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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第040章 轻功水平太菜

    [第2章第2卷]

    第46节第040章轻功水平太菜

    何当归微笑着收进钱袋,把掌柜的话原样重复了一遍:“多谢姑娘,姑娘吉祥,姑娘好走!”连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抖抖衣袖走出裁缝店,向北而去;何当归随后出去,向南走了。红衣少女又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去看,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黄色背影。

    “喂,停停停!你给我站住!”红衣少女大声娇斥。

    满街的人都停下脚步来看她,可唯独那个黄色背影还是一点点变小,红衣少女杏目圆睁,立刻顿足一通疾奔。待接近了目标,她手下发力扣住对方的左肩的琵琶骨,再把对方的右臂反剪至背后,推向路边的一个小巷口,把那个比自己还小一号的小人儿狠狠压在墙上。

    “喂,你为什么不跟着我走?”红衣少女又惊又怒地发问。

    何当归被扣在墙上,面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她闻言比红衣少女更加吃惊:“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红衣少女冷哼:“不把我带回去,你怎么跟我姐夫交代?小丫头,到时候你可就惨了,我姐夫会休了你,然后再杀了你。”

    其实刚才,何当归早在红衣少女逼近之前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甚至感觉到了她来势汹汹的气息。可是何当归不想去打莫名其妙的架,就算是教训一个无礼丫头,也轮不到自己来出手,现成的人家就有一个姐夫呢。因此,何当归就像一只软弱的小绵羊一般,被一只比它稍微强一些的牧羊犬压着欺负,连个挣扎的动作都欠奉,心道,随便欺负吧,让我瞧瞧你有没有什么新意。

    红衣少女见何当归不说话,以为她害怕了,心头不禁得意,进一步地威胁:“如果你把我来月事弄脏裙子的事告诉别人,特别是我姐夫,我就划花你的脸!”说着真的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剑,把冰冷的剑锋压在何当归的脸上,恶意地摩挲了两下,压低声音说,“只要我的手轻轻一动,你的花容月貌就没有了……”

    何当归不置一词,双眼望天。

    红衣少女冷声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有一字不实,本小姐就给你划上一道,直到把你划成一个戏台上的大花脸,看你再怎么勾引我姐夫。”

    何当归心头很纳闷,自己的外表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今天出门也有些刻意扮丑的想法,从衣着到发髻都弄得很糙。之前一个杂货铺的小伙计就很明智地认为她和高绝是父女,怎么这个红衣少女第一次见面就对她产生敌意,还一口咬定她是高绝的小老婆。天哪天哪,高绝得有多变态才会收一个十岁的小老婆。

    红衣少女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

    何当归答:“十几天前,镇外的山道上。”

    红衣少女问:“他打算怎么安置你,他说过带你回家吗?他说过给你一个名分吗?”

    何当归答:“没有,还没进行到那一步。”

    红衣少女问:“真的吗?我看你连他只穿黑衣的癖好也知道了,你还打算买布给他做衣服?你从前给他做过衣服吗?你们交换过定情信物吗?”

    何当归答:“那个衣服是我自己要穿的,不信你回去问裁缝店的掌柜,我刚刚要的可是我自己的尺码。至于你的姐夫喜欢穿黑衣,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反正我没见他换过别的衣色。”

    红衣少女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话中的信息,连忙问:“这么说你们经常在一起?你有没有见过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比如那些姓段的,姓廖的……”

    何当归答:“这个无可奉告,他们曾说过如果泄露了他们的行踪,那是要蹲大牢的。”

    红衣少女杏眼一眯:“嗯?你不想要你的漂亮脸蛋啦?”

    何当归答:“正好不想要了,姑娘赏几下留念吧,不过你的剑好像不快,还有好点儿的剑吗?”

    红衣少女眼皮跳了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在说什么……”

    何当归仍然像软弱的小绵羊一样被压在墙上,口中不紧不慢地揭发道:“你的剑是直接从怀里掏出来的,连剑鞘都没有,如果是开了锋刃的,恐怕你的胸口早就遭殃了。”

    “你,你是什么……”红衣少女的双颊泛红,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突然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卷麻绳,开始反绑何当归的双手。她得意地笑道:“竟然敢小瞧我,现在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真正手段!”

    何当归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冰块脸就随身带着绳子,原来他小姨子也随身带着绳子,难道拿绳子捆人的癖好也能家传吗?

    “喂,我给你看个好东西!”红衣少女从褡裢中拿出一个瓷瓶,拨开瓶塞举到何当归的鼻子上,拿瓶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何当归好奇地眯着一只眼睛窥视瓶中之物,看了半晌,抬起头纳闷地问:“蟑螂算是什么好东西?垃圾堆里到处都是,这个不值钱的。”

    红衣少女不信:“一共三只哪,你竟然不害怕?哼,我看你是装的,我要把它们倒进你的衣服里!”

    何当归好心地提醒她:“它们不喜欢被闷在瓶子里,还有……它们会飞。”说时迟那时快,一只不甘寂寞的蟑螂配合地爬到瓶口,欢快地飞到了空中,跟用甜点和笼子捕捉它的红衣主人来了个亲密接触,却不小心一脚踩空落进衣领中。

    红衣少女呆了一瞬,旋即没命地开始拍打自己的胸口和手臂,最后竟然施展轻功逃命去了。不过她的轻功水平让人不敢恭维,还不如何当归上一世的那般“大马猴爬墙”姿势好看,而且红衣少女的轻身提气不能长久地保持,刚飞上一棵歪脖子树的树冠,她就泄了气从空中往下落,最后惊险地攀住一根树枝,来回晃悠。

    何当归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会从树冠里面掉出来。原来不是她爬树失败,而是她的轻功太菜了。

    ※※※

    “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小乞丐摇一摇带着两个豁口的粗碗,求道,“俺两天没吃东西了,给俺口吃的吧!”

    卖番薯的老头儿瞅了小乞丐两眼,犹豫一下从自己的烤炉里挑了个最小的番薯,颤巍巍地放进他的碗里。小乞丐连声道谢,也不怕烫,捧起来就带着皮啃起来,几口就吃得精光。

    卖番薯的老头儿眯缝着眼睛问他:“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小小年纪怎么跑到扬州来要饭?”

    小乞丐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讲述说:“俺是山东邹县人,今年家里地旱,庄稼都长不出来了,俺是逃荒逃到这边儿的。可是这边儿那些要饭的都是一帮一帮的,还划分各帮片儿区,不许单个的乞丐要饭。俺想去入帮他们不让,俺自己去要饭他们还打俺,把俺要来的饭都抢走了,俺两天没吃上饭了!”

    老头儿听这小乞丐说话直耿耿的,很是喜见人,于是忍不住指点他道:“小兄弟,你初来扬州不知道,这里的丐帮虽然凶悍,但是有几个地方是他们绝对罩不到的,饭也讨得!”

    “真的假的?大爷你没哄我吧?”小乞丐瞪大了眼睛。

    老头儿一晒:“我一个老头子骗你作甚,嗯,指给你倒也容易,不过你年纪轻轻,又有一把子力气,等吃饱了饭还是寻一个长久活计吧。”

    小乞丐点头:“这是当然,俺这几天找了很多地方了,可他们不是嫌俺脏就是说俺小,等俺吃上两顿饱的,俺就跳到大运河里洗个干净澡,再去接着找活儿干!”

    老头儿点点头,用手一指北边说:“咱扬州有四大家族,其中以伍家和罗家最阔气,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馍馍每天都吃不完。你从前面的鸿沛大道绕过去,去后面的卅桥巷蹲着,那一家每天早晨都从后门拉走半车馍馍。”

    小乞丐好奇地问:“拉去什么地方?”

    老头儿摇头:“那谁知道,反正你跟上去要就是了,保管给你!”

    小乞丐大喜过望,跪下“扑通”给老头儿磕了个响头,爬起来就跑了。老头儿眯眼笑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拿起火叉翻一翻他的番薯,吆喝道:“番薯嘞,香嘞——”

    小乞丐依言跑到鸿沛大道,见得这条道比寻常的街道宽将近十倍,而且大清早人很少,整条街静悄悄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发怯。沿着街边走了半个时辰,腿肚子都走酸了,小乞丐终于远远看到一个石狮子。跑近了瞪眼一看,登时腿都软了,心中道,那卖番薯的大爷指错路了吧,这里那是俺这样的要饭的站的地方?里面的人会不会嫌俺踩脏了他们的地,放狗咬俺?

    眼前的朱红铆钉大门只能用“巨大”来形容,小乞丐觉得把九个自己叠在一起也摸不到顶。大门上方挂着宝蓝牌匾,他认得那七八个字中的三个:罗、西、府。仰头读匾的时候,巨大朱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然后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小乞丐惊慌失措地拔腿就跑,卯足一口气跑出了几百步,再抬头时,他竟然又看见一个朱红大门,感觉比刚才看见的门还高些,匾上仍然有“罗府”两个字,不过“西”字变成了“东”字。

    待要再往前走,去找那个发放馍馍的后巷,小乞丐的小腿因为刚才跑得太急慌,腿肚子抽筋了,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也疼不揉也疼,疼得呲牙咧嘴。远处的大道上奔来一辆双马青幔黄油纸箱车,车夫驾车驾得飞快,哪里会注意到被石狮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小乞丐——

    伴随一声惨叫,小乞丐被撞得飞出几丈,往前爬了两步就趴住不动了。

    “大少爷,这、这可怎生是好?”车夫被吓呆了。一只修长玉白的手刷地撩起车帘,车里面立刻钻出来一个年轻公子。

    一袭墨绿长衫上用银线绣了两圈“卐”字花色,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腰带,足蹬一双金线抹绿皂底快靴,漆黑的乌发用墨玉冠束起,微挑的眉下,一双眼睛光彩流华,眼角微微上扬,配上直鼻薄唇,竟比无数的女子还美貌。

    “把他抬进府里。”

    ...

41.第041章 小姨子很阔气

    [第2章第2卷]

    第47节第041章小姨子很阔气

    “可是大少爷,他就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车夫犹豫道,“抬进府里恐怕不妥吧?”

    “蠢东西!还不都是你惹下的祸事!”大少爷呵斥道,“抬进去不妥,难不成就把他扔在大门口?回头有人在门房上一查谁这个时辰进出过,我能跑得掉吗?”

    “是,是,大少爷说的是!”车夫点头哈腰地说,“我马上就把他抬进去!”

    大少爷想了想,又吩咐道:“听好了,你把他从角门弄进去,放到北院的下人房里,如果能活过来,你叫人抓两剂药给他吃吃;如果死了,等天黑了再从角门弄走,扔到乱葬岗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车夫连连点头称是,刚要去办,大少爷又把他喊住,问:“老太太太太们问起来,知道怎么说吗?”

    车夫眼睛一转,机灵地回答道:“昨天大少爷在学里待的晚了,怕回府吵到竹哥儿他们休息,就在府外的院子歇下了。今天早晨回府,咱遇到一个被车撞伤的小乞儿,大少爷心生同情,就把他救回了府里。”

    大少爷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我去清雅园的事只有你知道,若是泄露出去,那就是你说的!到时唯你是问!”车夫吓得擦把汗,大少爷一撩下襟走上台阶,最后又冷哼一声,交待道:“今天下午你去府外找个嘴巴严实的马车夫,以后让他驾车,你给我望风。你这无用的东西,连个马车都不会驾,还好这次只是撞到乞丐,下次若把爷摔了,你还要命不要!”

    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府门,因为彻夜未眠和激烈劳动,大少爷罗白前现在非常疲倦,他抄小路转进了其录园,想回房补眠一个上午。绕过假山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人,脚下走得极快,若不是罗白前及时刹住脚步,两人几乎撞个满怀。

    罗白前抬眼,但见来人是一位的中年美妇,肤色细致白嫩,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约莫三十多岁年纪。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撒花烟罗衫,半偏的芙蓉归云髻插了嵌宝石白玉扁方。

    罗白前后撤半步,笑道:“二婶子真是大忙人,大清早的又风风火火地忙起来了。”

    二夫人孙氏一看是罗白前,脸上顿时也挂满笑容,说:“我们妇人就算忙得热火朝天,左不过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像前哥儿你们这些男子,整日里在外奔波,谈的都是大买卖!”

    罗白前笑辞道:“二婶子这是说哪里话,一家子人有管内的就有管外的,哪里须要分出孰轻孰重?我父亲就常常夸赞二婶子理帐的好本事,说让我们这些男儿都汗颜。”

    孙氏用丝帕掩唇一笑,登时百媚横生,眼睫收放之际,她注意到罗白前的襟领略略有些歪斜,刚要提醒他正一正的时候,她的眼光在那一圈墨绿镶金边衣领的左侧凝固住了,那个是……

    罗白前已经困乏得神思不授,没有注意到孙氏这个不同寻常的眼神,犹自说着他自己的话:“小侄在学里也是要学经济数算的,每每学的困顿不通的时候,想起二婶子这位前辈榜样,想不好好儿地念都不成了!昨天小侄又在书院里挑灯夜读,听着更漏已经打了三声,怕回来晚了惊动大家的睡眠,就在前街的小院里略歇了歇。”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忙告罪道,“小侄失仪了,二婶子能者多劳,是这个家里最忙的人,小侄不敢多占用你的时间,改日再去向二婶子请教数算学问!”说着作了一揖,见孙氏点了头,这才转身离去。

    孙氏含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出声喊道:“前哥儿,你且站住!”

    ※※※

    何当归仰着头问:“姑娘,你需要我喊人来帮忙吗?”

    红衣少女攀着树枝往下看一眼,恨声道:“死丫头,小小年纪就出来勾引男人,真不要脸!你不知道吗,勾引别人夫君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死后都下地狱!你别得意,我还会回来的!”

    何当归的眸色由浅转深,凉凉地又问了一遍:“喂,真的不用喊人帮忙吗?”

    红衣少女待要再骂,那只忠心可嘉的蟑螂从衣领中慢慢爬出来为她加油,成功地激励了她的斗志,只见她的轻功突然精进了不少,一个鹞鸽挺身踩上墙头跃走了。

    何当归的双手被粗麻绳紧紧地绑在身后,挣了两下都挣脱不开,索性也不去管它了,走出小巷径直往早点铺子去。话说,她就是想饱饱地吃上一顿早点,怎么就这么一波三折呢?

    一路上,何当归获得了除一个要饭的瞎子伯伯之外的所有路人的注目礼,她走过的地方,行者止步,食者含在口中不能下咽。呀呀,这个是谁家的女儿?生得这般俊俏,往日里竟不曾见过她!不知她做错了什么事,竟要被绑起来游街示众,呀呀,好狠心的爹娘哇!

    “小逸,你怎么了!谁把你绑起来了!”

    对着高绝的酷脸,真静食不知味地咽下了几个春卷,突然就见何当归反绑着双手就走进来了。

    何当归面色如常,匆匆说了句:“没事,你接着吃你的。”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她点的粉丝汤,她又冲着后厨喊了一声,“伙计,给我炸四根大排叉儿,炸老一点!”

    真静立刻丢下筷子来为她松绑,可是红衣少女的绑法非常特殊,一时竟解也不开。何当归扭头看着苦解绳子的真静说,“别管我了,你喝汤去吧,吃完饭咱们还有得忙呢。”说着她走向耷着眼皮嚼着油条的高绝,背转过身子求助道,“喂,高大人,有劳了。”

    高绝斜眼瞥了瞥那一对缠绕着土色麻绳的雪腕,并不着急为她松绑。把最后一小截油条送进嘴里,他沉声发问:“她人呢?你怎么没把她领回来?我不信凭你的本事制不住她。”语气中颇有些责怪之意,好像她是他的下属,有义务为他办事,看牢他的小姨子一样。

    何当归向后偏过脑袋,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说:“我肚子真的饿了,能喝一口汤再回大人的话吗?”

    高绝面色一沉,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终于向着绳结慢吞吞地伸出大手……非常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真静的眼球瞪得几乎要脱了眶,呀!那个是什么妖术妖法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那一根又粗又韧的麻绳,只是被高绝的手指轻轻一触,竟然就像烧尽了的脆弱香灰一般,洋洋洒洒地崩落于地。

    双手重获自由的何当归迫不及待地捧起粉丝汤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太淡了,打眼往桌上一扫,靠墙那侧放着一排调味品。于是一股脑儿地全抓过来,一一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然后把盐、醋、花椒粉和葱花末各往自己碗里抖了少许。

    “嘿客官,你要的排叉儿来了!”伙计端上来四根炸得酥黄冒着热气的排叉,何当归道谢一声,也顾不得烫手不烫手,飞快地把其中一根扯成四份丢进汤中,拿筷子把它们压下去又捞上来,小嘴往前一努,匆匆叼起一块含住。

    一块大排叉显然不是那张小嘴两下就能解决的,何当归埋头苦吃了半晌,终于吞下了第一块排叉,又用筷子去夹第二块,抬眼之间却发现高绝和真静正在不错眼珠子地盯着自己瞧,连他们的筷子都丢旁边了。

    “怎么了,你们都吃饱啦?不是吧,饭量这样小!”何当归左手一推,把余下的三根排叉送到他们那一边,很大方地说,“这顿我请客,你们都多吃些,不用跟我客气!”然后低头喝口汤,见他们还没动筷的意思,不悦地皱眉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点就应该甩开腮帮趁热吃嘛,你们这样子放凉了才吃,是在亏待自己的肚子。”

    “小逸,不如你先向高大人汇报一下那个姑娘的情况再吃?”真静小声地附耳提醒何当归。

    何当归拈起一个春卷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端详着高绝手上的玉扳指,突然低声叫道:“呀,不好了!”

    “怎么了?!”真静和高绝异口同声地问。

    何当归抱歉地看一眼高绝,说:“你的斗篷好像被忘在裁缝店的后堂了,要不你自己辛苦跑一趟,去找掌柜的要回来?”

    高绝劈手夺走何当归的春卷,恶狠狠地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去哪儿了?”

    “抢走就要吃掉,浪费粮食可耻!”何当归遗憾地望一眼被高绝捏变形的春卷,漫不经心地挠挠腮帮说,“说起那位姑娘,她会飞耶,呀呀真是好本事,‘嗖’一下就飞走了。我猜着,她可能是回大宏客栈洗澡去了吧。”

    “大宏客栈?她自己说她住在那里?她还说了什么?”高绝逼视着她的双眼。

    “这个不是她说的,而是我猜的——之前我听她话里两次提到段公子,仿佛是专程来扬州寻他的,而且她虽然找到了兔儿镇上,言语之间却似乎并不清楚你们的具体行踪,也不知道段公子早就离开了。后来,我瞧着她对那家裁缝店熟门熟路的,根本不用我带路,把我单独留下不过是为了查问一些从你口中问不到的答案。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她脚上那双稍有磨损的绣花鞋的花样,跟裁缝店新出的碎花布的花样是一模一样的,极有可能是在那家店里买的,并且已经穿过好几天,这说明她来兔儿镇也有好几天了。因此,我猜她住在大宏客栈。”

    何当归一口气说完,重新拈起一个春卷,笑道:“你是专门查案破案的锦衣卫大将军,肯定不会问出‘为什么是大宏客栈,不是别的客栈’这种蠢问题吧。咱们进了镇逛了几条街,大宏当铺、大宏米铺、大宏酒庄、大宏客栈连成一大片,之前那个杂货铺的伙计也说大宏客栈是本镇最大的客栈。我猜想,既然高大人的小姨子出手阔绰,抬手就赏了我和裁缝店掌柜一人一个银锞子,住店自然也会住最好的。她大概是在客栈里瞧见你正经过,肩上扛了口棺材,身后还跟着一俗一道两个小丫头,因此她悄悄尾随于后,想一探究竟。”

    高绝默默地听她讲完,两道浓眉绞在一起,显示着它们主人浓浓的不悦,最后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掉了。

    “喂,小逸,高大人他是不是生气了?他生谁的气啊?”真静见高绝走远了,连忙问道。

    何当归撇嘴看着那一块被高绝捏扁又丢在桌上的春卷,耸耸肩说:“不管他了,咱们快点儿吃,吃完了好去钱庄存钱。”

    ...

42.第042章 颈上一道吻痕

    [第2章第2卷]

    第48节第042章颈上一道吻痕

    “喵——喵!”假山上突然跳出一只花斑大猫,孙氏不防被吓了一大跳,倒退几步踩上了沾满青苔的鹅卵石道,哧溜一滑就要跌倒。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罗白前迅疾地飞扑上前,及时在孙氏跌到之前上去扶住她。

    孙氏吓得脸色发白,捂着心口窝微微后怕,愈增娇柔之色,罗白前放开手,关切地询问道:“二婶子没扭到哪里吧?刚刚那畜生可曾抓伤你了?”孙氏微喘,轻轻摇一摇头,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罗白前离她很近,这才注意到孙氏虽然搽了浓浓的脂粉,却掩不住两眼下方的青黑痕迹,秀丽的面容上也有掩饰不住的疲倦。再往下瞧,那一身银纹绣百花裙的衣领下隐约可见一层素白的雪绸领子。罗白前顿时想到,孙氏大概仍然在为她弟弟的死而神伤,不过因为她毕竟已嫁进了罗家,所以即使孙家有了丧事,即使是她的亲弟弟死了,她也不能在罗家公然服孝,故而她就在花衣下面穿了孝服来祭奠她弟弟。

    罗白前忍不住劝说道:“二婶子,孙府的八少爷出了事不光是孙府上下悲痛难当,连我们也都惋惜难过,见了二婶子你虽然想劝说一番,又怕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二婶子你在咱们家执掌中馈,里里外外都不能有一日缺席,还望你想开些,多多珍重自身。”

    孙氏不胜悲戚地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想不开啊想不开,静哥儿那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竟然说没就没了……上一次我回娘家时他还冲我撒娇要我头上的金簪子,我没有给他,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竟然是他的死讯……静哥儿他才九岁啊,是家父最疼爱的幺子,前途一片光明……家父过去常常说,等他长大了,要把孙家在大运河上的商船全都留给他,家母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命根一般……”

    罗白前也不胜唏嘘,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半晌,孙氏舒气道:“抱歉,一时间说着说着就忘情了,前哥儿你行色匆匆的,我却拉住你讲这些有的没的,让你也跟着劳神。”

    罗白前的俊颜漾满温柔之色,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能听听二婶子的忘情之言,小侄荣幸之至。”

    孙氏满面感动:“连你二叔也不肯听我发几句牢骚,前哥儿你倒是个知心的,真是难得。”顿了一下,孙氏状似无意地问起,“听说你家的竹哥儿这两日一直不好,把你媳妇急得吃不下睡不香的,大夫可查出病因来了么?”

    罗白前这几天一门心思的往府外跑,对于自己儿子生病的事也只是依稀听谁讲过一次,哪里答得上来?于是,他含含混混地说:“幼子之病,大多积于外而发于内,未必是真的病了,可能有什么其他的外部原因,如果外因消去,幼子的病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听到最后一句,孙氏的双眼一亮,连忙问:“这么说,你也认为你儿子的病是由‘外部原因’造成的?”

    罗白前不解孙氏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兴奋,就点点头告辞道:“小侄还要去见父亲,说说学院里的事,就先告退了。”实际上是怕自己说多了露陷,暴露出自己连儿子染了什么疾都不知道的实情。

    “等一等!”孙氏仰头打量着他的双眼,笑吟吟地问,“前哥儿,你说你现在要去……见你的父亲?”

    “嗯,对啊二婶子!”罗白前被她的目光瞧得很不自在,硬着头皮说,“我要去向父亲汇报我昨夜挑灯夜读的心得,请父亲大人指正。”

    孙氏举起丝帕掩唇一笑,摇头说:“婶子劝你还是不去的为妙,而且连你媳妇也不宜见。”

    “为什么呀?”罗白前有些心虚地问。

    孙氏抿着唇,从腰间解下一个翠毛锦镶玛瑙的香袋,从里面取出一片鸽蛋大的玻璃水镜递给罗白前,似笑非笑地说:“你的颈上有点儿东西,不宜让他们瞧见。”

    罗白前眼皮一跳,慌张地接过镜子照了照,登时尴尬地“呀”了一声。他摸出一块帕子去擦拭,却发现颈上的那个红印上面是唇脂的颜料红,而下面竟是擦也擦不掉的淤红,那是昨晚戚三娘用小口.允.吸而成的……罗白前擦了又擦,把白净的脖颈都擦红了一片,但那个嘴唇形状的印子还是很扎眼地留在那里。于是,他只好把衣领高高拉起,希望可以遮一遮。

    把水镜递还给孙氏,见她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罗白前急了,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一通摇晃,低声求道:“好婶子,求你疼我这一回吧,切切不可把此事告诉我父亲,否则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好婶子好婶子!”

    孙氏挣开自己的袖子,没好气地说:“前哥儿,你也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大人了,做事也该知道些分寸。今天幸好是让我看见了,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看见,决计没有替你隐瞒的道理。你媳妇哪里不好?前年她给你生了一对双胞子,今年又给你新添了个雪团儿一般可爱的女儿,羡煞了我们这群旁人。可你倒好,不守着你媳妇好生过日子,却跑去外面偷吃,吃完了也不知把嘴擦干净。”

    罗白前听得孙氏的言辞虽然句句是责备的话,可说话的眼神语气却是带点戏谑之意,当即心下一喜,追问:“好婶子,那你这是愿意替我隐瞒这件事了?”

    “一家子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要是想让你父亲罚你,刚才就不会特特提醒你了。”孙氏似怨似媚地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啊,永远没有知足的时候……算了,我还急着去找老祖宗商量一件事,也不跟你多说那些子大道理了,你赶快去找个没人的房间处理一下吧。”

    罗白前又再三告谢,慌不迭地抄小路跑进其录园,钻进了一间空屋,从妆台上抓起一面铜镜照了半天。

    “好险,幸亏撞上了她,否则我就算说自己去逛青楼,也不能暴露我和戚三娘的关系……”他长舒一口气,想起之前自己跟赶车的小厮雄黄讲了半天的话,对方竟然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红痕,也没出言提醒自己,心头不由得一阵火大。

    罗白前拿起妆台上的白粉和香玉膏,对着自己的脖颈捣鼓了半天,始终不能自然地遮去这道痕迹,反而把整片肌肤都搓得通红一片。

    “算了,不弄了!”罗白前倒卧在床上,气道,“大不了爷今天白天不出去就是了,正好爷困乏得紧,睡上一整天也不解乏。”于是,他连外袍也懒怠去脱,只是把腰间的玲珑嵌宝玉环腰带松开,把脚上的靴子一蹬,扯过被子开始蒙头大睡。这间屋子在其录园的小库房后面,寻常根本不会有人靠近,知道自己经常睡在这里的也只有他的心腹雄黄一人。这样一想,他睡得更踏实了。

    “少爷,少爷……大少爷!”有个声音在他的梦中喊,“快醒醒,老太太那边儿差人来叫你呢!说让你马上过去!”

    罗白前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过来,只见雄黄正一脸焦急地呼唤自己。他心里一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雄黄连连给他拍胸顺气。他气恼地拍开那只笨拙的爪子,怒声道:“爷睡得正香,你鬼叫什么!老太太让人来叫,你不会说我不在府里,你脑子让驴踢了?”

    “哎呦呦,我的爷嘞,”雄黄知道大少爷起床气一向特别大,发起怒来不问青红皂白,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所以雄黄尽力地赔着小心说,“你今早是不是碰见过二太太?她现在就在老太太那儿,你在府里的事也是她跟老太太说的。”

    罗白前这一下完全醒了,腾地坐起来连连发问:“老太太派什么人来的?你有没有问清楚是什么事?那个女人跟老太太说了什么?”难道是孙氏反口腹舌,在老太太面前告了自己的黑状?难道自己和戚三娘的关系暴露了?

    雄黄苦着脸说:“老太太派石榴过来的,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一问三不知的,问什么都是笑嘻嘻地点头或者摇头。不过,她说老太太叫的不光是大少爷你,另外还让甘草去叫了三房的梅娘姨,说是二太太说了,有一件关系罗家全家的大事,要罗家三房的人全到齐了一起商量出个结果来。”

    罗白前一听,额上沁出两滴冷汗,挂在晶莹俏白的俊颜上,别有一般摄魂夺魄的风姿,让雄黄看得呆了。雄黄心道,男子生得如此容貌,恐怕女子亦要掩面垂首了,难怪引得戚三娘放着好好的罗西府大爷不爱,偷偷做这种被撞破就是一死的歹事。

    雄黄劝道:“爷,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是好是歹您先过去瞧一瞧吧。咱们行事一向小心,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最多你就说近日读书读闷了,架不住朋友的缠磨所以去吃过几回花酒。你可是罗府的长孙,老太太一向偏疼你,必定不忍苛责。”

    罗白前一听,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雄黄又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和西府戚姨奶奶的事情被揭出来,罗家也只会想办法掩盖家丑,不可能宣扬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你低个头认个错,你依然是罗府的长孙,浪子回头金不换,一切照常。那戚姨奶奶是心甘情愿跟的你,自然明白事情暴露后她的下场,只能怨她自己运气不好。”

    罗白前叹一口气说:“我对她也并非无情,若眼睁睁地看她赴死……希望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吧……”

    当下,雄黄取了一套干净的银青长袍给罗白前换上,又伺候他洗漱束发。雄黄想起来另一件事,犹豫一下对罗白前说:“对了大少爷,今天早上在大门口撞伤的那个小乞儿已经醒过来了。不过,他脑子好像被撞坏了,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看,咱们怎么处理这个变傻的小乞儿?”

    罗白前火冒三丈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提这些乞丐傻子的破烂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草!你这蠢东西,袜子穿反了!”

    收拾半晌,终于弄得清爽利落了,罗白前又变成了人前的那个俊美无双、风采照人的罗东府大少爷。由小丫鬟石榴引着,罗白前忐忑不安地往老太太的福寿园走去,不明白那个孙氏到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之前,她好心提醒自己脖子上有欢爱留下的痕迹,还很关心地打探自己儿子的病情,一副要拉拢自己的样子。平日里,在公在私也未见她对自己这个庶出大少爷如此热络,而自己的妻子董氏更是暗暗嫉恨孙氏霸占着当家钥匙,不给她一个露脸表现的机会。可是,他罗白前和孙氏之间没有任何利害冲突,自己平时对她更是恭敬有加,她没有来害他的理由啊!

    这样想着,罗白前已经走到了福寿园,有丫鬟迎出来说老太太正在正堂等他,罗白前深吸一口气,一撩帘子走进了正堂。四下里看了两眼,他发现在座的除了老太太、孙氏,还有三叔的妾室的梅娘姨。

    ...

43.第043章 妖孽女克全家

    [第2章第2卷]

    第49节第043章妖孽女克全家

    上前先给老太太行了个大礼,罗白前笑道:“孙儿这两日帮着父亲核对账目,竟然忘记来给老祖宗请安,真是该打!不知您这样急着找孙儿来,是有什么训教吗?”

    老太太乐呵呵地让甘草端上一个锦杌给他坐了,说:“是你二婶子让人去唤你来的,说你母亲犯了头风不能出门,你媳妇又抽不开身,刚巧她碰见过你知道你今天闲着,所以让你过来代表你们长房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神秘兮兮的说有事情要宣布,连我也被蒙在鼓里了。不过,几日看不见你过来,我倒是真的想看看你了——哎呦,前哥儿!快过来让我看看,你脖子上怎么贴着一块膏药,这是怎么了!”

    罗白前详细地解释道:“昨儿念书念得晚了,就在府外的小院里歇下的,没想到已经秋天还有蚊子,孙儿又不惯闻灭虫香的味道,也没点香就睡下了,今天早起就发现被叮了个大包。老祖宗您别担心,孙儿已经上了白玉清毒散,一两日间就好了。”一番话说下来,他用余光扫了孙氏两三次,发现她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没有一丝异常,于是他渐渐放下心来。

    老太太又问了几句他的饮食起居的情况,这才回过头去看孙氏,慢慢道:“湄姐儿,按着你刚刚的要求,三房的代表人都找来了,前哥儿代表长房的,梅巧代表三房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说吧!从刚才开始就神神秘秘吞吞吐吐的,没的让人干着急!”

    孙氏敛去笑意,站起来走到屋中央,突然给老太太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趴在地上不起来。

    “湄姐儿,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大吃一惊,推一下正给自己捶腿的灯草,说:“快,去把二太太给扶起来!”

    孙氏摇头推开灯草,坚决地说:“老祖宗,为了咱们罗家全家人的安危着想,有一件事我不能不说!”

    “什么事情这般严重?快起来起来说!”老太太急得用珐琅掐丝银如意连连捶软榻,“我老人家不经吓的,不论什么事,你都好好儿地站起来说,你有什么委屈之处只管道来,我也会给你做主的!”

    孙氏用丝帕拭去眼角的两点清泪,在灯草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平复了一下,她说道:“老祖宗,川芎生的女儿何当归是个妖孽之属,绝对不能让她回来!”

    老太太面色大变,用指甲刮着银如意的纹理,低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逸姐儿的二舅母,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孙氏摇摇头:“媳妇不是胡说的,我听闻,大嫂也曾跟您提过此事,可是没能引起您的重视。昨天,北院的假山塌了一块,落下来的岩石砸死了一只经过的仙鹤,媳妇得信后立刻去北院察看,发现现场一片狼藉,仙鹤先是被砸得惨不忍睹,又被兀鹰啄食!老祖宗,仙鹤乃祥瑞之物,咱们府上的园子里统共也只有八只,如今无缘无故地就死了一只,这就是一个信号——何当归是个妖孽,咱们决不能让她进门!”

    老太太皱眉,理理衣襟坐直身子,说:“湄姐儿啊,我知道昔日里你跟逸姐儿的娘有些小隙,红过几次脸,可逸姐儿她只是个十岁孩子,打小又没个亲长庇护她,可怜见的。如今,川芎也皈依道门与世无争的,半生只得这么一点骨血,你又怎忍心再把逸姐儿撵出门去?她一个小孩能占多大地方,有多少吃用?你就容忍一些吧,把对琼姐儿的心也分出一些给旁人来,别忘了,你可是当家主母。”

    “老祖宗,您真的错怪媳妇了!”孙氏满面委屈,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滚落,“媳妇蒙老祖宗信任,十年来执掌中馈,跟她一个晚辈能有什么仇?至于她母亲川芎,昔日我与她同年进书院念书,又同年出嫁,我们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哪儿来的隔夜仇?我完全是为咱们罗家全家人考虑,川芎的女儿真的是个不祥人!”

    “二婶子,三妹妹是不祥人?这是什么意思啊?”罗白前自从刚才听得孙氏说的事和他的秘密八竿子也打不着,立刻大松了一口气,像看戏一般看着老太太和孙氏你来我往的说着关于三小姐的话题。不过,孙氏为什么要说她是“妖孽”是“不祥人”呢?

    “老祖宗,媳妇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俗语云‘皇帝家也有三门穷亲戚’,就算逸姐儿的出身差些,我们罗家也能容得下她。这些年来,念着老太爷的名字上门的穷亲戚何曾断过,哪一回媳妇让他们空着手走了?先前您说把让我安排把逸姐儿接回来,那时我刚从娘家奔丧回来,一票家事已经堆积如山。我什么都顾不上管,进门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丁熔家的去水商观接逸姐儿,可她不肯回来!”孙氏朝门外扬声喊道,“丁熔家的,你快进来说说!”

    门帘一鼓,一个年约五十的白瘦妇人走进来,福礼道:“老祖宗晨安,给二太太、大少爷请安。”

    老太太点点头,说道:“丁熔家的,你儿子现在也是官身了,早晚的你也要被册封为诰命夫人,以后就不要给我们行礼了。”

    丁熔家的不卑不亢地说:“我和我丈夫都是罗家的奴才,见了主子请安行礼是应当的,什么时候都不敢忘本。”

    老太太又点点头,问:“你家奶奶让你去水商观接三小姐,听说没接到人?”

    丁熔家的叹口气说:“二太太吩咐接三小姐回家,我和高大山家的连夜起程,赶了一夜的路,心道,‘老太太因为三小姐夭折的事连续几日都食水不进,后来听说三小姐又死而复生,老太太又成日念叨着说她乖巧懂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回去。咱们早一刻把三小姐接回去,老太太您就早一刻高兴。’到了水商观后,我们让道姑进去通报三小姐,说家里来接她回去呢。谁知我们在外面干站了两个时辰,既见不着三小姐的人,也见不着来回话的人。好容易,里面出来一个傲慢无礼的道姑,却告诉我们,三小姐说自己要住到本月十七再回家,现在还差了几日,不能跟我们走!”

    三房的梅娘姨掩口一笑:“真的假的?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儿!婢妾听说那个水商观坐落在深山里,极贫极苦,假如婢妾呆在那种地方,做梦都要盼着家里人把自己接走。三小姐莫不是摔坏了脑子,竟然不肯回来享福?”

    孙氏缓缓扫视屋中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老太太脸上,正色道:“各位,事到如今,有一件事我再也不能瞒下去了!”

    “是什么事?”几人异口同声地发问。

    孙氏叹气说:“去年,我请来风水先生给看家宅,当时他就指着逸姐儿住的地方说,那个人克长辈。昨天,丁熔家的来报,说逸姐儿藏在道观里不敢出来见人,我听得心头一突,于是叫人去西大街请来李相士,让他给咱们家占一卦。起卦之前,我既没对他说关于逸姐儿的任何事儿,也没有给他逸姐儿的生辰八字。大家知道,李相士占卜的结果是什么吗?”

    老太太皱皱眉:“湄姐儿啊,有什么话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别再卖关子了。”

    “他说,从卦象上显示,咱们家有个妖孽女子,天生与别的女子不同,克长辈克全家,嫁人后克夫家!我问他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他回答,卦象上只显示那女子不是罗家人,而且是个庶出的小姐!老祖宗,咱们家里只有五位小姐,除了大少爷新添的小千金,中间的这一辈,英姐儿是大嫂的亲女儿,琼姐儿和芍姐儿是我生的。这四个孩子都是咱罗家的人,均为嫡出。逸姐儿在她父母和离前虽是嫡女,但她生父三媒六聘娶了新妻,生的一子一女都为嫡出,从律法上讲川芎连个妾都算不上,川芎的女儿就是庶女。而且家里的五位小姐,只有她一个人不姓罗……”

    孙氏的一番话说完,老太太听得将手中的银如意掉在软榻上,梅娘姨听得用罗帕掩着朱唇,罗白前则听得兴趣盎然,满脸谑意。罗白前心道,孙氏和小姑姑有仇隙的事全家人都清楚,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说什么为全家人着想,其实不就是想把小姑姑和表妹赶出罗家。

    “大少爷,你也来说说你家的竹哥儿的病吧!让老祖宗为他做主!”孙氏瞄向罗白前,定定地看住他。

    “我?!”罗白前吃惊地转了转拇指上的鸡血石扳指,不明白为何自己也会被牵扯进来,紧张地反问,“竹哥儿的病有什么……不妥吗?”

    孙氏也惊讶地看着他:“大少爷你怎生如此健忘?今天早晨你还说:竹哥儿的病是由‘外部原因’造成的,如果外因消去,病自然不药而愈了。你的意思不是明摆着是说,咱们家中因为逸姐儿的死而复生,招来了邪魅魍魉的‘外因’,把年幼的竹哥儿吓出了怪病吗?”

    罗白前额上冒出一层虚汗,心道,那是我顺口胡诌的,我连三妹妹复活的事也是昨天听说的。

    老太太见罗白前不答话,以为罗白前根本没说过什么“外因内因”的话,可又不想得罪当家的孙氏,所以急得冒汗。于是,老太太愤然道:“够了,湄姐儿,别再把前哥儿也拖下水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能宽容地对待逸姐儿,我来问你,要是有个相士说琼姐儿和芍姐儿命硬克亲,你舍得把她们送人吗?”

    孙氏愣了一下,突然失声大哭道:“老祖宗,琼姐儿和芍姐儿是您的嫡亲孙女儿,聪明孝顺,您怎么能这样说她们呢?咱罗家和何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何当归身上流着一半何家的血,可媳妇从没有拿这个话挤兑过她!多年来当着家,我可一丁点儿也没亏着她啊,我自己女儿吃什么用什么,就每个月往农庄上给她送什么,白白替何敬先养了一个便宜女儿。何况,当年要把她送到农庄上养,也是大老太太的主意,大老太太撺掇着川芎改嫁,怕逸姐儿耽误了川芎的前程才送她走,怎么最后倒成了我这个舅母苛待了她呢?我犯的着吗?”

    老太太听见孙氏又提起“大老太太”来,脸色更是一沉,冷然道:“几天前听说逸姐儿醒过来的事,我已经让钦天监监正‘天机子’齐玄余给她算过了,他说逸姐儿的八字很好,命里带着贵气,既没有妖气,也没有克亲的煞气。齐玄余是个能人,他不会乱说话的,以后你们都别再提什么逸姐儿命硬克亲了!”

    孙氏不服气,用丝帕擦着泪水说:“媳妇身为当家主母,连回娘家奔丧这样的大事都需要向老祖宗告假,假期也只有三日。逸姐儿她倒好了,接她的轿子都抬到门口儿了,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哪里有一点大家之女的样子?这个家里以后还要不要规矩,还是说,那些规矩只对她是例外的?”

    老太太叹口气,说:“湄姐儿,老身觉得你新丧了弟弟,本不想深责你,可这个事儿你也办得太不稳妥了。昨日,高大山家的从道观回来就已经来禀报过一回了,说逸姐儿不回家来是有原因的。一则,她上次没把逸姐儿的话复述清楚,逸姐儿早就说过要住到本月十七再回家,所以她不是临时任性不上轿,而是提前告过假的。二则,逸姐儿是闺阁幼女,她不忘女子的金科玉律——《千金条律》中‘乘车轿马,须记得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因此她先遣人去瞧过来接的轿子。当她得知那轿子不是罗家的常轿,且轿子旁还站着几个粗鲁男人的时候,为了避嫌,她不敢走出道观,只好另外托人去传话,这才让丁熔家的多等了一会儿。”

    ...

44.第044章 小姐酬神还愿

    [第2章第2卷]

    第50节第044章小姐酬神还愿

    孙氏张口结舌,她没想到高大山家的会专程来给老太太汇报此事,因为何当归是个新来的外姓人,一向怯懦寒酸,家里连下人都瞧不起她,怎么突然会有人为她讲话了呢?

    丁熔家的面色一变,主动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认错道:“老太君,没派轿子的事二太太她是不知情的,全怪老奴自作主张,一心想着快些把三小姐接回来,就叫上高大山家的一起趁夜赶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我们出发前正好是晚饭时间,不敢来打搅老太太二太太用膳,所以拿不到对牌,不能征调家里的常轿。此事确实是老奴考虑不周,委屈了三小姐,可是三小姐若嫌轿子不好,大可以当时就提出来,老奴必定自掏腰包,去山下雇一顶配得上她的身份的轿子。但当时的情况却是,她连面都未露,直接就让我们回来了!”

    孙氏帮腔道:“丁熔家的也是有身份的人,难道会冤枉一个小孩子吗?就算我们不把李相士的忠告当一回事儿,可现在逸姐儿明显是不想回到罗家,说不定她还在记恨咱们不在家里给她治丧,反而把她抬进了一个偏僻的道观。”

    见老太太抿着唇不说话,孙氏以为说动她了,继续进言道:“老祖宗,媳妇的意思是,既然逸姐儿想在道观多住些日子,那我们索性就晚一年半载的再去接,让她住在道观里磨一磨从前农庄里养成的野性子。将来性子柔顺些,嫁了人也不吃亏,不像川芎,每次嫁人都和丈夫闹得那样僵。大少爷,你代表你们长房;梅巧,你代表三房;既然老祖宗说我对逸姐儿有偏见,那我就不表态了,你们长房和三房决个意见,再一起劝劝老祖宗吧。”

    说到这里,孙氏心中微微得意,因为长房和三房的代表人选都是她提议的,肯定会附和她的意见。长房的赵氏和董氏虽然跟自己不和,但是前哥儿却对自己颇为恭顺,每次见了自己都言笑晏晏的。而三房的梅姨娘不得三老爷的欢心,两年前三老爷去北方做鹿茸虎骨生意,带的一妻二妾里面没有她,她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靠山,绝对不敢得罪自己这个当家主母!

    果然,梅姨娘感觉到孙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连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二太太说的很有道理,婢妾非常赞同。况且,咱们又不是不接三小姐回来了,只是让道观代咱们管教一下她的野性难驯。婢妾听说,那些道姑尼姑管教人自有一套办法,经他们管过的人都乖得像小猫似的。虽然现在三小姐不了解咱们的良苦用心,但是等以后她嫁了人,就知道咱们这全是为了她好了,到时她还会反过头来感激咱们。”

    好一张巧嘴,孙氏在心中叫好,比她自己想到的托词还好,既然梅姨娘这么识时务,那就把何当归的那一份月例划到她的月例中吧。然后,孙氏又用似清似媚的目光扫了罗白前一眼,心道,刚才你的表现就欠佳,现在你一定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罗白前何尝不想顺着孙氏说,卖她一个人情。不过,只因他另有苦衷,这次只好先得罪孙氏一次,以后再慢慢寻找补救之法。想到这里,罗白前硬着头皮说:“三妹妹毕竟是小姑姑唯一的女儿,让她流落在外,我心中十分不忍。咱们家的嬷嬷有不少都参与过调教秀女,要教三妹妹是绰绰有余的,何况我瞧着三妹妹已经乖得像只小猫儿一般了,再教就变成小耗子了。”

    老太太听得转气为喜,笑出了声:“呵呵,还是前哥儿的话甚合我意,逸姐儿比她母亲还乖巧三分,哪里要让道姑管教!”

    孙氏暗恨,补救道:“我并不是说逸姐儿不好,只是说她这次不肯回家的事儿做得不对,理应受罚,也让其他的姊妹们引以为戒。既然长房和三房的意见不一,我又不便发表意见,不如就缓上一两个月再去水商观接人。好使她明白一个道理,咱们罗家可是她的恩人,不管给多了还是给少了都是咱们的善心,她应该学会感恩而不是忤逆。”

    老太太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摆摆手说:“看在你痛失亲弟,平日里又劳苦功高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真是什么事都要让我操心,逸姐儿本就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这个舅母就不能多疼她一些?还有,逸姐儿已经托高大山家的转达给我在道观住到本月十七的原因,而我之所以一直不说出来,是怕你们脸上臊得慌。既然湄姐儿你揪住这一点不放,那我就说一说那个原因吧。”

    罗白前奇怪道:“是什么原因?”

    老太太看一眼屋内的孙氏、梅姨娘、丁熔家的,慢慢问:“你们,谁还记得九月十七是什么日子?”见三个人都是面面相觑,她又看向罗白前,问,“前哥儿,你呢,你知道吗?”罗白前亦摇一摇头,年年的九月十七不是都过得很寻常么,谁的寿诞都不是,今年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老太太摇摇头,跟他们说:“今年的九月十七是甲戌年甲戌月甲寅日,逸姐儿在梦中得到神仙指示,要在这一天沐浴焚香,拜天地拜三清,祈求长辈安康。而且,这一天对我们罗家有重大的纪念意义,丁熔家的,你刚刚还在说人不能忘本,那你不妨回去替你们二奶奶想一想九月十七是什么日子。谁想到了,都可以来告诉我,我自会赏他一桩好处。”

    几人均是一头雾水,不知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太太扶着腰走下软榻,石榴连忙过去搀她,两人走到耳房的入口处,老太太背对着他们说:“梅巧也说了,道观生活贫苦,没人愿意放着福不享,留在一个荒山道观里吃斋念经。可逸姐儿是个孝顺的,宁愿自己多吃些苦也要酬神还愿,为罗家求个平安福禄。我不是川芎的亲娘,不是逸姐儿的亲外祖母,你们往日常常怪我偏疼她们娘俩儿,可你们哪一个让我省心舒心了?我就是看重孝顺懂事的好孩子,二媳妇,你吩咐下去,九月十八早晨用八抬大轿把逸姐儿接回罗家,还住在原来的西跨院里。”

    二太太低头应是,石榴扶着老太太走进耳房,后面的甘草灯草跟进去,在那一边放下珠帘。众人对着珠帘行礼,撤步退下。

    罗白前迷惑地走出来,仍然在想着九月十七跟罗家的关系。

    孙氏从他身边经过,脚步未停,丢下一句噙着冰冷笑意的低语:“嗤,我倒忘了,你父亲跟逸姐儿的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跟逸姐儿是亲表兄妹,你们原比旁人亲近些,真是让人羡慕。”

    路过一片芙蓉花圃的时候,孙氏伸手揪了一把秋芙蓉,在手心里揉碎,恨声道:“真是冰面上盖房子,不牢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丁熔家的随着附和道:“男人靠得住,猪都能爬树,奶奶何苦跟不相干的人置气,这家里谁不仰仗着您过日子。那一位回来了又如何,奶奶有的是法子治她,保管让她有苦往肚里咽。”

    孙氏咬牙:“我讨厌看见她那张脸,那张鼻眼之间带着何敬先的影子的脸。”

    ※※※

    “小逸,你马上就回罗家了,东西带多了不嫌累赘吗?再说你家里什么好衣服没有,何必在外面买了布自己做衣服呢?”真静一个小个子怀抱着两匹黑布累得不轻,因此忍不住抱怨道。

    “真静,你有所不知,等回了罗家我的衣食用度会被人极尽克扣,虽不像在道观里这样连饭也吃不上,但却有另一般现在没有危险因素,因此我们必须早早做好准备。”何当归左手提着一个大酒坛,右手拎着一包鼓鼓囊囊的药材,分量比真静手中的布沉重数倍,她却依然健步如飞。

    内力真是个好东西,让人跑步不累,干力气活儿也不累。她现在不禁有些好奇,自己的内力究竟达到了哪种程度,而哪种难度的动作才是自己现在的极限?不如,改天学学楚霸王,试试大铜鼎扛不扛得起。

    真静歪头:“什么人克扣你的衣食呢?在自己的家里怎么会有危险呢?”

    何当归偏头眺望一家杂货铺门口的咸鸭蛋,对真静循循善诱:“原因很难跟你解释,反正跟我回去之后,你只要把我家的人全当成恶人就对了。你记住,在罗家里,不要跟陌生人讲话,不要相信别人讲给你的话,总之就是除了我的话是可信的,别人的话你全当成一股气。别人送来的不明食物不能吃,别人叫你跟他走你要先来告诉我,别人跟你有肢体上的触碰你要大声尖叫,把对方吓走……”

    真静听得嘴里可以塞进一个鸡蛋,惊讶道:“没想到你家是这么危险的地方,那我也要早做准备才行!”

    何当归诧异地笑问:“你这丫头有什么可准备的?”

    真静得意地晃头:“我也是天机不可泄露!”心中巴不得何当归也好奇地追着她一番打听。

    “啊,找到了。”何当归扬手一指,“瞧,前面就是钱庄了,那里可以租用临时货柜,咱们就把手里的东西先寄在那儿,晚上再雇一辆马车将咱们送到道观门口,省时又省力。正好可以把几张银票存了,省得带在身上招摇过市,遭人惦记。从刚才开始就有两三个既不逛街也不买东西的家伙,随在咱们后面一路子了。”

    “真的?!在哪儿!”真静惊慌地四下查看,紧贴着何当归用手肘顶她,猜测,“小逸,会不会是刚刚那家景记棺材铺的掌柜派来的?他怪咱们多赚了他的银子,又见咱们的保镖离开了,所以想把银子抢回去!”

    “别担心,我和景掌柜的交易是有价有市、你情我愿的。虽然我施小伎俩多赚了他一成,但是在商言商,我担保他绝对没吃亏。只要他把香木棺好好修饰一番,再拉去扬州找个好买主,赚个三四百两是稳稳当当的。”何当归瞧她举高布匹,一副要大干一架的样子,忍不住笑劝道,“后面那三个人,我瞧着不过是普通的蟊贼,见咱们买东西拿钱爽快就尾随上来,实不像是此地的地头蛇。况且大明律法森严,没人敢公然在大街上打劫的。傻妞你先把你的布收回去吧,听我说,布打人是不会疼的,如果真来了坏人你应该用脚踹,像这样!”

    何当归随便用脚尖踢起一粒小石子,石子径直飞向十几丈外的一棵大树。

    “咚!”的一声闷响,石子破木而入,竟然没进了树干之中,只留下一个又黑又深的小洞。只因石子飞得低,破木的声音也不大,因此几乎没有路人注意到这一幕。

    ...

45.第045章 爱上一双眼睛

    [第2章第2卷]

    第51节第045章爱上一双眼睛

    真静像第一次认识何当归一样盯着她上下打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原……原来你是个女侠!”

    何当归也吃惊地看着树干上的小黑洞,天知道她只是随意踢了一脚!

    真静夺过何当归手中的酒坛和药包,满脸激动地说:“女侠,我负责去寄存东西,你就负责保护我吧!把所有的坏人都打走!”

    何当归甩甩变得轻松的手腕,轻笑道:“已经没必要去打他们了,估计他们刚刚也看见了这个,现在三个人全都跑走了,而且跑得极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其中一个好像还撞翻了路边的水果摊,何当归凝神去侧耳倾听,依稀能够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叫“我的梨弄脏了,你赔我的梨,不能走,你赔我梨!”

    真静在原地转了四五圈,这条街上的人不算多,更没有人在跑,困惑地问道:“你说的三个人在哪里,为何我看不见?”

    何当归一指街角的小巷口,说:“刚刚是在那个巷子里探着头眺望我们两个,现在么,已经跑到了两条街外。好了,不管他们,我们去先寄东西再去存钱。”说着绕过大宏钱庄,走进齐宝钱庄。

    真静见此有些纳闷,低声问:“我瞧着大宏钱庄更大,咱们不存到大宏钱庄吗?”

    何当归解释道:“这家大宏钱庄虽大,却是兔儿镇本地的一个钱庄,反正我没在扬州见过有大宏的联号,到时取银子还要回兔儿镇,岂不麻烦?而齐宝钱庄在这里的分号虽小,在扬州的总号却颇有规模,信誉也好,最重要的是咱们存进去的钱都是‘飞钱’,凭着一张身份文牒在扬州和京城都能提取现银。”

    真静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什么都懂?比戏文里的‘女驸马庄焉’还文武双全!我到五十岁都懂不了这么多东西。”

    何当归摇头轻笑:“这算什么,有闲钱往钱庄存的人都知道吧。好了,你去寄东西,我去存钱,完事后在门口的柳树旁碰面。”说着走向柜台,去办理存银业务,不过因为存主的年龄过小,检查她的身份文牒又费时不少。

    最后终于办妥,在她名下的户头上存了二百四十两银子,其余的银票和银锭全部换成了散银,又拿二两银子换了两贯加两吊铜钱的零钱。有了这些银子做本钱,以后回到扬州就可以徐徐谋划做生意的事,钱是永远不会睡觉的。她再清楚不过,贪婪不好听,却是好东西。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不成真正的玩家,就只能当无名小卒。

    走出钱庄,门口的柳树下空空荡荡,真静应该比她早到才对。何当归略微有些焦急,真静一向听话,没有理由不等她的。

    先去寄存东西的地方瞧了一遭,远远地看见她的两匹黑布立在那里,又往钱庄里扫了两眼,还是没有真静的踪迹。正想在附近跑着找一找的时候,何当归突然隐约听见了真静的说笑声,“她可厉害了,就像是女驸马庄焉……刚刚她踢飞一个小石头,你猜那小石头怎么了……”

    何当归凝神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发足往东北方向奔去,转过两条街,就看见了真静瘦瘦小小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真静正说得眉飞色舞,抬眼间远远瞧见了何当归,于是举高手臂冲她挥手,喊道:“小逸,这是我娘!”待何当归走近了,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没在钱庄外等你,刚刚我瞧着街头有个背影很像我娘,就追上来看看,一看真的是我娘!”

    何当归望着眼前的中年妇人,面容依稀与真静有几分神似,微笑道:“大婶儿好,我是真静的好朋友小逸,现在也住在道观里。过两天我家里人会来接我,我想把真静也带到我家同住,做个端茶送水的活契丫鬟,水商观的观主太息也答应了,大婶儿你的意思如何呢?”

    妇人已经听真静说了此事,连忙说道:“我家欠了道观的高利田租,现在已经到三十两了,可不敢让何小姐你帮她赎身哪!我回了家再找亲友借些钱,给妞儿赎了身再送她去贵府……”

    何当归打断她:“大婶儿勿忧,观主太息她人很好,答应你家的欠租只按普通的借贷利息算,太善的高利贷的单据也被烧毁了。现在为真静赎身只需要五两银子,我暂且垫付下,以后再从真静的工钱里扣出来。还有,我们家的规矩是新来的丫鬟先预支给一年的工钱,”她不打腹稿地撒了个谎,说着从钱袋里抓出大约十两碎银,塞进妇人粗糙的手心里,笑道,“真静住在我家花不着银子,这钱你帮她收着吧,本来我们一会儿还要去米醋村找你,如今在镇上碰见,刚刚好省了一趟工夫。”

    妇人连忙把钱塞还给何当归,摇头道:“何小姐你不声不响地就帮我们家还了高利贷,我们哪有再要你的钱的道理!我们全家种一年的地尚赚不到二两银子,妞儿一个傻丫头的一年的工钱怎么可能有十两!我知道何小姐你是好心想接济我们,可你把我家妞儿从道观赎出来,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要是收了你的银子,回头妞儿她爹也会骂我的!”

    何当归从袖里拿出一块蓝布巾卷好银子,系了个死结,重新塞给妇人,笑道:“大婶儿有所不知,我们扬州的物价极高,东西贵了工人们的工钱自然也高些,一年十两的工钱按得是我家的三等丫鬟的标准,我并没有多给你,以后等真静做得好了,还能再往上升。何况我把她带回扬州,你们母女一年也只能见上几次面,如果你不收下这个银子,真静怎能走得安心呢?就算为了让她安心,你也不该再推拒,而且咱们二人在街上把银子推来推去的,没的惊了那些小贼的眼目,招来事端,大婶儿你就放心收下吧!”

    妇人犹豫地把蓝布包收进怀里,不放心地看着真静说:“何小姐,我家妞儿六岁半就被送到道观里抵债,女子该会的女红烹饪,我这个当娘的一样都没来及教她,请你莫嫌她蠢笨。她上道观之前仍是每夜尿床的,不知道她现在……”

    真静大窘,踮着脚尖捂住了她娘亲的嘴巴。于是何当归又一番劝解,让她只管安心把真静交给自己,自己必然会好生待真静。说完后她额上不禁冒了两滴汗,怎么说着说着,弄的好像真静要嫁给自己似的。

    因为真静的娘是赶早集来卖瓜藤的,如今瓜藤已经卖完了又身怀一笔“巨款”,于是跟真静二人分别后她就匆匆忙忙地回家报喜去了。

    何当归和真静继续逛市集,见到有用的东西就买一些。路过银铺的时候,何当归顿了顿脚步却没有进去,原本她是打算买些银针来体内的疏导真气,不过托冰块脸的福,她的真气都已经收归丹田,凝成了自身的内力,因此银针可以等到了扬州再去“千锤人家”订做最精致的雨花针。

    走完半条街道,真静偷瞄了何当归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没有把自己尿床的糗事放在心上,不禁松了一口气。想到对方不光为自己家里还清了债务,还坚持送十两银子给自己娘亲,心下十分感激。须知对方的身份虽然是千金小姐,之前却穷得叮当响,只能吃野菜拌饭充饥,现在辛苦赚得了二百多两银子,转手就在自己身上用去不少。

    为什么她对自己这样好?为什么自己总感觉对她似曾相识?为什么她对所有的事都有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

    望着那沉静姣好的侧颜,真静由衷地感谢道:“小逸,谢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梳头,每天都给你梳头来报答你的……”

    “不必!”何当归坚辞,想了想她又说道,“真静二字是你的法名,这名字虽然极好,但为了表示你已经还俗入世,从前的法名就不能再用了。刚才我听你娘亲叫你妞儿,就想起罗家也有几个红妞儿蓝妞儿的,你再叫妞儿就重名了,不如我给你新起个名字吧,就叫‘蝉衣’如何?”

    “蝉衣、蝉衣、蝉衣,”真静笑道,“真好听的名字,蝉衣是什么意思啊?”

    “蝉衣是一味药材的名字,”何当归为她解释道,“你大概也听说过,罗家是大明第一医药世家,罗家开的三清堂是个八十年老字号的医药堂,行医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南宋的时候。所以,罗家的先祖为了弘扬家学,让子子孙孙捧好了祖辈传下来的饭碗,就兴起一个给罗家子孙起药材名儿作名讳的传统。直到现在,罗家的大部分人仍然循着这个惯例给子女和贴身的侍婢仆役起名儿。”

    真静惊奇道:“如此说来,你们全家都是用那些药材来起名儿的吗?”

    何当归点点头:“罗东府和罗西府的六房大致都是依着这个传统,京城罗家另有十几房,已经没有严格遵循这个传统了。我外祖父那一辈,用杜仲、杜松、杜衡等入名;我母亲这一辈中,用川柏、川谷、川朴、川芎、川乌、川椒等川字辈的名号;再到下面一辈,就是白字打头的白前、白及、白蔻、白芷等,因二小姐嫌原先的名字不好听,二太太又设法说通二老爷为其更名为白琼。”

    真静恍然大悟:“说起来,你的大名‘当归’也是药名啊!”

    何当归愣了一下,因为当归虽然是一味药材没错,但是据说母亲给自己起名的时候,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

    真静又问:“那个蝉衣是治什么病的药呢?”

    何当归眼珠一转,回答道:“蝉衣通肺经和肾经,去心火湿热,对小儿尿床的疗效颇好呢。”

    真静捂着脸尖叫一声,要求改名,两人一通笑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路过干货店的时候,何当归让真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一会儿后拿着个纸包走出来。真静好奇地问:“你买的什么啊?”

    何当归微笑道:“回去以后你就知道了,瞧,那边有一家成衣店,咱们进去找两套合穿的男装换上。一会儿还要去群贤楼吃红烧狮子头,你这一身道观的道服太扎眼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于是两人进去各自换了一套男装出来。走到成衣店门口的时候,两人看到内侧的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戏剧脸谱,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于是上前观看,品评了一通。

    真静见何当归挑了四五个打算买下来,劝阻道:“这个虽然好看,但不顶吃不顶喝的,赶路带着多累赘啊,别买了,咱们的行李马车都装不下了。”

    何当归把其中一个脸谱比在脸上,俏皮地说:“我买了送人的,有些人成天板个死人脸,还不如带张脸谱过日子。你觉得呢,高大人?”话音刚落,真静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黑影,赫然板着个黑青的死人脸,吓得她缩了缩脖子,退到何当归身后。

    这个女子,真的和旁人都不同……高绝的心里不由这样想着。

    山道上初见时候,她指着路边的山草一一讲述着哪些可以入药,能医治何病,双目灵动活泼,被跟在山道后面的他们九人全部听去看去了。

    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她的眼睫低垂,即使听到段晓楼说他们是官差,低垂的眼睫也不曾抬起来,甚至没有任何颤动,当时他便怀疑,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孩子。

    再见她,是自己一刀砍了桌子,太善前来致歉的时候,段晓楼想见见死而复生的何小姐,他们才知道那个熟知草药的小道姑就是何小姐。这一次,她还是恭敬疏离地垂着眼眸回话,用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潋滟水光。

    然后,他们抓到了炼制和倒卖禁药的太尘,去药庐搜证却一无所获,门上突然传来了轻叩声,他上前开门,又看到了那双清冷的眼睛。寒夜中,那双眼睛静静地望过来,如他料想的一样沉静中藏着无数的秘密。

    在她张口道出他的武功罩门的时候,在她找到太尘藏药之处侃侃而谈的时候,在她取出两根绣花针为他和陆江北压制药性的时候,在她晨起后闲适悠然地打着五禽戏的时候,在她慵懒地从床上撑起来对他下逐客令的时候,在她对着棺材铺掌柜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经常闪烁着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光彩。

    渐渐地,他忍不住迷恋上那样一对眼睛。

    ...

46.第046章 失去手指的人

    [第2章第2卷]

    第52节第046章失去手指的人

    那对眼睛的主人突然笑了,一身淡青绣白荷的男子袍服,素雅的颜色把颜容衬托得恰到好处,如明珠美玉一般俏极无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却自有一种从容洒脱的气质能与这副男子装扮相映生辉。

    见高绝没披着他的斗篷,何当归问:“高大人你的斗篷找回来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你没找到你的小姨子?”

    高绝将手背在身后,抿着唇不说话。

    何当归,立刻就瞧见他手中攥着什么东西,奇怪道:“你在藏什么东西呢?怎么古古怪怪的。”

    高绝顿了一刻,将手收回来,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低声说:“这个赔给你的,不过看你换了一身男装,已经用不到了。”

    “赔我?”何当归诧异地挑眉看去,大掌中躺着一枚精致的蓝色发簪,晶莹剔透,簪上隐隐有光彩流动,饶是她见多识广,一时也看不出那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何当归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高绝话里的意思,之前他为自己梳理真气的时候,自己的木簪子掉在地上被他踩断了,所以他就很较真地要另赔自己一个。

    何当归直接拒绝道:“你的簪子我不能收,我那木簪子是自己用小刀削出来的小玩物,什么都不值,断了就断了,不需赔偿。高大人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怎会再跟你计较这种小事。”

    高绝把簪子举到何当归的鼻子上,用很糟糕的语气说:“给你你就拿着,我从来不欠人东西,弄坏了就要赔偿。”

    旁边的真静被吓了一跳,何当归却不以为忤,想一想说:“既然你要赔偿,那就赔这个给我吧,喏,三文钱一个,五个一共是十五文——拿钱来!”说着晃晃手中的五颜六色的脸谱,伸手要钱。

    高绝黑着脸把钱袋扔给她,她翻找半天找齐了十五个铜钱,转手递给成衣店的伙计。何当归笑嘻嘻地留下一个黄色的脸谱,把钱袋和其余的四个脸谱递给高绝,说:“这四个送给你,就算是谢谢你帮我抬棺材的谢礼,请收下吧!我挑了半天呢,跟你很配!”刑讯逼供的时候带上这个,比你的冰块脸还吓人。

    高绝默默地接过来,然后说:“我是来告辞的,我要去扬州办些事,不送你们回道观了。”

    何当归笑道:“我们还要在镇上转转,稍后雇辆马车自己回去就行,不劳相送。不过,有个事本想跟段公子打听打听的,一时忘记了,现在问高大人也是一样。”看到高绝面露疑惑,她指了指店门口的一块青石说,“走,我们去那边说。”她当先走出去,高绝也跟了过去,真静自从见过高绝发飙的样子以后,就有些怕他,因此仍留在店里看衣服。

    “我想问的是,耿大人……的大名是不是耿炳秀?”何当归转身看高绝。

    高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耿大人,而且耿大人行走江湖的化名是“耿新”,知道他的真名的人也就他们这几个高层的下属,她从哪里听来的?

    何当归见他瞪着自己不说话,心知自己是猜对了,这一行九人的首领就是“天下第一酷吏”耿炳秀。何当归清楚地记得,前世的耿炳秀是连续三任皇帝的铁血爪牙,即使建文帝登基后撤去了锦衣卫府,也没有削掉耿炳秀手中的大权。

    除了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之外,耿炳秀还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必要的时候,连他的亲哥哥都可以成为他的一块踏脚石。最重要的是,何当归还有印象的一件事,就是当年那件震动朝野的大冤案被翻出来后,为了平息众怒,建文帝让耿炳秀彻查造成冤案的罪魁祸首。最后被耿炳秀送进大牢的,正是平时跟他出生入死,共事多年的几名下属将军。

    也就是说,如果段晓楼、高绝等人一直在耿炳秀的手下做事,那么终于一天,他们都会变成那个事件的牺牲品!

    在道观的这几日,她欠了段晓楼几个人不少的恩情。之前她只是抱着利用他们的心态,但是十几天跟他们接触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朋友,绝没有看着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的道理。

    可是,她人微言轻,既不能劝说他们这些人辞去锦衣卫之职,又不能未卜先知地告诉他们,耿炳秀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冷血魔头,他们都会遭到耿炳秀的迫害。该怎么把心中的话告诉高绝,让他转达给段晓楼他们呢?即使现在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该让他们对耿炳秀竖起心防,保持警惕。

    想到这里,何当归抬头看向高绝,问他:“高大人一定很奇怪,我怎会知道耿大人的名讳,对吧?我还知道,他有个妹妹叫香娘。敢问高大人,你对耿炳秀此人了解多少?”

    高绝皱眉盯着她的脸,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警告你,言语中对朝廷命官不敬是大罪,是要被鞭笞三十的。”

    何当归低笑一声,突然把手中的黄色脸谱戴上,说:“高大人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中有什么事都能在你的脸上找到端倪,而假如一个人常年带着一张‘中庸’的脸谱,把他的真性情和真想法藏得滴水不漏,你觉得此人是不是很古怪?”

    高绝脸色一沉,连声追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耿大人?难道你从前认识他?你把话说清楚些!”

    何当归在脸谱下面说:“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高大人听,还想请高大人把它传达给有必要知道它的其他人。”说完不等高绝再说什么,她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我从小在农庄上长大,每天要下地做农活,犁地插秧除草浇水。在我八岁那年的夏天,庄上的长工都在田中挥汗如雨,我因为被犁铁砸伤了脚,所以只能在田埂上做些散活。这个时候,远处的官道上跑来了一匹棕红马,马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知为何,那马突然跑出了管道,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农田,踏坏了不少松好的地,还专吃麦苗上的嫩叶,马上的女子不但不制止它,反而乐得格格直笑。”

    高绝瞧着那两道从脸谱中望出来的目光,一时有些出神,侧耳聆听着那一把优雅动听的女声。

    “农田是庄稼人的命根,所以见此情景,四五个长工把她围了起来,伸手这个她大骂。那女子一边用马鞭抽开他们的手,一边冲着官道上驰来的一辆马车喊了声‘炳秀救我’!马车转瞬即至,从车上跳出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精瘦,颧骨高平,眼眶凹陷,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睥睨不凡的气质。他冲上去问,‘香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家?’那个女子不再喊他的名字,只是管他叫‘二哥’,她说自己不过是让宠物吃了几片烂草,就有一群野人用臭手指着自己。中年男子听后不悦地斥了女子,并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赔给那几个长工。长工自然欣喜,反过来倒冲一通赔罪,于是两人驾车离去。”

    高绝心道,听话中形容的那个中年男子的外貌,分明就是耿大人。不过他并不恃强凌人,妹妹踩坏了别人的农田,他就赔银子给人家,处理的非常公道啊。

    何当归嘲讽地一笑:“此事就这样结束了,结局皆大欢喜,那五个长工每人分得了二两银子,买吃食的买吃食,还赌债的还赌债,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呵呵,反过来感激地说那一天是财神爷显了灵,才会把那一对男女送到这里。”

    她摘下脸谱,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乍现,她盯着眼前的青石,慢慢回忆道,“半年之后的一天清晨,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庄上的五个长工不知冲撞了那一路妖魔,在昨天夜里被人削去了所有的手指。最骇人的是,那削手指的刀法委实利落,每削一指,就用一个麻沸散浸过的棉团儿压住,于是乎,那些失去了十根手指的长工们直到睡醒——或者说睡穴的制约被解除的时候——他们才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当他们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时,那种哀声惨绝的哭叫,令我至今难忘。”

    高绝冷然:“你是说,此时是他做的?”

    何当归无辜地眨眨眼睛,诧异地反问:“不知道高大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小女子只是想讲个童年目睹的趣事,让大人听了之后回到京城也多一项谈资,省得别人怪大人木讷无趣。大人请不要随便牵强附会,在本朝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要被鞭笞五十的。”

    高绝冷哼一声,也望向身侧的青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当归继续说道:“当时,没有任何人把半年前发生的旧事,联系到眼前的惨剧上面来,许多人还道,这五个长工恐怕是赌钱欠下了巨额债款,被黑道上的人追讨才弄残的。我冷眼旁观,却瞧出了另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高绝连忙问:“什么事?”

    何当归唇角绷直,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咬牙,道:“九岁的我略通医术,瞧着五人像是中了川蜀那边的‘绞肠散’之类的毒药。不过当我讲出自己的看法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反而冷嘲热讽地说,莫以为自己从医药世家里出来,就天生能帮人瞧病。又过了一个月,那五个长工已然恢复精神,虽然他们都失去了手指,但农活儿还是要继续做,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中午时分,我推着小地车去给田间劳作的人们送南瓜汤,那五人率先跑来要汤,我盛了五碗汤递给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咽下去的汤……突然从肚皮中原封不动地淌了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高绝听得心头也有些战栗之感,那绞肠散是种什么毒药,竟然能融掉活人的血肉,还让本人都浑然不觉?

    “那五个人自然没有命在了,不过他们是喝了我端给他们的南瓜汤才出事的,因此我变成了杀人嫌犯,当场连同一车‘毒南瓜汤’被扭送到多叶县的县衙。我嗓门不如他们大,个头儿也差了他们几尺,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县老爷一脸没睡醒午觉的样子,眼看就要给我扣上一个‘投毒杀人,图财害命’的罪名,我一急,拨开众人跑向地车,盛了满满一碗尚温的南瓜汤,一气儿喝了下去。”

    高绝眼中露出狠厉之色,沉声说:“没想到我大明还有那等糊涂官,他在任期间,不知道多叶县会有多少冤假错案,一定要彻查才行!”

    何当归浅笑嫣然:“呵,这个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高大人你嫉恶如仇,委实令人佩服,不过那位多叶县是县老爷半年前丧父,已经卸任回家丁忧去了。我要说的重点是,在我连续喝下三碗汤依然健在的时候,众人终于相信了汤中无毒。恰在此时,姗姗来迟的仵作上去检验了那五具尸身,证实那五人是中毒而亡的,而且看中毒情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应该是有人连续性的向他们投毒和喂服麻药,让他们的脏腑渐渐被蚀去了一大半,却还懵然不知地过日子。这般歹毒的药物,除了四川唐门的绞肠散之外,我没听说过第二种毒药能出其右。”

    “最后此案有结果了吗?”

    何当归摊摊手:“有了!县老爷大人说,根据他的分析,那五名死者不是普通的庄稼汉,而是深藏不露的武林人士,因为他们得罪了仇家,所以在江湖仇怨中全体‘阵亡’,所以此案自销。”

    历朝历代,官府也有所谓的“三不管”:擂台生死,各安天命,一不管;民间争斗,双方自立生死状,签名画押并且有目击证人的,事后有人伤残殒命,二不管;江湖门派争斗,江湖仇杀,对朝廷而言都是鞭长莫及,想插一脚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所以是三不管。

    高绝咬牙:“混账狗官,拿着朝廷的官俸,吃着朝廷的官粮,他就这样办案的?”皇帝朱元璋最恨贪官,曾发誓要杀尽天下贪官,作为皇帝的爱将,高绝的见解与皇帝不谋而合。

    何当归话锋一转,突然道:“那一日我被太善叫去拜见诸位,耿大人也曾跟我说过话,听着他仿佛是川蜀一带的口音?”

    高绝定定地看住何当归,追问:“你故事开头的那个中年男子是不是他?告诉我,不要再打哑谜!”

    ...

47.第047章 群贤楼的少年

    [第2章第2卷]

    第53节第047章群贤楼的少年

    何当归叹气:“小女子当年只有八岁,怎么可能把一个仅见过一次面的人记到现在?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五个长工如果真的是那个中年男子杀的,此人的心性真是太可怕了,小女子就是活上三世,也学不来那种忍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明明记恨五个长工对他妹妹无礼,却斥责他的妹妹,并掏银子赔给长工们,彰显涵养。事后,他明明可以立即回头去寻仇,可他却足足等待了半年。高大人请试想一下,普通人谁还记得半年前与路人的一段口角,并心心念念地要去复仇?可那个中年男子对这样的小仇恨,都要把对方折磨上整整一个月才让对方悲惨地死去,真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高绝点点头:“若你所言属实,那此人的心胸之狭窄,心肠之恶毒的确是世间罕见!”

    何当归微笑道:“高大人,既然你是来辞行的,那我也不敢耽误你太多工夫,你去忙你的吧,我和真静还要继续逛街去呢。”

    高绝瞧着咫尺外的那一双眼睛,清亮醉人,仿佛看透了这茫茫夜色,着落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虚空中。他的声音中染上了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苦涩:“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何当归坦然地回视对方,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还活着,自然会有相见的机会。高大人和段公子他们一起帮我寻回了珍贵的金锁,高大人你又帮我打通经脉,疏导真气为内力,如此大恩,来日必报。”

    高绝又把手中的簪子递给她,说:“来日的事难以预料,不过现在你就可以收下这个当做是报恩了。我第一次送礼物给女子……如果被拒绝了岂不难堪。”

    何当归迟疑一下,双手接过来,轻快俏皮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谢谢师父的大礼了!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着盈盈拜倒。

    高绝侧身避开,怒道:“谁是你师父?!”

    何当归赖皮地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徒弟都行大礼拜师了,你怎生这般小气?师父你渡给我的真气让我受益匪浅,还盼下次相见的时候,师父能传授徒弟个一招半式的,好壮壮胆气!”

    高绝冷冷地说:“我不收徒弟,更不收女徒弟,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他的人就不见了。

    何当归撇嘴,转头看向成衣店里,真静正在闲极无聊地抠桌台上凸起的一颗钉子,扬声喊道:“蝉衣,别发呆了,我的肚子又饿了,咱们去吃午饭吧!”

    何当归领着真静走进群贤酒楼,找了一副干净的座头,她把酒楼伙计喊过来,看着墙上的水牌点菜道:“先给我们沏一壶香片,上两碟点心。主菜就要红烧狮子头、苏味烤鸭、鲜笋烧肉片和翡翠凤爪,再写上四个时令小菜,嗯,汤么,就要苦菜鸭心白玉汤,再来十个馒头。”

    伙计越听眼睛越圆,点这么多菜,就是两个大男人也未必吃得完,更何况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哦,对了,”何当归补充道,“把新出炉的点心给包好五斤,我们吃完后带走。”说完打赏给伙计半吊钱,嘱咐道,“跟厨上说一声,狮子头不要做得太油腻,凤爪少放些辣子。”

    伙计眉开眼笑地接了钱下去了,不多时,一壶香片和两碟点心就被捧了上来。何当归和真静跑了一个上午,早就饿了,立刻开始吃喝起来。两人觉得自己身穿了男装,不禁产生一种豪气的感觉,连带着吃相也豪气不少,附近桌上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地往这边多瞄几眼。

    点心吃到一半的时候,狮子头和烤鸭都上来了,一盘十个的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也端上来了。何当归和真静相视一笑,就在前天,两人一起吃芨芨草拌饭的时候,何当归曾许下要带真静来吃群贤楼的狮子头和烤鸭。当时真静只当成一句玩笑话,可是现在晶莹红亮的狮子头和香气四溢的烤鸭就在脸前,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真静的内心比肚皮更激动,满怀感慨地看了看含笑啜茗的何当归,真静突然觉得世上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颤颤巍巍地举箸,不知道吃什么好时,旁边的桌上突然有个公鸭嗓的声音响起:“两个小女孩,点这么多吃得下吗?”语气中满是讥讽之意,立刻吓得真静缩回了筷子,毕竟她现在还是出家人,公然跑到酒楼里吃这么奢侈的菜肴,从骨子里就发虚。

    何当归挑眉往旁边桌上瞄了一眼,心头不禁好笑道,说她们两个是小女孩,原来对方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长得还非常俊秀,可惜是个八公,连别人吃饭喝水的事也管,白白辜负了他的好相貌。

    八公少年头戴软纱唐巾,身着湖蓝夹纱直裰,腰系一条五指梅红攒线搭,袍角下方隐隐露出青白间道行缠绞腿,衬着白帮皂底靴。细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颚,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扬,带了点嚣张的味道,加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还真是个风采少年。

    八公少年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少年,看上去比八公少年的年龄要大上两三岁,眼观鼻鼻观心,不受打搅地埋头吃着他的饭。两人的面容有几分相似,气质一冷一热。

    冷少年的打扮与八公少年差相仿佛,头戴朱红罩纱方巾,身着鹦哥绿丝直裰,腰系七尺双股攒线搭,下面的腿装着护膝,搭配八搭皂底靴。冷少年的眼微微上挑,如桃花眼般,却漆黑如墨,空幽静谧,散发着孤傲冷漠的光。

    如果说冷少年像是缩小版的高绝的话,那八公少年就有些像缩小版的廖之远,最喜欢乱打听别人的事,乱讲别人的是非。

    果不其然,八公少年翘一翘薄唇,再次开口了:“喂,我看你们好像很饿的样子,你们家里没饭吃吗?你们好好的女儿家,为什么穿我们大男人的衣服,是不是家里没有衣服穿啊?”公鸭嗓中带着嘲讽,野猫一样的眼睛在何当归的脸上打转,又问,“你们不是吃霸王餐吧?群贤楼可不会因为你们是女子就白请你们吃饭的!说不定会把你们捉起来卖掉呢!”

    真静听得直冒冷汗,原本她们口袋里是有大把的银子的,让对方这么一说,她不禁有些心虚地思忖,莫非这里的菜很贵?于是,她扯一扯何当归的袖子,低声问:“小逸,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啊?咱们的银子够不够用?”

    何当归用平常的音量告诉她:“既然我说了请你吃饭,付账的事你就不必费心了。”说着夹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狮子头放进真静的碗里,又用调羹在上面浇了几勺高汤,白她一眼埋怨道,“有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你也学他的样子,咸吃萝卜淡操心,不是存心气我吗?”何当归取过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扯成一粒一粒的小丁,丢进真静碗里,并催促她快些动筷。

    真静再次满怀激动地举起筷子,夹了一个沾上汤汁的馒头丁,颤颤巍巍放进嘴里,浓郁的香气溢满了齿颊。

    八公少年不死心地说:“我这是为你们两个着想,女人吃胖了,就没有男人要了,等你们嫁不出去的时候再哭可就晚了!虽然你们两个都很瘦,不过照这个吃法儿吃下去,不出一年半载你们就变成胖子了。你们点的狮子头和烤鸭实在没有品味,只有暴发户才吃那个,你瞧我们点的菜——”八公少年一指自己脸前的几个盘子,发现全都是空的,再看冷少年脸前的盘子,居然也是空的,不由得大窘,犹自自圆其说道,“我们大老爷们吃菜可以放开了吃,你们女孩儿家却不行,因为你们比我们容易发胖……”

    这下连何当归也憋不住发笑了,好多事的人,不过还真被他说着了,自己可不就是个暴发户吗?

    这一笑如同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明艳无双得几乎不能让人直视,让八公少年不禁呆了呆,心道,苏妹妹的娘亲是京城第一美人,生出的苏妹妹玉雪可爱,可这个小村姑笑起来竟比苏妹妹还好看三分。

    何当归笑着把把两个鸭腿都夹进真静的碗里,劝道:“来慢慢吃,多吃一些,作为人,我们的嘴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吃饭,只有长舌妇长舌公的嘴第一要紧的事才是说是非。”

    八公少年立刻大为光火,身为女儿家怎能如此伶牙俐齿?刚欲再与她争辩一番,冷少年突然拍了他一下,低声说:“你看那边!”眼神向窗外一丢。

    八公少年不悦地扭头看去,满脸诧异地说:“那不是凌妙艺吗?她跑到兔儿镇上来做什么,那个惹祸精!”

    何当归向窗外瞟了一眼,目光也定格了,那个是高绝的小姨子。她似乎很着急的找着什么人,不断地拦住每一个路人比手划脚地形容着一个比她高两尺的高度,但每个被她问着的人都是摇头摆手,转头离开。

    真静百忙之中从饭碗里拔起脸来,也瞧见了这一幕,连忙用油乎乎的嘴贴着何当归,低声问:“她那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在找高大人?”

    何当归摇头,低声道:“我听见她在说要找一个‘红衣男子’,而且听她的描述,她要找的人听起来很像是段公子。”

    真静的杏眼滴滴地转得飞快,小声道:“她不会也喜欢段公子吧,那她可是你的情敌啊!”

    何当归敲一敲她的脑门,小声骂道:“死丫头,吃着饭嘴还不老实。”

    真静咬一口鸭腿,小声问:“咱们还去跟她打个招呼吗?看她的样子好像很着急呢,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何当归咬一口馒头,吃一口小菜,慢条斯理地说:“这鲜笋烧肉片本来炒的很嫩,不过出锅的时候火突然爆了一下,立刻让颜色暗了不少,真是可惜,在色香味之中,这道菜最注重的就是色,你尝尝吧。”

    真静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何当归怎么说着说着高大人的小姨子,突然就改为讨论烧肉片了呢,不过她还是依言夹起一片放进嘴里,不由脱口赞道:“真好吃!”

    何当归微微一笑,埋头吃菜。再抬头的时候,不只高绝的小姨子凌妙艺在酒楼门口消失了,旁边桌上的一对少年也不见了。虽然那两个少年腿上都绑着护腿,一副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打扮。但八公少年明显是京城口音,他的额饰上的东珠一看就不是凡品,听他的语气又跟高绝的小姨子相熟,十有**也是京城中的贵族子弟。

    一个小小的兔儿镇怎么这样热闹,先有一拨锦衣卫将军来了又走了,然后又有京城的小姐公子的陆续露脸。记得段晓楼临走的时候曾跟她透露过,锦衣卫的扬州之行原本“另有任务”,这就耐人寻味了,什么样的重要任务能让锦衣卫的精英倾巢出动?

    何当归记得清楚,段晓楼帮自己搜道观、找金锁的时候叫来的那一群下属训练有素,从步伐到行动都整齐划一,有一支编制中的人都是面白眉细,喉间没有喉结,可见那些人全部都是厂卫。皇帝朱元璋今年六十五岁,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他的六十六岁寿诞,他把自己的心腹都派到扬州来作什么?即使有着前世的记忆,对未来十几年的大事件都知之甚详,她仍然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这时,窗外飞进来几只苍蝇落在旁边桌子的空盘上,享用着盘中的残汤剩炙。何当归皱眉,冲柜台上喊道:“伙计,快把那桌上的空盘撤走!”

    伙计答应着跑过来,用毛巾驱走苍蝇,一边收拾着旁边桌上的盘碗,一边对何当归赔笑解释道:“对不住,客官您请慢用,不用有什么疑虑。我们群贤楼一向以清幽雅净而远近闻名,平日里连个小飞虫都见不着,说来也晦气,今天早上不知谁在后院泼了一地猪血,引来了不少……得了,我不说了,您慢用,慢用!”

    平日里连个小飞虫都见不着,今天却引来了不少大苍蝇?何当归灵光一现,难道兔儿镇上有什么香饽饽,才引来了那一拨拨的京城大官和贵胄?是一件什么东西,还是一个什么人?何当归摇摇头,皇帝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宝贝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姑娘,我看你目透灵光,骨骼精奇,祥云罩顶,辐射四方,绝非是世间的凡人。”

    ...

48.第048章 上一世老熟人

    [第2章第2卷]

    第54节第048章上一世老熟人

    一个穿着道服的老头甩着一根稀疏的拂尘从酒楼外跑进来,凑到何当归跟前,满脸激动地嚷嚷道:“于是,我当下掐指一算,才知道原来姑娘就是当年王母娘娘身边的海棠仙子转世投胎,下凡历劫的!姑娘,这样吧,我愿意冒着泄露天机、折寿十年、被天雷劈的危险,给你指一条重归仙班、重回王母身边的明路,你——就让我搭一顿顺风饭怎么样?反正你们也吃不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说话的语调油滑而怪异,让人忍俊不禁。

    何当归猛然抬头,惊奇地瞪着眼前的老头,连手中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眼前的这个牛鼻子老道头发灰白,比他手中的拂尘更稀疏,面无三两肉,虽然五官平凡普通,跟仙风道骨毫不沾边儿,一双眼睛却灵活至极,放肆地把何当归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何当归也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一副标准的神棍打扮,手中举着一个“布衣神相”的招牌。下面用小篆详细地写着占卜价目表:望风水家宅,三吊钱;神龙点墓穴,五吊钱;开财运进宝,六吊钱;招桃花情人,八吊钱(另有祖传老方,专治不举之症,价格面议);紫微星改命,价格面议……

    真静担忧地看着老道,规劝说:“老翁啊,小逸她的本事很大的,早晚能重归仙班,你就不要泄露天机了!如果连累你折了寿,我们会良心不安的!”

    何当归脸色古怪地瞧着老道,一瞬间,她心头的所有疑问都解开了,那些宫里出来的锦衣卫恐怕就是奔着他来的……

    酒楼的伙计脚下小跑着过来,像刚才撵苍蝇一样,挥动着手中的毛巾撵人,呵斥道:“去去去,你马上出去!我们酒楼门口写得很清楚,‘僧道乞止步,切切’,你占了两样还敢跑进来,我们群贤楼可是有二十个练过把式的护院!你的老骨头要不要尝一尝?”

    老道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眼馋地扫一眼满桌的饭菜,转身离去。

    “道长且慢!”何当归腾地站起来,朗声笑道,“哈哈!道长且请留步,小生瞧着道长你仙风道骨,人品非凡,不由得心生仰慕,想请你吃杯水酒,不知道长愿不愿意赏脸?”

    老道和伙计同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伙计心道,靠之,这个老要饭的有哪门子的仙风道骨?连我细九儿穿上道袍都比他精神三分!

    老道吃惊过后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犹豫起来。一方面,他对眼前这个小美人的热情笼络有些怀疑,那两道寒星般晶亮的视线胶着在他的脸上,让他头一次对自己的易容术产生了不自信。另一方面,他的酒瘾本来就犯了,现在这小美人又说要请自己吃酒,就算他想走也迈不开步子了。

    何当归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一样,转头吩咐伙计:“伙计,上两坛陈酿竹叶青,再去厨下安排几个下酒菜,我听说群贤楼的醉蟹出了名的肥美,挑好的给我们蒸几只来。”

    伙计满脸震惊地答应着下去了,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奇!一个俏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对一个穷困潦倒的老道一见倾心?

    不过有钱就是大爷,不过转头之间的工夫,伙计就怀抱着两坛陈酿老酒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脸上挂满了殷勤的笑意,并亲自给老道斟了一碗酒,仿佛刚刚驱赶老道的是另外一个人。

    老道一口喝干,伙计又给他满上,老道又喝干了,伙计再给他满上,如此往复了十次,一个酒坛就空了。伙计和真静都诧异地看着老道,没想到他竟是个酒漏斗。

    何当归笑道:“道长好酒量,晚生佩服!伙计,你再去多抬几坛酒来,然后去看看醉蟹蒸好了没。”伙计答应着下去了。

    老道被她灼灼的视线瞧得浑身不自在,连连咳嗽两声,把真静手边的烤鸭拉到自己的脸跟前,故意用最粗鲁的方式狼吞虎咽,想让同桌的两个小姑娘生出嫌恶,把他赶走。果然——

    “伙计!”何当归转头喊道。老道嘿然一笑,要叫伙计把我赶走吗?何当归笑眯眯地竖起两根手指,对伙计说:“再来一盘烤鸭,瞧着道长吃的香甜,我也来胃口了。”老道的动作僵住了,什么?!他百试不爽的一招居然不灵了?

    何当归看见老道停下不吃了,笑眯眯地劝道:“道长怎么不多吃一些,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想吃什么只管说,不需客套的。”

    老道耷拉着脸说:“姑娘既然你对我这么好,那我也不能再继续骗你了,其实我是个江湖骗子!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刚才说你是仙女转世也是瞎编的,我对不起你,你让店伙计立刻把我打出去吧,我是一个老骗子!”

    真静惊讶地捂住了嘴,何当归仍然笑眯眯地说:“那我们是彼此彼此了,其实刚刚对你的恭维也是违心的。不过我们桌上的饭菜多得吃不完,正想要请个人帮忙吃吃,道长你就来了,你说,这难道不是天意吗?既然你我有缘,又何必介怀无关紧要的小事,道长放宽心好吃好喝吧!”

    骗人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老道摸一摸鼻子,又说:“其实,我一早看出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所以想要上前来攀附攀附,诈骗诈骗,最终达到我那骗财骗色的肮脏目的。现在我已经完全知道错了,就求姑娘你放过我吧,千万不要把我送官啊,放我走吧!”

    真静吓得在桌子下面抓紧了何当归的手,何当归脸上笑容不变,宽容地说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道长迷途知返,真是难能可贵,为此当浮一大白。小女子先干为敬,道长,请!”

    老道苦着脸,摆摆手说:“姑娘,贫道已经喝醉了,饭也吃饱了,我真的想走了,你就放我走吧!”

    真静连连点头答应道:“那我们不挽留你了,你想走就走吧!”

    老道哭丧着脸看着何当归,问:“姑娘你是不是会武功啊?刚刚我坐下来不久,就觉得我的足三里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然后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动弹不得了。敢问姑娘,你捉老朽是要送去见官吗?饶命饶命啊!老朽虽然存心不良,可是也没对你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啊!”

    何当归惊讶地扒着桌子,侧身瞧了一下老道的双腿,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的脸问:“喂,你真的不能动啦?”

    老道背上的寒毛直竖,惊恐地瞪着桌子对面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容,只听她转而又抱歉地说:“小女子第一次点别人的穴,没什么经验,如果点的不好,还请多多包涵。至于解穴什么的,小女子还没学过,不过我曾听人说过,撇去点穴的指法优劣不谈,内力越高深的人点穴的效果就越好。实不相瞒,我一直想找个会一些内功或气功、有能力自己冲开穴道、但是又明显比我弱的人,想试验一下我的点穴功夫灵不灵应,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好棒好棒啊!”

    老道假面之下的那张真脸哭了,靠之,这丫头是个什么魔星托生的啊!

    何当归亲昵地提议道:“道长啊,光吃饭太无聊了,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有趣的游戏,既可以助助酒兴,又可以为我们的第一次相遇留个纪念,你说好不好?”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她俏皮一笑道,“别害羞嘛,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老道的心在颤抖,又听得那把优雅动听的声音开始讲述她的游戏:

    “是这样的,小女子对道长你的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非常感兴趣,本想留下你慢慢研究,可是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怎么能限制你的自由呢?那样也太坏了!现在,有以下几个供道长选择的脱身方法,只要任选其一,你就可以从刚才走进来的那扇大门再走出去。一,把你脸上的的面具摘下来,仰头大呼三声‘我是杀人犯’;二,把你的上衣脱下来,让小女子和酒楼的食客瞻仰一番;三,小女子新近得了一种药,想找个妥当的人帮忙尝尝,道长看起来是个极妥当的人,不如就帮我这个忙。当然,小女子最好说话了,如果以上方法道长都不中意,只要道长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拜我为师,我也会放你走。”

    老道沉着脸不说话,他现在可以肯定,眼前的女魔星不止知道他的身份,甚至很可能知道他的秘密!这怎么可能?除了他的死鬼师父,世上不可能有人知道他身怀的秘密!

    何当归漫不经心地挠一挠眼皮,好心地说:“道长不必着急,我愿意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慢慢考虑,这段时间里,倘若你能自己冲开腿上的穴道,那大门就在那边,任君出入。如果一炷香后道长还是无法做出抉择,那就让我来代劳吧。”

    正说着,伙计又端来了烤鸭和醉蟹,殷勤地招呼道:“客官你和道长聊得真投机啊,您点的菜又来了,请慢用!”

    何当归点头笑道:“是啊,道长是个能人,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不能让人不佩服。”

    眼前的老道不是别人,而是她上一世的老熟人,道圣柏炀柏。他是宁王朱权的老师,是皇帝朱元璋和无数权贵都想要招揽的人才。人们都说,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可以知过去、现在和未来,可以批命改命,还可以辅佐国运。

    ...

49.第049章 容颜不老秘术

    [第2章第2卷]

    第55节第049章容颜不老秘术

    通过上一世的接触,何当归已经可以肯定,所谓的预知未来、帮人改命全部都是柏炀柏的骗术,道圣柏炀柏,他不是神仙,也是一个凡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过,他却是世间最接近神仙的凡人,他拥有世间数一数二的头脑和机智,每一位经他的手调教过的官员都可以步步高升,每一个由他谋划的计策都可以水到渠成,每一笔让他插手的生意都可以稳保不赔。

    柏炀柏真可以称得上一代权谋大家,至少在何当归的印象里,他从来没输过。

    最奇特的是,柏炀柏本人既不入仕,也不经商,缺钱时就去朝堂上或商铺中卖弄一番,得些银子花花;不缺钱时他却喜欢扮成叫花子沿街乞讨,做一做其他叫花子都不敢做的事,比如跑进酒楼要求和别人同吃,然后被酒楼的打手给扔出去。柏炀柏曾对她透露,每年他都会被扔出去五十次以上。

    当然,他当叫花子要饭的时候用的是另一张脸,用他的话说,人生在世就该体验世间百态,既不能少了富贵尊荣和锦衣玉食,也不能不尝尝要来的饭是什么滋味。

    柏炀柏多技,易容改装也是他的一项小技,这一点有不少人都知道,不过那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看见的那张柏炀柏的脸也不是他的真脸。柏炀柏为了隐藏他的秘密,常年在人前易容改装,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皇帝朱元璋崇信道教,喜欢结交道士,烧丹炼汞,因此他很想把柏炀柏招进皇宫当国师,可柏炀柏避之如蛇蝎,为了躲避皇帝的招徕。宁可不住在奢华的家里,常年跑到大街上行乞。气得皇帝把精干的锦衣卫全都派出去,令他们活捉柏炀柏,可是捉了很多次都没有捉到。

    无数的王公贵族、商贾首富都想把他收为己用,可没有一个人能成功。柏炀柏避开所有人许诺的高官厚禄的诱惑,却主动去投靠了皇帝的第十七子朱权,做了他的老师兼幕僚。

    彼时,朱权只是个十一二岁的黄口小儿,又是庶子出身,在皇帝的四十多个皇子皇女中并不出众。在他被封为藩王、去封地大宁府上任之前,他没有母族的庇护,一直都是京城的政治风暴中的一只蚂蚁,不但手中没有任何实权,还常常有性命之忧。

    在柏炀柏的教导之下,朱权迅速地成长起来,十五岁时就被皇帝封为宁王,被分封到北方军事重镇大宁,去镇守内蒙边境。两年之后,宁王的实力逐步壮大,手下掌握着八万兵马,以及近万辆革车,兵马之中有着下间最精锐的蒙古骑兵“朵颜三卫”。即使是当时诸王中如日中天的燕王,在北方也不过拥兵十万。

    不过,以上的那些本领神通,都不是何当归对柏炀柏产生兴趣的原因。何当归对于柏炀柏浓厚兴趣,是源于前一世无意中发现的他的秘密。

    那一次,是何当归二十二岁那年,她和柏炀柏去应天府办事,被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追杀。柏炀柏的武功较弱,和上一世的她是半斤八两的,不一会儿柏炀柏就几处负了伤,处境非常危险。于是,柏炀柏甩出他惯用的逃生响弹,把所有杀手连同何当归都一起迷晕了,只有服过解药的他自己还清醒。

    何当归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破庙中,旁边倒着全身染血的柏炀柏,于是她连忙给他疗伤。解开他的衣襟的瞬间,她不禁呆住了,柏炀柏身上的肌肤晶莹白皙,竟比许多女子的还好,与他脸上的肤色大相径庭。

    然后,她瞧见柏炀柏的肩膀处有一道明显的接痕,接痕以上的肤色暗黄多皱,接痕以下的肤色莹白胜雪。猜到柏炀柏用易容之术掩盖了他的真容,于是她很想看看他的真实面目,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常年顶着一张假面过日子。

    剥除了逼真的面具之后,那张苍白失血的面容带给何当归的震撼是无法想象的。

    柏炀柏在洪武初年就已经活跃在西北边陲,被当地人奉为圣人,人们都说他能行云布雨,是人间的龙王。假设当时他只有十几岁,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年,他至少应该超过四十岁了,可是眼前那张脸分明是一张十六七岁的少年的脸,真是匪夷所思到极点!

    之后,柏炀柏醒来,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却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只是央求她不要把他的事讲出去。她先是答应了他,转而又缠着他想求一个驻颜的神方。

    容颜不老,这是多么大的诱惑,也是无数女子的梦想。当时何当归想道,如果自己能永远保持青春美貌,就能一直拥有朱权的怜爱了。

    柏炀柏居然立刻就同意了帮她保养容颜,但是他不肯把驻颜的方子讲出来,只是让何当归每隔十天就去找他一次,为她准备一桶药汤让她沐浴。何当归暗中取走一些药汤,想查知它的配方,但是里面的很多味药材都是她前所未见的,并且她每次用的药汤的成分和水温都略有变化。

    柏炀柏发觉她每次都偷出一瓶药汤,暗中研究它的配方,就很生气地告诉她,再查下去他就不帮她驻颜了,于是她只好悻悻作罢。

    在柏炀柏的神奇药汤的滋润下,四五年之间她的容貌都没有变老,渐渐地还变得更加年轻美貌起来。二十七岁那年,她的肌肤幼嫩细滑,柔光胜雪,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令王府中的其他姬妾嫉恨不已,还有不少人还买通她的侍女,调查她的饮食,但是最后仍然了无头绪。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何当归不过是到酒楼吃顿饭,这么巧又碰上了柏炀柏,真是注定两人有缘。她怎么能不继续上一世的调查,把那个能让容颜不老的秘方讨到手呢?

    在何当归贪婪而满怀渴望的目光下,柏炀柏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面具,进而再穿透他的内心!在她的气场笼罩下,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慌感,那是面对锦衣卫都没有出现过的惊慌失措。

    她提的第一个要求,让他“把脸上的的面具摘下来”,他也没有十分害怕,只不过是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很多人都让他摘下面具,那是因为他们凭借他的声音、行事风格或提出来的刁钻计策,认出了他是传说中擅长易容的道圣柏炀柏,于是想跟他结交一番。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对方也不会真的上来揭开他的面皮,反而会更加热情地款待他。

    这个女子让他大呼“我是杀人犯”,也不过是想让官差把他抓住,再把他献给皇帝。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害怕,因为就连当今皇帝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每次都送黄金、美女、宝马和大宅子给他。

    而她提的第二个要求,让他“把上衣脱下来”,顿时令他惊疑不定,莫非她知道他的秘密?她知道他身上的肌肤与他脸上的肌肤完全不一样,甚至知道他的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七岁?

    话说,他的易容术也分大变装和小变装,“大变装”要先浸一个药汤,把身上的肌肤染成黄褐色,再把脸易容成老人;而“小变装”直接易容脸部、手部和头发,身体仍然是少年的白皙肌肤。今天他用的正是一个小变装,如果现在当众脱下了上衣,那酒楼中所有人都会看到他一张苍老的脸和一副年轻的身体,那他的秘密就有被公开的危险!

    柏炀柏不断地凝聚真气,全力冲击着腿上的穴道,收效却很小,不由得叹一声“真气到用时方恨少”。

    抬眼重新打量眼前的女魔星,只见她正在闲闲地用纤纤玉指剥着蟹肉,然后把剥好的蟹黄蟹肉浇上姜醋,推到旁边的女孩子跟前,笑嘻嘻地看着她吃下去。

    “道长,你别光干坐着啊,来,吃个螃蟹!”何当归热情的招呼着,把盘子往对面推一推。

    柏炀柏沉默片刻,问:“姑娘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跟之前油滑尖细的声音大相径庭,任谁也无法想到这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何当归研究着蟹壳上的纹路,闲闲地打着哑谜:“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或不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草!柏炀柏火大了:“贫道从前跟你有仇吗?你要这样陷害贫道?”

    何当归挑眉道:“道长一把年纪了,怎么此刻反而不通透起来,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长你本身就是一块美玉,怀中又揣着不少美玉,怎么能怪别人觊觎呢?”我坑的就是你。

    柏炀柏皱眉,冷冰冰地问:“是谁派你来的?我要跟你的幕后主使直接对话!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呵呵,”何当归笑了,拿过香茗啜饮一口,道,“道长你糊涂了么,刚才我们正好端端地在这里用膳,是你自己找上门的。我又不像道长你一样能掐会算,怎么能算到跟道长的相遇,又怎么能事先就谋划好呢?如果我要对你不利,大可以把你打晕抬走,再慢慢地从你身上拿走我想要的东西。”真静惊讶地张大嘴巴,何当归啜一口茶继续说,“但是我并没有这样做,那是因为我想要的并不多,不用把道长杀死就可以得到。道长,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柏炀柏盯着那张美丽和奸狡并存的小脸,又问:“那你究竟想要什么?你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或许会答应的。”

    何当归露齿一笑:“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有意收你为徒,你磕头拜师吧!”现在要驻颜秘方,柏炀柏肯定不会给,给了也一定是假的,前世他们认识多年他都不肯给,因此她要跟他慢慢斗法,假以时日再把秘方弄到手。

    ...

50.第050章 潜君拜见师父

    [第2章第2卷]

    第56节第050章潜君拜见师父

    柏炀柏轻蔑地看着她,冷笑:“你想做我的师父?别做梦了,你有什么能耐当我的师父!还要让我给你磕头?你也不怕小小年纪就折了寿!”

    何当归并不生气,坦白地说道:“总体来讲,我的确不如你有能耐,否则我也不必好声好气地坐在这里和你谈条件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况且,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曾说过,师不必贤于弟子,术业有专攻,我不可能每个方面都不如你,总会有一些地方比你强的,你现在不是就落在我的手里了吗?”

    柏炀柏冷哼一声:“切,雕虫小技。”

    何当归叹气:“人各有志,既然道长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勉强。话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才跟道长攀谈了两句,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道长你超时了,到了我帮你做选择的时候了。”说着从新买的褡裢中掏出一个雪瓷小瓶,打开闻了闻,笑道,“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听说是一种好药,我看道长你落魄潦倒的实在可怜,就做一回好事,赠你一丸药吃吃吧!”

    柏炀柏警惕地瞪着那个小瓶,问:“那是什么药?”

    何当归的食指刚好遮住了瓶上的“药师堂”,她爱惜地抚摸着小瓶,简略地回答道:“好药。”她可没有说谎啊,这一瓶可是段晓楼送给她补身的“好药”。

    柏炀柏坚决地摇头说:“不吃,打死我也不吃!你要是敢逼我吃,我就大叫非礼!”

    何当归一愣,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柔声道:“道长不想吃吗?那不吃就不吃吧,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了。”说着突然站起身来,左手扣住柏炀柏的肩井穴,右手扯住他的衣领,作势要将其拉开,吓得柏炀柏软声求道,“好姑娘,女大王,有事好商量!”

    何当归说:“快磕头拜师吧!”

    柏炀柏连连摇头:“你比我小二十多岁,要拜师也是你拜我!不如你拜我为师,我传你两样绝技,调迷香和闺房秘术,怎么样?保管让你未来的夫君只喜欢你一个,不喜欢别的妻妾!”

    何当归手下狠狠一扯,柏炀柏的破衣服眼看就被扯开——柏炀柏脸色一白,低声叫道:“师父在上,请受我一拜!师父让我磕头,也要先解开我腿上的穴道啊!”

    何当归左手拍了拍他的环跳穴,右手还是扯着他的衣领不放。

    柏炀柏觉得麻木的下肢渐渐有了知觉,眼睛咕噜一转,突然扬声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哈!姑娘,众目睽睽之下,你这样子对我一个出家人拉拉扯扯的,传出去对你的闺誉大大不利呀!老夫一心向道,无意女色的,请你快快撒手吧!”顿时引来了酒楼中很多人的注目,酒楼的伙计也跑过来询问情况。

    何当归早料到这老狐狸不肯乖乖就范,她脸上作出了一个非常惊慌的神色,用比柏炀柏更大的嗓门叫道:“呀呀,呀呀呀!道长,不好了!我亲眼看见一只很大的毒蜘蛛钻进了你的衣领,你快快脱下上衣抖一抖吧!否则你中毒死了,别人会以为你是吃了酒楼的饭菜被毒死的呢!还是说现在你已经被毒蜘蛛咬过了,所以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

    伙计一听,吓得紧急撤退几步,藏在一个桌子后面大叫:“哎呀,那你快把你的衣服脱下来,从窗户里扔出去!道长你是出家人,可不要连累我们酒楼吃官司啊!快脱衣服吧,否则我可喊护院了!”

    柏炀柏没想到何当归棋高一着,于是他很识时务地认输了,“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她的脚下磕了三个响头,叫道:“潜君拜见师父!”

    何当归知道“潜君”是柏炀柏的号,既然他已经拜师,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也不想过于难为他,于是点头说:“徒儿请起吧。”她前世曾听朱权说过,柏炀柏是武夷山大过门的传人,大过门的门规第一条就是尊师重道,所以朱权虽然贵为王爷,见了柏炀柏也要长揖到地。现在柏炀柏已经磕头拜师,她不怕他赖账,何况她还掌握着他的不少弱点。

    柏炀柏从地上爬起来,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精神,问:“师父你还有什么训教?”

    何当归想了想,说:“暂时想不到什么了,你去吧!”

    柏炀柏不可置信地问:“放我走?那,我可真的走了?你……师父你不会来追我吧?”这个女魔星大费周章地让他拜她为师,她难道不是想利用师父的身份向他提什么要求吗?现在轻易放走他,如果以后他永远躲着她,不跟她见面,那他不听她的吩咐也不算欺师灭祖了。如此一来,她不就白费心机了吗?

    何当归坐回桌边,右手拿筷子夹菜,左手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不耐烦地说:“你去吧,为师有事时会再找你的。”

    柏炀柏敢怒不敢言地低下头,心道,区区一个十岁丫头摆什么谱,连皇帝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讲话!他怕何当归再变卦,因此不敢多做停留,抓起了他的那个“布衣神相”的招牌,头也不回地跑出酒楼。

    真静松了一口,终于有机会发问:“小逸,你要一个老道做徒弟干嘛啊?他还说过自己是江湖骗子!”

    何当归耸耸肩说:“这个很难解释。”凭你的智慧,很难跟你解释。

    酒楼伙计从不远处的一个桌子后面探出头,问:“客官,毒蜘蛛呢?道长呢?”

    何当归指了指窗外,简洁地告诉他:“全都跑出去了,伙计,你快过来给我们结账吧,把我们的菜全都打包,还有我要的五斤点心也包好拿来。”

    拿着大包小包的饭食出了酒楼,何当归和真静先去雇了一辆马车,又去钱庄取了寄存的东西,驾车回了道观。当天傍晚,何当归就去了一趟苦乔院,拿五两银子换回了真静家欠租的字据,回到东厢时,真静已经依照她的吩咐,从药庐那边打来了一桶清凉的甘泉水。

    何当归把欠租字据递给真静,微笑道:“给你,把这个撕碎了吧,从现在开始,你就自由了,也算是还俗了。”

    真静接过字据,尽管她不识字,还是双手捧着那张字据,翻过来转过去的看了很多遍,最后她仔细地把它撕成碎末。转过头,她看到何当归正把今天买回来的药材和之前药庐里拿来的药材归拢到一处,并把它们放进甘泉水中浸湿,然后又捞出来拿去火炉上烤。

    真静好奇地连声问:“小逸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的病还没好,还要吃药调养吗?”

    何当归一边翻烤着药材,一边神秘道:“这些药不是给我吃的,它有更大的用处,我就指望它了,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真静又问:“那为什么要又洗又烤的,你是怕药材不干净吗?”

    何当归摇摇头,耐心地为她解释:“我刚刚挨个瞧过一遍,这些药材的成色都不够好,最淳的药性还留在骨子里,因此要三洗三焙才能出来。”然后又吩咐真静,“你也来帮忙吧,去倒一些酒来,把我从干货店买的那包大枣洗去了浮沉,浸泡到那一大坛子烈酒中。”

    “早晨你自己跑进干货店里,就是为了买枣啊?你这是要泡药酒吗?”真静打开纸包看到了大枣,不由得惊呼,“好大的枣!这是什么枣啊?”

    何当归把烘干的药材第二次浸在水中,介绍道:“这种大黑枣叫‘沙玉枣’,是西域品种的番枣,这九个枣就花去了将近二两的银子。话说今天早晨的时候,我不让你跟我进干货店,就是怕你这管家婆嫌太贵了不让我买,而我一时又跟你解释不清楚。”

    “二两银子?!”真静竖起柳眉,尖叫道,“你说你花二两银子,只为了买九个枣?二两银子!咱们中午吃了那么多菜,又吃又拿的,还没花到一两银子!二两银子都能买一百多斤大米了!二两银子都能买十只老母鸡了!”

    何当归刚想安抚她激动的情绪,突然听见东厢外有个脚步声,正快速地往她们这边跑过来,于是就走出去察看。

    真明跑进东厢的院子,就见何当归正站在门口幽幽地望着她,头皮立刻有些发麻。不知为什么,每一次看见何当归,她的心头总是毛毛的慎慎的,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感。

    从前在乡下住的时候,真明一直到六七岁还能看见村头的大柳树上每天都吊着一个白影。她指给别人看,别人却看不见,还笑她胡说八道。她吓得直哭,然后有个张婆婆告诉她,她这个叫做“阴阳眼”,小孩子偶尔都会有的,以后长大了就看不见了。后来她到水商观做了姑子,渐渐就看不到那些“怪影子”了。为什么她每次看到何当归,总会产生小时候的那种看见“怪影子”时才有的情不自禁的战栗?

    何当归浅笑道:“真明师傅,怎么有空来这里玩?外面冷,快进屋坐吧。”

    真明连忙摆手说:“不了不了,我还要赶回去给师父煎药……是我师父让我来的,我,我就不进去打搅你休息了……”

    何当归挑眉:“哦?太善师太她生病了吗?”

    真明点点头说:“昨天早上,师父她的腰痛病又犯了,想起上次何小姐说采了苍术什么的,要给她做一个治腰痛的靠垫,就让我来问问什么时候能……”

    何当归微笑道:“靠垫啊?好,明天早晨我就给师太送过去,真是失礼,之前我还惦记着,后来一忙竟忘记了。”

    真明松口气,立刻告别道:“那我就去向师父回话了,何小姐你快回屋去吧。”

    何当归笑道:“慢走。”望着真明离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容扩散得更大了,太善来讨治腰痛的靠垫?那她可要连夜赶工才行。

    ...

1.第051章 粉雕玉琢女娃

    [第3章第3卷]

    第57节第051章粉雕玉琢女娃

    秋天早晨的天空冰冰蓝蓝,冷冷地遥望着地面上走来走去的人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今天是九月十八,罗家来接何当归回去的日子。

    昨天傍晚时分,汤嬷嬷就来了道观送信,对门上的道姑说,第二天早上家里会派轿子来抬三小姐回府,她是专程上山来报个信的,顺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打点的行李箱笼。由道姑引着路,二人走到东厢的时候,何当归正在屋里与真珠说话,真珠的面上有郁郁寡欢的愁色,何当归的面上戴着一层厚纱。

    汤嬷嬷一瞧,立刻惊讶地问:“三小姐,你为何用纱巾蒙着脸啊,可是脸上有什么不妥?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汤嬷嬷是老太太跟前得脸的嬷嬷,在罗府也是有身份的人,她的意思往往代表的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因此能让她如此关怀,也是一种荣耀。

    何当归立刻站起身来迎客,并端过一个凳子来让她坐,只是语气中没有多大的波澜,只淡淡道:“我的脸上很好,戴面纱是因为今日有些鼻塞,怕染风寒所以戴上挡一挡风。现在毕竟住在山上,请一回大夫兴师动众的,实没有必要。”

    汤嬷嬷连忙说:“这个不怕,我路过半山腰的时候就看见个庄子,里面一准有大夫,不如叫来给三小姐开上两贴驱寒的药物,吃了发发汗就好了。老太太成日里要念叨好几回三小姐的名字,若知道三小姐为给家里祈福而染上了风寒,老太太岂不要伤心?”她走之前,老太太特意把她叫过去说,知道她是个稳妥的人,才让她领车轿队伍去接三小姐,告诉她一定要等三小姐身子大好了再启程,路上要多停几回看看三小姐受不受得住颠簸。

    何当归摇摇头:“有道是‘庸医不如无医’,他们开的药十有**吃了不管用,反而加重病情。汤嬷嬷你风尘仆仆的,我怎好再支使你?等回了家里,从老祖宗、各位舅舅,到表哥表姐,谁不是好大夫?就是罗府一个扫地的小童也会唱几句汤头歌,只要呼吸到罗府的空气,我的鼻子一定会很通畅的。”

    汤嬷嬷一想也有道理,于是笑道:“三小姐宽心吧,这一次老太太就是让我们来接你回家的,西跨院也打扫得焕然一新,只等三小姐入住了。”

    听得了汤嬷嬷报的喜讯,何当归未见多么欣喜,仍是淡淡地说:“那就明日辰时出发吧。”然后转头看旁边的真珠,说,“汤嬷嬷路途辛劳,还要烦姐姐代为安排住宿和斋饭。”

    真珠点头道:“那就让汤嬷嬷住在北院偏房吧,之前刘大嫂她们也是住那儿,什么都是现成的,我现在就去厨房张罗斋饭。”说着站起来走了。

    何当归望着那个长发及地的背影,心头叹息,秋苹,你是个好女子,这个灰暗的道观不是你的归宿,就算不重新嫁人生子,你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我受伤比你更深更痛,难道就一辈子藏起来不见人吗?

    见三小姐听说罗家来接她并不怎么雀跃,汤嬷嬷不禁有些困惑。她把一包衣裙钗饰和胭脂水粉放到桌上,笑道:“老太太知道三小姐住的道观偏僻,买不到合穿的衣裳,前一次送来道观的都是素色的寿衣,如今三小姐大吉大利,再也穿不得那个了。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裁新衣了,老太太想到三小姐你和二小姐的身量差不多,就从二小姐那儿要来了这套衣裙,都是上个月做的新衣,二小姐统共也没穿几次。中衣、小衣和绣鞋是直接从库里取的,三小姐你试试看可穿得?”

    何当归上前取开,一条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一套冰蚕中衣,一套象牙绸小衣,一双藕荷色如意纹绣鞋。

    她逐寸逐寸地仔细看过了,方微笑道:“呵,二姐的品味还是那么好,这几件衣服颜色清雅样式大方,镂空绣边的心思很巧妙,真让我爱不释手。等回到了家里,少不得要多做两个香袋谢谢她和二舅母。不知二舅母最近气色可好?最近家里的大小琐事,一定让她很操心吧。”

    汤嬷嬷很惊奇地看了何当归两眼,在自己的印象中,三小姐可是个锯嘴的葫芦,打一棍子出一声,打两棍子出一声半,今天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刚刚汤嬷嬷跟三小姐一问一答的,三小姐多说几句话,汤嬷嬷还没注意到她讲话变得伶俐不少。现在三小姐竟然主动跟她攀谈起来,还询问二太太的近况,这可真是奇了!

    半年前,三小姐住进了罗家,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俏生生地往那儿一站,不要说大小姐和四小姐万万不及,就是在罗东府和罗西府被戏称为“美人花”的二小姐也被比下去了。老太太对瓷娃娃般精致的三小姐很怜惜,让三小姐早饭和午饭都在她屋里吃。下午常常有罗西府和伍府的客人来走动,有时老太太会留他们吃晚饭,就不便让三小姐陪同了,所以三小姐晚饭就在自己屋里吃厨房送的例饭。

    彼时,府中春季事务最忙,当家的二太太疏于照顾三小姐那头的事,以至厨房每天给西跨院送的晚饭中只有丫鬟的常饭,没有小姐的例饭。三小姐以为是二太太故意克扣她的份例,就委委屈屈地吃了半个月的丫鬟标准的一菜一汤。

    后来,府中小姐例行裁春装的时候到了,三小姐听说后就在屋里等裁缝师傅来量尺寸,可她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裁缝师傅,三小姐就派丫鬟去打听。

    那个丫鬟也是个小心眼子的人,道听途说了几句,她就回去报告三小姐说,其他小姐那里今天早晨全都量完尺寸了,裁缝师傅也早回去了;中午送料子的人来了,其他小姐把鲜艳的料子全挑走了,剩下几匹暗红底子的鸳鸯绮已经被二太太留下做枕套了。

    三小姐一听,憋在心里半个月的气都冲到头上了,就跑去老太太那里告状,老太太听完了就让人把二太太叫来询问。

    二太太进门后也很生气。她一股脑儿地说,厨房的事一向是王启家的在掌管着,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只有逢年过节,大宴亲朋好友的时候才操上几回心,饶是这样自己还忙得够呛,怎可能连哪个屋子哪天晚上吃什么菜喝什么汤都一一过问?既然送来的饭送错了怎么不当时就退回去,让人再送对的过来,吃了半个月才跑来说送错了,岂不是让外人笑话他们家中理事混乱,笑话她这个当家主母无能?至于说到今天裁衣裳的事,就更恼火了,一大早所有小姐都去欣欣堂找麦师傅量尺寸,只有逸姐儿左等右等都不见人。人家麦师傅是宫中司衣坊出来的老师傅,早就封剪封线不接活儿了,看着罗家的面子才给几个小姐做衣服,等了一柱香还不见逸姐儿,人家就走了。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当家的人,什么错处就都是自己的?

    老太太见二太太说的上了火,就让人端来一杯茉莉.花茶,让三小姐敬给二太太消消火气,一场误会就算消除了,一家人整日进进出出,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误会。

    三小姐不情愿地端起茶,单手递过去,二太太见了不悦,说琼姐儿和芍姐儿三岁的时候就懂得用双手给长辈敬茶了,虽然逸姐儿不是家里长大的,但是这点小礼数连一个茶楼的卖唱女都懂得,难道逸姐儿不懂得?

    三小姐撇了撇嘴,突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老太太连忙让人给擦擦泪,领到别的屋里哄一哄,又埋怨二太太对个九岁的孩子那么严厉干什么,舅母也沾了个“母”字,就多多少少像疼琼姐儿一样疼惜那孩子些,大家都皆大欢喜了。二太太用指头压压眉心,直嚷着脑仁儿疼,老太太也知道她当家辛苦,不忍再多说她,就让人送二太太回去了。

    罗家的人都知道,二太太是个直肠子的人,这一次误会让她心中起了疙瘩,以后她就不怎么喜欢三小姐了。

    她的宝芹阁每逢初一和十五,常常会办个茶会诗会赏花会。除了自家的小姐公子哥儿,还要叫上罗西府、伍府和孙府的年轻一辈,大家在一处笑笑闹闹的,可以加深亲戚间的感情。本来过几天的春茶会,二太太也准备了张帖子要请三小姐去玩玩,有了这次不欢而散的误会,她也不愿请三小姐了。

    二太太说,茶会上请来的小姐公子都是自小一处长大的,经常会互相开开玩笑打趣打趣,即使说掰了脸,说粗了脖子,过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又好了。现在突然插进来一个半生不熟的三小姐,大家难免都会觉得不自在,玩闹儿也闹不开。倘或人家客人这边说着说着话,她那里又哭了,丢的是罗东府所有人的脸。倘或茶会上,她又觉得哪里受了委屈,当时只憋着不吱声,过后又跑去老祖宗那里告一状,没得让自己空惹一身骚。

    这一段过往都是汤嬷嬷亲眼目睹的,因此她猜想,从那以后三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怨恨二太太的。怎么如今三小姐还肯打听二太太的气色好不好,管理家事忙不忙?

    汤嬷嬷想了一想,回答道:“可让三小姐你说着了,二太太这几日身上不大好,但是还坚持着打理家中的一应大小事物,她对迎三小姐回家的事也很关心。你瞧,这一套中衣、小衣和绣鞋就是二太太让人从库房里按着三小姐的尺码给挑的,这一点连老太太都没考虑到。”

    “哎呀!”

    何当归突然惊叫一声,把汤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问:“三小姐你怎么了?”

    何当归的脸上遮着一层厚纱,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睛泛出了点点的泪光,极是惹人怜惜。她仿佛犹豫再三的样子,最后摊开了她的手掌心。汤嬷嬷凝目一瞧,登时又吓了一大跳,只见那春葱似的娇嫩细指上扎着好几根尖尖的白刺,有好几处地方都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

    ...

2.第052章 刁山药与青楼

    [第3章第3卷]

    第58节第052章刁山药与青楼

    汤嬷嬷捧起那只流血的小手,失声道:“这是怎么弄伤的?哪儿来的尖刺?”

    何当归用另一只手拭着眼角的泪滴,摇摇头不说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汤嬷嬷急得没法儿,突然想起刚刚三小姐一直都对那件白玉兰散花纱衣爱不释手,难道说……想到这里,汤嬷嬷猛然抓起桌上的纱衣抖开。“啪、啪、啪”,几十根细密的尖刺被抖在桌上。汤嬷嬷脸色一白,低叫道:“这是什么刺?衣服里怎么会有刺?”

    何当归把受伤的手抬到眼前,研究着说:“这种刺质地坚韧,尖端有细微的白毛,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西番仙人掌的刺。”

    “西番仙人掌?”汤嬷嬷记得曾在二小姐的院子里见过那种带刺的植物,可是二小姐的送来衣服上怎么会沾满了她院子里的尖刺呢?汤嬷嬷的脸色不停地变幻,最后向何当归道歉道:“该死,该死!我想起来了,丫鬟翠茛捧着衣服经过花园的时候曾跌了一跤,把手上的衣服洒了一地,一定是那个时候沾上去!老奴没有及时发现,还弄伤了三小姐的手,真是该死,请三小姐责罚!”

    汤嬷嬷在罗府的地位崇高,俨然算是半个主子了,平时连府中的小姐们见了她也很是恭敬。只有在老太太面前,汤嬷嬷才自称为老奴,现在她这样向何当归道歉,又把何当归这个罗府上多余的人当成一个正经主子对待,还请何当归责罚自己,何当归当然也不会蹬鼻子上脸了。毕竟她清楚,这件事跟汤嬷嬷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何当归摘下前纽上的一块手帕,把手上的尖刺捏走,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这怎么能怪汤嬷嬷你呢?翠茛也太不小心了,她没有跌伤哪里吧?”

    汤嬷嬷摇头:“她没事,等回去后老奴一定好好地管教她,让她改掉毛手毛脚的习惯。”

    “算了,我只不过被扎破了一点儿皮,就不要再连累翠茛受罚了。想到我回一趟家,从老祖宗到二舅母、二姐都如此大费周章,我的心中实在不安……”何当归说着,突然神色古怪地丢开手帕,然后用左手挠挠右手,又用右手挠挠左手,一副很痒的样子。

    汤嬷嬷额上冒出一层汗,连忙问:“这又是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手突然好痒,可能是屋里有蚊子吧……呃,嬷嬷你不知道,道观中花草树木繁多,深秋有几只蚊子也不奇怪。真是失礼,让嬷嬷你见笑了。”何当归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尴尬,手下却越挠越重,最后雪白纤细的手背被抓得通红一片。仿佛仍然不解痒似的,两只手又互相搓来搓去,刚刚被弄伤的手指又淌出一些新的血珠来,擦在手背、手腕和手臂各处,看起来有些可怖。何当归又往上抓了抓肩膀,渐渐地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

    汤嬷嬷看得十分不忍,阻止道:“不行,你不能再挠了!再挠下去会挠破的,到时候就要留疤了!”说着她想要伸手抓何当归的手臂,制止她再挠下去。

    何当归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摆摆手说:“啊好,那我就不挠了,嬷嬷你千万不要来碰我,万一传染给你可就麻烦了!”说着,她改挠为拍,一对小手啪啪地在自己身上拍来拍去。

    “传染?”汤嬷嬷皱眉问,“为什么还会传染?三小姐你不是说,这是蚊子咬的吗?依我瞧,这绝不像是蚊子咬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当归闻言呆了一呆,然后她欲言又止地垂下头,面纱后的神情晦暗不清。

    汤嬷嬷脑海中闪过几种可能性,最后叹气道:“三小姐,老太太和我都知道你这次吃了不少苦,一心想要多疼惜你一些,可你把事情憋在心里不说,我想帮你也无从帮起啊?告诉我,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所以才会用面纱遮着面孔,而且全身发痒?”

    “得病?”何当归的声音充满了惊奇,“我只有一些鼻塞,哪儿来的病?”

    “那你现在是……”汤嬷嬷瞅着她的眼睛,只见那一双翦翦水眸仿佛会说话一般,流露出诧异、迟疑和委屈的种种情绪。

    何当归蹙着娥眉,又沉默了片刻,最后纤手一扬,指向桌上的那套象牙绸小衣,带着一点儿哭腔说:“我刚才摸了摸那件小衣和亵裤,然后就开始发痒了,痒的感觉是从骨子里面生出来的,很像是……”

    “像什么?”汤嬷嬷盯紧了她,一双饱经风霜、不再清亮的眼睛中却透出了年轻女子不具备的威严和精光。

    “很像是一种叫‘刁山药’的痒粉。”何当归怯怯地迎向那道目光,小声说,“几个月前,四妹妹有一回不小心把这种痒粉撒在了我的衣领上,然后她很难过地向我道歉说,这是一种名为‘刁山药’的痒粉,沾上了之后要痒上整整一天,而且没有化解的办法……当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奇痒难忍,把身上挠得全是血痕……因为最痒的地方是胸口,所以我实在不敢去瞧大夫,最后日痒夜痒,足足痒了两三天才好,对这种钻在骨子里的奇痒记忆犹新……”

    “什么?”汤嬷嬷脸色暗沉,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四小姐曾经往你身上撒过刁山药?”刁山药这种东西她也有所耳闻,她还听说过,最常用这个东西的地方,是扬州的三流妓寨!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是脂粉佳丽之地。但是,青楼也分很多种,最下等的三流、四流和五流的妓寨和暗门子,他们的其中一项财路就是低价收购良家女子,再把良家女子改头换面调教成娼伶,最后高价转卖给一流二流的秦楼楚馆,精心包装后变成身价翻倍的花娘子、花魁。

    那些妓寨中的老鸨对付抵死不从的烈女的办法,有一样就是用刁山药。黑心的老鸨先用布条把良家女子缠得结结实实,以免她抵不住痒挠坏了嫩皮或者咬舌自尽,然后老鸨只需在她的身上撒小半勺刁山药,再关上一天一夜让她慢慢煎熬,再三贞九烈的女子经过了这种调教,也基本没有不低头的。

    汤嬷嬷今年五十五岁,早年一直协助老太太执掌中馈,自认见多识广才会知道一些这种青楼秘闻,却也没真正见过刁山药是什么样的药。

    四小姐身为一个深闺小姐,怎么会有刁山药,又怎么能用在自家姐妹身上?这真是匪夷所思,如果三小姐所言属实,那么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报告给老太太。她猜想,现在四小姐的身边很可能有着一个甚至更多的刁奴恶仆存在,才会带坏了天真无邪的四小姐。

    汤嬷嬷头冒冷汗,不妙,不妙啊,一旦此事传扬出去,那么不但四小姐的闺誉不保,罗府的名声也会大大受损!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先封住三小姐的嘴!

    何当归接下来的行动超出了汤嬷嬷的意料,只见她突然盈盈地朝着汤嬷嬷拜下,口中叫着:“嬷嬷你千万别讲出去啊!”

    汤嬷嬷立刻上前扶住她的手肘,诧异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三小姐,你可拜不得老奴!”

    何当归泪水链链地站起来,一边继续挠痒,一边哭泣着说:“四妹妹比我还小一岁,天真无邪,怎么会故意往我身上撒痒粉呢?我想,上一次一定是她不小心弄翻了痒粉,才会碰巧落在我身上的,况且已经过去几个月,当时这件事除了四妹妹,就只有我和二姐知道。求汤嬷嬷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告诉老祖宗啊!若是老祖宗误以为四妹妹故意捉弄我,说不定会罚四妹妹抄一百遍《女论语》呢!到时候,四妹妹和二舅母一定会认为我向老祖宗揭发的这件事,那二舅母就更不喜欢我了!”

    “什么?!二小姐也在场?她也知道刁山药的事?”汤嬷嬷收到的触动比刚才更大,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二小姐是整个东府西府最娴静善良,最有世家风范的淑女,她怎么也会牵涉到这种事情中?

    何当归含泪点点头说:“汤嬷嬷你听我说,四妹妹她真的不是故意弄翻痒粉的。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小书房练字,四妹妹用一张纸托着那些粉末想去扔掉,不巧二姐也起身出门去,与四妹妹错身而过的时候,二姐不小心踩住了四妹妹的裙裾,四妹妹这才把那张纸上的痒粉洒了出去。只怪我低头写字,没有及时避开,才会沾上痒粉吃了苦头,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实在不想让老祖宗和其他人再知道这件事,又误以为是我小性儿爱翻旧账,甚至误会我和四妹妹的感情不好。这是绝对没有的事,虽然二舅母不太喜欢我,但是四妹妹却对我很好,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了之后,四妹妹为了表示歉意,几乎每天都让她的小厨房做了夜宵给我送去,我真是很感激她。”

    汤嬷嬷疑惑地问:“四小姐每天做夜宵送给你?此事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是真的,不敢欺骗嬷嬷!”何当归仿佛怕她不相信似的,详细地描述道,“四妹妹告诉我,她的母亲因为上次的晚饭和裁衣服的事恼了我,她怕她的母亲知道我们私下里很要好的事情会怪罪她,所以她白天不敢动用她的小厨房做饭送给我,一定要等到三更以后别人都睡下了,她的丫鬟稻荷才能把夜宵送给我。”

    汤嬷嬷皱眉:“既然已经三更了,那三小姐你不该再吃东西的。饭食积在腹中无法消化不说,你又是个不锻炼不劳作的闺中小姐,因此合理地安排饮食,保持好身段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

    三小姐是个被父亲家抛弃的庶女,没有父亲的庇护,身世说起来不大光彩。就算老太太真心疼她,能帮她的也有限,将来到了议亲的时候她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她的美貌和身段,一旦常年半夜三更地吃东西让身段走了形,那她最后一个嫁进好门第的筹码也不复存在了。

    ...

3.第053章 子孙又生子孙

    [第3章第3卷]

    第59节第053章子孙又生子孙

    “我知道了嬷嬷,以后我会多多注意,不吃那么多的夜宵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何当归惭愧地低下了头,小声地说道,“只是我晚上那顿都不吃饭,夜里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儿,总是忍不住多吃些。汤嬷嬷你不知道,四妹妹对我极好,送来的饭菜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另外还有稻荷专门为我做的甜汤,真是丰盛极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四妹妹才好!”

    “鸡鸭鱼肉?甜汤?”汤嬷嬷气得捶腿,“三小姐你傻了,大半夜的吃这些东西!你每天早饭午饭都在老太太屋里吃,吃的都是咱们府上最好的吃食,怎么还这样嘴馋!你怎么不好好吃晚饭呢!”

    何当归被汤嬷嬷这样训斥,水眸略略受惊地眨了两下,她一边挠痒一边解释道:“嬷嬷你是知道老祖宗的口味的,她一向偏爱食辣,桌上的每道菜都有不少分量的辣椒。老祖宗又那么疼我让我跟她同桌用膳,我怎么忍心拂了她的美意,讲出我不能吃辣、吃了辣会胃疼的实情,所以早饭和午饭我都是不敢多吃的。说到晚饭,上次我找老祖宗告了一回状,不光触怒了二舅母,也得罪了厨房的管事王大婶,后来厨房那边就不给西跨院送晚饭了。”

    “不给三小姐送晚饭?”汤嬷嬷不敢置信地问,“这怎么可能!咱们家的所有小姐每天都有一两八钱银子的例饭用度,三小姐你房里的早饭和午饭都撤销了,晚饭应该有足足一两八钱银子的例饭才对。就算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厨房也该把富余的用度做些鲜奶银耳燕窝给三小姐送去,咱们家一向都是照着这个规矩来的,王启家的怎么敢擅自扣下你的例饭用度呢?”

    何当归摇摇头,好心地为王启家的辩护道:“王大婶不是擅自扣下的,其实此事说起来都是我不好。上次二舅母在老祖宗那里发了一通火,第二天王大婶就让人送来了满满一桌子的丰盛菜肴,我受宠若惊,心中十分不安。不过开饭的时候一桌子十几样菜吃下来,我才发现都不太合胃口,就让丫鬟端回厨房重新加工一下。不料,这番举动开罪了王大婶,她差人来说,既然我吃不惯大厨房的饭,那就去吃西跨院的小厨房吧,大厨房每个月底把西跨院主子奴才六十二两银子的例饭用度折现送来。”

    汤嬷嬷皱眉叹道:“三小姐你把整桌子的菜都退回去让人重做?难怪王启家的会生气,她家几代人都是拿菜刀锅勺的,她的两个哥哥还是宫里御膳房的厨子,你就算不喜欢吃,也该给她留点儿面子才是。你的西跨院不是有小厨房吗?怎么不在你自己的厨房里重做呢?”

    何当归羞愧地回答:“嬷嬷有所不知,我搬进西跨院后不久,我的小厨房曾闹过一次鼠疫,从那以后就停用了。说起来,都怪我太小家子气,我从小在农庄上长大,总觉得食物来之不易,因此不想浪费那一桌子的大鱼大肉,这才让丫鬟端去弄熟了再吃。”

    “弄熟了再吃?!”汤嬷嬷惊叫,“难道厨房送来的鱼肉是不熟的?”

    何当归点点头,回忆道:“我入席之后就发现所有的鱼肉都是生的,那位来送菜的刘大妈说,春季吃些生鱼片可以治疗我的不足之症,于是我就夹了一筷子,可是实在受不了生鱼的腥味,就呕了出来。然后我又去夹了一块看上去晶莹肥美的蹄髈肉,用力咬了几下才咬开,发现里面仍然是血淋淋的生肉,吓得叫出声来,这才让丫鬟拿去给我弄熟了再吃。”

    汤嬷嬷听得惊心动魄,最后火气不禁溢满胸腔,怒斥道:“那王启家的实在太过分了,仗着她丈夫在扬州明舒坊中开了一家酒楼,自以为比别人体面些,竟然欺到主子的头上来了!不过三小姐,既然她肯把例饭用度折现银给你,你为什么不把西跨院的小厨房重新装修一番,吃自己院里的小厨房呢?而且,刚刚你还说你的小厨房曾闹过鼠疫,这也是一桩奇事,我在罗东府住了将近四十年,还没听说过哪里闹鼠疫的。据我所知,家里三日洒一回石灰,七日喷一回药液,连下人的厨房里都没有虫蚁,更不要说耗子了!”

    何当归垂下头,哀怨地说:“母亲去三清观之前曾来看我,给了我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让我花用,但是我没要。当时我对母亲说,虽然女儿只来到罗府两三日光景,但是从老祖宗到几个舅舅舅母,对女儿都是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的银子,况且女儿年纪小,从没学过如何收藏财物,万一弄丢了岂不麻烦?母亲见女儿坚决不收就没有勉强。后来,我得罪了王大婶的第一个月,自己吃不上晚饭也就罢了,还连累的一院子的丫鬟妈妈都跟着我饿肚子。原本我也想重开小厨房的,于是派了丫鬟去负责灭虫的乔大伯那里讨些石灰粉和灭虫药,想洒在厨房里去去邪气。可乔大伯说,药品都是公中的财物,当家的二舅母是个精细的人,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的,因此私下里来讨是行不通的,他让我去找二舅母说明需要的药品及其数量,只要二舅母她应允了,他马上就给西跨院送去。唉,这样耽搁下来……小厨房到最后还是没能清理好。”

    汤嬷嬷皱眉问:“怎么会这样?难道二太太连这点子东西都没应允下来?”

    “二舅母一开始倒是答应下来了,”何当归的眼眸中盈.满幽怨的水光,轻轻低下头说,“可是我去宝芹阁找二舅母的时候,韦表侄也在那里玩耍,他一听说我是来要石灰和鼠药清理我家厨房的,立刻就不依了,一通哭嚷地阻拦下来。最后,二舅母心疼大侄孙子,就没让乔大伯把东西给我。”

    汤嬷嬷的脑门已经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奇闻给冲晕乎了,她惊奇地问:“这又关韦哥儿什么事?三小姐你清理你自己院里的小厨房,跟韦哥儿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依?”

    何当归举起手帕印了印眼角的泪滴,心中冷笑一声,前世的时候罗家的人个个都说自己个最记仇的小心眼子,最喜欢向老太太打小报告。其实那时候,自己在罗家是第一笨嘴拙舌的人,也因此吃亏无数。明明道理站在她这边,她却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而那些根本不占理的人倒一个个口若悬河,无理辩三分,最后罗家的人就统一给她下了评语,说她的性子又怯懦又多是非,铁随了她的母亲。

    现在拜罗家人所赐,她终于学会了怎么“打小报告”,怎么背后告黑状。其实告状的最高境界,就是“串糖葫芦”,拔出萝卜带出泥。等她这一状告完,放眼整个罗府上下,将没有一个人是干干净净不沾着泥巴的。

    何当归放下手帕,叹气说:“韦表侄哭嚷着说,西跨院小厨房的那些灰老鼠是他的玩具,只因大表嫂不让他养在琉璃堂中,恐怕招来了病邪,所以韦表侄想重新给它们选一个好住处,这才千挑万选地选中了西跨院的小厨房。不过,韦表侄到底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不了解老鼠的最可怕之处,既不是偷吃米粮,也不是传染病邪……唉,我真是很为罗东府的人担心啊。”

    汤嬷嬷慌忙追问:“三小姐在担心什么?那些东西的最可怕之处是什么?”

    何当归的嘴角在面纱下翘成一个讥讽的弧度,幽幽地说:“最可怕之处有两个,其一是繁衍,其二是打洞。我的小厨房原本堆了不少米面,后来被它们糟蹋脏了,索性一股脑儿留给了它们,把厨房的门一锁,那里就成了它们的天堂。生子生孙,打洞连洞,子孙又生子孙,每个子孙打几个新洞……唉,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汤嬷嬷虽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嬷嬷,但听到何当归描述的这么一副画面,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何当归的嗓音浅浅柔柔,就像是抚摸过骨头接缝的一剂温柔毒药,在空荡的室内留下了清凌凌的回声:“鼠类是天生的偷儿,它们全身都带着病邪,汤嬷嬷,你说这样一群可怕的东西,如果流窜到了府上的各个院子里,今天偷走了老祖宗的午饭,明天啃坏了二姐的妆奁,后天咬破了韦表侄的手指,大后天又把病邪传播到食物中,食水中,甚至是二舅母的宝芹阁那一口清甜的井水中……”

    汤嬷嬷的双目不自觉地突出,在这个冷得像冰窖雪洞一样的屋里,她的额上竟然冒出几滴汗珠来。

    何当归忧虑不已:“汤嬷嬷,你是知道的,二舅母是个好客的主人,常常请来其他府第的小姐公子做茶会诗会,又常常让那些图个新鲜有趣的小姐公子自己打井水烹茶。汤嬷嬷你想,那些小姐公子身份尊贵,倘或吃到什么不洁的东西,有个什么好歹……唉,那二舅母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说不准二舅母所代表的罗东府,还要结怨于其他世家大族。”

    汤嬷嬷失声道:“结怨于其他世家?不至于这样吧!”

    ...

4.第054章 没娘娃儿是草

    [第3章第3卷]

    第60节第054章没娘娃儿是草

    何当归耐心地为她解释道:“一旦真的发生了吃坏肚子的事,哪怕只是泻肚泻上一两天,罗东府也很难跟其他世家交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毕竟那些小姐公子们都是各自家中的宝贝苗苗,平日里人家就算打几个喷嚏,掉几根头发,他们的长辈都心疼得只恨不能以身相代。倘若他们在罗东府染上了什么疾患,即使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场意外,可是人家未必能谅解啊!不知道汤嬷嬷还记不记得,半年前二姐回到她外祖父孙家住了几天,回来后就头疼脑热的,说是游湖时不小心落水,让凉水给激着了。尽管孙家是二舅母的娘家,平日里亲得像一家人,二舅母还是因此发了雷霆之怒,专程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要当家的王夫人给她一个说法。”

    汤嬷嬷点点头说:“没错,此事我是有印象的。王夫人是二夫人的嫂子,也是个不甘示弱的性子,当时也跟二夫人翻了脸,说二小姐是自己一个人划船时掉下去的,并没有人推她,怎么让孙家人给说法。后来这件事闹腾了一个月才渐渐平息下来,而且因为这次的事故,二夫人特地花重金给二小姐雇了一个练过把式的女护卫,听说从前还是个跑江湖卖艺的女侠。”

    何当归叹气道:“汤嬷嬷,你不知道,这几日夜里我睡的这个东厢常听到‘吱吱’声,每次听了之后我就会想起从前住的西跨院……韦表侄的四五只小宠物,如今只怕已经发展到四五百只了,虽然我自己在农庄上见惯了这东西,可以跟它们相安无事地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但我实在很怕它们走出西跨院,走到别的院子去瞎转悠。万一伤着了人,还道是我养了毒虫毒鼠的,存心要拿来害人呢。嬷嬷,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汤嬷嬷摇头叹气,忍不住开口责备何当归:“三小姐啊,就算你勤俭一些,省银子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的。王启家的不是每月底都把例饭的六十二两银子交给你吗?你半年攒下来,也该有将近四百两银子,就算二夫人事情太忙一时照顾不到你那里,没把石灰粉和灭鼠药给你送去,你不会打发一些碎银子给门上的小厮,让他们多多地去药铺买些砒霜回来!拖到了今天这样恶劣的情况,你才对我讲出来,就算你的遭遇令人同情,但鼠疫之事既不能怪韦哥儿,也不能怪二太太,只能怪你啊!”

    何当归隔着面纱捂住嘴,泪水应声而落,低叫道:“怎么会这样!我可担不起啊,嬷嬷!”

    汤嬷嬷略有不忍,但也只能实话实说道:“一则,韦哥儿今年只有三岁半,小孩子难免顽皮些,老太太肯定不忍苛责他,就是三小姐你也一定不忍心的吧!二则,韦哥儿的娘半年前正挺着一个五个月大的肚子坐在在屋里安胎,也不必为此事负责。如今,她又给大少爷添了个粉团一般可爱的女儿,是咱罗家的第一号功臣,万事都怪不到她的头上。三则,二太太当时不给你鼠药,是出于对韦哥儿的爱护,之后她事情太忙忘记了,也是极有可能的。三小姐啊,你是西跨院的主子,不管起初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现在的结果是你的地方闹了鼠疫,不怪你怪谁?”

    何当归一边拭泪,一边点头道:“嬷嬷说得很有道理,当归认罪就是了。不知道我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如今,只好等我们回到了府里,再把此事奏报给老太太,看她怎么处置你。”瞧着眼前泪水盈盈的女孩儿,汤嬷嬷略有不忍,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求情的,老太太也是疼你的。”

    “多谢嬷嬷照拂,当归感激不尽。”何当归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若是有银子买药,我又何至于空有一个小厨房却让一院子的丫鬟妈妈都跟着我饿肚子……其实之后我又去找了二舅母几趟,却始终未讨得药。王大婶虽然说过把例饭的银子送来,可是我不曾见得一两银子。我的月例银子是每个月一两二钱,全当做晚饭补贴发给十个丫鬟,仍然感觉很对不起她们……于是,我一心一意地只等母亲从道观回来,好向她讨钱买药,这才拖延至今……”

    汤嬷嬷瞪大了眼睛,惊声道:“什么?王启家的一两银子都没给你?这怎么可能!这例饭银子可是公中的钱,每月初一初二由公帐上拨给厨房购买食材之用。王启家的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她怎么敢明目张胆地侵吞公款?而且,家中的月例银子旧有定制,所有小姐的月例是每月十四两银子,一等丫鬟的月例才是每月一两二钱银子,既然三小姐你的月例发错了,你怎么不来跟老太太说呢?”

    何当归刚要回答,突然肩膀下意识地抖一抖,双手又开始猛力地抓挠起来,她尴尬地致歉道:“对不起我实在痒得厉害,嬷嬷你旅途辛劳,我却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真是失礼。你瞧我这儿,连杯茶都不能倒给嬷嬷,我心中实在不安……蝉衣!”

    “小姐,有什么吩咐?”

    汤嬷嬷凝目瞧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衣,年纪和三小姐相仿的圆脸女孩跑到门口,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何当归微笑道:“汤嬷嬷是贵客,可惜咱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我突然想起外面窗台上有晒干的红果,你快去烧一壶开水,泡一碗红果茶来给嬷嬷解解渴。”圆脸女孩答应着下去了,何当归又冲汤嬷嬷笑道,“这红果茶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嬷嬷且歇歇脚喝上一碗,回头我让蝉衣领嬷嬷去用些斋饭。”

    汤嬷嬷看到那圆脸女孩伶俐活泼,心生喜爱,问:“那小丫头是三小姐的丫鬟哪?以前我倒不曾见过,是送葬的时候派来的吗?”

    何当归一边搓着手背,一边望着门外忙碌的蓝影笑道:“她本是这道观的小道姑,法名真静,跟我很投缘,所以我打算带她一起回家,好跟我做个伴儿。”见汤嬷嬷面露有迟疑之色,何当归又补充道,“嬷嬷放心,蝉衣既听话又伶俐,绝不会惹来麻烦。而且她算是我的贴身丫头,不领府中丫鬟的月例,吃饭也和我同吃,不领公中的饭菜。嬷嬷就疼我一回,做主应下此事吧!”

    汤嬷嬷心想,那小丫头的确可爱,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三小姐吧。不过,她嘴上却说:“想让我答应也容易,三小姐先说说你为什么没拿到你的例饭银子,难道真的是王启家的贪下了?”

    何当归叹道:“当归经历一场生死,还有什么事看不开呢?王大婶厨艺高明,劳苦功高,大表嫂怀孕的时候,全靠王大婶伺候她的三餐饮食,每日三餐后,王大婶还要亲自炖了血燕给大表嫂送去,这份情谊实在让人感动。如果说大表嫂是罗家的第一号功臣,那么王大婶可就是罗家的第二号功臣了,我怎么可以说功臣的坏话呢?”

    汤嬷嬷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一码归一码的事,别说三小姐你很缺银子,就算三小姐你不需要这笔银子,那也应该是王启家的给你送来之后,你再转手赏给她。”

    何当归挑眉:“有什么区别吗?嬷嬷,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事了,我知道厨房闹鼠疫我罪责难逃,嬷嬷你可要帮我在老祖宗那儿求求情啊!”

    汤嬷嬷严肃地点点头:“区别可大了,三小姐,因为公中已经出足了你每月的例饭银子,可你却既没吃到饭,也没拿到银子。三小姐你性子好可以不计较这些,但是我职责所在,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反映给老太太。四百两银子的事小,有没有人侵吞公款事大,罗家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爬到主子头上的奴才。”

    何当归沉默不语,眼中透出了犹豫之色,最后仍然是垂头不语。

    汤嬷嬷一看有门儿,继续徐徐地开导她:“之前我说鼠疫责任在三小姐,是因为我以为三小姐有能力独自解决鼠疫问题,不过现在看来,原来是有刁奴克扣了三小姐的用度,才让你饥贫交加,深受着鼠疫困扰。如果能证实王启家的贪污了公中的银子,那三小姐你也变成了一位受害者,就不必领受老太太的责罚了,自然也用不着我帮你求情了。”

    “真的吗?”何当归的清眸中闪动着光彩,“真的只要说出了实情,我就不必受罚了吗?”

    汤嬷嬷的目光落到那被抓得通红一片的雪白手背上,心中十分不忍。有娘的娃儿是宝,没娘的娃儿是草,就连罗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也不能免俗。如今看来,这个没有母亲陪伴的三小姐在罗家这半年里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从姑太太带着她离开何家的时候,就注定了她小姐不小姐、丫头不丫头的尴尬身份。明明是个惹人怜爱的好孩子,在罗东府里却不受待见,真是可怜。

    想到这里,汤嬷嬷脸上带了暖色,安慰说:“不只不用受罚,那四百两银子本来就是三小姐你的,等查明了账目,老太太会做主还给你的。”

    “既然嬷嬷这么说了,那我也没有再隐瞒的道理。”何当归望向远处,露出回忆的神态,“大厨房不给送晚饭的第一月,西跨院的十六个丫鬟妈妈的意见都很大,我感觉很抱歉却不知怎么补偿才好,一两多的月例对于这么多人一个月的肚皮只是杯水车薪。到月底的时候,王大婶承诺的银子没有送来,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感觉到一院子三十多道目光眼巴巴地瞅着,我就亲往厨房去找王大婶。”

    汤嬷嬷皱眉问:“三小姐亲自去,也没要到么?”

    何当归垂头,难过地说:“不知何故,我去了七八趟也未得见王大婶,我听说府中每日的晚饭王大婶常常亲自掌勺做几个菜,于是一到晚饭的时候我就站在厨房外等待。可是偏偏我去的那几日都不是王大婶掌勺的日子,问了不少厨房里进进出出的人,不知何故他们都不理睬我,没有法子,我只好继续等。等到了第七日再去的时候,厨房不知何故没有掌灯还关着门,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走到我惯常站着等的地方,我不提防被滑了一跤,手掌被石子划破,然后才发觉到那块地方不知何故被洒满了桐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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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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