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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落英     大宋桃花使txt下载     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4节 庭院听琴

    施全看方进石回来,就过来问:“怎么这么久,可以走了么?”

    方进石道:“那位王官人邀约我到金国会宁府去逛一逛,并许诺把台上弹唱的崔姑娘送给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施全马上皱眉道:“去逛一逛是什么意思?兄弟,金国狼子野心,以后必会又和我大宋开战,我们是宋人,纵然不能为朝廷效力,也绝不能为虎作伥,替女真人卖命,那怕许的官再大,送的女人再好看,也绝计不能。”

    方进石正容道:“大哥放心,这一点我永记在心,决不敢忘记我是宋人。”

    施全上前按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道:“其实我别的倒不担心你,只是你确实有点……怕只怕你美色当前,昏了头脑,一失足成了千古恨事,要知道你本事越大,可能做的错事也就越大,可千万要管好自已。”

    方进石道:“我知道,为金国女真人卖命做事,这辈子我都没想过呢。”

    冯婉向施全道:“你烦不烦呢,兄弟又不是小孩子,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做事自有自已的分寸,又何要你总是来唠唠叨叨的。”

    施全道:“你懂什么,我要是不好好看着他,万一走错了路,后悔就来不及了。”

    方进石道:“大哥说的在理,以后我和我家里的女人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俩个做大哥大嫂的,千万不能有顾虑藏着掖着不说出来,那就是不把我们当成自家人了。”

    冯婉道:“还是兄弟懂事明理,他可比你本事多了,还用你天天教导个没完?”

    方进石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施全道:“你和那位王官人说好了?”

    方进石道:“他留我等一下在庭院中听那个崔姑娘弹琴呢,不理他了,我们回去就是。”

    施全道:“这样总是失礼,虽然你决意要拒他,可是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听听琴再回去料也无妨。”

    方进石道:“好吧。”他又转身向自已的两个女人道:“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听大哥大嫂的教诲,他们说不能做的不应该做的事,绝不能做,知道吗?尤其是刚刚来的老五,听到了没有。”

    李师师答道:“知道了,我绝不敢坏了家里的规矩。”

    施全赶紧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方进石道:“长兄如父,我有时候晚上睡觉时也会担心,总是害怕有些事做的不对,有大哥时时在旁边提醒着,我就放心多了。”

    施全笑了道:“那我就当你不嫌我多嘴多舌了,其实你一直以来大节不亏,小节嘛,总是有那么不尽我意的地方,可能当真是我头脑古板了点,并非当真是你的不对。”

    方进石道:“你骂我是对我好,我岂能不知道。”

    冯婉在一边道:“你们兄弟两个说来说去的,也不给找个地方坐一下,我们女人身子骨可是娇贵的很,我做惯粗重活儿倒是罢了,兄弟你也不知道心痛一下自已的。”

    方进石忙道:“好好好,我们到楼上那里坐一坐吧,可能要等到很晚呢。”

    于是他又领着众人上到二楼原来那个屋中,自已去外面找了李宝进来,想着总是不能让李宝在外面候着马车不吃点东西吧。

    一直等了许久,太阳西去,夜色渐渐笼罩了下来,屋中掌起了灯火,唐括辩前来道:“王大官人请方公子到前院听琴。”

    方进石当即起身,领着众人跟着唐括辩来到前面庭院,这里已经摆上了好几张矮桌几,辛兴宗和董仲孙已经就坐,方进石跟着唐括辩进来,见桌前只有一个位置,就向施全道:“大哥来坐这里。”

    施全道:“别人请的是你,我们站着就好。”

    方进石想想,在这里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就自已坐到了那矮桌前,他游目望去,董仲孙举起酒杯,向他遥遥敬了一下,方进石再三认真想想,确确实实之前没见过此人。

    辛兴宗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顾自已低头吃菜喝酒,过不多时,完颜兀术和那个王衍一起走出,身后跟着鲁枭,三人走进来鲁枭自已坐到一张矮桌前,完颜兀术前去向方进石等几人打了招呼以后,才和王衍一起坐了主人席。

    落座以后,完颜兀术向唐括辩道:“既然人都到齐了,请崔姑娘出来吧。”

    唐括辩走到后面,过不多时,崔念奴引着一个丫头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此时她又换了一身绿裙,烛火之下,她明眸皓齿,明艳不可方物,绝对对得起她的名头,她往场中一站,引得无人不向她侧目。

    完颜兀术微微一笑道:“崔姑娘先给我请的四位尊贵的朋友敬上一杯如何?”

    崔念奴低头道:“是。”她身边的丫头去取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把酒壶一个酒杯,崔念奴走到最近的辛兴宗面前,敬了他一杯酒,辛兴宗自始自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影,一直到她走到鲁枭的桌前才肯稍稍转了目光。

    她给鲁枭恭恭敬敬的敬了一杯酒道:“鲁先生请。”

    鲁枭接过来看着她的脸道:“江南自来出美人,这崔姑娘一看就是出自江南。”

    崔念奴陪着笑脸道:“多谢鲁先生夸赞。”

    鲁枭也不再多说什么,喝了重新坐下,崔念奴转到董仲孙面前敬了一杯道:“董统领请。”

    董仲孙接过来看看她道:“原来世间竟然有生的这般美貌的女子,先前我没去船上,还以为是些庸脂俗粉呢,想来当真是后悔。”

    崔念奴咬了唇低笑道:“董统领此时见我,也不算迟啊。”

    董促孙转向身侧方进石道:“那只喝一杯如何够呢,方公子,我将她敬你的也给代饮了,你不怪我吧。”

    方进石道:“那就有劳董统领了。”他明白董仲孙是在提醒他,莫要忘记他追到茅厕里给自已说的话,只是到此时方进石也还没明白这董仲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董仲孙呵呵笑道:“那就多谢方公子了。”说完一口把酒饮完,他接连喝了两杯崔念奴送过来的酒,这才坐下。

    崔念奴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多敬了他一杯,就刻意漏掉方进石呢,她端着酒走到方进石桌前道:“方公子请。”

    方进石接过来道:“多谢崔姑娘的酒。”说着一饮而尽,崔念奴走到近前,方进石身后的施全他们一齐去看她,虽然崔念奴给人直面瞧也见惯不怪了,可是方进石身后站着的三个蒙着脸的女人一齐向她看来,还是让崔念奴感觉有些异样,这三个女人虽然都看不到脸,但总是感觉绝不会丑。

    方进石喝完,崔念奴转身离开,不过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方进石,之前在船中见面时,这方进石衣着平凡,相貌也是一般,谈吐学识都不尽入她眼中,甚至她都已经相信了,方进石不过是完颜兀术看走了眼的一个普通客商,不过他此时身后站着的三个蒙面女子,让她对自已先前的判断有了一些动摇。

    完颜兀术看她敬完酒回到前面,端起酒杯道:“各位,我们先喝三杯如何?”

    大家拿起酒来,一同饮了三杯,完颜兀术道:“我知道各位心急,都想尽快听崔姑娘弹琴,那我就不啰嗦了,这就请崔姑娘弹奏几曲。”

    崔念奴向他行了一礼,有琴师在中间摆上琴,崔念奴坐到琴前,收了笑容,纤指拨动琴弦,声音就清脆的从琴上传了出来。

    她弹的这首曲子节奏明快,开头就急如雷电,到后面稍稍放缓,这曲子方进石是没听过的,只是觉得甚是好听,琴声多是悠扬散漫,这么急的琴声,方进石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也只是听到悦耳,到底弹的好不好,他就评判不出了。

    一曲终了,董仲孙已经高声喝彩叫好,崔念奴回头看他微笑问:“董统领,我这琴声好在哪里?还望请教。”

    董仲孙道:“崔姑娘弹的,自然是好的。”

    崔念奴道:“方才我这不过是试音炫技耳,并非是什么曲子,哪里能论的上好坏。”

    董仲孙悻悻道:“那……那也是好的。”

    崔念奴掩嘴一笑,低头去轻轻抚琴,认真弹了一曲轻柔的曲子,这首曲子方进石倒是听过,就是叫不上名字来,这崔念奴弹的当真是极好,琴声缓缓从她指尖流过,如歌如泣,轻吟菀唱甚是好听。

    她一曲又了,董仲孙停了片刻试探着道:“这次我可以叫好喝彩了吧?”

    完颜兀术道:“当然,崔姑娘这首曲子当真弹的极好,如果不喝彩叫好,如何对的起崔姑娘如此美妙的琴声。”

    董仲孙高声喝了几声彩,完颜兀术等他喊完,向方进石道:“崔姑娘一个人弹,未必单调了些,方公子身边尽是抚琴高手,若有兴致,不妨下场弹上一曲,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方进石道:“王官人说笑了,崔姑娘琴艺天下无双,王官人让我的人当着崔姑娘的面弹琴,不是明着让我出丑么?”

    完颜兀术道:“那也未必,崔姑娘琴艺虽好,但天下第一她也不太敢当,我等能不能欣赏到举世无双的琴艺,只看今日方兄弟的心情如何了。”

    他这个话说完,所有的人目光一齐望向这边,方进石扭过头来看看身后的三女,薛翎自不用说了,她没这个实力,方进石有心想让宝珠上去弹上一曲,搪塞糊弄过去,李师师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听你的。”

    方进石哈哈一笑,反而站起来道:“弹琴么,这又何难,我身边的女人虽有人会弹,但若论高手,却是比不过我的。”

    他这个话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连完颜兀术都感到意外问:“方兄弟自已会弹?”

    方进石走到中间的那张琴前,用手拨了一音,问道:“王官人不信我会弹琴?”

    完颜兀术道:“若是能听到方兄弟抚琴一曲,也不虚此行了。”

    方进石道:“那好,我就弹上一曲,献献丑。”他撸了衣袖,轻轻抚了琴弦,当真弹了起来,这是一首《小雅》,方进石听过无数次,这是云奴儿以前弹给他听最多的曲子了,后来他让黄金绵教了他几回,大致能弹的下来。

    只是他久不弹了,接连错了几音,有个音找了数次都未能弹对,崔念奴一笑,走到他身边轻轻拨了一下,就是那个正确的音阶,方进石又弹了几下,又找不到准音弹不成调,崔念奴又帮他找了一回,在崔念奴的帮助下,他终还是完完整整的把这曲子弹了下来。

    董仲孙等他停手,问了一句:“完了么?”

    崔念奴道:“完成了。”

    董仲孙大声喊了几声“好”,全场之中也只有他在高喊喝彩,完颜兀术道:“居然能听到方兄弟弹琴,实在难得的很。”

    方进石道:“丑我是出过了,就不用再让我的人弹了吧。”

    完颜兀术也只好道:“方兄弟亲自下场,已是足够赏脸了。”

    董仲孙道:“方公子和崔姑娘方才共抚一琴,当真是珠联璧合,让人羡慕。”

    崔念奴忙道:“董统领说笑了,我如何配的上方公子。”

    完颜兀术道:“董统领此言也正合我意,只是方公子心有所属,怕是不会在意崔姑娘的。”

    董仲孙道:“是么,方公子身边的美人,说是能比的上天下无比的崔念奴姑娘,打死我我也是不相信的。”

    完颜兀术道:“那可要问问方公子了。”

    董仲孙转向方进石道:“方公子,若是有机会能得到崔姑娘,你肯定是会愿意的是么?”

    方进石虽然看他脸色无疑,但这明显的是董仲孙让他答是,因为董仲孙之前在茅厕给他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崔念奴落入他人之手,方进石微微一定下定决心,答道:“是的。”

    董仲孙哈哈一笑:“是吧,只要是个男人,看到崔姑娘这般的美貌女人,必然会动心的,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个男人不想的。”

    他身后一人道:“那也未必。”

    董仲孙回过头来,只见鲁枭缓缓站了起来道:“王官人,你说帮我前去江南抢人,可有安排好人手?”

    完颜兀术道:“已经安排好了,即日就可起程。”

    鲁枭把手中的酒杯丢在地上道:“那还在此浪费时间做甚,王官人,若是万一抢不到,那该如何?”

    完颜兀术道:“我必当尽力而为。”

    鲁枭看着崔念奴道:“若是抢不到,把她给我留着,可否?”他的目光充满着阴寒,让崔念奴心头一颤,完颜兀术迟疑片刻才道:“只怕这个有些为难了,崔姑娘只有一位,人人都想要,让我如何分呢?”

第445节 仓促起变

    鲁枭阴沉沉的道:“那就要看看,我们这些人中,谁在王大官人眼里最重要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完颜兀术呵呵一笑:“你们在我眼中,全都是一等一的重要,否则我也不会留你们四位在这里听琴了,崔姑娘的归属此时言之尚早,但我敢说,总会是你们四人中的一位,具体到是那一个人,就要看你们自已的表现了。”

    董仲孙道:“那为何不问问崔姑娘自已的意见?”

    完颜兀术回头看着他道:“看来董统领当真自信满满。”

    董仲孙答道:“非也,我们四人当中,以方公子最为年轻,而且一看我们三个都是粗人,只会暴殄天物,那里懂得什么怜香惜玉,看方公子身边美人,就知道方公子最会心疼佳人,方公子都不自信,我何来的自信满满?”

    他这个态度连完颜兀术都给搞迷糊了,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完颜兀术只得道:“此事暂且不议,容后再说,崔姑娘又不着急非要马上找个男人。”

    董仲孙道:“崔姑娘貌美绝伦,世间人总是喜欢把红粉佳人和宝剑名刃相提并论,听说王大官人最近得了一把宝剑,名曰工布,不知是真是假。”

    完颜兀术含笑道:“这个你从哪里听来的,这消息倒是不假。”

    董仲孙道:“我是个粗俗之人,平日时只关心这些名剑宝器,不知王大官人能否将此剑请出,让我也开开眼界。”

    完颜兀术道:“这个容易。”他当即向手下人低语几句,手下人走了出去,过不多时,捧出一个长长的木匣子来。

    完颜兀术向董仲孙道:“这就是工布剑了,董统领请。”

    董仲孙让捧剑之人把剑放在桌面上,小心的打开剑匣,里面有一柄三尺青锋宝剑,董仲孙向完颜兀术看看,完颜兀术向他点了点头,董仲孙从木匣中取出宝剑,伸手拨了一下,剑却拨不出鞘,他微微一怔,握着剑把扭了一下,宝剑马上从鞘中跳出一寸来。

    董仲孙缓缓的把这工布剑从鞘中完全抽出,举到面前细细看了,又用手指甲试了试剑刃锋利程度,赞道:“好剑,当真是好剑。”

    完颜兀术道:“董统领若是真心喜爱,我就忍痛割爱相赠给你了。“

    董仲孙马上喜悦道:“当真?”

    完颜兀术笑了道:“一把利器而已,这个我还是肯舍得。”

    董仲孙忙道:“王大官人可不能后悔啊,也不知这宝剑是否够锋利,好想马上试上一试。”

    完颜兀术道:“你想怎么试?”

    董仲孙道:“想试斩一下就可,王大官人,这剑身上铸造的文字是西夏文还是契丹大字,我有些看不懂,你给讲解一下。”

    完颜兀术一愣:“剑身有字?我怎么不知道。”

    董仲孙捧着剑走了过来:“王大官人请看。”他走近完颜兀术,欲要把这工布剑交到完颜兀术手中给他瞧瞧,完颜兀术伸手去接,董仲孙突然持了剑柄,一剑向完颜兀术身侧的王衍先生刺了过去,这一下变起仓促,他突然发难,谁也没想到他刚刚还和完颜兀术谈笑风生着,准备把手中宝剑递到完颜兀术手中,却忽然转头攻向王衍。

    这王衍一个晚上没说过话,只是坐在完颜兀术身侧喝酒吃菜,宝剑突然向他刺来,他想要躲开已经迟了,眼见他就要被刺穿胸膛而死,完颜兀术冷静沉着向董仲孙持剑的肩膀拍了一掌,这一掌虽然没能将董仲孙掌中宝剑击落,但也把剑的去势方向滑了少许,他一剑正中王衍的肩窝,顿时鲜血崩出,溅了他半个衣衫,董仲孙抽出来再刺,准备补上一剑,完颜兀术第二掌跟着就到,一掌击在他的肘下,董仲孙立时就了出去,砸坏了鲁枭面前的桌子,鲁枭急忙跳开数步。

    这一下场面突然大乱,方进石赶紧站了起来,李宝纵身向前一横,已挡在方进石他们一众人面前,完颜兀术手下假扮店伙计的武士听到动静,一齐涌了进来。

    完颜兀术喝道:“保护王爷。”众武士们有的拥在王衍身前,有的向了董仲孙奔了过来,董仲孙眼见再去刺杀王衍已经无希望,提剑向了门口冲去,两名武士挡在他的面前,董仲孙挥剑斩去,两人举刀相格,却给他一剑削掉刀头,这工布宝剑当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两名武士愣神之际,董仲孙一剑一个将二人刺死,他哈哈大笑,已经奔到崔念奴身前,在她腰间一挟,崔念奴想要挣脱,却给他力大拖着大步向了门外,门口有人想要阻拦,又给他一剑刺死,他挟着崔念奴单手持剑,勇猛的冲了出去。

    此时外面已是晚上,加上此事太过于让人意料不到,竟然给他杀出这会宾楼,胁迫着崔念奴逃走而去,庭院之中人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方进石一手握着薛翎的手,一手握着李师师的手,安慰她们道:“别怕,别怕。”

    完颜兀术让人给王衍治伤,好言前去安慰,王衍面无惊色,坐在那里让手下人给把手臂包扎起来,神色淡然道:“区区小伤,又算的了什么,还是捉拿刺客要紧。”

    这个自不必说,完颜兀术的手下早就追了出去,辛兴宗和鲁枭站于墙边默然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方进石一众人站在那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完颜兀术走到庭院中间道:“各位,出了这样的乱子,实在让人想不到,大家都先各自回去,我回头再找几位聊天喝茶。”

    辛兴宗抱拳道:“先告辞了。”说着抢先走了,鲁枭却是连告别的话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方进石向完颜兀术道:“王官人,我这也就告辞了。”

    完颜兀术道:“让方兄弟的几位女客们受惊了,回头我过去赔罪。”

    方进石道:“那倒不必了,告辞。”说完引着众人一起出了这会宾楼的庭院,出了大门施全和李宝去找了马车,登上两辆马车,方进石才稍稍放心。

    还是按来时的那样,方进石坐在赶车的位置上,和李宝一起赶车回去,走到锦线庄和方进石的那个大宅分岔路时,施全对方进石道:“今晚去布庄住吧,你那里人少地方又太大,怕是不安全。”

    方进石道:“这个不用顾虑,大哥大嫂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施全看他这么说,也不再多坚持,就和他告别,赶了马车回自家布庄,道上也没什么行人,冯婉就坐到前面和他并肩赶车,施全赶了一会儿,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把王玉梅丢给自已的那个丝帕拿了出来,冯婉接过来看了问:“这是?”

    施全道:“这是王玉梅今天给我的,她约我明天下午见面呢。”

    冯婉把丝帕生气的塞到他的怀里道:“那你就好好打扮一下去吧。”

    施全道:“去见她有何意义,她如今都是秦夫人了,见面不过是徒增麻烦,我才不去呢,我给你看这个,就是没打算去。”

    冯婉道:“你若是打算去见她了,就不给我看这个,是么?”

    施全道:“要是连你都不相信我的为人,那……”

    冯婉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施全“那”了半天才道:“那我宁愿去寺里做个和尚算了。”

    冯婉推了他一把笑了道:“你又不会念经,吃的又多,哪个寺院会要你。”

    施全道:“所以了,和尚我是做不了的,只能天天忍着让你唠叨了。”他的这个话已是满是情义,冯婉很是满意,夺了他的马鞭,替他赶了几下。

    二人回到布庄中,下了马车,冯婉去到马车里取了引火之物,在家门外把这丝帕烧了,施全笑笑,才拥着她一起进门。

    李宝赶着马车将方进石送回到大宅,方进石和薛翎李师师下了马车,向李宝道:“太晚了,不如今晚别回去,就在我这里住下了。”

    李宝赶忙道:“明天一早还得去水师,就不在你这里住了。”

    方进石道:“那好吧,今天多谢你们帮了我大忙。”

    宝珠钻出马车,笑了道:“你还带我们去听了崔念奴的弹唱呢,何用谢我们。”

    方进石道:“过些天,我请你听别的抚琴高手的弹唱,绝不比崔念奴的技艺差。”

    宝珠道:“当真?”

    方进石拉了李师师到面前道:“你知道她是谁么?”

    宝珠摇了摇头,方进石道:“她就是京城又姝另外一个,飞将军李师师是也。”

    宝珠和李宝对看了一眼,她却没有过分的惊讶,然后道:“我早就猜到几分了,只是不敢相信,她怎么到了你这里。”

    方进石得意的道:“这个暂且不能告诉你,如今她是我的,让她弹个曲子,应该不难吧。”

    李师师乖巧的插话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宝珠道:“好吧,我下次专门过来听听。”

    送走了李宝和宝珠他们,方进石和薛翎李师师一起回去,到了要分开走的岔路,薛翎道:“我回去了。”说着就向后面的院子走去。

    方进石拦住她道:“我想了想,这里太大了,你一个人住在后面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不如都住前面吧。”

    薛翎赶紧道:“我才不要呢。”

    方进石道:“你又不听话了是么。”

    薛翎道:“不是……都住在前面,那多不好。”

    方进石道:“你在外间地上铺上席子睡觉,将就对付一晚,明天想想办法,一起到布庄去,哎,有些后悔没听大哥的话。”

    薛翎沉默不语,方进石拉了她的手道:“走吧。”

    薛翎无法,只好跟着他到了前面的正房去住,她自去找了席子铺到正房外间的地上,李师师看到了道:“还是我在这里睡吧。”

    方进石道:“你身体太弱,就去里面床上睡吧。”他去到席子上躺了下来,向薛翎道:“今晚我陪你好好说说话。”薛翎本来一心的委屈不满,却给他这个话一下子冲消掉了。

    李师师道:“那我怎么沐浴?”

    方进石皱眉道:“这都很晚了,明天一大早再沐浴吧。”

    李师师道:“好吧。”她转身去了后面的里间卧房,薛翎看她走开,对方进石小声道:“她好像不太高兴。”

    方进石道:“没事,她没那么小气的,我也总是不能什么都依着她,宠着她,冷落了你,我也会心痛的。”

    薛翎一笑,方进石道:“快些过来躺在我身边,我和你说说话。”

    薛翎听话的坐在他身边的席子上,脱了自已鞋子,道:“要不要把灯熄了。”

    方进石道:“肯定要熄了。”

    薛翎赤了足去到桌前,吹熄了火烛,她走回来躺在方进石身侧,方进石去搂了她,刚要说点贴心的话,外面有个声音低声道:“方公子,方公子。”接连喊了两声。

    方进石吃了一惊,赶紧坐起来细听了听道:“是谁?”

    外面那人道:“是我,董仲孙。”

    方进石更是吃惊,想了想,既然这董仲孙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躲是躲不掉了,也不知他跑到这里来找,是什么意图,方进石答道:“董统领稍候。”

    他起身来拉了薛翎的手走到内室,推开门去,李师师还点了灯,她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方进石把薛翎带到内室中,对两女道:“你们呆在里面不要出去,我出去看看。”

    李师师道:“小心点。”

    方进石点点头,走到外面,本想找个武器防身,但想想自已的这点能耐在董仲孙面前实在没什么用,他在桌前重新点了灯火,拉开门去走了出来,只见院子的月光下,董仲孙站在当院中,他看方进石出来,抱拳道:“方公子,实在对不住了,深夜来访,还翻了你家院墙进来,莫怪莫怪。”

    方进石站在门口处也不走过去道:“不知董统领这个时候前来,有何指教。”

    董仲孙道:“想请方公子暂且替我收留一个人几天。”

    方进石道:“收留谁?”

    董仲孙转过身去,把藏在他身后的一个黑布口袋拿到面前,解开扎口,打开口袋,里面是一个口里塞了破布的年轻女子,她就是那个被董仲孙胁迫掳走的崔念奴了。

第446节 原来如此

    方进石见董仲孙居然把崔念奴带到自己这儿来了,不由的咳嗽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才道:“董统领,你这是何意?”

    董仲孙提着崔念奴的后衣领把她从黑布袋子中像提货物一样提出来,崔念奴在小小的黑布袋子中良久,腿脚早已酸麻,一下子站立不住歪倒在旁边,这儿前几天才下过一场雨,路边有一些水坑,崔念奴坐倒在水坑中,董仲孙也不理睬,崔念奴虽美,他却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董仲孙看着坐在水坑中的崔念奴道:“我要把她带到西边去,只是这个女人麻烦地紧,现在外面只怕到处都在找她,要顺利带着她走,需多做准备,多找几个人来,这都要些时间,这汴梁城我只来过一次,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好去处,想来想去只能找你来了。”

    方进石平静的道:“仅来过汴梁城一次,董统领就认得我的家了,真是好记性。”他的意思很明显,我和你刚刚认识,之前见过面吗你就用这么难办的事来为难我。方进石做生意时间久了,慢慢和官场商场的人打交道多了,就学会了这些人说话不再直接表明意思有所保留的交谈方式。

    他相信董仲孙有求于他,必然会自己说出来他想知道的,直接去问反而可能问不出实话,董仲孙听了竟然陪着笑脸道:“年前登门来过,门口那老头儿说方公子去了江南未回,未曾见上一面,是以知道你家这儿。”

    方进石还未接话,董仲孙又接着道:“你一定疑惑我何以认识你,其实我有一表妹,小时候和我关系最好,名叫云彩珠,后来听说她给你做妾,多年没见就想过来见上一面,只是上次未见到,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她了。“方进石这才明白,原来这董仲孙是云奴儿的表哥,之前前来寻过云奴儿,只是没见到。

    云奴儿本名原来叫云彩珠,只是她从来没有对方进石说起过,更别说她多年未见过面的表哥了,方进石当然就更不知了。

    提起云奴儿,方进石不免又有一丝伤感,他叹了口气才说:“那个时候估计我带着她正前往江南,谁知一去再也不能回了……”

    董仲孙道:“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多年前在大石林牙的府上,哎,算了不说了,我要带这个女人去见大石林牙,只怕是不太容易,让她先在你的府上住几天,我先去找我的徒弟,做些准备,这几天就麻烦你了,不过你这儿偏僻人少,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方进石吃惊了问:“你要带崔姑娘去见大石林牙?”

    “大石林牙找了她整整五年,谁也不知她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没想到居然让我撞到了,自然要带她回去见大石林牙了。“董仲孙说着话走过去,提了崔念奴后衣领把她从水坑中提了出来丢在草地,崔念奴口不能言,听了董仲孙的言语不停的”呜呜“想要说什么,董仲孙就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大石林牙找崔姑娘什么?莫不是大石林牙听闻崔念奴姑娘天下无双的琴曲技艺,也想聆听欣赏一二?”方进石当然不会认为耶律大石这样一个雄才大略让大辽人都敬仰的大将军会为了一个歌伎寻找五年,只是他尽量用轻松的语调来调侃一下,尽可能的打消董仲孙的警惕心,让他多吐露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

    董仲孙呵呵一笑:“当然不是了,她的琴艺还不都是大石林牙找的人教出来的,你想多了,这位崔姑娘她并不姓崔,她姓耶律,是大石林牙很疼爱的三女儿。”他的这个话一出口,方进石简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的说了一句:“不会吧。”

    董仲孙早已料到了他的吃惊,接了道:“一般人肯定不会想到,所以大石林牙费尽心力苦苦找了五年,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谁会想到她会放着堂堂的大将军千金小姐不做,跑到了汴梁来卖起笑来,容貌也有不小的变化,若非是我,别人哪怕是见过她,也不会想到的。”

    他走到崔念奴身前:“三小姐,你的大名我记得是叫耶律秋霜是吧,你小的时候我当时在大石林牙的府上做侍卫,做了好多年,可能是侍卫太多,难怪你都认不得我了。”

    崔念奴听了他的话,突然大声呜呜起来,好似强烈地想要说话,方进石见状道:“她有话说,这里现在又没有外人,且听她要说什么。”

    董仲孙伸手去拔了她口中堵着的破布团然后道:“你想说什么?”崔念奴一能开口,马上急着道:“董爷你认错人了吧,小女子自小在越州长大,怎么可能……”她还没说几个字呢,董仲孙捏着她的下巴把破布又封上她的口,根本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董仲孙放开崔念奴:“早料到你不会承认,我也懒得给你多费口舌。”崔念奴一定快要气炸了,拼命的在挣扎在咒骂,花容月貌的脸上额头也是青筋崩起,显得又是狰狞又是可笑。

    她名满天下天生丽质,谁见她不是温柔以待,偏偏这个董仲孙并无半点怜惜之情。

    方进石见状道:“董统领当真不是认错人?”就算崔念奴是董仲孙抓获的俘虏,可是就算是真如董仲孙所说,这个崔念奴是耶律大石的三女儿,董仲孙也少了属下当有的礼数,他对崔念奴可是相当不客气的粗鲁,这让方进石不由得感到奇怪。

    董仲孙满不在乎的道:“不会错的,错不错见到大石林牙不就清楚了。”方进石不禁道:“董兄不远千里带着她去见大石林牙,万一弄错了这可不是小事。”

    董仲孙道:“万一真错了我再给她送回来也就是了,放心好了不会错的。”他这样说了,方进石一时不好说什么了,说了这一些话方进石也算看出来了,这个辽国怨军出身的董仲孙做事情的心智,和他的年纪成熟度并不相符,可能完全是属于想到一出就是一出的那种。

    董仲孙看方进石不说话,两人聊了半天好像方进石也并没有松口说,答应让崔念奴暂且留下,他有点心急,就催促了道:“如何?让她留下几日?”

    方进石道:“崔姑娘有手有脚,我这儿也不是官府大狱,如何留的了她?”

    董仲孙道:“这有何难,你家中房屋不少,而且必然有什么菜窖酒窖柴房什么的,把她用铁索一把锁锁了,每日给些吃喝也就行了,我最快三日最晚六日必然带人回来接她走,我看过了,你这里安静偏僻的很,绝无问题。”

    方进石道:“外面到处都在找她,难保别人不找到这儿来。”

    董仲孙道:“万一被人发现,你就说不知谁把她捉来藏到这儿的,一切责任推脱在我身上就是,这几日你尽可和她风流快活,也不算亏了你,天底下可是不知有多少男人想睡她的,过几天我接她走时,只要不断腿残脚是个活的女人就行。”

    董仲孙说出这样的话来,方进石看看一边已有些安静下来的崔念奴,再看看董仲孙,一时间有一种不知说什么好的感觉来,这个人敢说敢做,一切以自己想法为中心,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想法看法。

    董仲孙看他不言语就接着道:“你放心好了,别是害怕大石林牙那儿不好交待,大石林牙早已不把她当成女儿了,拿她回去就是问罪。”

    方进石只好道:“那你就不怕我趁机带着她躲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那也好过她天天到处唱曲好得多,若是让外人知道堂堂耶律大石的女儿在外面卖笑,那大石林牙的脸面何放。”董仲孙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若是有办法我早就带了她一走了之,到底如何,你痛快点。”

    方进石道:“你容我想想,对了,你在那会宾楼中见了崔姑娘,就起了带她走之心,为何还要再惹事想要刺杀那个王衍先生?”

    董仲孙道:“那个王衍真名叫完颜娄室,字斡里衍,是金国数一数二的大将军大统领,也是大石林牙平生最忌惮的第一人,据说自从军以来百战百胜从无败绩,大辽兵败,军中都传言,只要金人一是完颜娄室,二是完颜宗翰,只要不是二人领兵对阵还有的一战,若是和此二人对阵,那先想好如何逃命溜走才是。”

    方进石一听来了兴趣,他走到石凳前坐下,拍拍旁边道:“董兄,坐在这儿说说详细,兄弟对这个王衍先生可是真想听他的战绩。”他是想让董仲孙多呆一会儿自己也好好想想一下如何处理董仲孙的这个请求。

    董仲孙道:“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说这个,简单给你说一下吧,前些时候燕山府宣抚使王安中请郭大帅派些人护送一些金国使者进京来,郭大帅就差了我等前来汴梁,其实就是游玩来了,我也是莫名其妙地被人请来会宾楼吃了一顿酒,这一来就发现了两个机会,找到耶律三小姐把她交给大石林牙自然是好事,但总比不上刺杀了金国完颜娄室来的实在。”

    方进石道:“只可惜功亏一篑,那个王衍只是受了轻伤,看来并无大碍。”

    董仲孙不禁在大腿上一拍道:“可不是了,若是能杀了娄室,大石林牙必然会高兴地跳起来,早知会遇到完颜娄室,就多带些兄弟徒弟们前来了,只怪我想的太多,想着刺杀娄室,还想着不能让那两个混人把她带走,那以后便可能不太容易找到了。”

    方进石道:“所以你极力想让我得到崔姑娘。”董仲孙道:“毕竟你比那两个人容易找些,你又是彩珠表妹的丈夫,总好过便宜了那两个人。”

第447节 留芳无计

    方进石看看一旁的崔念奴,她一脸的哀怨可怜模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个如此美貌的女人用这种求人的眼神,任何一个男人都难免用心生怜惜,董仲孙瞥见他的神色,诡异一笑道:“如何?这天大的好事落到你的手里,你还不好好的接着,你家中哪儿有可以关人的比较隐蔽的所在,我把她关起来这就走了,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金狗追的紧,我可没太多时间在此停留。”

    方进石刚要说话,一阵风忽然吹过,吹的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秋风吹的让人打了一哆嗦,方进石精神一振,头脑马上清醒了许多,他微笑了道:“董统领在方才的酒席上未曾好好吃饭吧,不如在屋中我找两个下酒的菜再和董统领好好喝上两杯,这位崔姑娘和金国女真人走的很近,受那金国的完颜王爷的摆布,其中内情决不会简单,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董仲孙听了他这个话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没错,这女人生为大辽子民,为我契丹人养育长大,却不思报效朝廷,大辽危难之时却投靠我大辽的死对头为金狗卖命,着实让人恼恨。”他说着话出腿横扫,右臂在身边的崔念奴后背一击,崔念奴如同一段木桩直挺挺的重重摔在地上,这地上是青石铺成,路面坚硬,她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方进石都惊的脸上肉一跳,董仲孙走上前去从后面一把扯了崔念奴的头发把她的头抬起来,方进石看崔念奴鼻子流出血来,痛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的眼神充满着可惜,让任何人都心痛不已。这董仲孙下手极黑,他的目的也很直接简单,就是折磨一下崔念奴让方进石怜香惜玉答应留她下来。

    董仲孙拉了崔念奴后背一片衣衫一扯,撕下她后背一片衣衫来,她光溜溜的后背更加诱人,董仲孙大笑道:“这等人间尤物你不想睡么?”方进石护花心态和别的男人并无二致,他见不得女人受苦,方进石再无迟疑,走了过去:“好了好了,我留下她了。“说话间伸手拉起了崔念奴,并替她抖落了衣裙上的落叶和泥土,崔念奴抬头望了他一眼,目光含情全是感激。

    方进石把她口的破布取出,用衣袖小心的擦了她鼻子下的血迹和眼泪,样子就像个贴心的小情郎,然后揽了她的肩头道:“走,先进屋去。“

    董仲孙见了跟上来道:“我是让你看守她的,不是让她来你这儿当客人的当小情人的。”方进石回头道:“你既然想让我留她,就无须过问我如何对她,世间之事,被迫无奈者也太多了,再说了,你所知的也未必全是实情。”崔念奴听了他的这个话,不仅又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董仲孙却辩道:“未必全是实情?我看你只怕一等我离开,就会马上把她送还给那帮金狗。”

    方进石拨了拨崔念奴肩头的秀发,调侃的语调笑道:“她可是半耳娇娘崔念奴,你看我舍得么?”董仲孙道:“不对,那个完颜宗弼王爷对你礼遇有加,恭恭敬敬的,你和他走的这么近,定然和金国王爷有不可告人的联系,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方进石呵呵了道:“如果说,我和你一样,是莫名其妙的去参加了这场百馐宴,你可相信?”

    董仲孙一时无言,方进石不再理他,带了崔念奴上了台阶,他却没看到身后董仲孙突然上前,张开黑布口袋向了崔念奴当头罩下,他身形高大强壮动作又快,一下子把崔念奴套入口袋中,方进石急忙上前拦道:“你干什么?”董仲孙不理睬他,捉了崔念奴小腿一掀,把她摔倒在地,然后用极快的速度把扎口袋的细绳捆了崔念奴的双足,把她头朝下扛在肩头就欲转身就走,崔念奴在口袋中咒骂挣扎全无用处,方进石抢上来道:“董统领怎么反悔了?”

    董仲孙道:“你这个人不可靠,我另寻别处去。”说着大步向后院就走,方进石追赶上来:“此事可再商量……”董仲孙把手中那把从完颜宗弼处得来的工布宝剑拨出几寸厉声喝道:“你若再跟上来,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方进石眼见这董仲孙眼露凶光,态度强硬,不由的心中一寒再也不敢上前,他心中已十分后悔为何不早些顺顺利利的答应这人,此时让董仲孙已然生疑,强要上前他又绝不是董仲孙的对手。

    在崔念奴越来越低的骂声中,董仲孙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再也看不见,不久就听到几片瓦片落下跌碎的声音,像是董仲孙越墙而出的时候踩掉了墙头的上瓦片。

    一阵秋风吹过,吹起地上片片落叶滚向远处,方进石蹲在当院中呆了一小会儿,他才慢慢起身走回到前面正屋中,薛翎听到门响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他问了一句:“怎么样?”尽管她问的没头没脑的,但方进石依旧答:“是掳走崔念奴的那个人,他本想让崔姑娘在这儿躲几天,后可能觉得我不可相信,我没能留下她,他带着崔姑娘走了。”薛翎哦了一声,李师师也从内室走出来道:“他要把崔念奴带到哪儿去?”

    方进石摇了摇头,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我也不知道,好困,早点睡觉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大哥那儿去,这儿现在住着太不安全了。”他在之前当屋铺的席子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道:“我要睡觉,要抱着女人睡觉,快些钻到我的怀中来。”

    他这个神情惹得李师师和薛翎不由的偷笑,李师师用手指戳了薛翎的后背低笑着道:“快去。”,跟着转回内室,薛翎听她关了门,飞快的脱了鞋子,欢欢喜喜的钻到方进石的怀中去。

    屋内沙沙的声音,原来外面下起了一场雨,秋雨如丝,带来了凉意,方进石第二天早上起来觉得骨头都痛,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在地上睡了。

    他让两个女人收拾一下东西,自己去套上马车,他想暂时搬到施全的锦线庄去住,两个女人呆在这空旷无人的大院中,如果他外出办事了还真不让人放心。

    方进石等二女都上了马车,他拿出一顶斗笠戴在李师师头上然后道:“你下车的时候把这面纱放下来,还是要小心一点,莫让人认出你来。”李师师软语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怎么不会想到呢。“薛翎看她如此会讨巧男人说话,自惭不如,无论容貌上还是才华上,已经让薛翎觉得自己和李师师相差甚远,此时感觉在争宠上在讨好男人上她也难以企及。

    方进石上到马车前面赶车,秋雨连绵的一直未停,汴梁城中有些人已经开始换上了厚衣服,他赶车来到御廊大街前的绵线庄,绵线庄的伙计刚刚开门,方进石先下车来去见施全夫妇,施全见他一大早的前来,有些奇怪,方进石道:“昨天晚上回去想了一下,大哥说的有理,两个女人住在那么大的没有人的屋子里,确实不太安全,就想搬过来大哥这儿住。”

    冯婉道:“你早该如此了,以前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人少地方又那么大,大白天的在你那儿呆久了也觉得心发慌。”

    施全也道:“搬过来是对的,只是这儿是做生意的,人来人往,你们老四倒还没什么,只是新来的那个身份敏感,小心起见,我再想想找个另外的地方。”

    “就住在我们屋后面二哥那里就好,他那院落又没人租,我晚上去串个门也近。”冯婉道。

    施全想了想:“也行,就是小了点旧了点。”

    方进石道:“又不是长住,小点旧点也没什么。”

    冯婉从屋内提了半竹篮的李子出来:“我带你们过去,这个给你屋里的无事时候解解馋。”方进石接过来随手拿了一个放入口中,冯婉在他后背打了一下说笑道:“是给你的屋里女人的,你不许偷吃。”

    方进石嘻嘻笑道:“我先尝一个酸不酸,若是把她们的牙齿酸掉了你赔么?”他有时甚至觉得施全就像一个父亲一样,为他的成就感到骄傲,对他的不足会责备两句,冯婉就像一个母亲,对他和他身边的人细心照顾,对他的错误异常的护短,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大概也是如此了,和施全夫妻两个在一起做什么事就会很轻松和快乐,尽管此时他做的生意,一次出海就抵的上施全一两年的辛苦了。

    冯婉坐上马车,方进石由她的指引来到一处巷子前,巷子口比较窄马车勉强能过,巷子尽头处是一扇油漆脱落的小门,冯婉开了锁,推门而入,薛翎提了竹篮也下来,李师师手扶斗笠站在马车上微笑着看了看地面道:“好高。”方进石走过来抱了她下来,薛翎远远的在门里看到,心中有些愤然不平,暗恨为何自己就不会这么求抱。

    走入院中,这儿仅一座两屋的小楼,房屋都不大,上下只有四间,院子中有两棵枣树,大部分的枣子都已经被采摘完了,只余高处的一些,院角落有一水井,水井旁边种了一些花草。

    冯婉打开屋门,里面东西家具齐全,并不破旧,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方进石看了看道:“真不错,又安静离你们那儿又近,早知道我早就搬到这儿来了。”

    冯婉道:“等下我找人过来再清扫一下。”薛翎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收拾。”冯婉知道她手脚特别勤快,也就由她。方进石过去水井处打了两桶水,薛翎挽起袖子搞清洁房屋,方进石道:“我们只是暂住几日就走,不用搞的太过于干净了。”不过他知道他说也是白说,以薛翎闲不住的个性,只怕不把这儿弄的一尘不染定不会罢休的。

    方进石站在这小院中,抬头看看那枣树高处仅存的一些枣子,想找个长杆打落下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只好做罢。他倒不是特别的想吃那几颗枣子,只是觉得把枣子打下来肯定会有特别的乐趣。

第448节 金笛白衣柳五公子

    薛翎把这小院子的四间屋子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连桌布也洗的干净,虽然累得腰酸背痛,可看到一切都变得洁净如新,她就特别的有成就感。

    方进石呆坐着屋檐下许久,不时的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二女都能感觉到,他一定遇到了极难决择的重要的大事,坐在那儿冥思苦想,是以谁也不敢去打扰他。

    一滴水从天空飘落,滴在他的脸上,方进石抬头望了望,薛翎站在二楼的走廊,她找了一根竹竿擦拭干净,准备做个晾衣的架子。

    “有了!”方进石一拍大腿忽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喊了一声,李师师看他一脸的兴奋,赶忙过来问:“你想到好办法了?”

    方进石飞快地奔上二楼,抢过薛翎手中的竹竿道:“这长秆你从哪儿弄来的,我找了好久也没有合适的。”薛翎懵懵懂懂的也不知他是何意,手指屋中道:“就在那个角落里。”

    方进石道:“我方才怎么没看到。”说着话提了长竹竿下到院中,走到枣树那儿前去打枣。李师师也走到树下道:“你呆坐半天冥思苦想,就是在想如何打这枣子?”

    方进石一边举了长杆找树上的枣子一边道:“你以为我在想什么,我还在想做个什么样的绳梯能让我爬上这枣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李师师当即无言,只是看着他绕着两棵枣树在找树梢残留的枣子,他虽然有了竹竿,只是这竹竿有些短了,只不过多打了两个枣子,高处的依旧够不到,他又找了凳子踩在上面伸长杆去打,依旧无用,折腾半天让人火起,方进石把竹竿抛在地上恼火道:“我上街买个长的竹竿去。”说完摔门大步走出门外。

    薛翎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竹竿,擦拭干净道:“他怎么像个小孩一样,想吃枣子大街上到处有卖的,打又打不着,搞的自己和自己生气,何苦来着。”李师师一笑回道:“这树上的枣子和街上卖的不同,其实枣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打枣子过程的乐趣。”

    “打枣子还有乐趣?“薛翎有些不懂了,李师师走到院中把刚刚打落的那两个枣子捡了起来,拿到水井处洗的干净,微笑了道:”对别人可能没有乐趣,对他有。他不仅是一家之主,还有那么多人跟着他,想要靠着他吃好饭发大财,那么大的生意往来,那一步不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他必定有许多忧愁受了很多的委屈,也有着太多的不甘心,只在在我们面前他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考虑后果,合不合适,梁大娘子又不在不会管他,打枣子当然就有乐趣了。“她语调平和的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薛翎低头想了想,有一种受教的感觉,这些是她根本不可能会去想到的,李师师不仅容貌出众,显然比她更懂男人。

    李师师把洗净的枣子拿了一个放口里咬了一口道:“这枣是很甜。“说着把另外一个递给薛翎,薛翎尝了一下,确实是很好吃。

    风又吹过,停了没多久的雨又下了起来,比之前丝一般的绵绵细雨要下的大一些了,薛翎找了雨伞出来道:“他出去没带雨伞,我给他送个伞去。”李师师道:“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等他回来了,他回来要做那些可笑的傻事,我们陪着他疯就是了。”

    也没有等得太久,方进石肩头扛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冒雨从大门走了进来,他的衣服全身上下都已淋得湿透,鞋子湿的走路在干燥的地上都留下足印水迹,脑门上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脖子流,看上去很是狼狈,不过方进石却精神十足,一进门就道:“走了三条街才找到有卖竹竿的,真是难找。”

    薛翎看他这样,赶紧给他找了布巾让他擦去脸上的雨水,李师师道:“这次这个竹竿这么长,一定可以。“方进石道:”现在下着雨,等一下雨停了再打。”

    李师师拿了那竹竿,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打。”说着冒雨走到院中,到那枣树下去打枣,雨下的还是不小,很快的把她的衣服打湿,她却全不在意,她打了几杆也没打下什么枣子来,方进石走过来接过来竹竿道:“我来我来。”

    薛翎见状也走进雨中来,方进石举竿打枣,两女就在雨中捡拾,捡起来的枣子都用裙裾兜着,她们观察哪个枝头还有枣子告诉他,方进石就过来打落,三人在雨中嘻嘻笑着打了好久,再三确认把两棵枣树上的所有枣子都清理干净了,方进石见她们两个每个人都捡了几十个,靠墙放下竹竿道:“我就说了,在下面看没几个,实际上还真有不少呢。”

    薛翎道:“这枣子肯定好吃,若不好吃真对不起淋的这场雨。”方进石挑了一个最大个的枣子道:“你吃这个,肯定好吃。”薛翎道:“还没先干净呢。”方进石笑道:“洗它干什么……”说着话硬填到她口中。

    李师师拿了一个枣子道:“我们两个分吃这个,你说我们谁会咬到枣核?”方进石回头问:“怎么分?”

    李师师不答,只是把那枣子放进口中拿牙齿咬着,方进石瞬间懂了,揽过她的腰身和她亲嘴,同时把她口中的枣子咬了一半下来,他松开李师师道:“这不公平,你咬的多些那枣核永远在你那边。”薛翎在一边看了,觉得她永远学不来李师师这般的厚脸皮,学不来她丰富多样的调情方式,学不来这些她想都想像不到的求欢花样。

    她正在愣神之间,方进石也搂过她亲了一个嘴,薛翎有些猝不及防呆了一呆,方进石松开她后哈哈笑了,然后道:“你们两个快去烧水洗个热水,换上干衣服莫要着凉了。”说完向门外走去,李师师在他身后问:“你去哪儿?”

    方进石道:“我去锦线庄洗去,不用等我吃饭了。”他走出大门把门关好,赶了马车前去施全的锦线庄,虽然现在身上又冷又湿,可是方进石心情却是异常的快乐,和梁翠容黄金绵在一起的时候正经的时候多,胡闹的机会少,可是和薛翎李师师一起却没有什么压力可以很不正经的胡闹,正经的好处多,不正经的欢乐却多。

    方进石赶车到了锦线庄,相熟的伙计看到他一身湿透过来相问,方进石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他走到施全平时会客的会客堂,施全并不在,只有冯婉坐在施全平时坐的地方看帐册,她一见方进石这般样子,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方进石嘻笑着道:“天气太热了,我故意淋点雨凉快凉快,大哥呢?”冯婉道:“他在后院见一个重要客人,你赶紧去洗一下换个干衣服,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方进石到锦线庄洗澡的地方好好洗了一个热水澡,里里外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重回到会客堂,冯婉早就提前给他准备好了热茶,方进石坐在来喝着热茶,边和冯婉闲聊,过了好大一会儿还不见施全,方进石就问:“是什么样的客人,不在这会客堂见,要去后院?”

    冯婉道:“这客人不想见生人,专门提出要在后院商议。”方进石哦了一声,冯婉停下来手中的活,道:”兄弟你在延州城时,可曾听说过一处柳家堡的地方?”

    方进石道:“是哪个柳字?延州东城门那儿倒是有个刘家庄,据传是汉室的皇族后人。“冯婉道:”是柳树的柳,说是在延州城的最西北边,而且应该是个有钱的庄户。”

    方进石笑道:“能多有钱,延州城常年战乱,真正有钱的早就逃了,而且延州西北只有西夏的重镇夏州府,从未听说过有个什么柳家堡。”

    冯婉道:“你大哥现在见的这个客人,说是延州柳家堡的五公子,别人都叫他柳五公子,今年春天时自己主动前来求购衣物布料,要的多半是贵的高品货物,也从不讲价,拉走时整整装了八十几车,锦线庄的货不够,你大哥又临时从同行找了一些才凑齐,最后合计了一下,这柳五公子一次在我们锦线庄买了八万五千贯的货。”

    方进石也不禁停止了喝茶,问道:“是西北的延州府?而且是最贵最好的布?西北苦寒贫瘠,一般人哪能穿的了这么许多又贵又好的衣物,若是经商倒卖,连小孩子都知道必定血亏巨亏,若是自己穿用,这八十几车的上等布品,那他们家有多少人才用的了这许多,而且这才不过半年,他又来买布,这,这实在不合常理。”

    冯婉道:“一般商人遇到这等大主顾,早已眉笑颜开忘了其他,你大哥却和他多套近乎想多打听一些消息,有一次闲聊说起黄河,这位柳五公子说邦尼定白河,后来改口说黄河,邦尼定是西夏人对他们邦国的自称,他们也称黄河为之白河。”

    方进石道:“那么说,这位柳五公子是从西夏来的了?”

    冯婉却道:“这也未必,若是这柳公子真是久居西北之地,延州被西夏占了多年,附近百姓学了西夏党项人的说法称之为邦尼定国也是可能的,这位柳五公子所付的钱中,大部分是宋钱,也有少量黄金白银,我和你大哥仔细查看过,白银中有一锭是西夏所铸的官银。”

    方进石低头沉思,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可能不简单,只是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冯婉接着道:“西夏和我大宋长年战争,你大哥觉得不能只顾做生意挣钱,也要多个心眼,他带上那锭官银前去皇城司询问,官府来人查过,并无可疑,你大哥也请人问过,延州城外西北也确实有个柳家堡,只是这柳家堡里面的人却无从细察了。”

    方进石等她说完,站起来道:“若是这柳五公子只是前来买布,那怕人家买的多一些,只要付的是真金白银,也真是没什么,锦线庄只是一个平常的布庄,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还怕客人要的货多要的货贵么?若是刺探军情结交官员,更说不过去了。”

    冯婉道:“不仅这位柳五公子买布,连织布机飞梭染料也买了一些,看上去确实是像要在西北做布匹生意,我和你大哥认识的最大的官就是你了,莫不是为你而来?”

    方进石笑道:“那这位柳公子应该去江南向我买茶,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冯婉道:“也是,这位柳五公子提的最重要的要求就是少见生人,只和你大哥商谈,连我在场他都闭口不言,也从未提到你来。”

    方进石道:“所以你才一个人在这儿,让大哥去商谈,会不会是大哥在西北时结识的朋友呢?”

    冯婉道:“你大哥说不认识,当时还猜测是你在延州的朋友呢。”

    方进石重又坐下,喝了一口茶道:“这位柳五公子真是身份诡异,生意做得奇奇怪怪,也许真是我们多心了,人家只不过是个有钱的公子喜欢中原的布艺多买了一些,我们少见多怪而已。”

    冯婉走过来道:“其实我方才说的不算是重点,还有更让你想不到的呢,走,我带你去见见。”

    方进石道:“他不是说不见生人么?什么重点?”

    冯婉夺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在桌面上:“我们上楼上远远的看一下,也看看你的眼光见识如何,什么重点你自己看。”

    方进石奇道:“什么眼光?”

    冯婉在他后背推了一下,催促他起身道:“看过不就知道了,走吧。”

    方进石在疑惑间,跟着冯婉起身来到二楼的廊下,从这儿看下去,后院尽收眼底,在后院角落里,锦线庄建了一个小亭子,小亭子养了许多花草,附近还有假山水流,是一处文雅所在。

    在小亭子的外面站着一个身材极是高大的壮汉,方进石通过假山对比,估计他最多也只能到这壮汉的胸口,这壮汉有一头黄灰土一般颜色的头发,头上戴了一个束发的铜箍,胳膊腿都比常人粗壮一倍,腰间挎了一把契丹人常用的弯弯的战刀。

    小亭子靠柱子站了一个瘦老头儿,背着一个包袱,恭顺地站在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后,应该是个管家一类的人物,一个白衣少年坐在石凳上,和他对面的施全交谈着什么,施全带着一个伙计,石桌面上铺了各种布料,那伙计手中还抱着一些,有时会跑回店铺再取一些,显然这个白衣少年正和施全商谈布料,确定货物。

    这白衣少年身材不高,全身衣服雪白,腰间系了一根蓝色绣花衣带,衣带中挂了一根金灿灿的金笛,金笛头上系着红色丝绦,看来这少年是个风雅之士。

    这白衣少年有时会取过布料站起身来,迎着太阳的方向看一下透光度,尽管今日没有太阳,但也显得这少年是个行家,对布匹也知道一些。

    隔得有些远了,方进石听不到他们商议的内容,也看不太清这少年的容貌,这少年也并没有转过来面向方进石这边过,冯婉看方进石看了好大一会儿不说话,就问了一句:“如何,看了来什么了没有?”

    方进石又看了片刻,才道:“离的太远不大能确定,不过大嫂这么说话,我就明白了大嫂说的重点是什么,让我看什么了。”

    冯婉含笑问:“重点是什么,你说说看。”

    “若是说这位柳五公子……“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若是说这位柳五公子是位柳五姑娘,我一定也不会感到意外。”

    他这个话一说完,冯婉马上道:“我就说了,兄弟你整日在胭脂堆里冲锋陷阵,连对面是男是女是雌是雄都分辨不出来,大嫂我就看不起你了,不过这么远你都能看的出来,实在是厉害的很,想不佩服你都不行。”

    方进石道:“也不是了,只是远远的看去,感觉这位柳五公子举手投足总有些女人喜欢用的细微动作,更重要的大嫂专门让我上来看重点,我这么一猜,……多半也是猜的。”

    冯婉笑了道:“你比你大哥在这方面强太多了,你大哥和她说了大半天,直到回去我给你大哥说她是个女人,你大哥还不信了半天,不过既然她自认柳公子,那我们也权当她真是位公子了。”

    方进石打趣道:“戳穿了只怕到手的生意就跑了,她都来过一次了,怎么之前从来没听大哥说起过?怕我抢你们的生意?”

    冯婉也笑了道:“生意抢了不怕,都是一家人,就怕你盯上人了,你大哥故意不让给你说的。”

    方进石瞬间明白了施全的心思了,他什么都好施全什么都以他为傲,但唯一的施全就怕他离女人太近了。

第449节 人生处处有远亲

    方进石和冯婉又看了片刻,就从楼上下来,继续在会客堂喝茶,冯婉道:“也不知这次这位柳公子要多少货,上次前前后后一个月,连我哥哥家油坊的伙计也叫过来帮忙,才算把货给赶齐送出。”

    方进石道:“人就是如此奇怪,没生意时担心,有了生意又觉得太累,总觉得亏了自己。”

    冯婉道:“也是,看着一箱箱的钱币银子,才会觉得再辛苦也值了。”她正说着,施全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方进石坐在那儿喝茶就问道:“住的地方可还行?”

    方进石道:“肯定行了,不知道有多好呢,谈的生意怎样,那位柳五公子走了么?要了多少货?”

    施全听他这话,就知道冯婉已经告诉他了,就走到自己位置给自己倒了茶水抿了一口才道:“刚刚送走了,比上次少了一半,不过也已经很可以了。”

    冯婉插言道:“你就知足吧。”

    施全道:“我没说不知足啊……”他回头向方进石道,“等下叫上冯宝一起出去喝两杯,和这位柳家公子谈买卖可把我别扭坏了,话都需要细想以后拿捏着说,想一起约着吃个酒,也没办法请她。”

    冯婉道:“那你怎么不叫上兄弟去谈,他可是比你会说话多了。”

    方进石赶忙道:“这位柳五公子一定是看着大哥做生意实在才过来锦线庄的,要不然汴梁城那么多布庄,干嘛直接过来要货,我要是去了,说不定还事不成了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锦线庄是布庄,大姑娘小媳妇来买布料的也最寻常,真是没必要装扮成男子。”

    他这个话刚落地,一人从门口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边走边道:“施掌柜,那个孔雀图的丝织,我想多要……”走进来的正是那位身穿白衫腰间金笛的柳五公子,她本已经谈好离开,到了门口又想把一种布料多加一些数量,就转回来会客堂来给施全说。

    方进石坐在靠窗的位置,从侧脸看去,这柳五公子个头中等,长着一个小小的鸭蛋脸,肤色红润,尤其是眉目之间特别好看,方进石觉得她的眼睛和他认为最好看的薛翎有得一拼,眉毛弯弯得如柳叶一般,肤色纵然没有像李师师那样让人一眼难忘,却也远胜过一般女人,她穿着雪白的衣服让人觉得异常的干净,总体上给人一种英气勃发的感觉。

    这位柳五公子急步走进来,刚刚说了半句话就瞥见坐在窗下的方进石,她突然住口改成一声“哎哟”急着转头用手臂掩了面目,用最快的速度转身飞也似的逃出门去,方进石三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禁面面相觑,方进石尴尬了道:“这位柳公子怕见生人怕成这样,也是少见。”

    冯婉道:“我看她那样子,貌似不是怕见生人,而是不期而遇撞见到了熟人。”

    “熟人?”方进石一愣,顿时明白冯婉的意思了,马上辩解道,“我之前真没见过她,也面生得很。”

    冯婉有些不信:“真没见过?”方进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真没见过,绝对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冯婉道:“那就奇怪了。”

    施全从座位走出来道:“我去看看。”他刚走到门口,那位柳五公子又转了回来,她已经神情自若,在院中面带微笑大步向施全走过来道:“施掌柜,我有个布料需要增加一些数量。”

    施全走到门外道:“是哪一种?”

    柳五公子向身边的管家招招手,管家拿了一块绣了孔雀图的绣品过来,柳五公子接过来展示给施全看:“我要这种,再加两百匹。”施全看了道:“绣这种很是费力费时,可能至少要两个月。”柳五公子收了绣品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施全点头答应下来,柳五公子又道:“方才冒失,在施家大嫂和你的客人面前很是失礼,我给客人赔个礼去。”施全笑了道:“也不是外人,是我兄弟而已,大可不必多礼。”

    柳五公子认真正正衣冠,说了句:“这个一定不可少了礼数。”说完迈步走进会客堂,站在门口方方正正的拱手弯腰行了一礼:“方才冒失,多有失礼,莫怪莫怪。”

    方进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此时离这柳五公子很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容貌,她虽然此时身着男装,但可以十分肯定的是,这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美貌女人,只是方进石见过李师师崔念奴以后,再也不觉得其他女人特别会惊艳了而已,方进石站在她侧面,注意到这柳五公子耳垂有戴耳环的小孔,而且没有喉结,这么明显的女人特征,施全和她说了半天话也未发觉她是女人,可见施全在这方面是有多迟钝。方进石再三确认,他绝对绝对之前在任何地方,也没见过这位柳五公子。

    她的眼睛并不往方进石这边看,说话声音低沉,方进石觉得这一定是她刻意为之装出来的,冯婉见她施礼,赶紧道:“没事没事,我们这儿哪有这许多礼节,你到了这锦线庄就像自己家一样,随意就好。”

    柳五公子直起腰来:“多谢施家大嫂”,她跟着转身向了方进石,“这位是……”

    施全走过来道:“这是我自家异姓兄弟,姓方名进石。”

    柳五公子长长的哦了一句道:“原来你就是方公子,早闻你的大名,听说你掌管天下第一商号四海商号,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说着又周周正正的行了一礼,礼毕后抬起头来不由地笑了一笑,这笑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自己忍不住,又好像小孩子调皮了大人的那种得意,方进石看她神情奇怪,也真是一头雾水,只是别人向他行礼,方进石也回了一礼:“不敢当不敢当,天下第一商号四海商号可是当不起,我也不过是四海商号收茶的小掌柜,柳公子也太看的起在下了。”

    柳五公子认真的道:“我可是仰慕方公子许久了,此乃真心话,绝无虚言。”方进石一呆,他第三次回想确认,他实实在在的之前真没见过这柳公子,这柳公子以礼相待,方进石只好道:“柳公子如此客气,真是折我的寿了。”

    柳五公子听了这话低头一笑,抬起头来又正容道:“方才我进来之时,猛然看到方公子坐在这里,吓的落荒而逃,只因方公子和我一个表兄长的实在太像,错认了是我表哥,真是失礼失礼。”

    方进石随口笑道:“能和柳公子的表哥长的相似,也是我的荣幸,什么时候能让我和你这位表哥见上一面就好了,我也很想知道我们长的有多相似。”柳五公子道:“这个只怕难了。”

    方进石笑笑不语,这不过是他的客套话,柳五公子接道:“我表哥找了一个来自苗疆的表嫂,二人成亲以后没过多久,我表哥也不收敛一下,依旧和婚前一样到处寻花问柳,惹了一大堆风流债,表嫂一气之下给他下蛊毒,表哥最后死于蛊毒一命呜呼,死时七窍流血头大如斗,我亲眼所见他暴亡,所以方才认错方公子是我表哥,以为白天见了鬼了,所以夺路而出,见笑见笑。”

    方进石听了她这个话一噎,这柳公子说完这段话,盯着方进石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方进石感觉柳五公子这段话好像是故意编的故事揶揄他的风流好色,可是偏偏又拿不出她说谎的证据,而且他和这柳五公子第一次见面,也并不熟悉,对方好像也没有必要这么揶揄他,方进石摸摸自己脑袋道:“你表哥真是……真是好惨。”

    柳五公子一直盯着他的脸,想看看他听到这个故事以后的反应,听到他这么说又笑了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骂我表嫂狠辣无情,妇人心毒呢。”方进石顺着她的意思道:“没有,你表哥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柳五公子满意的点点头称赞道:“说得好。”

    二人在这儿说话,旁边的施全夫妇听他们的话云里雾里,好像这柳公子一下子和方兄弟的关系马上熟络的比他俩还近,施全见能插上话,当即过来道:“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失礼就太见外了。”

    柳五公子点了点头道:“我此次前来买布,施掌柜多有照顾,不厌其烦的细细给我讲解,让在下学到了许多学问,听说为了给我赶货,锦线庄的伙计绣女们昼夜辛苦,在下好生过意不去,为表谢意想请施掌柜酒楼一聚,还请几位赏光。”

    施全早就有意宴请客人,只是明知这柳五公子是个女子,宴请的话就说不出来,此时见她主动提出,施全忙道:“做生意理当如此,怎能让柳公子作东呢,这地主之谊还是由我来当,柳公子可有中意的酒楼?”他在心想,哪怕是这柳公子不方便出面吃酒,请她的那几个手下人也好。

    柳五公子道:“一桌酒席当值几个钱,也不必争了,城西汴河岸边大门楼有个辉月楼,刚开张不久风景秀丽,我就住在那儿,不如就在那儿,辛苦几位多走几步路了。”

    施全对汴梁再熟悉不过,也没听过这辉月楼,不过城西大门楼却是知道的,当即答应下来,柳五公子道:“我等先回去准备,几位慢慢赶来就是了,施大嫂也一定要来,多一些人来也好凑个热闹。”冯婉赶忙道:“我不会喝酒,我就不去了。”

    柳五公子道:“不会喝酒也要来,施大嫂在场会方便说话许多了,最好把契约弄好带上印信,酒席之上当场确约,就不用专为此再跑一次了。”她让冯婉到场就是因为她是女人,有她在场也不会太过尴尬,冯婉也明白她的意思,也答应下来,柳五公子满意的点点头,临出门口又回头向方进石道:“方公子有在身边的妻妾也一并带上,权当是家宴,不碍事的。”

    方进石一呆,说笑道:“我就不去了,毕竟我也不曾出过半分力,这酒吃得脸上无光,我另外有事,你们去了就好。”柳五公子道:“方公子一定要来,我有事想向方公子请教,还想和方公子做些生意。”说完她不等方进石答不答应,很快地急走出门,招呼她的手下一起走了。

    施全看着她走了,转头道:“那就准备好契约,等下一起去吧。”方进石道:“我也去?”

    施全道:“去吧,她不是说有生意要和你商议么?做生意谈买卖这么爽快的主顾,也是少有,管她是男是女女,而且人家给的数目也确实不小。”方进石也没别的事做,就答应下来,施全出门让人弄契约书去,冯婉看没有别人在,就问方进石:“你确定不认识她么?怎么看她和你说话的样子,都不像之前不认识的人,倒像是……”方进石道:“我确实之前没见过这位柳公子,我还能对大嫂说慌不成?倒像什么?”

    冯婉细品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停了下才道:“我感觉她和你说话,倒像是一个妹子对哥哥一般,当然了,和我跟我二个哥哥冯宝冯庆不一样的那种。”方进石肯定的道:“怎么会呢,我没有兄弟姐妹,就算是有,我会不认识?”

    冯婉道:“表妹或者是堂妹呢?也许你自小分散,长大了不认得也是常事,她知道你你却不认得她呢?”方进石迟疑了一下道:“决无可能,我的亲戚我都知道,而且都是穷人,别说一下子拿出几万缗钱来买绣品布料了,他们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之所以迟疑,因为觉得冯婉的感觉没错,他也有这种感觉,只是这种感觉是模糊的,他从后世而来,自然不会有亲戚,只是这位柳五公子虽是女子,可是豪爽胆大,不仅能做生意谈买卖而且做得还不小,还主动约男子一起喝酒谈事,都不是当下这个朝代应该有的女子所为。

    所以方进石隐隐有些担心,那个念头让他想都不敢想,他又有些盼望是真的,毕竟他在这个时代有些太寂寞了,真想和别人说一下属于他那个时代的话题。

    冯婉看他说完以后发呆,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想那么多做甚,如果真是亲戚,她自然后面会告诉你的。”方进石认真的道:“肯定不是我家亲戚,是大嫂你想多了,人家可能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和说话方式。”冯婉道:“也是。”

    无论如何,方进石已决心接近一下这个身份神秘的柳五公子,在他内心中但愿不是,却又但愿真的是。

第450节 金碗

    秋雨终于停了,街道被淋得湿漉漉的。

    方进石不敢把马车赶得太快,从御廊大街的锦线庄到城西汴河边的大门楼,要穿过半个汴梁城,大门楼其实是一个状元牌坊,只是汴梁当地人口语称之为大门楼。

    方进石在大门楼前把马车停下,施全夫妻从马车上下来,冯婉扶着腰道:“这么远来吃人家一桌酒席,就是吃山珍海味我也觉得自己亏了。”方进石打趣道:“就是,太不值了,走走走,回去了,不和这柳五公子做这趟生意了。”

    冯婉道:“那我可舍不得。”

    方进石笑了,施全四下望望道:“也不知那辉月楼在何处,附近也看不到招牌酒旗。”冯婉道:“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施全于是就拦了过路的人询问,一连问了三四人,都推说不知道,施全有些气馁道:“附近住的人都不知道,真是怪了,请别人吃酒,地方却没说清楚。”

    冯婉道:“多找几个人问一下,大老远来的总不能这么回去吧。”三人正无计可施时,街对面走过来一个灰衣壮汉,在施全面前停下行了一礼:“敢问可是锦线庄的施大爷么?”

    施全转过身来道:“在下施全。”灰衣壮汉恭恭敬敬的道:“小人奉主人之命,前来迎接施大爷前往辉月楼。”

    施全三人听有人带路,自然高兴,跟着这灰衣壮汉穿过大门楼的花草集市,再从一家卖家具的店铺中堂穿行,一直走到最后有一条窄路,路边长了许多杂草,有一座半旧的两层楼房,简单的木条钉成的木门上有一小小的木牌,用鸡蛋大小的字写着“辉月楼”三个黑字,木牌还有花枝遮挡,若是不凑上前去就看不清楚。

    怪不得久居本地的人都不知道辉月楼,若不是有人带路,外人是根本不可能找到此处的。

    灰衣壮汉带着施全三人推开门走进小楼中,方进石抬头一看,不由眼前豁然开朗,这楼外面看着宽度不大,里面却很深,中间摆了二三十张桌子,有三五十人正在吃饭喝酒,没想到藏的这么深的一个酒楼还是有不少人呢。

    灰衣壮汉把施全三人带到柜前,向酒楼掌柜的道:“施大爷已接到了,其他几路兄弟可以让他们回来了。”原来柳五公子还派了几路人前去迎接施全一行。

    掌柜的赶紧从柜后出来,向施全三人行礼道:“见过施大爷,三位后面请,酒席已准备好了。”这酒楼掌柜的引着三人继续往后面走,穿过这两层小楼,走过一条不长的花径,迎面又是一座二层小楼。

    不过这小楼更低了一些,二层更是四下通透只有柱子和顶棚,倒像一个大亭子,酒楼掌柜的客客气气地把三人迎上这亭子,这亭子虽然没有围墙,却放了许多花草,到处一片绿意,方进石毕竟在蔡驸马府做过两天花匠,认得其中一些花草不是凡品,靠围栏还有一条长长的石水槽,里面养了观赏的鱼虾,站在这二层小楼向外看,脚下就是一条不太宽的河流,河面上不时有船只来往,原来这小楼就在汴河岸边,站在楼上观看河上风景,让人神清气爽。

    亭子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桌,几个精致的圆木凳,四周摆了一排的矮柜子,也不知做什么用。酒楼掌柜引三人到桌前就坐,然后道:“三位稍候,我让人送茶水上来。”说着行礼下楼而去。

    方进石站起来,扶着围栏向河望了片刻道:“这儿真不错,谁会想到花草集市后面隐藏着这么一所精致典雅的所地。”

    冯婉道:“这儿是不错,只是一路走进来这么深,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方进石问:“哪儿怪了?”冯婉摇摇头道:“说不上来,只是总觉得这酒楼和别处不一样。”

    施全缓缓道:“是太安静了,前面那么多人在吃饭,别说猜拳吆喝了,大声说话吃饭的都没有,所有的人都轻轻地悄悄的,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方进石坐回座位道:“不止如此呢,这么大的一个酒楼,居然一个女客都没有,别说女客了,连老人和小孩都没见到一个,无论是吃饭的客人还是掌柜跑堂的,全都是青壮男子。”

    冯婉细想了一下一路走过来的情景,果然如此,不禁惊讶道:“真是这样,为什么这辉月楼如此奇怪,这柳五公子想要干嘛?真是请我们吃酒来了?”

    方进石一笑道:“这个倒可以放心,她真是诚心请我们吃酒来了。”

    施全忙问:“你怎么如此肯定?”

    方进石道:“很简单,若是要对我们不利,可以把我们安排在方才来时穿过的大堂之中,在这亭子中,逃跑比那大堂方便太多了,跳到下面河中游水就是了,把我们安排到这亭子中来,自然是吃酒看风景了。”冯婉施全想了一想,也确实有些道理,于是安心坐了下来,停了一下冯婉又道:“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安静地吃饭,此处又没有一个妇儒老人,可想到什么道理出来?”

    方进石自信的道:“若是让我大胆假设一下,其实也不难,原因只有一个,此处表面看是一座酒楼,实际是一座军营。”

    施全吃了一惊:“军营?”

    方进石正色道:“不错,只有军营,才全都是青壮男子,也只有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军营,里面的兵士才不敢大声说话吃酒吆喝。”

    冯婉道:“朝廷把军营藏在这儿,不知道有什么意图。”方进石不由的莞尔一笑,这大嫂有时候确实不那么聪明,方进石接道:“他们不是我大宋的兵丁,这些人应该从西北而来,人数应该也不会很多,可肯定个个是好手硬茬,他们的目的也应该只有一个,保护请我们来吃酒的那位柳五公子。”

    施全道:“西北来的精兵强将保护柳公子?以你来看,是西北哪一支势力最有可能?”方进石却道:“这个就很难说了,有可能是女真金国的大小姐,也有可能是黑汗国的某位千金,或是西夏某位王爷之女,那怕说是西北兵马总管谢亮将军的爱女,我觉得也有可能。”

    施全冯婉听了一时陷入沉思,方进石张口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有两点我可以肯定,第一,刚刚说的那些名门贵千金小姐,我一个也不可能认识,我们今天是来吃酒的,只管做个酒囊饭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去想。第二,上个茶水都要这么久,这位柳五公子家烧茶的炉子一定是坏了。”冯婉听他后来说得有趣,不由噗呲笑了,无论再严肃得再让人猜不透的事,方进石看来都不是个事,都全不在意。

    说曹操曹操就到,方进石刚刚说完,就见跟着柳五公子一起前去锦线庄买布的那个管家老者带着五名大汉走上楼来,这五人都捧着一个木拖盘,每个拖盘放着两三个茶壶。

    冯婉看了看方进石,刚才还说酒楼中没有老人呢,却忘记了跟着一起去锦线庄的老管家,方进石看他们走上楼来,向那老管家道:“老人家,我和我大哥在打赌呢,我猜你们这儿的茶炉坏了,他说没坏,不知道我们两个谁赌赢了。”

    老管家陪着笑道:“贵客你说笑了,主上说三位是第一个来我们辉月楼做客的贵宾,一定要好好招待,只是事先也没了解清楚三位都喜欢喝什么茶,只好准备了十三种茶来让客人挑了。”

    方进石惊讶道:“准备了十三种?”老管家道:“没错,也幸亏你们只有三位,十三种之中应该能挑到各位喜欢的茶来,若是十三种中没有喜欢喝的,告诉在下,在下单独再去准备。”他说着话一挥手,五个大汉端茶壶走到三人身后的矮柜前,把十三壶茶水整齐的摆放在柜上,每个茶壶把手都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壶内的茶水名字,方进石挨着看过去,有福建的武夷茶,四川的峨眉白芽茶,有江南的径山茶和金眉茶,甚至还有来自大理国的大昆茶小昆茶,作为一个整日收茶的大茶商,这十三种茶来自于的地域之广,让方进石都觉得汗颜。

    给客人准备十三种茶水,也是闻所未闻过。

    方进石道:“多谢老人家,这些茶我们都品一品,有好几种都没喝过呢。”老管家躬身道:“只要贵客满意就好,主上还让准备了一些瓜果,酒前酒后品尝一二。”

    施全忙道:“不劳费心了,喝茶就好。”

    老管家道:“已经准备好了,这些瓜果若是不吃,很快就坏了,贵客就随意吃一点吧。”施全看人家如此客气,也不再说什么,过不多时,又是五名大汉端着水果大拖盘上到楼来,这些木制大拖盘都堆放着满满的瓜果,是的,是堆着满满的而不是只有盘底一层,方进石觉得,别说是他们三个人了,就是三十个人,恐怕也吃不完这五大木拖盘的水果,里面有北方鹅梨、梨条、枣圈、桃圈、煎西京雨梨、红嘉庆子、蜜桃、油桃、胭脂桃、甘棠梨、枇杷、雨梨乌梅、红梅、苏梅,甚至还有此时汴梁城少见的小西瓜,有许多水果方进石真是见也没见过,就这么满满的堆了几大盘。

    方进石施全冯婉三人相互看看,都不说话,老管家也觉得这瓜果实在是太多了,就过来道:“下面的人没听清楚,准备的是有点多了,不过已经端上来了,贵客就随意尝一点也就是了。”

    施全向老管家拱了拱手道:“柳公子盛情,我等已经感激不尽,菜品随意上几样就好,切莫再费心了。”老管家回礼道:“施掌柜的放心,主上吩咐,菜要上精而不在多,只要八样。”

    施全听后坐回位置,过不多时,四个大汉每人提着一个木箱走上楼来,这些木箱都制作得极为精致,一看就非凡品,箱子外面有黄灿灿的铜锁,四个大汉把木箱放在那矮柜之上,拿了锁钥前来开锁。

    方进石心想,也不知什么食物要装在箱子中锁起来,说话间这几个大汉打开箱子,箱子隔了几格,里面垫着红绸细布,四个大汉打开红绸布,从里面首先捧出一个黄铜小碗来,小心地放在三人面前,第四个放在空位桌面,等一下柳公子会前来坐在那个位置。

    跟着四名大汉又从箱中拿出白色金属筷子,又拿出一个玉酒杯放好,方进石拿起小铜碗想看一下,觉得这铜碗格外的沉重,按碗的大小来说不应该如此沉重。

    他正诧异时,耳边听施全惊呼道:“这碗是金子做的。”这碗连施全这种稳重之有也失了态,方进石再去看那金碗,果然感觉这金碗闪闪发光,入手极重,器身外腹还有巧匠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图案,他虽然在四海钱庄见多了金银,却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捧着一个金碗来吃饭,他的脑海中甚至生出了一种把这金碗盗了拿回家中,让他的四个妻妾也开开眼的想法。

    他也算是见过大钱的人,但眼见这金光闪闪的金子做的碗,也不由的有一种见钱眼开的冲动。

    面前的筷子虽然平平无奇,但方进石稍一用心就可以看出,这筷子是纯银打制的,面前的那玉酒杯红艳艳的,施全面前的却是一只纯白色的,冯婉面前的是一只灰白色的,而还没来的柳五公子面前的却是一只黑色的,这酒杯都是整块上好的各色玉石一点点硬磨出来的,玉石坚硬,要把这玉石做成精致的酒杯,着实不易。

    怪不得这餐具都要用精致的箱子锁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要小心保管,方进石都已经深深的被这金碗震撼到了,冯婉做为一个女子,捧着金碗感觉手心都是汗,若是回去以后给哥嫂们,和小姐妹们说起用了黄金做的碗,银子做的筷子吃过饭,用玉石杯喝过酒,那一定能得意好久了。

    方进石开始的时候认为,这柳五公子只不过家中有些钱,或者家中大人有些权位,此时看到她侍客用了这金碗银筷玉酒杯,方进石觉得自己之前看低了人家,以她如今的气派来说,决不是一个大官宦之女可以做到的,至少方进石认为,大宋西北兵马大总管谢亮的女儿是不够资格的,他老丈人刘成川的女儿更不可能有如此土豪,西北之中,刚刚站稳的耶律大石不会有这种气势,那么只能是女真金国的某位权臣之女,黑汗国的公主,西夏国的皇亲贵族,这三者之一了。

第451节 水边丽人来

    方进石正低头想着这柳公子的身份,只听老管家喊了一声:“主上到了。”

    他抬头望去,一个妙龄少女提着裙边正上楼而来,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婢女,方进石定睛一看,原来是柳五公子这次前来见他们,换了女装。

    她迈着莲步缓缓走来,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走到近处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道:“让三位久候了,还请见谅。”施全赶紧带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手道:“不敢当,柳……柳公子不必客气。”他见柳五公子穿着女装,想着是不是应该称之为柳姑娘,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称呼之前的为好。

    柳五公子道:“我以后若是女装,施大哥便叫我一声柳姑娘,若是男装,施大哥就称我为柳五公子,在店铺之中,我叫你施掌柜的,换作别处,就叫你施大哥如何?”施全道:“就依柳姑娘所言。”方进石在旁边听这柳姑娘声音脆亮,猜想她之前声音低沉也是装出来的,他站在那儿没说话,这柳姑娘转过头来向他道:“你好像有话要说。”

    方进石一愣:“没有啊。”

    柳姑娘道:“请教方公子,我应该如何称呼尊驾为好?”方进石道:“你随意称呼都可以,若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方公子,若是心情不好,叫我姓方的或者小石头,我也答应。”

    柳姑娘点了点头,嗯了一下,然后道:“那你会如何称呼我呢?”

    “那自然我和大哥一样了,你穿好看的衣服的时候我叫柳姑娘,穿着英武雅致的衣服我叫柳公子。”方进石这话一出口,冯婉都觉得这个兄弟太会讨女人欢心了,脸皮又厚,怪不得一个又一个美貌多才的女子对他死心踏地地投怀送抱,同样的女装和男装,他却用好看和英武代替,顺便夸了柳姑娘一下,而且夸的不露痕迹。

    柳姑娘果然笑了,而且好像笑的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方进石却又道:“怕只怕有时不太好分辨柳姑娘穿的是男儿衣装呢,还是女子的衣服,那就不太好称呼了,柳姑娘以后穿衣打扮还是分明一点最好了。”

    施全听了他这个话有些轻佻,皱了皱眉头,柳姑娘果然脸色一寒:“分辨不出那就闭上你的狗嘴。”方进石跌坐在座位上道:“好吧。”

    施全觉得兄弟说话太过孟浪,惹了这女子发怒,在想着如何说几句软话赔个礼,柳姑娘向身后两个婢女道:“把碗都洗一下。”两个青衣婢女上前,把桌布上的金碗银筷玉酒杯放进热水中仔细洗个干净,重新放回各人面前,柳姑娘向两个婢女道:“你们下去吧,让他们把菜拿过来。”

    施全看这柳姑娘转身过来脸色平和,完全没有发过怒的样子,心中稍稍安定,两个婢女刚要转身下楼,柳姑娘道:“回来,给客人把茶倒上。”

    两个婢女转过来给各人倒茶,“给方公子泾山茶。”柳姑娘吩咐着,她转头向施全冯婉又问,“施大哥大嫂平日爱喝什么茶?”施全谦卑的道:“什么茶都可以,我们是粗人,什么茶都一个味儿。”

    柳姑娘道:“那就随意了。”

    方进石看着婢女给自己倒上了泾山茶,向柳姑娘道:“为何不问问我就给倒上了?”

    柳姑娘板着脸回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客随主便。”方进石一噎,半天不再吭声,施全心想坏了,兄弟方才是彻底得罪了这位柳姑娘,怎生补救一下才好,冯婉心中却想,这姑娘刚刚和兄弟认识就和他使小性子,难道是对这小子一见钟情了?这速度也太快了点,不过最大可能是这小子先前认识,不想告诉我们,装得真像,回去以后须得好好盘问一下他。

    柳姑娘坐下来,拉了自己的衣袖道:“我久居西北,先前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轻柔舒适的布料,颜色也正,绣得花样又多又好看,在你们绵线庄第一眼看到就喜欢的很。”

    冯婉道:“你这衣服是我们布庄最好的料子,绣花是文绣院的顶级女红,只有皇城内女宾和大富大贵的千金才有机会见得到,平常人那怕有钱也难买,我料想柳姑娘必定喜欢,就把它混在别的布料中间,柳姑娘还是第一个就把它挑了出来。”

    柳姑娘听了她的话笑得灿烂,面带笑容道:“我一眼就觉得穿着必然好看,回来就试了一下,只是这几日都要外出,男装还是方便一些,就没有机会再穿这衣服,今天回来以后就再也忍不住了,马上想穿来待客。”

    冯婉虽然之前和她说过话,只是都是生意上的客套,此时坐在这亭子里和这柳姑娘聊了不过数语,就觉得这位柳姑娘真诚可爱,性格极好,肯定又是很爱说话活泼的姑娘,看她行事风格,也是敢作敢为的那种,和冯婉自己又有点相似,冯婉内心有点喜欢这种柳姑娘了。

    方进石坐在这柳姑娘侧面,她此时穿着一件灰白带浅蓝为基色的宽袖褙子,里面是粉色抹胸,上绣着一只白鹤,下裙淡蓝色褶裙,衣服门襟上绣着对称细草叶图案,腰间用青色勒帛系束,这衣服看上去高洁简单,给人一种特别干净儒雅的味道。她此时的发式却是挽得繁复,头发还是有点湿湿的,应是洗过头发不久,云鬓右边插着一个金步摇,这金步摇做得极为精细,一枝金花不仅制作了花朵树叶,花朵上还有一只金蝴蝶,蝴蝶的触脚都是用细小的金丝弯成,方进石送给李师师的那个折梨金簪都已经是顶级头饰了,柳姑娘的这个金步摇比那个折梨金簪定是更胜一筹。

    她又用两缕头发辫成细辫从两耳边垂下,显得有几分可爱,耳垂上戴上了一对紫色的紫宝石做的耳环,这种耳环在中原之地还是极少见的,皎腕洁白,配了一对碧绿碧绿的玉手镯。柳姑娘虽然比不上李师师崔念奴那般的让人惊艳难忘,但也不会相差太远,而且方进石相信,他之前绝对没见过,单从首饰来看如此富贵逼人的女子。

    说话间,那两个婢女就引着几个壮汉端着木托盘把正菜送上楼来,对比那几大盘夸张的水果,这几个正菜要精致小巧得多了,一小盆香嫩的三脆羹是最主要的汤,另外三荤四素几个酒楼常见的酒菜,并不太过精奇,想是柳姑娘突然意起请客,来不及特别精心的准备。

第452节 芙蓉如面柳如眉

    用金碗银筷吃饭果然感觉与众不同,哪怕味道一般的食物也会觉得好吃了几分,银筷碰到金碗沿口的声音虽然沉闷,可是听上去都那么悦耳动听。

    施全吃了几口菜,顺手拿起面前的玉酒杯,却又放下了,因为里面没酒,主人请吃酒席却没有上酒,施全早就习惯了边吃饭边饮酒,此时却发现没有酒,只得取了旁边的茶水喝了。

    他虽然没说什么,柳姑娘却发现了,她站起来道:“请人吃酒却没有备酒,我这请酒之人也太失礼了,我去去就来。”此时上菜的侍从和两个婢女都被打发走了,她只能自己前去处理。施全忙道:“不必客气,饮茶也是一样。”柳姑娘道:“施大哥是英雄好汉,喝酒才够豪爽,喝茶怎么会尽兴。”说着从下楼而去。

    冯婉看她走了,对方进石道:“兄弟你骗我,之前你肯定和她相熟,两个人装作不认识来逗你哥嫂玩儿,你们之前肯定认识,肯定。”冯婉着重了语气,方进石忙辩道:“我真不认识,从来也没有见过,骗你们何来,要是不信等下你问问她。”

    冯婉依旧将信将疑,看着他的表情在分辨他的话的真假,施全道:“无论先前认不认识,人家一个年轻姑娘,你说话还是要注意点。”

    方进石忙的答应了,施全回过头来,看冯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就问:“你看我做甚?难道我说错了?”

    冯婉低笑了道:“没说错,只是弄反了,是你回去以后要向你兄弟虚心请教请教,怎么和年轻姑娘说话人家姑娘才开心高兴。”施全不置可否别过脸去,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

    三个人正在闲话,柳姑娘抱了一个不大的酒坛从下面走了上来,她也并没有让下人婢女们送上来而是自己抱上来,她把酒坛放在桌面上道:“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酒,我不许他们喝酒,果然有人偷藏了,还是从延州带过来的,正好尝尝西北的酒。”施全忙的客气:“柳姑娘有心了,喝酒和喝茶都一样。”

    柳姑娘道:“认识你们几个好朋友是值得高兴的事,怎能没有酒呢?”说完把酒坛推到方进石面前,“你打开它。”虽然说给任何一个人让他开酒坛子并没有什么,但是她这么不客气的命令方进石打开,就让冯婉又感觉到稍稍不一样。

    方进石心中却在想,这柳姑娘下去片刻,就能将属下私藏的酒拿到抱了过来,效率之高很是让他意外,很有可能柳姑娘平日在属下面前说一不二,无人敢反抗,连藏私都不敢。他打开酒坛,刚要倒酒,柳姑娘道:“这么小的杯子,如何能够尽兴呢。”面前的玉杯虽然名贵,但容量却不大,柳姑娘走到那排矮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找出四个小瓷碗来放在桌面:“这样的碗才够尽兴。”

    方进石给四人面前的小碗都倒了酒,他存了私心,把冯婉和自己的碗少倒了一点,柳姑娘端起酒碗站起来向施全道:“施大哥大嫂,能认识你们两位,实在荣幸至极,我敬你们一碗。”施全冯婉站了起来,看她一口气把这一碗酒全干了,施全不由的赞道:“柳姑娘好酒量。”

    这句话还没落地,柳姑娘连咳几声,跟着扭头奔到石水槽处,她原来不善饮酒,一时喝的快了不停的咳,冯婉拿了茶水过去给她漱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柳姑娘对冯婉道:“多谢大嫂。”她到水边洗了把脸用锦帕擦干脸,转回头依旧是笑容满面,向了施全道:“我喝完了,施大哥大嫂还没喝呢。”

    施全见她一个柔弱女子竟然如此豪爽,无论男女只要是痛快的喝酒,施全都认为是可以深交的朋友,心中对她好感倍增,也不多话,端了酒碗一口喝光,冯婉跟着也喝了,柳姑娘赞了一句:“两位真是痛快。”说完转头看了方进石。

    因为刚才她明明说敬施全夫妻二位,自然不包括方进石,所以方进石坐在旁边也就没喝,此时见她转头看自己,方进石主动拿起碗站起来道:“这碗酒我喝了。”

    柳姑娘突然伸手,拿手掌盖在他的酒碗之上,方进石一愣,柳姑娘慢慢拿了他手中的酒碗放在桌面道:“你惹了我生气,说清楚再喝。”

    方进石一呆,马上陪着笑道:“我知道错了,方才言语气失当,多有冒犯,我大哥也骂过我了,我向你赔罪。”说完向柳姑娘拱手行礼,柳姑娘却转头背身过去:“不是这个。”

    冯婉见这姑娘方才喝酒时爽快直接,此时转眼又是如此惺惺作小女儿态,关键是还有他们夫妻在场,看来这姑娘做事不仅爽快不拖泥带水,还会不顾忌别人的看法。还有就是,若是让冯婉相信这姑娘之前和兄弟不认识,定是不信的。

    方进石站在那里尴尬的道:“我实在想不想来何处得罪了柳姑娘,可否明示一二?”

    柳姑娘转过身来道:“好吧,我来问你,我不是让你带着妻妾过来的么?你却只身一人前来,定是看我不起,我该不该生气?”

    方进石赶紧道:“在下哪儿敢看不起姑娘,我居住甚远,往返费时只怕误了柳姑娘的宴席,柳姑娘莫要生气。”

    柳姑娘回过身来道:“那下次早些带上你的妻妾前来。”方进石随口答应:“一定。”

    柳姑娘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道:“好吧,我就同你喝一碗,只是莫要空口许诺骗了我,我可是会认真的。”

    方进石也端了酒碗起来:“这是小事,我怎会骗你。”柳姑娘点了点头,问道:“方公子妻妾几人?”

    方进石也觉得没必要瞒她,就老老实实地答道:“四个。”柳姑娘面色平和,端了酒碗和他的碗轻碰了一下:“好吧,我这碗酒就敬你艳福无边乐在其中了。”

    方进石手中酒碗一抬道:“我也敬柳姑娘你心想事成事事顺利了。”他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西北的酒醇厚不足,而且后味有些辛辣苦涩,方进石觉得比桃花酒难喝多了。

    方进石喝完放下酒碗,面前的柳姑娘却并没有像他一样喝酒,而是持碗盯着他,方进石道:“这酒有些辛辣,你不喝也罢,我代你喝了也行。”

    柳姑娘幽幽的道:“心想事成事事顺利,真的如此就好了。”她扬起脖子把这碗酒喝得干净,尽管喝的不快,但却没有再咳。

    冯婉看她和方进石聊起他的妻妾也并无任何表情变化,就像是一个相熟悉的外人随意聊天一样,又有点觉得之前的感觉判断是不是错了。

    柳姑娘喝完这碗酒,坐下来把三脆羹拿了汤羹匙舀进自己的金碗里,只是每次舀一丁点,手上虽然不停,面上却无表情,她忽然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另外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

    一时无人说话冷场了,冯婉道:“柳姑娘,我兄弟之前也是住在延州城的,不知之前你们是否见过面呢?”柳姑娘淡然道:“你何不先问问他?”

    冯婉就向方进石望去,方进石知道冯婉想探探柳姑娘的底细和口风,就道:“延州城虽然远远比不上东京汴梁,可是也不算小,我和柳姑娘同居一城,却未曾见过面,好似在别的地方也无缘一面。”

    柳姑娘头也不抬说了两个字:“胡扯。”

    方进石大奇,又问:“我们之前见过面么?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柳姑娘这才抬起头来:“我见你之时,你正春风得意众人围观,眼睛长在头顶上了,怎会瞧见人群之中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丫头。”

    方进石道:“在何地方?你说出来我一定就想起来了。”

    柳姑娘展颜一笑:“你再仔细看看我像谁,没准就会想起来了,也许我们共乘一条船过了一个渡口,也许曾经在同一家酒馆打尖,也许在某个桥上你向东我向西走,我们擦肩而过过,只是你不曾留意过我,我却注意过你来着。”方进石听了这话,认真的看看柳姑娘,他自认为但凡看到过像柳姑娘这般容貌清秀的姑娘,他见过一次必然是会有点印象,柳姑娘斜过头来看他,也不怕他看,还冲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你看我像谁?

    方进石看了看,感觉她样貌熟悉,好像是长的和见过的一些人很像,但是又觉得和这个人像和那个人像,就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冯婉施全都盼望着他能突然想起,都静静的等着。方进石一拍大腿大声道:“我知道了,延州城南门府衙那有一座很大的酒楼,名叫什么来着,我还在那儿吃过酒呢,酒楼的主人就姓柳,特别有钱的,是你家长辈吧。”

    柳姑娘低低一笑:“延州城南门府衙那一片是牛马集市,哪有什么大酒楼,全延州城开酒楼的没有一个姓柳的,你当我不知么?”

    方进石本想诱她的话找找线索,谁知无功而返,他重坐下来道:“你告诉我我们在哪儿见过面,我必然知道你是谁。”柳姑娘道:“我若是告诉你见面的地方,还不如直接告诉你我是谁,那多没意思,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你若是能想起来,就知道我是谁了。”

    方进石忙的道:“你说说看。”

    柳姑娘道:“我记得那一天刮着不小的风,哥哥送我出城,在城门处正好你拉着马入城,我当时也没有注意到你,直到出了城门,哥哥说刚刚过去的那个牵着马的人可能就是方进石,我当时赶紧转回来,看你走了好远看不见了才又出城。”

    方进石有些奇怪了,道:“你哥哥认得我?你看我做什么?”

    柳姑娘呵呵笑了道:“好奇啊,我哥哥一年到头四处走,见多识广,认识你有什么奇怪的。”

    她说了这么多,方进石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蛛丝马迹,方进石挠了挠头皮道:“令兄长尊姓大名,可否告知。”柳姑娘道:“你做错了某一件事,得罪了我哥哥,我哥哥对你有所抱怨,他又不想让你知道他对你不满,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哥哥的名字。”

    方进石叹了口气道:“那我真是猜不到了,在西北之时我路过那么多的城门,似乎那里天天都在刮风,我认识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谁家有个妹妹,我也是真的不知,我们只见过那一次?后来有没有见过了?”

    柳姑娘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真的同乘一条船过渡口,同走过一个路口也是未必。”这姑娘口风极严,话虽然说的不少,有用的却是一句没有,完全的在给他打哑谜,方进石道:“姑娘既不肯说,那我回头好好想想。”说完喝了一口茶。

    冯婉施全看他问不出,也替他着急,可是当事人都想不起来,两个人也没人办法。

    “枉你聪明一世,却也糊涂一时。”柳姑娘道,“你可知我的名字?”

    方进石眼前一亮,抬头问:“姑娘的芳名是……”柳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也是傻,女儿家的名字怎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方进石一呆,她既然不肯相告知,又暗示方进石询问,却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芙蓉如面柳如眉。”柳姑娘念出这句唐诗,让方进石不由的转头看她,她好像自言自语的道:“我出生之时,上面已经有了四个哥哥了,爹爹已不年轻,也十分想要个女儿,看到生了个女儿,爹爹高兴的不得了,他躲在书房里翻遍所有书籍,想给他的女儿取个好名字,直到他翻到了白乐天的诗集。”她说到这里就住口不说了,方进石心想,原来这位柳姑娘的名字叫做柳如眉,只是这个名字依旧陌生的很,完全没有听过。

    柳姑娘道:“方公子,你老实告诉我,之前有没有人向你提起过这个名字?”

    方进石摇头道:“还真没有。”柳姑娘道:“谢天谢地,还不曾把我全卖光了。”

    方进石听得这话奇怪,问道:“谁敢把你卖了?”

    柳如眉道:“你若打岔,我就不说了。”

    方进石赶忙道:“你说你说。”

    柳如眉接着道:“我大哥说,这句诗说的是唐代绝世美人杨玉环,你当的起么,我二哥说,杨玉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起了这个名字,和她沾上边不吉利,我三哥说,白乐天诗句芙蓉如面柳如眉,下句是对此如何不泪垂,太过晦气,他们都劝我改了名字,只有我四哥说,人生在世各安天命,要是改了名字就能改了命数,那还要天上的神仙做什么,人们还求神拜佛做什么。”

    她说了这许多话,方进石施全三人也没听明白她要表达什么意思,也都沉默不语,柳如眉道:“你觉得我三位哥哥说的对呢,还是我四哥说的对。”

    方进石道:“好像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了。”

    柳如眉声音沉了下去,道:“其实我相信我四哥说的,事到如今,本就是我的命数如此,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方进石见她忽然神情黯然,不知她身上发生了何事,刚刚喝酒时她还是豪情万丈,好像也没说什么,她的情绪很快又低落下去。

    施全和冯婉对望一眼,冯婉安慰她道:“人生在世,总能遇到难事,有时候想开一些,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呢。”她也不知道柳如眉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安慰的话也很空洞。

    柳如眉定了一定,然后突然笑了道:“我方才那些话都是瞎编胡扯的,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第453节 耳边软语温柔

    柳如眉很快又恢复了笑语盈盈,施全看方进石不说话,就自己接过话头:“柳姑娘爱说爱笑,真性情也,遇到像柳姑娘这般好说话的好主顾,我做了十余年的买卖了,也只遇到柳姑娘一个。”施全不善于吹捧别人,但是这次讨好柳如眉的话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脸红。

    柳如眉道:“还不是你们锦线庄的货好,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契书可曾带来了?先把正事处理好,别是光顾吃酒给忘记了。”

    施全赶紧把准备好的合约契书拿了出来:“柳姑娘请过目。”柳如眉摆手道:“这个我就不看了,难道我还信不过施大哥么,我让管家把印章拿过来。”她说完下楼而去,冯婉看她走远,对方进石道:“兄弟,她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方进石苦笑了道:“我也分不清楚,我确实之前没见过她,可是感觉她又很亲切,对我的事全都知道,我也是一头雾水,可笑的是在西北之时我一个姓柳的也不认识。”

    施全道:“汴梁城这么多家布庄,她偏巧找上了我们买布,别家看都没看过,我就奇怪,如此看来说不定就是看了兄弟的面子。”

    冯婉道:“人家不肯相告,我们也无办法,总不能客人来买货,我们还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个清楚才行?人家有自己的顾虑不想让外人知道身份,我们何必强人所难刨根问底呢?”她这话说完,就看到柳如眉引着那老管家上得楼来,三人立时住口不说。

    柳如眉重新坐定,对老管家道:“施大爷的契书带过来了,不必看了,你盖个印章。”老管家回了声“是”然后取下背上背的包袱放在旁边矮柜上,在包袱中翻找印章,柳如眉回过头来:“坛里还有酒,施大哥肯定未能尽兴,来,我们把这酒喝完。”施全说了声好,柳如眉站起来,把三人面前的小碗都倒得尽满,到自己时却只倒了半杯,当然三人也不会说什么,柳如眉站起来道:“我是主人,先干为敬。”她拿起碗喝了一小口,马上拿开道:“好辣。”

    施全道:“若是喝不惯,也不必勉强。”说着拿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冯婉和方进石也都喝干,柳如眉把自己的半碗酒推到方进石面前道:“你这么能喝酒,替我把这半碗也喝了吧。”

    这酒碗她已使用过,刚才还喝了一口,把自己喝过的残酒递给一个男子让他替酒,方进石尽管脸皮够厚,也觉得她暧昧的有些过头,更别说此时有兄嫂在场,他抬眼看去,冯婉微笑的看着自己,施全面无表情的叨菜放进自己碗里,似乎并不关心。

    方进石当然不能说不愿意,他端起柳如眉的酒碗放在嘴边刚要倒入口中,听得柳如眉“嗯嗯”两声,方进石把碗拿开,抬头望去,柳如眉此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脸是面向那老管家,老管家正拿了一个四方大印准备在施全的契约书上印上印章。

    柳如眉两声嗯嗯是对这老管家的,老管家听到她的暗示停了下来,不解地向柳如眉看了看,柳如眉紧锁双眉道:“错了,你看你拿的什么印。”老管家看看自己手中的四方大印,顿时恍然大悟,赶紧放下将这四方大印重新装入一个木匣之中,手忙脚乱的找了一枚另外一个小小的印章出来,柳如眉十分不悦的道:“老糊涂了么!”这话对一个老人家来说已经很重,可见柳如眉对老管家险些盖错印章十分着恼。

    方进石看原来老管家拿出来的印面看上去跟成年人的手掌掌心那么大,只有一寸多高,灰白色的玉制成,印文一瞥之下看不清楚,不过感觉字数笔画极多,印钮好似是两条绞着的白龙或者是蛇,老管家手挡住了收得又快,方进石尽管离的很近,也未能看清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印章,不过方进石第一感觉就是这枚四方印章必定不凡,不是手握重兵或者大权在掌的人决不会使用这种形制的印章,肯定不是私下做生意的人所能拥有的。

    方进石看到印章,猛然想起一事,不由喊了一声:“坏了!”柳如眉听到他喊了这句,回过头来问道:“什么坏了。”

    方进石急忙掩饰道:“也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时之前正在烧茶,也没有把铜茶壶从火上拿下来,只怕此时茶壶也被烧穿了。”

    柳如眉道:“一把茶壶也值得你如此紧张,回头我送你一把银的。”方进石道:“那就多谢柳姑娘了。”

    柳如眉把目光回到桌面,看方进石酒碗中的酒依旧,抬头向方进石道:“你为何没喝?嫌弃我曾喝过么?”方进石忙道:“怎么会呢。”说完用最快的速度把酒碗中的酒喝光,柳如眉淡淡的道:“若是心中不愿,不必勉强。”说完重重坐下,方进石道:“替柳姑娘效劳,我心中愿意至极。”

    柳如眉不屑的道:“口是心非油嘴滑舌,到时候我有事找你帮忙,你可别推脱。”她说完这话不再理睬方进石,将老管家盖好印章的契约书拿过来瞄了一眼印章处确定没错,隔桌面递给施全道:“施大哥收好,还是按上次一样,两日后开始付钱。”冯婉急忙接过来道:“多谢柳姑娘了。”

    柳如眉平静的道:“大家互惠互利,不必言谢,我还要多谢施大哥教会我这么多学问呢。”

    方进石道:“柳姑娘把这许多货运回去,可好卖的掉么,我之前也曾运过一批货到延安府,却赔了个底朝天,想来一直心中不服呢。”他依旧不死心,还想通过旁敲侧击来多听听关于柳如眉的一些来历。

    柳如眉看了看他道:“绵线庄的货这么好,那些小姐夫人的喜欢的很,何愁卖不掉,再说了,我多半都是送人情的,不收别人的钱,你若是能想通这其中的道理,便不难猜出我的来历。”

    方进石道:“就算是借我一个脑袋,我也想不出这道理来。”

    柳如眉停了一下,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直起身来道:“好了,我已告诉你了,你自己好好细品一下了。”方进石听了却一脸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柳如眉转过身对施全夫妇道:“这里起风了,有些寒意,我去加件衣服。”

    施全明白她这是下的逐客令,就识趣地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多谢柳姑娘的盛情款待,酒足饭饱,我们这就告辞了。”

    柳如眉点点头道:“我让人送你们出去。”她转头向老管家吩咐一句,“叫李霸冈过来。”老管家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柳如眉又道:“李管家年级大了,有时头脑不太清楚,除了生意买卖,别的事我都交给属下李霸冈来办,非是生意上的事,可以找他。”施全除了生意买卖,也不会有别的事,她这话又是说给方进石听的。

    过不多时,那铜箍束发的魁梧大汉走上楼来,只是此次他却没有挎着弯刀,他走到近前也不说话,只是拱手弯腰向柳如眉行了一礼,柳如眉道:“你送几位贵客出去。”

    这魁梧大汉李霸冈说了声“是”然后向施全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却并不说话,当真是惜字如金,柳如眉解释道:“他不喜欢说话,非是慢待各位,还请见谅。”

    施全向李霸冈行礼道:“不必客气,有劳李兄了。”李霸冈当前引路,施全冯婉方进石下了楼梯向外走去,方进石走在最后,他下得楼来,感觉好似有人看他,方进石转过身来,只见柳如眉已经端坐在栏杆之上,双手抱膝向他张望,她看方进石回去头来看,右手放在口边说了一声,只是这话她只张嘴并不发声,以免别人听到,方进石根据她说话的表情和口型,断定柳如眉说的一定是一个“蠢”字。

    方进石之所以这么肯定,必然是有他自己的依据。

    李霸冈把三人送出这辉月楼,一直到汴河边的大门楼处,李霸冈也不多说话,行了一礼转身而走,方进石把马车赶过来,施全把他从赶车位推下来道:“我知道近一些的路,我来。”

    方进石觉得和冯婉一起坐在马车之中,叔嫂之间总要避嫌,就有些犹豫,冯婉在马车上打趣他道:“愣着干什么,还在想着柳姑娘不回去了?”

    方进石上了马车坐在冯婉对面,有些脸红自惭刚刚避嫌的想法,施全和冯婉都把他当成最亲的亲人,自然不会对他有丝毫的防备心,便不会考虑到男女之防。

    施全赶了马车慢慢向前,马车中冯婉看他不语,就调笑道:“还真是在想着人家柳姑娘?”

    方进石道:“嫂子你尽是取笑我。”冯婉向赶车的施全喊了一句:“施二郎停下,你兄弟要下车不回去了。”

    施全立时把马车停下道:“真不回去了?”

    方进石赶紧道:“大嫂说笑呢,怎么能不回去。”施全知妻子说笑,便又赶车前行,冯婉笑呵呵的道:“其实这柳姑娘也很好,要容貌有容貌,要钱有钱,若是和她攀上了亲戚,我和你大哥可是发财了。”

    方进石道:“她让你们发了多少财,我全部赔给你们,这买卖生意不做了。”冯婉道:“那可不一样。”

    方进石收了笑容道:“这柳姑娘我之前绝对未曾见过,即使是见过也最多是照了个面,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冯婉道:“我才不信呢,初次见面她让你喝她喝过的残酒?给你咬耳朵说悄悄话。”

    方进石道:“我正要给你说呢,刚才她给我悄声说的是五个字,是骂我的话。”冯婉问:“哪五个字?”

    方进石道:“你这个蠢材。”冯婉听后愣神片刻便低低笑了,方进石看她笑的开心,就接着道:“这姑娘我真是一点也琢磨不透,怎么也想不明白。”

    冯婉收了笑道:“你若是连姑娘的骂是真骂还是另有他意这都不分清楚,真不知你家里那些女人是如何上了你的当的。”

    方进石把后背重重靠在马车板壁上,叹了口气道:“通常这种女人,要么是特别的狡猾,要么是特别的简单纯洁。”

    冯婉道:“那你觉得这位柳姑娘是哪一种?”

    方进石道:“这还用说。”

    冯婉道:“你见多了狡猾的女人,便以为天下稍稍脑子花花绕绕的女人都是如此,女人不是这么分类的,你女人虽然不少,识女人知女人,你的火候还是未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方进石不禁道:“你说这柳姑娘简单?吃了一下午酒,说了那么许多话,我却连她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

    冯婉正色道:“别的不知,一个年轻少女,肯豪爽得跟不相熟悉的男人喝酒,不设防的把金碗银筷拿出来招待她认为值得好好招待的朋友,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随着自己的心情行事,那她肯定不复杂不狡猾。”方进石低头想着冯婉的话,冯婉又道:“那金碗银筷你不会认为真是用来招待我和你大哥这两个平头布衣卖布的奸商小民吧,我和你大哥就是再吃斋念佛两辈子,也用不上金碗银筷吃饭喝酒,那还不是沾了你的光。”

    方进石听了冯婉的这一番话,细想一下也承认冯婉说的有些道理,他扶着额头想了想才道:“只是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她,就算是她之前知道我,而且一看这姑娘必定出于大富大贵之家,眼界何其高也,自问我何得何能,能让这位柳姑娘对我一见倾心,我实在想不通。”

    冯婉道:“你要是没有骗我,这也确实奇怪,我也是想不通,只能说兄弟你桃花满天红,拦都拦不住,或者这位柳姑娘有过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经历,对你中了邪了也是未必。”

    方进石笑了道:“桃花满天红,正好酿造桃花酒,九里桃花醇我可是有一段时间没喝过了。”

    冯婉却不让他故意用桃花酒另起话题,教他道:“这两天你沉住气,以我看来,这柳姑娘必定会主动再挑时机和你见面的。”

    方进石笑了道:“我家里的女人已经够让我烦了,见她何来。”冯婉道:“一切由你,大嫂我可是也不愿意在你的妻妾那儿做个恶人。”

    方进石低头笑了笑,他没有告诉冯婉,其实柳如眉在他耳边不仅说了“你这个蠢材”这五个字,还跟着又说了“明天午后再来”这六个字,既然柳如眉是在他耳边悄悄说的,自然是不希望施全夫妻听到,他想了想,还是先不告诉他们了。

    施全赶了马车走在汴梁城的道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来,路上行人很少,马车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方进石眼见雨下的越来越大,心中叹了一口气,因为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去做呢。

第454节 落拓娇娘

    马车赶到锦线庄,施全夫妇下了马车,方进石转过车头,他并没有驶向刚刚新搬的住处,而是急急地向狄大将军的那个老宅赶去。

    在辉月楼酒宴之上,方进石看到柳如眉让老管家盖印,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当日见了天子赵楷,门下银台司把苏杭应奉局处置副使的官印交给他,回到家中正房,就见到了送来的李师师,方进石隐约记得是把官印随手放在进门的桌上,那几日天天和李师师欢好,又忙些别的事,就把这官印这事给忘记了。

    私凭文书官凭印,虽然说方进石对这个苏杭应奉局处置副使的官职并不太在意,可是如果把朝廷的官绶印信给弄丢了,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方进石心中有些抱怨家中有两个女人,也没有提醒他一句。

    天已全黑了,又不停地下着雨,道路湿滑,方进石赶到自己的老宅叫开大门,走在院中踩到青苔又摔了一跤,弄得一身是水,方进石气呼呼的一脚踢开正房的房门,点了火烛仔细到门边查找。

    好容易在桌子底下找到了官印,外面包着的绸布都已经让老鼠咬了两个洞,方进石稍稍放心,休息了片刻觉得湿衣服穿着实在难受,就想找了衣服替换,这正房中他的衣服已经让手脚勤快的薛翎一古脑地收到新搬的地方去了,他找了下也没找到,想起后面黄金绵以前住过的屋子里肯定还有他的旧衣,就摸黑来到后面的屋子,他点了灯火找到了一件以前穿过的干衣换上,刚要吹了灯准备离开,听到外面传来两声敲击声。

    方进石嘀咕了一句:“谁又半夜三更也不安分。”转念一想,这大宅中已经无人居住了,这敲击声从何而来?此时又传来两声敲击声,方进石听得分明,绝不是自已听错了,而且听这声音并不远,绝无可能是墙外传来的。

    方进石心头一跳,这声音如此可疑,他看了看屋内,墙角竖着一杆铁枪,这是黄金绵居住的时候有时候练习枪法使用的,方进石去提了铁枪,找了一个灯笼出来点了,出了门口前去寻这声音来源。

    这声音隔上片刻就响上两三声,方进石走出小院门,就听这声音似乎就在左近,右面的小径就是通往后花园的,路旁边种了一些竹子,竹子后面有一小屋,方进石听到这声音就是从小屋中传来的。

    他走到近处,又传来两声敲击声,这小屋并没有门,屋子中间摆着一个大大的石盘磨,屋顶年久失修,漏的雨滴慢慢滴下来,地上也湿了不少。这房屋方进石叫它磨盘房,也不知道当年狄青大将军在家中弄这个石磨干什么,以他的身份地位,貌似不需要在家中磨粮。方进石早就想拆了这屋子,只是梁翠容不让,磨盘房里面还有一进,里面建了一个酒窖,狄大将军喜欢豪饮,家中有个酒窖藏酒是最正常不过了,方进石听这敲击声,就是从酒窖中传出来的。

    方进石一手提了铁枪,一手提了灯笼,绕过磨盘到里间,进了门就是一个旋转向下的石阶,方进石走下几级台阶,里面“咚咚”地传来两声敲击砸门声,这声音离得很近,很是清晰,他又向下走了几级,就到了酒窖木门前,这酒窖为了保持温度,当年修建了十分结实无缝的木门,只是这酒窖里面早就无酒存放了,平时只有几个瓮缸放在那儿,乔凌儿在这宅中居住时,闲来无聊养了几只小鸡,害怕小鸡乱跑,还把这酒窖当成了鸡窝过。

    这酒窖虽然有门,平时并不关门,方进石来到门前,只见一根横木横在门框,两个铁门环用绳子和这横木绑死,门里面若是关了人,从里面是很难逃脱出来的。

    里面咚咚又两声砸门,方进石拿了灯笼走近门边,问了声:“谁?谁在里面?”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又从门缝看到外面透过来的火光,马上连连重重砸了几下喊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跟着又是一阵激烈的砸门。

    方进石听到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就又问道:“你是谁,谁把你关到里面的?”

    里面的女子静了片刻,轻声道:“是方公子么,是我,我是崔念奴,快放我出去。”

    方进石本已怀疑里面就是她,听到确认,赶紧找地方挂起灯笼,伸手把绑着的铁门环的绳子解去,他把灯笼拿了,手提铁枪,用枪尖顶开木门,小心走了进去。

    里面在一个倒扣的大瓮上坐着一个女子,方进石拿灯笼凑到她的脸前,只见崔念奴披头散发,脸上有些油亮浮肿,右眉骨有血迹道道,粉妆不仅早已花了脸蛋上还有不少灰尘,一个绝世美女落到这般田地,不仅丑了许多,在这黑暗的酒窖中甚至有些可怖。

    崔念奴颤抖的声音道:“你怎么才来啊,我直直喊了一天一夜,都没有人理我,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理我。”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所言不虚,她本来身着浅色衣衫,可是此时沾了许多泥巴,左脚有鞋,右脚光着脚踩在地上。

    方进石道:“我怎么知道你被关在这儿,要是知道早就过来了,那个董统领呢?”

    崔念奴抹了抹眼睛道:“那是个混蛋,是个疯子,他把我丢在这儿就走了,走了一天一夜了,你和他说完话以后,他绕了一圈把我关在这儿就走了,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袋子里出来,这门我就出不去了,我以为我要死在这儿了……”说着话,崔念奴双肩抖动低头抽搐,哭出声来。

    方进石看见她哭泣,同情之心大起,细想像她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年轻女子,过的是锦衣玉食万人推崇的日子,别人和她说话都要陪尽小心,这次不仅让人殴打装入袋子,还被关在这黑暗的看不到光的酒窖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的绝望,不哭才是怪事呢。

    方进石最是见不得女人流泪,无论是谁,更何况崔念奴这样的一个美丽女子,他用衣袖怜爱的替她擦了擦眼泪道:“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说,你能走么?”

    崔念奴很快收了眼泪,试着想站起来,她一起身又哎哟地坐了下来道:“我的脚扭了。”方进石背过身去蹲下来:“我背你出去。”崔念奴小心地去伏到他的后背,却很快又坐下来道:“我手臂好痛,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断了,用不得力。”

    方进石道:“你砸了一天的门,就算不断也痛,我抱你上去吧。”他把铁枪和灯笼放好,回身拦腰把崔念奴横抱起来,手掌挨着她的后背却感觉肌肤光滑,原来她的后背衣服被董仲孙扯去一片,抱她时直接肌肤相挨,方进石无论手掌还是心里都感觉甚好,借出门狭窄处换手之际在她后背抚了几下,崔念奴立时察觉,在他怀中道:“你占我便宜。”

    方进石站住了道:“那我把你丢下不管了。”崔念奴道:“好了好了,我有求于你,随你意了。”方进石有些得意,在她光洁的后背又抚了几下,崔念奴道:“在会宾楼那小船上时,我还以为你是位谦谦君子呢,谁知道你也一样,是个下流之徒。”

    方进石道:“你若是再骂我,我就不客气了。”

    崔念奴不屑的道:“不客气了还能怎么着?”方进石低下头去,去亲她的唇,崔念奴躲闪不得,给他亲到了唇上,她挥起掌来打了方进石一个耳光,只是她早已手臂无力,就像轻轻拂了方进石的面上一下,丝毫不觉得疼痛,方进石也不在意,抱着崔念奴从酒窖石阶走上来,四下看了看把她放在石磨盘上坐好道:“你坐在这儿等一下,我把灯笼拿上来。”

    他转头回去酒窖中把灯笼和铁枪拿了,上到磨盘房,看到崔念奴正用手捧了磨盘凹陷处的水来喝,这房屋破旧漏雨,就有一些雨水积在石磨中间的凹陷,方进石看到了有些心疼,过来制止道:“这水很脏,等一下到前面我给你煮茶。”

    崔念奴道:“我都快饿死了渴死了,嗓子眼快要冒火,片刻也忍不得,哪管那么多了。”

    方进石叹了口气:“董仲孙把你关在这里,不给水喝不给吃的,他不是说几天后才回,若是我没有发现你,你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崔念奴咬了牙道:“那是个疯子,混人,他哪里管的我的死活?”

    方进石道:“我也怕了他了,赶紧把家都先搬到别处去了,只是我回来拿个东西,恰巧听到你的敲击声,你也幸运,若是我没有听到,你就不太妙了。”

    “先不说那么多了,你要占我便宜,也要先给我找点吃的喝的。”崔念奴在那石磨凹陷处的水里随意洗了个手,拨了拨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方进石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腰去抱了崔念奴双腿向上一送,把她扛在肩头,那铁枪只能暂时不要了,他一手扶着崔念奴的小腿,一手提了灯笼,扛着她走出磨盘房,横抱着太过费劲,还是扛着轻松一点,崔念奴在他肩头问:“你就不能怜香惜玉点?”

    方进石边走边道:“我抱着你你说我占你便宜,抱着哪里来的第三只手打灯笼?”崔念奴无办法,只好由他扛着走,方进石道:“董促孙不是带着你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崔念奴让他扛着十分难受,话也说不出来,索性闭嘴不回。

第455节 秉烛夜话

    天黑路滑,方进石扛着崔念奴差点摔了,好容易回到黄金绵以前居住过的西院落的屋子,他把灯笼丢到院子中的雨地,踢开屋门走到房内,屋中灯火未熄,他抱着崔念奴踉踉跄跄走到床前,两人一体重重摔在床铺,方进石伏在她的身上赖着不起,崔念奴等了一会儿看他依旧不起,伸手推了他的肩头娇声道:“起来了……”

    软玉温香抱得满怀,方进石不舍得起来,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呢喃着道:“抱着你走了这么远,累死我了……”说着话伸头去亲她雪白的脖颈,崔念奴身子一转,方进石瞄见她似乎右手伸到脑后摸索一下然后挥拳击向他的面门,他下意识地急忙伸手捉住崔念奴手腕,细看之下原来崔念奴手中已攒着一只短短的银钗,若非他眼疾手快,此时已经让崔念奴刺了一个窟窿了。

    明明见她已是披头散发,也不知这小小的银钗藏在何处,方进石紧抓了崔念奴的手腕,使劲把银钗夺下,他从崔念奴身上起来道:“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崔念奴躺在那儿定了片刻,慢慢起身坐正:“你救我出来我自然感激,只是若以此要挟,或者以为我的出身低贱就认为我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那你就错了。”

    她的神色平和,说这话时目光中竟然有些坚毅,方进石故作随意的道:“在会宾楼时金国完颜王爷帮你挑夫,那就不随便了么?”

    崔念奴反问道:“那你们四人谁得到我了么?”方进石道:“若不是董仲孙将你掳走,完颜宗弼定会将你送出,再说了,我现在得到你应该并不太难。”

    崔念奴有些不宵道:“你见过钓鱼吗?你们就是那些被钓的大鱼,像我这样的鱼饵怎么可能让你们轻易吃下,看又看得见,吞又吞不得,到那时他们自然有办法让你们一个个俯首帖耳,那个时候我就会去钓下一批鱼儿。”她停了一下,又接了道:“你若是现在强……强行要了我,只要我不死,我必将有办法把你挫骨扬灰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说得出做得到,劝你还是别为了一时的快活舒服后悔下半辈子。”她说的话虽然语气强硬,可是方进石却听得出她这后半句的色厉内荏,他笑笑把银钗递还给崔念奴后道:“好吧,我错了,这钗还给你。”

    崔念奴见他这么快低头认错,仅凭几句话就震住了他,崔念奴也觉得过于容易了些,她接过银钗时抬头望了望方进石,方进石平静的转过身来走到门口道:“你不是又渴又饿么,我先给你弄点茶来。”说完话推门而出,脚步声渐渐远去。

    崔念奴用手指梳了自已的头发,把那银钗把头发随意束了,低头看床前有双女鞋,看看自已只有一只鞋子的脚,崔念奴俯身取过鞋子到近前,脱了自已的鞋子,趿了这女鞋想要走上几步,只觉得的伤到的右脚钻心的痛,连忙扶住桌子,差点把桌面上的烛台弄翻。

    她只好放弃到处乱走,重又坐回床沿,仔细打量这间小屋,房子虽旧却很宽敞,窗台下放着几盆绿植,书桌后面的书架上放着一些书籍,桌面笔墨纸砚齐全,只是墨早就干了,床头挂着粉色罗帐,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架古筝,虽然这屋子已经落了些灰尘,可是遮盖不住满一屋子的书卷味,一个年轻女子的书卷味。

    墙上挂着一副字,却是一首《南乡子》小词:

    日暮晚云收,掩却凄凉向小楼。

    岂必黄昏识寂寞,无由。

    倦任清江颠倒流。

    颦浅愈温柔,看尽繁华画梦休。

    一曲桃夭多少事,绸缪。

    漫理瑶琴又一秋。

    这是一副正楷小字,虽然后半部分写得败了笔拖了后腿,可是前半部分字迹却十分俊秀,崔念奴作为和李师师齐名的一等歌伎,文墨鉴赏能力也是一流,她一共读了两遍,越读越是喜欢这首小令。

    崔念奴耳听身后响声,回头看去,方进石拎着一个茶壶走了进来,他走到桌前把茶壶放在桌面:“找了一圈也找不到茶水,给我看门的老人家那儿剩下半壶凉开水,吃得就没有,我要到外面街上买,此时这么晚了外面又是雨天,只怕来回要半个时辰。”

    崔念奴疑惑地问:“你们家里人都不吃饭吗?怎么连个剩菜剩饭也没有?”

    方进石道:“方才已经给你说过,昨晚董仲孙翻墙而入,我本来就已经把家搬到江南去了,此次回来也是临时暂居,经他这么一闹,我也不在此居住了换了地方,有些剩菜剩饭今天一早放到檐下给野猫鸟儿吃了。”

    崔念奴皱了皱眉:“给野猫吃了?”

    方进石道:“还没有,刚刚路过时还放在屋檐下。”

    崔念奴道:“麻烦你拿过来看看。”

    方进石迟疑着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多问一句:“真的要拿?”

    崔念奴淡然道:“拿过来看看再说。”

    方进石出门而去,过不多时回来,拿了一个破了沿口的粗瓷大碗回来,里面有大半碗的剩菜饭,他把碗放在崔念奴面前的桌面道:“不能吃了,看样子不知是野猫还是老鼠咬过了。”

    崔念奴没有理他,端起碗在鼻子下闻了闻:“还可以吃,你帮我找个筷子来。”方进石听了她的话却坐着没动,崔念奴催促道:“快去啊。”

    方进石只好去找了一双筷子过来,不过还是犹豫:“我还是出去给你买吃的吧。”崔念奴劈手从他手中夺过竹筷,坐在桌前喝着冷茶,用筷子搅了碗中剩饭菜,低头吃了起来。

    在昏黄的灯火下,方进石看着这个名满天下的绝世佳人,全身伤痕累累的,披头散发穿着满是泥污的衣服,衣衫不整坐的那里吃着已经变味被野猫老鼠啃过的剩菜剩饭,想想一两天前,她还是坐在极尽奢华的游船里,喝着死贵死贵的许多人听都没听过的龙团胜雪,被众人所追逐捧扬着,如今落没到此,方进石却好像没听到她的抱怨,如若其他女子有着这等落差,只怕早已经崩溃大喊大哭。

    崔念奴却没有,她内心的强大已经让方进石甚为佩服,她坐在那里平静的把一碗剩饭菜吃的一根菜叶都不剩余,方进石看她吃完,把茶杯放在她面前道:“这碗饭换了是我,我是吃不下的。”

    崔念奴接过来喝了一口淡淡的道:“那是你还没有饿到快要死了的那种感觉,你没见过最贫苦的人吃的都是什么,他们若是能天天吃上这样的饭菜,不知道有多高兴了。”

    方进石无言以对,崔念奴又道:“不过这饭菜确实做的很好,谁煮的?”

    方进石笑答:“我的女人。”这饭菜是薛翎做的,方进石也觉得她做饭水平也是不错。崔念奴道:“你带去会宾楼三个女人中的一个?”

    方进石点点头,崔念奴看看墙上的字道:“这里居住的女子很有才情,字好,写的词也好。”

    方进石微笑道:“画也画得好呢,而且会舞枪弄棒,抚琴技艺连飞将军都夸赞不已,对了,她还会医术,师从过西北的名医孙棕西。”他定了一下又道,“不过,她却不在那晚的三个女人之中一个,此时在江南呢,也是我的一个小妾。”

    崔念奴道:“看不出来,你找了这许多好女人。”方进石得意地回答:“那是。”

    崔念奴道:“飞将军李师师前几天矾楼失火不见了踪影,想来她功成身退再也不会出来了,你说她称赞过在此居住过的女子琴艺,她们相熟么?”

    方进石摇头道:“不熟,以前从未见过,去年时节,飞将军曾随在下的一个朋友前来做客,我就让我的这个小妾向她献艺请教,飞将军当时赞不绝口呢。”

    崔念奴哦了一声道:“李师师都觉得好的,那一定技艺了得了,如若有缘我也想见识一下。”方进石心头一动:“她在江南,而且也大半年不弹琴了,技艺已经放下大不如前了,我身边倒另有抚琴高手,若有机会需请你指教。”

    崔念奴莞尔一笑:“比得上你么?”方进石知道她是取笑在会宾楼庭院他拙劣的弹的那一曲,方进石也并不在意她的打趣,岔开话题道:“李师师隐退,就再没有人和你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了。”崔念奴叹了口气,缓缓道:“要这虚名有何用处,若非……名头再大也不过是个低人三等的教坊唱伶,不说这个,我要你帮我找一些药来,可以么?”

    方进石道:“我看你伤的不轻,我这就出去给你找个郎中瞧瞧。”

    崔念奴道:“外面肯定到处都是在找我的人,你找个郎中瞧过以后准备杀他灭口么?我看着伤的不轻,不过都是皮外伤,不当紧的。”

    方进石奇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在这里?”

    崔念奴把头埋进臂弯:“我过的好累,真想好好躲起来休息几天,什么都不想大睡上三五天的,正好躲在你家里养伤。”

第456节 菩提珠

    崔念奴眼神迷离一副困的睁不开眼睛的模样伏在桌面,她后背衣服失了一大片,方进石从破衫处看她腰肢纤细光滑,贴身衣物的细绳绳头都跑到衣服外面了,让男人看着十分的会想入非非,崔念奴也很快察觉到了方进石的目光,很快地坐直了腰侧坐,把后背转到他看不到的一面以后道:“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此时她让人感觉真是一个涉世未深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和在会宾楼时那种市侩世故的半耳娇娘完全不是一个人,也许此时的她才是真实的面孔,又或者她时时都在伪装。

    方进石笑笑起身走到屋角的木柜前道:“这里面有我女人的衣物,要不然先给你找一件替换?”崔念奴道:“你早该如此了。”

    方进石打开柜门,找了几件黄金绵以前留下的衣物出来,在她面前展示问道:“你要哪一件?”崔念奴道:“那件蓝色的吧。”方进石把余下的衣服放回柜中,拿了她挑中的蓝色的衣服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也不说话,崔念奴看他居然站着离自已很近半天不说话也不退远一点,抬头望去,方进石神色猥琐地盯着自已,崔念奴不悦的离他稍远一点:“你想干嘛?莫不是还想看着我换衣服?”

    方进石微笑着道:“难道不行吗?”崔念奴听着这让人讨厌的话语,秀眉一簇便想发作,方进石赶紧补充道:“我在仔细看你脸上的伤,等一下好讲给药铺的郎中听,这样别人才知道开些什么样的药给我啊。”

    崔念奴方知误会他了,她取过桌面上的一张纸,在墨砚中倒了一点水用毛笔蘸了,沉思片刻在纸上写字,方进石低头看去,崔念奴用了端正的柳体楷书写下了“川芎”二字,她既然和李师师齐名,字当然也是很见功底的,方进石看她又写了数个字,才知道崔念奴竟然是给自已开了一张药方。

    她一共写了十几味的中药,写完以后看了看交给方进石:“先这样了,今晚太晚了,明天你帮我抓这些药回来,你走吧,我好困,就在这里睡一觉了。”然后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方进石接过药方看了一看收入怀中道:“你在这里睡觉会不会不安全,董仲孙随时会回来的。”崔念奴道:“他不是说回去找帮手最快也要三天么,就算躲得了他,也未必躲得过别人,不去管了,老天爷来了我也要先睡一会儿。”

    崔念奴站起身来,扶着桌子忍着足痛走到床前,拉过被子合衣躺下,再也不去管方进石。

    方进石呆立片刻,去吹熄了烛台关上房门走出屋子,天空又下起了细雨,他找了官印放在马车上,赶了马车出了这大宅准备回去刚搬去的那个枣树院子,行了未走多远,拐过街角就见附近的一家药铺保安堂虽然门已关了,但里面依旧有灯火。

    方进石勒住马车从上面跳下来,走到保安堂药铺门前举手敲门:“有人么?”

    里面人答:“谁?”方进石道:“家有病人来买药的。”

    里面的药铺伙计给他开门,方进石挤门进来拿出崔念奴给开的药方道:“家里有病人,深夜来打扰,抱歉抱歉。”

    保安堂的郎中接过药方凑到灯下看着道:“无碍无碍。”他看过药方说了声,“全有。”然后交给伙计前去抓药,方进石看这屋中炉火通红,几个药罐煎药正当时,就向这郎中道:“能否在此煎好提走,我出银钱。”

    郎中答应并交待伙计代为煎药,方进石等待之时向这郎中问:“请教郎中,不知这药方如何?”郎中道:“四平八稳,也算是活血化瘀的一剂良方,若是家中病者瘀血不退,贴上几副膏药更佳。”

    方进石觉得有理,又让郎中多加了几副膏药,药铺中的火势凶猛,加上方进石也不愿多待,没等的太久方进石就提了保安堂药铺贴心为他准备的药罐出门。

    看了看手中的药罐,方进石决定转回头来给崔念奴送去,毕竟这才刚刚出门不远,偏巧又看到路边药铺未关门,又偏巧可以代为煎药。

    他回到大宅来到西院,提上药罐推门进去,摸索着点了灯火,崔念奴酣睡在床未被惊醒,方进石走到近前,想伸手拍醒她却又停住了手,火光下看美人酣睡也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崔念奴口唇微张微有酣声,让他有一种凑上去亲一下的冲动,双肩衣服脱落半肩,白藕一样的手臂放在被子外,右腿微曲卷着被子,漂亮的足脚踝戴着一串雪山川谷草制成的菩提佛珠,把佛珠戴在脚踝上也不知是何教派或者何地的风俗。

    方进石呆立一会儿,想着还是要把她叫醒吃药,看到床头小柜放着一把竹尺,就取过来用尺头去挠她的足底心,崔念奴在梦中感觉到痒得难受,就弹腿避开,方进石嘻笑着又去挠,如此三次,崔念奴一下子惊醒,猛然看到一个人站在面前,本能的抱着被子躲到床角惊恐问:“谁?”

    方进石答了声“是我。”崔念奴看清楚是他,稍稍放心,而后问道:“你还没有走?站在这里干什么?”

    方进石嘿嘿笑了故意捏着嗓子道:“深更半夜深宅大院,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说还能干什么。”

    崔念奴咬着牙抱紧了被子,颤声道:“你敢……”方进石笑道:“色字当头,再懦弱的男人也会勇气倍增,啥也顾不得了。”

    崔念奴看着他邪恶的面容,早已经花容失色,拼命想往床里面躲闪,方进石忽然哈哈一笑道:“我逗你玩呢,我按你的药方买了药回来,已经煎好了喊醒你起来吃药了。”

    崔念奴惊魂未定,一时不能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方进石微笑着道:“我拿着你开的药方,满城地去找没关门的药铺,走的脚都起泡了,好容易敲开一家店门,买回来立刻生火给你煎药,把头发都给烧燎了一片呢,不信你看看。”他把头伸过去给崔念奴看,黑灯瞎火的自然是看不见的,崔念奴稍稍放松,低头道:“谢谢你了。”

    方进石走到桌前,把药汤从罐中倒了一碗,然后道:“我怕太烫了你喝不了,就坐在这儿等它凉些,让你多睡一会儿,后又想着不能太凉了,就叫醒你了。”

    崔念奴望了他一眼,说道:“你真是有心了。”

    方进石道:“你是坐过来喝呢,还是我端过去给你。”崔念奴把身上的被子拿开,坐到床沿道:“我过去。”她站起来刚想迈步,却马上哎了一声,痛的扶住了腿,方进石走到近前伸出手臂道:“我抱你过去。”

    崔念奴赶紧一躲,伸手欲要把他推开,方进石不由分说双手在她腋下向上一托,抱着她的小腿半扛半抱地送上肩膀,走到桌前把她放在凳上坐好,然后把药碗推到她面前道:“喝吧。”

    崔念奴呆坐在那儿好久不动,半天抬头看看方进石,也并不言语,方进石笑了笑:“放心好了,我想要得到你,强要就是,没必要在这药上浪费心思。”

    崔念奴这才接话道:“不是这个意思,你一向都是这么自以为是,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想法是么?”

    方进石道:“这不是自以为是,是我不想啰里啰嗦,你想我抱我也抱了,不想让抱我依旧还是抱了,结果还是我抱了你过来,何必在那里纠缠不清呢。”

    崔念奴道:“你真的是很强势。”

    方进石道:“也可以说是很自信。”

    崔念奴道:“对,是很自信。”她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吹了吹药碗的热气,慢慢地喝了两口,抬头道:“药也送到了,你还不回去睡觉?”

    方进石拿了药铺郎中给开的膏药出来道:“郎中说贴上这膏药好得更快一些,不过我猜想贴上这膏药一定很丑,你多半是不想贴的。”

    崔念奴道:“难道我现在就好看了么?”她接过膏药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是柳枝熬的,里面有荷草。”

    方进石看她居然懂的药草,不由奇道:“你这都懂?”

    崔念奴白了他一眼:“京城之中,最有名的神医是谁?”

    方进石想了想,平时也没注意,就摇了摇头,崔念奴道:“是圣手医仙张仙,他是我的师公。”

    方进石道:“原来你还是出身于名医世家,怪不得你会给自已开方子。”崔念奴笑笑放下膏药,低头吃那药汤,方进石坐在那儿想着他说的张仙,感觉以前听说过,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一事,就道:“在陕西之时,我大哥腿受了伤了,当时请得一个兽医前来诊治,当时这兽医医术了得,给我大哥治了伤开了药,我大哥很快就好了,如今一点事都没有,听说这位郎中曾经也是张仙的徒弟,也是姓崔,和你同姓,名字好像叫崔护,崔姑娘可认得?”

    崔念奴听他说话,初始时并不在意,等听到后来放下手中的碗抬头道:“你见过我……我爹爹?他给你大哥治过伤?”她的声音有点激动,方进石也感到意外,言道:“那个崔护是你爹爹?”

    崔念奴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听你所言肯定是他了,他四处游走行踪不定,我们五六年都不曾见过他了。”

    方进石回想想当时给施全治腿的那位兽医崔护,印象中那个崔护长的黑瘦又丑面貌猥琐不堪,谁会能想到,他居然有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儿,还是声名远播的半耳娇娘崔念奴。

    方进石有点不信的道:“董仲孙不是说,你是大辽耶律大石的女儿么?”

    崔念奴道:“那个疯子的话你也信得?”跟着崔念奴又说了一句,方进石开始时没听懂,后来才意识到,崔念奴后来的这句话是用吴侬软语的越州乡下话,把她上面说的那句话复述了一遍。

    方进石虽然在江南日久,听这乡下的越州方言有些吃力,不过他却可以十分肯定的是,崔念奴说的确确实实是江南越州土话。

    崔念奴看着他的表情,然后道:“方公子你是江南人氏,一定听得出我这越州乡话,你觉得从北方草原上长大的耶律大小姐,会说这种南方乡下话么?”方进石叹了口气道:“确实不可能会。”

    崔念奴道:“那便是了,那疯子真是让人莫名其妙,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第457节 鹰啄

    灯头渐渐烧焦,光亮暗了许多。

    方进石拿了放在桌面的膏药抬手递到崔念奴面前:“这个你要贴么?”

    崔念奴道:“这膏药可是好药材。”她把右手臂来回曲直几次,“这么久了这手臂还是酸麻无力,你帮我贴手肘一个吧。”

    方进石愉快地答应一声,搬了凳子坐在她的面前,伸手把崔念奴的衣袖慢慢向上挽起,她的手臂皮肤细腻光滑,触碰到冰凉舒服,方进石找了块布蘸水把要贴的地方仔细的擦拭干净,剪了一小片白布,包了一片膏药在热水中加热,等化开后小心的在崔念奴的后肘上贴好,并拿剪刀把毛边的剪齐,然后用掌心压实。

    两人坐得很近几乎头碰到头,崔念奴抬头望去,火光下方进石面带微笑,满眼的温存,崔念奴和他目光一碰,竟然不敢直视,赶紧低下头来,至于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方进石贴好还帮忙把她的衣袖重新放下来道:“好了。”

    崔念奴来回曲手臂几次,感觉似乎轻松了些许,赞道:“你竟然连这个也会。”方进石有些得意的道:“这有什么难的,刚刚在药铺我仔细的询问过郎中,现学现用罢了。”

    崔念奴听他这么说,觉得他如此用心仔细,想要说两句夸赞他的话,可是又觉得此情此景,深更半夜烛光摇曳暧昧,若是说了显得自已轻浮,或者他听后让他轻浮,都不太好,她正想着,方进石忽然伸手去摸她的脸庞,崔念奴本能地往后躲开,方进石愠言道:“别动。”

    崔念奴听了他的话竟然不动了,任由他的手掌触到自已的脸上,方进石伸手把她的头发拨开,站起身来把头凑了过来,崔念奴感觉他想要亲自已,她低下眼帘不敢去看,却也没有躲开,方进石只是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上的伤,然后坐下来道:“已经不渗血了,郎中也说了,出血的地方不能贴这膏药,看来你这脸上暂时也没有办法,明天我再找郎中问一问。”

    崔念奴哦了一句道:“那就先不管了,我也不感到痛。”

    方进石道:“也是,这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俊俏小娘子脸上,若是贴上这狗皮膏药,那就太煞风景了。”崔念奴听别人称赞她相貌好看听得太多了,早已没有任何感觉了,不过此时听到他的称赞,心头却感觉很是舒服,就低笑了问:“真的?那倾到你了么?”她这话一出口就马上有些后悔了,感觉话有些随意,方进石正容道:“自然是倾到我了,连全天下的男人都倾倒了,更何况我一个凡夫俗子。”

    崔念奴低笑娇嗔道:“油嘴滑舌,我才不信你呢。”说完这个话她又后悔了,她内心并不想和跟前的这个男子产生过多的纠葛,但是此时有求于他,更重要的是,这个男子说话做事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她不自主地很想和他说说话,她觉得这个男子和她之前所见过的所有的男子都不一样,短短时间的相处,就能让她放下防备,尽管这个人看上去才华平平,外貌更谈不上英俊潇洒。

    想到才华,崔念奴忍不住补上一句:“想不到汉时李延年的诗你都知道,你还说自已的笔只能记个帐册给女人画个眉毛。”

    方进石奇道:“李延年是谁?那两句是他写的么?”

    崔念奴低低一笑道:“你借用他的诗句,却不知他是谁,我才不信,那么出名的乐师,像我们弹唱的都拿他当祖师爷来拜呢。”

    方进石一脸的无辜相:“我真不知,我只是找了诗集来读,只把那些夸赞女人样貌好看的诗句强记下来,用来讨好女人的而已,作者是那尊神仙,我却不记得了。”

    崔念奴道:“这样也行……?”

    方进石笑答:“我胸无点墨,又想装装斯文让自已高雅起来,让那些好看有才的女人不那么瞧不起我,也只能这样了。”

    崔念奴道:“像你这样坦诚直说的,也是少有。”

    方进石拿了剪刀把烛头剪亮,向她道:“这里还有几片膏药,你还有哪里感到疼痛,一并贴上。”

    崔念奴扭了扭脖颈,直了直后背腰身道:“脖子和肩头有些不适,不过应该不用贴了,休息一下应该就好。”方进石起身走到她身后道:“让我看看。”

    崔念奴连说不用,想要站起,方进石用手掌放在她的天灵盖压住不让她起身,在她耳畔道:“听话,别动。”崔念奴感觉自已像个小绵羊一样,乖乖听话坐好。

    方进石突然伸手到她前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开了她的衣带,双手抓了她的后衣领用力往下一扯,直将她的衣领拉到后背腰间,他的整个动作迅猛而熟练,也不知平日用过多少次这样的招数了,崔念奴大半个后身都光了,她大惊之下,急忙挽了衣襟要把衣服重新穿回,方进石拉住她的衣领不让,低声道:“别动,你再挣扎我就把你全身扒个精光一件不留,我猜想你一定很是希望我这样给你察看伤处。”

    崔念奴再不敢动,直觉的这个男子前一时刻还是细心温存,后一时刻却又是邪恶猥琐,自已不仅难以招架反击,连稍稍抵挡一下也是不能,她见过那么多有身份有地位,有很是难缠有以权压人的,她都能想到办法周旋让自已不会吃亏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乖乖听话别无它法。

    方进石拿了灯火举在手里道:“你方才一共说了两次不信,你不妨再赌上一次再说不信,看我敢不敢真的扒光你的衣衫。”崔念奴自是不敢,看他还要举灯细看,直觉得自已脸上燥热飞红,伏在桌面上把脸埋起来,任他去看自已的后背。

    她的后背自然是极为好看的,不过方进石却意不在此,他举灯看她的后背伤,在崔念奴的雪一样白的左肩膀稍后一点有一圆形黑墨图案,仿佛是被人用圆形印章盖了一个印,方进石伸指摸了一下,意识到这不是印章,而是一个纹身。

    这纹身不过杯口大小,细看之下才能看出这是纹了一个鹰的头部,鹰的嘴啄有点内勾,也不知是什么鹰,方进石没见过雕,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其实是只雕的啄部。

    方进石用手指戳着这纹身的地方道:“你这纹的是什么?”

    崔念奴伏在桌面含混地说了一句,方进石没听清楚就问了道:“什么?”

    崔念奴只好抬起头道:“我也不知,自小就有的,也从没有人告诉过我。”她抬头说话,和方进石眼神交汇,竟然害羞至极赶紧又把头埋下来,方进石察觉后低笑道:“这有什么害羞的,抱你出来时和你亲了个嘴都没见你这么害羞的。”

    崔念奴伏在桌面道:“我……我不理你了。”

    方进石哈的一笑道:“也不对,亲了个嘴挨了个嘴巴子,你找回来了就自然不会羞了。”他在那儿自说自话,崔念奴果然不再理他,方进石看她右肩头果然有些红肿,就拿了膏药给她细心贴上,然后察看了她的后脖颈道:“这儿也要贴上一片。”

    崔念奴依旧不想理他,任由他去贴,她只觉得后颈一凉,肉皮挨着冷铁的感觉,跟着听到剪刀“咔嚓”的一声轻响,崔念奴大吃一惊,伸手后颈一摸,手中已然有数根发丝,崔念奴抬头喝问道:“你为何剪我头发?”

    方进石一只手拿剪刀,另外一只手正把她的寸许青丝放在桌面,满不在乎的道:“这一小缕头发挡住了不好贴这膏药,剪下来不用多久就又会再长出来的,有什么要紧的。”

    崔念奴眼眶一红,快要哭了,伸手连连打了他几下,跟着伏在桌面道:“女人的头发,岂是说剪就能剪的?”

    方进石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剪了许多,就这么一点谁会看的出来呢?”

    崔念奴伤心的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哎……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

    方进石放下剪刀:“几根头发而已,管它老天爷何干,你若不高兴心中怪我,你也剪我的就是,多剪一些也不要紧,剪成秃子我也不怪你。”说着把自已的头伸到崔念奴面前,崔念奴恨起心来,猛然站起拿起剪刀,作势要去剪他头发,却又放下重新坐下伏在桌面道:“我不想理你。”

    方进石站直身体,用白布包了膏药去加热使之融化,同时说道:“头发就和指甲一样,剪短了又会再生长出来,在我看来这两样也没什么不同。”

    崔念奴说过不再理他,可还是接了他的话道:“原来你是不懂的。”

    方进石道:“有什么不一样,你说说看。”

    崔念奴轻轻吟了两句诗:“同心华髻结青丝,犹如藤萝依乔木。”这两句诗浅显易懂,方进石立时明了,他把已经热处理好的膏药拿出来道:“剪都剪了,还是贴了吧,要不然你就白白让我剪了这三千烦恼丝了。”

    崔念奴重重叹息一声,伏在桌面上不去理他,方进石拨开她后颈头发,细心地把这膏药贴好,崔念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方进石把她的衣服拉起来穿好,说道:“好了。”崔念奴低头去结衣带,方进石伸手捏了一下她少了一些的左耳,笑问:“你这里怎么了,是天生的就少了耳垂么?”

    崔念奴伸手打落他的手,却没有生气,而是平静的道:“是被人削去的。”

    方进石追问道:“是什么人下的手,利刃都削到了耳垂,当时岂不是很危险?”

    崔念奴结好衣带,抬起头来正视着他的目光道:“是被一把斧头削去的,一把四十来斤重的斧头,一把能轻松把人的头砍下来的大斧头,这是我的秘密,你要听吗?”

第458节 暗室

    说此话时,崔念奴的眼神让方进石感觉并不友善,他装做不太在意的样子道:“你说我就听听,若是不喜欢说,那就守着你这个秘密。”

    崔念奴点头道:“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随便给别人说的。”

    “总是把事情压在心里,也不会开心快乐的,以我的经验,如果把秘密分享给信的过的朋友家人,就会轻松许多。”方进石道。

    “你会分享给谁?”

    “如果是外面的事,我会讲给我大哥听,让他给我出出主意,如果是家里的事或者一些别的事,我当然会讲给枕边人了。”

    “分享给信的过的人……”崔念奴重复了这句话,“我没有信的过的人,而且我不能停下来,每天像被人鞭子抽着一样往前赶。”

    方进石收了笑容庄重的道:“我相信终归有一天会成为你可以信的过的人。”

    崔念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这么自信?”

    方进石又恢复了嘻嘻哈哈说笑的神情:“我别的没有,就是自信这东西,我从来都是满满的,向来不缺。”

    崔念奴有些黯然,转过头道:“能把你这多出来的自信分给旁人一些,那就好了。”

    “分给谁一些?”

    “分给我一些。”崔念奴道,“我总是觉得什么事都做不成,哎,不说了,我好困了,好想睡觉了。”她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确实困倦极了。

    方进石道:“也好,我也该回去了,虽然这里也不太安全,但也暂时没别的办法了。”

    崔念奴站起身来道:“好吧,你回去路上当心路滑。”她转过身去想要走回床边,一时忘了脚上仍旧很痛,忍不住弯腰扶了扶腿,方进石走近身边道:“我抱你吧。”

    崔念奴没有拒绝,笑了笑道:“好吧,这次就如你所愿。”她虽是笑容,方进石却能感觉出来她心事重重,这个笑容只是挤出来的无奈,他低身搂过崔念奴的腰间,托着她的膝间横抱起来,走到床前轻轻放下,拿过枕头替她放好,看着近前的美丽面容,方进石不由的低头去亲了一下崔念奴的嘴唇,只觉得她唇齿冰冷,既不回应也不拒绝,让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去亲一个漂亮的女人的唇,这么没有意思。

    方进石替她盖好被子,放下帷帐走到桌子灯火前,想要吹了灯走人,崔念奴突然道:“你以后莫要对我这么好了。”

    方进石一愣之间,灯已让他吹熄了,四下一片黑暗,他没有去再点起亮光,站在黑暗中道:“你说什么?”

    崔念奴坐在床上道:“你以后莫再对我这么好了,我自问承受不来你的如此厚侍,什么也回报不了你。”

    方进石淡然道:“我要什么回报?这又不是做买卖。”

    崔念奴道:“此时也许不想,以后可能会觉得你用心对我,我却辜负了你的好意,会骂我恨我,也让我心中不安愧疚,你只当可怜一个弱女子,对她发了些许善心罢了。”

    方进石道:“未来的事谁又能知道呢?那个金国的梁王完颜宗弼不是也说,谁都有机会得到你,我总是比其他的人快了一步。”

    崔念奴呆呆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才道:“没可能的。”

    方进石道:“真没可能?”

    崔念奴用坚决的语气道:“真没可能。”方进石又问:“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崔念奴却迟疑了,片刻后依旧坚定的道:“没有。”

    方进石摸黑走到床边,这屋中的陈设他太熟悉了,黑灯瞎火也没撞到桌椅,他掀开帷帐钻了进去,推了一把崔念奴道:“往里面去一点,给我让个位置。”说着坐在床前去脱自已的鞋子。

    崔念奴大为震惊,惊恐道:“你干什么?”

    方进石道:“既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那我就不回去了,留下来陪你睡觉,我好心救你理应有所回报,你受了恩惠以身相报一晚,也不必心中不安感觉愧疚,明天一早我送你走,你我双方各不相欠岂不是好?”说着话已经把自已的鞋子脱掉,拉着被子合身躺在外侧。

    崔念奴赶紧快速爬到墙角躲他远一些,颤声道:“你……你怎能这样?”

    方进石道:“这不是方才你自已说的吗?既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长久的让你做我的女人,那风流快活一个晚上也还不错,明天以后我和别人吹嘘我睡过半耳娇娘崔念奴,也够我大吹特吹好几年的。”说着话伸手在黑暗中去乱摸索,一下子捞到了崔念奴的右足,崔念奴大为惊恐,用力甩脱他的手躲到床尾。

    方进石笑了道:“这床就这么大你能躲到哪儿去,我说的有错么?”

    崔念奴紧咬牙道:“你说的没错,好可怕,你这人好可怕,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我真是看错人了。”

    方进石道:“正人君子总是吃亏,做小人却可以占到便宜,我不过是个买卖人,又不想做什么圣人,做正人君子我拍拍屁股走人,说不得你还在背后里嘲笑我迂腐傻子,做小人却可以睡到崔念奴,你说我是做小人呢还是做君子?”

    崔念奴听他口风有可商议的余地,赶忙道:“我怎么会嘲笑你迂腐呢?感激不尽还来不及呢。”

    方进石认真的道:“就算你不会,别人知道我有如此良机却轻易放弃,一样会笑死,总之这傻瓜的帽子我是戴定了。”

    崔念奴道:“外人怎么会知今晚之事呢?”

    方进石特意用痞子那种语气道:“我有如此艳福自然要向别人吹嘘一番了,你可是名满天下的半耳娇娘崔念奴,非是一般女子,不向别人吹一番,憋不住,心痒痒。”

    崔念奴沉默片刻,小心的道:“你……你能不能忍住不向外人说起?”

    方进石马上斩钉截铁的道:“不能!这等值得炫耀的事若是藏在心里不向别人夸耀,我肯定憋死自已了。”定了一定又道,“无论睡没睡到你,我都要给别人吹上一番,睡到了让他们眼红羡慕死,没睡到让他们奚落嘲笑死,无论如何,不说全天下人吧,至少在汴梁城中我肯定名声远扬,以后做起生意来,就再也不会没有人说不认得我,也是大大的有好处的。”

    崔念奴听后为之气结:“你……你还要让全汴梁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方进石道:“是你先强硬的,怪我何来,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罚酒。”

    崔念奴一时无语,坐在墙角半天不说话,方进石静候半响心中终是不忍,伸手过去握到了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了,委屈的哭了么?”

    崔念奴把他的手甩开:“我没那么软弱。”

    方进石听她语调坚定,知她没哭,就调笑道:“好吧再来,你是乖乖温顺的过来躺在我身边呢,还是我们两个把这床铺弄的鸡飞狗跳的?你总要选一个。”

    崔念奴在黑暗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看来,我终是无法逃过你的手掌心。”

    方进石又伸手过去,握了她的手腕温柔的道:“既然逃不过,为何要逃呢?”

    崔念奴这次却没有甩脱他,缓缓的道:“睡过崔念奴,对你来说当真是如此重要么?”

    方进石笑道:“这等光宗耀祖之事当然是一等一的重要了,明天之后我一定好好地给我祖先上个香,感谢他们保佑他们的子孙后代我心愿得偿春风得意,对了,老家山上的那个破庙我回去以后也要花钱重塑罗汉金身,小时候许过无数的心愿,敲坏过庙里的木鱼,一件让我称心如意的事也没有灵验,却原来佛祖保佑是在今晚。”他说的开心得意,充满着戏谑好笑,崔念奴却心里愈来愈沉,愈发惊惧,手心冰凉,方进石把她的手背贴在自已的脸上,低笑道:“现在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么?”

    崔念奴咬牙道:“你是个卑鄙无耻好色下流的下作小人,是我命中躲不掉的灾星,是个魔鬼。”

    “卑鄙无耻好色下流。”方进石在她手背上一拍,笑赞道,“这八个字你评得深入我心。”他猛地凑近到崔念奴面前低声问:“那你就这么认命了么?”

    崔念奴躲开一点距离,软语道:“我……我错了,我现在不想吃罚酒了,想吃敬酒,可以么?”

    方进石黑暗中打了个响指高声赞道:“聪明!”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怎么说?”

    崔念奴道:“你说的对,未来的事谁又能知道呢,我不应该妄下论断以后也做不了你的女人。”

    方进石叹了口气道:“没可能的。”他这个是学着方才崔念奴的语调,崔念奴听出来了,赶紧道:“有可能的。”

    方进石摇头道:“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崔念奴反而急了,争辩了道:“一定可以的,我发誓决不骗你。”

    方进石笑问:“那有几成可能?”崔念奴道:“十成。”

    方进石道:“你若是说有个三成五成的,我倒是信了,你说十成,那就一定是哄我开心,让我放过你而已。”

    崔念奴听他口气松动,急道:“真的,我向你发誓是我真心话。”

    方进石放开她的手腕,摸索着找到她的右足,将她足踝的那串菩提佛珠转了转:“你敢取下这串佛珠拿着它发誓么?你这样发誓我就信了。”

    崔念奴缩腿回来道:“我敢。”静了片刻她接着道,“那我开始发誓了,我以后一定会做你的女人,一定会,肯定会,若违此誓……”她还没说完,方进石在黑暗中已经捉到了她的手腕,往她手掌心一握抢道:“你手中根本没有佛珠,黑暗中欺负我看不见,我早就想到你会这样了。”

    崔念奴见计策败露,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佛珠在她心中极为神圣,绝是不敢面向佛珠起假誓,心想反正黑暗之中他也看不见,就装作样子骗骗而已。

    崔念奴呆坐好大一会儿,转面伏墙道:“我斗不过你,你是我命中魔星,我投降了。”

    方进石得意了道:“你真认输服了么?”

    崔念奴道:“真的认输了。”

    方进石道:“既然投降了做了我的俘虏,……先把没伤的那只脚伸过来,让我挠挠你的脚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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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末年,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北宋朝廷签订海上之盟,联合夹击已江河日下的大辽,辽国两线作战,在金国长驱直入下岌岌可危,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苦苦支撑,遂派出使团出使西夏。 其中使团二十余骑携宝马美人,却偷偷潜入大宋境内,欢乐的青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宋桃花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桃花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