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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落英     大宋桃花使txt下载     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4节 宝珠女

    黄金绵将墨笔放下来,微微一定,拿起了木炭条,先勾描了一个轮廓,看样子她是要画一幅山水图,并非是孟大先生提出的,她喜爱之物,比如花鸟虫鱼之类的。

    在这园林之中不乏文雅之士,看到这样一个美貌的女人作画,都慢慢围了过来。

    黄金绵动作加快,将山峰画将出来,这幅画作有四尺宽,纵然是她动作很快,也费了大半个时辰,中间方进石看她辛苦,给她桌角放了一杯茶水,她也不理。

    此画未成就已经有人称赞,到了完成,更是有识货不识货者都赞不绝声,这副作品并非远景,而是中近景像,在一处景色壮丽的绝壁崖上,一个少年面向深崖,双手负在背后眺看远方景色,这少年虽然画的是后背,但是衣着靴子却和今日方进石的装束一模一样。

    黄金绵完成画作,放下笔来对方进石道:“夫君过来题个名罢了。”

    方进石走过来笑道:“我题个什么好呢?”

    黄金绵道:“若是一时想不到,就落个拓吧。”方进石拿起笔来,在空白处写了自己的名字“方进石”三字,写完直腰再看,直觉自己这三个字太丑,破坏了这极好的一幅画作的整体性,黄金绵让他题名,无疑是想给他面子,这样的作事方法梁翠容会做,黄金绵今日也会了。

    蔡孟点头赞道:“好画,当值百缗钱。”

    四海商号的大总管孙德在一旁却道:“画的虽是不错,但方公子若是小夫人最喜爱的,就不应该如此作画。”

    黄金绵扭头道:“如何不该?有何不妥?”

    孙德道:“画上方公子站在绝壁,前行无路,除非转身从原路而退,否则纵然前方风景再好,又有何用?”

    黄金绵道:“原来你没有注意到他脚边的绳索,前路虽难而险,危机四伏,但是他总能够绝处逢生,解除困局,我夫君是天底下最有办法的男子,任是一些宵小无耻之徒,故意使一些下乘手段,他总有办法解决。”

    她来就是牙尖嘴利的女人,这一下既吹捧了方进石,又直接开骂,孙德给她呛了回去,想骂将回去,又想着她是女人,又是方进石的小妾,未必不便开口,蔡孟哈哈一笑,向季长安道:“季掌柜,这幅画替我付一百缗给方公子,回去给我装裱好了送到我家里去。”

    季长安躬身答应一声,此事就算过了,史浩看众人即将散开,忙道:“还请宝珠姑娘再弹唱一曲。”他是存了心的要让宝珠挣面子,宝珠姑娘今日能来,除了不想得罪周金鹏这些人之外,还是因为此次前来的都是一些头面人物和他们的家眷,是个扬名声的好机会。

    宝珠走到琴前道:“那我就再弹上一曲给各位助助兴如何?”

    她的琴艺确是不凡,史浩及一些纨绔少年都高声叫好,宝珠扬起玉腕准备弹了下去,那波斯小王子里卡安忽然道:“且慢!”

    这波斯小王子自到来之后,并不多言,只是随意的看看别人斗鸡游戏,听听别人的诗作,平江府也算是繁华州府,对他这样的异族人也并不是特别稀奇,也并无过多人注意到他。

    宝珠马上停了下来,她也不说话,静等这里卡安说话,里卡安歪着头看了看她才道:“你可知道,我是专程为你而来。”

    宝珠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一笑,向里卡安福了一福道:“谢公子高看宝珠了。”她名头在外,平时也经常有慕她艳名而来的纨绔少年,丝毫不奇,只是这波斯王子毕竟是外邦异族,就从来没有过了。

    里卡安王子道:“听说你身价五百贯宋钱,我想买下你,需多少钱?”

    这种场合之下,也确实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但是他就这么说了,宝珠尚未说话,史浩已经大笑了道:“宝珠姑娘若只是这般身价,我一个穷书生都想办法早就买下了,还轮的到阁下。”

    里卡安王子道:“那也总是有个数,五千贯够不够?”

    宝珠虽然名声够亮,但是这五千贯确实已经是个大数目了,也足够买下她了,史浩这种读书人最是看不起满身铜臭、什么都拿钱来买的商人了,而且还是个外邦异族的商人,他满带嘲讽的口气道:“你再加一倍试试看能不能打的动宝珠姑娘?”

    里卡安王子却向宝珠姑娘点点头道:“那好,就一万贯,你只要答应,我立时让人送一万贯过来。”

    这一万贯对宝珠来说,无疑是个非常震撼的数字,她听都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勾栏院的行首歌伎让人出一万贯买下了,这绝对是创下纪录的一个财富数字,宝珠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史浩看了宝珠一眼,向里卡安道:“宝珠姑娘岂是贪图钱财之人?她万万不会跟你漂洋过海到万里之外的异邦去受苦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里卡安王子言语之间实在霸气,史浩看了宝珠神色,他自己都感觉到有些色厉内荏了,生怕这宝珠会动心答应了此人,里卡安王子道:“我买下了她,怎么会让她受苦?她也不用跟着我到波斯王国去,随她去哪里,我都会安排。”

    孙德和这里卡安认识,还是一起来的,此时上前道:“想不到王公子是这般的痴情,宝珠姑娘命好,合该遇到王公子这样的贵人。”

    里卡安王子却叹了一口气道:“个人心酸悲伤,谁又会明白呢?”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抬起头来对宝珠姑娘道:“你若是答应我,我会安排你到任何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你若是想嫁人,我就替你安排一个你想嫁的男子,此生此世,我都会让人按时给你们送钱,绝不会为难你。”

    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方进石史浩等人,都听的糊涂了,这波斯小王子里卡安原本出大价钱要买下宝珠,还说专程为她而来,却又是这样的条件,他买下宝珠,难道只是把她供起来?若是他受惊于宝珠的容貌,心怀敬意,却又是完全不可能的。

    众人一起都向宝珠望了过去,宝珠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向了这位里卡安王子福了一福才道:“多谢公子抬爱了。”

    里卡安王子看着她道:“那你是答不答应了?”

    宝珠低头想了一下道:“宝珠身在勾栏肆,答不答应都由不得宝珠自身作主,公子厚爱,出的价钱必然得偿君心。”

    里卡安点头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宝珠款款一拜道:“虽说宝珠并不清楚公子所为是何意,但是公子知道宝珠身价五百贯之缘由,定是和他有关,按说公子出价之后宝珠已无话可说,但公子若是买下我去送给他,宝珠誓死难丛,若非是他,宝珠任由公子处置。”

    里卡安王子道:“当初不是你自己定下的吗?你这么说,我也有点不明白了……”

    宝珠站在那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黯然不语,里卡安王子定了一定一扬眉头,又道:“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之所以买下你,也是不想让你见到他,最好永远永远不要让他见到你。”

    宝珠低下头道:“已经迟了,昨日我已经见到他了。”

    里卡安顿足道:“我还是来迟一步,这如何……如何向她交待呢?”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外边走边道:“我走了,回头让人送钱给你。”他急步而去,留下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此时场中,除了宝珠可能知道他说一些话是何意外,外人无从知道了。

    史浩看着这里卡安远去,上前对宝珠道:“这波斯人好奇怪,宝珠姑娘你没事吧?”

    宝珠轻轻叹了口气,道:“奴家很累了,想回去了。”

    史浩道:“我送你吧。”

    宝珠摇了摇头,向了周金鹏道:“周大官人,我……”

    周金鹏马上道:“那要问问方小公子愿意不愿意你回去,别人出的起大价钱,方小公子也一样出的起。”

    宝珠向方进石投以探询的目光,方进石笑道:“宝珠姑娘有事,那就请先回了。”

    宝珠再向方进石福了一福,这才带了琴师丫头一起回去,蔡孟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手按盖子放在桌面,孙德会意,向方进石道:“方公子,商号里还有些重要的事处理,我们先回去了。”

    方进石连忙和他假意客套两句,蔡孟已经站了起来,方进石和周金鹏季长安一起送两人到了门口桥头,蔡孟上了马车,临到进去里又转过身来向方进石道:“兄弟吃的惯狗肉么?”

    方进石道:“吃的惯。”

    蔡孟道:“那好,明日午后桂花巷,我请兄弟一起吃狗肉。”

    方进石道:“也好。”

    蔡孟钻进马车之中,车夫打马而行,渐渐远去了。

    方进石三人一起重回到百花会宴上,季长安看周金鹏离开一下,对方进石道:“桂花巷虽不是鸿门地,可这狗肉也并不是那么好吃的。”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此时我不怕孟大先生来找我,还担心他不来找我呢,季掌柜的放心就是了。”

    季长安看看他,不再多说什么,方进石看着黄金绵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依然光彩照人,走过去道:“时候不早了,我准备了一些衣服料子给来的女眷们,你替我做人情了,这个不难吧。”

    黄金绵道:“对我来说难了,我又不认识那些女眷。”

    方进石笑道:“不认识也要送出去,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助我成就大事。”

    这个对于不太擅于交际的黄金绵来说,当真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方进石怀念起梁翠容来了,黄金绵有黄金绵的好,梁翠容有她的长处,只是她现在回汴梁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有两个女人真好。

第266节 心机相

    这狗肉煮得其实十分无味道,方进石咬了一大片嚼了咽下,就再也不想吃了,他正在想着要不要放下来时,蔡孟望着他道:“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生熟不分真好胃口,不像我这样的老不中用了,吃东西之前要再三掂量掂量,是否自己吃得消否?”

    方进石将腰板挺直了些,迎着蔡孟的目光道:“孟大先生说的……可是这狗肉?”

    蔡孟看着他的眼睛定了片刻,然后微笑道:“蔡某自然是说的狗肉,小兄弟多心了。”他的神色之间竟然有些像是在掩饰尴尬,那是因为方进石忽然发狠,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方进石将手中的狗肉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后竟然掀起自己衣襟,把这狗肉塞进自己怀中,掩好衣服又束了束腰间衣带,还在外面衣服上拍了两拍道:“孟大先生赏赐的狗肉,须带回去给伙计也尝尝味道。”

    这狗肉难免汁水淋漓,又是油腻,他却就这样揣入自己怀中,他这么充愣,实在是让蔡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蔡孟盯着他腰间鼓起的地方,平静的道:“狗肉只有这么一份,你若全要了,其他兄弟可就没得吃了。”

    方进石嘿嘿一笑道:“这个我管不着,孟大先生给我的,小弟我也不敢不受,也不得不受,是不是理当如此?”

    蔡孟并不回答他这个话,长笑起来,方进石跟着他也大笑起来,甚至故意比他笑的更是大声,更为嘹亮。

    若是换了他人,这相对大笑之后,方进石必定与之一笑泯恩仇,心中隔阂尽消,但是与这孟大先生大笑之后,他却心底的斗志更为坚定,所谓道不同,不相谋,他和这蔡孟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起来,他和这蔡孟并无私仇,甚至才刚刚认识不久,但方进石却深深感到了来自对方的敌意,感到这孟大先生想把他控制在手,让他俯首帖耳,但他方进石就是不想让别人这么控制他。

    蔡孟忽然收住了笑,冷眼看着方进石在笑,方进石看他停了大笑,也静了下来,蔡孟拿起酒壶,在他面前的杯中倒满了酒,淡然道:“喝酒。”

    方进石犹豫一下,很快拿起酒杯仰脖子喝了下去,他将杯子重重在案上一放,大声道:“好酒。”

    蔡孟道:“你难道不怕这酒不醇?”

    方进石道:“以大先生的地位名望,不醇的酒如何能拿出来招待自家人?方某不才,相信大先生绝对不会害我。”

    蔡孟看着他点头道:“郓王爷真是知人善用,小兄弟少年老成,后生可畏啊!”

    方进石也不知他此言是真是假,于是道:“赵三哥派我来替他看着这摊子买卖,如今我来了这么许久,却连封报平安到达的书信都不敢给三哥奉上,实在愧对郓王爷所托。”

    蔡孟道:“我已派人报于郓王爷知道你已平安到达了。”

    方进石拱了拱手道:“孟大先生费心了,我本想自己写封书信呈于赵三哥,可是赵三哥派我来是替他收茶的,眼见清明在即,我却两手空空,实在无颜提笔啊。”

    蔡孟嗯了一声道:“四海商号已在收茶了,兄弟莫急。”

    方进石道:“在下知道孟大先生很忙,也很想替孟大先生分忧,须得大先生一句话来。”

    蔡孟道:“你想自己收茶?”

    方进石道:“不知可否?”

    蔡孟点了点头道:“你想要多少本钱?”

    方进石低头沉思了一下道:“赵三哥派人来说,要给我两百万贯宋钱做本。”

    蔡孟眯了眯眼,半天不说话,方进石也这么静静等他开口,过了许久,蔡孟才道:“两淮之地,一时之间也没有这许多茶叶收成,用不了两百万贯,我先给你五十万贯,余下的明年再给你,如何?”

    方进石微一沉吟,马上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大先生了,只是不知这笔本钱我何时可以调用?”

    蔡孟道:“两天之后,你找季掌柜的就可以了,不过我有话先说在前头,这钱你可以调用,就以今日茶价为准,在今年白露之前为止,须得收够这五十万贯茶叶装船出海,你可办到?”

    方进石愣了一下,盘算了一下蔡孟的条件,应该也是不难,因为此时新茶未上市,到了春夏之后,茶价必跌,两淮之地,江南产茶所在,应无问题,就答道:“在下必全力而为。”

    蔡孟笑了一笑,又在他面前倒满了酒道:“喝酒。”他也不说如果方进石办不到怎么办,其实他不用明说,方进石也知道,如果他没有收够这五十万贯的茶叶运到金国去,他必然会被蔡孟一脚踢开,蔡孟必然也有办法让郓王赵楷也无话可说。

    蔡孟静静看着他把杯中酒饮尽,然后用一种很随意的口气微笑道:“闻听兄弟来的路上,可有些不太平?”

    方进石道:“是有这么回事,过泗水之时,遇到了水上的盗贼。”

    蔡孟道:“自方腊之乱后,这江南也有些乱象,兄弟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方进石向他拱手道:“多谢大先生关切,在下自会小心。”

    蔡孟又道:“听孙德说,兄弟的一位爱妾也因此亡逝,真是可惜。”

    方进石听他提起云奴儿之死,心就沉了下去,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蔡孟看他神色,淡然道:“一个女人而已,有钱还怕没有么,兄弟又何必如此伤怀呢?我正好有件礼物送给你。”

    方进石抬起头来道:“在下前来拜会孟大先生,未曾有像样的礼物面呈呢,区区又怎么好要大先生的礼物呢?”

    蔡孟微笑着道:“此件礼物我也是顺水人情,算不得什么。”他说完起身走到栏杆前,向下招了招手。

    过不多时,这亭台的台阶处就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当前一名丫头的引领下,一个身着黄衫的姑娘怀抱着一张古琴,缓步走了上来,竟然是宝珠。

    她原本就是个不喜言笑的女子,此时的脸上更是没有半点笑容,神情有些落莫,略带着一点哀伤之色,像她这样的勾栏行首,出得房门自然都是描眉妆粉,细细打扮好了才出来见人,此时她仅仅扑了一点粉,看上去也不像之前那样的光彩照人。

    她低着头慢慢走上亭台,在柱子旁边一站,也不说话,方进石看到蔡孟所要送给他的礼物居然是这位宝珠姑娘,实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愣在那里等着蔡孟开口。

    蔡孟干笑一声才道:“她是那位波斯王子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本是送给我的,我想着你不久前痛失了一位美妾,当时补偿于你了。”

    方进石望了望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宝珠,对蔡孟道:“大先生美意,只是我有妻有妾,已经知足了。”

    蔡孟笑道:“花前月下美眷在怀,才是少年正当时,多一位美人又何妨,难道四海商号的小公子还怕养不起一个女人么?你逝去的那位听说声色俱佳,这位姑娘也是琴艺音律样样精通,正好补缺。”

    方进石无奈的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总是孟大先生不想给的,要也要不得,要给的,推也推不掉的。”他这么用话语轻轻一推,既让蔡孟心情得意了一下,讨好他一点,又不失分寸。

    蔡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我同是为两位王侯出力,原也不用分的太过明细。”

    方进石站起身来向蔡孟躬身行礼道:“今日多谢大先生相待,不知道大先生还有什么教诲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蔡孟放下酒杯站了起来道:“那就这样了。”他转头向站在柱子旁边的宝珠道:“你以后要尽心尽力服侍好方公子,既然赎身出来,就要有给人家做小妾的样子。”他说这个话,其实是想表明,他已经知道之前宝珠曾经顶撞过方公子,让他下不来台。

    宝珠仍然没有什么表情的,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低下头去。

    方进石又向蔡孟抱拳行礼,这才转身走到台阶处,他却没有向亭台正面走,而是停在那里等宝珠过来。

    宝珠愣了一下,低着头走了过来,她一手抱了那琴,另外一手去提了裙裾准备下那三十几级台阶,方进石走到她身前道:“我抱你下去。”

    宝珠还在愣神之时,方进石弯下腰去,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托了她的膝弯将她抱了起来,向了台阶下走去,那名跟随宝珠的小丫头跟了下阶而行。

    宝珠姑娘下意识的去搂了他的脖颈,抬眼望着方进石脸上一眼,只是他的脸色平和,一片平静,宝珠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衣襟,她就这么让他抱着一级一级的走下台阶,此时她的心头已经万像幻灭,心如死灰。

    方进石虽然玉人在怀,心里却没有什么激荡,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蔡孟站在栏杆处望着他的背后,看着他慢慢走下,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做给蔡孟看,至于给他看什么,其实方进石自己心中也说不清楚,不过他就是想这么做。

求关注微的博

求关注微的博:邪眸冷,新开了另外一个写法的文。

审核通过碧玉玲珑

审核通过碧玉玲珑,经过长达8天的审核,点娘终于通过了。

第267节 泼了菜

    方进石抱着宝珠从三十级台阶下来,把她放下来,终于还是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亭台上的蔡孟,不过他也不说什么,转头向大门走去,至于宝珠会不会跟上来,他全不在意。

    宝珠被他放下来,她定了一定,还是跟了上去。

    方进石缓步走到大门外,也无一人送他出门,看门的小厮在他身后轻轻关了上大门,仿佛他连个最不重要的客人都不是。

    其实这也代表这蔡孟这一帮人的态度,虽然他表面上是仅次于孟大先生的“方小公子”,本质上在这些人眼里,甚至连一个店铺中的掌柜都不如。

    这桂花小巷宁静平和,在这平江府城里是平常不过的一处宅院,方进石没有回头看宝珠姑娘,却抬头看了看这宅子的门头匾额,来的时候并未注意,此时才看清楚,这匾额之上写了四个大字“德泽同彰”,这四个大字书法极俊,姿媚豪健、痛快沉着端是不凡,落款处却是蔡京。

    方进石走出巷子到了街头,几名孩童跳跃着从他身边跑过,口中唱着江南童谣,方进石听他们唱的是:“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几名孩童唱着快速远去,方进石心情忽然感觉很好,毕竟蔡孟答应给他五十万贯宋钱做本,目的已经达到,事情总算有了好的开端,方进石不禁哼唱了两声方才那几个孩童所唱的童谣,他忽然意识到宝珠就跟在身后,扭头去看了看她,问了一句:“我唱的如何?”

    宝珠脸上依旧是冷漠的表情,不过听了他的话,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说了三个字:“很好听。”但她身后那个丫头却掩嘴而笑成一朵花了。

    方进石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到街边墙角蹲着几个懒洋洋的乞丐,方进三麦伸手入怀,将怀中那只狗腿送给墙角的一个乞丐,走了数十步后,到了一处僻静之地,他回头向宝珠道:“如今你已经脱籍成了自由身,你想去哪里凭你意愿,我都不拦着。”

    宝珠这才一呆,抬眼望着他道:“你不想要我?”

    方进石转过脸去,看着街头的行人,像宝珠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无疑还是充满杀伤力的,他背对着宝珠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要?只是我家中已经有妻妾,我也没有时间陪着你花前月下抚琴唱曲,既然如此,何不还你自由,让你去想做你想做的事,完未完成的心愿。”

    宝珠听了他的话,低下头去想想,叹息道:“我……我何曾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方进石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一个人无论地位高低,贫贱富贵,都会有自己的心愿,教坊歌伎也是人,你好不容易才脱籍自由,之后还有大好年华,那才是你以后自己的路。”

    方进石说这个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个说教的老和尚老学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这却是他的真心话。

    宝珠微斜着头看看他,像是在思考他这个话是真诚还是假意这么说的,过了片刻才又叹了一口气道:“天下之大,我又能到何处去呢?”

    方进石回过头来整整衣带,笑了道:“你若是当真一时没地方去,或是没有想好,就先到我家里去住吧,慢慢再从长计议。”

    宝珠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句,方进石道:“走吧。”

    他带着宝珠慢慢走到平江府城的大街上,走了一小会儿,已经离锦线庄的铺子不远,方进石停下来等宝珠跟上来道:“前面有家布庄是我开的,你们去那里挑几件衣服吧。”

    宝珠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方进石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带着她和那个小丫头一起到了锦线庄。

    此时的锦线庄竟然有不少的女客在挑衣服布料,想是方进石的百花会宣传起到了效果,方进石走进店中,看了看店面,就到了后面的帐房,胡掌柜看他到来,忙的迎了过来,方进石也不向他介绍宝珠的身份,向宝珠道:“你们两个到前面几件挑衣服布料吧,中意什么就拿什么,全都不打紧,我在这里等你们。”

    那小丫头顿时面带喜色,毕竟凡是女人都是喜欢挑衣服的,更何况这么大的布庄随意挑选,宝珠平静的道:“我不用了。”

    方进石本已坐下,复站起来道:“要不我帮你去挑?”

    宝珠微微一窘,急忙对那小丫头道:“你去给我选几件衣服来。”她然后怯怯的望了一眼方进石低下头来,方进石这才满意,对胡掌柜道:“这位是宝珠姑娘,以后都是自己家里人了。”

    他的这个话说的又清楚,却又含糊不明,胡掌柜一副恍然的样子,然后重新向宝珠行了一礼道:“小夫人好。”

    方进石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太多,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胡掌柜急忙去找了另外一张非常干净的新的座位过来给宝珠,胡掌柜又给方进石二人奉上茶水,方进石喝了一口道:“看来今天的生意不错了。”

    胡掌柜陪着笑道:“公子没来之时,人更多呢。”

    方进石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在这锦线庄中坐了没有多久,外面有伙计进来报:“衙门里的王主簿在门外问,小公子有没有在。”

    这个王主簿就是王雕儿了,方进石一听他求见,就让店伙计请他进来,王雕儿一走到这帐房之中,方进石道:“王主簿怎么知我在这里?”

    王雕儿笑答道:“我方才先去的府上,说是小公子一早就出门了,这才来这里碰碰运气,小公子果然在。”

    方进石客气的请他坐下,王雕儿看到宝珠,他是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宝珠姑娘的,就道:“宝珠姑娘也在,看来小公子的百花会一开,全平江府城的人都知道了,要买衣服布料,自然是到锦线庄的了。”

    方进石笑道:“宝珠不是来买布料的,王主簿如果常来,以后会经常看到她在这里的。”

    王雕儿哦了一声,然后笑赞道:“小公子真是好福气。”

    两个人寒暄说了几句闲话,方进石道:“王主簿是无事不登门,可是那些占城稻米出了什么事了?”

    王雕儿欠身道:“那批稻米已经运到了,只是还在码头没有卸货。”

    方进石道:“那还请王主簿劳心一下,找个地方存放,明日我请胡掌柜和你一起去把钱帐结了。”他此时得了季长安给的十万五千贯,又得蔡孟应允的五十万贯,直直觉得自己说话都硬气了许多。

    王雕儿大喜于色,陪笑着说了些客气话,过了一会儿,王雕儿收了笑容,对方进石道:“王某不才,还有点小事请方小公子帮忙,不知……”

    方进石奇怪的道:“王主簿有事尽管说来。”

    王雕儿定了一定道:“说来惭愧,总是麻烦方小公子,王某有个同宗堂弟,名叫王贵,还有有几份力气,会使几下枪棒之术,想要靠着小可在公门谋个差,只是一来小可位卑职低,二来这公门饭如今也难吃,于是在下就想着小公子门庭广阔,看他能否来给小公子跑跑腿,混口饭吃。”

    方进石一愣,这王雕儿居然想把自己的堂弟介绍到他这里来,方进石其实并不太喜欢和王雕儿这样的刀笔吏混的过于熟络,但是王雕儿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不好驳他面子,于是就道:“王主簿见外了,隔天你就带他过来认识一下吧。”

    王雕儿喜道:“他此时就在门外等候,我这就让他进来拜见小公子如何?”

    方进石道:“也好。”

    王雕儿喜悦而去,过不多时就将他的堂弟王贵带了进来,这王贵个头不高,相貌平常,身体看上去很壮实,穿着一身黑布衣服,脚上穿着一双满是灰土的鞋子。

    王雕儿带了王贵过来给方进石行礼,方进石忙道:“王兄弟不必多礼。”他这么一走近王贵,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这王贵看上去也是个好酒之人。

    王雕儿向方进石道:“我兄弟做过些许日子捕快,也做了几天厢兵乡勇,无奈前几年母亲总是有病需人照看,公家事杂抽身不得,这才做不长久。”

    方进石看看王贵道:“王兄弟一看就是勇武之人,也是个孝道之人。”

    王雕儿道:“那是自然,如今他母亲已经故去了,再无牵挂,小公子是个贵人,只怕会惹的有些宵小之人嫉恨,小公子以后出门带着他,可安全无忧,平日里几十人近不得他身,很是有些本事。”

    方进石听他说这王贵会武,无论这王雕儿有没有夸大,他都有心要留下这王贵了。

    他和王雕儿又随意说了几句,王雕儿领着王贵准备起身要离开,临行之时,王贵向方进石道:“在下听说,小公子出大价钱在找一个人?”

    方进石一愣,道:“我找什么人?”

    王贵道:“我是听东江平号的伙计那里听到的。”

    东江平就是周金鹏的铺子,方进石眼睛一亮,正色道:“你有这个人的消息?”

    王贵道:“小公子要找的这个姓薛的我不认识,也没有他的什么消息,只是听说小公子之前有个属下姓魏,后来背叛了小公子,这人我十几年前就认得了,不知道小公子要不要知道他的下落。”

    他说的就是魏崇了,方进石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认识魏崇,魏崇一生好似总是在背叛,他原就是秀王赵子偁手下,然后卧底到了赵子平身边,后来又背叛赵子平复回到秀王府,由秀王安排保护他的周全,在泗水河边,云奴儿香消玉损,却又全缘自他的又一次背叛。

第268节 旧时缘

    方进石感觉自己握紧了拳头,内心一阵痛楚掠过,他是想起了云奴儿。

    他本就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云奴儿虽然骗了他,但是方进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怪罪过她,云奴儿最后的日子里全心全力的讨好他,方进石当然感觉的到,尤其是泗水岸边云奴儿香消玉损,让他重新认识自我,开始真正成熟起来,他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为云奴儿报仇雪恨,云奴儿的死,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尤其是他认为,云奴儿是有机会活下来的,也不应该走那样的路。

    方进石走近王贵身前道:“你能带我找到他?”

    王贵瞧了瞧他的神情,道:“我数月之前见过他,此时却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我自会为公子你留意,一有消息立时会通知公子。”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微微失望,不过他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也要靠着运气,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向王贵道:“那就有劳你了。”

    王贵感觉到了他的失望,道:“公子想来也不用等候太久,我有个消息尚不确认,等我确认无疑,找他应该很容易,要不了几天,我必定再来找公子。”

    方进石点了点头,王贵跟着他堂兄王雕儿离去,方进石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水,问胡掌柜的道:“邓安呢,怎么有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胡掌柜道:“你不是让他在笠泽的府上看着么?应是还在笠泽。”

    方进石道:“这里正是用人之际,他倒乐得清闲,马上找人带信让他到这里来。”

    胡掌柜的答应了,方进石道:“挑衣服的那个丫头还没有挑好么,又不是以后不让挑了,随意挑几件也要这么久。”

    他忽然脾气不好急躁起来,胡掌柜亲自到前面去看看挑衣服如何了,宝珠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也不接话。

    很快胡掌柜就提了个很大的布袋进来,宝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竟然选了一大包的衣服,脸上带着笑意跟着进来,方进石对胡掌柜道:“我走了,记得带信给邓安。”

    胡掌柜答应着送他和宝珠三人到了锦线庄店门口,胡掌柜道:“我找个伙计把这衣服送过去。”这包衣服也并不重,方进石住的也不远,他以前觉得自己提着也没什么,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身份不同了,还是让个伙计提着才好,于是也没反对。

    他和宝珠站在门口等着,胡掌柜带着一个伙计走了出来,边走边对这名伙计道:“速去速回,等下还要到柜上帮忙。”

    这名伙计拿着那包衣服低着头走在后面,一直到了近前才抬起头来,方进石已经认出来,这人就是那个李宝。

    李宝见到方进石,弯腰行礼道:“见过公子。”他转头向了方进石身后望了一望,竟然一下子呆住了,怔在当场。

    方进石身后就是宝珠和那个丫头了,方进石看李宝神色,微觉得奇怪,回头看了宝珠,只见她望了李宝一眼,就转过头去,方进石看她神色间虽然依旧平和,可是又能感觉她又有所不对,她双手掩在衣袖中,但是露出的三指扣住衣袖沿口,使力扯的整个衣袖又紧又直。

    胡掌柜未曾觉察,向李宝道:“怎不向小夫人施礼?做伙计的礼数一定要周全了。”

    李宝听了神色又一变,向了胡掌柜望了望,好似确认他说的话一般,他定了一定,向前走了两步向宝珠的站的方位深深的弯下腰去道:“李宝见过小夫人。”

    他虽然是在行礼,但是声音却未必大了一些,语调之中竟然有些愤愤之意,胡掌柜道:“见礼就见了,这么大声做什么。”

    不待他说完,宝珠已咬牙急步而行,全然不理会方进石等人,也不管什么方向的乱走,不过她走的方向正是去向方进石住的地方,方进石看些情景,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李宝直起身来,双足如钉在地上一样,动也不动。

    方进石等了一下,走上前去道:“店中事忙,我自己提着回去就行了。”他伸手去接李宝手中的布包,李宝抓紧了没有松手,也许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方进石扯了一下,李宝这才迟疑着松手,方进石接过布包提着,道:“她只是暂住我家中,而且总是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安全的多了。”

    他说的这个话就是给李宝听的,也不管李宝听懂了没有,方进石大步的追着宝珠去了,李宝看了宝珠远去,叹了一口气,此时胡掌柜也看出不对了,对李宝道:“怎么了?”

    李宝抬头道:“噢,我认错了人,小夫人太像我一个以前的乡下邻居了,却原来不是。”

    胡掌柜见识多,自然也明白了点什么,不过李宝已经转头回到店中去了,胡掌柜摇了摇头,也跟着回去。

    方进石追上宝珠的脚步,笑道:“为何走的这么急了。”

    宝珠立时停了下来,静静站在当场又不说话,方进石道:“你们认识?”

    宝珠依然不说话,方进石道:“我听说这个伙计说起过,他是山东乘氏人,在百花会时,我又听宝珠姑娘说也是山东乘氏人。”

    他忽然住口说到这里不说了,宝珠道:“你想知道什么?”

    方进石道:“不想知道什么,只是觉得太巧了,你们纵然认识,也和我无关,你不给我说,我也就不问。”

    他说话时看着宝珠的神色,她一脸的严俊,并不接口,方进石一笑,也不催问,反而越过她的身侧道:“走吧。”

    他太懂女人了,如果女人想和你说,就会主动给你说的,如果她不想说,也很难问出来的,即使问的出来,也多半有假话虚话,而且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知道不知道一点也不重要。

    方进石领着宝珠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这个院子虽然不是很大,还是有几间厢房的,他让厨下安排了饭菜给宝珠两人,安顿好了,已经是晚上掌灯时分了,奇怪的是,居然不见黄金绵。

    方进石问了一下,说是早早吃过饭,就进房里没出来,方进石走到自己住的房中,打开房门一看,厅堂之中竟然无人,他一直走到床帏处时,才看到黄金绵半躺在床铺上,手中持了一卷书,正在灯下看书。

    她散了头发,外衣披在身上,盖了薄被,她看方进石走了进来,合上书本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方进石走近了坐在床头道:“孟大先生请我吃酒,又到铺中看了看,才晚了点。”

    黄金绵哦了一声,方进石凑近了些道:“你在看什么书?”

    黄金绵道:“一本杂记,名叫《搜神秘览》,你看过么?”

    方进石当然不曾看过,他嘻皮笑脸的道:“你继续看吧。”说着却伸手入被,去捉黄金绵的脚来抚,又去挠她脚心,黄金绵吃痒,书再也看不下去了,格格笑着和他闹起一团,连床布幔都给扯了下来。

    方进石脱了自己鞋子,跳到床头,在床铺之上将她抱了起来,去捉了黄金绵的脚踝道:“为何你个头不小,脚却不大了?”

    黄金绵搂着他的脖颈,低笑道:“我怎么知了?”

    方进石呵呵笑了,两人说了一些情话,方进石道:“你一天到晚的不出门,就在看书了?”

    黄金绵道:“也做一些别的事了。”她重重的抱紧了方进石,咬了他的耳垂在他耳畔低声道:“在等你,在等你回来。”

    万语千言,都抵不过这短短的几个字来,她虽然在看书,却一直在静静的等候他的归来,这是一个感情最最浓烈的女子,在最浓烈的感情阶段,说的最浓烈的情话了。

    方进石抱着她躺了下来,拿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黄金绵依偎在他的怀中,方进石去抚了她光滑的后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今日蔡孟请我吃酒,临走还送了我一件礼物。”

    黄金绵一伸手道:“拿来我看看是什么。”

    方进石笑了道:“这个可拿不了给你。”他收起笑容又道:“是个女人,蔡孟给我一个小妾,就是那个宝珠姑娘了。”

    黄金绵的脸色变成了一下,脱离了他的怀抱,也不说话,背对着他在他身侧躺下来。

    方进石凑近了黄金绵的脸前柔声道:“生气了?”

    黄金绵道:“没有。”

    方进石捏了她的脸颊使劲让她转过头来,大笑了道:“还说没有生气?”

    黄金绵气呼呼的打落了他的手,把被拉过盖在头上钻入被中,方进石定了一定,从背后抱了她,低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她的,她暂住这里几天,过几天就送她回老家去了。”

    他哄了许久,黄金绵才转过身来,她看了方进石半天,却又主动去抱了他道:“我不是生气你找了别的女子,是生气你得了我才多久,就……”

    方进石听了她这个话,心中一喜,忙道:“你放心好了,我若是对这个宝珠有意,就不会让她住这里来了,不是让你心烦也让我自己心烦是么?”

    他又哄又保证的,黄金绵很快的就安下心来,方进石虽然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也从内心里对自己说,这个时代的女人,真是好哄,比我想象之中简单多了。

第269节 解连环

    街头传来三声敲击梆子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晚听得分外清楚。

    三更天了,方进石睡了又醒,无法安眠,因为不知道怎么地,肚子有些不舒服。

    等他再一次翻身侧躺的时候,睡在他里面枕边的黄金绵被他惊醒,低语问道:“怎么睡不着了?”

    方进石道:“肚子有些疼痛,睡不着了。”

    黄金绵半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个痛了?”

    方进石道:“我也不知,方才还在想着,是不是蔡孟那阴狠小人给我喝的酒中下了毒了。”

    黄金绵大吃一惊,急急道:“把灯点亮让我看看。”

    方进石不过随口一说,他感觉自己不过寻常的闹肚子而已,加上半夜三更天的,不想闹腾,于是就道:“好像又不痛了,天亮再说吧。”

    黄金绵看他不动,掀了被子从他身上翻过,下到桌前点亮了烛光,持烛台到了他身前仔细查看了他的眼白和口舌,又拉过他的手臂去给他号脉。

    她之前也跟庆州名医孙棕西学过几天医的,好像她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一些的。

    黄金绵号过脉后松了口气道:“不是中毒,可能只是肠胃小疾而已。”

    方进石道:“我就说了不用麻烦,天亮以后再说了。”

    黄金绵放回烛台到稍远的桌面上道:“那是我的不对了。”

    方进石嘻嘻一笑:“我会这么没良心么?”他跟着伸手去握了黄金绵的手道:“你这样光溜溜的最好看了。”黄金绵一急之下,只着了贴身小衣披套了衣服下床来,此时听他称赞,笑骂了道:“要死的还笑,冷死我了。”

    此时已经中春,天气已不算太冷,再加上室内暖和,还受的过去,方进石掀起被子一角道:“那赶紧爬进来。”

    黄金绵却坐在床铺上穿好了衣裤,道:“起都起来了,还睡什么,我给你煎副药服下,很快就好了。”

    方进石不欲在大半夜的折腾,奈何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黄金绵去到厅堂去烧了小茶炉子,放了草药进去,然后拿了一个小石臼进到卧房中来,对方进石道:“你能睡着就睡一觉吧,我煎好了叫你。”

    方进石道:“睡不着了,和你说说话,对了,一定是今天在蔡孟那里吃了不熟的狗肉,闹的肚子。”

    黄金绵低低笑道:“明知不熟你还要吃,怪得了谁了。”她去取了很一小片白色的石片样子的东西,放在石臼中的轻轻的捣碎成粉末,方进石道:“你捣的是什么,好像是片石头。”

    黄金绵道:“就是石头,是矾石,虽是石头,却也是药材。”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我名叫进石,你就给我吃石头治病,好巧。”

    黄金绵莞尔一笑道:“那我病了,不是得要吃黄金?给我吃金子,你舍得么?”

    方进石道:“别说黄金了,就是把我吃了,我也舍得。”

    二人说着笑着,方进石也不觉得肚子痛了,黄金绵服侍他喂他了药,天都快亮了,黄金绵打了个哈欠道:“好困。”

    方进石心痛的道:“那你上来睡一觉吧。”

    黄金绵除去鞋子,隔着被子伏在方进石的胸膛,嘻嘻笑了道:“爬在你身上真是舒服。”

    方进石哈哈笑道:“我才舒服呢,你真能干,又能作文作画的,还会看病。”

    黄金绵格格笑了道:“还能陪你睡觉呢……”说着笑着卷了被子到了床里,方进石伸手抱了她的肩头,和她调笑了片刻,黄金绵就沉沉的睡着了。

    虽然折腾了大半夜,方进石却并不觉得困,他躺了一会儿,起床去洗漱吃过早餐,想着过去看看宝珠,却又觉得还是算了,让家里的一个老妇人给她主仆送了早点过去。

    方进石觉得肚子已经好多了,想起昨天蔡孟许他的五十万贯宋钱来了,这事要通过四海钱庄,得和季长安商议一下,于是他就带了个常随的伙计,到了四海钱庄。

    生意人讲究的利早,此时的四海钱庄已经有不少的商贾前来,或转换银钱,或抵押收钱等等,方进石迈步走进四海钱庄,就有伙计迎上前来招呼他。

    他来过几次,加上季长安早有吩咐,伙伴们都已经认得他了,方进石问道:“季掌柜的可在?”

    招呼他的那个伙计道:“回小公子,季掌柜的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去了府衙银库,说是有个尊贵的客人需要金块兑换铜钱。”

    方进石点点头,季长安身为这么大的四海钱庄大掌柜,确实很忙,那伙计道:“要不小公子到楼上先喝杯茶?”

    方进石道:“稍候再上楼吧,我这里有三根银签筹,你替我准备一下,等一下我让人来拿钱。”这三根银签筹就是上次季长安许他的十万贯里面的三千贯,锦线庄虽然开门做生意,已经有了赚头,但是日常开销总还是需要一些的。

    这本是小事,那伙计接过方进石的银签筹,到了后面办了文书,拿了盖了红印的文书回来道:“还请方小公子签个花押。”

    方进石提笔在后面签了个押,他写字的时候,那伙计道:“小公子也去做个印信,以后就方便多了,只需孟大先生同意,钱庄留个底稿,以后无需小公子亲自前来了。”

    方进石记在心里,签好名以后,将笔交还给伙计后道:“可以了么?”

    伙计笑答:“还需大掌柜用印才行,不过若是小公子急用等不得季掌柜回来,小可去楼上请富掌柜的盖个印信也成。”

    方进石随口问了一句:“富掌柜的是那位?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伙计道:“这位富大掌柜是杭州府分号的大掌柜,今早也正巧来找季掌柜,在四海钱庄,除了季掌柜以外,就是这位富大掌柜了。”

    方进石听了这伙计的话,感觉有必要结交一下这个富掌柜,他取过伙计手中的文书道:“我自己去找富掌柜盖印信可以么?想顺便认识一下。”

    伙计笑答道:“自然可以了,这位富大掌柜大号富之荣,我为你引路。”

    方进石道:“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就是了。”他上过二楼几次,轻门熟路的,这二楼本就是只招待贵客和自己人的,此时只有两个人坐在二楼堂屋中。

    靠门坐的这个人已经有些年纪了,身着朴素,手边桌面上放了一个布包,隐隐可见里面装的书本帐册及一个算盘,靠里有个人衣着极为华贵,肥肥的脑袋吃的油光发亮,手拿了一碗精致的小杯正在细细品茶,手指上金光闪闪的金戒指显示出这个人身价不低。

    方进石判断,那个年老的一定是个帐房先生,胖的必然是富之荣了。

    方进石陪笑了走了过去,道:“敢问两位谁是富大掌柜?”

    两人一齐抬头看了看方进石,胖子淡淡的道:“你找他何事?”

    方进石上前呈上文书道:“想请富大掌柜盖个印章。”

    那胖子放下茶杯,斜斜的上下打量了他然后道:“富大掌柜刚刚下楼去了,你到楼下找一找。”

    这一下出乎方进石意料之外,原来这胖子不是富之荣,方进石收了文书道:“那多谢告知,我再去找找。”

    他下到楼下,对方才那伙计道:“富掌柜的下楼来了,你帮我看看他去了哪里了。”

    这伙计惊异道:“我一直站在这里,富掌柜的没有下楼啊,楼上没有人了么?”

    方进石道:“有一个年长的,还有一个胖子在喝茶。”

    伙计道:“那个胖的就是富掌柜啊。”

    方进石听了,心头顿时火起,这富之荣实在可恶到极点,摆明了就是要耍戏他,那伙计也感觉有些不好,主动试探着道:“要不,我拿上去?”

    方进石压了压火气道:“不用,我等季掌柜回来,我上楼去等,给我找杯茶来。”他卷了那文书,大步重新上楼来,心中虽然窝火,但他脸上却尽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大模大样的坐到了那个胖子富之荣右首的空位置上,理也不理二人,把那文书摔到桌面上,翘腿等着那伙计给他送茶来。

    富之荣看了看他,然后竟然笑了道:“方小公子是吧,久闻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方进石看都不看他一眼,崩出两个字来:“不敢。”

    富之荣哈哈一笑道:“小公子莫不是真生气了吧,富某不过是和小公子开个玩笑,逗个乐子,富某这里向小公子陪罪了。”

    方进石道:“原来我一进来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富之荣笑道:“小公子进来时,伙计招呼你我就站在窗前,富某这样不过是想让小公子对我印象深一些,提携属下时也会多想想我来。”

    他这话虽然笑着说的,语气中也不乏献媚之词,但是方进石听来,却句句都是反话,富之荣能做到这位置,自然不是平泛之辈,为人处世圆滑世故才是道理,但是他好像丝毫不想给方进石这位上峰一个好印象。

    能让他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铁了心的会认为方进石很快的就会倒掉,不是依攀的对象,而且是个马前卒,蔡孟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不便说什么,他却不会有这个顾忌。

第270节 小王子

    富之荣拿起方进石摔在桌面上的文书,上下看了看道:“小公子只取这点钱用,够用么?”

    方进石没理他,富之荣主动的从怀中拿出一方小小的印章出来,向他那跟随帐房示意,那个帐房先生从布包中取了印台,富之荣在文书上盖了一个印章,拿走交给那帐房道:“你去交给柜上。”

    帐房先生拿了走下楼去,他主动示好,方进石也不便过于给他脸看,就说了句:“多谢富掌柜了。”

    富之荣微笑道:“都是份内之事,小公子客气了,对了,听说小公子最近开了家布庄?”

    方进石道:“是有这回事,富掌柜放心,我一定会按四海商号的规矩办的,不会墨了蔡驸马的钱的。”

    富之荣微微尴尬的道:“这是哪里话,富某不过是想有空到小公子布庄上挑几块布料而已,小公子是上峰,富某怎敢多嘴多舌乱说话。”

    方进石道:“富掌柜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他不再说什么,低头去喝了一口茶,从这简单的几句话和富之荣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人都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两人闷头坐了一小会儿,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很快楼下就有人喊了声:“季掌柜的回来了。”

    过不多时,楼梯处响起脚步声,两人走了进来,当前一人是季长安,后面的却是那个波斯王子里卡安,他汉名叫王安。

    季长安进来就道:“两位久等了,方才陪着里卡安王子去了趟衙门,实在抱歉。”

    富之荣道:“谁都知道季掌柜事忙,多等一下也是应该,我正好和小公子好好认识认识了。”

    季长安向方进石望了一眼,这一眼颇有深意,然后道:“小公子陪着里卡安王子喝茶,我和富掌柜有些公事要商议一下,很快就回来。”

    方进石点头答应了,季长安就和富之荣到了楼下去,跟着一起出门而去。不久又有伙计送上来好茶,方进石看看这波斯王子,心想:“不知道这波斯王子自己知道不知道,他买的宝珠已经被蔡孟又做了人情送给我了。”

    他正在想呢,里卡安王子喝了口茶道:“好茶,真是好茶。”

    方进石道:“王子对中原的茶也有品鉴?”

    里卡安王子道:“不敢,我十岁起就开始习惯喝中原茶了,家中也常备一些,不过却只会喝,不会品鉴。”

    方进石道:“王子的商船回去可装载茶叶?”

    里卡安王子道:“是有一些同,不过数量很少,最多的是陶瓷,中原的瓷器在塞尔柱王国是名贵的东西,茶叶却并不太多人喜欢。”

    方进石道:“那王子一船回去,可以赚很多钱了。”

    里卡安王子却叹了口气道:“是可以赚一些钱,只是长久以往,波斯的金银珍珠宝玉源源而来,总有穷尽之时,总是大大不妙,但却又无可奈何,止不住。”

    方进石听了一愣,心中对这位波斯王子顿时起了敬意,要知道波斯王子所提的,就是国际贸易中的波斯对中原王朝的贸易逆差,也就是出口入超,这长期对波斯是不利的,中原王朝用泥土等原材料烧成瓷器,换回来金银玉器,实在是大大占便宜了。

    这位小王子能看出这一点,实属不易。

    方进石笑了道:“那小王子来时,也把波斯的一些货物装上船只,运来卖掉,不是可以平了么?”

    里卡安王子叹气道:“谈何容易,只能运一些香料等才能卖的掉,不过只是杯水车薪,波斯的货物,中原人不喜欢。”

    方进石听了心中一动,他装做不经意的道:“听说波斯的弯刀不错,里卡安王子不妨运些过来试试看。”

    里卡安王子马上道:“小公子说笑了,除非是官府采买,其他人等谁敢大批买武器进来?弯刀我有,穿刺斧也有,只是无人敢要。”

    方进石听了好奇道:“穿刺斧是何物?”

    里卡安王子道:“是波斯的一种锋利的斧头,可以砍穿铁甲的斧头。”

    方进石马上道:“王子可有实物?能否让在下开开眼。”

    里卡安王子笑了道:“这个好说,我船上就有,回头让人送一个到府上,可说好了,这斧头砍柴可不好用。”

    方进石也笑了,这里卡安王子很容易沟通,而且为人直爽,是个可交的朋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里卡安王子道:“中原的茶是越喝越深,一天不喝就觉得不好了。”

    方进石道:“茶好,水也要好才行,何时有空我请王子到寒山寺后的云庄喝茶,那里是山泉水,茶更有味道。”

    里卡安王子点了头,望了望茶水,道:“我小时家中贫寒,波斯又多时贫水沙丘之地,喝的水都是浑浊的浊水,那里的水都是苦涩味道,何曾想过水还会可能如此醇香。”

    方进石默默的不说话,里卡安王子又道:“少年时就想着,我一定要找到一种可以让浊水变成清水的方法,造福乡里,只是时值今日,才知是空想,浊水就是浊水,如何能变成清水来。”

    方进石道:“里卡安王子也不必过于着急,浊水变清水,并不是没有可能。”

    里卡安王子一扬眉头,急声道:“你有办法?”

    方进石结巴了道:“这……容我……好好想想……”浊水变成清水并不难,过滤蒸馏就是了,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不太实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水剂,但是这静水剂主要成分是什么,怎么做成的,方进石却完全不知道了。

    里卡安王子看他神情,失望了道:“那……小公子帮我多多留意,若有办法,无论花多少钱,我也愿意。”

    方进石点头答应,忽然他又想到了一条,于是道:“我有一办法,不知道灵不灵。”

    里卡安王子道:“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先试给王子看看再说。”他去到门口叫了个伙计,让他准备一盆浊水,然后又拿了纸开了个药方,让伙计到药铺中给他买矾石回来。

    伙计买了矾石回来,方进石把它捣碎了,洒在了浊水盆中,然后对里卡安王子道:“我们先喝一会儿茶,看有没有用。”

    矾石经过提纯就是明矾,明矾除了可以入药以外,还可净水,这在初中化学就可以学的到的,方进石今早吃过黄金绵给他的矾石,知道了矾石是什么样子,方才就想起它来了。

    不过这矾石没有经过提纯,方进石也不知道效果如何,里卡安王子却拿了茶水,蹲在水盆着盯着看,方进石笑道:“王子也不必太着急,这个很慢的,须很久才成。”

    这矾石果然有效,浊水里的脏物慢慢凝结沉淀,水慢慢变清,里卡安王子蹲的脚都麻了,才想着把凳子移过来坐着看,方进石暗暗好笑,也是由他。

    过了许久许久,到了中午了,盆中水已经比较清澈,里卡安王子才站直了身子,活动了筋骨道:“小公子这法子真好,这药是何物,我愿重金求之,小公子只管开口就是。”他财大气粗的,又是急求之物,要个大价钱也是应当的。

    方进石呵呵一笑,直接拿了那药方道:“这东西叫做矾石,平常药铺都有卖,小王子找药材商人买就是了,你我朋友之间,一个小小的法子,还要什么钱了。”

    里卡安王子听他说竟然不要钱,站直了身子道:“多谢,就凭小公子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是认定了。”

    方进石一下子心情开阔起来了,先前给富之荣搞的一肚子气早就一扫而光,这里卡安王子虽然相识不久,但是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直爽厚道,重信重义。

    里卡安王子道:“小公子,时已中午,我请小公子吃酒去。”

    方进石道:“在下还有事等季掌柜的,还是改日吧。”

    里卡安王子急于想回去试验一下这矾石的功效,就告辞回去了,方进石看他急风急火的去了,忽然想起,还没有给他说,宝珠已经在他家中的事,不过好像对于里卡安来说,这个一点也不重要的。

    里卡安王子刚走,季长安就回来了,他是一个人回来了,富之荣并未一起回来,季长安连说抱歉,公事繁忙,一直到现在才办完,方进石道:“时间正好,我们到外面喝几杯如何?”

    季长安答应了,二人出了四海钱庄,向西走了百余步,这里就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酒楼,名叫“松下居”,季长安是熟客了,当先而入。

    方进石一走进来,听到有人喊了声:“方公子,真是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方进石抬头望去,正是史浩,他正一人坐在堂中桌前,桌面上空空,也是刚来等上菜呢,方进石冲他点点头道:“史公子,幸会幸会。”

    史浩道:“相请不如偶遇,一起来喝几杯如何?”

    方进石和季长安难免有些关于蔡赵两府纷争的隐密话要谈,本不想外人一起,不过他既然这么相请,方进石也不善于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得道:“好吧,季掌柜,我们一起喝几杯如何?”

    季长安道:“那一起去楼上雅座吧。”于是三人一起,到了楼上找了个雅间坐了下来,这里僻静,少有人来,远眺之下,风景还不错。

第271节 妄议储

    三人坐下,史浩向方进石二人道:“二位要吃什么,尽管叫来,我今日请客。”

    方进石知道其实他也并非是个有钱的主,而且如今对他来说,一餐酒饭实在算不得什么了,就对季长安道:“这位是我朋友,今日就让我来做个东好了,季掌柜在这里人面熟悉,你来点吧。”

    季长安也不和他客气什么,就叫了伙计上来,点了几样平常的小菜,史浩客气几句,也就罢了。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三人喝了两杯以后,史浩道:“我正寻思着找你呢,却巧在这里遇到了。”

    方进石停下杯子笑问:“找我?有特别的事么?”

    史浩道:“上次在百花会上,我向你提过,看能否在你的商号中给我找个帐房先生什么的,你可记得?”

    方进石道:“你当真?”

    史浩道:“自是当真了,若再不找些营生来做,祖上那些家业都让我给败光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了道:“这是一个原因,只怕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你已经听说宝珠姑娘被送到了我那里了,是吧。”

    他不过是句玩笑话,史浩当即就涨红了脸,将手中酒杯重重在桌面上一放,酒水洒出,溅了一片,史浩推开凳子站了起来怒了道:“姓方的,怎地如此辱没人……”

    方进石道:“怎地就辱没你了,不过是说笑而已,你怎么地就当真了。”

    史浩怒气冲冲的道:“我自幼就读圣贤书,深知礼义廉耻,不错,之前我是仰慕宝珠姑娘的容貌和琴艺才华,那是她在教坊勾栏之时,如今她已经从良做了你的小妾,我若是还有什么非份之想,那枉读了这十几年的圣贤书,这等寡廉鲜耻别说做了,想想都觉得辱了我的名节。”

    方进石看他激动,站了起来道:“方才真是说笑,言语不当,你别见怪。”

    史浩道:“读书人的名节,比性命还要重要,此事能说笑么?”

    方进石道:“好吧,下次不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季长安见状,也劝道:“不过是误解而已,史公子何必太过计较了呢。”

    史浩呆了一呆,又坐了下来,停了一下竟然道:“方才是我太过激动了,见谅见谅。”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连方进石也有些诧异,笑道:“你这一激动可吓到我了。”

    史浩转了而笑道:“想想也是,谁听你说话的口气,都知道是个玩笑话,我一时却想不到,何况我还有求着你呢。”

    方进石道:“史兄何必说这个求字,我那里正缺少人手,你若肯屈尊委屈,我不知有多高兴呢。”

    史浩道:“那就是你答应收留了,那我何时可以去?”

    方进石道:“若是你有空闲,那就越快越好了。”

    史浩道:“好吧,明日一早我就去你布庄里找你。”

    这事就算这么商定了,三人又喝了几杯,史浩又道:“有些话我想要说在头里。”

    方进石问:“什么话?”

    史浩道:“前段时日里,秀王曾举荐我了两个去处,我都没有去,但今日我为何老着脸皮来寻着你,想在你铺子里做活,你道是为何?”

    方进石望了望季长安道:“这我就不知了。”

    史浩道:“因为前些日子我才得知,四海商号背后的靠山竟然蔡驸马和郓王爷,怪不得事事都是惊天的大手笔,有这么硬的后台,天下间还怕谁来……”

    方进石道:“事实可能并非坊间相传的那样,那两位大人物根本就不会过问这些事的。”

    史浩道:“我知道两位都是出身于郓王府,都是郓王爷的人,如果有机会,不知能否引荐一二。”

    方进石和季长安这才明白,这个史浩竟然是这个目的,这人消息也竟然如此灵通,实属不易了。

    方进石想了一想才道:“郓王爷久居汴梁,只怕少有时候会来这淮东之地,若当真有机会,我会替你安排。”

    史浩听了,站起身来深深的向他躬了一躬,恭敬的敬了一杯酒道:“那就先谢引荐之恩了。”

    方进石笑了道:“事成不成还不知呢,再说了,郓王爷用不用你,更是不知。”

    史浩道:“这个全在个人命运,谁也怪不得谁。”他静坐片刻,却走到门口关好了雅间的房门,方进石正奇怪他这个举动呢,史浩站起来道:“史某不才,斗胆妄谈一下天下之势,权当酒间笑话,做不得真。”

    他这话说的好怪,方进石知道他想妄议国事,又不想担责任,说的推脱之辞。

    史浩整整衣衫,然后开言道:“如今天下之势,辽朝基本已经消亡,年前之时,我说只怕还要数年,为此事还和你争议,没想到辽朝败的如此之快,这一点上,我真不如你,史某拜服至极。”

    方进石笑答:“我也不过是胡说,没想到真说对了。”

    史浩又道:“如今宋金虽然和盟,但是金国狼子野心,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与之结盟,长久和好。我之所料十年之内,金宋必有大战,我大宋军队,除西北各路军队,及燕涿各路以外,都是久疏战备,令人着实担心,若是这十年之内不能励精图治加紧战备,那我大宋危矣。”

    方进石点头道:“史兄高论,道理自是如此。”

    史浩压低声道:“若是有一天,官家驾鹤仙游,那么谁能继承大统?”

    方进石见他忽然抛出这样大的问题,不自禁的也向外面望了望,又看了看季长安,才回答道:“自然是东宫皇太子了。”

    史浩道:“可会有机会生变数?”

    方进石看着他道:“听说曾经的定王被立太子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会有什么变数?”

    史浩道:“我听说当今官家并不特别喜爱太子,最喜爱的莫过于三子郓王爷,不知真假。”

    方进石道:“禁宫之内的事,谁也不知。”

    史浩道:“若是传言不虚,郓王爷就是这其中的变数了,郓王排行第三,二哥早殇,若东宫有变,郓王爷次序排行为首,是为一利。”

    方进石又看了看季长安道:“我等平常百姓,还是少议论这些皇储继承的大事为好。”

    史浩却道:“方公子怕什么?此间不过私人小谈,称不上妄议皇储,郓王素有才,科举试第都能高中榜上三甲,人人皆知,此为又一利。”他全然不顾方进石劝阻,继续说了下去,方进石看他谈兴正浓,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史浩接着道:“郓王爷曾历任奉宁、镇安、镇东、河东、宁海等等十一路军节度使,如今仍是镇雄军节度使,自大宋开廷立朝以来,只怕也是少有,且不说这么多军队全都支持郓王爷,至少也比那从不出京师的太子在军中有威望的多吧,此又是一利。”

    方进石道:“郓王爷的利再多,但太子就是太子,王爷就是王爷,若非官家废立,朝中百官同意,这个事实是更改不了的。”

    史浩道:“官家是否废立皇储,是也难说,但是谁又能担保,不能再来一次陈桥驿呢?”

    方进石听了史浩的这个话,知道再也不能和他说下去了,宋太祖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夺了后周柴宗训的权做了皇帝,史浩的意思竟然是想让赵楷通过兵变夺权,此话若是让外人听去了告发,决非同小可。

    方进石忙道:“史兄高见,不过此话就此停住,吃菜吃菜,莫让菜都凉了。”

    史浩哈哈一笑,拿起杯来一饮而尽,然后道:“这些话也是和两位说说,别人我怎会乱说?哎……忽然间头好痛了,贪几杯酒就醉,说的什么话都不记得了。”他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扶着墙壁脸上发红,马上就好像喝多了一样,以他天天到酒楼畅饮的酒量,绝对不会如此。

    方进石关切道:“史兄要不要紧?”

    史浩双手拉了拉领口,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道:“今日忽然有点酒量不济,我这就失礼不陪两位尽兴,先行告辞了。”他打开房间,从楼梯迈着重重的脚步走下楼去了。

    等他走了一会儿,方进石回头对季长安道:“我这个朋友今日好奇怪,可能是科举不第刺激到他了。”

    季长安却道:“我看此人眼光独到,聪明绝顶,是个相材,他说的话虽然大胆,但未必没有道理,也算准了我们绝对不会到处乱说。”

    方进石道:“我也知道他确实有点本事,要不我也不会想着让他来帮我。”

    季长安道:“这人可用,但却不可重用。”

    方进石讶然道:“这是何意?”

    季长安道:“就是方小公子尽可大胆的用,但最好不要引荐给郓王爷,否则不指定会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来呢。”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季长安道:“此人是有几分头脑,但急于冒进,做事不够周全,这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小事罢了,大事若出了差池,那可是不知能害死几千几万人,小公子和他年纪相仿,做事可不知比他沉稳多少倍呢。”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自己人,不用这么吹捧我了。”

    季长安也笑了道:“季某说的都是事实,非是刻意奉迎。”他慢慢收了笑容道:“其实他方才说了郓王爷的几利,却没有说最重要的一利。”

    方进石问:“什么利?”

    季长安道:“如今朝中大臣,文臣以蔡家上下,武将以童贯为首,尤其是户部尚书王黼尤为积极,这些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都希望郓王能够继承大统,有朝中这些权臣支持,才是郓王爷最重要的利。”

    这些事情,方进石做为一介草民,平日就舒服的自己过个小日子,想都没有想过,方进石道:“莫非赵三哥也有意?”

    季长安微微一笑道:“九五至尊之位,天下哪一个不想,小公子和赵三哥相熟,其实更应该比季某清楚才是,蔡驸马开办四海商号,赵三哥初时下不定决心,以他王府之力,自不缺钱,若是想办大事,手中没有属于自己的大笔的钱粮,是办不了的,这也许是赵三哥最终不怕别人说道,下决心办商号的重大原因了。”

    方进石听了,一下子感觉之前看错了赵楷了,他一直只是觉得赵楷为人还算公允正直,尽管书生意气重了,却从来没想过这一重,想想也是,赵楷出生于帝王之家,又不是像徐王赵棣那样只喜欢声色犬马,怎么会如此简单。

第272节 穿刺斧

    方进石道:“这么说来,赵三哥这担子压得我们实在太重了,商号要是办的砸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就太大了……”

    季长安自信的道:“有你在,此事就决砸不了,小公子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无论惹出什么事来,背后有郓王爷撑着呢,这里虽然蔡府的人比我们多,势力好像也强了些,可是实质上郓王府比蔡府不知要强多少倍,若以后当真郓王爷坐上了那个位置,小公子可是大大的功臣。”

    方进石忙得道:“功臣不敢当,只要不负赵三哥所托,我就心满意足了。”

    季长安道:“街头有童谣歌,打了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若真是打倒了童贯,扳倒了蔡家,赵三哥就永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太子从不和大臣过多来往,天天闭门不出,丝毫看不出有治国之才,纳人之德,真登基做了官家,必然有别的一样的蔡童之流涌现,这也未必就是百姓之福,朝廷之福,郓王爷利用蔡童的势力登上帝位,以后必然会出手清理,才能真正的算是打了桶泼了菜。”

    方进石听了季长安的这番话,才想到前几天听到的童谣是这个意思,桶就是童贯,菜就是蔡京为首的蔡府,包括此时的丞相蔡攸,他低下头去想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若是赵楷取代了太子赵桓,那么是否就能抵挡住金国女真人的铁骑?

    赵楷尽管也是一往的书生意气,做事迟疑犹豫,不够决断,但是他至少为人仁厚,以现在的大宋王朝来说,已经是最可能成功,也最好的人选了,他总是比徐王赵棣,康王赵构,信王赵榛强的多了。

    宋徽宗儿子他们这一辈的人名中,全部都带了木字旁。

    方进石还在沉思中,季长安道:“郓王爷前段时间派往淮东来一个府内总管,前来采买礼品送给太子做生辰纲,这总管忽然得了急病,怕是误了郓王爷的事,因而请我代他上汴梁城一趟,交付了这生辰纲,不知公子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到京城的?”

    方进石惊讶道:“季掌柜要上汴梁?不知何时动身?我没什么东西要带的。”

    季长安道:“越快越好,太子的生辰已近,怕是误了时辰,明天就走。”

    方进石道:“季掌柜要去多久?蔡孟应允了我五十万贯宋钱做本钱,还想着季掌柜能早些给我准备准备呢。”

    季长安低头想了一下道:“只怕要去一月两个月时间也是未知,四海钱庄只怕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五十万贯宋钱出来,须得等些时日,不过你可以分多次取出来,这样好了,明日上午你到钱庄来,一起把文书做好了,就不怕拿不到钱了。”

    事情也只能这样了,一年的时间还很久,方进石也不用一下子把五十万贯都全部拿在手中,季长安让伙计把这松下居的掌柜叫了过来,对方进石道:“其实这家酒楼也是郓王的,小公子若有什么书信交到汴梁城去,交给这李掌柜的就可以了,包管比军中的四百里飞马加急还要快。”

    方进石看了看这胖胖的李掌柜,说了句:“那以后就有劳了。”

    李掌柜道:“都是为郓王爷效劳,如何谈的上这个劳字。”如此看来,郓王府对于来淮东办事,也并非是全无准备。

    方进石和季长安一起走出松下居酒楼,临分别时,方进石问了一句:“不知道郓王和太子相处的关系如何?”

    季长安道:“外表毕恭毕敬,实则……不为外人道也。”

    方进石哈哈一笑,此话题就此打住,他别了季长安,看看时间还早,就信步去了锦线庄看看,一走近绵线庄的门口,方进石就吃了一惊,只见锦线庄的门口,站了四名身背弯刀的大胡子壮汉,这四人身材魁梧,眼窝深陷,不是中土人士,他们双目不停的观察着来往的行人,让人感觉这些人浑身透着一股狠劲,看到他们都想远远的躲避。

    方进石从他们身边走过,迈步走进锦线庄中,这四人也不并不说话,只是他们这么一站,再无一个想买布买衣的客人进入了。

    方进石惊疑的走进绵线庄,抓住一个走过的伙计问:“门口的那四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伙计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有些结巴的回答道:“在……在胡掌柜帐房里……”

    方进石放开他,走进了胡掌柜的帐房,一进到房中,就看到一个外邦女子大大方方的坐在他平日来坐的凳子上,胡掌柜正一头焦急出汗的向她说话。

    这女子方进石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纪,不过应该看起来不会太大,肤色虽然有些黑了,但是容貌还是很好看的,她穿了一身汉人女子平常穿的衣服,但是发式和脖子上戴的大串的珍珠却完全和汉人女子没有一点相似的,她的衣领显得宽大,脖颈处能看到淡蓝色的纹身花纹。

    胡掌柜一看方进石进来,当即住口,方进石道:“这是怎么了?”

    胡掌柜的道:“这个女子,一进来就乱走乱闯,好像在找人,也没有人听懂她说什么,闹了小半个时辰了。”

    方进石问:“门口的四人是她带来的?”

    胡掌柜道:“正是,这都没法开门做生意了……”方进石转头向这外邦女子道:“你要找人?”

    这女子也看出来,方进石是个主人,就站起来走到近前,双手比划着说话,但是方进石支起耳朵来听,也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也有点着急了,比划的手势更多,方进石内心叹了一口气,去向一个伙计招了招手,让他到四海钱庄中找会说会听外邦话的翻译过来,四海钱庄时常也有外邦商人前来,是以也配备了几名通晓外邦语言的人才。

    方进石和这女子又问了几句,最终放弃和她沟通的念想,好在四海钱庄的那会说外邦话的翻译很快赶到,这女子一听他问话,马上转头向这人说了半天。

    等她停下来,方进石才有空插话问这伙计:“她说的什么?”

    这人道:“她说她是波斯公主,来这里找一句伙计,叫李宝,她说她和这李宝是一起坐船从波斯来的。”

    方进石听了她是波斯公主,马上让伙计问,她是否认识里卡安王子,原来这女子是里卡安王子的妹妹,名叫塞琳卡。

    方进石挠了挠头,让伙计问她找李宝做什么,那伙计问了后,当即眼珠都鼓起来了,然后向方进石转述道:“她说她要嫁给李宝。”

    方进石不由的笑了笑,问胡掌柜道:“李宝呢?”

    胡掌柜道:“今日让他去城外的粮仓去了。”

    方进石还让王雕儿买下了七千贯的占城稻米,也要派伙计前去照看的,方进石想了想,让胡掌柜一方面派人前去找李宝回来,一方面又派另外一个伙计前去找里卡安王子。

    这李宝看起来貌不惊人,日常也看不出有什么本事来,但此时看来,此人也并非一个普通伙计那么简单了。

    里卡安王子不一会儿就到了,但是李宝却始终不见踪影,里卡安进到锦线庄时,脸有不悦之色,他向方进石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和塞琳卡公主没说几句话就争论起来了,两人语速很快,除了那位会听波斯话的伙计以外,别人谁也不知两人在争论什么,里卡安越说脸色越不好看,塞琳卡也丝毫不惧,两人争论半天,塞琳卡转头向外急走,大步出门而去,那四个壮汉也跟着她走了。

    里卡安王子向方进石苦笑了一下,说了声:“见笑了。”再也不解释太多,跟着出门而去,方进石问那个会听波斯话的伙计:“他们吵什么?”

    那伙计道:“波斯王子让这女子跟他回去,这女子不肯。”他虽然只说了这一句,方进石就猜到了**分,一定是这塞琳卡公主看上了李宝,里卡安王子不同意,才发生了争吵。

    方进石让人送这个四海钱庄的伙计回去,胡掌柜道:“那李宝看上去也没什么,竟然惹得这波斯女子万里而来。”

    方进石道:“人和人之间,当真也是难说的很。”

    胡掌柜道:“公子看要不要把这李宝辞了……”

    方进石知道这胡掌柜一来不想招惹是非,二来也考虑到宝珠的关系,方进石摆手道:“不忙,且先看看再说。”

    他当晚回到家中,问黄金绵关于宝珠的事,黄金绵自己都是一个大门不出的人,宝珠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来,黄金绵根本就没有见过她,她纵然有点好奇,也不太愿意去招惹宝珠。

    方进石也没想管太多,只是让人按时给宝珠主仆两人送饭送衣而已,第二天一早,方进石早早出门,去到四海钱庄找季长安,办好了五十万贯的文书,季长安道:“公子你也去做一个印章才是,这样就方便多了。”

    方进石想想也是,从四海钱庄出来,方进石找了当地的刻印大匠做了一方带有暗记的图章,顺便去了锦线庄看了看,邓安已经到了,连史浩也前来帮忙,方进石一下子有了人才济济的错觉。

    安排好二人的工作,方进石顺便问了一下李宝,他昨天前去城外粮仓,竟然再也不见了,方进石只是让人留意,也没多加去想去管。

    晚间回到家中,黄金绵坐在厅堂等他,见到他就说:“今天有个人送来一件奇怪的礼物。”

    方进石奇怪问:“什么礼物?”

    黄金绵拿了一个白布包出来放在桌面上:“是这个,一把斧头。”

    方进石打开布包,里面一把闪亮亮的奇怪的斧头呈现在面前,这斧头木头做的柄杆并不太长,斧刃口尖而薄,阔面只有一寸三分,入手并不太沉重。

    这把斧头一看就不是中原形制,方进石知道这是上次他向里卡安提起的,向他讨要一把波斯的穿刺斧来看,这斧头一定是里卡安派人送来的。

    不过这斧头样子虽奇,但是方进石却失望了,他实在看不出这斧头有什么奇异厉害之处。

第273节 宋辽钱

    方进石把这把奇异的斧头放回到布包中,然后道:“我以为这波斯的穿刺斧有何厉害之处呢,如今看来,也是寻常。”

    一旁的黄金绵道:“这把斧头之锋利,堪比刀剑,怎会寻常了?”

    方进石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黄金绵道:“你看这布包都割成这样子,当然锋利了。”方进石这才注意到,几层厚的布包全被割破,斧尖都露了出来,斧头不比刀剑,多用于砍劈,刃口能做成这般锋利,也实是不易。

    方进石自语道:“也不知季掌柜上汴梁城,已经走了没有。”

    黄金绵道:“你想要把这斧头带到汴梁家中么?”

    方进石笑答:“带家中也无用处,我想送给宋钱瞧瞧,这穿刺斧可有借鉴之处。”他还记得那位巧手匠人宋五哥,自己虽然不太懂制做武器工艺,但是宋钱却懂。

    他收好这穿刺斧,到了床前向上一躺,深深的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颈叫了声:“好累。”

    黄金绵走过去关好房门,回到他身边蹲下来,替他脱了鞋子,方进石伸手握了她的手道:“想想以前,你总是骂我,说我的不好,当时怎会想到以后会对我这么好。”

    黄金绵坐到他的身边,眨眨眼睛笑了,低头道:“以前是以前,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是你的小妾,自然要好好伺候你了。”

    方进石伸手去搂了她道:“什么妻不妻妾不妾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没分别的。”

    黄金绵道:“这尊卑主次之间分别大了,有时想想自己能把自己气死,当时我还一心撮合你们,结果到了最后我自己只能做个妾了。”

    方进石哈哈大笑,他起身把黄金绵扑倒,捏了她的脸颊道:“好吧,等她从汴梁回来,我就让她做妾,你来做正妻好了。”

    黄金绵也明知他是说笑而已,而且她自己也觉得梁翠容在待人接物、处理人情世故家庭琐事方面,比自己强的太多,她自己也并非有心争这个名分,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方进石怀中那新做的图章掉落了出来,他拿起来笑嘻嘻的在黄金绵手臂上印了一下道:“给你盖个印章,这条手臂就是我的了。”

    他不过就是个玩的,黄金绵勾了他的脖颈道:“别说手臂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这是想给我烧情疤么?”

    方进石奇怪道:“烧情疤,那是什么?”

    黄金绵望着他,低声了道:“就是,就是在我身体上,只有你才能看到的地方,烧上你的印记。”

    方进石瞪大了眼睛道:“烧上印记,用什么烧?”

    黄金绵道:“我找本书给你看。”她去到桌柜中找了一本书,是宋人转刻后周文人写的一本笔记,方进石看过了吃惊道:“这么残忍的事,别说在你身上烧疤了,就是你掉一根头发我都觉得心痛。”

    他将书合起来收好,又道:“以后别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了,脑子都看坏了,明日起出门跟我做买卖去。”

    黄金绵双手抱了他的脖子道:“我才不去呢,要是我想让你烧呢?烧了以后,我身心就永永远远是你的了。”

    方进石将她抱的更紧一些,在她耳边道:“你此时难道不是身心是我的么?早些快些给我生个方小石,让方家有个传后人,比什么都让我放心的多。”

    他虽然不能理解,像黄金绵这样还是比较有文化的女子,也想着用这种虐待身体的办法表现忠心,但他能感觉到黄金绵所传达来的深深的爱意。

    黄金绵嘻笑道:“要是我生的儿女不好看,或是不聪明怎么办?你会不会骂我?”

    方进石道:“那就再生几个,一直生到我称心满意为止。”

    黄金绵扑倒他身上笑闹了道:“你真是,真是太会说话了。”

    方进石扯了扯她的衣服道:“衣服穿的这么多,怎么生的出方小石出来?”

    黄金绵紧紧抱着他的头,牙齿咬着他的耳朵悄声道:“你帮我脱……”

    太阳出来的时候,方进石到了绵线庄中,安排史浩跟着胡掌柜熟悉一下店中的情况,并商议正式收茶的事,虽然自己收茶,但还是要和周金鹏的东江平号合作,方进石亲自到四海钱庄中拿文书和银签筹取了一万贯宋钱,做为期初的启动资金,季长安虽然已经北上去了汴梁,但有了文书和银签筹,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李宝竟然失踪了,再也没有来锦线庄。

    方进石也只是让人留意一下,没再多管这个事情,收茶的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着,方进石和周金鹏商定好价格,连续的几天都在招兵买马,在淮东各地开设分号或者商谈合作的茶商,他正式的将四海茶庄的招牌挂了上去,并在城南离他住地不远的地方找了个铺子做为总号,这些都是很花钱的事情,要不了几天,那一万贯宋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方进石只好让邓安和史浩拿了钱签及文书到四海钱庄再取些钱,他在锦线庄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跟随邓安他们去取钱的一个伙计回来报,说让他自己亲自去一趟。

    方进石一愣,心想可是出了什么岔子了?他自己来到四海钱庄,见到邓安就问:“怎么要这么久,钱庄不给么?”

    邓安道:“也不是不给,但是他们说,富掌柜的有交待,只能给辽钱,不能给宋钱。”

    方进石道:“市面上辽钱还是能用的,而且已经跌到了谷底,再不会跌了,辽钱就辽钱吧。”

    邓安低声道:“钱庄不是按底价用宋钱兑换出来的辽钱,而是只给同样数量的辽钱,商议多时也还是无用,只能请公子来了。”

    方进石听了,火一下冒出来了,辽国实已亡国,辽钱早就一文不值了,连个铜价都已不及,而且官府明令禁止私下买卖铜铁,只能卖给官府。

    宋钱却是硬通货,坚挺的直逼真金白银,此时市面上,一个宋钱可抵十几个辽钱,而且宋钱一贯官方规定只有七百七十枚上下,辽钱却是足陌一千枚。

    言下之意,这四海钱庄完全无视汇率,本来要给的是宋钱,此时却只愿意出同样数量的辽钱给他,五十万贯宋钱,这样的话只能有几万贯了。

    方进石知道此时季长安去了汴梁城,这几天都是由富之荣坐镇四海钱庄,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方进石抓了一个走过的四海钱庄伙计问:“富掌柜何在?”

    那伙计指了指二楼,方进石取了要取钱的文书和银签筹,自己上到二楼去找富之荣。

    富之荣正拿着一杯茶细细口味,屋中只有他一人,他一看方进石进来,打着哈哈一笑,站起来道:“真是稀客,那阵风把小公子吹来了,我让人给小公子沏杯茶如何。”

    方进石恶心他这样的故意做作,他走到富之荣面前,把文书和银签筹丢到桌面上道:“富掌柜,这是何意?”

    富之荣故作不知惊讶道:“小公子的人来取银钱,我已经安排了呀,怎么,这帮伙计怠慢了么?”

    方进石怒道:“明明是宋钱,为何却只给辽钱?”

    富之荣这才放下茶杯,慢慢拿起那文书道:“是么?小公子请看,这文书上何处写了宋钱二字?”

    方进石用手指按在文书的字上道:“这里不是写了么?铜制钱五十万贯……”

    富之荣看了看道:“上面只是写的铜制钱,又没有写明是宋钱。”

    方进石道:“富掌柜的好辩口才,这里不是大宋朝廷属地么?制钱当然是宋廷制钱,怎么也不会是辽制钱吧,富掌柜这话,是不认大宋朝廷了么?”

    富之荣轻轻一笑道:“小公子言重了,非是富某不给宋钱于小公子,而是如今柜面上只有辽钱,就算是小公子一下子把这五十万贯全部提走,富某也可以马上安排,若是小公子执意要宋钱,只怕要等上半年一年也是未知。”

    方进石冷冷的道:“这是孟大先生的意思么?”

    富之荣依旧笑着道:“孟大先生平日事忙,不会插手钱庄的出入帐目,再说,孟大先生刚刚去了巴蜀,此事他也不知。”

    虽然他这么说了,方进石猜想,如果没有蔡孟的授意,富之荣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蔡孟无论去没去巴蜀,近段时间他都不会见方进石的,偏偏这个时候,季长安去了汴梁城。

    方进石盯着富之荣道:“富掌柜是一定不会给我安排宋钱了么?”

    富之荣平静的道:“非是不肯,而是柜着上着实无法拿出太多宋钱,若公子急用,我可以给公子安排几千贯用用,再多就真没有了,若是不信,我可以带小公子去看看帐目。”

    方进石知道就算是他去看看四海钱庄的帐目,也是白看,要是季长安在,无论柜面上有没有宋钱,季长安都会给他想办法慢慢安排。

    只是这个富之荣在,就算是柜面上有宋钱,也会故意不给,蔡孟就是给他使绊子让他做不成事,然后一脚踢开。

    方进石恼怒也是无用,他去桌边收了文书和银签,再也不理富之荣,转身就要走,富之荣这个时候道:“有件事想提前通知小公子一声,听孟大先生说,蔡驸马想在汴梁城开一家四海钱庄的分号,有意让季掌柜来做,季掌柜能在京师汴梁坐镇,又不用来这淮东离开家乡跑这么远,真是幸事,着实让富某为之眼红。”

    他这话就是要告诉方进石,季长安一去汴梁,就再也不回来了,淮东的四海钱庄,自然而然就是富之荣为最大了。

    方进石踩着重重的下楼梯声走下楼去,身后听到富之荣的声音还在说:“小公子慢走,有空常来……”

第274节 人之情

    方进石走下楼来,邓安和史浩迎了上来问:“怎样?”

    方进石道:“不给宋钱,先回去再说。”

    一起来的几人都黯然叹气,跟着一起出了四海钱庄,方进石让邓安和其他伙计都先回锦线庄,自己带着史浩来到松下居酒楼。

    他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让史浩向店家讨要了笔墨纸张,让他用自己的口气给郓王赵楷写一封信,把这里发生的情况说明一下,史浩笔走龙蛇,很快的写好,方进石看了非常满意,让店中的李掌柜派人飞马送到汴梁城去。

    史浩道:“也不知郓王爷看到这封信会做何处置。”

    方进石道:“赵三哥多半会向蔡驸马提及一下,蔡驸马就算有令下达到这淮东,作用也极其有限,之前蔡驸马不是说给我一百万贯宋钱做本,如今只给五十万贯不说,还只给辽钱,蔡孟总有说辞,我们奈何不得的。”

    史浩道:“既然是无用处,公子你也何必写这样一封信给郓王。”

    方进石道:“我只是知会他一声,免得以后我做了什么错事有所损失,也好有个交待。”

    史浩道:“如今这事难办了,春茶马上就要集中上市,手中若没有足够的银钱,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要不先拿了那些辽钱,其实也能对付着收几船茶叶。”

    方进石摇头道:“蔡孟那些人就是想看我的笑话,让我离开他们不行,这事若是办的太差,虽然不至于马上踢我们出去,但以后那些人就看不起我们,会处处受制于他们,再不会给我们什么翻身的机会,蔡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史浩道:“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只是苦于手中无足够的钱,这可难办的很。”

    方进石道:“此事我自有计较,只怕要行一招险棋,而且要说服一个贵人拿大笔给我才行,我回去再想想如何去做才好,明天再说。”

    史浩道:“贵人?只怕一般的贵人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这不是千贯万贯,而是几十万贯,放眼整个淮东淮西几路,出的起这个钱的,只怕屈指可数。”他忽然眼睛一亮:“你打算去找秀王?”

    方进石道:“秀王即使真有这许多钱,也不可能借给我用的,除非他自己的生意不要做了,你不用乱猜了,我还没有想好,先吃饭吧。”

    他叫了几个酒菜,和史浩一起吃到天色将晚才离开这松下居酒楼。

    方进石心情不爽,加上喝了几杯,就想早些回去睡觉,他刚走进住的院门,墙角里有人说了一句:“方大官人回来了。”

    方进石吓了一跳,这样称呼他的极少,家里包括几个仆从都不会这么叫他,方进石定睛一看,一个小个头的女孩子站在那里,细看了才想起,这女子是跟着宝珠来的那个丫头。

    方进石问:“你站这里做什么?”

    那丫头道:“宝珠姑娘让我在这里等方官人回来,想让你去她那里吃饭。”这宝珠忽然相请,让方进石有些意外,他这几天一来事忙,二来也奔着顺其自然的心态,没去理会过宝珠。

    方进石这就跟着这丫头一起去了宝珠她们住的厢房,他租的这个地方地方不大,远远不及汴梁城中府第和笠泽庄院那么宽广。

    房中早已掌灯,那丫头提前喊了一句:“方官人来了。”跟着很快房门打开,宝珠站在门口迎接,脸上带着微微笑。

    她看方进石进了屋了,对那丫头道:“你去睡觉吧。”那丫头乖巧的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宝珠反手关紧了房门,转过身来。

    方进石一走进屋中,房中点着明亮的烛光,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屋角是点了熏香的,他掩了一下鼻子,不过是想找个喷嚏,这个细小的动作宝珠看到了,走近一步道:“你若是不惯这香味,我熄灭了拿到外面去吧。”

    方进石连连摆手道:“不妨事,这香味很好。”

    宝珠哦了一声,走到桌前,桌面上放着几个竹笼,她掀开竹笼,下面放着几个精美的小菜,还有一个小白瓷的酒瓶,宝珠道:“我不怎么会做菜,这些是如意楼的大厨做的,你别见怪。”

    她站在火烛处,光亮照耀在她的脸上,似乎比之前几天精神了许多,她还细细化了妆容,穿着粉色的衣衫,这衣衫方进石认得,是出自于绵线庄从汴梁运过来最好的衣料最好的手工那一批。

    方进石不能否认,这宝珠确实是一位比较好看的女子,他不禁多看了两眼,然后才道:“你这么有心,我怎么会见怪呢。”

    宝珠嫣然一笑,方进石不过多看她两眼,她出身勾栏院这样的风月场所,对男人自然十分了解了,宝珠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我闻到你身上有酒味,是不是在外面已经喝过酒了,要是你不想再喝了,就吃几口菜吧。”

    美色当前,方进石自然想逞强一些,他将倒放的小酒杯翻过来,道:“你帮我倒上。”

    宝珠站起身来,又翻正一个小酒杯,在两个小酒杯都倒满了酒,然后拿起来一个道:“我陪你喝一杯。”

    方进石拿起酒杯,和她一起喝了一杯,没想到这酒极烈,他大口喝了下去,呛的他连咳数下,宝珠却完全没事,她伸手在方进石后背轻拍了几下,然后笑了道:“谁让你喝的这么急。”

    方进石止住了咳,停了一下道:“是这酒太烈了,你平时也能喝这么烈的酒?”

    宝珠道:“像我这样的出身,不能喝酒如何呆的下去那种地方?”她伸手拿筷子夹了一块菜丁,送到方进石口边道:“先吃点菜吧。”她竟然这么亲昵的喂他,方进石凑到筷前咬了,宝珠侧头微笑问:“好吃么?”

    方进石点了点头,宝珠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给他,然后又倒了一杯酒,笑道:“不能喝就不要勉强了。”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你都倒上了,还说这样的话。”宝珠听了也是一笑。

    又喝了几杯,方进石感觉开始飘了,他问宝珠道:“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

    宝珠道:“之前不是顶撞你了么,这是向你正式的陪罪来了。”

    方进石道:“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会那么小气,早就忘记了。”

    宝珠拿着酒瓶,用指甲划着瓶身上面的图案,低了声音道:“你把我接进门来,这许多天了也不管不问的。”

    方进石道:“我是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好好想想,以后应该何去何从,我不会逼你,这里没有人会逼着你,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何去何从?”宝珠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方进石道:“昨日,之前相好的姐妹来找我聊,你不会介意吧,你若是不想让我再见她们,我以后就不见了。”

    方进石忙道:“怎么会呢,你想见谁就见谁,不用给我说的。”

    宝珠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不知道那些姐妹有多羡慕我呢,这一次我替教坊挣了这么多钱,所有的人都说我的好话,还说我找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方进石问:“什么样才是最好的归宿?”

    宝珠道:“我们这样的出身,最好的当然是出得门来,找一个有钱有势力的给人家做小,她们都知道你是四海商号的小公子,谁人不知四海商号有多大势力,有多少钱财?”

    方进石不由的苦笑道:“这名头是大,谁又知道这四海商号我是半点也当家作主不了,今日还为几十万贯钱发愁呢。”

    宝珠也叹息道:“想想也知你定有你自己的难办之处,她们只知你又钱多,又年轻有为,家中也只有一妻一妾,尚无子嗣,这对于姐妹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利好。”

    方进石又是苦笑,那五十万贯钱实在让他倍感压力,心烦之下,又多喝了几杯,感到有些头痛,就揉了揉两腮将头伏在桌面上道:“头有些痛了。”

    宝珠伏低了身子在他耳边柔声道:“要不,我扶你去躺一下吧。”

    方进石不想在她这里留宿,想回黄金绵那屋里去,就站起来道:“我……我回去了。”他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几乎跌倒,宝珠一把紧紧抱了他的腰身,想将他扶住,不料她身材娇小,扶也扶不住,两人一起跌倒,方进石的头撞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撞的他晕晕沉沉,再也忍受不住,一口就吐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醒过来,直觉头痛欲裂,伸手摸去,脑后肿起一个大包来,好似还有些湿湿的感觉,再一细看,他自己光身躺在一张床上,怀中伏着一个光滑的女人身子,正是宝珠酣睡未醒。

    方进石微吃一惊,看看天色,夜色下浓,也不知此时几更几刻了,月光洒在堂上,隐约可辩屋中情景,昨夜之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躺了一会儿,还是轻轻摇醒了宝珠,宝珠迷糊的睁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你头还痛么?”

    方进石不禁又摸了摸后脑那个包,对宝珠道:“天色还早,你睡吧,我去找点水喝。”

    他将宝珠向床里移了移,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起身穿衣,宝珠道:“我帮你找吧。”

    方进石按住她道:“不用了,你睡吧,我自己去找。”他胡乱穿好衣服鞋子,回头看去,宝珠躲在被中看着他,方进石也不知怎么想的,低下头去抱了她的头,亲了亲她的唇,松开了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此时正月上中天,月光把四周照的看清所有的景象,方进石没有去找水喝,他坐在院中一块石上休息了一会儿,走到了堂屋黄金绵的住处。

    在他的内心中,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接受宝珠做为另外一个女人,虽然他做为一个正常的男子想过。

    他向四周望了望,其实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来,他在黄金绵的窗子上轻轻敲了两声,很快黄金绵就醒来,方进石等她打开房门,走到房中,黄金绵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半夜三更跑回来了?”

第275节 四大利

    方进石道:“想你了,就回来了。”

    他脱掉自己的鞋子衣服,准备继续睡觉,黄金绵关好房门走过来,问道:“信你才怪,她伺候你的不好还是给你脸色看了,让你大半夜的回来。”

    方进石道:“你怎知我去了哪里?”

    黄金绵道:“你这么晚了不回来,我当然去问了,一问就知,一看就是你被骂了出来。”

    方进石急忙钻到被中,怕她多问,就道:“这家里谁敢骂我?今晚只是她感谢我请我喝酒,然后我喝多了躺地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睡的地方不对,就很快回来了。”

    黄金绵道:“我才不信她会让你睡地上呢……”

    方进石不待她说完,抱头道:“跌了一跤撞到头了,你看看有没有流血。”黄金绵听了果然很紧张,拿了灯烛过来细看,其实就是肿了一个包,并无大碍,方进石把她抱到床里,手伸到她衣服里道:“还是自己的女人抱着睡觉舒服,心里踏实。”说完吹熄了灯火。

    虽然他觉得半夜的从宝珠那里逃跑很不好,但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方进石早早的逃出了家门,怕撞到宝珠了,他还没想好怎么向宝珠解释一下,他来到锦线庄,坐在那里喝了大半个上午茶水,胡掌柜问:“公子,我们还要不要收茶了?”方进石道:“招牌都挂出去了,不收茶怎么成?”

    胡掌柜道:“可是这本钱……”

    方进石没回他这个话,转头向一旁的邓安道:“你说一下,这世间为难的事,向人借钱算不算。”

    邓安道:“自然算了。”

    方进石望了望窗外道:“尤其是向一个自己都没有信心借到的,又不太熟悉的人,而且是借一笔巨款,当真是太难了。”

    邓安道:“公子准备要向谁借?”

    方进石道:“在这淮东淮西几路,能拿的出这笔钱的我认识的,只有秀王和蔡孟,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波斯王子了,此时此地,也只有那个波斯王子才有一点点希望。”

    邓安道:“公子和那波斯王子有过命的交情?”

    方进石哈哈一笑道:“我认识这波斯王子不过数十日,见过也不过两三次面,何来过命的交情?”

    邓安道:“没什么交情……只怕很难了。”

    方进石道:“再有交情,他也不会借我几十万贯,向他借钱,不需要交情,只需要这个波斯王子有过人的智慧和眼光,能明白我说的什么,若是不懂,那就办不成了。”

    邓安道:“公子放心好了,那个里卡安王子会说中原话,能听得懂。”

    方进石听了又气又笑,这邓安什么话都听不明白,偏偏自己要和他说,胡掌柜倒是听懂了,就问:“公子要用什么说服这波斯王子?”

    方进石道:“货币互换。”

    胡掌柜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词,讶然道:“互换,换什么?”

    方进石知道一时也和他们解释不清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太复杂也太让他们无法理解了,他需要的是向波斯王子解释清楚就够了,商人做生意讲究的互惠互利,这次能把波斯王子里卡安抓到手中,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让邓安拿了准备好的礼物,想了想又叫上史浩,一起去拜访里卡安王子。

    里卡安王子住在平江府城北的一座园林之中,他是塞尔柱王国的国王的兄弟,常年来往于中原和波斯之间,方进石一行三人来到这园林,按照礼节送上拜帖,过了许久时间,才见里卡安带了个随从前来门外迎接,他被里卡安迎接进客厅之中,看几个仆人正在收拾地上碎茶杯茶碗。

    他这个客厅虽然外面是中原园林景色,但是装饰却带有一些沙漠风情,方进石看收拾的碎茶杯瓷片并不少,就对里卡安道:“王子这是和谁动气了?”

    里卡安王子道:“还不是塞琳卡……算了,不说她了。”

    方进石哦了一声点点头,双方落座,里卡安率先道:“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登门而来,真是巧了。”

    方进石问:“王子有好事照顾在下?”

    里卡安哈哈笑着用手指点点他,那意思就是你太狡猾了,太会说话了,他笑过以后才道:“那个矾石,我想买一些带回波斯,只是药铺中太少,药材商那里不卖给我。”

    方进石奇怪的道:“这是为何?”

    里卡安道:“大宋朝实行榷矾制度,这矾石也是要朝廷批引才行的,一时之间我也没有办法,就想看看你有没有门路可走。”

    朝廷实行盐铁专营,这是历朝历代都实行的,但是不仅仅是盐铁,连茶、酒都管控,方进石没想到这普通的矾石也实行榷矾制度,不准私自买卖,要到官府开具矾引才行。

    方进石低头想了一下才道:“这个我要回去了解清楚才行,不过我定会尽力而为的,请王子放心好了。”

    里卡安王子道:“好吧,有劳你了,若真是难办,我再想别的办法,对了,你来找我,定然有事了。”

    方进石道:“其实是想和王子做一个大买卖。”

    里卡安王子马上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大买卖?”

    方进石脑海里斟酌了一下词句,他觉得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这才开言道:“是这样,孟大先生本来许我五十万贯宋钱做茶叶生意,无奈四海钱庄柜面上拿不出这么多宋钱,只能给辽钱,但这中间差价太大,本钱远远不够了。”

    里卡安道:“你想拉我入伙?”

    方进石摇头道:“非也,只是想把这些辽钱与王子互换一下,我知道王子每次来中土,都会将船上带来的金银到官府银府中置换成宋钱,才能和中原商户做买卖,手续繁杂不说,底价也会较市面上低上一些,我手头上这五十万贯辽钱,想和王子互换一下金银,不知可否?”

    里卡安马上道:“这个可行,我手头上也还有些金银,方小公子约时来换就是。”

    方进石接道:“不过,我想拿这五十万贯辽钱,以宋钱的底价来和王子互换金银。”他住口不说了,看里卡安的表情,里卡安王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素有涵养,他内心虽然一定在说,你当我是傻子么?但是外表却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拿起桌面上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是么?”

    他也不再说下去了,方进石笑了道:“我知道这样做,王子是吃了大大的亏,任是谁也不会这样去做的。”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其实我是想和王子达成一个锲约,此约定对我来说,是利在当下,我拿了辽钱换了王子宋钱数量的金银。对于王子来说,却是利在长远,就看王子如何看待,有没有这个眼光了。”

    里卡安王子坐直了身子,道:“什么锲约,我又利在何处,你说说看。”

    方进石道:“我想立的这个约,是想拿这五十万贯的辽钱,换王子五十万贯宋钱的金银,以两年为期,王子在这两年时间内,可以用这五十万贯辽钱向我买货,我以宋钱的价卖给王子,且货的价格一定是我力所能信的市面最低价格。”

    里卡安似懂非懂,定在当场等他往下说,方进石接着道:“也是两年为期,我必拿我所换得的金银向王子购买波斯货物,也是五十万贯宋钱的数量,也是两年为期。”

    里卡安想了一想道:“这岂不是以物易物一样?”

    方进石道:“本质上差不多,只是以物易物价值如何计算?双方总有分歧争议,还是钱币直接,以中原市面价格为基准,这样才显得公平。”

    里卡安王子久座不语,脑子里在想他说的话,好像他拿五十万贯宋钱价值的金银,去换了不值钱的辽钱,吃了极大的亏,但好像这方进石说的极有道理。

    方进石看他犹豫,马上又道:“在商言商,买卖双方都有利益才是最好的结果,生意才能长久,此约一订,对我来说,解了本钱之忧,这是极大的利好,但对于王子来说,获利将会更大。”

    里卡安道:“那你好好说说看,我利在何处?”

    方进石站了起来道:“依我来看,王子有四大利,其一,我听说王子回去所经之海路沿岛屿之地,那里的人还不会铸钱币,他们需要要钱币流通,那么宋钱辽钱,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王子每次拿中原的铜钱换了他们的金银和香料,运到中原来卖,宋钱每贯七百七十枚,辽钱每贯却有千余枚,这对王子来说,是第一利。”

    里卡安一笑道:“连这个你都知道,不愧为四海商号的小公子。”

    方进石又道:“其二,若是王子信得过,大可不用全部将这些钱币运回波斯,放在钱庄之中,你们双方约定,每次买卖扣减数量就是了,这样就省了来回运输的麻烦,降低了风险,王子下次根本就不用带金银来了,只要不高于五十万贯宋钱的买卖,都可无忧。”

    里卡安王子道:“那么其三呢?”

    方进石道:“其三,王子以后和我做生意,都能以最低的价格拿到最好的货物,就像这矾石一样,我回去以后尽快为王子准备好一切,王子只用告知你需要什么货就可以了,这省却多少麻烦事。”

    里卡安王子眼睛亮了,跟着问:“还有其四呢?”

    方进石道:“之前王子向我提起过,波斯每次都拿金银来换中原货物,但波斯货物中原人从来不买,或是买的很少,王子深深忧虑之,其实这是波斯对中原的贸易逆差,你我双方有了这个锲约,我必在两年之内向王子购买五十万贯宋钱的波斯货物,这便没有了王子的忧虑。”

    里卡安王子道:“你如何保证向我购买五十万贯的货物?”

    方进石道:“有锲约为凭,你我双方交易虽大,却只凭的是信誉约束,你我双方若是没有信誉,这事就没必要再谈下去。”

    里卡安呆坐半天,这才道:“此事太大,一时难决,你容我再细想几天如何?”

    方进石答道:“不急,王子尽管想个周全再做决断。”他嘴里这么说,但内心却是巴不得里卡安王子马上答应下来呢。

第276节 不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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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和邓安史浩三人一起走出里卡安王子的居所,回锦线庄去,到了店中以后几人坐下休息,邓安道:“公子真是好口才,明明是向他借钱,却说的好像他需要求着我们借钱才行。”

    方进石笑笑不语,史浩道:“好口才不过是其次的,更重要的是这么复杂的想法是怎么想出来的,着实让人佩服。”

    方进石听史浩都说佩服,心中得意,他转头对史浩道:“我好像记得和你打过一个赌,说是如果将来一日那位姓韩的军士能位列三公,你就拜我为师,你可还记得?”

    史浩道:“当然记得。”

    方进石道:“前些日子在汴梁之时,我还见过这位韩世忠,最后听说他已经升为统制了。”

    史浩惊讶的道:“升迁这么快?不过要位列三公,只怕还差的太远。”

    方进石道:“好吧,这拜师礼我再等上几年。”

    史浩道:“细想方才你所说的锲约,其实有一个极大的后患之忧。”

    方进石道:“什么后患?”

    史浩道:“若是那波斯王子当真答应立约,那么二年之内,我们向他购买什么波斯货物?”

    方进石道:“这个容易,我早有打算,只是我此时不能说,比这更难的,是到时我拿什么钱去向他购买,我们收茶然后送到金国去,赚到的钱全部落入蔡孟的手中,这才是最大的后患。”

    史浩道:“那怎么办?”

    方进石道:“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扳倒蔡孟,赶走富之荣,四海钱庄由我来掌管,二就是另外想别的办法,让赚取的钱不流入四海钱庄,由我们掌管。”

    史浩想了想道:“只怕都不易办到。”

    方进石挠头道:“所以外人听起来名头响亮,四海商号的小公子,第二号掌舵手,连勾栏院的女子都说我钱多势大。其实这位置也实在不容易,我也没有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波斯王子的钱借到手才说。”

    史浩笑道:“是宝珠的那些姐妹们说的么?这本也没有说错。”

    方进石听他提到宝珠,顿时觉得头痛,他急忙道:“我去四海茶庄看看,你们想想如何多找些人手过来。”

    他到了新挂招牌的四海茶庄坐了一会儿,因为没有本钱,并没有开始收茶,这里也只有一两个伙计在整修门面,方进石久坐无聊,就起身回了家中。

    他刻意的躲了宝珠,赶紧的跑回到黄金绵的房屋,刚刚和黄金绵说了几句话,一个仆从过来报,说外面有人求见。

    方进石只好从房里走出来,到了大门口去见来人,竟然是王雕儿的那个堂弟王贵。

    王贵一看到他出来,就迎上来道:“小公子,那人有消息了。”

    他说的那人,方进石知道一定是魏崇了,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劲,急问:“在哪?”

    王贵道:“小公子跟我来就是了。”

    方进石道:“你等等,我多找些人手。”他马上叫仆从去请林教头等几人,自从来的时候遇险,他就小心了起来,一直留了几个郓王派的高手在身边保护。

    林教头带了四人很快赶来,方进石道:“走吧。”他转身刚要出门,身后有人道:“你去哪儿?”

    方进石回过头来,说话的正是宝珠,她从墙角转了出来,径直走到他跟前,也不知她何时站在那里了。

    方进石道:“我出去办点事。”

    宝珠道:“我也去。”她说这话时语气坚定,让方进石有些奇怪,方进石道:“我是去办正事,你在家呆着就好了。”

    宝珠道:“我去跟着看看,你又不是去杀人放火,我跟着去看看又能如何?”她说这个话就有点不可理喻了,而且语气太过强硬,方进石不喜欢女人说强硬的话给他听,而且他又怕若是去的晚了,就见不到魏崇,就不再理会宝珠,对王贵道:“走吧。”

    他转身欲走,宝珠手快,一把紧抓住他的衣服袖子紧拉住他,方进石顿时心头火起,他反手抓了宝珠的手腕,想将她的手拿开,同时吼道:“放开,我去办正经事,你去看什么看。”

    没想到宝珠死命的扯着他的衣服就是不松手,方进石扯了几扯都没有能摆脱她,这宝珠平时看着娇弱,此时好像疯了一般,方进石看王贵林教头都好似在看他的笑话,也给宝珠扯的急了,就全力扯了一下,宝珠一下子脱手,收势不住一跤跌倒,不过她失怕方进石就此走掉,不及起身便顺势抱了他的右腿。

    方进石低头望去,宝珠狼狈不堪的全身是灰尘,头发也给弄散,完全没有了半点勾栏院头牌行首的娇弱样子,她的目光坚毅,坐在地上好似乡下泼妇一般抱着方进石的右腿。

    方进石看到她的神情,怒气立消,胸中一股怜惜之情涌了上来,他也一下子明白了,宝珠为何会如此发癫发狂,他弯下腰去,将宝珠架着胳膊扶了起来,用一种很平和的声音对她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去找李宝,是办其他的事。”

    他明白,宝珠一定是听到王贵和他说的话,又叫了人手,就误以为他们去找李宝算帐,宝珠无力阻拦,就只能死命要求跟着前去了,宝珠却不信他的话,咬着牙道:“我去看看。”

    方进石抬眼看看,林教头和王贵五人走到前面几十步处等他,虽然他带着宝珠前去十分不方便,但要是不带她去,也难让她放心,方进石微一思索,用衣袖将她脸上的的灰尘擦了一擦才道:“你想去就去吧,只是可能很远,别叫辛苦就是。”

    宝珠脸上马上显出喜色,她很快拍打了身上的灰尘,跟上了方进石的脚步,两人一起走到了王贵五人站的地方,王贵也没有说什么,带着方进石一行人,直向城北门而去。

    平江府的城北相比城南城西,是属于比较落后贫穷的地方,王贵领着几人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一进这小巷子,就听到邻近一个房子里传出十分热闹的声音,这间大房子房门敞开,里面不时有人进出,王贵领着几人走进房里,只见里面有几十颗脑袋围在一张长长的白木桌前,大声的喊叫着,屋中空气污浊,场面十分混乱,方进石这些人走了进去,也无人注意他们。

    这是一间赌坊,而且是一间私设的赌坊。

    方进石和林教头站到房中角落,他相信以魏崇的深沉,应该不会来这样的地方赌钱,王贵走到人圈中,拍了拍一个正喊的声斯力竭的年轻人肩膀,然后将这人拉了出来。

    方进石在近处打量了这个年轻人,此人眉目也算端正,衣服料子看上去也是不错,只是皱巴巴的也不知多少天没洗过,打扮的一副儒生样子,但脚上一双旧鞋子沾满了干泥巴,还破了个大洞。

    王贵拉了他出来,问道:“魏三,你怎么只看不下注了?”

    这名叫魏三的年轻人道:“手气太背,五注就输光了。”

    王贵哈哈一笑道:“没钱翻本了是么,王二哥借给你。”他转头向方进石道:“小公子,借给他一贯钱来。”

    方进石走了过来,从身上拿出一贯钱交给王贵手中,王贵将这一贯钱交到这魏三手中道:“再去博上一博,赢了别忘了请你王二哥吃酒。”

    魏三脸上马上露出十分喜悦的神色,双手作拱道:“这个自然,等下我请王二哥喝花酒去。”

    王贵点头道:“去吧,等着你。”

    魏三生怕跟不上这把下注,拿了这一贯钱奋力挤入人群之中,高喊着又去参赌,王贵看他没入人圈之中,向方进石低声道:“此人大名叫魏及第,是魏崇的独子,烂赌如命,魏崇也拿他没办法。”

    方进石听了此言,再看看人圈中高声喊叫着的魏三,想着魏崇一生小心谨慎,从未向别人透露过他的故乡家人半点信息,原来他不是单身一人,竟然还有一个这样的儿子,魏崇这样不对外人说,也是怕他长期潜伏,别人来伤害到他的儿子,也不知他所挣到的钱财,是不是也交给这个儿子让他败光了,这魏三大名魏及第,看来魏崇也是希望他读书有成,有朝一日高中科举,眼前的魏三只怕会让魏崇失望了。

    王贵刚刚和魏三打招呼,说明两人之前相熟,王贵很是了解魏崇的家人一切,如今他竟然为了讨好方进石,明知方进石对魏崇不利,却还是带了他来,方进石这个时候有点瞧不起这个王贵的为人了。

    方进石几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候,好在这个魏三没有让他们等的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魏三就再挤出人圈,到了王贵面前道:“王二哥,这手气太背,你再借我些钱来好么?”

    方进石看他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输了一贯钱,而且还能厚着脸皮再向王贵开口借钱,便不难相像他平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了。

    王贵哈哈笑着道:“钱么,这位公子有的是,我们到外面说去。”

    他亲热的搂着魏三的肩膀走出了这喧闹的赌坊,到了巷口较为僻静处,方进石跟了过来,王贵对魏三道:“这位公子找你父亲有些事做,你带我们找到他,就有钱了。”

    不料这魏三虽然烂赌,为人却不傻,他马上苦着脸道:“我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如何知道他的下落,王二哥你不是难为我么?”

    王贵道:“这样子吧,你带我去找到你父亲,马上给你三贯钱来,不用还的,如何?”

    魏三道:“真没见过他,我也不知他在那里。”

    王贵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后道:“这位公子找你父亲,并不是想找他的麻烦,而是想让你父亲出山,替他教训一个人而已,而且这们公子肯出大价钱。”

    魏三听了明显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方进石,但是依旧道:“我……我真不知他在何处。”

    王贵叹了口气道:“那就可惜了,本想着找了个大主顾,我也可以抽些油水钱,真是可惜,既然你不知你父亲下落,那就算了,记得明日还我方才借的一贯钱。”他转头向方进石假意道:“小公子,我再帮你约另外一个高手,走吧。”

    他再不理睬魏三,转头就走,方进石知道他是假意,就随着而走,果然他们没走几步,魏三就追了上来道:“你们当真是要找高手教训人?”

    王贵道:“不信算了,既然你父亲找不到,我再别人了。”他假意又要走,魏三却拦住两人道:“我信我信。”他向了王贵道:“无论事成事败,我要先抽三贯雇金出来,马上就要。”

    王贵暗暗向方进石一笑,道:“小公子,就再给他三贯钱吧。”

    方进石又取了三贯钱出来交给王贵,魏三伸手去向王贵手中去取,王贵手上躲了一躲,让他接了个空,魏三一谔,王贵道:“若是你糊弄王二哥,你王二哥有时候也会不太高兴的。”

    魏三嘻嘻笑着去把他手中三贯钱接了过来道:“怎么会呢,我怎敢呢。”他将那三贯钱放入怀中,然后对王贵道:“还在城外,路虽不远,不过王二哥还是雇个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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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 不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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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贵前去雇了两辆破骡驴车,魏三一跃而上其中一辆,坐在前面道:“走吧。”

    方进石看他这样,想想仅仅凭借给他几贯钱,就让他完全没有了防范之心,魏崇一向小心谨慎,却有着这样的一个儿子,也实在太不像他了。

    方进石看林教头几人上了车,车子很小,三四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方进石转过来向宝珠道:“我们去城外找个人,你就不用去了吧。”

    宝珠道:“我去看看不成么?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她都这样说话了,方进石只好不再说什么,让她一起坐驴车,宝珠好似也感觉自己说话态度过分了,主动的坐到他的身边,去挽了他的胳膊,方进石想着,有便宜当然不能放过,就去拉了她的手,宝珠笑了一笑,任他握着。

    魏三指引着道路,出了平江府城,过了一个村镇,就来到了江边的一个小村庄,这村庄倒也有点繁华,魏三让车停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前,跳下来道:“家父就住在此地,各位下车吧。”

    方进石看了看林教头,然后默不作声的下了车,他的意思就是让林教头小心,魏崇这人一向小心,谁都不清楚他到底天天想的什么事。

    魏三走到巷子尽头,那里有一扇狭窄破旧的木门,上面上了一把铁锁,魏三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推门走了进来。

    里面很快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又带了什么人回来?”

    方进石听的出这就是魏崇的声音,魏三道:“没带什么人。”他说着话就推开了厢房的木板门,迈步走了进去,王贵抢先一步,紧随魏三身后就跟了进去,随后几人也全部跟了走进门去。

    这房屋很旧,里面摆了很的些年头的旧家具,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墙角手拿一个条筐,地下摆放着许多柳树条,以及刀具、木条等,这正是魏崇,他正在编柳条筐,方进石认识他多日,却从来不知他竟然还有这种手艺。

    魏崇看到方进石几人进来,不由已经大吃一惊,不自觉的将手边的篾刀拿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方进石。

    方进石打量了他这个房屋一下,又看了看魏崇,只见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粗布衣服,头发和衣服上落了不少柳条屑,他精神极为颓废,虽然之前他跟着方进石的时候也并不讲究穿衣打扮,但从来也没有落魄到这样的地步。

    方进石看着他,竟然也没有先说话,他只是挠着头皮看着魏崇,魏三浑浑然丝毫还没有觉得异样,他走到魏崇面前道:“这位公子是从平江府城来的,他有了点麻烦想找人解决一下。”

    魏三又走到方进石面前道:“这个就是我父亲,他自小习武,又有门路,公子你别看他模样平常,替人解决麻烦却从未失手过,公子找我父亲办事,可是找对人了。”

    方进石淡然道:“是么?”

    魏三打着哈哈讨好的道:“这个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可以问一下王二哥,王二哥,是这样吧。”

    魏崇将手中的篾刀放下来,缓缓站起身来走近了一步,向着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公子。”

    方进石道:“泗水岸边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受人逼迫的,后来来到平江府,邓安虽然不敢也不好在我面前替你开脱,但是有机会总是会念叨一下你在的时候怎么样怎么样了,我有时想着,你会不会有一天找到我,给我个明明白白的解释,但一直没有等到,我只好来找你了。”

    魏崇嘴角微微颤抖,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方进石又道:“我去问过秀王爷,秀王也说悔不当初让你来保护我,到头来却是害我,秀王说欠我两件事两个人,一是石虎,他已经死了,另外一人就是你,秀王爷曾说,让我找到你时,带你去见见他,他也想听到一个明明白白的回答,哎……你这就跟我去见秀王爷一面吧。”

    魏崇终于回过头来道:“我……我如何有面目再去见秀王爷。”

    方进石忽然厉声道:“那么云奴儿就白死了么?若不是你,她怎会走上那样的绝路?”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梗咽悲愤,站在门口的宝珠大奇,不禁多望了他一眼。

    魏崇低下头去,小声道:“是,我对不住三夫人。”

    方进石冷哼一声道:“对不住……,一句对不住她就能安息了么?”

    魏崇沉默了,定了片刻才道:“那公子想怎么做?”

    方进石咬牙道:“谁逼死了我的女人,我就要用谁的血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魏崇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原也理所应当,公子要杀我,尽管提刀过来就是,我绝不反抗,只是小儿无辜,公子就放他离去如何?”

    魏三这才彻底明白过来,他冲到方进石和魏崇中间,用手指在方进石的脸前指着大声道:“好啊,你竟然骗我,原来你是想找我们家的麻烦,我会怕你么?会怕么?”

    他话音未落,方进石还没有动手,魏崇已经走过来重重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将他一巴掌打倒在地,魏三被打的晕头转向,痛的想要再起身喝骂,但看到魏崇铁青脸和凶狠的目光,再不敢发声半句。

    魏崇将手中的篾刀倒转刀把,交递到方进石手中,然后将眼一闭道:“公子,一命抵一命,那就用我这贱命来抵三夫人的命好了,魏某死而无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望着方进石,他站在那里却动也不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篾刀,过了片刻,将刀丢在脚下地上,然后拍拍手上灰尘道:“薛正在哪儿?”

    魏崇睁开眼睛,道:“我也不知。”

    方进石竟然再不理会他,转身走向门外,不过他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不过也没有转过头来,只是说了一句:“替我找到他的下落。”然后迈过门槛,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之外。

    林教头宝珠看到他走了,马上也跟着出来,王贵却将地上的魏三一把提了起来,笑道:“你还欠我钱呢,跟着我一起走吧。”

    魏三忙将先前收到的三贯钱拿了出来道:“还给你。”

    王贵将三贯钱接过来收到自己怀中,然后道:“不是赌坊还欠着我一贯么?”说着拉扯着魏三就到了院中,他力气极大,魏三跌跌撞撞的想要挣扎,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不由的大声向魏崇呼救。

    魏崇抢到院中拦住王贵道:“王小二,你想怎样?”

    王贵道:“也不想怎样,只是我如今在方公子手下办事,方公子大人大量,有些话不好说出来而已,我想魏三替我看几天房子,这样方公子让你办的事,你才会用心用力去办是不?”

    魏崇道:“你倒是真尽力。”

    王贵哈哈一笑,抓了魏三的脖子后领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刚才不过做作给他看,你早就吃准公子手不够黑了,我却不同,你骗不了我的,我和你不同,拿了人家的钱财,一定要对人家忠心不是么?”

    他提了魏三转过魏崇身侧,向了大门走,到了门口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他性命,最多替老魏你教教儿子,到时你还会来感谢我呢。”任是那魏三喊叫,王贵捉着他大步向前,显得轻松之极,魏崇呆立在院中,竟然没有追出来再行阻拦。

    方进石和宝珠他们上了来时的驴车,王贵拖着魏三也走了过来,方进石皱眉道:“你捉他做甚?”

    王贵陪笑道:“我一个人住着闷的慌,想让这魏三陪我住着赌赌钱。”他提着魏三上了另外一辆驴车,魏三大叫着,王贵抓着他的发髻,一下子重重将他头按在车板上,然后将腿压在他的后背,长笑道:“你再叫,我就将你的脖子踩断。”他腿上用力,魏三痛疼难忍,叫了几声就开始求饶,王贵笑着也不将腿拿开,不过却没再用力压他。

    方进石扭过头去不再看王贵,那就是不再管王贵怎么做了,赶车的吆喝一声,将驴车又赶回到了平江府城。

    到了城中不久,来到正街之上,王贵喝停自己的马车,跑到方进石这辆车前对他道:“我带魏三去我住的那里,有这魏三在手,就不怕魏崇躲着不见了。”

    方进石本不想说话,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也不用太过难为他,当心有人会狗急跳墙。”

    王贵一愣,继而道:“公子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方进石再不说话,王贵回到自己那辆车子,让车夫赶着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方进石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他也懒得去管。

    方进石几人挤到一辆车上,又走了几个路口停下来,林教头道:“公子是去锦线庄呢,还是回去?”

    方进石跳下马车,道:“我想到处在这城中走走,林教头送她回去吧。”

    林教头道:“我也想到处逛逛呢,让他们回去吧,我和你一起走走。”

    方进石知道这林教头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就黯然答应了,其他几个林教头的手下坐着驴车和宝珠一起回去,宝珠坐着驴车驶向方进石居住的地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进石正站在街边的一家店铺前,抬头那那店铺的招牌,那是一家经营乐器的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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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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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桃花使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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