了?”

    三娘这才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玉手拉着晁盖坐在旁边,自己还是坐了主位,正色道:“保正乃真诚之人,你我相交,做兄弟情义,只问义气,不提其他,你若不做我是兄弟时,我们三个便早早拜辞,生辰纲之事,自当守秘,今后无相往来,也便是了。”

    晁盖急道:“自然当扈官人是兄弟,不做他想,更没有半分不敬之意,此乃肺腑之言。”三娘笑道:“如此便好,此前之事就此揭过。”公孙胜也笑笑说道:“保正知晓事情后,还能如此,便是真心敬重官人。”刘唐不知三个说什么,只是瞪大眼睛问道:“官人,那我们还走吗?”三个都是大笑起来,晁盖拉了刘唐笑道:“要走,但却是走去吃酒!”

    当下晁盖命庄客杀翻一头牛,办下一桌筵席,请了三娘、公孙胜、吴用、刘唐入席,五人畅说谈笑,好不痛快。席间,晁盖见三娘豪饮,好胜心起,又想与三娘较量一番酒量,便命人取两坛酒来,口中道:“扈官人海量,今日高兴,可与我斗饮?”

    三娘笑了笑道:“有何不可?”当下两个各取大盅来,庄客筛满酒来,两个都是连干十余碗面不改色,最后两坛酒都吃尽时,晁盖已然醉倒,三娘却还甚为清醒,只笑道:“保正,可还能喝?”晁盖醉得不省人事,吴用急忙请庄客扶回,看了看扈三娘,心头暗想:“此女子果然怪异。”自这日后,晁盖不敢小觑三娘,早晚仍旧相敬如宾,互相较量武艺,款待殷勤不提。

    又过了数日,三阮按日期来到庄内聚齐,晁盖、吴用早差人唤来那黄泥岗安乐村白日鼠白胜前来,众人聚齐后,自然又是先摆下酒筵大肆庆贺一番。

    酒筵后,九个人在密室内坐定,吴用将智取之法细说了一遍,果然还是那套扮作贩枣客商,然后白胜担酒来卖的招数,教各自言语、扮相记熟,只有三娘却无安排。三娘奇道:“加亮先生,各位都有司职,为何我没安排?”吴用道:“官人面相俊美,一望便不似行走客商,是以未曾安排。”三娘笑道:“那黄泥岗虽然多有强人出没,平素没人往来,但你们在那里干这大事,周遭没个望风之人也是不妥,我身手还算迅捷,就四下望风好了。”

    吴用赞道:“官人心思细腻,小生都忘了此节,那黄泥岗虽过往人少,也并非无人过往,若正下手时,被人撞见,定会事败。”晁盖大喜道:“正是如此,就有劳扈官人在黄泥岗周遭巡望,下手这等粗鄙之事,我等来做。”

    三娘笑了笑,颔首应了,心头却想:“当初只看这一段时,还真替几个捏把汗,几个人就这般去智取生辰纲,左近也没安排个人把风,真个是贼大胆。”跟着又道:“此去黄泥岗动手时便是聚在一处,但须得分成几拔来走,否则一路上七八人一起,又推贩枣江州车儿,甚是扎眼。而且大家装束不必变来,各自打扮行走便了,到了白胜家中再行换装也来得及。那江州车儿先教推去黄泥岗道边藏了,用时取出来便可。”

    吴用一拍大腿道:“官人说得是,险些误了大事。”三娘肚子里好笑,这智多星真是只管头面,不顾身后。当下商议定,白胜与刘唐推两辆江州车儿先走,到安乐村排铺前路。公孙胜与三阮四个亦推了三辆江州车儿,做第二拔上路,晁盖、扈三娘与吴用三个推两辆江州车儿最后赶来。

    议定这事后,三娘又道:“一路上自带酒食吃喝,决不许进路上酒店打尖吃酒,更不要与人多话,以免露了脸面,教人记下,日后官府追缉起来时,被做公的问出端倪来。既然不入酒店歇宿,便将就都在白胜兄弟家内安住下,得手后便回庄上来。”

    吴用叹道:“官人真个儿心细,此等末节都能想到。”扈三娘望着众人笑道:“不瞒各位,四年前劫了第一趟生辰纲的便是我,如今官府便连是何人动手都不得知,但听我吩咐时,各位事成后,都能逍遥法外,否则早晚被官府追缉!”众人都是一惊,晁盖瞪大眼睛道:“扈官人,那趟原来是你下的手,难怪了。”吴用也道:“有扈官人提点,必能成事!”众人都轰然称是。

    商议定后,便在晁盖庄上安歇一夜,翌日收拾停当,便分几拔人前后往安乐村而去,白胜与刘唐与两辆车儿先走,到安乐村排铺前路。公孙胜与三阮四个推三辆车随后,做第二拔上路,晁盖、扈三娘与吴用三个推两辆车儿最后赶来。

    路上行了几日,扈三娘、晁盖与吴用三个都不曾进路旁酒店打尖,都是吃自带的干粮酒水。到了黄泥岗边来,循着记号先找到几个藏车地方将车藏了后,方才转到安乐村来。

    白胜早在村口接住晁盖、三娘并吴用三个,只道其余人等都已在家中聚齐。当下白胜引了三个到了家中,只见那白胜家中却是:泥墙草顶蔫纸窗,家徒四壁黑炕毡。梁上鼠蚁蛛网密,后院蛇虫青草结。

    白胜家中只有草房三间,他与浑家李氏自住了一间,另外两间,一间安排了公孙胜与三阮,已是甚挤,晁盖、吴用与三娘只得住最后一间。

    当夜白胜自去买了酒食回到家中,各人饱食一顿后,三娘吩咐早早安歇,明日好干大事,各人都将就歇了。

    三娘在后院打井水擦了脸,洗了脚来,到了草屋内时,只见吴用占了草铺最左边,已经和衣先睡了,料想这几日赶路辛苦,他一介文弱书生也甚受。晁盖占了中间位置,却还坐着并未入睡,看到三娘来时,低声道:“官人,要不我唤醒教授,我两个去屋外将就一夜。”

    三娘脱鞋上了草铺,口中笑道:“教授已经睡了,不必再叫他,在西北军营时,多时都是这般睡的,和衣而睡不碍事,若心里没有邪念,你怕什么来?你怕就坐到天亮吧。”说罢便躺了下来,侧过身去自睡了。

    晁盖见她如此,暗骂道:“晁盖啊晁盖,亏你男子汉大丈夫,难道真是心有邪念了不成?”当下心一横便也睡了下去,想想不妥,又起身将自己那口朴刀放在自己与三娘中间,方才安然躺下。

    三娘并未睡着,见晁盖如此摆布,暗暗好笑,童心忽起又想逗他一回,便忽然翻过身来,低声软语道:“保正哥哥,把刀拿了,我怕割到我。”

    晁盖听得那柔声细语,心头一震,急忙低声道:“刀口朝我,不会伤你。”三娘忍住笑,低声又道:“保正哥哥,说个故事与你听。从前有个书生与一女子相恋,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天两人出游,错过宿头,在一户人家借宿,但那户人家只有一张床,那女子便让书生与她一床安歇,只是在两个中间放三碗水,对书生道:‘晚间你若翻过这三碗水时,便是那禽兽之人。’那书生自然不敢,规规矩矩的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那女子却狠狠打了那书生一耳光,你可知为何?”

    晁盖道:“难道那书生暗室欺人?”三娘眨眨眼笑道:“不曾,都说了规矩睡了一夜。”晁盖道:“委实猜不到。”三娘低声笑道:“那女子打了耳光后骂道:‘没想到你连三碗水都不敢翻来,亏我如此待你,真是禽兽不如。’”

    晁盖也听明白来,忍住笑低声道:“那书生可真冤枉,左右不是。”三娘忽然眨眨眼道:“保正哥哥,眼下你是要做禽兽呢?还是做禽兽不如呢?”

    晁盖顿时笑容僵住,半晌作声不得,三娘暗笑一回后,方才低声道:“保正,我是作弄你的,把朴刀拿去,我们只是兄弟,不作他想,你放把朴刀在此,反倒成了那禽兽或禽兽不如了啊。”晁盖急忙听话将朴刀放了,又回来安睡,但仍是挤着吴用,都不敢靠近三娘。

    三娘暗笑了一回后,坦然睡去。晁盖却半夜僵在那里,只恐夜里睡沉了,翻个身碰到身子。睡了片刻后,三娘似乎已经睡熟,那呼吸绵密均匀,扭头一看时,只见草棚破陋顶上月光照下,三娘那精致玉润的脸庞更显秀美,晁盖心中一跳,竟然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当下急忙掐了自己一把,急忙紧闭眼睛,暗暗收敛心神。但眼睛虽闭了,但那身上幽兰的女儿香直往晁盖鼻中灌来,那香儿真个醉人,晁盖不知不觉之间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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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吴用智取生辰纲 扈岚辣手灭活口

    翌日晁盖醒来时,吴用兀自酣睡,三娘却早已不见了人影。晁盖下了草铺来,转到后院看时,只见三娘早已结束停当,依旧做富贵官人打扮,却在那里使双刀练武不辍。但见:晨阳魅影如梭织,双刀流盈醉武痴。香汗满额流盼顾,花间只看一丈青。

    晁盖看了一回,心头暗想:“今日要干大事,她都还早晚练武不辍,这身武艺果然不是平白而来。”又见三娘美目流盼时,想起昨晚她那声娇软的保正哥哥来,忍不住心头一动,暗想道:“她如此好武艺,难得又豪迈不羁、仗义疏财,正是好汉本色,难得又如此姿容,不同于一般妇人。此前未曾娶妻,便是怕了那些妇人成天只做水粉画眉之事,早晚又口舌啰唣。但眼下看她如此人才时,甚合脾胃,若真能娶了她,早晚一道习武,逍遥江湖,也是神仙事儿。”想到这里,晁盖陡然一惊,暗骂道:“晁盖啊晁盖,她说了只做兄弟,你竟然生出如此龌蹉念头,真是该死。”

    “保正,起得也早啊。”三娘练武毕,收刀上前来时,晁盖闻声方才回过神来,口中笑道:“不及扈官人早。”三娘绰刀而立,晨曦阳光照下,更显英姿妩媚,只听她问道:“保正哥哥,有句话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不曾有时机问来。”

    晁盖爽朗一笑道:“你我之间,无事不可问。”三娘笑了笑道:“保正家中自有良田产业,富贵饱足,并不缺钱财,为何还要打这生辰纲的主意?”

    晁盖道:“钱财身外之物,晁某劫生辰纲,的确不是为了财帛。”三娘道:“那是为何?”晁盖道:“一来,这些生辰纲都是梁中书那狗官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劫了均分给左近贫人,也是劫富济贫,出口恶气。二来,因此事能结识这许多兄弟来,晁某万分高兴,看众兄弟如此热心,晁某自然赴会,不可教众兄弟冷了心。”

    三娘自言自语道:“原来只是为了劫富济贫和兄弟义气。”跟着又问道:“但假若这趟之后,被此案牵连,让保正丢失家业,可会后悔来?”

    晁盖笑道:“莫说家业,便是身家性命也可交托众兄弟,有甚后悔的?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只讲信义二字,除此旁的都不打紧。”三娘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晁盖又问道:“官人,晁某倒是想知晓,为何官人一介女儿身,却也参与其事?”

    三娘笑道:“问我啊?现下不是闲话之时,时辰不早,先做大事要紧。我这便去唤众兄弟起来,早作准备。”跟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蒙汗药来,递上去道:“这是我配置的蒙汗药,比一般的要好,待会儿可用。”

    晁盖应了声,接过那药来,见她笑颜如花,想起昨夜那笑话,忍不住上前低声道:“昨夜睡得如何?”三娘一愣,随即笑道:“保正哥哥,你该洗澡了。”说罢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晁盖,一扭头径自去了。

    少时,众人都起身来,装扮后,饱食一顿,分头出村,到藏车儿的地方聚齐后,晁盖等七人自推了江州车儿取道黄泥岗而来,白胜担了两桶酒在后,三娘自去黄泥岗路上来回望风。

    三娘走了一遭,果真是个热天,天气未及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其日十分大热。古人有八句诗道:祝融南来鞭火龙,火旗焰焰烧天红。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红炉中。五岳翠干云彩灭,阳侯海底愁波竭。何当一夕金风起,为我扫除天下热。

    三娘只在黄泥岗来路上等候,藏身树梢枝头内,只见来路上,热气蒸人,嚣尘扑面。万里乾坤如甑,一轮火伞当天。四野无云树焚坼;千山灼焰石灰飞。看看日色当午,只见一名汉子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来,三娘看了一回,十成便是押运生辰纲的杨志一伙人。当即跃下树来,赶到岗上林中知会了晁盖等人,当下晁盖等人各自准备,三娘自往岗上最高处望风去了。

    三娘到得山岗最高处,寻一株老松树树梢坐了,此处最高岗前岗后一览无余,就连晁盖一伙假作歇脚的那片松林也是一览无余,三娘便在树梢上津津有味的看了一回智取生辰纲。

    只看到那老都管并十三名押送军士、虞侯都吃了药酒后,三娘暗想:“这会儿成事矣。”却不想那一十四人吃了酒后,杨志却左右都不肯吃,三娘见了便暗道不好,心想:“糟了个大糕,忘了这茬,原书上杨志这厮小心,看了众人吃了无事,方才吃那药酒,我那药性子猛烈,只怕一会儿便迷倒了,被他看出破绽来!”当下急忙下树赶过来。

    果然人才到半路,那一十四人便被迷倒了,杨志尚未饮酒,看了一眼后顿时明白过来,掣出朴刀来厉声喝道:“好贼子,竟敢用蒙汗药害人!纳命来!”

    晁盖与刘唐两个急忙从江州车儿地下掣出两口朴刀来,双双迎了上去,两个并住杨志,其余人等也都取了兵器在手,只在一旁围定掠阵。

    三娘赶到后看了一眼,吴用赞道:“好个青面兽,抵敌保正与刘兄弟两个,还能相持三四十合,真个了得。”三娘白了他一眼道:“现下不是夸他的时候,若是争斗片刻,引来他人,事情便败露了。”

    当下三娘取块绣帕蒙面,娇叱一声,揉身而上,拔出鸱吻刀来,上前一刀隔开晁盖、刘唐两个,第二刀便一口气削断了杨志的那口朴刀。

    杨志大惊,眼前只觉一花,尚未看清人来时,只见三娘随手洒出一阵迷粉来,扑得一脸都是,只觉鼻中一阵异香窜入,跟着便被迷晕在地上。

    看到杨志也被药放翻了,三娘收了刀来,晁盖微微不悦道:“两个斗他一个,已经不磊落了,你上来还用此等手段,不是好汉所为!”三娘又好气又好笑,口中道:“保正哥哥,我等现下是在干劫生辰纲的大事啊,要比论武艺今后再说!”

    晁盖被噎了一口,也无甚话可说,众人看看左近无人往来,想是正午最热时分,除杨志这等赶命的,也无旁人顶烈日来走这路。

    吴用迎上来喜道:“扈官人请看,都落手了。”只见公孙胜、刘唐、三阮、白胜从松树林里推出这七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枣子丢在地上,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个个喜不自胜。三娘道:“此处不宜久留,保正先带他们走,白胜家中再不可去,可径直先回保正庄上,资财分付等我回来时再行赍发,切记。”

    晁盖问道:“官人不与我等一道,却要何往?”三娘道:“我将此处首尾料理后便回。”晁盖道:“还有甚首尾事要办,我等一同与你办来。”三娘道:“保正,我知你最是义气,此等事我自是熟稔,一个人好脱身,你们且先护着金珠宝贝先走,休再多言。”晁盖见说了,只得应了,当下领着七人便先下了岗去。

    却说那护送生辰纲的杨志被三娘迷粉弄晕,但那迷粉终究只是口鼻中出入,未曾入腹,便醒得快,爬将起来,兀自捉脚不住。看那十四个人时,口角流涎,都动不得,正应俗语道:“饶你奸似鬼,吃了洗脚水。”杨志愤闷道:“不争你把了生辰纲去,教俺如何回去见得梁中书?这纸领状须缴不得,就扯破了。如今闪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待走那里去?不如就这岗子上寻个死处。”撩衣破步,望着黄泥岗下便跳。

    那杨志正要跳时,猛可醒悟,曳住了脚,寻思道:“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今日寻个死处,不如日后等他拿得着时,却再理会。”回身再看那十四个人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杨志,没个挣扎得起。杨志指着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树根头拿了朴刀,挂了腰刀,周围看时,别无物件,杨志叹了口气,一直下岗子去了。

    杨志这厢方走,三娘却从林中转出来,走到那十四人面前,看着兀自未醒的一众人道:“休怪我心狠手辣,对尔等仁慈,便是对自家残忍。”当下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割在喉中,登时那一十四人俱都命丧黄泉去了。三娘在尸身上擦干血迹后,循着杨志的踪迹便追了下去。正是:辣手星君催命符,为保自身下杀手。阎罗面前诉冤屈,却道各有罪业报。

    且说杨志提着朴刀,闷闷不已,离黄泥冈,望南行了半日,看看又走了半夜,去林子里歇了,寻思道:“盘缠又没了,举眼无个相识,却是怎地好?”渐渐天色明亮,只得趁早凉了行。

    又走了二十余里,杨志走得辛苦时,到一酒店门前。杨志道:“若不得些酒吃,怎地打熬得过?”便入那酒店去,向这桑木桌凳座头上坐了,身边倚了朴刀。只见灶边一个妇人问道:“客官莫不要打火?”杨志道:“先取两角酒来吃,借些米来做饭,有肉安排些个,少停一发算钱还你。”只见那妇人先叫一个后生来面前筛酒,一面做饭,一边炒肉,都把来杨志吃了。

    杨志正吃间,只见进来一位俊俏小官人,穿得富贵,进门便道:“打两角酒,切三斤肉来吃。”这人正是扈三娘,那妇人与后生见她富贵,连忙置办了来,三娘自斟自饮吃起酒肉来。

    杨志见她富贵,自惭形秽起来,也不看她,只顾自己吃喝,少时吃完起身,绰了朴刀,便出店门。那妇人道:“你的酒肉饭钱都不曾有!”杨志道:“待俺回来还你,权赊咱一赊。”说了便要走。

    那筛酒的后生正要赶将出来时,却听扈三娘道:“店家稍慢,这位好汉的酒钱,我这边一并算了。”说罢将些散碎银子放在桌上,那妇人连忙道谢收了。

    杨志这时方才回头又看了三娘一眼,略略拱手道:“多谢一饭之恩,可留个姓名,他日必报恩德。”三娘道:“在下蓟州一丈青扈岚,好汉可坐下再吃杯酒。”

    杨志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道:“原来是西军义士一丈青,真是久闻大名。在下姓杨名志,绰号青面兽的便是。”三娘喜道:“原来是杨制使,闻名不如见面,快请来坐下叙话。”当下杨志重回店里,与三娘见了礼后,便落座下来,三娘又唤那妇人再打酒切肉来款待杨志。

    少时酒肉到来时,却是店内另外一位汉子端来,那汉子将酒肉排铺下后,看着三娘问道:“敢问官人可是蓟州一丈青扈岚?”三娘也早已知道这汉子是谁,但却还是笑着说道:“正是。”

    那汉子道:“若是扈官人时,可知道这趟步法?”当下那汉子便在店里腾挪转折走了一套步法来看,三娘只看了几步便笑道:“这套玉环步却被你走成了乱环步,只得个其形。你可是林师兄门下之人?”

    那汉子听了大喜,便拜道:“真是扈师叔。”三娘便扶这人起来,笑道:“叫师叔可叫老了,唤声扈官人便可,小哥高姓大名?”这汉道:“小人原是开封府人氏,乃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的徒弟,姓曹,名正,祖代屠户出身。小人杀的好牲口,挑筋剐骨,开剥推肉,只此被人唤做操刀鬼。为因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小人来此山东做客,不想折了本,回乡不得,在此入赘在这个庄农人家。却才灶边妇人,便是小人的浑家。这个后生便是小人的妻舅。却才小人在店内听官人与这位好汉通姓名时,方才知道是扈师叔来了,只出来相见。但望师叔模样俊俏,是以才使了一趟步法看,权作相认。”

    三娘笑道:“原来你便是曹正,早听林师兄说起过。”杨志惊道:“扈官人还是林教头师弟?”三娘颔首道:“正是。”杨志道:“可惜了林教师这位好汉,被高太尉陷害,落草去了,如今现在梁山泊。”三娘道:“此事我知晓,早晚去寻访师兄。”跟着对曹正道:“师侄且过来见过杨制使,便是江湖上闻名的青面兽。”

    曹正上前拜了,大喜道:“小人今早便闻的屋头喜鹊叫唤,原来是扈师叔与杨制使到来,真个儿是大喜之事,且请扈师叔与杨制使一同吃酒。”

    当下曹正叫老婆和妻舅都来拜了扈三娘与杨志,一面再置酒食相待。饮酒中间,曹正动问道:“扈师叔缘何到此?”三娘道:“便是欲往梁山探访你师傅。”

    三娘又看了杨志道:“却不知制使缘何到此?”杨志把做制使失陷花石纲,并如今又失陷了梁中书的生辰纲一事,从头备细告诉了。曹正道:“既然如此,制使且在小人家里住几时,再有商议。”杨志道:“如此却是深感你的厚意。只恐官司追捕将来,不敢久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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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水浒传介绍:
卢俊义:小师妹,师哥悦你。 林冲:师妹,我娘子何在? 鲁智深:扈官人,同吃狗肉去。 武松:扈小哥,可还有透瓶香? 史进:扈师哥是俺的! 晁盖:我死后,扈岚为梁山之主! 宋江:贤妹…… 扈三娘:不要脸,谁是你妹! 这是一个现代男穿越成为水浒一丈青扈三娘的故事,他能改变扈三娘全家被逆袭水浒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袭水浒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袭水浒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