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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落英     大宋桃花使txt下载     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0节 对君疑是泛虚舟

    方进石骑了马站在高处,望着面前滩下的史斌和张宗鄂的军营,双方此时一片平静,中间隔了三四里的缓冲区,浚河就在眼前,这里是浚河和黄河的汇流处,河面极阔,张宗鄂抢来的几十只大船静静的靠近在河面上,上面的旗帜迎风招展,甚至有闲暇的强盗坐在船头拿了鱼钩垂钓,他似乎已经忘掉了如今被困在这里的急迫和危险。

    方进石回过头来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看你还是和这些云内州的兄弟一起回去静候消息,会盟山的大营进的容易,出来可就不好说了。”

    黄金绵没看他,平静的道:“那你为何还要下去?”方进石平静的道:“会盟山的那一千多兄弟们看的起我,让我作了这临时的大头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临阵退缩。”黄金绵这才回头望了他道:“你应该不要让她去,别让她跟着你涉险,而不是我。”

    方进石微笑了看了梁翠容道:“她是我的女人,险不险都要跟着我的。”梁翠容听他这么说话,也冲他笑了笑,黄金绵望在眼中,莫名的感到一阵妒忌,她再不说话,在马背上猛抽一鞭,率先奔向那张宗鄂的大营。

    她心烦这女人在她面前展示她的幸福,梁翠容其实并没有怎么得罪她,她也不是因为喜欢上了方进石而吃醋,可是她却偏偏的要生气,一个如此喜欢装模作样的女人,喜欢欺骗男人的女人,却得到了一个男人的真诚的关心和霸气的为她决断,尽管这个男人在她的眼中实在是无比的庸俗,他文不能题诗作词,武不能提枪上阵对战,可是这个女人总是得到了,自己呢?

    她自小心高气傲,确实也有高傲的资本,她心中喜欢的人经常和她品文谈诗,谈商论曲,也教会她许多东西,她心中总是仰望着这个男人,觉得这样的男人才配的上她,她内心早已对他芳心可可,无论他让她作什么,有多危险,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听从他的话,他有什么秘密,从来不会隐藏她,两人的心走的那么的近。

    可是他终究是赵姓子孙,皇室贵人,他是秀王,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潼关城外一个小书吏的女儿,身份差别让她不敢奢望,那怕去试探一下赵子偁对她是什么态度都不敢,两人的距离又是那么的远,是了,他完成这件事就要和那位礼部侍郎的女儿成亲了,便是这个月了吧。

    黄金绵没来由的忽然打马狂奔,瞬时她便奔出几十步来,方进石一怔之下,带着众人一起追了过去,他自然不会想到,那么一句话会让她的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直追到会盟山在浚河边上的营门前才追的上她来。

    方进石让会盟山的那两人前去叫营门,过不多时,简易的粗木吊索桥缓缓的放下,张宗鄂亲自带了人迎了出来,他这数日以来日思夜想操劳担心,神彩已不若以前,这三千余人的性命加上那几十条船的货物,这担子着实不轻。

    他看到方进石,早早的向他伸出手来,边走边道:“哎呀,兄弟你可是帮了我们会盟山兄弟们的大忙了,若不是你,会盟山早就不在了。”方进石听他这么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道:“张大哥言重了,其实我也真没做什么。”

    张宗鄂走过去拉了他的手道:“兄弟客气了,要不是你,官军只怕已经攻破了山寨,这些兄弟们怎么还会有心在这里守着,我收到陈老二的来信,兄弟们这才放下心来,你不仅保住了会盟山的山寨,还带了兄弟前来,这份义气和恩德做大哥的心里是记下了。”

    他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永兴军一有动静,他们便得了消息了,有的属下便叫着要扔掉辎重赶回去,张宗鄂其实自己也担心妻儿,只是这么掉头回去,正中身后史斌的下怀,方进石带人化解了山寨危机,稳定了军心,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方进石道:“张大哥的兄弟以前也曾帮过在下,大家都是好兄弟,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吧。”张宗鄂揽了他的肩头大笑道:“那我就不用说了,走,我们进营去。”自有人去帮他拉了马匹。

    黄金绵低声叫了句:“姊夫。”张宗鄂看她神色有些黯然,微觉奇怪,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来关注这个,点了点道:“你姊姊他们还好么?”黄金绵道:“她们还好。”

    张宗鄂道:“大伙儿都进去吧。”方进石看这大头领都亲自来迎接,这许多人前呼后拥的当他是大人物一般,心中不免又有点小得意了一下。

    进到张宗鄂的大营中,方进石看他这里的人武器蹭亮,铠甲威武,想来是将秀王的那批东西自用了一部分,他军中一半以上配了弓箭,全部换了称手的武器,他带来的这些人又全是些精锐,是以史斌真要冲击他的大营想消灭掉他,也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到了营中张宗鄂的帐下坐了,几句客气的闲话说过,方进石话题一转,对张宗鄂道:“张大哥,这形势也不需要多说了,不知大哥有何想法。”张宗鄂道:“兄弟们落此困境,全怪我思虑不周,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前些日子已经派了人到五原去见姚古将军,至少将这些东西寻个去处,只是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旁边一名红脸的大汉道:“这怎么能怪大哥呢,全是史斌不顾绿林规矩,背盟弃义,仗着人多势大便自为了不起了,我兄弟们何时曾怕过杀虎山了。”

    张宗鄂对方进石道:“这是我好兄弟杜成,统领我军中的骑兵的头领。”方进石知会盟山上的骑兵很少,不过二百名,这次出来,张宗鄂将这不多的骑兵也带了出来。

    方进石向杜成拱拱手算是认识见礼了,他向张宗鄂道:“其实这些东西并不重要,我想只要不落在金国人和史斌的手中,秀王也不会有什么话说,保存实力将这些兄弟们带回家去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兄弟的看法,不知道大哥认为如何。”

    张宗鄂点头道:“兄弟说的自然没错,我本想着得到姚古将军的消息后,他派人接应一下将这些船只运走,我便带着兄弟们向下游的黄风山去,只是一直等不来姚将军的消息。”

    方进石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还请了景王爷的人马亲来相助大哥,辽国的耶律川也会使些力气,姚古将军听说在五原,只怕难以伸出援手,事情紧急,金军已经有少部分人渡过河来,大哥到时分一些东西给景王的人马也没什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要紧的。”张宗鄂想了一下,道:“那……就依兄弟的,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方进石道:“越快越好,现在马上让兄弟们准备,天黑便走。”黄金绵奇怪的道:“你不是给萧阔海和金统大说明日中午之时赶到么?”方进石道:“这云内州就这么大的地方,史斌只怕早就知道金统大的人马赶来了,这么许多人马知道,走漏消息也是极有可能的,如今形势危急,我们连夜偷偷的离开,虽然是险招,可总值得一试。”

    黄金绵呆了一下才道:“原来你找金统大和萧阔海帮忙,全是假的,只是为了给史斌造成错觉,其实你早就想好了这瞒天过海之计。”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也不全是这样,史斌一定早就防备着张大哥的人马溜走了,他有大队骑兵,会盟山的兄弟逃不远便可追上,这些骑兵便是他的倚仗,只是若是身侧有金统大的几千人马和萧阔海的辽军,他一定不敢将骑兵派的太远了,所以这件事的成败就是今晚我们能走多远,两位帮忙的朋友给史斌多大的压力。”

    杜成接口道:“既然我们三方能合围,不如将史斌的人马消灭在这里了,何用趁夜逃走?”方进石回头对他道:“史斌的实力在我们三家之上,双方开战,胜负很难说了,我们便是能消灭掉他的人马,也一定是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我们逃走可以,可是刘成川绝不会眼巴巴的望着他的这个盟友被我们吃掉。”

    张宗鄂看这少年分析形势,说的极有道理,心中在想:怎么以前没发现他有这本事,当直是看走了眼了,他对杜成道:“通知兄弟们做悄悄的准备,今晚便撤军。”

    方进石又道:“其实张大哥占了一个天大的地利,若要是换了别的地方还真不好摆脱史斌的人马,这些船只顺流而下,史斌的骑兵怎么都追赶不上了。”杜成道:“这个早就想到了,只是船只太少,又不能丢在那些东西不要,史斌怕我们沉了那些东西,才不敢逼的太急。”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人在水中不一定非要坐在船上,此时天气尚不算冷,大家何不下河游水。”张宗鄂一愣:“下河游水?”

    方进石道:“不错,方才进来时,看到这里有不少木头,是原来这地方就有的么?”杜成道:“这里原是个埠头,这些木头是这里当地的客商准备运到下游的宋境中出售的。”

    方进石笑了道:“那我们便替这些客商搬运一下挣个辛苦钱吧,今晚我们将会水的和有胆子的兄弟们集中在一起,几人抱了粗木下水向下游漂流,这可比骑马快的多了。不会水的兄弟们只好骑马走路了,不过人少一些动静也可小一些,大家在下游集合便是了。”

    杜成和张宗鄂对望一眼,杜成不由的一拍大腿道:“这个怎么以前没想到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第91节 深山大泽龙蛇远     张宗鄂却沉思了下低头道:“黄河不比其它的大江大河,尤其是晚上这样漂流而下,风险也是极大,纵是有木头抱着,也极可能会有兄弟遭遇不测。”杜成道:“兄弟们跟着大哥出来,都知道此行的凶险,这法子纵是有风险,但总是比和史斌的骑兵正面冲杀伤亡要小的多,张大哥不如招集兄弟们共议,走水路走旱道让大家自个来选,各安天命就是了。”

    张宗鄂道:“这样也好,现在就招集兄弟们决议吧。”方进石却道:“且慢,尚有一件事要马上去做。”张宗鄂道:“何事?”

    方进石道:“我想请张大哥派些人马上把那围墙加固一下,把前面的陷马坑再挖的深一些。”杜成奇怪的道:“我们不是说要晚上撤离了,还修那些干嘛?”方进石笑了道:“正是因为我们要离开了,才更要修它。”

    杜成一时不明白他的话,张宗鄂却对身边一个属下道:“找些兄弟按方兄弟的话去做,动静定要搞的大些。”

    方进石道:“最好现在派些兄弟骑了快马沿着河岸查看一下在那里上岸,也好做些准备。”

    杜成一直在想方进石为何要修那些陷马坑,直到此时才想明白,听方进石说要派兄弟去查看河道,便站起身来道:“这个我马上去安排。”

    张宗鄂道:“今晚若是有月光是最好了,万幸的是这一段黄河水势平缓,没什么急流险滩。”方进石问道:“这一段平缓的河道有多长?”张宗鄂道:“有三四十里。”

    方进石道:“足够了,就在那三四十里的地方上岸了。”他这么一到来,只坐了不大的一会儿功夫,似乎非常难以解决的事忽然变的非常容易了,张宗鄂不由得有了这样的感觉,这少年表面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谈笑之间,总是能提出一些看上去平常,却非常有用的办法来。

    夜色渐渐的浓了起来,方进石虽然会游水,却不想下水去游着到下游,而且他也有些胆怯在黄河中游水,他带了梁翠容和黄金绵坐在装满了武器的最大的那条船上,坐船而下。

    张宗鄂站在三千名壮汉的第一排,他沉声道:“兄弟们,这便出发吧。”他话也不再多说,走上前去,和几名属下一起将一根长长的粗木抬了起来,大步走向河边,将那木头掷入水中,跟着飞身一跃,跳入河中,用左臂攀了那根木头,振臂呼道:“走哇。”攀着木头顺流而下。

    会盟山的上千名壮汉依照次序抬了木头扑通通的跃入水中,方进石站在船头望着这颇为壮观的场面,感觉十分有意思,甚至有些后悔没掺和一下,可是若要此时跃下水中和这些壮汉一起畅游,却终是不敢。

    皎洁的月光下,浚河和黄河在此地交汇,这里水势平缓,平静的河水缓缓流动,二千多名会盟山的壮汉多者十人一支木头,少者三四人攀一根木头,顺水漂流,水面上只露着黑点点的脑袋,河岸上,只有几百名不会水的或者不愿意走水路的壮汉背了武器干粮,杜成的骑兵将马蹄用布包了,马铃摘下,趁着夜色悄悄的沿着河岸向下游撤离,带不走的东西全部丢掉了,待到最后,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大寨。

    方进石坐在大船的船头,将自己的鞋子脱了,笑而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梁翠容道:“你看我的这个计划如何?”梁翠容微笑道:“我知道你最有本事了,这样的小事怎能难的到你?”方进石听她夸赞,心中得意,笑了道:“我真的这么厉害么?”梁翠容低声道:“自然是真的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伸手去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坏笑着低声道:“我这么聪明,奖赏一下啊。”梁翠容忙的扭了身子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却已经给他硬抱着亲了一口,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无奈。

    忽听得似乎身后不远有脚步声走远,二人回过头来,已不见身后人影,梁翠容道:“是黄姑娘。”方进石道:“你看清楚了?”梁翠容道:“没有,听这脚步声猜想来着。”方进石复又去抱她道:“管她呢,没来由的又来打扰好事。”

    黄金绵并没走远,在这条船上她又能走的多远呢,她本只是想到船头透一下气,却无端撞见方进石正抱了梁翠容亲吻,便转身离开,她躲在船舱后背靠着那装着满满武器的板壁,不由暗骂了一声:“无耻!”

    她也知道人家是正式的夫妻,而且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可是她心中竟是平生一股恨意,她抬起头来望了望天空的月亮,它正穿行于天空中忽明忽暗的云朵,在这同一片的月光下,那个人在干什么?他是睡了还是在读书写字?也许那位聪明可人的邢姑娘正陪着他下棋呢,想到此处,黄金绵胸口不由的烦闷之极,转了身在那船舱的板壁之上狠击一拳,那板壁上的铁钉挂破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这大船在河面顺流而下,船队不时的要相救一些没了力气或者迷失方向漂到河道中间的会盟山的兄弟,因而控制着不能走的太快,行得三十余里之时,转过一道弯来,河岸之上已经有人燃起火堆来,尽管已经严令不得高声说话,可是依然有些吵杂之声,这里是上岸的地方,会盟山的兄弟们漂了这三十多里,许多人都是疲惫之极,先期奔到的已经有人煮了食物,有的人会将那些木头打捞上岸,有的便弃了让它顺水而下,张宗鄂亲自站在岸边,命人招呼兄弟们上岸,清点人数,这里也不敢久留,稍稍休息一下便马上打发人马整装赶向黄风山去。

    待到天蒙蒙亮之时,连同那几百名步行而来的都已经安全的到达这上岸的地方,失踪的也不过数人,张宗鄂丝毫不敢耽误,令人无论如何都要快速前进,赶到黄风山附近的饮马滩才能将那批货放到岸上来。

    方进石站在船头,迎着晨风打了个哈欠,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好,太阳缓缓的将阳光洒在河面上,望着河边的风景,一夜之间,已经从那浚河的入黄河口漂到了这饮马滩,这后面的几十里水路相对来说困难一些,不过不用再照看那些游水的壮汉,速度便快了许多。

    他望了望对岸,长草的河堤没有一个人一条船只,方进石心头有一点点担心,他并不担心张宗鄂会赶不到这里,一夜之间的行军,足以将史斌的大军甩的很远,便是他纵骑兵来追,只怕也需要些时候,更重要的是,金统大的几千人马正赶过去,萧阔海率领的残军兵力虽然少,可是全是骑兵,也是极有威胁的。

    他担心的是那日见到的三百多名女真铁骑,此时这些骑兵尚没有消息去了那里,他最为担心的是,这些东西一旦上了岸,如何保证不落入金国人的手中,所以他不敢将船上的东西向岸上缷下来,一方面派了探子打听消息,一方面静侯着张宗鄂率兵前来。

    一直等到方进石吃过午饭睡了半个下午,梁翠容才进来叫他道:“张宗鄂的人到了。”方进石忙的揉了眼睛走出船舱,果然岸上一片热闹的景象,张宗鄂率了人马疲惫之极的赶到这饮马滩,方进石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到了黄风山的险要之处有地防守才敢休息,他下了船只到了岸上,和张宗鄂一起安排人手,张宗鄂道:“陈老二带了人赶到了,我让他找了个合适的山头来做准备,一入这山中,我心里就踏实的多了。”

    方进石笑了点头称是,这饮马滩就在黄风山脚下,黄风山山高林密,史斌的骑兵一入了山就没有了优势,而且这里山头众多,利于防守,翻过群山,绕远路便可以直达龙谷关和柔服县城。

    陈麓君听了方进石的安排,还准备了一些大车过来,他带来的会盟山众和张宗鄂率领的人马一汇合,都是喜出望外,更有女营来的女兵们抱了亲人痛哭,陈麓君此时对方进石已经十分的佩服了,这本是极难的事情,却让他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轻轻的化解难题。

    这些人顾不得辛苦,赶忙的将船上的货物缷下来用车装了,四千人马一起动手,将这些东西运到了一处高山之上。

    张宗鄂派了许多探子打听史斌和金统大人马的消息,他总是觉得别人帮了他的大忙,不能不管金统大的人马,探子数度回报,史斌气极败坏,他费尽心力的想办法困了张宗鄂,三千人几十条船从眼皮底下忽然不见了,不由的让他大为光火,吴加亮率骑兵将萧阔海一直赶到了云内州城下,回过头来步步紧逼金统大的人马。

    金统大不欲和他为敌,探听到张宗鄂的兵马已经安全撤离,便掉头又向黄风山而来。

第92节 铁马驰突重两衔

    早晨的阳光又一次洒在这黄风山的山头,方进石难得起了个大早,这并不是说他开始勤快了,而是昨天他睡的太多,又因为分给他的帐篷里蚊子太多了,他洗了脸后就在这会盟山临时住的地方溜达一圈,这军中已经有许多人认识他了,所到之处不停的有人向他行礼问早,全都称呼他“方头领”。

    他总是微笑着向这些属下们点头回礼,这让他感觉自己好似一个威武的大将军在巡视他的军营,有个大肚子的大汉向他行礼后站的笔直,方进石忍不住上前去拍了拍这人的肚子以示关怀,并和这胖子聊了几句,会盟山的属从们多是些极朴实的乡民,方进石两次出手,几乎没有费什么损失的就将两次险情化解,他在这些人心中已经有了不低的威望了。

    他还没有巡视完,就有两名张宗鄂的亲随跑了过来找他,方进石跟着这两人到了张宗鄂的住的山洞,会盟山的重要头领都已经到了,管粮草的郑头领正低头和张宗鄂说着什么,张宗鄂不时的点头。

    陈麓君一看到他来,马上招呼他道:“方兄弟坐这边来。”方进石走到他面前,那里有一个干净的石板,是陈麓君专门让人从外面搬进来给他准备的位置,方进石望了望这里面的七八个人,有的认识,有的见过却叫不上名字,这全是张宗鄂山寨中的小头目,这分明是会盟山要召开军事会议,却专门给他准备了一个位置,也就是他已经在这会盟山的决策会议中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了。

    那郑头领和张宗鄂汇报完,张宗鄂抬头向方进石道:“这么一大早的叫方兄弟来,是想和大伙商议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走,想听听兄弟的意见。”

    方进石道:“山寨中是以大哥为首,张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兄弟听令就是了。”张宗鄂见他会说话懂规矩,而且毫不居功要价,心中又对他看重了一层。

    张宗鄂缓步走到众人中间,才道:“这次出来为秀王爷送这批货给辽人,风险极大,虽说秀王爷诺下重金,可是我也知道有些兄弟们心中有怨言,我一意孤行,陷兄弟们于险地,是我对不住兄弟们了。”陈麓君接口道:“张大哥怎么说这样的话来,会盟山的大旗是张大哥一手拉起来的,大哥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会盟山着想,兄弟们跟着大哥出来混,怎么可能会对大哥有怨言,大哥多虑了。”

    底下又有几名头目纷纷道:“陈二哥说的没错。”

    “大哥真的是多虑了。”

    “官老爷坐在府中没风险,做强盗的还怕担着风险了。”

    方进石望着这些个头目表忠心,心中有些好笑,他也慢慢的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有组织的地方就要有生存法则,无论是官军也好,强盗也罢,你要想混的下去,你就要先熟悉这些规矩。

    张宗鄂等这几人说完了,才又道:“那我就多谢兄弟们的信任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这黄风山上,绕远路到天云山和龙谷关,便可回到我们会盟山了,是以今日和兄弟们商量一下如何回去。”

    张宗鄂手下的步军前锋头领汤昭道:“我们如何来的便如何回去,难道不行吗?”张宗鄂道:“我们押运的这许多东西,行军极为不易,且这些东西本就是要送给耶律川的辽军的,他的大军并未全军覆没,自然要给他们一些,金统大帮我们拖住杀虎山的人,让我们安然脱困,方兄弟答应给人家一半,会盟山说话算话,要不下次有难,谁还会再来相助。”

    杜成道:“这样秀王爷会不会不答应?”张宗鄂道:“这个不用担心,秀王一定会同意的。”

    汤昭道:“金统大的人马已经回到这黄风山了,就在我们右面数里,唤他们前来拿走就是了。”张宗鄂道:“我担心的是,他们拿的走,却未必保的住。”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马上接口问道:“是那些金国骑兵有消息了么?”张宗鄂点头道:“派出的兄弟们已经探听到金兵的落脚之地了,就在黄风山南面二十里的我们大宋境地,而且远不止这几百骑兵。”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怎么在我们宋境?”

    张宗鄂道:“金国和我们大宋有海上之盟,两国联合攻辽,女真人破了辽西京大同府,没船只无法渡河,宦官童贯指令我大宋黄河沿岸官军借船只与金人渡河,那三百来人便是从下游宋境渡河的,他们只是女真人的游骑,连接几日女真人都在渡河,只怕有好几万人。”

    方进石听后呆坐不说话,半天在大腿上一拍骂道:“这狗宦官真是该杀,真若这样,只怕这些金国人马上便要进攻云内州城了。”张宗鄂道:“我派出的兄弟探听到的消息,金国人这次誓要速战速决,所以调集了重兵前来,北面由赤盏晖调集二万人马,南面由完颜宗辅亲率八万人渡河,一共十万人马前来。”

    方进石动容道:“调集十万金兵?”张宗鄂道:“金国人号称十万,应该也没这么多,不过三四万应该是有的。”

    方进石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辽国云内州府一共才有一万人马,且重要的是没有援兵,女真人的战斗力又是如此强悍,这次他的老丈人刘成川只怕真的是抵抗不了了,也怪不得张宗鄂一大早的就召集人开会商议。

    杜成道:“那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也幸而我们及时到了这黄风山上,若此时还在那浚河岸边和史斌耗着,金兵的几万人马一到……”他不用说下去,所有的人都明白,数万金兵如同象群奔于草原,便是猛虎也让象群踩扁了,所到之处无一动物可以挡其锋芒,若不是方进石巧安排将人撤离,只怕到时金军一到,连同史斌的人马一齐会让金兵消灭了,想到此节,所有的头领都隐隐感到后怕而万幸。

    张宗鄂道:“离开定是要离开的,这黄风山山高林密,延绵几十里,且又是些荒山,女真人的目的不是我们,暂时他们不会来攻,我们向西回延安府容易,可是金统大的人马要回大宋河东路,此时已经让金兵挡了道路,只怕金统大此时正头痛上火呢。”

    方进石道:“若是他也从延安府回去,在我宋境绕到河东路如何?”张宗鄂道:“如今我猜想金统大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宋境不比现在的辽境,上千里奔走,王度先的保义社和傅选的厢兵还好说,秦敢开的云东山强盗们只怕不太容易回去。”

    杜成道:“大哥也是替别人担心,金统大的人马如何回去,管我们会盟山何事,我们依约将那批东西送一些给他们,别人也不会说我们会盟山不讲道义。”

    张宗鄂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们都是宋人,现在都身在异域,且别人也刚刚帮过我们,我会盟山终不能像杀虎山的史斌那样不仁不义,多交朋友才能危急之时有人相助。”

    陈麓君道:“大哥说的没错,永兴军还在龙谷关等着我们,若是和金统大的人马一起回去,那姓范的才不敢主动出击对付我们。”

    张宗鄂道:“我已经派人送信和金统大约他一谈,兄弟们这就马上回去开始准备一下。”他又对方进石道:“方兄弟,你看如何?”

    方进石赶忙道:“在下没什么意见,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张宗鄂笑了道:“兄弟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来,千万不能把自己当外人,你要不要一起去见金统大?”方进石道:“这事张大哥去就成了,我就不去了,我想去看看金兵到底如何。”张宗鄂一愣了道:“看金兵?只怕此事有些危险。”

    方进石道:“我只是很远的看一下,见不对便逃,想来也没什么风险。”张宗鄂回头向陈麓君道:“陈老二,给方兄弟派些人手一同前去,嗯,把我的那匹马让兄弟骑去了。”

    陈麓君答应一声,方进石跟着这些头领们走出张宗鄂的处所,他让一名大嫂和去梁翠容说一声,回过头来,陈麓君已经点了一百名骑兵前来,他手中还拉了张宗鄂的坐骑,一匹黑马。

    方进石也不客气,接过马来带了这一百名骑兵向黄风山南面而下,他自知金兵此时定是撒下许多探子,也不敢大意,一路小心观察,向南行了约十里路,来到一处高岗之上。

    手下一人指了前面一座土山道:“方头领,我们到那山上看看。”方进石点了点头,带着那些骑兵一起到了那高山之上。

    他下了马来,走到高顶处,远远的就看到黄河奔流而下,河面上波光粼粼,上午的阳光照耀下来,远处隐隐看到有些大船,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楚。

    手下一人指了那些船道:“那里便是官军的大船,现在还在运金兵渡河,已经运了三天了。”方进石回头道:“这么远你都看的清?”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在下眼睛好些,且前几日大了胆子走的近了些,才看的到。”

    方进石嗯了一声,对身后的那些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们两个到近处看看。”

    那汉子提醒道:“怕是太近了让金兵发觉,便不妙了。”方进石贼大胆,对那人道:“你若害怕,我一人前去就是了。”

    这人赶紧道:“方头领不怕,我也不怕。”方进石一笑,和这名属下骑了马下得这高山,又向前奔了两三里路,来到了一处土岗之上。

    方进石向下望去,只见河面上有十多艘很大的船,上面插着宋军的旗帜,远远的看去上面坐了不少身穿铁甲的女真兵士,马匹营帐粮草一应俱有,南面的似乎有一处军营,连绵着数不清的白色帐篷望不到尽头。

    这军营西面沿路正有一长队的金兵蜿蜒曲折着列队和云内州方向前进,这些金兵全是步兵,前面的已经走的没影了,后面的还在准备拆营帐打包袱。

    方进石看了一会儿,刚回过头来准备和那名随从说句话,忽感觉脑后有疾风拂过,回头一望,只见一支羽箭直直的插在他身后的地上,那箭尾的羽翎犹在不停的抖动。

    方进石大吃一惊,回过神来,只看到在一百余步的山下有十多名金兵正在向上爬行,原来他这一查看,便给金兵防营兵发觉,若不是他正巧回过头来,非中箭不可。

    他再不敢耽误大意,和那名随从调转马头,狂打马逃跑,等着那些金兵们爬上来,他们早跑没影了。

第93节 此皆骑战一敌万

    方进石领着那百十号手下赶回到黄风山时,他向一名属下问道:“我们运送东西的那些船只现在在哪里?”一名属下道:“有的已经送给当地百姓和官府了,有的还丢在河边。”

    他本想去看看那些船只有没有别的用处,想想还是不去了,便又转了马头回到会盟山的营寨中,寨中有许多已经又做准备赶路了,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梁翠容正无聊的和几个大嫂说闲话,她现在渐渐的开始学做听话的小媳妇,生怕别人说她是“绿皮白肚”。

    那几个大嫂看他回来,就匆匆的告辞,梁翠容看他走进来后坐在那里不说话,打趣他道:“怎么了,那个黄姑娘又给你气受了?”方进石白了她一眼道:“你能不能天天不要总是提她,没事也给你说的有事了。”梁翠容呵呵笑了走近了一些道:“好好好,不提,那是怎么了。”

    方进石道:“金兵好几万人马现在已经到了云内州府了,只怕你爹爹哥哥这次扛不住。”梁翠容收了笑容,低声叹息道:“金兵势大,云内州孤立无援,我爹爹虽不见得是忠于辽帝,可是却也不是一轻言投降了的人,哎,有些事情当真是没有法子的事。”

    方进石道:“可惜我这个女婿没用,想要帮他一下也帮不上忙。”梁翠容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我知道你有心就行了,连辽国皇帝都没有办法的事,更何况你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方进石伸手搂着她,感觉心中有些黯然,他虽然知道辽亡是历史的必然,想要努力的改变这一格局或者拖延一下时间,却真的有心无力。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道:“方兄弟在吗?”方进石忙的放开梁翠容走了出来,却是陈麓君,他笑了道:“张大哥让我给兄弟说一声,他已经和金统大见过面了,今天下午便将那些货分他一些,明日一早两军一齐向天云山龙谷关进发。”方进石道:“如此甚好。”

    陈麓君道:“张大哥特意交待,他留下了二万支箭,七百张弓弩,一千幅铠甲给方兄弟处置,送于耶律川或者云内州,都听兄弟的。”方进石心中有些感动,他自知耶律川的人马只有几百人,用不了这许多,自然是让他去孝敬岳父老丈人的,秀王资助的辽国,如今大石林牙属下已经不见踪影了,刘成川也是辽国节度使,所以也可以给他的。

    陈麓君又道:“大哥说带来的几车辎重,运走不方便,也可以送给辽国人。”方进石奇道:“辎重?是什么东西?”陈麓君看他有了兴趣,笑了挽了他的肩头道:“走,跟二哥一块去开开眼。”

    方进石疑惑着跟着他来后放东西的后山,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在分捡武器和铠甲,道路两边全是,仿佛置身于集市一般,他和陈麓君一起走到最后面的山坳,这里有四辆最大的马车,有的马车已经把货放下来了,地上放着十个漆了黄色的木架子,这些木架长六七尺,阔三尺,便如睡觉的大木床一般,上面依次安装五张巨大的弓,弓头部成坡状抬起,后面左右安装有一个绞盘。

    这里有三四十名身着黄色短打衣服的汉子,有的蹲在地上给这些木床做清洁,有的在整理一簇簇的翎箭,一个身着同样衣服的黑瘦汉子正在骂几个收拾大车的属下:“说了要将绳子绑紧一些,这么松,没给你吃饭吗……”

    陈麓君带着方进石走近了这人身后喊了一声:“宋五哥。”这位宋五哥回过头来,方进石望见这个人虽然脸比较黑,可是也算相貌堂堂,这天气还比较燥热,这宋五哥却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说话骂人时也不肯拿出来。

    他望见陈麓君后笑了道:“陈头领来了。”陈麓君指了指方进石道:“这是方头领,张大哥先前给你说过的。”宋五哥忙的唱个肥诺笑了道:“这几日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向我提起方头领了,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材。”方进石给他把马屁拍的有些不好意思,忙的拱手还礼,陈麓君向方进石介绍道:“他叫宋钱,是秀王找来的能工巧匠,因排行第五,别人都称他宋五哥。”

    方进石道:“宋五哥有礼了。”陈麓君又道:“宋五哥是名满天下的‘巧手宋’宋汴的五公子,他名叫宋钱,却应该叫送命才对,送对头的命。”宋钱嘻嘻笑了道:“陈头领就喜欢向在下脸上贴金,什么名满天下,家父不过就是一个木匠而已,瞧方头领听都没听说过,若是我家真有些名气的话,也是家母特制的黄河鲤鱼有些名气罢了,待几时到了汴梁城,我请方头领去尝尝家母的手艺。”

    方进石忽然想起他名宋五,便问道:“不知宋五哥成亲了没有?”他这么忽然的一问,连陈麓君都感觉到有些讶然,宋五见多识广,也并不在意据实回道:“在下多年以前便成亲了。”方进石微微尴尬,笑了道:“在下平时便爱吃鱼,听五哥说你家的鱼做的极其有名,恨不能马上奔到汴梁去吃上一碗,只是怕令堂年高,怎敢打扰,五哥既然已经娶了五嫂,想来也是手艺极佳,适才担心,如今可是放下心了。”

    他这个马屁拍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宋钱心中乐开了花,忍不住将手从袖中拿出去拍拍方进石的肩头道:“方头领尽管放心好了,我那浑家做鱼的本事已经决不在家母之下了,到了汴梁城,定让你吃个够。”方进石注意到他的手黑黑的,手指粗壮,和印象中的能工巧匠细气而修长手指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他右手是有六个指头的。

    方进石之所以提起他的妻子,因为他对后世的浙菜宋嫂鱼羹太熟悉不过了,传说首创的宋五嫂便是汴梁人氏,随着汴梁的陷落才流落到临安府去,他听宋钱说他母亲特制的鱼有名,便刻意的打听了一下。

    宋嫂鱼羹又名西湖醋鱼,是浙杭名菜,属淮扬菜系,方进石前世可是没少吃,也是极爱这道菜的,成都的宋嫂面来源于宋嫂鱼,却是川系菜,方进石在延州城时吃过一种表面上类似的面,却远不是那种味道,当时便感叹什么时候能再吃一碗宋嫂鱼羹就好了,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宋五,虽然他还不能断定这宋五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宋五嫂的丈夫,可是心底就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到东京汴梁吃上一碗这宋家的鱼了。

    方进石走过去蹲下手摸面前的一张木床道:“宋五哥,这木床是射箭用的么?这个怎么用?”宋钱微笑了道:“这便是床子弩了。”

    “床子弩?”方进石努力的从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也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站起来道:“这个怎么使?五哥给说说。”宋钱对他之前的马屁留下极好的印象,于是道:“我让人使给你瞧瞧。”

    他一招手,过来了四五名黄衣汉子,其中有两人每人各拿一支长长的箭,这已经不能称为箭了,足足有四尺的木杆,一人拿的杆头是碗大的铁球,一个拿的杆头是个铁铲状的铁尖头,这床子弩可以发射这两种箭,铁球全靠着重击钝力伤人,铁铲箭若是距离近些,可将人贯穿直钉在地上。

    这床子弩的五张弓分前弓、后弓和主弓,有滑轮相连,后有牵引钩牵引绳和木制扳机,左右各有一人将那后面的绞轴使了力气绞动,慢慢的将那前面五张巨大的弓拉成满月,拿铁铲箭的那人将箭安在滑膛之内,身后一人使铁锤猛击那木制扳机,长箭如流星赶月一般,飞速射下远处山岩,那铁铲箭头在岩上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几人奔过去,宋五将那箭头交给方进石道:“方头领请看。”方进石接过来一看,这厚厚铁皮打制的铁铲已经让岩石撞的全卷了边,这等冲撞之力足以能穿一般的士兵铠甲了。

    这简直就是冷兵器时代的重型大炮了。

    宋钱得意的道:“如何?”方进石赞叹道:“这床子弩力道之猛,在下以前想都没想到过。”宋钱道:“床子弩从我朝开国以来便有了,百年前曾在澶州城下射杀辽国南院大王萧达凛,迫使辽国太后萧燕燕不敢再攻城池,这才有了以后的澶渊之盟,历经百年以后,这床子弩历经几代精制,技艺已达极限,如今想要改动一下都是非常困难了。”

    方进石道:“这床子弩也是要送于辽国的么?”宋钱道:“正是,只是此时出来只带有这十架,数量太少,想来用处不会太大。”方进石不由的又去抚摸了那床子弩道:“这真是个杀伤力极强悍的东西,只怕当真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了。”

    宋钱傲然道:“厉害是厉害,天下第一却是未必。”方进石看他神情,不由的一愣道:“莫不是天下之间还有比床弩这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宋钱呵呵一笑,他走到那辆盖着黑色布幔的最大马车前,跳上那车辕,伸手使力将那黑布扯了下来,大声道:“这架万弩轮才是天下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方时石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木制转轮,这轮缘阔达一尺,轮轴粗木所造,看样子十分粗糙,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第94节 未试囊中餐玉法

    方进石走上前去细细看了这木轮,听这宋五的口气,这木轮似乎是极霸道的武器,可是看这木轮制做的有些粗糙简陋,实在是看不出有何厉害之处,于是问道:“宋五哥,这东西是怎么个厉害法,你也给试一下吧。”

    宋钱道:“方头领可见过工匠们制做瓦盆瓦罐?”方进石这才注意到,这木轮果然和工匠们做瓦罐的那轮子有些相似之处,他点了点头。

    宋钱道:“这万弩轮实则是我二哥偶然看到做瓦罐的那个木轮才想到的,木轮转动起来,无论什么东西碰到轮子便给甩了出去,弩箭的发射道理便在这里了。”方进石注意到这万弩轮的轮外圈极阔以外,上面并不平整,雕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凸起的极细小木块,这些小木块有规律的排列着,他正在想着这些小木块有何用时,宋钱一招手,两名大汉抬过来一个四尺有余的长条木箱来,宋钱从这箱的尾部抽了一支箭出来道:“这便是万弩轮所使用的箭了。”

    方进石接过这箭来看,这种箭一尺长左右,箭头并不像平常所看到的那种箭,更不是三停箭和木羽箭的那种设计理念,木羽箭和三停箭箭杆箭尾全是脆木所制,射中人后往往杆断簇留,不能很容易的就握着箭杆拨出,三停箭比木羽箭杆更短,羽也更小一些,这万弩轮的箭只是如筷子一般,箭头和箭杆一般大小,没有箭羽,重要的箭身是四方柱形的,箭杆的一个侧面上微制成点点凹进去的样子,方进石一看就明白这样的目的就是那木轮的平面咬合,两者便如齿轮一下,他看到这种设计马上便明白了这万弩轮的设计原理。

    只是如果想要这种设计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必定要将这万弩轮的轮子与箭杆之间的距离制做的非常精密才成,换作现代车床用钢材制作也许不是难事,可是这木头所制成的东西,方进石实在是有点不能相信这轮子有多大用处。

    他将这支箭还给宋钱道:“我明白了,五哥能否让我看看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宋钱看他一看到箭就说明白了,有点不太相信他真的就懂了,听他说要看箱子,微微一笑道:“这箱子便是这万弩轮的箭仓,也是最难制做的地方了,便只是这一个箱子,便花了十贯钱以上。”

    他说着将这箱子的上盖拉开,这上盖只有三分之一可以打开,方进石探头一望,心中的震撼程度已经无法言表,这箱中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满满的一箱子箭,箭全部在两边预留的卡槽中顺列着,箱子的尾部左右各有一个小摇柄,方进石不用看就知道这摇柄是将这些箭向前挤压推动用的,他感到震撼是因为这箭仓的设计原理就是和现代枪支弹匣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将尾部的硬簧换成了手动的摇柄,他惊叹于在这九百多年以前大宋朝汴梁城一个小小的木匠,便具有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大手笔。

    弹匣的出现才使单发枪支走向连射,虽然说战国时代便有了连发十弩机,可是自十弩机绝踪以后,至宋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发武器,换言之,这万弩轮是一个连发装置,方进石大感兴趣,兴奋的道:“宋五哥能否试射一下这万弩轮的威力给兄弟我开开眼长长见识?”

    宋钱道:“那便试一试了。”他叫来十多人将这架万弩轮从车上抬下来,回头对方进石道:“这万弩轮可平放着将箭竖列射出,也可将轮竖起来将箭平行射出。”这木轮安装在一个大架子上,架子上面铺有木板,上面可以站人,轮子半嵌入一个木柜子之中,那箭仓便是顺着这木柜的预留滑道插进柜中,柜前有许多小孔,这里便是发射孔了。

    这万弩轮要有一人在上面或者侧面用木棍搅动木轮开始转动,获得初速度,两人负责将箭仓装入柜中,更换箭仓,一个操控柜上的把手调整射击的角度和方向,这人是最主要的,两人摇动箭仓的摇柄推进箭排向前,同时调整和轮子的之间的间距控制射箭的速度,除去警戒的防守,至少要六人才能将一个万弩轮运转起来。

    这万弩轮飞快的转动起来,宋钱从地上捡了一小块石头交到方进石手中道:“方头领将这石头使最大的力气扔到天上去。”方进石笑道:“扔这个干什么?”宋钱道:“你尽力气扔就是了。”

    方进石将这块小小的石头掂了掂,使了全身的力气直直的扔向天空,他扔的同时,宋钱一声令下:“放箭。”那掌箭仓的一人将柜上一个木柄向前一压,只听吱吱的一阵飞羽破空之声,那万弩轮的喷箭口激射出一列列的飞箭来,这些箭似乎都是头尾相连,中间没个间断一般。

    方进石扔的那个小石头急速的落了下来,宋钱急将手在空中一切,那两人便将那箭仓的木柄后拉,箭雨便停了下来,方进石看了看不到百步之外,箭乱七八糟的落了一片,这万弩箭射程却是不远。

    宋钱将那箭仓取过来打开向里看了看道:“方头领扔这石头的功夫,这箭仓中已经去了一半了,这一个箭仓中有四百一十七支箭,每次能射出十六支箭,几千上万支箭听上去很多,可是让这万弩箭来射,却也要不了多大时候。”

    方进石道:“宋五哥带了几个这万弩轮?”宋钱道:“一共有两架,一平一竖,共二十多个箭仓,一共不足一万支这样的箭。”方进石微微失望,虽然说这万弩轮射速是这冷兵器时代绝对的让人震惊,可是射程不远,搬动不易,更重要的是感觉用处不太大。

    方进石不敢把内心的失望表露出来,他向宋钱道:“这些东西是宋五哥辛苦制作而来,平白的送于辽国人,五哥不心痛么?”宋钱笑了道:“这些东西是秀王爷出钱来做的,便是秀王的,他想送给谁别人也无权拦着,这万弩轮自去年冬天装成以后,尚未有实战过,我此次前来便是想看看这个东西到底用处有多大,有何改进的地方。”

    方进石道:“若试这武器,只怕真要作战方可,宋五哥难道要亲自去参战?”宋五道:“这有何不可,我宋家子弟,技术传承百年,为改良武器而去世的宋氏每代都有,这万弩轮若是想要称雄,必有宋氏子孙为之流血损命,我便做了这第一人又有什么不可的。”他这语气平常,可是那种舍身丧命也要将技术发扬光大的精神让方进石感到万分敬佩,就是因为有许多这样的人,才将这大宋的技艺让四方服服帖帖。

    方进石和陈麓君从后山回来,他想了一下,去见了张宗鄂,方进石向他说了看到的金兵的情况,张宗鄂道:“我已经和金统大约好了,此地不可久留,须得尽快回到宋境,明日一早便动身,我已经让陈老二准备好了,那些东西你便拿去给你岳父,也好落个人情。”

    方进石向张宗鄂道谢,张宗鄂笑道:“自已兄弟何用道谢,方兄弟两次助我,可见我谢过么?这些东西秀王爷本就是要助辽抗金的,送给你岳父也是正理。”

    方进石道:“那就不向张大哥客气了,我马上回去派人给云内州送信,让他们派人来取。”张宗鄂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此时云内州府和宁仁县都已经有金兵了,只怕他们人手有些不足,这样吧,我便好人做到底,明日让陈老二带着你们一起来的那一千人,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送去。”

    方进石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激动的道:“张大哥,我那个岳父丈人此前对大哥如此不利,张大哥瞧在兄弟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也就是了,如今送他武器,还亲自派人送去,这……”

    张宗鄂笑了从桌案后走过来爽朗的笑了道:“各家利益所在,非是私仇,换了我坐在他的位置,我也定会那么做的,做大头领不仅要有能力和眼光,也要有足够的胸襟才能成大事,既然你要送人情给他,何不将人情送到他门上,收下人情的人就更会记得你了。”

    他这话似乎是在教方进石为人处世的某些道理,方进石心头明白,恭敬的向张宗鄂行了一礼道:“谢谢张大哥的教诲,我一定记得张大哥的话,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张宗鄂道:“不急,还有一事告诉你,金统大手下的秦敢开不想绕到延安府回去,所以他的部下会躲在黄风山中等金兵或者撤走,或者占据云内州而让开道路,这人我看其实并不是恶人,你若有空大可结交一下。”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兄弟记下了。”张宗鄂道:“那你就先回去准备准备,这一千兄弟也不急着回去,若是能帮忙一二你看着办,你带着我放心的很。”

    这句话是对方进石最大的鼓励了,他想起以前对陈麓君和邵兴说“张宗鄂大哥我认识,我是他兄弟。”如今,他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句话了。

    张宗鄂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若是他再多些历练和兄弟中的威望,我真可以早些归田休养去了。”说完不由的自己摇了摇头。

第95节 脱帽露顶王公前

    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向梁翠容表功道:“我向张宗鄂大哥讨要了一些武器箭羽给你爹爹,给你挣了些面子回来。”梁翠容有点不信的望着他道:“真的是你主动去讨的?”

    方进石心虚,走过去搂了她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快写一封信派人给他送去,明白一早我带着人亲自给他送上门去。”

    梁翠容也不去追究到底是他要的还是张宗鄂主动给的了,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父亲刘成川,派了带来的一名辽兵连夜的送去。

    第二日一早,张宗鄂的本部人马和金统大的傅选、王度先两部打点行装,一齐绕远道翻山越岭的前往龙谷关进发,秦敢开的云东山人马却在一处易守难攻险要之地开始筑寨布防,准备做长期停留。

    方进石和陈麓君带了一起前来的人马,那二百多名女兵跟随着张宗鄂的人马一起回去,所以现在只有一千人左右,他们将准备送给云内州城的那批武器分装在驴车马车上,宋钱带的那三十多名黄衣汉子将那十架床子弩和两架万弩轮一起辛者装车,向云内州府出发。

    走过山口路过秦敢山筑的那个山寨时,方进石向陈麓君道:“陈二哥,我们要不要去拜会一下秦敢开?”陈麓君道:“我不久前才在他那里下来,不用再上山去了。”方进石点了点头,任马而行,他对陈麓君道:“金兵虽然势大,可是也不是一下子便能将云内州府打下来的,秦敢开的人马只怕在这呆不了多久。”

    陈麓君奇道:“为什么?”方进石道:“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粮食供他属下二千人马消耗太久,本来他们带的就不多,还给金兵抢去一些,这附近又没有什么人烟,抢都没地方抢去。”

    陈麓君想想也是,方进石所讲的都是很简单的道理,他却总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也难怪方进石能想出办法他却只能干着急了。

    这又一次向云内州而来可不比上次了,陈麓君派了不少的探子一路探报,金兵正大队向宁仁县城和云内州府城集结,在云内州府城四十里外广袤的浅山黄土地面上,金兵和史斌的大军迎面相对,刘行虎率三千人马在史斌的左翼安营。

    方进石不敢让这一千人马正面和这些大军相遇,多绕了好几十里路从云内州背面西门而来,这中间又误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赶到云内州府城西门。

    刘成川早早的得了女儿的信件,派了梁翠容的五弟,也是他最小的儿子刘行杰带了人在西门相迎,这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脸上的稚气未脱,却也身穿着辽**服站在十里外的驿站等候,他一望见梁翠容和方进石,快步走过来叫声:“四姐,姐夫。”

    上次方进石挨个见刘成川的几位夫人时见过这少年,当时他还在读书,如今也要身穿戎装,和女真人一战了,梁翠容也喜欢她这个最小的弟弟,她从马上下来道:“爹爹最近可好?”

    刘行杰兴奋的道:“大哥昨夜打了个大胜仗,爹爹能不好吗?”方进石一听忙问:“打了个什么样的胜仗?”

    刘行杰道:“大哥联合杀虎山上的人趁金狗刚到立足未稳,昨夜连夜袭营,打死打伤金兵好几千人,如今金兵后退了十里呢。”

    方进石一怔,这个他却是没想到,金兵连克辽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连耶律大石都被捉,土气大盛,竟然没有将只有一万多人的云内州府放在眼中,虽然有史斌的七千人马挡在面前,可是金兵视作以往不堪一战的强盗,他们却没想到史斌数年以前曾大败女真人,也没把这些女真人放在眼里,他手下有一两千人是宋江旧部,也曾威风八面的横行于宋境,史斌又是多年征战,一望金兵骄横,便和刘行虎连夜袭营,斩杀金兵二千多人,完颜宗辅本尚在后军,连夜赶来,斩了两名防卫不力的猛安,下令暂后退十里,金兵自入辽作战以来,从没有一开始便吃了这样的闷亏,不过吃了此亏以后金兵开始对云内州真正的重视起来。

    方进石望了这少年欢喜的样子,他却知道这个仅仅是个小胜,不过是挫了一下金兵的锐气而已,后面才是真正残酷的战争开始,他笑了对刘行杰道:“大哥真的是了不起,是你爹爹让你在这里等我们的吗?”

    刘行杰笑了道:“爹爹今日一早就让我来这里等着四姐和姐夫,他说让姐夫带的人马留在此地休息,让我带姐夫去见他。”方进石早就想到了可能刘成川不会让他的这一千人马入城,他事实上也并不想带着这些人马入城,回头和陈麓君商量了一下,让他和会盟山来的人马安营,自带着宋钱及必要人马,和梁翠容一起进入云内州。

    云内州城内的气氛已经比上次来时更加紧张,店铺虽然依旧开业,不过几乎没有什么生意,方进石将宋钱等人安排在节度使府下的接待地,将那批武器交接了,一直等到天色微黑,有人来请他过去,刘成川此时才有空见他。

    方进石整了整衣服,和梁翠容一起来到节度使司,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军机要地,纵是梁翠容是刘成川的女儿,也是从来没进过这节度使司,他们二人跟着节度使司的中军到了后堂的一个偏厅中等候,过不多时,刘成川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虽然压力极大,精神却很好,方进石和梁翠容向他行礼,刘成川道:“你们都坐下吧,陪我吃饭。”

    方进石和梁翠容听话的坐在厅中的小圆桌前陪刘成川吃饭,三人闷吃了一小会儿,方进石拿了桌子上的酒壶给刘成川倒上一杯酒,双手捧了道:“岳父,我敬你一杯。”刘成川接了过来,微微点了头道:“你这几天所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四丫头还是有眼光的,将她交给你,我放心的很。”

    方进石道:“多谢岳父的成全。”他忽然有些感动,刘成川纵然是不在意梁翠容的娘,也少对梁翠容兄妹关心,若可是他终究是梁翠容的生身父亲,他从一个小汉人军头做到辽国契丹贵族才能做到的一方节度使,也是着实不易,如今金兵大举来犯,他在辽国属地十去其九时,明知孤立无援却不投降金国,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也真称之为大英雄。

    刘成川转头望了梁翠容,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情,他淡淡的道:“在我这十一个子女之中,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四哥,我最得意的是四丫头你了,谁敢说我生的我女儿不漂亮了,谁又敢说我女儿不是绝顶聪明了,如今你也有了好的归宿,爹爹也就放心了。”

    梁翠容此时对他的怨恨早就没有一丝一毫,她低声道:“爹爹……”刘成川道:“你听我说,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你们的人赶回延安府去,我让库府给你们支二千贯宋钱,你们安抚一下属下,其它的自己用着吧。”

    方进石赶紧道:“小婿愿带着这些人助岳父守城。”梁翠容也道:“爹爹,我们不要你的钱,还是留下来激励将士们吧。”刘成川淡笑了一下道:“你们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若是过几天金兵围城,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嗯,明天把你六妹一起带走吧,她太小,又是女娃。”

    方进石听他这样好似安排后事,知他有死节守城之心,刘行杰也是才十四岁,可是刘成川却让他一同守城,只因他是男孩,刘成川自认后汉皇族,汉高祖刘知远之后,纵死也绝不给祖宗丢脸,事辽只因先辈如此,要他亲自投降,他却终是不肯。

    这一餐饭吃的方进石心情有些低沉,回去和梁翠容商量如何助刘成川,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去找宋钱,手下人道:“宋五哥一早运送那两架万弩轮到南城门去了。”

    方进石匆匆赶到云内州城的南门去找宋钱,云内州城是地草原边际修建的城池,城高墙深,最后一次修建是由二十年前的契丹人参照宋人的修城方法重建,建城时的内墙夯土由军士五十人距离五十步用劲弓远射,这五十人中只要有一人射出的箭扎入夯土中不掉下来,便推倒重筑,城墙根基所用的巨石从西夏几百里外运送而来,主城墙的条石纵竖厚达四尺之宽,这次重修历时四年,花费甚巨,当时想的是重点防范西夏和宋室,却没想到最终到达城下的是金兵。

    从城中向外,云内州城最里面的就是女墙,下面就是称之为瓮城的狭窄之地,这里是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瓮城之所以称之为瓮城,是一条十分狭窄的细长过道,一旦有敌军破了城门,必通过瓮城方可进入城池,越过女墙到达城楼,进入瓮城的敌军极容易被城楼上面的弓箭当成活靶。

    向外便是城门门洞,云内州城门极厚,有两道门,里面的门名为索关,也称之为千斤闸,是一块重达数千斤的巨大石板,索关平日吊起,纵是战时也不落下,只是因为索关太重,一旦落下索关,需要半日几十人才能将之升起,太过费时费力。

第96节 自然弃掷与时异

    若是需要将这索关放下,那就是说明城门已破,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放下索关,不仅可以阻止攻城者后续的进入,而且索关将已经进入城中的敌军隔入瓮城,便于城楼高处的守军开弓放箭屠杀困在瓮城中的敌军。

    方进石站在这高达四五丈,宽不过一丈二三,长六七十步的瓮城中,他抬头望了望被城墙围成了四方的蓝天白云,不由的心头一寒,这里暂时静悄悄的,地上的青古板铺的极是平整,有些石板让车轮压出了些痕迹,自上次重建以来,云内州府城从没有被任何敌人进攻过,因为大辽强盛,无论是西夏和宋室都无力进攻这座西部重镇,如今女真人来了,检验它坚固的时候到了。

    方进石向前穿过瓮城,走过千斤闸下时,不禁的抬头望了望这块巨大的石块,他快速的走过去,生怕上面锁住这石块的铁索不够牢固,云内州的城门厚将近一尺,上面镶了许多铁条加固,碗大的城门钉和酒杯大的门钉交替镶嵌,城墙角下有两间小室,室中步下阶梯,进入地下室,地下室中半埋了许多大瓮,这里名叫地听室,专门是用来听侦敌军是否在挖地洞的。

    云内州的城门洞极高,门洞中左右各也有一个石室,里面和有粗大的竹节筒伸入地下,室中的一个大炉子和这竹节筒相连,方进石走过时瞄了一眼,心想:“难道这里面是烧开水的么?”当然这种想法不过一闪而过,他就知道不可能是了,不过他虽然猜不出这大炉子是做什么用的,可也知道一定和城防有关。

    他走出城洞到了城外,宽阔的护城河和吊桥也形成了一条防线,在离城墙十多步远护城河的岸边,修建的有高五尺厚四尺的羊马墙,羊马墙上也留有垛口,方便守军躲在后面射箭,墙头竖立有尖刺的铁针。

    过了护城河,便了一排排的拒马枪,这些拒马枪是将许多支长枪穿插在轴木中,然后枪尖向前一排排地斜立,拒马枪用来防止骑兵奔袭,拒马枪阵再向外便是众多挖掘的陷马坑,陷马坑再向前去,才是鹿角木。

    此时刘行虎率人马远在四十多里外和金兵对持,外面防御阵中只有数百人,方进石看了看城楼上的瞭望角楼,上面旗帜飘扬,城墙之上许多辽兵正在搬运大石和木材,刘成川已准备多日,仍觉不够,他依旧每天让云内州刺史组织百姓从西门出去,在山上继续砍伐树木,运送大量石块入城。

    方进石由云内州府刺史府司派来的一名偏将引着观看了一遍这里的城防,回到城门时,有人才将宋钱找来,他是由一位身着辽军服的将军陪着从城门楼上下来的,这将军和宋钱谈笑风声,似乎和他混的厮熟,宋钱望到方进石赶忙走过来道:“方头领怎么来这里了。”

    方进石微笑道:“我们已经将东西送到,应该回去了。”宋钱道:“在下想留下来协助守城,还烦请方头领回去以后派人和秀王爷说一声。”方进石道:“金兵势大,守城极为凶险,还望宋五哥三思而行。”

    宋钱道:“谢方头领的好意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宋钱为人外圆内方,表面上对人客气,实则作人极有原则性,他此话说完,转向那陪同的将军道:“解兄,过来认识一下方头领。”

    那辽将这才走近了方进石这边,边走边笑了道:“昨日听内人说起四妹兄弟回来,还未曾相见,正在寻思午时叫上你们到家中吃饭,却在这里遇到兄弟了。”方进石听他说这个话有些奇怪,宋钱在边上道:“这位解万里解兄是我自小的邻居,已经多年不见了。”

    方进石听宋钱说起这辽将的名字解万里,顿时释然明白了,他的妻子便是梁翠容的二姐,他和这解万里是连襟关系,方进石忙躬身道:“原来是二姐夫,本应该是我们登门求见才对,当真是失礼的很。”

    解万里走过去挽了他的肩膀笑道:“都是姐妹亲戚,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方进石见这解万里为人随和,对他也有好感。

    解万里陪着方进石和宋钱转了一下,午时时分,刘成川派了人来找解万里和方进石一起到他的节度使司中,他是来催促方进石赶紧上路的,方进石在那个偏厅和他说了一小会儿话,只见梁翠容手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小姑娘身体单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头发乌亮有光泽,年纪虽小,却透出清灵之气,她一走了进来,便奔到刘成川面前哭诉道:“爹爹,我不要跟着四姐去延安府,我要留下来陪着爹爹。”

    刘成川慈爱的笑了拿了她手中的绵帕给她擦去眼泪,微微笑了道:“青儿只是跟着四姐去延安府玩几天,玩的烦了就让你四姐送你回来,爹爹要杀金狗保护百姓,待把金狗打跑了,青儿就回来好吗?”

    这小姑娘这才止了眼泪,刘成川拉了她的手转向方进石和梁翠容道:“你们带着她下午就走,她亲娘也死了,以后就跟着你们吧。”方进石本来感觉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忽然的塞给他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让他忽然的感觉自己真正长大成熟了许多。

    这小姑娘名叫刘浣青,是刘成川最小的儿女,年方十一岁,她的亲娘原来是刘成川结发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婢女,刘成川几年以前清除契丹人在部族军的势力,引起契丹一些人的不满,刘浣青的亲娘在这些人谋杀刘成川的计划中被杀,而且这女儿是刘成川的幺女,他十分的喜欢这个女儿,这才想着让方进石和梁翠容带她去宋地避祸。

    方进石告别刘成川和解万里,带了梁翠容拉着这小姑娘从云内州城出来,刘成川派了马车拉了给他们的二千贯钱,方进石让小姑娘也坐了那马车上,他低声对梁翠容道:“你这个小妹妹你打算怎么安置?”

    梁翠容道:“先带着她到延安府看看再说了。”方进石点了头道:“也只能这样了,这些钱你看如何处置?”梁翠容道:“你想如何外置?”

    方进石道:“这么带着总是不太方便,不如分给会盟山上一起来的兄弟们一些。”梁翠容笑了道:“你可真是出手大方,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是了何用来问我。”

    方进石赶到那驿站众人所驻地,将想法给陈麓君说了,陈麓君道:“这些钱是刘将军送你的,怎么好让兄弟们来分,这一千兄弟运送二千贯铜钱有何难的。”方进石道:“兄弟们一起出来,自然有钱大家分,有酒大家喝,分什么你我。”陈麓君见他这般豪气大方,对他更是佩服。

    这一千人每人分了一贯钱,级别高的小头目和受了伤的分的多些,余下几百贯来依旧用马车将装了,会盟山的兄弟多半是穷苦的百姓出身,一贯钱虽不算多,可是对这些人来说也不算太少了,因为张宗鄂难得发一次赏钱给大家,纵是陈麓君是个级别颇高的头领,也要开着客栈做些买卖来养活家人。

    大伙儿开开心心的,这一趟出来跟着方进石不仅解了会盟山之围,救得本部大队人马之困,而且有钱可拿,方进石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自然是水涨船高,见到他时打招呼之声比以前声音响亮的多了。

    这一千多会盟山的兄弟从云内州城向西,不再走原来向南去宁仁县的远路,而是准备穿过柔服县到龙谷关回去,这队伍行的不快,第二天上午到达柔服县的一条河边。

    这条河是浚河的上游,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手下有人来报:“河对面有约一千辽军。”

    方进石和陈麓君让队伍停了下来,过不多时,河对岸就有一队辽军打了旗帜向河的下游行军,虽然隔了河流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可是也能看的出这些辽军行走匆忙,衣有铠甲的不过十之三四,将近一千多人的队伍不过四五十匹马,比之方进石将这身边一千人带出来时的马匹还少,这些辽军显然已经得知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理会方进石他们一直向下去了。

    方进石望了这些辽军远去,回头对陈麓君道:“二哥,你看这些辽军是那里来的?”陈麓君道:“他们从柔服县的方向而来,自然是从那里来了,只怕是抽调去增援云内州府或者宁仁县城的。”

    方进石道:“柔服县听说只有人马二千人不到,此前听说已经抽调一批去了宁仁县助防,怎么又有这许多人?难道柔服县已经不需要兵马驻防了么?”陈麓君道:“瞧方才那些人的样子,只怕有多半都是不久才幕的新军,这云内州地方太大,你那岳父人马严重不足,现在只能剜肉补疮了,现在柔服县还没有金兵,只能先顾眼前了。”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双手叉腰站在河边四下望了望,用手一指不远的一处小山头道:“二哥,我们到那里安营扎寨,今日不走了。”

第97节 蛱蝶飞来黄鹂语

    陈麓君微微一怔:“我们刚刚才赶了一个时辰路,就又安营?”方进石道:“兄弟我有些事情要做,大家在此等候几日如何?”

    陈麓君听他说的是“几日”,有些迟疑,不过微一思索,就回头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到前面河边安营。”方进石拱手道:“谢谢二哥了。”陈麓君道:“自已兄弟谢个什么,兄弟有事自管去办,大家在此等侯就是,要兄弟们帮忙吗?”

    方进石却是用手在嘴边捂着假意打了个哈欠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就是最近有些劳累,困乏的很,便想在此地休息一下。”陈麓君笑了道:“这连日来方兄弟天天为了弟兄们脱困费神操劳,如今大家都平安回去,大伙儿就陪兄弟在这里休息几天也好。”

    会盟山的兄弟们出来有一段日子了,有些想着赶快回去,可是听说方进石劳累过度要休息几日,纵是有些人心中不快,可也没人提出异议,于是就在河岸边安下营来。

    方进石看那些兵丁们打桩安营,自个无聊之时站在河边四下张望,只见河岸上草绿花艳,远处杨柳垂岸,河面上一条渔舟,一个渔夫正在撒网,对岸有几个小孩子跃入河中游泳,他们全然不觉金兵已然大军兵临城下,这些事和他们无关,一个辽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河边,手指着水中似乎在骂这几个小孩,这几个小孩子从水中游到远处一些上了岸,抓着衣服飞也似的奔逃,最小的一个小孩跑的最慢,给这妇人捉到手臂捶打屁股。

    方进石不由的想起前世时自己小的时候,也曾不听母亲的话下河游水给她臭揍一顿,此时想来心头感到一阵温暖,脸上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他看到不远的河岸边有一只乌嘴白鹭在拨草刨食,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去投掷这只白鹭,他随手掷出,自然难以掷到,这只白鹭受了惊吓,扑着翅膀向前跑了几步,却滑了一下,然后飞上天空远远的去了。

    方进石看这白鹭滑了一下,不由的哈哈大笑,听得身后有个稚嫩的女孩子声音小声道:“四姐,他是不是个傻子?”方进石回过头来,看到梁翠容带着刘浣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这小姑娘手中抱了一只花猫,正斜着头向梁翠容发问。

    这小姑娘虽只有十一岁,眉目之间和梁翠容有许多相似之处,身高已经和梁翠容的耳朵齐高,双目如漆,脸色红嫩,身着一件粉色的衣衫,她手中抱了一只花猫,这猫也只是一般寻常所见的小猫,她出生之时,刘成川已经有些势力,她母亲虽是婢女出身,却也深得刘成川的喜欢,是以她虽然年纪小,过的就是富贵的生活,身上已经有了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这种气质梁翠容这种自小的懂得生存艰辛的苦孩子不会有,黄金绵那种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也不会有,这种气质非得历经深宅大户多年熏陶才能养成。

    这种气质体现在抱猫的方式动作,说话的脸无表情,神色的淡定,不可侵犯的神色,梁翠容给她这么一问,微微有些尴尬,只得笑了道:“怎么能这么说你姊夫,他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

    刘浣青脸上依旧没笑容,淡淡的道:“那他刚才两次站在那里傻笑?”她不等梁翠容回答,转了头对方进石道:“你为何投它?它又不曾招惹你。”方进石听她说话语气直接质问,不过想着她是个小女孩,又是自己的小姨子,本着大人不计小孩过的想法,陪笑了道:“我只是随便玩一下,没想打到它的。”

    他说着话走到两人面前,看她抱着的小猫可爱,就想去拨弄一下小猫的头,笑了道:“这只猫真好看,你养了多久了?”

    刘浣青却将身子一侧避让他的手,不让他触碰到那小猫,皱眉道:“你这么脏的手不要碰到它。”方进石尴尬的将手缩回来,向梁翠容望了一眼,她却是嘻嘻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意思分明是说:不好对付吧。

    方进石忽然想起初见黄金绵之时,她对张宗鄂说话也是十分呛人,看来要当人家的姊夫,也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方进石对哄小孩子还是有些心得的,他走到河边去好好的把手洗了,回过来将手伸到这小姑娘面前道:“我手洗干净了,可以摸它了吗?”刘浣青真的认真查看了他的手,这才转过身来将小猫送的近了些道:“你轻点碰它。”

    方进石伸手摸了一下小猫的头,笑道:“它多大了?你养了很久了吧?”刘浣青道:“它才出生三个月,我也养了三个月了。”她终究是个小女孩子,见方进石真的去洗手,又向她说起小猫,说话就好听多了。

    方进石和她身后的梁翠容挤了挤眼睛,意思说:和她熟悉其实不难吧。

    天空中飞过两只白鹭,也不知其中有没有方才飞走的那一只,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道:“我家乡的白鹭会变色,夏天身是白色的,头和颈是黄金色的,冬天会全身变成黄金色,羽毛也松疏些,不知这里的白鹭会不会变色。”

    梁翠容却是不知,刘浣青撇撇嘴巴道:“你家乡的鹭鸟经常站在牛背上捉虫子吃吧?”方进石一呆道:“你怎么知道?”刘浣青道:“你家乡的那种叫做牛背鹭,这天上的白鹭名叫丝琴,它不喜欢到牛背上捉虫子,冬天也不会变色。”她说话时有些傲气,方进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浣青道:“我看书上说的。”

    方进石让这小姑娘说的没脾气,看看帐篷已经支了起来,就和梁翠容一起走回搭建好的帐中,那小姑娘刘浣青自有安排和一个会盟山大嫂同住,梁翠容笑道:“遇到克星了吧,这小丫头说话呛人的很,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方进石也笑了道:“那我更得躲的远一些了。”

    梁翠容收了笑容,正色道:“你让人马停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图谋柔服县城?”方进石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爹爹现在正率人和金兵死战,我不帮忙也就是了,怎么还可能掂记着他的地盘?”梁翠容笑了道:“得了吧,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这个方夫人也白当了。”

    方进石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梁翠容叹息道:“如今的情形来说,柔服县城只怕以后是个烫手的山芋,纵是我爹爹白送给我们,以我们的实力也未必守的住。”方进石道:“也许我们一站在那城头上,金兵就害怕了不敢来攻呢?”

    梁翠容一怔,道:“怎么可能呢?”方进石去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笑了道:“你男人聪明绝顶,英明神武,那些金兵一见就望风而逃了。”梁翠容听他这么说,就知他已有主意,有些事情看上去很难,可是为什么他总能想到极容易的解决办法,难道跟了他,自己就懒得再用脑子了么?

    方进石让会盟山的人马在这河边住了三日,每日派了探子出去打探消息,这几日来,史斌和刘行虎硬将金兵挡在离云内州城四十里外,宁仁县城攻打几日也没打下来,几天下来几万金兵只打下来云内州的几处小军寨,金兵从完颜部的故土按出虎水兴起以来,纵也打过败仗,却极少有打仗如此别扭不顺过。

    这一日方进石听探马来报,金将赤盏晖率北面的金兵一万多人已经到达云内州府城北门不远,和南面完颜宗辅大军已成夹击之势,方进石坐不住了,对陈麓君道:“二哥带人在此休息,我到前面看看去。”

    陈麓君急道:“不可,此时到前方战场去只怕危险。”方进石道:“我只是到远处望上一望,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陈麓君又劝,方进石道:“二哥不用再劝了,叫几个兄弟和我一起去就是了,我偷偷的去,别给我女人说。”方进石生怕梁翠容跟着一起去,这才不让告诉她。

    傍晚时分,方进石带了十多名能走夜路胆大心细的会盟山众,背着梁翠容不知,骑马向那前方双方交战的战场奔去。

    一路之上方进石小心万分,不敢放马狂奔,这路途也不算远,快到四更之时,这十余人马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侧。

    一名比较熟悉地形的属下小声道:“方头领,翻过这座山头,下面就是史斌的大营了。”方进石嗯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他抬头望去,黑暗之中,这山势感觉极是险峻,山风吹过,上面的生满密密的山枣树荆棘树在风中随风乱拂,形如鬼魅一般。

    方进石低了头对那名属下道:“这里能不能攀爬上去?”那人道:“白天若是带了绳索砍刀,向前一点那个山坳能爬上去,晚上只怕看不见有些困难。”

    方进石想了下道:“到那里看看,若是不难明天去找绳子。”

    他留下一人看守马匹,带了其它的十多人走到那个山坳,方进石在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上面情形,自也判断不出难易,有些失望的道:“走吧,另找个地方。”他刚要带人走开,只听黑暗中有手下低声喊道:“方头领,到这边来。”

    方进石带人顺这人的喊叫声来到一处高四五丈的山崖下,那人道:“方头领快看。”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一条绳索从上面垂下来,旁边丢了一大堆砍伐下来的荆棘矮木,打了火折子一看,断口平整新鲜,似乎刚砍下不久。

    边上另外一人也道:“这里还有。”方进石奔了过去,只见另外一面断壁垂下来的绳索更多,随意数数竟有二十多根。

    方进石心中一沉,将身旁边那人手中的火折子吹熄,旁边另一人道:“方头领,我们要不要爬上去瞧瞧?”方进石忙的示意他禁声,带着这数十人一直走回到方才停马的地方,方进石手扶着大树不作声,这十多名大汉也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等他的决定。

    这二十多根绳索从上面垂下来,自是有人从此地攀爬上去,而山的另外一面便是史斌的军营,多半便是金兵趁夜翻山准备偷袭了,使用了这么多的绳索,想来人数也不会太少,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那山顶,只怕金兵早已抵达史斌军中脚下,他们尚在梦中,此时就是骑快马绕了山谷去报信也已晚矣,方进石叹息一声,说了句:“走吧。”

第98节 艰难苦恨繁霜鬓

    已经深夜,巡营的杀虎山兵士排着队伍在营中穿梭巡逻,中军大帐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史斌将脚高高的跷在桌案上,半躺在那椅中听右军头领卢可信在禀报伤亡情况,连日来,史斌军中损失总军力的二成以上,这让他有些肉痛。

    他听卢可信报完,挥了挥手道:“卢兄弟辛苦,回去休息吧。”卢可信行礼退出了以后,史斌将脚从案上放下来,坐直了身子才问一直坐在下首没说话的吴加亮道:“吴三哥,刘成川的那批粮草到了没有?”

    吴加亮道:“今日下午已经到了。”史斌点头道:“那就好了。”

    吴加亮站起身来道:“大头领,我们就这样和金国人硬拼下去么?”史斌道:“吴三哥有何高见?”吴加亮道:“我们这次来辽国,本来想着浑水摸鱼抢些地盘,跟着大头领成就一番大事的,可是如今情势急转而下,兄弟好似真的真心诚意来助辽了一般,再继续下去,只怕金军会拖死我们的。”

    史斌咳了一下,道:“若是要成就大事,必先破了金兵不可,就算是我们现在去投女真人,他们也不会看重,我军大张旗鼓的出来,就这般没面子的回去,定是让那些小山头看我杀虎山的笑话。”

    吴加亮缓缓道:“大破金兵只怕不易,如今辽弱金盛,纵是败了眼前的金兵,他们还有援军何止十万,若想回去,我们先绕道去把黑老三的寨子扫了,杀鸡骇猴,那个寨子还敢嘲笑我们?”

    史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吴加亮又道:“若是大头领不太甘心这么回去,我们不如去抢了柔服县城,一则那里防守行同虚设,兄弟们连日作战,军心不稳,让兄弟们到那里发些财消消火;二则据城而守,进可观望刘成川父子和金军交战结果再做决议,退可回到杀虎山中,可谓一举两得。”

    史斌微微一沉吟道:“就这么办,你先去和其它头领商议一下,明日闭门休战,做好准备,晚间撤离……”他话未说完,听得帐外守卫高声道:“夫人请留步。”

    史斌眉头一紧,从帐中向外走出,大帐门口灯火照耀下,依旧穿着那一身绿衣的耶律红鸟带着一个小兵站在那里,她一望见史斌出来,满面笑容的迎上前去道:“大头领忙完了么?夜已深了,千万可要当心身体别累坏了。”

    史斌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耶律红鸟低声道:“大头领连日征战日夜操劳,我是大头领的女人,自当要关心大头领,我做了一些吃的给大头领送过来。”她说完伸手将跟着的小兵手中的一个食盒拿了过来。

    史斌不由的望了那食盒一眼,却没有说话,自己转身走入了帐中,耶律红鸟一愣之下,提了食盒跟了进来,那帐门守卫也没有再拦着她。

    吴加亮一看她进来,向史斌行了一礼赶忙退了出去,史斌坐回到那椅中坐下,耶律红鸟将那食盒打开,迟疑了一下道:“我能将这些放在这里么?”她指了指史斌面前的桌案。

    史斌望了她一眼,伸手去收拾面前桌案上的一些纸张酒壶杂物,耶律红鸟忙道:“我来我来。”她去把那桌案上的东西收了一下,然后将食盒中拿出几只盖着的大碗放在桌案之上。

    史斌看着面前盖着的大碗道:“这些是什么?”耶律红鸟嫣然一笑,伸手掀起碗盖道:“这里是生油奶粥,这里是糯米饭饼,这里是白羊髓饼,这两个是鹿脯和炒兔。”她逐一将那几个大碗盖子打开,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史斌难得的脸上挂了笑意,他向那食盒望了一眼,那底部尚有一个不大细条编成的精致小篮,史斌道:“那个是什么?”

    耶律红鸟微笑着去将那小篮捧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道:“这里是蜜渍山梨柿。”她媚笑着缓缓将小篮的篮盖放在一边,抬头望去,却看到史斌将眼睛咪了起来,脸上的横肉连弹动了两下,耶律红鸟心头暗惊,只是却不知她又做错了什么。

    史斌向她招了招手,耶律红鸟乖巧的走近了他,史斌伸手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凑过去嗅她后颈,亲她耳垂,右手去抚摸她的大腿,耶律红鸟不由的缩了缩脖颈,向帐外望了一眼,这帐中虽无人,可是帐帘挑着,外面有守卫站在门口,不时的也有巡逻的兵丁走过,她虽心中不愿,可终究没胆将史斌推开。

    她忽然低啊了一声,脸色潮红,伸手去握了史斌的右手小臂阻止他,史斌冷冷的说了句:“怎么了?”耶律红鸟有些惶恐的道:“没,没怎么。”她缓缓的松开了史斌的手臂低下头去,牙关紧咬了下唇,手指捏紧了衣边。

    史斌却没有再去动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恨意是不是,是不是恨不能我马上死掉?”耶律红鸟惊恐道:“不是,我心中对大头领万分的敬仰,感激大头领亲自率军助我大辽,觉得以前那样对大头领,当真是有眼无珠愚蠢之至,我此时心中怎会有恨意。”史斌冷道:“当真是这样么?”

    耶律红鸟道:“我身子已属大头领的了,是大头领的女人,大头领无论要我做什么,纵是让我为大头领死去,我也心甘情愿。”史斌望了她道:“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肯么?”耶律红鸟咬牙道:“只要大头领一句话,红鸟甘愿为大头领去死。”

    史斌哈哈一笑道:“那你可不要后悔。”他向帐外喊道:“来人。”那帐外进来一名亲兵,史斌对这亲兵道:“去把何猛叫来。”

    这亲兵慌忙的跑去了,过不多时,那名叫何猛的将军便走了进来,这人身材不高,却极是壮实,走路都带着风,他脸上身上有数处轻伤,脚上的鞋子被大脚趾顶出了洞,他进来向史斌躬身行礼道:“大头领找我?”

    史斌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笑了道:“今日你又打死多少金兵?”何猛昂首道:“末将不知,应比昨日多几人吧。”史斌点头道:“你父母果然没给你起错名字,论勇猛,我军中属你第一。”

    何猛忙抱拳大声道:“末将在山东之时就追随史大头领,大头领待我如亲生兄弟,誓死效忠大头领。”史斌连连称好好好,伸手拉了他走到案前道:“这里是你嫂夫人做的辽国小菜果子,你也来尝一尝。”何猛忙的推辞道:“这那里敢当?”

    史斌道:“几个小菜而已,有什么不敢当的。”他将那小篮蜜渍山梨柿推到何猛面前,何猛只得伸手拿了一个放在口中。

    史斌淡淡的道:“如何?”何猛赶忙将那蜜渍山梨柿吞入肚中,赞道:“好吃的很,末将自小到大从没吃过如此好吃的果子。”史斌道:“你几日来勇猛向前,兄弟们全看在眼里,若不重赏你,只怕会让有些兄弟失望。”

    何猛赶忙道:“大头领言重了,兄弟们追随大头领,岂是为了奖赏而来?况且大头领方才已经赏过这果子吃了。”史斌道:“这些果子是你嫂夫人亲手做的,她做的果子好吃,人更美,今夜我就将她奖赏给你睡一晚,也给兄弟们好好看看,我史斌眼中只有兄弟,兄弟们那个敢拼命不怕死,我绝不亏待他。”

    他此话一出口,何猛大吃一惊,顿时感到全身冰凉,颤声道:“大头领,末将……在下……绝不敢冒犯大头领和嫂夫人,大头领千万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谣言,在下那日只是吃多了酒说的几句胡话,绝非本意,求大头领开恩。”他自知史斌向来心黑手辣,心胸又不够宽,当日史斌将耶律红鸟衣衫撕破,他当时在场,后面乘酒兴说了几句荤话,酒醒之后一直后悔万分,生怕史斌怪罪,如今听史斌这样说,便以为史斌终于要拿他开刀。

    耶律红鸟自何猛进来,一直默默的站在帐角靠着搭建大帐的竹秆,她熟知史斌对她旧恶难消,已然隐隐猜到了史斌定然让她极为难堪,此时果然他毫无怜惜的无耻要将她赏给这属下,心中之悲痛已经无可复加,她后手死死的抓着那竹节,几乎要将那竹节捏的粉碎。

第99节 涧道馀寒历冰雪

    何猛给他一激,热血上头,再也管不了许多,冲上去一把抱了耶律红鸟,史斌手一松,将她送入何猛怀中,耶律红鸟死命的挣扎撕打何猛,又咬又抓,她本会些粗浅功夫,又死命而为,何猛抱了两次都让她推开,心头火起,再无怜香惜玉之心,挥拳直冲,在她小腹猛击一拳,耶律红鸟眼前一黑,痛苦的抱了小腹蹲下来,何猛抓了她的胸襟用力左右一撕,将她上身衣服剥落,用衣袖将她双手反绑在后面,弯腰将她抱了,大步向外面走去。

    耶律红鸟伏在何猛背上,死命的挣扎,却是毫无用处,她大声骂道:“史斌你这个孬种,没用的男人,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何猛将她扛到马前平放在马鞍铁过梁上,踩马镫上了马背,猛抽一鞭,马儿飞奔向前,耶律红鸟的痛骂声渐渐弱去,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她的痛骂声惊动了许多杀虎山的属从,不由的小声议论交头接耳,可是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招惹史斌。

    史斌铁青了脸坐回到座位中,他听着耶律红鸟的痛骂声,如同一道鞭子猛抽在他的心头,过了许久,史斌抬头望了望那桌案之上小竹篮中的蜜渍山梨柿,伸去去夹了一颗,然后握在掌心,将它使劲捏成扁饼,若是它是干的,只怕早已成齑粉了。

    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只怕有十年了吧。

    史斌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的早,那还是在辽国的上京,那一日雪花飞舞,江河封冻,史斌独自策马来到城外的一个小树木中,他在等着那个身着绿衣的少女再次出现。

    上次是一个大雪的午后,史斌偶尔路过这里,那少女站在林边那大宅子的房顶上去摘松塔,这少女美貌之极,格格的笑声如百灵一样的动听,她衣着华贵,一身绿衫,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耀眼,她自不是因为这松塔有用才去摘它,只是顽皮淘气才会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爬上房顶。

    史斌策马慢行,绕着墙外的道路而走,他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绿衣少女在房顶上探着身子去摘那松塔,穷极无聊赶路不如去看看这少女长的如何,于是才走的近些,那少女回眸一笑,史斌望见她的笑颜,便如同在他心头照耀了一片太阳光芒,那少女看他走的近了,也停了下不再去摘那松塔,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他。

    史斌微笑着让那马慢慢的走,他伸手将头上的头篷取下拿在手中,将身上落的冰雪弹的干净,在马上坐直了腰杆,这样显得他高大威猛些,他骑着马慢慢的沿着围墙外走,在这绿衣少女采摘松塔的大松树下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去望这绿衣少女。

    这绿衣少女腰间扎着粉红色的衣带,头上一支玉钗颤动悠悠,她站在那屋顶之上,一阵寒风吹过,雪花飞扬,将她的头发吹的飘飘,史斌向这少女“哎”了一声打个招呼,这少女没有回答他,向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的笑容有些狡猾顽皮,史斌一呆,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这少女向他一笑,感觉她应该对自己印象不错,所以大了胆子问她姓名,这绿衣少女依旧只是一笑,却拉手大力的扯了那松枝去摇,这松树上早落了厚厚的积雪,给她一摇之下,大片的雪块落下来,树下站立的史斌落的全身都是,连那马背上也落了许多。

    有一些雪块落到了他的脖颈,给他体温一融化,雪水顺着他的后背流淌下来,冷冷的,他却感到十分的舒服,史斌并没有丝毫的火气,相反他还有些开心高兴,抬头望去,那少女捉弄了他之后,嘻嘻笑着踩着屋脊上的积雪不见了。

    史斌望了那屋顶许久,直到确认那少女再不会出现在那里了,这才拍去身上落的雪片,这次极偶然的相见,给史斌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这宅子虽在城外,可是门楼高大,青瓦白墙也在告诉他这不是寻常百姓的宅子,史斌到了附近打听了才知,这里是大将军耶律尚的别院,那绿衣少女名叫耶律红鸟,是大将军的小女儿。

    史斌有些气馁,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得到这契丹将军的赏识进而得到他的女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连他自己也觉得只不过是想想而已,他终只是个汉人降将之后,怎配得上人家大将军之女,可是他闲来无事之时,却又忍不住又来到了这城外那松树旁。

    松林依旧,雪花亦然,屋顶之上,却已不见佳人,史斌站在那松树之下,呆了许久,他用肩头在那棵松树上撞了几撞,让那树枝上的雪花落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肩上,他的耳边仿佛听到那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让他不自禁的傻笑一下。

    他牵了马慢慢往上京城中走,雪花夹着冷风吹在他的脸上,让史斌感到了有些寒冷,他将狼皮做的帽子向下拉了拉,以稍稍温暖一下已经冻地麻木了的耳朵,不经意间似乎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道:“怎么还没有来?”

    史斌心头一跳,惊喜的四下张望,不知怎么着,他感觉这声音就是那绿衣少女的,他此时刚刚上了一座木桥,桥下河水早已冰冻,极目望去看不到一个人。

    史斌手扶了木桥栏杆探身向桥下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了火一样红色的少女站在桥下避雪,她披了红色的披风,黑色的平底皂靴,脸冻的红红的,不时的搓手,然后去捂自己的脸和耳朵,她的脚边生了一小堆火,抬了一只脚在火上面烘烤取暖。

    史斌感到心头狂喜,她家里离此不远,大雪的上午,独自一个人跑到这桥下来生火等人,若非她感应我要来所以特地在此等我?史斌冲她“哎”了一声,这少女耶律红鸟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眨了眨那美丽的大眼睛,她当日不过是一时兴起淘气胡闹,此时却是早已忘记史斌是谁了。

    史斌在桥上道:“还记得我吗?”耶律红鸟抓了抓头发摇了摇头,史斌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偶尔在这荒芜之地遇到她,兴奋早已将那失望冲散,他向耶律红鸟笑道:“我是前几日在那边松树下被你捉弄的那个人,当时还问过你名字,不过你没告诉我。”

    耶律红鸟哦了一声,恍然道:“是你啊。”史斌看她认出自己,心中极高兴,他手按了那栏杆纵身从桥面跳了下去,那桥面离地面还有甚高,地面其实是冻地结实的厚冰,上面落了雪花,史斌落在冰面上,双腿双脚震的生痛,若是平时他是不会跳下来的,可是在这少女面前却总想表现一下。

    他脚下一滑,马上用手中的握着的刀鞘顿了一下地,在这电闪火石之迹,他又改了主意,他本可以借这一顿之力站稳,此时却马上将手中钢刀一松,一跤坐倒,重重的摔在冰面上,样子狼狈之极。

    耶律红鸟看他摔的结实,忍不住捧腹格格而笑,这笑声让史斌感觉到十分的悦耳,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能哄的佳人开心一笑,就是再摔的狠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00节 杨花雪落覆白苹

    耶律红鸟走到那雪人面前,仔细看了赞叹道:“你雕刻的真好看,这雕的是我吗?”史斌点头道:“当然是你了,真的好看吗?”耶律红鸟站在那雪人前比了一下道:“真的好看,连身高都和我差不多。”

    史斌得了她的称赞,心中很是开心,觉得真没白忙这半天,耶律红鸟笑了一笑又道:“可是你让我一个人顶风冒雪的站在这河边,太孤单了,能有个大哥哥一起就好了。”史斌眼前一亮,冲口而出道:“那我再堆一个站在她身边就是了。”耶律红鸟笑道:“真的?可惜我要回家吃午饭了,要不我爹爹要四处派人来找了。”

    史斌有些不舍,急道:“那你午后还出来吗?”耶律红鸟道:“你要是再堆雪人我就过来看看。”

    史斌道:“我现在就马上开始堆。”耶律红鸟笑了一笑,向前远处的宅院方向去了,史斌望了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回过头来,堆雪雕刻雪人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他抓起地上的雪吃了几口,又吃了一块随身带来的羊肉,马上又开始堆雪人。

    他堆几下就向那大宅的方向看上一眼,生怕耶律红鸟不来,待他堆到快完成时,那路上终于出现一个红影,耶律红鸟走到近前,去看史斌雕刻的男雪人,这个雪人史斌雕刻的就没有那么精细了,只是大致随意的雕了个轮廓。

    耶律红鸟赞了一声道:“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站在这河边了,真好。”她走到桥下找了两个小石头,将这两个小石头分开放在这雪人的头顶,拍了拍手道:“这样才更像了。”

    史斌道:“像什么?”耶律红鸟却不回答他,站在那里看那两个拉着手的雪人,过了一会儿回过头道:“你吃饭了没有?”史斌道:“没有。”耶律红鸟道:“我本想给你带些吃的来,可是拿了食物我就不好溜出来了,真是对不住了。”

    史斌道:“不要紧的,我现在不饿。”耶律红鸟四下望了望,指了河面道:“如果是夏天就好了,这河中有鱼,可是捉了烧来吃。”史斌道:“你想吃烧鱼?”耶律红鸟笑了笑,道:“我家中有鱼,可是不是新鲜的,烧了也一定不香,我好久没吃过烧鱼了。”

    史斌望了那河面想了一下道:“我去看看那河面冻的如何了,若是运气好,也许真可能捉到鱼呢?”耶律红鸟道:“没有工具你如何捉的到鱼?”史斌也知极难,不过他想着若是真的运气好能捉到一条鱼来,和这美丽的少女一起烧火烤鱼吃,那一定是非常美妙的事情。

    他对耶律红鸟道:“你去找些柴来再把火烧着了,我去试试。”史斌提了那铁铲和钢刀去河面上捉鱼,他试了好几个地方,冻的太硬根本铲不动那些冻面,他不甘心,只好走的远些到了那河的中央。

    他用铁铲刚去击了一下河面,眼角斜处似乎有什么动物跑过,他凝神望去,竟然是一只兔子,这兔子不大,在河面上积雪中奔跑不快,史斌大喜过望,提了铁铲就去追。

    他刚追出十多步远,只觉得脚下一软,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本来冻的拿铁铲都很难破开的河面不知为何忽然裂开,史斌脚下出现一个冻窟窿,他身子向下一沉,半个身子已经落了下去。

第101节 帷幄未改神惨伤

    图鲁恩率人刚到山脚下,便已经让守夜的发现,这守夜的一喊,图鲁恩就知再隐藏已经没用,率了手下直向那史斌的大营中冲去,这是后山脚下,没有太多的阻碍和陷井,史斌军仓促应战,许多人还在睡梦中,急切之间难以成军,顿时乱作一团。

    图鲁恩率人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斩杀史斌手下众多,若论单打独斗,这些杀虎山的人远不是女真人的对手,图鲁恩冲杀一阵,他自知率军孤入,此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不敢久停,连砍杀边向南面而下,想要夺路向南去向接应的骑兵会合。

    他手下人四五个一组,冲进一个个帐篷乱刀乱斧砍杀一阵,然后再一把火烧了,图鲁恩跟随一名女真勇士冲向中间一个大帐,他刚进去还没来的及看清里面的情形,前面的那名手下惨叫一声,图鲁恩望去,外面的火光掩映下,一个赤了上身大汉正把一把长刀从那女真人胸膛拨出,图鲁恩沉喝一声,挥刀去砍向那大汉,那人急回刀相格,双刀相交,图鲁恩的双手震得发麻,几乎将刀脱手,刀刃立时卷了,他使的是稍短的厚背刀,那汉子使的是窄刃长刀,一撞之下也将那汉子的长刀刀头震断。

    那汉子一愣之下,又从外面奔进来六七个金兵,乱刀向这汉子砍去,这汉子挡了一刀,向后一跃,割砍帐子跳了出去。

    图鲁恩不再去追,斜眼看了一下这帐,那角落黑暗处地上似乎用衣服盖了一个人,图鲁恩几人走上前去,几名金兵举刀要砍,图鲁恩忽然看到那露出在外面的腿细长而光滑,是个女人,忙的急叫:“慢着。”那几名手下停了下来,图鲁恩用刀尖挑了那人身上的衣服,衣服下面竟然是一个赤了身的妇人。

    这妇人眼光中有些惊惧和慌乱,她扭了身子在挣扎着,她的双手给衣服缠住想极力挣脱,这突然出现的妇人让这些正拼命死战的女真人有些心潮起伏,图鲁恩不想杀了这女人,外面情况紧急,他不敢久留,转身就走出了这大帐。

    后面的女真人已经跟了上来,图鲁恩站在这帐前大声吆喝着让手下快走,不远处已经听到有马的厮鸣声,他猛然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一望,却看到方才那女人已经挣脱那缠住她双手的衣服,随意的掩了件衣服捡了一把刀奔了出来,她一刀将最近的一名金兵杀死,提了血淋淋的砍刀向图鲁恩奔了过来,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图鲁恩身边站了五六个金兵,她却丝毫不惧。

    不过两步远的距离,她举刀去砍,图鲁恩迎刀直刺,一刀刺过她的胸膛,这女人慢慢倒在地上,手中的刀落在尘埃,鲜血从她身上溅出,将她身边的军帐染红一片,她的脸上似乎竟然有了笑意,仿佛以前所受的苦难,在这一刻终于放了下来。

    图鲁恩有些想不明白这女人为何一心求死,不过此时已来不及想这些,他将刀从这女人身上拨出,回身大声吆喝着传令向南冲。

第102节 鸿飞冥冥日月白

    杀虎山此次大败,损伤过半,也好在金兵没有乘胜追击,史斌收拾残部,使人找了个棺木将耶律红鸟入殓,他坐在土坡之上看着这军中人马收拾物事,心中早已没有了来时的那份豪气和雄心。

    一名属下走了过来道:“大头领,何猛回来了。”史斌眉头一扬,沉声喝道:“他在哪里?”那属下向不远处一指,史斌站了起来,伸手将这属下的战刀拨出,倒提着走了过去。

    那里有许多人围了一圈,史斌走过去伸手将最外圈的一人推开,这人一看是史斌到了,喊了一声:“大头领来了。”

    这些人自动的给史斌让开一条路来,史斌提了刀走进圈子中,却看到何猛伏在地上,吴加亮用一把小刀在他背上划开,他后背衣服已经全都染红,一支箭簇只露出很小的一个箭尾,吴加亮正替他取箭。

    何猛整个脸都伏在泥土中,竟是早就没了气息,回来的只是他的尸首,史斌本来怒气冲冲,可是眼见他已经死去,却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

    旁边一个属下上前道:“大头领,何头领斩了偷袭营寨,害死红姑娘的金军将领的头颅回来。”史斌一震,说道:“在哪里?”这属下从边上拿了一个血淋的布包,史斌打开看了看,随手便投入了旁边的臭水沟中,然后回头望了一下何猛的尸身,又摇了摇头。

    吴加亮将那箭簇从何猛后背起出,着人拿了水袋冲洗了一下,说道:“果然是三停箭。”史斌回头望了一下那箭簇,这箭簇和平日所见的箭簇有些不同,它是三面立锥形的,每个尖脊上都有倒刺。

    吴加亮将这箭簇送到史斌面前道:“大头领请看,这是洛阳府造的锥形三停箭,去年才开始装备西北诸军和五原军,女真人从何得来?”

    史斌拿过来看了一眼,这三停箭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箭杆故意造的特别的脆弱,尤其是箭头处更是故意挖细,用强弩射中人后,箭杆极容易断掉,若是没有工具取出箭簇很困难,这箭簇上尖脊的倒刺钩住肉中,非挖大了才能取出,因而中了这锥形三停箭十之**便没了命。金兵是从技术落后的苦寒之地而兴起,是绝没有如此精细巧妙的武器的。

    史斌将这箭头丢在地上道:“看来金狗已经得到了宋廷赵氏的支持,才有这锥形三停箭,此时两国盟约,若是以后开战,女真人一样可以拿这些箭来回敬赵宋的官军,庙堂高位那些人当真是猪油蒙住了七窍,连这个都想不到。”

    吴加亮道:“官家只会做诗写字画画蹴毬,手下权臣都是一般奸佞小人,如何能想到这许多,能想到的没有实权,也只能叹息无奈。”史斌道:“看到金兵已无法阻挡了,马上让兄弟们向龙谷关后退。”吴加亮迟疑了一下才道:“要不要去抢占柔服县城了?”

    史斌微一沉吟马上道:“如何不抢?这柔服县城一定是守不住的,我们抢了东西总比金狗得去了强。”吴加亮望了一眼远处的耶律红鸟的棺木,史斌道:“耶律川的人马现在在哪里了?”吴加亮道:“在宁仁县西北。”

    史斌点了头,走到那棺木面前抚摸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去通知那姓萧的契丹人过来,将她带走吧,我想她终究还是愿意和那人在一起。”吴加亮等人素知他行事一向心狠手辣,此时却显得极有大度和人情味,倒有些意外。

    史斌率了手下仓促的败走,他来时有将近八千人马,退时只有三千人了,萧阔海得了消息率人赶来,史斌将耶律红鸟的棺木放在一处山谷中让人等着他来。

    萧阔海和他率领的辽军铠甲上系了白布,只因耶律川将军箭伤终于不治,于前日亡故去了,他手下的七八百残余辽兵归萧阔海统领,他刚刚安葬了耶律川,却又马上听到了这个让人心碎的消息。

    萧阔海匆匆赶来,却是没有掉泪,他日日夜夜想起来都让他如锥心一般痛苦的女人,此时就躺在他面前,可是连日的战争死伤无数,为大辽去死战的又何止她一个人,他站在那里望着那棺木,久久的不说话,手下一个亲兵道:“萧将军,要不要打开给将军看看?”

    萧阔海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如今这世道太乱了,就别打扰她了。”在他心中,耶律红鸟的模样从来就不曾模糊过,想当初耶律大石派人游说,后来亲自登门,言说国家王朝生死存亡之际,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的了什么呢,他夫妻纵是这天下最难的事也一力承了下来,耶律大石当时隐隐有泪光,向二人一躬到底。

    当时辽南京府使团出发之时,耶律大石伏在地上用最隆重的契丹礼节送他们踏上征程,如今耶律红鸟也算不辱使命,换得史斌大军来辽作战,她也算死的有些价值了。

    萧阔海找了一个花盛叶茂的地方让手下挖了个深坟,他看着那棺木缓缓的放入坑中,不由的低声哼唱:“冬月时,向阳食,哥郎上南山,愿哥多射鹿,趁早把家还,雪儿紧,北风寒,众力擒虎狼,送奴添衣裳……”这首契丹小调在他们小的时候耶律红鸟常唱给他听的,萧阔海终于越哼越低,再也哼不下去了。

    雪儿紧,北风寒,众力擒虎狼,送奴添衣裳……方进石站在萧阔海的身后不远处,听着他哼唱这首契丹小调,想起当日耶律红鸟和他在泾原军的粮草大营中初次相见,想起在杀虎山上她偷偷让自己传递消息,虽说两人也没说过什么话,可是耶律红鸟从心底里让他感到尊敬,也许她的境地如此不堪,可是她尽忠报国,为了自己的民族王朝国家,将自己生死荣辱全都放下,她当真已经尽了力了。

第103节 去马来牛不复辨

    方进石回到河畔会盟山众的驻地,陈麓君早就等待他了,方进石到了他的大帐中坐了,陈麓君道:“方兄弟,休息了这几天了,够了么?”

    方进石道:“是不是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陈麓君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事实上也确实有手下头目来找他询问归宋的事,给他板着脸骂了回去,此时方进石问起,陪了笑脸道:“是有些兄弟提过,不过给我骂了回去。”

    方进石点了点头,扶了他的肩头道:“多谢二哥了,杀虎山的人马败了,要回到他们的老巢去,二哥听说了吧?”

    陈麓君道:“史斌这狗贼败的好,这些人不讲绿林规矩,败了也活该,方才有探马来报,他们从前面大道上过去不久,想是要去柔服县城。”方进石道:“他们跑的倒是不慢,二哥赶快下令,兄弟们也马上拨营赶过去。”

    陈麓君一愣:“我们赶过去干什么?”方进石笑了道:“柔服县现在防卫空虚,史斌新败,定是去抢东西去了,我们可不能这么让他们横行乡里,祸害百姓,大伙一起到柔服县城去住几日,二哥也可去那里当几天县太爷玩玩。”

    他说的轻松,陈麓君虽然知他多智,可是忽然的要去柔服县城,也是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史斌虽败,可是此时实力仍在他们之上,就算是要和他算账,也是要到回到陕西汇合张宗鄂本部人马以后的事了,此时开仗,更何况身后还有虎狼金兵,陈麓君犹豫着,方进石却推了他一把道:“二哥还不快去集合人马,晚了史斌抢了好东西跑了,我们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陈麓君只好不再问他,出去集合人马,方进石回到自己的营帐,一进去就看到梁翠容在用了弓屏绣女红,弓屏就是绣花用的撑子,也不知她在这行军路上从那里搞来的,刘浣青站在她旁边看,梁翠容抬头望了一眼方进石道:“你上哪儿了?也不说一声。”

    方进石走的近了陪笑道:“我无聊着到外面转了转,你绣的是什么给我看看。”梁翠容把那弓屏藏到身后道:“我还没绣好,不给你看。”方进石道:“不给看就不看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绣花了?”

    梁翠容道:“我本来就会好不好,只是多日不绣,手生了。”方进石笑了笑没说话,刘浣青小姑娘忽然道:“我四姐在绣鱼娃娃。”方进石道:“什么鱼娃娃?”

    刘浣青刚要说话,梁翠容急道:“不许说。”刘浣青吐了一下舌头道:“她不让我说。”

    方进石心中一动,冲到梁翠容面前道:“真的有了么?”梁翠容脸色微微一红道:“有什么?”方进石也不顾得有刘浣青在旁边了,伸手去拉了她的手道:“有鱼娃娃啊,有了么?”

    梁翠容将他的手丢开道:“什么鱼娃娃,你是鱼啊,哪有……哪有这么快啊。”方进石心中估算了一下,好像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是不是有了,他呵呵笑了一下道:“那你这么早就绣那个鱼娃娃干什么?”

    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我没事绣了自己玩不成么?”方进石道:“行行行,只是现在要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要赶路了。”

    梁翠容道:“去哪儿?”方进石道:“先去柔服县城去,然后再回延州城。”梁翠容定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自去收拾东西。

    方进石走出帐来,看到众人拆除帐营,收拾行李,几人在拆除一个马槽,方进石走了过去向这几人道:“这马槽就不要了,到了柔服县城中再找一个就是了。”旁边一人道:“这马槽好好的又不重,一会儿就好。”方进石黑了脸道:“我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没听到么?”

    他在这军中地位渐重,渐渐有些威严,实则这马槽木头做的,带着也并不重,只是他想慢慢的让这些人怕了他,否则大家看他年轻,又是新到不久,不当他一回事以后就不好带了,他也总不能老是依靠着陈麓君的间接军令来作事。

    方进石又去找了几个动作慢的军士的茬,骂了几个人才罢休,在他的喝骂声中,这些人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些,收拾好陈麓君让人当前开路,沿河道向了柔服县城而来。

    柔服县城虽不比宁仁县大,可是所管的面积也相当于宋的一个州府大了,当然人口远没有那么多了,本来有驻军二千人,可是金兵大军围攻宁仁县,柔服县城守将韩起尚只好两次增援宁仁,第二次实在抽不出带兵的将领了,他亲自带人马前去,只给柔服县留下了五六百人,基本上是放弃柔服县了,因为柔服一则无险可守,二则城墙久不修葺,防无可防,又不是兵家必争的要地,经济上又远不如宁仁。

    会盟山众赶到离柔服县城还有三十多里时,前方有人来报,史斌已经攻下了柔服城了,辽军比较有点战斗力的早就抽调去了宁仁县,余下守城的都是老弱残兵,只不过放了几箭,就开了城门投降,有的逃跑了,县令早就不见了踪影。

    陈麓君一听来报,急道:“兄弟们加快些脚步,莫要让杀虎山的人马坑害了百姓了。”方进石却道:“且慢。”陈麓君一愣道:“这是为何?”方进石道:“史斌人多,我军人少,真打起来我军必吃亏,兄弟们急着赶路,有些困乏了,不如休息片刻养足了精神再打不迟。”

    陈麓君有些不太明白,这虽说是急行军赶来,可是路途也并非特别的远,而且现在史斌军已经进入城中,此时一定开始抢劫了,再休息一会儿,岂不是让百姓受更多的罪。

    可是方进石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望着前方,陈麓君对他已经非常的赞服了,想来他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也就忍住没下令。

    方进石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此时入城必和杀虎山的人正面开战,两败俱伤得益的就是金兵,更重要的是,方进石有个私心,那就是要给这城中百姓一个王师正义者的印象,此时进城,纵是赶走了史斌的贼兵,效果绝对不如杀虎山的强盗抢劫之时赶走他们让这些百姓感受深刻。

    此时的方进石已经开始算计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其次才是救国救民,因为在他的内心中,实在是太想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了。

第104节 今夕何夕岁云徂

    方进石玩了一会儿,几个会盟山的弟兄押了五六个衙役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几人战战兢兢,见了方进石慌慌张张的行礼,方进石迷着眼睛看了一下这几人,笑道:“我来问你们,这柔服县中谁家最有钱?”

    几名衙役相互望了一眼,都不说话,方进石喝道:“把这些人都带到堂下,一个一个来给本头领过堂。”手下兵士推着几名衙役到堂下,然后拉了一名押到堂上。

    方进石坐在大堂上向下望了一眼,这名衙役瘦的如同一根麻杆一般,低了头一声不吭却又不时的抬头望一下,方进石知道这种人其实是极狡猾的,问这瘦衙役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衙役低头道:“在……在下名邓安。”方进石点了点头道:“嗯,这柔服县中谁家最有钱,想来你是不知了?”

    邓安本就打定主意,若是方进石问起,他就推说不知,未曾想到方进石却提前这么说了,他一时搞不清楚方进石的意思,低声道:“是……是……在下这个……真不太清楚。”

    方进石狐狸一般的笑着道:“那你便在旁边等着,若是你别的同伴有人知道,我就打你五十大板,看你还敢不敢不知。”

    邓安神色马上别扭起来,再也不敢隐瞒,赶忙道:“官爷,小人知道,知道……”方进石笑道:“你不是不知吗?”邓安低头道:“小人现在忽然想起来了,若是论最有钱,本县当属城南的萧家,他们家是契丹皇族,这半个县城都是他家的。”

    方进石点头道:“还有谁家比较有钱?”

    邓安又道:“十里镇还有个周家,也很有钱。”

    方进石道:“那这样吧,我找些兄弟和你一起去,让这两家出些血来,犒劳一下兄弟们。”邓安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差事,脸上却表露出犯难的神情来。

    方进石自知这种人平日里敲竹杠是拿手好戏,会盟山的弟兄们去做这样的事远不如他们这些衙役,他脸一板,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道:“怎么?你不想去吗?”邓安连声道不敢不敢,下了堂去了。

    打发走邓安几人后,他着人收拾县衙,竟然似乎打算住在这里了。

    忙到傍晚时分,陈麓君从外面进来道:“方兄弟,我让人明天做了几个旗子,给我们正式起个名号,你看叫方胜军可好?”

    方进石不由重复了一遍:“方胜军?”

    陈麓君嗯了一声道:“自打方兄弟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看就叫方胜军的好。”

    方进石微微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好像也没带兄弟们打过胜仗,叫这样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太……有点过了?”

    陈麓君沉吟了一下道:“方兄弟若是不喜欢这名字,那……那就叫方定军吧,方兄弟一到,大局可已定矣!”方进石道:“我看还是算了吧,私下我们起名号,张大哥会不会不高兴了?”

    陈麓君道:“起个名号威风威风而已,又不是让大宋国的兵部下文认可,张大哥便是知道了也是一笑了之。”

    方进石本想让人冒充是范致虚的永兴军,可是现在陈麓君这样了,也由不了自己,只好作罢。

    他让人出去打探消息,让人把梁翠容和刘浣青接到县衙中安顿下来,梁翠容低声道:“你莫不真想在这里做县太爷?”

    方进石笑道:“这有何不可?”他收了笑容又道:“如今辽国将亡,若不趁机抢些地盘来,实在对不住我们自己了,张宗鄂的会盟山想要招安,有个进见礼总是好一些,更别说萧阔海他们也需要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才成。”

    梁翠容道:“这县城别人都不要了,你还要抢,到时金兵一来,这里也不可能守的住的。”

    方进石道:“现在我们是大宋官军,金宋有盟约,我们已经攻下来的城池,金兵再来攻城,不是背盟弃约吗?再者说,这县城是不太容易守,可是后面便是我大宋境地,又是崇山峻岭,真的守不住,我们往山里一钻,弃城回去也就是了。”

    梁翠容笑道:“原来你看中这里,是因为这里逃跑容易。”

    方进石正色道:“其实我也确实极想得到这县城,只是金兵一到,女真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很快便知我们是冒充的大宋官军,若想守住这县城,我一定要尽快去见见谢亮不可。”

    梁翠容道:“你想让这里真正变成大宋的地盘?只怕不太容易做到。”

    方进石道:“能不能做到,便要看你男人的本领了。我们一早便赶回延州城去,你们姐妹两个在这里总不安全,明天就和我一起回延州城去。”

    他这里打了如意算盘,在这县衙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让人把陈麓君找来,言明想回延州城中去,把老婆小姨子送到安全的地方,陈麓君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关心,这千余人马应该如何处置?柔服县城要呆到什么时候?

    方进石哈哈一笑,拍了拍陈麓君的肩膀道:“二哥才是这会盟山兄弟们的主心骨,这时怎地问起我来了,当日是兄弟们抬举我,危难之时权衡之下叫我一声方头领,如今风平浪静,我的担子也应该卸下来了。”

    陈麓君微微有点尴尬道:“话是这样说不错,不过兄弟们都服你,张大哥临别之时也说让我们大伙听方兄弟的,你总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兄弟们不管吧。”

    方进石推脱是假,他也不过是作作样子,现在看目的已经达到,这才道:“那二哥就带兄弟们在这里当几天官老爷玩玩,多派些兄弟们去打探消息,若是当真金兵来攻,那就战也不要战,直接回去算了,我回去问一下张大哥的意思,几日便回来。”

    陈麓君点头答应了,他派了几十名手下保护方进石等人,一起向南城门而来。

    方进石骑了马刚到城门处,只见几名衙役和几名百姓站在那里,里面那名邓安的衙役大老远的就跑过来喊道:“方头领慢行。”

    方进石下了马来道:“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邓安满脸笑意,将身边一个四十多岁衣着华丽的汉人推到前面道:“这是十里镇的周员外,他想认识认识方头领。”

    方进石望了一眼这周员外,淡淡的嗯了一声,周员外陪了笑道:“早就久闻方头领的大名,今日才得以相识,果然是少年英俊,仪表不凡。”

    方进石倒没说什么,身后马车上的刘浣青忍不住掩口低笑,显得她是被“少年英俊,仪表不凡”这八个字惊到了。

    方进石回头望了马车一眼,回头对周员外道:“周员外在这柔服县城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在下还要员外多多照顾才是,在下现在有事,回来再找员外叙叙如何?”

    周员外忙道:“方头领有事先忙,老朽在此恭候方头领回来。”他说着回头一摆手,手下有人从巷子中牵了一匹枣红马出来,周员外又道:“这匹马是老朽半年前黑汗国王子处得来的,送给方头领代步,略表心意,略表心意。”

    方进石看这匹马外表看上去全身红彤彤的,颇为神俊,他现在开始喜欢高头大马了,看到这大红马,禁不住上前去摸摸红马的脖子,拉拉鬃毛,回头对那周员外道:“行了,这马我留下了,多谢员外。”

    周员外看他收下了红马,心里想这年轻人贪财,好对付的很,尽管脸上没表露出来,心里已经开始有些不宵了。

    邓安走到方进石身边,低声悄悄道:“方头领,经在下去说,周员外答应出五百两银子给兄弟们买酒喝,可是那城中萧家却一毛不拨,还想着倚仗自己是契丹人呢,着实是不识抬举。”

    方进石听周员外只出了五百两银子,点了点头,对邓安道:“这事你大了胆子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邓安得了他的令箭,满心欢喜的走了,方进石骑了那红马,带着梁翠容和刘浣青及几十名手下,为保安全绕了远路回到了宋境,进了龙谷关一直快到延州城,方进石看城池在望了,便打发那些人回会盟山去了,只留下几名马夫,静悄悄的回到柳铃巷子的家中,这里一切照旧,只是前面头进已经重新让张二领人修理过了,方进石是主人,自然要住在头进了。

    刘浣青看了看这房子,笑着对梁翠容道:“四姐,你家地方也不算小了。”她出身节度使府,说这样的话已经是足够给面子了,梁翠容笑了道:“这里可没那么多规矩,你喜欢去那里就去那里。”刘浣青开心的笑了道:“这里真的挺好的。”

    方进石心中却是盘算着如何去到邻居兵马大总管谢亮家中坐上一坐,又记挂着施全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他这一走多日,也全无施全的消息。

    他到后面房中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此时已到掌灯时候,准备要开饭,方进石要到前厅里吃饭,走到花园门时,张二迎面走来,行礼道:“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方进石微一怔,此时他刚刚回来,便有人求见,这人消息当真是灵通的紧,方进石问:“是什么人?”

    张二摇头道:“这些人只说是故人来访,我已经带他们到前厅候着了。”方进石道:“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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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桃花使介绍:
北宋末年,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北宋朝廷签订海上之盟,联合夹击已江河日下的大辽,辽国两线作战,在金国长驱直入下岌岌可危,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苦苦支撑,遂派出使团出使西夏。 其中使团二十余骑携宝马美人,却偷偷潜入大宋境内,欢乐的青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宋桃花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桃花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