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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第070章 卿有功于社稷

    [第3章第3卷]

    第76节第070章卿有功于社稷

    “朱权那个小鬼?呿,他怎么可能打伤你?他连我都打不赢,一个十五六的毛头小子而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廖之远立刻摇头反驳道。

    陆江北沉声道:“不管昨天打伤我的人是不是他,我都非常肯定,朱权是一个天生的武学奇才,而且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你说他打不赢你,我却要告诉你,只怕在两三年之前他就能打败现在的你了。”

    廖之远仍然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西北大校场演武练兵的时候,他可是每次都完爆朱权,事后对方因为对自己的武艺深表佩服,还曾请自己吃酒呢!

    陆江北勉力压下翻涌的血气,继续对廖之远说:“目前我手头上的线索是,和我对阵的伍樱阁阁主是一个不超过十八岁的少年,他的武功路数诡异,不似中原各大门派的武学,当时他用的那把柳叶刀大概不是他的惯手兵器,而是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故意换用的兵器,否则我也没那么容易在百招之内击败他。他的刀法简洁流畅,于平静无奇的闲笔中带出杀机。山猫你听好了,日后你若独自与此人照面,什么都不必多说,直接用最快的速度逃命就对了。”

    廖之远乍一听自然不服,可再一看陆江北半死不活的样子,顿时也说不出什么长自己志气和灭他人威风的漂亮话了。

    别看他们老大陆江北从打扮到谈吐都像个文文弱弱的白面书生,初次遇上他的对手常常把他当成软脚虾看待,可是只要跟他交手一个回合就会发现自己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大错特错,这个白面书生不但不“软”,而且“硬”到了变态的程度,即使最硬的金刚钻碰上他也要崩坏一个角!在厂卫之中,除了十年前就隐退到幕后的老一辈高手,陆江北的武功大约是最高的,可以称得上是“新生代锦衣卫第一人”。在茶余酒后的非正式较量中,强横绝伦的高绝对上陆江北时候,也是十战七负的战绩,而且陆江北还看上去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之前高绝问我是否有了伍樱阁阁主的线索,我却对他隐瞒了此事,山猫,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他?”陆江北目光中意味不明。

    廖之远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才点头回答道:“因为你们现在变成了情敌,你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糗样,所以装酷死撑。”

    陆江北表面上虽然为了节省体力不跟他多作计较,却在心里的小黑账本上又给对方画了两个叉叉。

    陆江北望着庭院中的白沙,回忆道:“当时我与他硬撼了三掌,都是不分胜负,可见他的内功绝不弱于我。最离奇的是,他的轻功身法跟高绝的几乎有异曲同工之妙,能让对手在极短的时间内的产生视感上的错觉,在短短一段距离之中不断变化,动作看似慢至极点,但实际上那种速度迅比闪电,往往会让对手感到难以招架,进而落败。若非我常年跟高绝切磋,对这种轻身身法已经熟悉,当时我也招架不住他的快攻杀招。”

    廖之远惊奇道:“高绝的身法是在东瀛用密法练成的遁术,就算我们几个有意学他两手,学来学去也是外行看热闹。既然你说伍樱阁阁主用的是类似遁术的身法,那他会不会是个东瀛人?”

    陆江北摇头:“如果他是陌生的异国人,又何须换用不顺手的兵器来隐藏自己的身份?几番接触下来,我敢肯定那个少年是你我的熟人,而且从前还不止一次交过手。而我之所以不跟高绝讲这些,就是因为我心中怀疑的那个人选是宁王朱权,他是圣上的爱子,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你们决不能贸贸然去找朱权,也不能去探他的武功底细。尤其是高绝,这一点你要特别嘱咐他。”

    廖之远用指节摸着下巴,皱眉质疑道:“可是,朱权那小子今年三月份被圣上新封为宁王的,圣上还对他委以重任,调他去大宁府镇守内蒙边境,就算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平白无故的他干嘛要建起一个伍樱阁,专门跟圣上的长夜阁对着干?”

    陆江北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动机是什么我们可以先放在一边不管,我只知道比我年轻十岁,武功却能与我比肩的人,放眼天下也不会超过五个,朱权是其中一个。昨夜回来之后,我已经让飞毛腿全速赶去大宁府,瞧一瞧宁王在不在任上。那伍樱阁阁主伤势比我更严峻,绝对经不起车马劳顿,本月二十二是大宁校场的演兵仪式,届时如果宁王出现在大宁校场上,他就没有嫌疑了。反之,你们就可以密奏圣上,建议他把宁王从封地召回来观察一段时间。”

    “好,我明白了。”廖之远点头应下,转而又好奇地问道,“老大,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朱权身怀绝世武功的?以前也没听你提过!朱权那小子在我面前都扮成软脚虾,耍得小爷团团转,他又怎会在你面前露了底?”

    “就是两年前杨妃死的时候,此事我和段少都曾亲眼目睹。”

    “杨妃?朱权的母妃?”

    “对,那一次你和高绝人在广西所以不知道,”陆江北叹口气说,“我和段少回京述职,刚到京城就听宫里传来消息说,圣上不知何故又发了雷霆之怒,已经将杨妃斩首剜心,并把那头颅埋在宫门东侧,把那颗心埋在宫门西侧,又把那具尸身挂在太平门外的旗杆上命侍卫们看守,下口谕说等天上的兀鹰啄尽其肉只剩白骨的时候,再把白骨放下来丢去乱葬岗。”

    廖之远听得头皮发麻,这几年圣上的脾气随着年岁一起渐长,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最受他青睐的发泄对象就是后宫的嫔妃,连诸皇子的母妃也不能幸免。

    洪武二十三年在乾梧殿上,唐王之母李贤妃、鲁王之母郭宁妃、伊王之母葛胡妃不知何故激怒了圣上,李贤妃当场就被圣上用书桌上的玉镇纸砸碎了半个脑壳,郭宁妃和葛胡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在殿内四处躲藏起来,圣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大殿门插上,弯腰从地上抄起一个金痰盂跟她们玩起了抓猫猫。过了一会儿,殿外的御前侍卫只听得里面先后传来了两声惨叫,然后大殿的门就突然弹开了,圣上阴测测地走出来吩咐,去拿个竹筐来,要最大的那种,说完又退回殿内“啪嗒”关上了门。

    于是有内监小跑着去御膳房寻来了一个大竹筐,得到圣上的允许后,他推开一条门缝小心地把竹筐塞进去。又过了半个时辰,圣上打着哈欠走出来说晚膳想吃鱼脍和烤小羊羔肉,让御膳房快去准备,又扭头一指乾梧殿中央,对侍卫们说去把那个竹筐抬到太平门外埋了。于是侍卫们照办,将那个蒙着黑布的竹筐抬走埋掉,而李贤妃、郭宁妃和葛胡妃从此于后宫消失。

    半个月后边关捷报频传,圣上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感慨地说道,想起贤妃等人也曾伴驾多年,又哺育了三位皇子,实在是有功于社稷的大功臣,于是圣上给三人赐下了谥号追封,并让人去把太平门外的竹筐挖出来,重新用上好的檀香雕花棺安葬。内监们奉旨挖出了竹筐,掀开黑布一看,那三具尸体早己腐烂得无法辨认,他们只好根据记忆中三人的衣饰钗环胡乱指认了一通,草草办完了这趟差事。

    类似这样的事情,偶尔就会在宫中上演一两次。廖之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听说过了这样的事情后,仍然巴巴地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宫里送的那些官员,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态?

    陆江北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打了一个结,摇着头说:“朝堂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表面上只是圣上发一顿脾气,盛怒之中杀了一个妃子,水面之下却是暗流诡谲,各方势力角逐的权谋大戏。杨妃也不过是无辜地作了一回投石问路的石子,可是她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母族为她撑腰,死了之后又有谁会替她收尸呢?”

    廖之远也附议道:“除了那些没有诞育皇嗣的下层宫嫔,杨妃的确是一众皇妃里最没有后台的人,我听说她是圣上在民间捡回的一个女子。”

    “当时杨妃唯一的儿子朱权也只有十三岁,和众位年幼的皇子一起住在东宫后的皇子别院里。早年他并不为圣上所喜,圣上说一个男子长得竟比女子还娇气,将来想必也是个不成材的。后来几年之间,他的文采武功在十多位少年皇子中脱颖而出,才渐渐受到了圣上的重视和喜爱,但终究因为没有母族的庇护,被其他的皇子孤立排挤。”陆江北叹道,“在那种情况下,朱权自身难保,却有胆子跑去为他母妃收尸,也算是难得了。”

    “哦?如此违抗圣旨,圣上没有迁怒于他么?”廖之远没想到宫中曾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他向来自诩“京城”,却对此一无所知。

    陆江北唇边似笑非笑地一抽,没头没脑地说道:“不知他怎么会想出那么一个刁钻的计策,因此后来谁也没把杨妃尸身失踪的事跟他联系到一起。当时我和段少恰巧经过太平门目睹了那一幕,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十日之后,曾看守过杨妃尸身的几个大内高手离奇死亡,头颅不翼而飞,我和段少回想当时的情况,这才怀疑那个牧童是朱权变装的……我怜他年幼丧母,所以就跟段少商量着为他瞒了过去。”

    ...

21.第071章 佳人倾城倾国

    [第3章第3卷]

    第77节第071章佳人倾城倾国

    汉书记载:汉武帝的男宠李延年有一次在武帝酒宴中献歌一曲,曲调缠绵悱恻,歌词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汉武帝听了后叹息说:“好歌!好词!可是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位绝色佳人吗?”于是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掩口一笑,趁机进言道:“皇上不必伤感,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现成的咱们京城里就有一个,据我所知李延年的妹妹就是这样一位倾国佳人!”

    于是汉武帝乘着酒兴下旨召见李延年的妹妹,不多时,一个事先被平阳公主和李延年精心装扮过的年轻女子,就婷婷袅袅地从大殿尽头走过来。一身雪锻华衣,一匹乌锻长发,赤着一双玉足,盈盈拜倒在殿下。汉武帝醉眼朦胧之间,只觉得那女子就像个仙女一般足不沾地的飘过来,于是让她把头抬起来。

    女子缓缓抬头,登时大殿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夹菜的人菜掉在桌上,喝酒的人酒浇在领子上,用衣袖掩住面部偷挖鼻孔的人手指停下了,大殿两侧奏乐的乐师的手指也停下了,骤然变得寂静的室内留下“叮——”的一声尾音。

    汉武帝的后宫多美人,容貌多么秀丽,五官多么细致,身段多么妖娆的美人尽皆有之,但是也没有收藏有这么一位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的女子。她的容貌固然是上上之流,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整个后宫的美人都比下去,最让人惊叹的是她肌肤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柔和,还要皎洁,当真是灼灼其华,容色天成。汉武帝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立刻册立此女为李夫人。李夫人就此得幸于帝前,十六年容貌不改,十六年隆宠不衰。

    据说,她只要不奉驾的时候,总是在脸上涂上一种黄褐色的药粉保养容颜,因此她的容颜多年都没有半点瑕疵,冰肌莹彻地胜过少女的肌肤。后来她病危时,把她最疼爱的侄女儿李香果唤至床前将药方告诉了她,并说这种药粉叫做“滢滢粉”,是她幼年偶尔翻阅古籍时从里面掉出来的一块帛上记载的药方,常年用这种药粉敷面可以美容保湿,去除皮肤上的暗沉和斑点。

    香果回家照方抓药,研成细末后往脸上一涂,拿过镜子一照,登时尖叫起来,呀!镜子里的黄脸婆是谁?药粉真的能美容吗?姑姑不是骗自己的吧?香果将信将疑地勉强涂抹了半个月,吃饭涂着、睡觉涂着、绣花也涂着,其他不知情由的闺阁姐妹都嘲笑她已经未老先衰了,还没嫁人就变成了黄脸婆。气得香果回房去好好洗了一把脸,再拿过镜子一照,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肤一丁点儿变化也没有,原来有斑点的地方照样有斑。她顿时觉得姑姑肯定是临死之前脑子变糊涂了,在跟自己说胡话呢!就此把药方扔在一边,不再理会。

    几年之后,李夫人的一个兄弟奸乱后宫,被汉武帝下诏狠狠申斥一番,另一个兄弟胃口更大胆子更肥,竟然勾结丞相刘屈髦和匈奴人,密谋推立李夫人的儿子刘髆为太子。事发之后,李夫人的所有亲族都受到株连,香果居住的李府也被抄家查封,那记载在手绢上的药方原本是夹在香果的妆奁盒中,可搬运途中被风吹落于地。搬运的小太监不以为意,一脚就踩过去,跟了上前面的搬运队伍,后面的小太监也有样学样,踩上一脚再去追前面的人。

    等人群散尽后,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上前弯腰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收进怀里,笑道:“滢滢粉啊滢滢粉,既然世人都不识得宝物,致使明珠蒙上灰尘,美玉堕入泥淖,那你还是回我这里来睡上一觉吧!”

    这个故事,是上一世的时候柏炀柏讲给何当归的,据他说,那个老道就是自己的太师父的太师父的太师父的太师父,而如今这张“滢滢粉”的药方就传到了自己的手中。

    柏炀柏的年纪比何当归大二十岁还多,容貌看起来却年轻得像是何当归的弟弟,他笑嘻嘻地走到桌案边,挥毫写下了一张墨汁淋漓的药方,大方地递给何当归,又笑嘻嘻地告诉她,虽然驻颜汤浴的药方是自己的绝密,只能传给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不过滢滢粉的药方却可以破例告诉她这个外人。他还补充说,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药方,那她必须得跟他姓才行。

    何当归为难地蹙眉答道,拜他当义父倒是不难,可是自己的姓氏跟名字都记在罗家的族谱上,要改谈何容易?柏当归、柏当归的,听起来就很奇怪。

    柏炀柏精明地摇一摇手指,告诉她说,族谱上的姓名就不用改了,只需要去一趟官府的户籍部左手边的第二间房子,然后在她的原姓名之前添上一个“柏”字,柏何当归,百合当归,百年好合,够好听的了吧!别再犹豫了,他柏炀柏说到做到,从不食言而肥,若是她不信的话,他们可以一手交名册一手交驻颜汤浴的药方,另外还附赠驻颜香水一瓶,驻颜点穴簪一支,驻颜按摩服务一套。

    何当归傻呆呆地听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个“户籍部左手边的第二间房子”是管什么的房子,顿时没好气地翻着白眼拒绝道,不行不行,自己现在已经是“朱何当归”了,再添一个字岂不就变成了“朱百合当归”?

    她拿起药方细细研究了一番,上面大多数的药材都是中规中矩的美肤美白的药材,比如白及、白术、白芷等药材,随便翻找几本医书就能找到一大摞类似的方子,看不出有什么稀罕和特殊的地方。

    再看下去,何当归就更加疑惑了,杜仲?不是补肝肾、强筋骨以及安胎之用的么?头一次听说能外敷!

    石韦?石竹?都是清肺火,利水利尿的。石竹还能治痛经……

    川柏?川谷?川芎?

    何当归气得颤抖,把药方摔在那张可恶的笑脸上,大叫道:“你耍我!这不是罗家的族谱吗?白及、白术和白芷是我家二表哥、远房表哥表姐的名字,杜仲是我外祖父,石韦石竹是我表侄,川柏川谷是我舅舅,川芎是我娘!呸,什么李夫人的滢滢粉?柏炀柏,你这个老骗子大神棍!”

    “冤枉啊冤枉,我老人家怎么知道你家的人叫什么鬼名字?”柏炀柏捂着脸假哭道,“你们罗家在扬州再权势熏天、人模狗样的,在我们大宁府这边可是听都没听说过!你们家人自己起名字偷了懒,胡乱抓来一把药材,摸到什么鬼药就起什么鬼名字,居然还好意思写进族谱!我这滢滢粉是真是假你一用便知,我柏炀柏是武夷山大过门的传人,而大过门有上千年的悠久历史是世人皆知的,这张药方真的是我太师父的太师父……的太师父传下来的!我老人家难道还骗你一个女娃不成?”说罢,他又把药方递还给何当归。

    何当归撇着嘴指出:“柏大叔,你的太师父的太师父比刚才足足多说了四个。”

    柏炀柏瞪眼:“丫头,你对老人家的要求太高了,而且我也是从我师父那里听来的,我没告诉过你吗,他说话结巴。”

    于是,何当归抱着怀疑的态度和求知求证的探索精神开始用这种“滢滢粉”,再配合着十天一次的柏炀柏的秘制“驻颜汤浴”,肌肤真的一天比一天白嫩起来。

    一开始,她仍然觉得滢滢粉的药方可能是假的,驻颜汤浴才是真正的好药,因为她每天睡觉前把滢滢粉涂在脸上,早起洗了脸去照镜子的时候,面部肌肤都没有什么明显改善。而她每次去柏炀柏家里泡完驻颜汤浴,出来的时候都是肌光胜雪,柔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一次比一次的效果好。所以,虽然她还坚持用着滢滢粉,但是主要目的却是为了证明这种药是假的,证明柏炀柏是个老骗子,进而以此为要挟,把真正的好药方诈到手。

    可是柏炀柏是一只精明过人的老狐狸,上一世的何当归比起他实在是嫩多了,一张药方讨了四年多都未曾讨到手,反而被柏炀柏戏耍了个够。

    第五年,何当归怀上了朱权的孩子,柏炀柏告诉她那个汤浴是孕妇禁用的,以后她就不能再用汤浴洗澡了,也不用来找他了。何当归问他,滢滢粉是不是孕妇也不能用呢?柏炀柏说那个是可以用的。于是,不再泡汤浴的何当归,单独用滢滢粉保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次她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效果,面部的肌肤越来越紧致细腻,涂在有妊娠纹的小腹,也能起到很好的消纹作用。

    从前是因为汤浴的效果太好,这才把滢滢粉的效果比下去了,加上她从一开始就不大相信柏炀柏的人品,这才一直把它当成假药。平心而论,滢滢粉比许多药价十倍于黄金的宫廷美容秘方都好用上不少,长年累月的使用,真的可以达到青春常驻的奇效,甚至像李夫人那样十六年容貌不改。

    可是大多数女人都是贪心的动物,不管容貌多么姣好妍丽,都犹嫌不够。生完女儿的何当归又惦记上了驻颜汤浴,于是跑去柏炀柏家找他。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于是她推门而入,在偌大的宅子里转了一圈,竟然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看桌上灰尘的厚度和房梁上蛛网的密集程度,这里应该已经一年多都没住人了。奇怪啊,老骗子从前出去云游,家里照样有一大堆下人住着的,难道是老骗子搬家了没告诉自己?

    何当归在药房、书房和浴房仔细地搜查了一通,却没有类似药房或者药材的东西,只好失望地离开了。后来,她通过特殊的联络渠道联系过他不少次,却只收到他托寄的一封书信,忙不迭地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却只有一张白纸和一片风干的桑叶,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难道是什么暗藏玄机的密信?怕珍贵的驻颜药方被其他人看到?

    用了火烤药浸的各种办法,何当归最后终于确定那张白纸真的就是一张白纸,顿时气得跑去柏炀柏家里乱砸了一通,最后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吃了一嘴的灰尘。刚要离开的时候,她惊觉有人趴在角门的缝隙中偷看自己,于是立即转头,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四目交接,但那道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消失了。她惊疑不定,大喝一声把门踢开,门后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废弃小屋,哪里有什么人在。

    一直到被周妃和罗家人联手害死的时候,她也没再见过柏炀柏。

    ...

22.第072章 木秀于林之危

    [第3章第3卷]

    第78节第072章木秀于林之危

    本来,何当归压根没想到拿滢滢粉保养容颜这回事,毕竟十岁女孩儿的皮肤粉嘟嘟白嫩嫩的,有什么可保养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可是上次在兔儿镇碰见高绝的小姨子,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子,对方上来就用小刀一样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刮来刮去,后来更坚决地认定自己是在勾引她姐夫的狐狸精,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当时高绝、她还有蝉衣三个人走在大街上,彼此相隔的距离在两丈以上,从言语到举止都没有丁点儿的亲密感,高绝的小姨子却立刻把自己锁定为目标攻击人物,而把蝉衣当成一团透明的气,这说明了什么?

    坐在群贤酒楼吃饭的时候,她就想到,前世的时候,有很多敌人都是根本可以避免结仇的,她们最初厌恶自己的原因无外乎自己这张比大多数女子美丽的脸,然后在这个第一印象之下一步一步地加深彼此的仇恨。现在想来,罗白琼算是第一个因为嫉妒而产生恨意,进而一辈子跟自己处处对着干的人。

    之后嫁进宁王府,第一天被谢王妃泼热茶,第二天被古嫔堵在巷口教训,第三天梅花娘子的蜂群飞进自己的屋子……当时她还想不通这其中的原由,同为女子,她们为什么那样狠毒?就算她跟她们共享了一个夫君,可是要不要嫁人、嫁给什么人岂是她能左右的?何况她自入府就被雪藏,所谓的夫君或许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她,她何曾分走一丝一毫属于她们的恩宠?

    后来随着阅历渐长,何当归终于明白了,她们是在防患于未然,她们要的不仅仅是自己当时不分她们的宠,而是永永远远都让自己对她们不能构成威胁。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假如自己其貌不扬,假如自己黑丑面瘫,她们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自己,更遑论绞尽脑汁地来加害自己。呵,如此说来,过去的不少敌人都是因为太瞧得起她了,才会屈尊降贵地跟她对着干,当她们用那一只只高贵的手拿起匕首刺进她的胸口时,她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正当何当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个熟悉的滑稽声音钻入了耳朵,她抬头的瞬间立刻认出那双明亮眼睛的主人就是柏炀柏。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柏炀柏的易容之术精妙无双,可不管他如何易容变装,自己总是一眼就能瞧出那个人是柏炀柏。朱权也从柏炀柏学了些易容术,只是不论他的技法还是对易容的领悟都不够,连柏炀柏的两三成本事都没学到,可一旦朱权戴上了面具,自己就完全认不出那个人是昨夜睡在自己枕边的夫君了。

    上一世,自己对柏炀柏这个谎话连篇的老骗子很是讨厌,因为他总以作弄自己为乐,而且同样的事情做上很多次,自己这个受害者都已经麻木了,他还乐此不疲。第二件奇怪的事情是,当她在酒楼又遇上老骗子的时候,竟有诡异的喜悦感觉爬上心头,顿时让她高速运转的思路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她立刻为这份喜悦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老骗子启发了自己的思路!易容,滢滢粉!

    没错没错,就是因为想到了“易容”想到了“滢滢粉”让自己豁然开朗,一扫了胸中的阴霾,才会有喜悦的感觉爬上心头!至于老骗子这个人本身,她还是很不齿的。

    虽然她没有拜老骗子为师,却也在一起为伍樱阁办事的过程中零零碎碎的学了几手易容的本事。可能那些技巧性的东西,自己学得不如朱权多,但是女子天生对于化妆的感悟力弥补了技巧上的缺陷,让她的易容术渐渐超越了老骗子的正牌学生朱权。

    假如自己其貌不扬,假如自己黑丑面瘫,自己的敌人将不会再把过多关注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脸上。当然,她也不能易容的幅度太大,让罗家认不出自家的外孙女,甚至要把她拒之门外。然后,她又想到了滢滢粉,这种美容药粉的色泽跟长期营养不良的人的肤色很接近,可以充当改变肤色的原材料。普通的香粉、铅粉或者老骗子发明的七色粉都没有养颜的功效,长期涂抹还会让皮肤不能透气,进而开始变差,长出斑点。

    通过上一世五年的亲身体验,她已经非常肯定,滢滢粉的质地轻盈,绝对不会产生以上的种种困扰,全天十二个时辰使用的话,将会比从前仅仅在夜间用的效果更好。所以现在变“丑”,是为了以后能变得更美,等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的时候,等她不用再仰人鼻息的时候,等她向害死自己的人一一讨回血债的时候,她就可以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

    山风从东方吹过来,扯拽着何当归的青罗白纱小衫,吹拂着她的一头青丝,让她产生一种飘然若仙的快意,禁不住微微地笑了。

    虽然经过特殊技艺的修饰,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小了一些,鼻子和嘴巴看起来大了一些,但是这只是用药材分量略有区别、因而色泽发生变化的滢滢粉,造成人的视点上的错觉,并不是真的变大或者变小了。要说改变最大的,还是她的肤色,从以前的白中透粉的动人颜色,变成现在的淡黄小麦色,看起来有一点病恹恹的感觉,跟她的“寄人篱下的受气包”形象简直是绝佳的搭配。

    当然了,由于她的五官没有做过任何改动,也没有加进大黑痣、长毛痦子、疤喇、麻子、胎记等扮丑的重要元素,所以任谁看眼前的女孩儿,都依然还是个美人胚子。所谓的变丑也只是相对于从前的那个瓷娃娃般的绝色小美人,单把现在的她拉去跟“罗府美人花”罗白琼比较,十个人里仍然会有七八个人说,那个脸色黄黄的女孩子看起来更漂亮一些。

    不过,看见变丑的自己,二太太和二小姐想必会非常开心……想到这里,何当归再次微笑了,那双长睫毛下的双眸如一泓古井中的水,潋滟出清冷嘲弄的光芒。不论容貌如何矫饰,一双眼睛却是最难变装的部分,也成为很多易容高手唯一留下破绽的地方。

    槐花望着那双眼睛望得呆住了,半晌之后她才记起自己的问题:“小姐,为什么你看起来没从前好看了?”怕对方不悦,她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跟从前比起来,并不是说你现在不好看,因为你现在还是很好看……”

    “三小姐!三小姐!”远处传来了汤嬷嬷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老奴正要上山去接你呢!”

    何当归偏头看向远处小路上缓缓驶来的红顶紫幔的马车,只见汤嬷嬷激动地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正冲着她这边挥手,于是也她笑嘻嘻地冲她挥一挥手。不多时,马车驶近了,车夫率先跳下马车进行回避,汤嬷嬷从里面钻出来,只因太过急切了所以差点被横栏绊倒,于是蝉衣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但是只她一个出来还不算完,车帘被撩高,先后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年纪与汤嬷嬷差相仿佛的贵妇打扮的女人。

    于是蝉衣又把她们一一扶下马车,那年轻女人穿着一身蓝锻撒花收腰的罗裙,跳下马车之后也和蝉衣一起把最后一个贵夫人扶下车。

    蝉衣凝目瞧去,只见那贵夫人其实也并未作多么珠光宝气的衣饰打扮,仅在家常穿的直筒汉服外罩了一件灰毛领褙子,又披上一件同色的灰毛斗篷,饶是如此第一眼也给人感觉她是一位贵夫人。这位夫人一副瓜子脸盘,柳眉修长,凤目含愁,举手投足之间自显端庄威严,尽管她的脸上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是仍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极美貌的女子。

    蝉衣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何当归,只见她快速地上前走了两步,然后端端正正地拜倒在那贵夫人身前,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当归拜见老祖宗,老祖宗万福金安!”

    ...

23.第073章 两公子有基情

    [第3章第3卷]

    第79节第073章两公子有基情

    “老大,你和段少帮朱权隐瞒了什么?那小子怎么拿到他母妃的尸身的?”廖之远好奇地追问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陆江北回思道:“现在想来,能同时骗过我和段少的眼睛,朱权真的很不简单。事后,若不是他要了那几个对杨妃尸身不敬的侍卫的脑袋,我和段少将会继续被蒙在鼓里,很难想象这样的计策出自当时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所以我怀疑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廖之远愈发地好奇了,推一推对方催促道:“快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陆江北面色苍白,额上隐隐冒出虚汗,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廖之远连忙上前又拍又捋地帮他顺气,哭丧着脸认错道:“都是我不好啊,老大!你明明已经身负重伤了,又帮我挡了高小子一掌,一定是那时候让你的伤情恶化的!啊不对不对,都是高小子不好才对,他有火气应该对着何小妞发才对,打自己兄弟算什么本事!”

    “对了山猫,你知不知道高绝他去了什么地方度假?”陆江北虚弱地抬眼问道,“他临走之前说让我来问你,还说什么‘现在已经涨价到十五坛了,少给一坛我就扭掉那个女人的头当凳子坐’,是什么女人啊?我记得他这次暗杀的标靶中是没有女人的。”

    “什么?!十五坛?!”廖之远火冒三丈,“他竟敢出尔反尔,坐地起价!小爷我只舍得闻一闻的酒,他居然说加五坛就加五坛!”

    陆江北疑惑地看着廖之远,没等他开口询问,廖之远那双灵活的猫眼一转,神情突然又转怒为喜了:“咦?对了,瞧我这猪脑袋!既然他也喜欢何小妞,那我何不把刻着何小妞的匕首送给他,他一高兴说不定就一坛酒都不要了!老大你不要怪我啊,现在你变成这样,帮我提升功力突破瓶颈的事也没指望了,啧啧。”

    廖之远亲密地揽住陆江北的肩头,叹一口气说,“不是我不讲义气啊老大,其实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不是要去闭关疗伤吗?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冰窖里,寂寞如你一定会对着匕首那个什么什么的,匕首这么锋利,伤到你就不好了,就算伤不到你,这种事情做多了也会影响你的调息疗伤啊,到那时万一你不幸走火入魔了,岂不是没有命去见何小妞了吗?”

    井!陆江北额上青筋抽动,缓缓地握掌为拳,然后猛然一拳捣在那个可恶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下巴上,他突然很后悔从高绝手下把这只死猫救下来。原来,高绝他急红眼要杀人并不是他的错,只卸这死猫一条膀子真是便宜他了!

    廖之远的左手比自己的头脑更快地做出了对外界攻击的直觉反应,当即就推出一掌把对方格开,却忘了现在的陆江北已经是一碰就倒的状态,那里经得起他这一推?只见陆江北喷出半口血倒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才极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目。廖之远大呼一声“老大”飞身扑过去,没想到一向风轻云淡的老大就因为得不到刻着何小妞的匕首,郁郁地含恨而终了!

    “你不要死啊老大,你死了让我怎么办?”廖之远把匕首从身上掏出来放进陆江北的怀里,跪在他身边哭道,“匕首还是给你吧,我再刻一把新的送给高小子!不要死啊老大,若是你肯活过来,我就让阁主描着那何小妞的小像,多多地给你花些美人出浴图和美人床上图!我不骗你的,我亲眼看到他把图纸压在呈给圣上的奏章下面,写几行奏章就抽出来画上两三笔春.宫.图!”

    见自己压箱底的八卦消息都不能让陆江北动一动眼皮,廖之远又把陆江北扶起来半抱进怀中,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头,然后左手贴住他的胸口右手贴住他的后心,凝神运气于掌,同时给他的心包经和肺经输送真气。半晌之后,廖之远停下来去试他的鼻息,没有气了!

    廖之远这次真的慌了,怎么办?自己的真气救不了老大!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从前每次大家调息打坐的时候自己都不专心,一会儿抓下痒一会儿给大家讲个笑话……现在老大就死在他的面前了,他却没有足够的真气救他!老大不会喘气儿了!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人工呼吸!廖之远都是眼前一亮,让陆江北平躺到地上,学着从前妹妹青儿就溺水丫鬟的奇特救人方法,左手堵住陆江北的鼻孔,右手粗鲁地把陆江北的嘴巴挖开,然后缓缓地俯下身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凑近……“哐当啪!哗啦哗啦哗!”

    廖之远闻声转头,只见门口的拐角处,柳穗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汤盅的碎片,只捡了两三块最大的丢进托盘,就站起身来端着托盘跑掉了,边跑边叫道:“我能理解你们的,不要杀我啊,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我真的理解你们!”

    廖之远左边一侧的眼角和嘴角同时抽动,他爷爷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转过头却惊喜地发现陆江北已经睁开眼睛了,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问:“柳穗姑娘怎么了?谁要杀她?是凌家的人找到这里来了吗?”

    廖之远左侧的眼角和嘴角情不自禁地又动了一下,隐晦地保证道:“稍后我会特别照顾她的。”说着把陆江北从地上打横抱起来,沉声道,“现在什么事也比不上你的伤势重要,我送你去冰窖疗伤!你一定要撑住,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白沙山庄的地下冰窖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寒冰河床,坐进去之后能敛息凝气,平复重伤中的高手不能自我控制的真气暴走和血气翻腾,是绝佳的疗伤圣地。而且他们几个人的心法掌法都源自寒清门下,在寒冰池里疗伤更有事半功倍的成效。据说,陆江北一身的浑厚内力也是在这座冰窖中练出来的,后来廖之远和蒋邳也想效仿陆江北闭关,但是他们在里面只住了三天就受不了了,那种坟墓一样的冷寂大概只有陆江北这般性情的人才能忍受。

    “你说什么胡话,我很好,你快放我下去……”陆江北无力地推了一下廖之远的胸口,想让他放自己下来走,若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廖之远却不肯放手,制止道:“你安分一下,马上就到了,再乱动把你摔下去了我可概不负责的!”两人拉拉扯扯地往前走着,拐过回廊之后就发现柳穗正猫着腰站在花圃的后面,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亮得惊人。

    柳穗见两个大男人一个横着的一个站着的同时扭过脸来看她,连连摆着手分辩道:“我明白的,我不歧视你们的这种情况,你们快去忙吧,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就算陆江北再迟钝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了,顿时气得又捶了一下廖之远的胸口:“快放我下去!”

    廖之远一看陆江北一副马上又要开始吐血的状态,当下也不多说,足尖点地,提气一纵身就直接往冰窖的入口飞去了。真是什么主子教出什么丫鬟,看那柳穗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就知道凌妙艺是什么样的人了,口口声声地说着喜欢段少,转头又去勾搭别的男人,真是个水性杨花的谎话精!还好段少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否则段母再从中间插上一脚来个乱点鸳鸯谱,将来段少可有的苦头吃了。

    廖之远抱着陆江北在屋顶上飞跃了一阵,来到山庄中心的镜月湖边,沉声提醒一句“闭好气,要下去了!”旋即拥着他跃进了湖中。

    ※※※

    “当归拜见老祖宗,老祖宗万福金安!”

    “快起来!起来让我瞧瞧,逸姐儿,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黄了!”老太太焦急地从地上扯起何当归,用手指在她的脸上一通摩挲,看得蝉衣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何当归精心弄好的“遮美颜料”被她蹭掉一块,那岂不是还没回到罗家就先穿帮了!

    可是何当归把一双浅土黄色的小手交叠在腰侧,半垂着浅土黄色的细细颈子,怡然不惧,站在原地任由老太太东摸摸西蹭蹭。蝉衣揪着自己一颗心眼看着老太太终于摸足了瘾收回了手,而那厢何当归脸上的颜料一分一毫都没被蹭走,老太太的手掌也没见变黄,蝉衣这才暗自松了一口,原来这个颜料是擦不掉的,早点告诉她嘛,害得她虚惊一场。

    听到身后蝉衣的呼吸声从缓到急再到缓,何当归垂下眼睫藏住了眸底的笑意,滢滢粉的质地轻薄,一旦沾住了肌肤是几乎擦不掉的。滢滢粉的持久稳定性,也是她选择用它作易容材料的原因之一,不去补妆的话,搽一回滢滢粉能维持三天不褪色,这样即使药粉存量告罄,她也有充足的时间去调配新的。

    普通的凉水也很难洗去它的颜色,用热水的清洗效果好一些,但仍然会留下一层淡淡的土黄,倘若想要彻底去掉这种土黄色,就需要用滢滢粉药方的最后四味药材煮水洗面。这个方法连柏炀柏都不知道,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柏炀柏曾说过只能等滢滢粉被肌肤彻底吸收后,肌肤自己慢慢地褪色,根据各人的肤质不同,大概要等三至八天。

    老太太刚放下何当归的脸,又转而抓起何当归的手摩挲了一阵,最后托着那细细的右腕开始为她把脉。半晌后,老太太蹙着柳眉摇摇头,询问道:“看这脉象应该是已经大好了,怎么你的脸色这样差?可有哪里感觉不适?”说着又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

    何当归唇边噙着笑意,柔声道:“没想到老祖宗竟然亲自来看我,当归真是受宠若惊,不过请老祖宗不必为我忧心,我能吃能睡的,精神头比从前还好。何况还见到了老祖宗的金面,就算真有哪里不爽,也统统一扫而光了。”

    老太太的眉梢先是一喜再是一忧,叹息道:“罗家这个月真是多灾多难,月初先是逸姐儿你出了事,昨夜又是竹哥儿夭亡了。我听红姜说,你仙翁的一番点拨后,浑身透着灵气,如今一瞧竟是真的,眉眼间的神气比从前舒展多了,如今虽然脸色差些但也不是大问题,回家慢慢调养吧。”瞧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老太太又慢慢地问:“逸姐儿啊,我还听红姜说,你一早就知道了竹哥儿的事,顿时就让我有些糊涂了,竹哥儿可是在我临出门的时候才没的……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何当归忽闪两下睫毛,脆声道:“老祖宗且宽心,罗家百年来悬壶济世,代代子孙都是仁心仁术令人钦佩,上苍自然也会保佑罗家呢。至于竹表侄的那件事,就像我跟汤嬷嬷说过的,我确实是在梦里听一位老神仙说的,而且老祖宗先别伤心,或许现在我还能救活竹表侄呢。”

    ...

24.第074章 一被子的朋友

    [第3章第3卷]

    第80节第074章一被子的朋友

    “你说什么?!救活竹哥儿?!”老太太用力地握住眼前小人儿纤细的左肩,指甲深深地陷进青罗衣料里面,哑声追问,“这怎么可能?你是在哄我的吧,世上哪有能起死回生的好事!”说完立即呆了一下,因为这话可是自打嘴巴了,眼前可不就活生生地站着一个起死回生的人吗?

    何当归点点头,细声细气地说道:“老祖宗先莫急,这些都是我在汤嬷嬷来的前一天的夜里梦见的,彼时梦中的我也被吓了一大跳,事后清醒过来,我发现自己从头到脚的肌肤都和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变成了现在的这种暗黄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当时我大惊失色,不是为自己的外貌变丑而难过,却是为表侄的安危而担心,因为我梦中的那位老神仙说,双胞子的其中一人将在三日之内夭亡……既然我变得跟梦中一样丑,那么就意味着表侄也有应验梦中之言的可能。后来汤嬷嬷来了,我从她那儿得知竹表侄真的在生病,就更加怀疑梦中老神仙说的是真的。”

    老太太听得面如金纸,连连抓着何当归的肩头摇晃,紧声发问:“究竟是什么梦?那老神仙说了什么?快跟我细细道来!”

    汤嬷嬷身后站着的绩姑娘上前扶了老太太一把,说:“老太太您可不是关心则乱了吗,旁的姑且不论,三小姐刚刚说有法子救活竹小少爷,何不快请三小姐讲讲怎么个救法?”

    “对,快说说!”老太太把被晃得歪歪斜斜的外孙女像摆木偶人一样摆正,“怎么救活竹哥儿?”

    能救活死人的方法谁不好奇,所以不只是老太太、汤嬷嬷和绩姑娘用目光锁定住她,连蝉衣和槐花也是一瞬不瞬地睁大了眼睛。

    何当归从袖笼中掏出一封信说:“绩姑娘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救人如救火,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但总要尽力一试!我之所以在山下等待汤嬷嬷就是不想耽误时间,老神仙教给的救人的法子我已一字不漏地写在这封信上。原本,我是想请护送马车的护院骑快马送到罗家交给大表哥,可是既然老祖宗您来了,想必聂叔叔也一定随行而来保护老祖宗的安全,所以我想烦请他跑上一趟。”

    老太太疑惑地接过信封,立即拆开查看,看完之后又递给汤嬷嬷和绩姑娘传阅,三人交换了不解的眼神。汤嬷嬷问:“第一、二、四、五条的内容都先不说,这第三条里居然说‘放一把火,将西跨院烧成白地’,这跟救活竹哥儿有什么关系呢?西跨院不是你住的地方吗?”

    “呃,我也不知道啊!”何当归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说,“虽然我也舍不得把充满回忆的住处烧掉,不过烧不烧全凭老祖宗做主好了,我只是一字不漏地把梦里神仙的话记下来,好多不会写的字还是后来去请教的真珠师傅,至于里面的内容有什么深意,能不能救活竹表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嬷嬷啊你想,毕竟神仙做事自然有神仙的独到之处,岂是我一个小小凡人可以揣测的呢?”最后这句话是柏炀柏惯会说的,每当他这个神棍欺骗世人的时候,总是会把那住在爪哇国的神仙捧出来感慨一番,而且用起来百试百灵。

    汤嬷嬷一听觉得有理,就劝老太太说:“三小姐是西跨院的主人,既然她愿意把神仙的法子献出来,也愿意把西跨院烧掉为竹哥儿招魂,那我们就姑且试上一试吧!能救活竹哥儿就是皆大欢喜,反之的话,三小姐也尽了心,咱们也尽了力……”

    绩姑娘也极力附议道:“老太太,反正上面写的都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大事,试一试又何妨呢,假如真能救回小少爷的一条命,拿十个西跨院去换也值得啊!而且,咱们这头商量着行不行得通的问题,那头小少爷的身体已越来越冰凉,再耽搁个上一天半天的,只怕神仙的仙方也无力回天了!”

    “没错,无论如何都要试了才知道!”老太太当即下了决心,然后对着远方的麦田叫了一声,“聂淳,你来一下!”

    那一片尚未来得及收割的金黄麦田突然向两侧分开,辟出了一条小径,然后一个鲜红的身影出现在那条小径的尽头,每走两步就在原地消失一瞬,然后在前方十几丈的地方出现,如此反复四五次,他就走到了老太太和何当归这边,问:“怎么了?”

    老太太把那张纸叠好装回信封,递给他说:“这个是神仙托梦给逸姐儿时,告诉她的能救活竹哥儿的办法,你也别骑马了,立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罗府,把这个交给前哥儿,让他照着纸上写的一样一样地做齐,一条都不能拉下了!”

    何当归又细心地补充了一句:“还有,请聂叔叔一定把信交给大表哥本人,不要让其他的人转交这封信。”然后又转头对老太太笑了笑,“呵呵,这个也是神仙吩咐过的。”

    这个叫聂淳的是个二十**岁的瘦高个男人,五官深刻英挺,眉宇之间磊落分明,但是他的目光却不看任何人,事实上,从何当归这个角度看过去,对方仿佛正在用一对鼻孔看着她。聂淳点点头,接过信封转身就走,却在转身后从鼻腔中哼出的两个字,清晰的让人难以假装听不见,“傻帽。”

    何当归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略略挑眉,汤嬷嬷好心地安慰她道:“没关系,他不一定是说你。”

    何当归挠挠腮帮,转移话题道:“老祖宗刚刚不是想知道那个梦的详细内容吗?反正就算咱们不坐轿子改乘马车赶路,到底也撵不上聂叔叔的脚程,还不如先暂缓起程,让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老祖宗言明,也好让老祖宗去一去满腹的疑惑。”

    汤嬷嬷点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反正咱们紧赶慢赶地回了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少爷聪明强干,就让他忙去吧!”

    “好,我也想好好听听逸姐儿做的这个梦。”老太太脸上露出疲色,舒一口说气,“赶了一夜的路,这会子口干的紧,随行的车马人员都在前面路口的茶寮歇着呢,阿绩,你也给我取些清茶来润润嗓子。”

    汤嬷嬷连忙拦道:“不行不行,那间茶寮是何等地方,那里面煮出来的水还不如咱家里的刷锅水干净,回头喝了要闹肚子疼的!老太太,老奴记得山上有几条溪水还算清澈,我这就去速速打一些溪水来给你解渴。唉,出门之前竟忙乱的什么都没带上,以致让老太太焦渴成这样,这实在是老奴的罪过!”

    何当归立即转身去后面的箱笼中找出四五个有盖的长竹筒,一股脑地捧到老太太手边,微笑道:“这个是我自己烹的红果茶,上次汤嬷嬷说了好喝,因此今天早晨我又做了一大锅,还加了些从道观的药庐里取来的五味子,寻思着拿给汤嬷嬷路上解渴解乏,老祖宗尝一尝可能入口?”

    汤嬷嬷闻言欣喜,走上前尽数接在手中,告诉老太太:“这种茶生津止渴真的很美味,老太太你也会喜欢喝的,三小姐真有孝心!”

    绩姑娘直接上来搀住老太太的胳膊,笑着劝道:“路口子上风大沙大的,还是请老太太和三小姐去马车上面说话吧,咱车上有一个小茶炉,里面还煨着火,抽屉中有一套干净的青花瓷茶具,如今只缺了三小姐的红果茶呢。”

    “那还等什么?”何当归率先爬上马车,然后一边回身去拉老太太,一边俏皮地转一转眼珠,脆生生地说道,“好久没用正经的茶具烹茶了,这回可轮到我大展身手了,还请老祖宗多多指正啊。”

    ※※※

    “老大你知道吗?朋友分很多种,有些人真的是一辈子的朋友,可有的不过是一杯子的朋友,当然啦,还有一被子的朋友……”廖之远不安分地蹬了一下被子,笑道,“不过很少有人会像我们这样,把三样都占全了,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陆江北翻一个身不说话。

    “老大你说怪不怪?咱们阁主也是一位堂堂的藩王,深得圣上的喜爱,圣上一高兴就常要把各种来路的漂亮女人送给自己的儿子,我爹对我就从没这么好过。可是咱们阁主倒好,每次总是能不要就不要,实在不能违抗圣旨了才会愁眉不展的谢恩收下。听说他也不把美人儿领回封地,反而尽数留在京城别院里伺候他乳娘,真是个正人君子啊!唉,只用眼睛过一过干瘾,就是不上手,看完之后还根据自己的想象再画成春.宫!你说是不是很君子的做法?”

    “……”

    “老大啊,你猜段少是什么时候弄到那七个小道姑的呢?往日咱们都说段少挑女人的品位差,诶~~你别说,这一次带回去的雪娘、莲儿还有其中一两个道姑都长得挺不错!当时我追上去铁则车壁从缝隙里一瞧,嘻,左边坐了四个右边坐了四个,然后中间又坐了两个,虽然其中也有长得差一些的,比如莲儿她娘和一个看上去黑不溜丢的道姑,但是因为总体质量比较高,一眼望过去真是太美好了!呵呵,希望这次段少能开一回窍,从里面挑上两个好的收为己用……虽然他一直坚决不承认,但是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段少他到现在还是童子身呢!”

    “……”

    见陆江北还在因为刚刚被柳穗误解的事而对自己有了某种芥蒂,廖之远把眼睛眯一眯,又开口说道:“呀呀,从前不知道何敬先是她的生父的时候,也未曾觉得她跟他有什么相似之处,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两人的鼻子和嘴巴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怪不得何敬先过去还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原来他长得随他女儿啊!”

    这个话题成功地引起了陆江北的兴趣,虽然他被寒清掌的寒毒反噬,如今每次开口都会牵动痛楚,他还是望着头上方的莹白的雪洞顶,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真是没想到何校尉还有如此冷酷的一面,我从前瞧见何校尉一家四口经常去琉璃厂那边儿游玩,他的一双子女无论相中什么珍奇的玩件,何校尉都二话不说就立刻买下来,我曾亲眼见过,他望向他们的眼神一直是那种柔和的慈父的眼神。当时,我还很羡慕他们何家人的亲密无间,觉得何校尉身为堂堂六品忠显校尉,又是医药世家的独子,多年来却不纳一妾,对他的夫人深情如斯,着实难得,却没想到他竟对自己的长女何当归这般狠心!”

    见终于找到了一个令陆江北感兴趣的话题,还让他一气儿说了那么多话,廖之远有些兴奋地把枕头拉近一些,提出了不同的见解:“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怎知何敬先不想要这个女儿呢?说不定,当年是何小妞她娘携女私逃的呢!”

    陆江北咳嗽了两声,沉声回答道:“根据长夜阁的线人回报,罗家把何当归送去农庄之前曾遣人去何家说过一回,何校尉和何家老夫人也都知道了此事。那何校尉就任凭罗家人如此欺侮她苛待她,也没有要寻她回何家的意思,天底下难道还有比他更狠心的父亲吗?”

    ...

25.第075章 欲练神功自宫

    [第3章第3卷]

    第81节第075章欲练神功自宫

    廖之远还是不大同意,犀利地提出一个假设说:“老大,我听说你的夫人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进门的,成亲之前从未见过面,成亲五年来也是相敬如宾,彼此不像是夫妻,倒真像是宾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然后有一天,你喜欢的何小妞突然跑来跟你说,她想嫁给你,假如咱们不把段少的因素考虑进去,你会不会跟现在这位冷冰冰没感情的夫人和离,会不会把心上人三媒六聘娶进陆家,会不会像何敬先那样把心上人宠到天上去呢?”

    陆江北眉头打成结,只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他会吗?她会吗?

    “你瞧,在这种假设里,那何小妞扮演了她继母的角色,老大你就扮演了何敬先的角色,而何小妞她娘就是现在的陆嫂子。”廖之远沉浸在他的一片想象中,啧啧叹道,“瞧吧瞧吧,连老大你这么重情重义的人听了之后都有些动心,又怎么能去怪那何敬先太狠心了呢?他对何小妞她们母女狠心,不是恰恰从另一个角度表明出他对那第二位夫人的专情吗?所以说啊,我家青儿说的一点都没错,”廖之远发出一声沉重的感概,“包办婚姻害死人,想娶人想嫁人,再偷懒也得自己挑!”

    陆江北立刻摇头反驳道:“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我们这些不知情的外人只能在这里凭空猜测,刚才你的假设可是半点依据都没有。你这只山猫,我不过就是略略替何小姐报一回不平,就惹来你这么多自说自话的怪论,还净在背后乱编排人家!山猫你仔细听好了,我还是之前跟高绝说过的那句话,自从高绝答应退出之后,‘何小姐跟段少成或不成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因为我从来都未走进去过。”说到最后,声音紧绷得就像是一条弦。

    “老大你消消火,咱们不说那何小妞了,”廖之远把枕头又拉近一些,把脸靠近身边人的侧颜,笑眯眯地开口道,“老大,听说你当年就是在这寒冰池的床上悟出了清心诀,如今咱们一起躺在这里也是缘分,既然你不能帮我提升功力了,不如就把这清心诀传给我吧!”

    “咳咳,我就知道你赖在这里不走是有所图谋,原来是为了这个。”陆江北将自己的枕头拉远一些,断然回绝道,“别的都可以传给你,这个却是例外,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忒小气了吧!哼,我猜如果何小妞找你学这个,你一定很迫不及待地教给她吧!”廖之远的口气中有些吃味儿。

    陆江北眯眼回想了片刻,才微笑颔首道:“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我瞧着她的根骨颇佳,悟性也颇好,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再加上年纪也正适合学武,改天我晚上不睡觉,就跑去罗府把清心诀传给她好了。”

    “你如此重色轻友,小心遭雷劈!”廖之远气得蹬掉了被子坐起来,但是只敢用眼神控诉陆江北,不敢再拿自己的拳头招呼他,怕他又会当场吐血身亡。这回可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湾了,从前那个强得令人发指的老大,如今可是弱得令人掬一把同情泪!

    陆江北低笑一声,才为他解释道:“我不教你是为了你好,这清心诀是一般人学不得的,山猫,你若真的想学,就要先变成东厂总管曹鸿瑞那样的人,可你父母第一个就不会答应吧。”

    “曹鸿瑞?干嘛把我跟那个死阉货相提并论!”

    廖之远第一反应先是大怒捶床,转而又大惊失色,眼神怪异的瞪住陆江北的小腹之下的部位,声音尖的就像是被踩住脖子的鸭子,“呀,你是说清心诀只能让阉人练?难道说老大你已经……”说罢等不迭对方自己回答,他就亲自上手去印证自己的判断——

    “呼,还好还好,这个还在,可是老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江北拍开那只爪子,没好气地说:“这清心诀有阴阳两极之别,跟女子修炼不同的是,普通的男子修炼后,往往会朝着刚阳的极限方向发展,进而欲.火.焚身不能自已。过去几年,我也曾把清心诀一些入门口诀传给下属将领,希望能提高他们的整体实力,更好地为圣上办差,但是后来我发觉情况很不对劲,就禁止他们再练下去了。至于纠正这种情况的办法,我也已经想到了,那就是练功之前先挥刀自宫,也就是说清心诀只能让宦官们修习。当然了,我浸淫这种法诀长达十年,对之了然于心,跟他们那些希望走捷径,速成修习的人走的法门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是唯一的例外。”

    廖之远苦恼地抓一抓头皮,原来清心诀不能速成吗?

    “可是近些年来,我们锦衣卫跟东西厂分歧越来越大,甚至站在了敌对面上,我不能去他们那儿一个物色好的传人,正为此事有些郁郁寡欢。山猫,难道说你想做我这清心诀的第一位传人吗?”说罢,陆江北满眼戏谑地看向对方,“我倒是没什么,你……”

    廖之远闻言直接从床上滑下来,摆着手怪叫道:“我可是廖家的第一百零一代单传,老大啊有你这么坑自己兄弟的吗?既然你说女子可以随便练,那不如你就去寻一群小妹妹陪你一块儿练吧!既然老大你要闭关疗伤,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我会去吩咐厨房给你加菜的,那就这样了,那我就咕得掰啦!”

    说着,他面朝陆江北,背朝向冰门一步步后撤,一双眼睛还很紧张地盯住陆江北,生怕对方会把自己捉去做他的“传人”。虽然陆江北现在身受重伤,但是他的危险程度绝不会因为他现在不能下床而降低,那个纵意江湖的“白衣神剑,袖里乾坤”陆江北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古的巴?山猫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快快站住,我还有重要的几句话要嘱托你。”陆江北虚弱地半坐起来,招招手说,“回来,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未婚妻是我陆家的表亲,我就算坑你也不能坑她啊,何况你这副性子跟我的清心诀要义简直是南辕北辙。”

    廖之远一想也有道理,自己的确跟“清心寡欲”完全不沾边儿的,陆江北就算瞎了他的狗眼也不会挑自己做他的传人呀。说起来都怪自己太贪心了,本来自己的心法也只修炼到第六层,可是一看到陆江北的内功日益浑厚,就又觊觎起他的心法来。呀呀呀,原来锦衣卫之中不少人都暗暗向往的“清心诀”只能让阉人和女人练啊,这也是一条耸动的大消息,改天他一定要跑去讲给阁主和其他人听,说不定还能从他们那里挖回来其他更惊人的消息!

    陆江北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虽然这只山猫常常令人头疼,不过他的优点是他比高绝冷静,又比段少懂得机变,眼前是最合适暂代自己位置的人。

    于是,陆江北把之前说的关于伍樱阁的线索重新捋了一遍:“关于伍樱阁阁主身份的判定,目前全部都停留在猜测阶段,我虽然觉得朱权有最大的嫌疑,但有一个人的武功也能跟朱权一较长短,那就是名将常遇春的孙子常诺。我曾跟他有过几面之缘,他年约十七八岁,剑法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身形跟我昨日见到的伍樱阁阁主也有五成以上的相似。”

    “哦,我记得老大你说你想到了四个有嫌疑的人?”廖之远认真地挖着鼻孔问。

    陆江北点头回答:“不错,除了朱权和常诺,还有扬州漕帮的少帮主风扬,以及近年来在江湖上崛起的‘百剑山庄主人’孟彦,也都有着与我力战百招不败的本事。前者和常诺一样十七八岁年纪,身量也与常诺差相仿佛;后者大约有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比前面三人都高大一些。昨夜的官道上,我与伍樱阁阁主激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对方用白巾蒙面的同时还有可能改易了身量,所以,朱权、常诺、风扬和孟彦四个人全都有嫌疑。”

    廖之远长大嘴巴说:“原来近年江湖上出来了这么多的少年高手,我‘京城’对此竟一无所知,真是惭愧!其他三个都是我不认识的也就罢了,朱权那小子可是跟我一起在军中待过,整日一副软脚虾的模样把小爷我耍得团团转,想起来就窝火!既然老大你说他的嫌疑最大,那就从他开始查起吧!”

    “正合我意,”陆江北点点头,“假如朱权就是伍樱阁阁主,那么他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在觅地疗伤。本月二十二日是大宁校场演兵,而大宁府距此有一千两百多里,伤重的他是绝对无法出席阅兵的。我派去的飞毛腿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咱们这边,到时如果朱权真的缺席了校场演兵,你就先以‘擅离职守,贻误军机’的罪名去驾前参他一本,不管他跟伍樱阁有没有关系,都会引起圣上的注意。”

    廖之远也觉得此法可行,附和道:“这个法子不错,咱们的圣上生性多疑,就算表面上他说不打算拿朱权的这个小过失做文章,暗中也会让东厂密探去留意朱权的动向,那样一来,朱权以后再想离开大宁去参与伍樱阁的行动就是难上加难了!好!就这么决定了!老大你就在这里安心疗伤吧,我现在马上回山庄里吃吃饭喝喝酒,养精蓄锐之后好跟朱权周旋到底!”说罢他抱拳一礼,豪迈地一撩长袍的前摆,转身就要离去。

    “你且慢走!”陆江北连忙叫住他,“山猫,我,我还有一事……”

    廖之远转回身,脸上写满了“我很惊讶,我太惊讶了”,他鼓着一对眼珠问道:“不是吧,老大你还有事交办?可是现在咱们的人手不够啊!老高放假了,小段赶着马车回家了,其他的人都去东大街喝茶看戏了,我一个人的时间和能力都有限,一次只能办一件事啊!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捡这个案子办吧,什么事情能大过这个?”老大啊老大,你也有今天,快来快来求我吧!

    陆江北苦恼地低头思忖了片刻,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在眉心处打成结,因为之前跟廖之远的一翻纠缠拉扯,让他的黑发略显散乱地披在肩头,有一绺还裹在了衣领里面,不偏不倚地用发梢一端吻上那道细白的锁骨。

    半晌后他抬起头来,软声同廖之远商量道:“山猫啊,我也知道你辛苦,可是这件事除了你没人能办成,只好请你再多辛苦一下。之前你不是提到,齐玄余在何当归的小像中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还说她长得很像一个人,此事甚是奇怪。你想啊,就算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一般模样,也称不上是什么‘惊天秘密’吧!”

    廖之远歪着头挠一挠下巴:“嗯,其实吧……那家伙来找我的时候,我们一起喝了不少酒,可能是我当时喝醉了酒听错了,也可能是他喝醉了酒大舌头说错了,就像这样——‘惊天大秘’——‘惊天大秘~衣’——‘惊天大美~人’,呵呵,可能他只是在夸那何小妞长的漂亮,让他一下子就害了相思病。”

    “死猫,你再这样胡说八道,虽然我此刻动弹不得,但也有法子让你吃些苦头!”陆江北被对方又勾起了火气,紧声道,“齐玄余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中都清楚,而他那样一个人,以前又从未见过何当归本人,只因为一张她的小像就专程去长夜阁查起她的身世来,这其中定然大有古怪!”

    “古不古怪的,又关我何事?”廖之远反问,见陆江北答不上来,于是转身又往门外走。那何小妞才几天功夫就生生地夺走了自己最铁的三个哥们儿,让他们变得一个比一个对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老大只剩半条命了还惦记着她,怎么不让自己嫉妒了?

    “站住!”伴随着这道声音,一道蓝光与廖之远擦身而过,然后径直越过他的耳际,拦在了出门的冰雪通道上。下一刻,炫目的蓝光盛极而灭,那一扇跟寒铁一样坚固的丈许高的冰门瞬间分崩离析。

    冰窖的另一头,仍然半坐在床上的陆江北冷喝道:“山猫,你也想试一发吗?”

    ...

26.第076章 红粉赠予佳人

    [第3章第3卷]

    第82节第076章红粉赠予佳人

    廖之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举手投降道:“老大你息怒则个,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就是,这种雷火箭一发能干掉一票人,如果在我身上一口气用去两发,你不嫌太浪费了吗!”

    “那你仔细听好了,我知道你跟齐玄余的关系要好,一定有办法打探到他对何当归感兴趣的真正原因,我不问过程不听理由,只要一个答案!”陆江北说着慢慢躺回枕头上,望着晶莹欲滴的雪洞顶说,“等你得到来自大宁的传信后,你就先去找齐玄余弄清此事,而且这一桩事就算是……我私人求你办的,事后定有厚报,你想要什么可以随便提,我都会答应你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廖之远原本就是等的这句话,可是现在把陆江北惹恼成这样才弄到了手,他顿时又有点儿过意不去了,摆摆手谦让道:“老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跟你是什么交情,谈报酬什么的多伤感情啊,老大你放心吧,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把你想要的消息打探到手!”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在心里设计各种捕捉和拷问齐玄余的方法。

    了却了这桩心事的陆江北闭上眼翻了一个身,觉得怀里有个东西在他的心口窝上硌了一下,探手去摸时,却发现是那把刻有何当归小像的匕首。他举起匕首来冲廖之远挥一挥,口吻平淡地问:“你不是说要送给高绝的么,怎么又跑我这里来了。”语气里听不出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廖之远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说:“所谓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这匕首上既有宝刃又有佳人,配给像老大你这样的一代英雄、绝世高手、翩翩贵公子,真是实在太太太……呃,不好意思忘词了。反正你就安心收着吧,我绝对不会跑去告诉段少,你收藏了他未婚妻的小像还暗恋着她(不包括酒后失言的情形下)!”

    看着陆江北已经抽掉了匕首的刀鞘,开始对着刀身上的那副刀笔画默默地发呆,廖之远顿时又萌发了一阵灵感,用双手比划着建议道:“老大啊,我觉得你以后用这把匕首跟对手过招的时候,应该先把那幅画在对方的眼前一亮,就像这样‘嗖’的一下,用那何小妞的漂亮脸蛋去迷惑对手,令其产生一瞬间的失魂落魄。而高手之斗往往都是在一瞬间决定胜负的,就在对手像你现在这样子发呆的时候,老大你就可以一招制敌了!啊哈,这个办法实在很不错,我也要给自己弄上一把这样的匕首来用用,再加上段少和高绝一人一把,那以后我们‘锦衣卫四少’就可以所向披靡,纵横无敌了!”

    陆江北把匕首塞进枕下,缓缓合上眼睛说:“对了,山猫啊,我的公案上有一份红色封皮的塘文,是今天刚从扬州发来的。上面说厂卫在扬州的陷阱已经设置完毕,现在就等着道圣柏炀柏现身扬州,踏入咱们的陷阱了。你读过之后觉得没有什么漏洞,就进京的时候把这份塘文转给圣上,他对此事可是非常关心的。”

    “哦~好啊,我会尽量记着这回事的,可是兄弟我的记性差老大你也是知道的。那你就慢慢疗伤,多多珍重,我要先回山庄去刻画了!”廖之远挥手告别,踏过刚才被陆江北的雷火箭震碎的一地浮冰,临走出冰窖之前,他仍不忘善意地忠告对方,“老大呀,我有一言不吐不快……那把匕首真的很锋利,你一直抱着匕首上的那个何小妞睡觉,难免会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搞不好最后会让你的清心诀破功的。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地方,最要紧的是,老大你千万不要拿着那把匕首到处乱贴啊,乱摸啊,乱戳啊……要知道有的伤能治好,有的伤一旦造成了就无法挽回了呀!”

    说着他那双灵活的猫眼又瞄了一眼陆江北的小腹之下的部位,奸笑道:“老大,从前我还以为你是‘不行’才从不去逛青楼的,可是刚才摸到的时候才发现老大你很有天赋啊,吼吼吼,这也是条很劲爆的消息啊,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我……帮你宣传一下的吧?”见到陆江北蓦然张开眼睛直盯着他看,廖之远一脸无辜地说,“老大你干嘛这样瞪着我,说你‘不行’也是蒋邳和杜尧他们最先传出来的,等你养好伤去找他们算账啊!还有,我现在可是好心去帮你辟谣的,你可不要不领情噢!”

    说罢,他在陆江北放出第二发那种威力惊人的雷火箭之前双足蹬地一发力,飞身跃走了。

    ※※※

    秋日早晨的天光晴朗澄明,偶尔抬头还能见到的几缕淡淡的云随了风丝丝的散去,令天空更加碧蓝如洗,一望无际。而扬州城罗东府的一处院落里,此刻却是哭声震天响。

    “冤枉啊冤枉!罗白前,你一天到晚的在外面飞,我根本不知道你都在做些什么,想找到你的人更是难如登天,现在你好意思反过头来怀疑我!儿子生病的时候你不在,儿子病危的时候我满世界都找不到你的人!呜啊……如今竹哥儿已经没了,你才带着一身酒气跑进琉璃堂,又说什么刚才滑了一跤扭到了腰,就拐进耳房里睡觉去了!姓罗的,你瞧瞧!堂上摆的那可是你亲生儿子的尸体,他还没过他四周岁的生辰,他的眼睛还大睁着呢,你居然还能闭得上眼睛睡得着觉!呜啊……”

    罗府的大少奶奶董氏此刻坐在琉璃堂的门槛上,整个人哭得歇斯底里,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端庄娴静。只见她的发髻半开半散的,不少乌丝都散乱地披在脸上,和她流出的泪水一起粘连在莹白的面颊上,真是她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失去儿子的伤痛,再加上丈夫最近这段日子里跟她越来越疏远的恐慌,终于让她彻底失控,借着给儿子哭丧的机会,把这些日子里受的委屈尽数喊出来。

    罗白前也非常气恼,不甘示弱地吼道:“董心兰你发的什么疯,我自己的儿子死了我怎么可能不伤心?!昨夜我从大门口得了信,一路上就往这里跑,拐弯的时候确实摔到了腰,还看见了一大群老鼠乌压压的一大片,就从我脸跟前跑过去,唬得我差点丢去了半条性命!等我一瘸一拐地赶到这里,竹哥儿他已经咽了气,我就是华佗再世,就是得了老太爷的所有真传也救不活他呀!我又伤心又难过的,腰就疼得更厉害了,去耳房略眯一眯眼怎么了?你这个无耻的疯妇加荡妇,莫不是被我发现了你不守妇道的证据,你就在这里故意撒泼,想要蒙混过去吗?”

    说罢,他把一条男子款式的腰带扔在地上,冷冷地说:“这是一条用过的旧腰带,我从没有印象自己曾佩过一条这样的腰带,这分明是其他男人的腰带!而且就藏在你的瓷枕下面!哼,董心兰,若不是我刚才偶然碰歪了瓷枕,也看不到席子下面还藏着这种东西!你快说,这是哪个野男人的脏东西?”

    董氏大哭道:“冤枉啊冤枉!我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守着我的竹哥儿喂他吃饭吃药喝奶,满屋子的下人都可以作证,我怎么知道枕头下面会有那个东西!”

    罗白前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辞,俊美中透着阴冷的面容上挂着一副要吃人泄愤的神情,见董氏一直捂着脸哭个不停,罗白前咬着牙花子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没想到,清贵世家里出来的嫡长女,还会做这些下流勾当!今日不管你肯不肯说出那奸夫的姓名,物证已然在此了,这条偷人的罪名你不承认也得承认!董心兰,等我将此事禀明了老祖宗和我父亲,一封休书就把你打发回董家,让董家重新教一教他们的好女儿吧!”

    “呀——”董氏突然疯了一般地从地上跃起,径直扑到罗白前的身上,忘乎所以地厮打起来,口中发出了凄厉的呼叫,“啊呀,罗白前!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嫁给你,我瞎了眼才住进罗家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我真是瞎了眼啊!三姨母啊三姨母,你坑死我了,你把我坑得好苦好苦!我的命真苦!”

    董氏口中的“三姨母”就是罗府的大太太,罗白前的嫡母赵氏。赵氏自从二十三年前生下大小姐罗白英之后,就患上了不育之症,所以半年之后大老爷又纳了一个贵妾,生下了罗白前。几年之后,那个贵妾外出去寒千寺进香的时候死于非命,赵氏身为嫡母,就顺理成章地把五岁的失去生母的罗白前抱过去抚养。

    罗白前小的时候也算比较乖巧懂事,赵氏待他也不在嫡女罗白英之下,可是这对半路母子毕竟比不上亲生的感情好,等到罗白前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就对嫡母显得愈加生分了。

    四年前,赵氏生出了一个主意,要把自己二姐的女儿兰姐儿说给自己的庶子当正妻。这样一来,不仅自己跟庶子的关系近了一层,将来小两口生的孩子还跟她有血缘关系,长大之后一定比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贴心。抱着这样的想法,赵氏在罗家老太太处和她二姐嫁过去的福州董家之间来回奔走,颇费了一番口舌才说通了这门亲事。因为彼时,待字闺中的董氏正在跟另一家的一位贵公子议亲,董家差点儿就要收下那一家的聘礼了,却生生地被赵氏给拦了下来。

    在董府小花园的凉亭里,董夫人和董大小姐招待赵氏喝银针茶,吃福州的特色小吃。

    赵氏把茶盅一放,语重心长地劝她的二姐和外甥女说,自来身为女子,挑一个好的婆婆比挑个好相公更加重要,毕竟相公不是整日能见着面的,而婆婆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长辈级人物。若是不幸摊到一个苛刻的婆婆,那兰姐儿往后的日子可就苦了,我可是听说,有一些婆婆特别喜欢给自己的儿子纳妾,故意去使坏,分散儿子对儿媳妇的关注,尤其是在儿媳妇生不出大胖小子的时候。依我看,这一门亲事实在不怎么保险,因为小两口能不能立刻就生出来,能不能顺利地生一个小子,那都是要看天意的。到时候,若是那一家的婆婆等不及抱孙子,然后往兰姐儿相公的院子里塞进去一堆狐狸精,那兰姐儿在那一家里还有什么地位?

    见到二姐和外甥女都有所动容,赵氏又开始猛打亲情牌。她紧紧拉着她二姐的手说,可是我这个婆婆就不一样了,我是兰姐儿的亲姨母,从小看着兰姐儿长大的,我家的英姐儿又不是个贴心的人,因此我喜欢兰姐儿犹胜过我的亲闺女。往后等兰姐儿嫁过去,她在大房那里就是排第一的,连英姐儿和前哥儿都要靠后站!婚后的一两年内,兰姐儿若是能怀上个一男半女固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怀不上,我们罗家里从老太太到兰姐儿未来的相公都是医术高明的大国手,世上就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而且,只要兰姐儿愿意嫁过去,那么我这个婆婆就绝口不提给儿子纳妾的事,若是他们小两口一直都是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那前哥儿自己也不会去纳别的小妾,这样兰姐儿就能一辈子独占一个相公了!

    一番话把董夫人和董大小姐说的都动了心,当下就去回绝了前一门的亲事。

    ...

27.第077章 爹你别打娘了

    [第3章第3卷]

    第83节第077章爹你别打娘了

    董家是福州的书香世家,家里也有几个在朝为官的子弟,但总体上来说,董家比起扬州罗家还是低了一个门槛,所以即使是董家的嫡女去嫁给罗家的庶子,仍然算得上是高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董家老爷是个迂腐的读书人,他不想让旁人觉得自己攀附权贵,因此以“不忍让女儿远嫁扬州”为由,一口回绝了与罗家结成亲家的事,并于事后训斥了董夫人一顿。

    赵氏原本以为没戏了,灰溜溜地回到了扬州罗府,第二天,她就开始重新翻自己娘家的族谱的手抄本,想再找一个跟自己血缘关系近的小字辈闺女娶过来做她的儿媳妇。

    可是找来找去,看得眼睛都花了,她也没找到比外甥女董家大小姐更合适的人选。有的闺女是跟自己的关系隔了好几层,有的闺女是自己跟那闺女的长辈旧有嫌隙,还有的闺女年纪太小了,两三年间都不能娶过来,就算娶过来也是一个童养媳。可眼看着前哥儿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人了,自己一直都拖延着没往他房里搁通房丫头,如今再不给他娶个媳妇回家管着他,搞不好他就要跑去外面偷吃了。最后愁掉了赵氏的几根头发,还是没能在自己娘家的族谱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儿媳妇。

    半个月之后的重阳佳节,董夫人和董大小姐回镇江赵府探亲,因为镇江离扬州不远,所以她们又绕道去了一趟扬州罗府。虽然董老爷不同意这门亲事,可董夫人和董大小姐之前都被赵氏说的十分心动,但是她们一时拗不过那个顽固的老八板儿,于是就想着先来罗府住几天,借着探亲之名,行相亲之实。

    赵氏听说她娘家的二姐和外甥女正在罗府外面的马车上等她,立刻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欢喜,亲自把二人迎进去,双方一番攀谈下来,赵氏跟董夫人约定好,第二日就设法让罗白前和董大小姐见上一面。可是董大小姐乃是个羞怯怯的大家闺秀,她虽然也很想见见表哥罗白前是什么样的人材,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

    于是第二天,赵氏就把罗白前叫去喝茶聊天,同时把董夫人母女安排在旁边的一间可以偷窥的耳房中。董大小姐趴在小洞上只瞧了一眼就双颊绯红,她还从来没见过那般好看的男子,剑眉斜飞,一双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月亮一般熠熠生辉,那秀挺的鼻下,薄唇时不时地就翘上一翘……想到可以嫁给这样一个夫君,董大小姐兴奋得抛却了矜持,等罗白前离开之后,她就一把拉起母亲,跑去央求三姨母想办法玉成这门亲事。

    赵氏当然乐意之至,当下和董夫人定好了一计,设计让罗白前撞上董大小姐换衣服的一幕,并拿这个“意外事故”去董老爷那儿作为提亲的理由,很顺利地让董老爷同意了这门亲事。这样,一个月之后在两家长辈的匆匆安排下,罗白前迎娶董大小姐为正妻。

    从旁人的角度去看,这董大小姐也是一位容貌端丽的佳人,出自书香世家,又有才情,知礼数,又是家中的嫡女。她嫁给罗白前,可真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的一对。

    可是从罗白前的角度看,之前他被嫡母的丫鬟引去了一间客房,莫名其妙地就看到了一个只穿着小衣、裸着胳膊和大腿的女子,而且他才只模模糊糊地看了半眼,就被对方的尖叫声吓跑了。过了两三天嫡母就突然对自己说,她已经为自己定了一门好亲,本月之内就完婚。嫡母离开之后,罗白前让自己的心腹小厮去打听女方的情况,才知道他要娶的就是那日被他坏了名节的女子,而且那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嫡母的亲外甥女。

    罗白前顿时产生一种被人愚弄和设计陷害的感觉,因此打从心里就不喜欢那个比他小一岁的表妹董心兰。在罗白前看来,一个女子为了嫁人竟然使出了这样无耻的手段,连她自己的名节也不要了,最可能的原因就是那女子原本闺誉就不怎么好,名节也早就没有了,很可能在福州当地已经嫁不出去了,才会跑到扬州来求她姨母给她找一个相公。于是,嫡母就把她硬塞给自己,让自己做了个冤大头。

    有了这样的误解,婚后罗白前常常疑心董氏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暗中让自己的心腹留意董氏有没有跟府里的其他男人有过亲密的接触。如果董氏多跟哪一个小厮、护院或者车夫讲上几句话,罗白前的心腹就会立即跑去罗白前那里告一回状,然后罗白前就会跑去指责董氏一回。

    久而久之,董氏也不敢再跟其他男人多说话,更因此憋满了一肚子的委屈,就是从前她待字闺中的时候,那样一个古板守礼的父亲也没管她这么严!所以两人吵架的时候董氏经常会说罗东府是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也常埋怨赵氏这个头号大媒人坑了她。

    一般情况下,大户人家的公子娶了正妻之后就可以正式纳妾了,扬州这边的风俗是在成亲后三四个月内,就应该由长辈做主给纳几个丫鬟或小家碧玉充一充房,也是一个茶壶配几个茶碗的道理。可是罗白前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他的小妾,看到董氏和嫡母成天里密不可分的亲热劲儿,于是又把这笔账算在了董氏的头上,觉得她是一个妒妇,在暗中拦着嫡母不给自己纳妾,于是心中更加厌恶董氏。

    后来董氏的肚子争气,一口气就生了一对双胞子,这对怨偶的关系才有所缓和。可是罗白前得了两个儿子后,见嫡母还是一直提不给自己纳妾的事,就灵机一动计上心头,跑去跟老太太抱怨了几次。大意是说,妻子董氏整日里忙得厉害,两个小儿子一会儿这个哭了一会儿那个尿了,尤其是到了夜里,吵得自己无法睡眠,直接就影响得他第二天读书没精神,记账也弄错了好几回。

    老太太一听非常的心疼,哎呀,普通的贩夫走卒成日辛辛苦苦地挣钱,多挣得了钱还想买个小妾买个丫头,多生一两房子孙。更何况他们罗东府子息向来单薄,到了前哥儿他们这一辈,就只有他和及哥儿两个男丁。而且及哥儿的年纪尚小,要开枝散叶还要再等上几年,独自承担着绵延子孙的重责的前哥儿怎么可以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呢?

    老太太想到之前董氏怀胎十月,精力旺盛的前哥儿一直都“空闲”着,顿时觉得十分“浪费”,当场把自己身边的紫芝和紫草送给前哥儿做妾,然后又把赵氏叫到身边狠狠斥责了一回,责令她多多给前哥儿纳妾。

    赵氏挨了一顿数落,回去跟董氏合计一番,给罗白前收了四个小家碧玉的女子为妾。

    罗白前见了这四个人之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第一个眼睛一大一小,第二个鼻子是歪的,第三个唇边长着一颗大黑痣,第四个五官虽然周正,但是身材却又短又粗,还不到他的胸口高!四个人加起来没有老太太赏的那个紫芝一半儿的姿色,这分明又是妒妇董氏撺掇着嫡母给自己挑的丑女!更气人的事情是,他唯一一个漂亮的小妾紫芝几天之后就触怒了董氏,然后赵氏做主赏了紫芝一碗绝育汤,让她以后都不能给他生孩子了。

    于是,罗白前的心中更加怨恨董氏和嫡母,从此也不再对家里给他纳妾抱任何希望,他自己悄悄在书院外买了一所七进七出的大宅子,平时就让小厮去青草牛市给他物色一些美貌的女子,买下来直接就领到这座宅子里给他做外室。如今已经渐渐攒到了三十人之多,今年的下半年连续有四个人怀了身孕,因此罗白前失去儿子竹哥儿虽然很难过,但是一想到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要新添上四个子女,兑兑子扣去一个还多出三个来,当下他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如今,抓到了董氏跟人通奸的证据,罗白前的心情几乎是雀跃的,觉得只要休掉了这个妒妇,自己就可以另娶一个贤惠而有肚量的好妻子,再把外面的三十多个外室接回罗府,那么他的那四个未出世的孩儿就不必当私生子了。家里的老祖宗一口气得了这么多重孙子重孙女,也一定不会责备他私自纳妾的举动,说不定还会对他连生四个子女的好本事大大夸赞一番,然后送给他更多美貌的丫鬟。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白前一心一意地要给董氏入罪,把各种难听的话都丢在对方的脸上,巴不得她能一怒之下主动跟他和离,卷了包袱直接回福州!

    董氏回答不上来那条腰带的出处,只是放声大哭,后来听说罗白前要休了她,想到自己婚后受了这么多委屈,想到那个贱婢紫芝已经不能生孩子了,罗白前还经常去她的房里过夜,又想到自己才嫁进罗家四年就给罗家生了两男一女,如今只凭一条没头没脑的腰带,就不念自己往日的大功劳,说休弃就休弃了!当年她为了嫁给罗白前,生生丢掉了自己十几年的闺誉名节,也让父亲气了个半死,这四年她几次回娘家,父亲都不肯跟她见面。如今如果她顶着一个“淫妇”的帽子被罗白前休了,她父亲一定会用棍子把她打出董府,那她从此就无家可归了!

    董氏这两日为了儿子的事吃不下睡不好,情绪本来就处于崩溃的边缘,现在被“无家可归”的想法激发出了泼妇的潜质,扑到罗白前身上又抓又掐,又咬又踢,完全抛却了大家闺秀的礼仪修养。

    而罗白前十六岁的时候曾去老太太的老家川蜀一带学过两年的武艺,虽然称不上高手,但打架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女人呢?他已经一心一意地认定董氏是偷人之后做贼心虚,所以才会这样子跟他胡闹,再看到董氏满脸都沾着头发的鬼样子,心中更增添几分厌恶,当下也对她毫不留情,实打实地动上了手,几下子就把凄声哭叫的董氏打得掀翻在地,嚎得像杀猪一般。罗白前当下也被激出了戾气,一双斜挑的丹凤美目中暴出几缕寒芒,仿佛刹不住闸一般逮住董氏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这个贱妇的错!害得他有家也不想回,纳个妾生个孩子还要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进行!这贱妇成日里不是抱怨他屡试不中,不能步入仕途,就是嘟嘟囔囔地抱怨二太太把着当家大权不撒手,一丁点儿小权力都不肯分给大房,死了个弟弟还照样不撒手……听得他异常烦躁,愈发觉得董氏连戚三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跟西府堂叔的小妾戚三娘明明是真心相爱的,大多数时候却只能互相思念着对方,就算堂叔出了远门,他们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行事,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觉得提心吊胆,却又因此倍加珍惜,每一次见面都像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一样难分难舍。

    反过来,他跟董氏相看两生厌,他厌恶董氏没有容人之量,厌恶董氏不守妇道,厌恶董氏的刻薄钻营,厌恶董氏的一切一切;而董氏厌恶他在外没有谋到功名,在家里不能帮她夺取当家的肥缺。这样两个互相生厌的人却要日日夜夜地在一起,日日夜夜地加深彼此的厌恶,上苍真是太会捉弄人了!

    想到这里,罗白前气得脚上越发用力地去踹董氏的肚子,甚至动了杀人的念头,想趁着这个气头上一口气将她打死。

    在本朝,已婚的妇人与人通奸是重罪,最高可以判处绞刑,所以就算他在盛怒之中杀死了董氏,事后只要去官府报备一下,说明“董氏与人私通,被撞破之后恼羞成怒,向他突施袭击,意图谋害亲夫”的事实,他就不必为董氏的死负任何责任,而且还可以彻底地摆脱董氏的纠缠。那个董家教出了这样没有廉耻的女儿,自然也无颜为她出头,反而会把董氏从家族中除名。

    不过一晌的工夫,董氏就被打得满脸是血,渐渐地出气多进气少,惨叫和哭骂声也越来越小。

    “哇——娘!爹你别打娘了!”一个穿着翠毛锦小马甲的小男娃从琉璃堂外跑进来,扑过去抱住董氏的头放声啼哭,“别打我娘!别打我娘!呜呜……”

    ...

28.第078章 窝藏男人腰带

    [第3章第3卷]

    第84节第078章窝藏男人腰带

    已经打红了眼的罗白前终于住了手,看向自己双胞子儿子中仅存的一个,心头立时一软,片刻之前想要杀人的狂躁暴戾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掏出帕子给他儿子韦哥儿擦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虽然他马上又要有四个子女了,但这对双胞子是他的长子,两张一模一样的粉嫩脸蛋,两双一模一样的黑溜溜的眼珠,尽管是那个讨厌的女人为他生的,他还是爱这一对儿子爱到了骨子里,如今只剩下了这一个,怎么不让他更加怜惜。

    “奶娘呢?琉璃堂里的其他人呢?全死光了吗?”罗白前冲着内堂大喊,“快来人,把韦哥儿抱进屋子里去!”

    刚才琉璃堂的下人见董氏和罗白前二人闹得越来越激烈,大多数的人都逃出去院外避难了,院子的后堂里仅剩的四五个人这时候见二人的争斗以罗白前获胜而告终,都松一口气跑出来,七手八脚地给韦哥儿擦泪的擦泪,擦手的擦手,摸头的摸头,拍腚的拍腚。

    在他们琉璃堂里,董氏和罗白前之间的争斗向来是无人敢多插一句嘴,因为众人都清楚地记得董氏的陪房丫鬟沁儿就是因为有一次上去劝了几句架,最后落得下场凄惨。

    那一次,只因那个沁儿口齿伶俐,声音软糯,引得罗白前暂停了跟董氏的争吵,侧目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多转了两圈,然后瞬间就打消了火气,转去其录园读书了。本来,众人都以为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还在心中称赞沁儿能干,可是等罗白前走了之后,董氏突然从床头上跃起来将房门一插,就把她和沁儿两个人关在屋里。外面的人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传出来,过了一会儿沁儿低着头从屋里走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眼,不吱不吭地就走出了琉璃堂。第二天早晨,就有人在假山后的荷花池里发现了沁儿的尸体。

    自打那以后,琉璃堂的下人对这位说话时细声细气,喝茶时翘着优美兰花指的大少奶奶肃然起敬,再也没有人敢于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懒耍滑的。而她跟大少爷之间还是时不时的就有吵闹发生,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能找个理由跑出琉璃堂避难的人会在第一时间撒腿跑出去;如果主子的纠纷地点正好堵住了他们出去的路,就像今天的这种情况,那些有本事的下人就越墙而走,没本事的下人就溜进后堂的茶水房里,假装给主子准备茶水,一准备就是半天。

    可叹,那个沁儿可是大少奶奶的家养陪嫁丫鬟,想必是跟了她不少年的心腹之人,饶是这样,就因为大少爷多看她两眼,弄得最后连命都丢了,琉璃堂中还有那个丫鬟敢做这种打眼的事?就算从前有几个对俊美无双的大少爷有什么想法的人,一见大少奶奶是这样一个容不得人的人,当下也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暗道自己还不如正正经经地找个老实巴交的小厮配了,起码不会死得那样凄惨可怕!听说那个沁儿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的头肿的像一个猪头,只能根据她的衣饰和她脸上的一粒美人痣大致地分辨出她的身份……

    “韦哥儿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昨天就被送到大太太那里去住了吗?”罗白前怒声责问,“他的奶娘在哪儿呢?”岂有此理,连个三岁的孩子都看不好,本来他只差一点儿就能解决掉董氏这个恶女人了,现在不仅董氏没死成,还吓坏了他的宝贝儿子,那些下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一个稍微有些胆量的丫鬟对着盛怒中的罗白前解释道:“大太太的头风还没好,关着门不见任何人,老太太和汤嬷嬷昨晚就出门去道观接三小姐了,奶娘见到韦小少爷在大太太的木靳阁里闹腾得厉害,又不能送去老太太那儿,只好把他又领回琉璃堂来了。”然后,那个奶娘一看大少奶奶和大少爷在大门口打得不可开交,吓得她拉起小少爷就跑,可是小少爷死活都不肯走,奶娘这才独自逃命去了。

    “你们还不赶快把韦哥儿抱进去,在这儿干杵着等鸡孵蛋呢!”罗白前恨恨地瞪着地上半死不活的董氏,咬着牙花子冷笑道,“董心兰,你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这条男人的腰带就是你偷人的铁证,等老祖宗回来之后,我就拿着这个去见她,请她做主把你这个淫妇休了。不过念在你生育三个子女有功,我们罗家不扣你的任何嫁妆,你收拾收拾你的行李,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韦哥儿一听立时大急,狠狠地咬开那个上来抱他的丫鬟的手,哭叫着跑过去抱住罗白前的一只皂底靴,用力摇晃了两下喊道:“爹,娘没有偷人啊,那条腰带是我藏在枕头下面的!”

    罗白前一把将儿子从地上捞起来,竖着眉毛低喝道:“你胡说什么,这可是一条大男人的腰带,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然后不等韦哥儿再多说什么,他又冲董氏冷哼一声,嘲讽的声音自胸腔中发出来,“董心兰啊董心兰,你教的儿子跟你真是一条心啊,连你奸夫的东西他也要为你认下来。董心兰,倘若你还有一点廉耻,就赶快收拾行李离开罗家!我也不会对外宣扬你的丑事,给你留一个体面,你我之间就算是和离了,大家好聚好散吧!”

    董氏满脸都是血,一张嘴说话血又从嘴里喷出来:“噗,冤枉啊,噗……好啊罗白前,好啊,我算是知道了!那条腰带分明就是你自己带来的东西,是你故意要污蔑栽赃给我,想把我从罗家赶走!罗白前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就净等着我给她让屋子了是吧?噗,姓罗的,你这样没良心,你不得好死哇!”

    韦哥儿重重地咬了罗白前一口,让他吃痛之下把自己放开。众人诧异地看着韦哥儿,因为他并不是向他娘跑去,而是跑到石阶下拾起腰带,然后转身跑回罗白前的脚下,用细小的手指在腰带里面摩挲了一刻,从里面摸出一条雪白的纱绢举高。“爹,娘,你们别吵了,这条腰带真的是我藏在枕头下面的,因为卧榻上比地上更暖和,可以让我的宝宝快点长大!”韦哥儿把手绢举到罗白前凑过来的鼻子上。

    罗白前皱着眉去看他儿子的“宝宝”是什么鬼东西,凝目细观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条亮晶晶的白绢子上面有好多的小黑点和小灰点,再更仔细地观察,那一个个的小点都正在缓缓地蠕动……

    “呀!”罗白前惊恐地后退,尖声问,“那是什么!还会动,是活的?死小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韦哥儿抹一把泪说:“这些是我的蚕宝宝,等她们长大就比现在好看了,爹,你听我说,真的是我把她们放到娘的屋里的!这条腰带是从大姑姑的屋里找到的,我见她丢在地上不要了,我就拾走了!”

    “大姐?!”罗白前皱眉消化着儿子讲出的惊人消息,“扔了一条男人的腰带?”

    他的这位嫡姐罗白英堪称“罗家第一怪人”,为人性情冷淡也就罢了,二十三岁大龄还不着急嫁人,这在整个南方的世家贵女中都是十分罕见的。

    本朝针对许多大龄男子娶不到妻子的问题,对女子的婚嫁年限有着严苛的律法限制,以催促她们早早嫁人。律法规定,女子年满九岁之后就可以三媒六聘地嫁人,可以把名字写进嫁娶双方的婚书。而且,如果到了二十六岁还不嫁人,女子就要交三倍的人头税,还要每年去官府的户籍处做个报备,说明自己不嫁人的原因。

    假如那个原因在官府处不能通过,就要由官媒介入,把大龄女子和大龄男子根据门户高低分流,然后硬把这些男女凑作对。当然,如果双方之中有一方坚决不同意,此事也不能勉强为之,可是闹得这般人尽皆知的,外人的指指点点足以变成令大龄女子下决心嫁人的舆论压力。

    比如说,酒足饭饱后的张三就会一边剔着牙,一边指着对面家的大门说,嗝,那个李四的妹妹,都快三十的老女了,还不肯嫁人,莫不是有什么隐疾?还是说他们家根本是个暗门子,那女的根本是个野鸡,想趁着年老色衰之前多赚一点才不肯嫁人?娘的,这是什么世道,女人一个个都宁愿做野鸡也不愿意嫁人,嗝,害得劳资都四十好几了还讨不上一房老婆!这样的话天天说,月月说,年年说,人人吃饱了撑的都挂在嘴边说,最后这个李四的妹妹如果还不嫁人的话,根本就在这条街上住不下去了。

    终生未嫁的汤嬷嬷也承受过这种舆论压力,当年她还没有现在的这种超然地位,只是二夫人柴氏的一个得脸丫鬟。通常丫鬟大龄不嫁人,都是被当家男主人收过房的,半妾半丫鬟的留在身前伺候。否则的话,一到了适嫁年龄就会被主子配给府里的小厮,好一些的就配给管事、管家。

    多年前,汤嬷嬷快三十岁了还是个老处女,柴氏听别人茶余饭后议论得实在难听,就给汤嬷嬷寻了一门好亲,是给一个八品官员做个填房。搁在别的丫鬟身上,早就欢喜得疯了,可是汤嬷嬷还是不愿,硬邦邦地回绝了这门亲事,此事过后,罗东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个什么长毛怪物托生的。直到后来柴氏变成了罗东府唯一的直系尊长老太太,汤嬷嬷跟着鸡犬升天,也变成了人人争相巴结的掌权人物,而且这时候的她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老妇了,那些说闲话的人才索然无味地把这个老掉牙的话题丢开,转而去关注那些更新鲜有趣的八卦。

    总而言之,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下,女子想要独善其身,大概就只能去庵观寺庙做姑子了,而罗家大小姐罗白英却是一个特例中的特例。

    通常情况下,不管小姐本人着不着急,年龄一到了,她的长辈自然就会先着急起来。但令人费解的是,罗家里养着这么一个二十三岁的千金小姐,人不丑不傻也不残,别的千金小姐学过什么她也一样不少的学过什么,可是从赵氏、大老爷到老太太,这些一个个平日里都很喜欢帮别人说媒的长辈们,却绝口不提给罗白英议亲的问题,仿佛罗白英这个年纪仍然待字闺中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因为主子全都是这种诡异的态度,所以底下的人明里暗里的也不敢去议论此事,怕被别人揭发到主子跟前,自己就有吃不了兜着走的危险。

    须知道,罗白英跟何当归不同,她不像何当归这种寄养外姓女的尴尬身份,直到前何当归世出嫁的时候,罗府给她的都是那种半小姐半丫鬟的待遇,即使她的议亲之事被人忽略了也纯属正常。而罗白英身为罗东府的长房嫡长女,虽不像罗白琼那样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百般宠爱,跟其母大太太的关系也不是多亲近,但是罗白英的吃穿用度绝不在罗白琼之下,在府里的地位也几乎跟“珍稀男丁”罗白前是平齐的。

    至于原因说来也怪,那就是大小姐罗白英自小儿就跟老太太十分投缘,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小辈,她说上一句话顶的上旁人说十句。为此,二太太还向老太太抱怨过几回,怪老太太放着嫡嫡亲的孙女不热乎,偏去把隔了一层肚皮的罗白英捧得高高的。不过看到罗白英一天天地变成老女,二太太心中暗自幸灾乐祸,觉得她早已经跟自己菏瓣般粉嫩嫩娇滴滴的十二岁的琼姐儿没有任何可比性,所以也就不再过于计较老太太偏心的问题。

    这样子的一个被暗中封为“罗家第一怪人”的罗白英……扔了一条男人用过的旧腰带?罗白前皱着眉,将信将疑地问儿子:“韦哥儿,你什么时候看见你大姑姑扔腰带的?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随时可以去查证的!”

    韦哥儿抽泣着摇头说:“爹,我没有胡说!那天大姑姑跟一个男的一起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就开始往地上扔衣服了,这一条腰带飞得最远,飞到了门口,我猜他们是嫌自己的衣服不好看所以就不要了,所以我就拾走给我的蚕宝宝当家了!爹,你不要生气啊,大不了我把腰带去还给大姑姑!”

    罗白前的脸色顿时变得五彩斑斓,仿佛什么颜色都能找出来一些……大龄未嫁的大姐她……去跟一个男人私通?

    “呜啊——啊啊啊!”躺在地上伤重不能动弹的董氏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天啊,我比窦娥还冤啊!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了,老天有眼啊,公道自在人心,谁是烈女谁是淫妇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天也知道我是清清白白的!呜啊——”

    罗白前面色一沉,不仅不为刚才误会董氏的事道歉,反而冷喝道:“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市井泼妇在撒疯呢!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岂能当真?你快快闭嘴,否则我要你好看!”

    董氏刚刚蒙受了不白之冤,遭到夫君的毒打,如今已然真相大白了,罗白前却丝毫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董氏哪里肯依,反正她今天是豁出去了,面子里子她都不想要了,就是要罗白前给她一个说法保证以后好好补偿她。于是,董氏嘶哑着嗓子大哭大叫,历数着自己对罗家的贡献,诉说自己的无尽的委屈,再想到她刚刚死去的竹哥儿,她哭得就更加真切,更加悲痛欲绝了。

    罗白前连连喝止了好几声都没用,于是他又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刚上前揪起了董氏乱糟糟的长发,打算把她拖进内堂慢慢料理,韦哥儿又扑上来营救他的母亲。罗白前又呼唤下人来把韦哥儿弄走,于是又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群下人,让整个场面变得更混乱。

    “喂,借过。”一个鲜红的身影从琉璃堂外无声地飘近,“我找罗白前,有人写了封信给他。”

    ...

29.第079章 聂淳从天而降

    [第3章第3卷]

    第85节第079章聂淳从天而降

    前一世的时候,从水商观住了半年才回到罗家的何当归听说过这么一段趣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家里的表侄竹哥儿曾“死”了一回,当时,举家悲痛不已,整个罗东府里里外外都换上了素色的布置。而外出云游的老太爷尚未走远,确切地说,老太爷他老人家就在家门口摆着地摊买狗皮膏药,发现家里有点不对劲之后他就把摊子一收回了家,听说是重孙罗白前的幼子竹哥儿夭了,死的时候瘦得吓人,他就说要看一看竹哥儿的尸身。

    此事的竹哥儿已经死去三天了,老太爷摸了摸之后说心口还没凉,只是脱精假死,应该还有得救。于是老太爷把竹哥儿的尸身泡在温热的香油中几个时辰,又采用了把数种珍贵药材倒进香油中,把其药性通过香油过渡给竹哥儿的办法,三个时辰之后,竹哥儿竟然神奇地死而复生了,连眼皮儿都张开了。只是仍然干瘦得皮包骨头,只怕要悉心调养上半年才能复原。

    众人狂喜之余不免心生疑惑,竹哥儿这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好好的一个人竟转眼就脱了形!

    对曾祖父的医术一向非常神往的罗白前就过去作了一揖,向他老人家打听此事。当时,老太爷就坐在竹哥儿的卧房中喝茶,喝了半杯栗子茶之后,他突然皱着鼻子说,屋里有一股尿.骚.味。众人听得一愣,细闻之下果真如此。董氏尴尬地向大家解释说,这小孩子的房间么,有一点奶腥气也是很正常的。

    二太太却摇摇头,尖着嗓门儿说,这不是奶味儿啊,真的骚得很呢,我闻着像是从竹哥儿的床底下传出来的。四小姐笑嘻嘻地绞着手帕说,没想到侄儿都三岁了还往床下撒尿,丢丢丢,没家教!

    董氏拉长着一张脸气哼哼地冲上前,掀起了床褥,跪趴在地上把头探进床下,想要亲自一闻以证明自己儿子的清白。谁知这一探头不要紧,众人只听得董氏发出了一声近乎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然后就见董氏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厥过去了。

    罗白前抱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也去探头往床下去看,想见识一下是什么可爱的东西吓晕了他那可恶的媳妇啊。谁知这一探头不要紧,众人只听得罗白前发出了“嘎呀”的一声惨叫,然后就见罗白前连滚带爬地跑到老太太身后,哆哆嗦嗦地说,是老鼠~~好多的老鼠~~一窝子的老鼠~~老鼠~~

    家里这些尊贵人物大部分都是畏惧老鼠的,所以闻言他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出屋去,连晕倒在地上的董氏也顾不上管了。老太太惊慌得仰天大叫“聂淳”,于是聂淳从天而降,并在老太太的指挥下用他的盖世神功消灭了床下的一窝老鼠。

    以老太太为首的众人惊魂甫定,慌慌张张地跑去问隔壁屋子里尚在苟延残喘的竹哥儿,问他的床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那个东西。竹哥儿瘦得眼睛出奇的大,他气若游丝地告诉大家,她们是……哥哥的小宝贝……哥哥说娘亲十分嫌弃她们,他又不放心交给别人……所以只好放在我的床下……他说愿意帮我吃掉碗里的菜叶,我就让他放了……

    于是众人又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了藏身在门后的韦哥儿,只见他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目光瞪住那个神威无敌的聂淳,厉声控诉道,你杀了我的宝贝!你是凶手!大魔头!聂淳冷哼一声“傻帽”就撤离了众人的视线。

    罗白前大骂儿子,你怎么能把那么危险那么脏的东西放在弟弟的床下面呢?

    韦哥儿天真无邪地告诉大家,因为娘说过,跟她们一起睡觉会生病,我很怕生病,所以只好让弟弟跟她们睡。而且她们一点都不危险的,表姑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表姑她不是好端端的住了半年吗?

    众人的智力集体退化了片刻,然后四小姐最先反应过来,尖叫道,呀——何当归院子里有老鼠?呀——我还经常去西跨院玩呢,呀——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开往何当归的西跨院。半路上,老太太瞧着老太爷不见了,于是低声问汤嬷嬷,公公他人呢?汤嬷嬷小声汇报道,刚刚守门的小厮马兜铃又来报,老太爷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乞丐装,还把他的胡子剃了,从角门鬼鬼祟祟地跑出府去了。虽然老太爷没有了白胡子,不过马兜铃对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

    老太太叹一口气,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老人家竟然还有闲情去扮乞丐云游?算了,先不说公公的问题了。红姜啊,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剩我们几个人了?川柏呢?大儿媳妇呢?大小姐呢?二小姐和四小姐呢?三房的梅姨娘呢?

    汤嬷嬷陪笑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刚才受惊过度,两人都突发了头风,现在都回去歇着了,几位小姐也见不得那些脏东西,都回书房听书去了。老太太您不记得了?今天宫里的上官嬷嬷要来咱们家,给几位小姐上两堂礼仪课和女红课呢。

    老太太一抚脑门道,这两日只顾为竹哥儿伤心难过,竟忘了这一茬了,差点就怠慢了贵客。红姜,你快快去替我去那头儿迎一迎上官嬷嬷!

    于是汤嬷嬷答应着下去了。

    而这一边,刚才还浩浩荡荡的一群主子丫鬟,如今就只剩了老太太、二太太和大少爷罗白前,并一群全副武装的下人,老太太想到韦哥儿形容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有些不寒而栗,急忙又把聂淳叫来壮胆。罗白前是最怕老鼠的,其实他也很想开溜的,可是此事原本就是他们大房的事引出来的,如果大房里一个人也不过来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毕竟人家二太太刚刚也是被那东西吓得哭天抢地的,现在人家不是也二话不说就跟来了吗。都怪父亲和嫡母溜得太快,如今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罗白前又突然想到,前两天夜里,自己听说竹哥儿病危的消息时,跑去琉璃堂看竹哥儿的途中摔了一跤,然后就在花园里见过一大群那种东西,于是他连忙将此事汇报给老太太,老太太决定还是先去西跨院看看情况再说。

    到了西跨院之后,因为前世此时的何当归还被留在道观里修身养性,院子里最后几个丫鬟也迫不及待地投了新主子,所以西跨院已经一个月没人住也没人打扫,破败的感觉倒像是多年无人的废居。在聂淳惊人耳力的指引下,众人顺利地找到了窝藏老鼠的小厨房、库房、前堂和偏厅等地方,吓得老太太、二太太和罗白前立刻退出了西跨院。

    老太太哆嗦着手指,哆嗦着声音,吩咐下人们一定要杀死西跨院的每一只老鼠;然后再搜遍罗东府的每一个角落,杀死罗东府的每一只老鼠;然后再去购进十几只强壮凶悍的大猫养在花园里,一定要彻底地杀尽每一只每一只老鼠!

    罗白前想到自己的儿子韦哥儿就是从这个地方弄去的这种东西,放在了竹哥儿的床下害死了他,如果他们家里不是有一位当世医术第一的老太爷坐镇,救回了竹哥儿的一条命,他现在就已经失去一个宝贝儿子了!韦哥儿是个三岁的小孩子,他不懂事没关系,可何当归已经是个十岁的大人了,她的院子里有这么多这种东西,她为什么不早早告知大家?如果她一早就根除了祸患,他们大房也不至于差点儿痛失爱子了!

    想到这里,罗白前怒火中烧,立刻对老太太说,看三妹妹这院子里的情形,鼠患闹了肯定不止一两个月了!可三妹妹竟然不将此事告诉大伙儿,引得韦哥儿来她这儿拿了这些东西回琉璃堂,差点就害了竹哥儿的性命!三妹妹太过分了!

    老太太被那遍地乱爬的老鼠吓得够呛,立刻也怒声附和道,逸姐儿真是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但凡她去跟她二舅母说一声,早些时候派人来清理了这些东西,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种程度。引得一向乖巧的韦哥儿居然喜欢上了她院子里的这种东西,还拿去放在竹哥儿的床下,一定是这东西带有什么厉害的病邪,这才害死了竹哥儿。可怜见的,瞧竹哥儿都瘦成那样子了!

    其实,早在刚才韦哥儿说何当归的院子里有老鼠的时候,二太太孙氏就已经想起,半年前何当归曾跟自己说过她院子的小厨房里有老鼠,因此要求讨一些治鼠的药。当时韦哥儿也在场,哭闹着阻拦下来,说那些老鼠都是他养的宝贝宠物,因为他娘亲不让他养在琉璃堂,后来见他一直哭得如丧考妣的模样,他娘亲只好又说要玩就拿到别处玩,他才精心选中了何当归的西跨院小厨房作她们的家。

    当时,孙氏见何当归一副惊怒交加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头不由大感快意,立刻安慰韦哥儿说,不哭不哭,咱不给她毒药害死你的宝贝,咱还去小厨房送些好吃的喂它们!然后就冷下脸以“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逸姐儿你就别来添乱了”为由撵走了何当归。

    后来何当归又隔三岔五地来讨鼠药,孙氏乐得看到对方焦急害怕的样子,虽然她也知道鼠患不是闹着玩的,但是西跨院在罗府最偏僻的一角,离自己住的地方远着呢,那些老鼠就是长翅膀会飞也飞不到她这里!何敬先啊何敬先,哼哼,你一定看不到这一幕吧,现在你的女儿整日跟老鼠住在一起,说不定过几天还要被老鼠咬死呢!你在我这里欠下的债,如今你的女儿正一点一滴的帮你偿还着呢!

    回到眼前,看着脸色暗沉、怒容满面的老太太和罗白前,孙氏在心里冷笑,哼,你们都说反了,其实不是韦哥儿把那东西从何当归那儿拿走的,而是他本人把那东西放在她院子里的。此事不光我知道,就连韦哥儿他娘也知道,不过眼下事情闹得这样大,我们肯定都不敢出来承认,韦哥儿他娘也一定会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让韦哥儿说出去,所以……

    孙氏花容失色地说,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些可怕的脏东西,我竟从来不知道!逸姐儿实在太过分了,她养着这么一院子的老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今天害死的是竹哥儿,下一回还不知道轮到谁头上呢!她的心肠真是太歹毒了!简直是个到处害人的扫把星!

    罗白前听孙氏说得如此严重,又有些过意不去了,转口说,或许三妹妹曾经也想上报此事呢,只是还没来及报,她就出了事被送去道观里了,毕竟咱们家里数她说话最少,可能她反应也比别人迟钝些,所以就报迟了……

    老太太愤然打断他,不管怎么说,此事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既然事情发生在逸姐儿院子里,不怪她怪谁?反正前几日的时候,大儿媳妇还请了黄相士来解逸姐儿的那个“捡起了三个幼童掉下的糖豆,吃下去就死而复生”的梦,那个卦辞上说得很不好听,我听得也有些忧心,再加上她现在又铸成这样一个大错,不如就罚她在水商观里多住些时日吧!道观就是最好的修身养性的地方!

    就这样,前世的何当归被放在道观里寄养了半年多,虽然老太太吩咐过孙氏,每月须派人去看她两次,看看缺什么东西不缺,然后再给道观添个十两八两的香油钱,请她们多上上心。

    可是孙氏这边虽然每月按时以“照料费”的名义从公账上支走这笔银子,却从没把钱往道观里送过一回,于是让“迟钝”的何当归在道观中被太善太尘等人欺负得彻底。

    ...

30.第080章 男女集 体相亲

    [第3章第3卷]

    第86节第080章男女集体相亲

    后来到了第二年的清明节,罗川芎特意回罗家来给亡父烧纸,跑去西跨院想看一看她那个半年前听说又死而复生了的女儿,却见西跨院里乱得像被土匪打劫过几回,遍地都撒着石灰粉,就是见不着她那十岁的女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于是她才知道原来罗家一直没把女儿从水商观接回来,心中虽有些恼火却也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思前想后一番她去跟老太太商量了一下,征得老太太同意之后,她就派宋嬷嬷去把何当归接回了罗家,仍居住在西跨院。

    受气包一般的何当归带着满肚子的苦水回来,一进家门就跑去找老太太和母亲诉苦。

    老太太一方面还气着这小丫头的院子里养着一群老鼠,最后造成罗府半年前的鼠患的那件事;另一方面觉得她说得太言过其实了,道观里虽然整日青菜豆腐的,确实清苦一些,但也不至于饿肚子吧?况且让她做一点儿擦桌子扫地的体力工作,也是人家那些道姑想磨练一下她的性情,陶冶一下她的情操。肯定是因为她的小姐脾气太重,吃不了一点点苦,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老太太就不大理会何当归告状的事。罗川芎一见老太太是这样的态度,她就更没有说话的立场了,当下就告乏去后堂念经了。

    之后,有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去跟孙氏汇报,说三小姐跑去跟老太太告状说道观的姑子一直虐待她,还说家里半年了都没去一个人看望过她。孙氏以为自己扣下“照料费”的事被揭破了,只是老太太给自己当家主母的体面,才没让人过来申斥自己,于是孙氏大发雷霆,把这些账又记在了何当归的头上,明里暗里的加倍苛减她的吃穿用度。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何当归是个锯嘴的葫芦,讲个话笨嘴拙腮的,就算告状她也沾不到半分便宜。

    清明节过后,罗川芎又回三清观了,家里唯一能吐苦水的人又不在了,何当归成日里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抹着眼泪过日子。就这样,何当归在这个到处破破烂烂、曾经还爬满过老鼠的西跨院里一直住到了十四岁出嫁的时候,所以这个西跨院也成为了她印象最深刻的噩梦开始的地方。

    如果不把这个院落烧成一片白地,她就永远忘不掉前一世那些冰冷无助的回忆,就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在自己踏进那道罗府大门之前就烧掉西跨院。

    “哟,好香的红果茶,喝起来酸甜可口的,比我从前喝的那些果茶好喝多了!”老太太笑逐颜开,刚刚由于焦渴而引起的烦躁被一扫而光,冲着汤嬷嬷笑道,“甘草的手艺也被比下去了,以后我喝甘草泡的梅子茶该想着这个味儿了!”

    汤嬷嬷也把一茶盅红果茶捧到鼻端闻香,等老太太喝完了她才开始喝,虽然何当归准备了五大竹筒的茶水,别说是两个人,就是两头牛也足够喝的,不过万事主子先起头也是汤嬷嬷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老太太喝完一盅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去拿第二盅,喝的时候又是一饮而尽,完全不像在家里的时候,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几个小丫鬟轮番上去劝一阵子,才不情不愿地略略用一点。

    汤嬷嬷见老太太如此喜欢这道红果茶,因为自己曾举荐过这茶,也觉得与有荣焉,于是乐呵呵地说:“之前我也说比家里的鲜果羹还香,喝一杯沁人心脾,喝了第二杯还想喝第三杯,因此老奴就曾向三小姐讨问秘方,三小姐也如数道出,还说回家得了好材料就多做几斤送给老奴呢,呵呵。如今既然老太太也喜欢喝这个,只需多寻些果子和蜜糖来让三小姐给咱做成果茶,那你以后想天天喝这个也行啊。”说罢她低头含了一口,咽下之后惊讶道,“这个比上次的更好喝了,加上一些五味子变化就如此之大!不只有原先的酸甜口味,还有一种醇厚的回甘!”

    何当归一双灵巧的小手摆弄着小茶桌上的茶具,声音清脆得像落在玉盘上的珍珠:“这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制茶法子,原本就有五味子这一样材料,因是自己喝着解渴的东西,就懒怠专门去寻五味子了。刚巧昨个儿太善师太让我去药庐帮她找找治腿疼的药,我就称走了一两多五味子带回去配茶,没想到老祖宗也喝的惯这红果茶,那当归刚好拿这个孝敬您。不过,秋冬季节喝这个可以开胃消食,春夏季节再喝这个可就有点燥了,不如到时我再做别的茶让您尝尝。”

    老太太喜得又用手摸一摸何当归的头,说:“经过仙翁点化之后,果然就是不一样了,从前一个月加起来也说不了这么多话,如今可算是开了窍了!川芎就是因为笨嘴拙舌,吃了多少亏也不会给自己讲个理,我一直以为逸姐儿要随她娘那样呢。”又听得何当归的话里有些药理知识,还说什么帮道姑找药治病,老太太又不由得疑惑道,“好孩子,你这识药的本事又是从哪儿来的?以前你可不知道这些啊,咦,你刚刚说你还看过书?逸姐儿你什么时候识字了?”

    前世这时候的何当归确实是不大识字的,所以刚才那一封让聂淳送的信里的字句,何当归都是用左手写的,而且竭尽所能地写成一个初学写字的人写的那种程度,四五个相同的字每个都写出一个新形状,又写了很多个错别字,整封信仅属于“可识别内容”的档次。因此刚才,老太太对不识字的何当归突然写出了一封信的事并未产生疑惑。

    “老祖宗有所不知,虽然我识字不多,不过刚好就认识这种果茶配方上的字,其他的字还是认识的不多,比如,那本记载着配方的书的书名我就看不懂呢。”何当归将热好的红果茶灌进其中两个竹筒,继续给老太太解释道,“至于说到识药,那也是这半年在罗府里耳濡目染听了一些,不过大概还比不上南苑药庐中一个扫地的童子,说出来空惹人笑话,因此我就没跟老祖宗提过。”说罢,她掀开车帘,把两个竹筒递给坐在马车上歇脚的蝉衣,让和绩姑娘、槐花一起分着喝,毕竟她跟老太太要说的话多着呢,总不好让她们三人一直干渴着等下去。这一举动又赢得了汤嬷嬷的一些好感,因为她知道养女阿绩也是赶了一夜的路滴水未进,虽然很想给她一杯茶解渴却又顾着主子在这里。

    老太太一听何当归的解释,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当初自己嫁进罗家的时候,不也是不懂一丁点儿医理药理的么?

    可是丈夫罗杜仲是正六品太医院院判,家里又开着大明第一药堂,八十年老字号的三清堂,成日里和药打交道,渐渐地也就懂得多了。在老太爷的三个儿子中罗杜仲是老大,所以自从十五年前老太爷开始四处云游之后,这三清堂就让罗东府正式接手了。老太太又是当时的东府当家主母,因此才渐渐从丈夫那里学来了一手诊脉开方的本事,甚至比大儿子罗川柏和二儿子罗川谷还强一些。

    后来几个孙女渐渐长大识字了,老太太觉得自己这半生因为懂得经济数算和医理知识,才把不爱读书的姐姐比了下去,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所以想让几个孙女学学自己的样子,有几技傍身,将来嫁了人也不吃亏。于是,老太太特意清了几位远近有名的女先生给家里的小姐上课,有时候还请一请那些从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给她们上上礼仪课,给小姐们讲讲应天府的奇闻趣事,开拓一下她们的眼界。

    在他们扬州这边,对所有大户小姐来说还有一般好处,就是这里的澄煦书院是分男书院和女书院的,也就是说女子也可以去学堂念书识字,并且可以学一些经济学问,将来管理家事的时候看起账本儿来能更加得心应手。虽然不少千金小姐对念书毫不感兴趣,宁愿坐在家里听戏绣鸳鸯,但是澄煦书院每年三次的“曲水流觞”是所有公子小姐的福利,也吸引了不少懒小姐来报考书院。

    这“曲水流觞”是古时候传下来的诗酒会的一种,在一条溪流边众人席地而坐,从上流放下一个木质酒杯。酒杯漂到谁那里停下,谁就喝干了杯中酒吟诗一首,最多就再加一些对诗或者命题写诗的花样,也没什么稀罕之处。

    可澄煦书院的“曲水流觞”的福利是,可以让男学子和女学子一同参加。女学子不必饮酒,但又增加了才艺表演的环节;男学子一方除了作诗,还有比拼武艺的擂台赛,虽然跟江湖上的那种真刀实枪的打擂不能比,但是一个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贵公子舞起剑来还是大有看头的。总的来说,这一年三次的男女学子联谊会,简直就是某种意义上的集体相亲。

    ...

31.第081章 少女时光如水

    [第3章第3卷]

    第87节第081章少女时光如水

    在澄煦书院里,男学子和女学子平时是见不了面的,只能在课余时间隔着一堵高大的红墙,侧耳听一听对面传来的说笑声,根据那声音在脑海中描绘一下其主人的美好形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于是这样一墙之隔,隔开了无数向往诗文戏曲中爱情故事的年轻之心,而且最残忍的是,不知哪位高人设定了男书院和女书院不同的下学时间,让女学子提前半个时辰放学,而她们家里的轿子都一早等在外面,一炷香的工夫就把那一群活泼得像小鸟一样的千金小姐抬得一个不剩。

    等到男学子们放学的时候,书院外的空气中连丁点儿的胭脂香气也闻不到了,只有各家的车马轿夫摆着一张张黝黑的石像样的面孔,直挺挺地站着,净等着接自家的公子下学。

    书院之中,每每诗文课上哪位学子有了什么绝妙好辞,都要在男书院和女书院之间互相传阅一番,因此,他们对于不少有才学的异性的名字都是耳熟能详的。这样一来,男学子和女学子往往是相闻、相知、向往,却独独不能相见,无形之中心头就有了一两个人的名字,一两个人的声音,非常希望借着“曲水流觞”的机会看一看心里的那个名字和那个声音是不是来自同一个人,想看看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而且“曲水流觞”之所以对女子的吸引力比男子更盛,是因为男子们外出的机会很多,见到美貌女子的机会更多,就算将来父母给自己娶的妻子不够好看,还可以再选别的美人为妾。可女子如果没有意外,那都是从一而终的,因此对挑选夫君的事虽然自己口上不说,心中却是摆在所有事情的第一位的要事。为了自己的闺誉着想,她们平时又不能外出结识公子哥儿,而家里的亲戚中适龄的公子也就那么几个,彼此知根知底的不是说不好,却缺少了一份遐想,衍生不出爱情的感觉。

    于是,澄煦书院的“曲水流觞相亲会”实现了众多闺阁小姐的梦想,一般情况下就算父母允许她们选夫婿,她们也根本见不到本人,只能拿着一堆目光呆滞表情单一的男子画像乱翻。而在“曲水流觞相亲会”上,她们却可以一次性见到一百几十位的家世门第都跟她们差不多的贵公子,还可以亲自考较一番对方的文采武功,只要彼此都有意思,再传递几封书信多了解了解,基本上就可以去央求父母去提亲或者允亲了。

    况且“曲水流觞”打的是读书学习的名义,参加之后不但不会有损小姐的闺誉,而且澄煦书院在大明的几十所书院中名列前茅,又是独独开设女子院的两所书院之其中一所,因此其名气和影响力是非常大的,在澄煦书院读上一两年的书就等于镀了一层金,将来议亲的时候也多一项筹码。

    很多大户人家找儿媳妇,不喜欢找那些成日吟诗作画和弹琴唱曲儿的女子,却喜欢找一个数算好,会打理家事的强干儿媳妇,将来就能给儿子把家里从账目到下人都管理得井井有条,让儿子不用为这些柴米油盐的鸡毛小事操心,专心去外面做大事挣大钱。

    澄煦书院这样有名气,读起来又好处多多,所以不光是扬州的大户小姐都想去读这所书院,连附近的淮安、苏州、松江、常州、镇江,甚至包括京城南直隶应天府,都有不少大户富户把自家的小姐送来读上两年的书,一边镀金一边找相公。

    十多年之前,何当归的母亲罗川芎和现在罗府的二太太孙湄娘就都曾去澄煦书院读过两年的书,两人还是同窗好友,孙湄娘跟比她大一岁多的罗府二老爷罗川谷也是在“曲水流觞相亲会”上认识的。

    罗家和孙家都是扬州的名门望族,可谓门当户对,虽然孙湄娘是庶出,可是在澄煦书院却是有名的才女,一把算盘打得飞快,看账本和理财务都是一把好手,连男子也自叹弗如。

    老太太听罗川芎提过之后,顿时觉得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心生几分喜爱,后来她发现儿子罗川谷和孙湄娘之间有书信往来,讯问儿子之后才知道他们已经互通情书半年多了,于是老太太就派媒人向孙家提亲。一开始孙家没应下来,据媒人说是孙小姐本人不同意,老太太还以为是姑娘家害羞,就想着过段时间换一个好媒人再去说说。

    因为罗家急需一个年轻一辈的掌管中馈的巧媳妇,大房罗川柏的妻子赵芪是个镇江大族赵家教出来的标准的深闺小姐,赵家里对小姐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有德。赵芪没读过什么书,连算盘都不会用,账本更是从没学过怎么看,就算是让她现学现卖也要有些数算的底子啊。总之,老太太是非常想把这个才女孙小姐说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这样子一来,即使将来自己放了权柄享些清福,未来的当家大权也可以落在二房的手里,必要的时候她指挥起来也方便些。

    过了一个多月后,京城何府来向罗东府提亲,要给独子何敬先求娶四小姐罗川芎。此件事是老爷罗杜仲和何府的老爷何晋鹏一早就约定好的,两个小辈也私下见过几次面了,也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所以老太太和罗川芎的母亲大老太太立刻齐声应下了这门亲事。又过了一个月,老太太雇佣了“扬州第一媒婆”广夏织去孙府再次为儿子罗川谷提亲,这一回那边很痛快地答应了亲事。

    就这样,罗府一次就说成了两门亲事,连婚期也定的差不多,一娶一嫁,热闹非凡。

    四年之后,罗家大少爷罗白前也被送进澄煦书院读了三年多的书,之后又被送去老太太老家四川的紫旗门学武学了两年。

    等罗白前学武归来后,他去参加文武科举考试却什么都没考上,于是老太太就安慰说,孩子才十八岁,正是所有事情起步的时候,一次两次没考上怕什么,当去学学经验了,他爹都四十了不是也什么都没考上?

    此后,罗白前仍然被送回澄煦书院深造,如今已经又读了四年,他也不着急再去考科举了,闲余的时间都在帮大老爷打理三清堂的生意。

    三清堂是在洪武九年里第一个被圣上钦定的专供官药的药堂,后来虽然又加进了关家的仁术堂和何家的药师堂,不过那两家都比不上他们“三清堂”这块八十年老字号的金漆招牌,所以那两家供应的只是普通渠道的官药,而他们三清堂却是圣上钦定的供奉宫中的御药房用药。因此,就算是科举考不中,大官做不成,他们罗家的子弟打理三清堂也一样是官商,一样有地位有名望。

    可是老太太还是很想让罗白前努把力,在努力开枝散叶的同时,也努力去考个举人进士的当一当,壮一壮罗东府的门面,不要什么事都叫罗西府和京城罗府给比下去,所以罗白前就这么一直在澄煦书院“继续深造”下去了,毕竟每年三次的“曲水流觞相亲会”他还是很喜欢的,常常都会上去打一两圈儿的擂台赛,引得无数闺阁千金脸红低叫。

    这两年里,二小姐罗白琼和四小姐罗白芍也渐渐长大了,老太太也想把她们送进澄煦书院镀了一层金,可是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现在小姐送书院读书已经加高了门槛,必须得先去报名考试,各门分数都达到良好以上才可以进书院。

    澄煦书院制定这道门槛,是因为有不少闺阁小姐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就被她们家里送去了书院,去了那里也是一门心思地奔着挑选夫婿去的。

    她们上课完全不听先生讲课,埋头绣花和染指甲,下课就跑去男书院和女书院相隔的那道红墙边上唱歌,引来对面男书院那边无数的笑声、起哄声和口哨声,把书卷气氤氲的书院弄得乌烟瘴气的。而且,那些公子们往往之后上课时也不能把心思收回去专心听讲,不少人在下面窃窃私语地议论不休,直接就影响了先生教书的效果,影响了书院的教学质量和科举中举的学子数量。这个问题就非常严重了,毕竟女子读书说到底还是为了好玩儿,可男子读书,却常常维系着全家甚至整个家族的期待。

    老太太把那些女书院的入学考试试题弄来了几套,让罗白琼和罗白芍好好地做了,又让家里的女先生给批了一回,结果发现她们几乎门门都不合格,更不要说达到良好以上了。于是,老太太又给她们多请了几个严厉一些的女先生,轮换着教她们入学要考到的各种科目,希望她们能尽快地达到女书院的入学标准。

    可这两位小姐一向都懒散惯了,每天弄头发、弄首饰和挑选当天要穿的衣服就要花去她们不少的时间,下午还要在戏台那边看一个多时辰的从应天府那边传过来的一种叫做“连续剧”的戏目,晚上老太太房里常有孙府或罗西府的亲戚走动,所以她们还要忙着去让表姐夫表哥们评一评自己的头发、首饰和衣服好不好看……所以她们学了一年多,该不达标的科目照样是不达标。

    比如,罗白琼的九九表永远背不熟,时常就要弄混一两个;罗白芍术数一科稍比她姐姐强一些,但是她年龄太小又没有定性,所以书法现在还是处于起步阶段。罗白琼曾笑话她说,她写的字就像是鬼画符,比真正的道士画符还惟妙惟肖。

    因为大部分项目都是笔试答题,因此罗白芍的字不行,就算她会作诗作文章也没有用。家里请来的那一位最权威的女先生告诉老太太,二小姐还可以去考一考入学考试,不过如果有关系最好能托一托关系,否则也是枉然,至于四小姐,目前还没有送她去考试的必要。

    老太太失望之余,也不忍多责两个孙女,觉得倘若她们真的不爱学文章,就在家里跟着女先生学学打理家务,学学针织女红和琴棋书画也是使得的。再加上她们的傲人家世和容貌,将来也照样可以抓住丈夫的心,顺应公婆的意,弹劾下面的妾室丫鬟。

    老太太心头叹息道,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孙女,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转眼之间就会长成大姑娘,就会嫁去别人家给别人家当媳妇儿。如今紧着她们玩儿,紧着把她们捧在手心里疼惜宠爱,又能疼宠几年呢?一旦嫁到了别人家里,她们可就没有像现在这般悠闲如水的少女时光可以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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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082章 医术当世第一

    [第3章第3卷]

    第88节第082章医术当世第一

    话说回来,书院里教的那些礼、乐、射、御、书、数都是那些大男人的要学的东西,身为女子就算是学多了、学好了、学成一个女状元了也没多大用处,本来送她们书院就是为了给议亲时镀层金,以及找个好相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们罗家的嫡女即使不镀金也已经足够金贵了,有澄煦书院的读书经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会因此跌价,放眼整个扬州,就没有这两个孩子嫁不进去的人家,因此,整个扬州的好男儿都可以紧着她们挑选。

    再加上二儿媳妇湄姐儿喜欢在家里办个茶会诗会的,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次聚会,那些亲戚间的公子哥儿也会邀请上十来个。如果这样还嫌不够挑,只需打着她“罗东府老太君”的名号去扬州的各大世家府第里下一张帖子,写明“请小一辈的未婚子弟来罗东府喝一喝茶赏一赏花”云云,大家就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十家里有九家都会打发上一两个聪明俊俏的后生晚辈来罗东府串一回门子,就算亲事说不成,能跟罗家联络一下感情的好事儿,多得是人上赶着来做。

    话说回来,他们家想要嫁女儿就办几个茶会,同样的,有的世家大族想要挑媳妇也喜欢办几个酒宴诗会,有时还会是好几个家族联合办一个大型的上流贵族宴会,然后他们在各大家族之间遍撒帖子。南直隶应天府,甚至是北直隶顺天府的帖子,都有可能撒到他们罗家来,只要他们喜欢出游玩耍,那每个月都能参加上好几次类似的相亲宴会。

    虽然在京城达官贵人的社交圈子里,他们罗家只好靠边站,毕竟如今罗家最厉害的京城罗府的罗杜松也就做着一个从七品太医院御医,是个在官场里永远挤不出头的小角色,就更不用说他们罗东府里几个连举人都考不上的老小子了。但是,他们罗家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有老太爷!”

    罗老太爷罗脉通今年八十一岁高龄,依然是精神矍铄,耳聪目明,他是当今圣上的故旧之臣,那可是他们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时候积累下的深厚感情。

    当年在军中,老太爷就是圣上的军医,圣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他包扎的,吃的每一碗药都是他端过去的。因为老太爷比圣上年长十多岁,那时候,圣上就亲切地称呼老太爷一声“罗老哥”。等打得了天下之后,老太爷就奉召进太医院做了御医,专管给圣上和皇后娘娘两个人看病,后来他官至正五品太医院院使,又至从四品国子监祭酒,转至从四品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直到十五年前告老还乡。

    世人都道圣上爱杀功臣,可是杀来杀去也没杀到老太爷的头上,这里面固然有老太爷识时务、明圣心、懂得急流勇退的缘故,可是何尝不是因为圣上对老太爷依然圣眷优渥呢?在这赋闲的十五年里,老太爷仅有两三年是住在家里的,而每到了这时候,京城宫里就常常打发了公公来宣旨,叫老太爷进宫给圣上瞧病。其实圣上龙体康健,什么病痛都没有,只是想老伙计了所以才将老太爷唤去唠一唠家常。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一位喜怒难测的君王,试问这个世上还有几个人能被圣上不远万里的召进宫,只为了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当年成都柴府之所以愿意让女儿远嫁扬州,说到底也是奔着老太爷的名号去的,至于为什么柴府竟一次嫁去了两个女儿,那就是另外一段旧事了。

    虽然老太爷的三个儿子都没能在仕途上飞黄腾达,但是老太爷的堂兄之子,即老太爷的堂侄罗水生,却是官运非常亨通,多年前曾在官场上风生水起,做到从四品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十一年前以丁母忧的名义退了下来。如今,他的女婿年广嗣在京城任从五品吏部员外郎,小儿子罗洽博任正六品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都是手握权柄的朝中要员。罗水生的大儿子罗绍箕虽然没入仕途,只是专心打理家里的三十年老字号的“剂制堂”,但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中过举人,有过当官的机会。

    而且,罗水生这一脉跟老太爷这一脉来往也比较密切,罗西府的老爷罗杜衡早年身体不好,只生出了一个庶女罗川椒就不能人道了,因此就从低自己一辈的罗绍箕那里过继了对方的庶长子,也就是如今的罗西府的大爷罗川乌。罗川乌现在任太医院副使,常常是在应天府和扬州两头跑,是扬州东西两府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中间这辈的子弟。

    所以总的看起来,他们罗姓子孙在官场上还是很吃得开的,罗家这个百年大族至今仍然绽放着勃勃的生机,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冒出来一个了不得的风云人物,就像老太爷那样,引领着整个家族走向更繁荣昌盛的新局面。

    说起来,他们罗家乃是元代名医罗天益之后,后来因为家学渊源,才世代行医为生。

    罗天益之子罗笔,不止把他父亲的医术更加发扬光大,后来更师从当时在元代有“金针神医”之称的窦默,将窦老神医毕生的绝学“三清针法”学到了手。当年,罗笔拜师时曾在窦神医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才让窦神医收他为关门弟子,所以罗笔为了纪念他拜师成功的这一天,也为了感念师恩,就把九月十七定为“师恩日”,年年都是三牲十果的祭拜,并且让他的儿子也这么做,于是“师恩日”就代代传了下去。

    世人都说老太爷的医术是“当世第一”,不光是对他医术和医德的恭维之词,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世上唯一一个称得上是精通“三清针法”的人。唯一学到了老太爷三四成针法的东府老爷罗杜仲也已经去世多年,而京城罗府的罗杜松天分不够,只学得了不到一成的针法。

    由于年深日久,这个“师恩日”已经不再被所有罗姓子孙当成重要祭奠的节日了,很多小辈的罗家人和嫁进罗家的外姓媳妇们甚至根本听都没听说过这一段旧事。不过身为窦老神医“三清针法”的唯一传人,罗老太爷可是非常重视这个日子的,只要条件允许,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到扬州,然后在扬州城西的他的一个秘密小院儿里闭关两日,进行只有他一个人出席的神秘祭典,没有人知道老太爷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吃不喝的做什么。

    老太爷在罗东府和罗西府都有自己的大院子,两府的人都竭尽所能地把他的院子布置的富丽堂皇之中带着清新雅致,清新雅致之中带着生机盎然,生机盎然之中带着富丽堂皇。尽管老太爷可能一年都不会进去住一回,但两府都是派有专人每天打扫老太爷的院子的,都希望他老人家哪天想起回家来了,一走进他的院子,就能看见里面生机勃勃的花草和窗明几净的屋堂。

    因为每年“师恩日”老太爷都会回他的秘密小院住两日,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他可能也会顺道去东西两府住几天。这几年因为大房的罗白前连生了三个子女,老太爷也喜欢多看两眼,因此他大多数时候都留在东府住。也正因如此,上一世的时候他才能及时出现,救了竹哥儿的一条性命,把何当归的罪名一下子从“纵鼠杀人”变成了“杀人未遂”。

    不过这一世,何当归没有留给他登场的机会。

    老太爷救竹哥儿是在他死了三天之后,而现在竹哥儿才死了还不到一天,何当归就已经让身怀幻影步法的聂淳,把那一封写有救竹哥儿性命方法的书信托寄给罗白前了。而且,何当归认为老太爷前世的药方用得太过中规中矩,没什么突破性的奇招妙举,所以她已经换掉了老太爷的药方之中的三味最主要的药材,又加了两种下泻活血的药物,清除竹哥儿体内的积毒和寄生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白前照着信上写的办法做,就可以救回竹哥儿的性命。

    当然,世上没有万保无失的药方,更何况,前世的老太爷开的方子可是摆弄了半天竹哥儿的“尸首”,望闻问切之后拿出来的一个方子,而何当归却从未见过死去的竹哥儿,竹哥儿所有症状的了解也是前世回罗家之后从下人口中的八卦里听来的。

    尽管如此,何当归还是很想试一试自己改良过的药方,代价是如果不成功的话,不止救不了竹哥儿的性命,还会堵塞住他全身的毛孔,到时候就算老太爷再用他的方子去救也没有用了,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当归就真的变成“杀人凶手”了。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而老太爷又揭破了此事,那么就算何当归拿着“梦中的老神仙”当做挡箭牌,她在罗东府恐怕也呆不下去了,而母亲也会因此被大房的人一起记恨上,成为有家回不得的人。

    何当归并非是狂热的医理实验者,要孤注一掷地拿别人的性命做实验,明明有一个一定能救活人的性命的方子不用却要擅自改动。而是身为一个医者,她总是想用最好的方法,尽最大的努力,让病者承受最少的苦楚。

    所谓病去如抽丝,前一世的竹哥儿醒来足足花了三个时辰,而且体内的积毒大部分都没有排出,所以他足足调养了半年才能正常地下地走路说话,却也因此留下了一世的病根,形销骨立,身材佝偻,后来,据说因为他不能人道所以就没有娶妻。从那以后,人们再也不会错认韦哥儿和竹哥儿了。眼看着双胞胎弟弟被自己害成那样,韦哥儿的心中想必亦是十分之不好受,以至于前一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娶妻,反而在家中遍养男宠取乐,大房的香火传到罗白前这里就断了。

    大房的赵氏和董氏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一直都把闹鼠患的事全部都栽在何当归的头上,一直把何当归认作是那个害了竹哥儿和韦哥儿一辈子的罪魁祸首。所以在前一世里,何当归面对大房的人,就像永远背负着一个还不完的天债。

    每次大房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办,比如给大老爷求官,比如给大少爷谋职,比如给董氏的女儿燕姐儿向武状元常诺提亲,一次说不成就要她接二连三地再去说,又比如要她帮三清堂对付药师堂,要她在药师堂的药中做手脚,她拒绝赵氏说自己的医术不能用在害人上,赵氏就立刻重提竹哥儿的悲惨往事……每一次,赵氏和董氏总是那么理直气壮地跑来,要求她做这做那,只因为在赵氏和董氏的心中和口中,她就是先害了竹哥儿,又害了韦哥儿,她欠了他们全家的大债。

    何当归虽然自认跟赵氏和董氏十分不睦,可却跟那两个双胞子表侄无甚大的仇怨,前世看到那样一个羸弱的竹哥儿她还是颇有不忍的,所以想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救治他。

    如果自己的药方无误的话,那么竹哥儿就能在身体恢复生机之前就把毒素和腹中的小虫排出,而后在一个时辰内他就能醒过来。这样一来,竹哥儿只需调养一两个月就能恢复康健,长大以后也能正常地娶妻生子。相信如果让竹哥儿自己来选的话,他也会愿意冒着不能重回人世间的危险,试一试自己的这个新药方的。

    而自己也因为改动药方而承担着一份风险,就权当是报答外祖父罗杜仲前一世秘密留书传授“三清针法”的恩德,还他罗姓子孙的一条性命和一副健康的体魄了。她何当归两世为人,有仇必报,有恩当还,虽然罗家对于自己仇大于恩,但是恩情却不能被抵消,无罪之人理应得到救赎。

    当然,这也是一场何当归跟老太爷罗脉通之间的医术较量,到底谁才是那个“医术当世第一”的人,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从竹哥儿身上找到答案。

    ...

33.第083章 她跟她爹有仇

    [第3章第3卷]

    第89节第083章她跟她爹有仇

    “没关系逸姐儿,家里有的是好先生,一定会教会你识字的!只要你肯下苦功夫,过上个两三年,虽然你依然赶不上琼姐儿,但总可以跟芍姐儿比一比的!”老太太安慰何当归道,“你不知道,芍姐儿迷上了京城那边的新戏目‘连续剧’,加上你又不在家,她老说书房里呆着没意思,所以她已经几个月不去听先生讲课了,现在就是你赶超她的最好时机!”

    何当归担忧地问:“四妹妹她不去上课听书,这样没关系的吗?我之前听她说过,老祖宗可是一直都想让她和二姐去澄煦书院念几年书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老太太想到此事不由又叹了一口气,说:“唉,我就是个天生的操心命,她们自己的爹娘不积极,我却在这里操心操个不停。虽然说以咱们罗家的家世,琼姐儿和芍姐儿将来肯定是不愁嫁,我却想让她们再多一些真才实学,不管什么技艺都多多少少地学上一点,将来总能派上用场。其实走关系进书院咱家里也不是没有,当年老太爷曾任国子监祭酒,手下的那个魏理事就是如今的副院长,可是……好歹要等琼姐儿把毛笔字写得能像个字啊……至于芍姐儿写的那一手字,我都不好意思去跟魏院长张这个口!”

    “老祖宗,你莫忧心,其实四妹妹为人聪明伶俐,要比我强得多了,她现在只是年幼贪玩,不爱坐下来学罢了。”何当归柔声宽慰老太太说,“等她哪天喜欢上读书写字了,说不定能一口气学成一个女状元呢!”

    老太太“扑哧”一笑,摸一摸何当归的头说:“你这丫头倒会哄我!咱们罗东府连个‘男举人’都没能教出来,哪里能教出一个‘女状元’来!”想到刚才何当归写的那一份信,老太太连忙打听道,“逸姐儿,我瞧着你的字写的大有进步啊,比起你出事之前的字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你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呢?”

    何当归谦逊地垂下了头,微笑道:“哪里有老祖宗您说的那般好,其实我的字简直丑得不能见人,若不是此事十万火急,我是没脸面拿这样的字出来见人的。至于说到练字的方法,那可就要感谢道观里的师傅们了,只因我在山上倍感无聊,见她们不少人都在埋头抄经文,于是我也跟着随便抄了几天,渐渐就有几个字写熟了,呵呵,虽然还是很丑,不过有几个字的笔划写法,我已经不用看书就能默写了!”

    老太太听得又喜又忧,喜的是逸姐儿写字已经入了门,忧的是这个方法对于芍姐儿并不适用,于是她摇头道:“可是芍姐儿那个丫头不像你这般有定性,就算是放十个会写字的丫鬟在她面前天天写月月写,她也不会去跟她们学的,唉,等她将来嫁了人可就轮到她婆婆头去疼了,当家主母平日里也是要写写画画的……”

    汤嬷嬷听得老太太一直光逮住四小姐写字不好的事讲个不停,却忽略了四小姐真正犯下的大错,于是她突兀地插嘴问何当归:“三小姐,你的手还痒痒吗,老奴这里有九姑给的清毒败火散,虽然也不是十分管用,但搽了之后现在一个时辰才痒上一次,痒起来也不那么难受了!”说着把一个蓝瓷小药瓶递给她。

    嬷嬷啊那是因为你沾到的分量少,所以症状已经慢慢消退,跟这清毒散没有关系。何当归在心里默默地这样说道,旋即却低头感激一笑:“多谢嬷嬷的好意,那当归就愧领了。”她拨开瓶塞,取用了一些又把药瓶还给汤嬷嬷。

    老太太抚一抚何当归纤细的肩头,低声劝说道:“逸姐儿啊,这件事情我已经听红姜提起过了,刚才在来道观的路上,红姜她也曾劝我好好去约束一下芍姐儿,还说应该把芍姐儿送到道观里里住两个月磨一磨她的性子。可是你四妹妹毕竟年幼,比你还小一岁,这些不良药品一定是她身边的刁奴撺掇着她买的。毕竟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从小儿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肚里藏不住话,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子,这一点很随她娘……”

    何当归微微垂着头,侧耳倾听着老太太那和蔼可亲的声音娓娓传来。前世的时候老太太其实是比较寡言的一个人,跟何当归长篇大论的说知心话的时候并不多,每次老太太突然讲很多话的时候,一般都是因为有事情要劝她,而且那些事通常都跟二房的那帮人脱不了关系。这样听着听着,何当归更深地垂下头,微微地笑了,呵,毕竟是嫡亲的孙女儿嘛,任谁都不忍苛责的,人之常情耳。

    半年之前,传说中的三小姐何当归来到了罗家,老太太也一视同仁的让她去书房跟罗白琼和罗白芍一起听女先生讲课。

    因为何当归是个“插班生”,女先生要先考较一下她的水平,就让她以“落花”为题写出一篇千字文章来给她看。何当归为难地告诉女先生,自己写不出来。罗白芍“噗嗤”笑出了声,罗白琼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一声。

    女先生皱一皱眉,没想到这个插班生的底子居然这么差,顿一了顿之后,女先生又让她以“春水”为题写出一段百字文言文来给她看。何当归绞着自己的衣袖,低头告诉女先生,自己还没学过文言,只能在日常交流中听懂一些“之乎者也”,更深的就不是很通了。罗白芍眼珠一转将头探过去,跟罗白琼一通嘀嘀咕咕,然后罗白芍抬起头来好心地告知女先生:“她是在乡下农庄上长大的,你就提一些有关那方面的问题问问她!”在罗白芍的眼中,女先生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下人,因此她对女先生说话也总是用一种颐指气使的口吻。

    女先生对罗白芍的这种命令式语气有些不悦,因此并不按对方的吩咐做,而是让何当归以“父恩”为题写出一首五言绝句来给她看。何当归呆了一下,方嗫嚅地告诉女先生,其实自己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会写的字加起来统共只有二十几个,更加做不出什么诗来。这其实就是何当归当时的真正水平,可罗白芍却突然大叫:“先生,她在说谎!她明明是因为气你出的这个题目不好才赌气不写的!她跟她爹有仇,而且她不是她爹亲生的!”

    女先生听得一头雾水,虽然搞不清楚这个新来的三小姐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但是因为何当归和罗白芍扰乱了上课的秩序,所以女先生按照老太太要求的“对她们要尽量严格要求,不要顾及她们的身份”,罚她们面壁思过一个时辰,并且第二日要各交一篇以“父恩”为题的千字文章。

    前一世的时候,何当归一直到九岁都是在农庄上生活,白天下地劳作,晚上纺线磨豆腐,从没读过一天的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后来罗川芎被诊出无法生育,才把跟第一个丈夫生的何当归接去跟第二个丈夫何阜的全家同住。尽管何当归第一次见面,就按照母亲事先的嘱托,痛痛快快地“爹”、“奶奶”、“姑姑”、“姑父”把所有人叫了一遍,但是那些人却没有一个肯于吱声的,个个都把心中的不快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罗川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常情况下正妻有疾不能生育了,自然是要立刻张罗着给丈夫纳妾才对,把这么一个拖油瓶弄过来算是怎么回事?要他们家何阜帮别人养便宜女儿?他们家何阜自己都还没有子嗣,这样耽误下去他们何家岂不断了香火?

    本来,罗川芎年龄比何阜大三岁,又嫁过人生过孩子,打心里就感觉非常自卑,如今查出来她早年曾用过大量麝香,已经不能给何阜生孩子了,她心里就更加慌张了,自然不想立刻就把别的女人弄进家门分走自己的丈夫。她私下里想着,既然丈夫说他喜欢小孩子,那不如就先把自己的女儿接来同住,每日里逗他开心一下,等到自己跟丈夫的感情加深之后,再给他选一两个老实巴交的小妾生个儿子,那样一家人有儿有女就圆满了。

    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尽管何阜一家的不悦之意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罗川芎还是请来了扬州最好的琴师和舞师教导女儿,让她没日没夜地学弹琴学跳舞学唱曲儿。每次罗川芎听到师傅说女儿学会了什么新曲子新步法,就会把她硬推进何阜的书房里,让她对着何阜又唱又跳又弹琴,以期能用这种方式打动何阜,挽回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一开始,何当归很听话地照做,觉得学这些音律类的知识虽然比种田还要辛苦几倍,但是其中却有不少有趣的地方,渐渐地也学得入了迷。但是在何阜的书房里唱歌跳舞到第十个月的时候,不知不觉长高了一个头的何当归渐渐地就不想再给“爹”跳舞了,因为每次走进那间书房,“爹”那幽深暗沉的目光总是把她瞧得怕怕的。

    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何当归就撒谎说,学舞学琴的实在太累了,所以自己以后不想再学了。母亲不允,她心头委屈就出言顶撞了母亲,惹得母亲勃然大怒,打了她一个耳光,责令她必须要继续好好地学下去,而且要学更多更好听的曲子和更多更好看的舞蹈。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何阜花钱疏通了关系,谋到一个正八品的京卫指挥使司知事的职位,还在京城购了一所宅子,当然,这两样用的都是罗川芎的嫁妆钱。上任之前,何阜先买了三张船票把他自己的母亲、姐姐和姐夫送上了驶向应天府的客船,并向妻子解释说因为他们从未去过京城所以想先去逛一逛。

    又过了几日的某一天夜里,一身紫衣的何阜悄悄来到了何当归的闺房中,先是将她拍醒,然后又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出声,告诉她现在“爹”要带她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让她不要反抗乖乖地跟“爹”走。

    ...

34.第084章 女先生失节操

    [第3章第3卷]

    第90节第084章女先生失节操

    何当归睡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被何阜唤醒,黑夜之中对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仿佛烧着两团簇簇的火焰,诡异的感觉令人透不过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自从住进这个新家里之后,何当归虽然有了亲娘,反而常常感觉不如从前在农庄上住的踏实。记得在农庄上的时候,整个庄上的人,上至七旬多的老人下至四五岁的娃娃都要干活挣自己的口粮,假如家里出了壮丁种田,那么那一家的老人孩子就能在屋里剥剥玉米晒晒谷子,做些轻松的活计;假如家里没有壮丁,那么四岁的奶娃娃也要丢进地里干活儿,何当归所在的钱老五家就属于后者。

    整座农庄其实都是罗家的产业,不过当年何当归被送去时有人很好地隐瞒了这一点,没有人知道那个整天在地里抠泥巴的女娃是他们东家的千金小姐。彼时,何当归虽然整日间汗如雨下的劳作,但是却完全不知愁滋味,粗糠菜叶也咽的很香甜,因为那都是自己的劳动所得。

    住进这一所名为“何宅”的母亲名下的宅子后,何当归住的是标准的千金小姐的闺房,妆台上摆满了珠翠和胭脂香粉,满屋的玩件和摆件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成日里喝着上等香片,闻着铜炉鼎中青烟冉冉的香木。这些奢华的生活都不能让她找到一点点家的感觉,而且“爹”、“奶奶”、“姑姑”、“姑父”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坐立不安。

    所以,在这个三更半夜的时分骤然看见“爹”那一双发亮的眼睛,何当归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

    何阜被她叫的吓了一跳,刚想采取什么措施的时候,院子对面的某间房屋里的灯火突然亮了,一道灯光打在何当归的闺房那美丽的窗花上。何阜犹豫了一瞬,最后又看了何当归一眼,就从他刚刚爬进来的侧窗一跃跳走了。过了片刻工夫,有个丫鬟来敲门问候何当归,脑子中依然一片混沌的她勉强用一些支离破碎的语句把对方打发走。

    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后,清晨刚起来,何当归就听见正堂那边,母亲正在大声怒斥下人。她走近一些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母亲早起后就发现她的丈夫和丈夫这几天打包的所有行李都不见了,讯问了十几个下人,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于是母亲就拿那些下人出气,亲自拿了一把戒尺挨个儿打他们的背脊,打了一小会儿,她那白玉般的手指就疼了,于是她扔开戒尺坐在门槛上发愣,愣了一会儿又开始伏在门框上啼哭。

    见到母亲这样,何当归心中很有些不忿,于是上去劝母亲不必为这种人难过,他们都走了正好,她早就想说了,他们一家人都好讨厌。

    母亲听完又是肝火大动,把失去丈夫的悲痛转而撒到她的头上,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通“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样子,没有规矩,没有教养,不敬长辈”之类的话。堂上的十几个下人全都是母亲出嫁时从罗家带出来的,这一番训斥的内容后来在他们重回罗家的时候被传播开来,也传到了罗白芍的耳朵里,因此罗白芍才会对女先生嚷嚷出一句“她跟她爹有仇,而且她不是她爹亲生的”这种话。

    母亲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就这样不辞而别了,毕竟自己一直对他体贴温存,百依百顺,简直就是个模范贤妻,虽然不能给他生孩子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她也许下了以后会给他纳妾的,况且他不是也挺喜欢自己的女儿逸姐儿的吗?

    于是,母亲又干守着宅子等了两个月,却连一封从京城捎来的书信都没等到。下人们成天给她出着主意,第一个说应该派一个人上京去看看,第二个接着说,如果看到他在京城另娶了他人,可以告他一个重婚罪,并把之前被骗的一千两银子讨回来,第三个说北直隶顺天府的堂老爷罗水生的女婿年大人现在就在京城做大官,咱们可以请他帮忙出头,抬手之间就把那个姓何的给整倒了……

    这两个月间,母亲看了不少易理算卦的书籍,渐渐觉得一切都是命,或许她此生注定没有丈夫偕老,也强求不得的,于是她把宅子典出去回了罗家。

    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向一直信奉道教的老太太打听附近哪座道观灵应,并可以让香客留宿。老太太向她推荐了罗家早年出资修建的三清观,说那里虽然离家远一些,但那里的环境清幽,条件也舒适,最适合散心,以前自己也曾在那里住过半年,如果吃不惯素食也可自带两个厨子在小厨房单做饭。于是将何当归安顿在西跨院后,母亲就飞奔去那个地方,去寻求心灵上的安宁了。

    跟着母亲住的这一年时间里,何当归苦练了一手好琴,几乎能比得上那些从小开始学琴的千金小姐们,而她跳的舞蹈,唱的词曲儿也都能够登堂表演一场,博人一笑。假如女先生要考较这些的话,那么何当归这一年学得的成果倒是可以拿的出手,可是现在,女先生却罚她和罗白芍面壁思过一个时辰,再交一篇以“父恩”为题的千字文章。

    面壁思过的时候,满腹忧郁的何当归见罗白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于是就向她打听那位女先生严不严格,如果功课交不上会怎么样。罗白芍瞟了她一眼,突然笑嘻嘻地从腰间摸出一颗黑药丸说,那女先生很凶悍的,谁功课写的不好她就抓谁的脸,不过如果你把这个糖豆豆吃了,我就替你写功课,不骗你的咱们可以拉勾勾为证。

    何当归困惑地咽下了那个味道苦苦的“糖豆豆”,又跟对方细嫩嫩的小指头打了一个勾勾,下课回西跨院之后,她虽然心里有些不踏实,但那个功课她确实做不出来,就只好放在一边了。

    第二日起床,丫鬟问何当归想穿哪件衣服去上课,她动了动嘴,嗓子发出一阵破锣般的嘶嘶声,连试几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心头立刻升起了疑云万朵。

    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到了书房门口,女先生双目蕴泪地跑出来,把几张纸丢在她的脚下,厉声哭诉,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竟然这样子写我,难道你家里人从没教过你尊师重道吗?你这样的学生我教不起了,这个月的束脩我也不要了,告辞!说罢愤而甩袖离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何当归站在原地,低头细看脚边那几页字迹工整的萱花纸,却不能找出一个认识的字,来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书房里,罗白芍挎着罗白琼的胳膊低笑道,没想到那个女人未婚生子的事竟是真的,哼,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走了正好。罗白琼白了她一眼,用鼻音娇滴滴地说,喂,你别扯歪了我的云纱苏绣披肩,这个是我照镜子弄了很久的,今晚还要穿给表哥看呢。

    仅仅半天之后,三小姐才上了两天的课就气走了一位女先生的事迹传遍了整个罗东府。老太太也生了一通气,因为这个女先生是她选了很久才选中的名师,才授课几个月就把琼姐儿芍姐儿的诗文课的成绩都提高了不少,如今竟被逸姐儿气跑了!汤嬷嬷连忙让甘草奉上了一杯梅子茶,宽慰许久才让老太太息了怒气。想到罗川芎走之前曾再三拜托她照料逸姐儿,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唉,毕竟不是咱们家里养大的小姐,性子实在太野了,不过模样倒是个出挑的,以后再慢慢的教吧。

    何当归的嗓子能重新说出话,是七八天之后的事。嗓子好了之后,她本想去找老太太告状,说之前那个其实是四妹妹的恶作剧,那女先生是被四妹妹代替自己写的一篇文章气走的。可再转念一想,女先生布置作业的事就只有她、四妹妹和二姐知道,假如她们根本不承认有写作业这回事,那老太太肯定会信亲孙女多一些,自己不但什么公道都说不回来,还会跟四妹妹结怨……于是她忍气作罢。

    后来,类似的事情每个月都会发生两到三次,尽管何当归曾被罗白前形容为“迟钝”的头脑在罗白芍的“训练”之下变得灵活机智了不少,已经能处处小心提防着不中对方的计。可是,活泼可爱的罗白芍俨然已经把新来的三姐姐当成一件新奇的玩具,如果耍弄三姐姐的计策成功了,罗白芍固然高兴的手舞足蹈,可是如果不幸被稍微变得狡猾了一些的三姐姐躲了过去,罗白芍不但不气馁,反而会对她产生更浓厚的兴趣,努力设计出更精灵古怪的陷阱让她中招。

    概括一点来说就是,何当归上她的当,她会开心地多吃下一碗饭;何当归不上她的当,她却会开心地吃下一整桌子的饭菜,然后精神饱满地继续设法让何当归上她的当,并且永远乐此不疲,不管玩儿上多少次她都不嫌腻歪的慌。而且,据老太太方才所说的,自从何当归这一件有趣的玩具离开后,罗白芍“老说书房里呆着没意思,已经几个月不去听先生讲课了”。

    “呵呵呵,芍姐儿是个活泼可爱、精灵古怪的小丫头,她是喜欢跟你玩儿,才会在你的衣服上撒那些东西,心中其实是没有恶意的。”老太太的眉目慈祥得就像是一尊殿上的神像,好声劝解何当归说,“或许你四妹妹根本不知道那‘刁山药’是一种什么药,都是她身边的那些刁奴才拿给她的!你是个好孩子,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把她院子里的奴才全都打发了换一批新的,等咱们回了家,我就让你四妹妹给你斟茶赔罪,好不好?”

    何当归笑得眉眼弯弯,连连摆手推辞道:“不必不必了,我也晓得四妹妹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哪里需要让她赔罪这么正式呢?呵呵呵,四妹妹她待我是极好的,常常会做了好吃的东西送给我呢,所以我对她是十分感激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看到何当归那副“迟钝”的傻大姐模样儿,汤嬷嬷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主持公道地说,“老太太,这一次老奴不能装聋作哑地为四小姐隐瞒了!依老奴之见,四小姐她根本就是故意要害三小姐,而且意图要毁坏三小姐的清誉!老太太,四小姐小小年纪就如此工于心计,这绝不是什么好苗头,因此老奴恳请老太太一定要狠下决心,好好地治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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