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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生一场康波     1640四海扬帆txt下载     1640四海扬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章 你的功罪不会由敌人来定论

    金山寺外,一队贵州兵顶盔掼甲,持刀肃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山塔下,士兵已将塔座团团围起,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出入。

    塔顶的最高层,可以俯瞰整段江面两岸的景色。金山在镇江西北,焦山在镇江东北,两座插入长江的岛屿控扼江北大运河的河口,如同门户一般守住了镇江城。

    金山对面陆地上有一座峭壁,挡住了观察最近城墙的视线,使守序只能够看到镇江府的一小部分。朝西低地的城郊和运河两岸上游几公里的地方,有不少美丽的江南园林。

    在望远镜狭小的目镜中,镇江城的南面和西面有一列和长江平行的山脉,这列山脉的西端有另一列山脉纵贯其间,视线被挡。第二列山脉面向东北的一段逐渐倾斜下去,使这宽广的山谷有了一个入口,离开城墙的西南角近两公里。镇江城是非常坚固的要塞,后世英夷吊打大清,在镇江他们遭受了战争中最惨重的伤亡,与镇江相比,耗费巨资兴建的虎门炮台和厦门石壁给英军造成的伤亡都不值一提。

    哈里斯和菲尔霍夫放下望远镜,轻声议论着。守序让他们假设自己是进攻方,两种战场环境,如果率领的是一只骑兵炮兵占优的陆军部队,沿运河而下,该如何渡过长江攻克镇江城;如果率领的是一只海军舰队,沿长江而来,又该如何攻占镇江城。守军实力就以目前镇江的明军为标准。

    “千秋事业须吾辈,且就江山说往因。”塔中一位中年儒士长叹一声,搁下手中的画笔。

    他是明军下游江防最高统帅,浙江按察副使,分巡常、镇二府,整饬兵备事,监郑鸿逵、郑彩军的杨文骢。明朝的南北直隶不是地方行政区,分守和分巡道都挂在邻省布政按察二司下。

    “路德维希,哈里斯,你们下去讨论。”

    杨文骢听不懂守序的海军参谋长和陆军司令讨论的内容,但也知道洋夷们说的是金山的兵要地理,这让他无心继续动笔。

    守序走到他身后,滚滚东逝的江水,两岸青翠的山峰已跃然纸上。

    可惜没有画完。以杨文骢画山水的风格,他会以人物入画点景,今天到底是用金山寺外的洋夷夹板炮舰,还是城头上伫立的明军甲兵?这位明末大画家迟迟下不了笔。

    “杨某画山水,均系一时兴到之作。如今时局纷乱,国事艰辛,实是无心作画。《金山望江图》今日是无法送你了。”

    “无妨,兵宪可择日再画,不急这一时。”

    “羹卿,把画拿走。”

    “是,父亲。”随侍在侧的杨羹卿收起未曾完成的画卷,踏着木梯下楼了。

    顶层现在就只剩下杨文骢和守序。

    杨文骢字龙友,贵州官僚世家子,生长在贵州大山里,年方十岁就陪伴父亲游览了国内的名山大川。诗、书、画都堪称当世大家,尤擅画山川图,大明朝三百年能把山川画好的人也就几十个。所以守序向他求一副长江图。

    自守序到镇江,与杨文骢已会谈数次。

    两人今天都是便装,守序一身船长服,戴着最喜爱的圆帽。

    杨文骢唐巾道袍,两抹缀白护领,长身而立,眉目间还残留有当年那个声动江南的风流才子的影子。学书学剑40年,当年也曾一柄三尺剑行走天涯,见过山贼会过响马。

    杨文骢25岁中举,遍游祖国河山,醉情于十里秦淮烟雨中。以杨文骢的本性,他对仕途的热衷很一般,崇祯七年38岁天下已大乱才出来做官,转任江南数县,积累了丰富的基层经验。像今天这样的非正式场合,杨文骢并不爱穿官服。

    欲长缨请,宁云长万夫。怀着这种廓清天下的志向,杨文骢主动请缨驻守镇江。与其他明朝书画才子不同的是,这位兵宪不是不知兵的人。奢崇明围贵阳近年,城内人肉一斤万钱时,他正在城内,散尽家财招募士兵。击退土司军后,他还率募勇追击,深度参与了那场惨烈的西南民族战争。

    杨文骢摆开地图,“金山为大江咽喉,江防要地。我已经奏请朝廷,升金士英指挥使衔的游击将军,所部编为金山营。他不用去黄蜚那里报道了,就在我帐下听用。”

    守序淡淡一笑,“我代金兄弟谢过兵宪。”

    “这是小事,”杨文骢给两人面前的酒杯倒上酒,“助我守卫金山堡,国主考虑的怎样了?”

    金山堡是棱堡式要塞,工程量很大,耗空了镇江和常州二府的民力财力。杨文骢视金山为江防核心工事,防御南京的凭仗。朝廷多有对此不以为然者,杨文骢一力主张修建。

    马士英、田仰、越其杰和杨文骢四人互有姻亲,越其杰是马士英的妹夫,杨文骢是越其杰的女婿,除了何腾蛟略有疏远,这是个很团结的派系。杨文骢官职最低,却也是弘光朝贵州重臣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

    既然杨文骢要修金山堡,马士英自然是全力支持。守序不知道这位兵宪究竟是天才还是瞎蒙的,瓜洲、仪真、浦口、采石四大渡口,战线几百里,杨文骢的判断完全正确,多铎后来正是从瓜洲金山一带渡过长江。

    守序掏出一张纸,上面列有人名,“钱帛女子好谈。我需要这些人,兵宪只要答应把他们给我找来,我就派兵进驻金山堡。”

    金山是座岛,依托明军修筑的棱堡,守序不觉得八旗兵能打下来。

    杨文骢看着名单,眉头直皱,除了吴县吴有性和苏州薄珏,他一个人也不认识。“这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一些工匠医生,”守序笑道。

    即便是薄珏,如今在江南也只是小有名气,这是因为他曾在安庆巡抚张国维幕府中效力,用制造的望远镜等器械帮助明军打退了农民军,张国维推荐他做官,薄珏却拒绝了,回苏州隐居。如果不是精于杂学,杨文骢也不会认识他。

    “这几个都是什么人?”杨文骢随手指了几个名字出来。

    “景德镇的工匠。”

    “陶瓷匠人不行。”杨文骢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守序有些无奈,都这光景了,明朝还把景德镇的陶瓷工艺视为核心机密,看来得另想办法。

    “黄复初,吉坦然又是谁?”

    “南京修钟表的匠人。”

    杨文骢点点头,“可以。”

    守序舒了一口气。中国自古不缺能工巧匠,西洋自鸣钟传入中国后,南京和上海的工匠最先投入了仿制工作。几十年下来,葡萄牙人说如果给出同样的成本,中国工匠能造出比欧洲更小的自鸣钟。南京4户,上海3户,守序打算全部带走。钟表意味着齿轮,意味着燧发机。光有理论毛用没有,这时代都是人工操作,得靠工匠打出来。

    “茶农100户,丝织工100户,棉纺100户,可以。”杨文骢一行行过。

    “芜湖铁匠我不能保证,现在那里是黄蜚的防区。”

    黄蜚的登辽水师南调后,被派往采石,守卫南京西面的长江防线。目前是仅次于江北四镇的强大武力,杨文骢表示要回去商量。

    ……

    一阵乌云飘过,江上忽下起了小雨。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谈判,半天的时间,终于敲定了最后的价码。南京财政拿不出现银,因此守序选择了要人和货物。杨文骢的官位虽然不高,守序大部分目标也不在镇常二府,但以他在黔党中的地位,搞定大多数并不是什么问题。弘光朝廷还是有运作能力的中央政府,对江南大部分地区的统治力与崇祯朝区别不大。

    “羹卿”,杨文骢把儿子叫过来,“这是我的三子,我打算让他也守在金山。”

    “兵宪不再考虑一下?金山可能会是最前沿。”

    杨文骢哼了一声,“为国尽忠是我辈的本分。杨某的儿子更应做的比别人好。”

    守序颔首,明朝的大臣有很多投降的败类,但像杨文骢一样的也并不少。他的大儿子杨鼎卿升官速度很快,现在已是都督衔的勇卫营团练总兵之一,二子杨元卿是户部郎中,三子官小点,现在才是指挥使。官升太快并不是好事,虽然控制南明的几位贵州大臣个个都往前线跑,确是勇于任事之辈,品德气节也都无大亏,但亲族子弟升职太快,还是惹来江浙士绅的一片骂声。

    杨文骢属下的兵力并不多,郑鸿逵有上百里长江要看着,郑彩也要防御浦口,金山堡是他一力主持修建,但能用来防御的兵力却不足。他能直接控制的就是500家乡子弟兵,这次留了200人并金士英所部给杨羹卿,但这数量不够。作为交换,守序派出菲尔霍夫的全部陆军,共310人,携带2门6磅野战炮,4门轻臼炮进驻金山堡。名义上的指挥官是杨羹卿。

    安排完了战事,杨文骢心头稍微松懈下来,他本是个纵情山水秦淮的豁达之人。交游很广阔,唐王朱聿键如今正在镇江避居,没花多长时间杨文骢和唐王关系处的挺好。

    杨文骢虽是马士英一党,也曾是复社一员,和候方域等人有莫逆之交。候方域因为《留都防乱公揭》而得罪阮大铖,是杨文骢出面救了他的命。阮大铖想报复回来只能借别的事,他又打着田仰的旗号要给候方域心头之爱,南曲名妓李香梳拢。杨文骢最看不得这种事,出面劝田仰放弃了。

    曲曲一部《桃花扇》,候方域和李香君的故事,孔尚任的稿子被康熙改了三遍,最后整个故事全篇充斥着对田仰和杨龙友等人的污蔑之词。把孔尚任的稿子改完康熙还不满意,一脚这位本来受宠的词臣踢回了老家。因为与马士英田仰等人不同,杨龙友真是黑无可黑。康熙亲自操刀也没办法黑太过。

    杨文骢最好山水地理,守序便说海时的见闻。这位兵宪暂时忘却了前线战事,两人相谈甚久。

    临别时,杨文骢忽然又有了提笔的兴致。

    作画太费功夫,“我送你一副字吧。”

    “好好,多谢兵宪。”

    杨文骢走到桌前,提笔写下《闻北警》。

    “群盗潢池尚美兵,

    又闻虏骑陷坚城。

    鼓声半死悲霜塞,

    烽火连宵照野营。

    功罪两端谁定论,

    机权五饵亦虚名。

    帝京镇定如无事,

    坐看纵横总不惊。”

    草书一挥而就。守序轻轻鼓掌,“坐看纵横总不惊”。战局恶劣,杨龙友却没有丧失信心。

    待到墨干,守序珍而重之的收起这幅字。

    你可以不在乎,但这次,我不会让你的功罪由敌人来定论的。

第13章 送走第一波移民

    “高英吾幕府多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英吾跋扈飞扬之气,一变而为忠烈,固是千古奇男子。渡河两疏,令人读之恸哭,何异诸葛出师二表耶。”

    松江夏完淳

    江南引以为柱石的兴平伯高杰死在河南总兵许定国的鸿门宴上,弘光天子震惊缀朝。

    与高杰一起领兵进图中原的河南巡抚越其杰刚奔回南京,带来确切消息。杨文骢得知后急忙赴京看望从前线回来的岳父。临行前,他把心腹幕僚孙临留在金山,安排两军合作事宜。

    高杰之死是影响未来南中国局势变化的大事,守序请孙临搜集了高杰和史可法北伐的相关材料,由冷应做成简报。

    南明初立,来自各地的勤王军阀为了抢地盘频繁械斗,纵是史可法亲将之军也不可避免。高杰刚到淮北时,淮抚路振飞派副总兵金声桓守在徐川不让高杰南渡。金声桓也是明末响当当的人物,自然不是好相与的。

    高杰长途转战人困马乏无力硬打,是马士英拉了他一把,派出援兵带着补给接应高部到淮南。刚来时,高杰还是老脾气,好勇斗狠大掠扬州。史可法亲赴高杰军安抚,推食食之,解衣衣之。高杰此后大变,他杀掉掳掠扬州的副总兵杨成整肃军纪,禁止军兵掳掠,不许取民间丝毫钱粮布帛,活脱成了南明岳武穆。

    不止约束军纪,高杰在恢复元气后,接连上奏折要求北伐,填补淮西至河南这块明军防线的大空白,人人为之侧目。好好的烟花扬州不待,去北方和建虏流寇拼命。

    为了腾出北伐兵力,高杰写信求到仇人黄得功那里,请求黄得功和刘良佐二镇出兵保障北伐的左翼。随后又求到刘泽清那里,请刘镇向西延伸战线,接替部分徐州附近的防区。

    三镇把高杰当成了傻子,抢占高镇让出来的淮南地盘可以,出兵淮北那不可能。高杰只好自己行动,身先士卒在徐州修筑防御工事。再派战斗力最强的李成栋部渡黄河,击退当面建虏。消除北面的压力后,他留属下李成栋独守徐州,自率两万精锐北伐恢复中原。

    看着南京越其杰府通报杨文骢的北伐详情,冷应和孙临都是唏嘘不已。

    冷应想不通,“高杰战力冠于官军,帐下猛将如云,李本深、李成栋、胡茂祯、王之纲诸营,山陕劲兵四万,与闯逆交战都不处下风,怎么就被许定国那个匹夫杀了?”

    冷应现在虽然是金城的官员,但对故国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孙临强忍悲伤,“天不佑大明啊。越公曾苦劝兴平伯不要入睢州城,可他太想拉拢许定国了,也不信许定国那个竖子敢动手。”

    守序拿起高杰的《冒雪防河疏》,“臣以一旅之饥军,忍冻挨饿,惟力是视,誓欲收入人心,再整王宇。”

    守序微叹,南京确实没有钱粮。北伐之前史可法请饷,马士英让户部百般应之,银库都搜刮干净了凑出开拔费。可随着战线深入河南,南京没有能力维持一条沿陆路从扬州到归德的补给线。

    守序放下奏疏抄本,询问孙临,“高杰的妻子现在哪里?”

    “杰妻邢氏和嫡子高元爵等家属都在扬州。“孙临道,“黄得功确定兴平伯死了,立即点兵包围扬州。黄与与二刘三镇联奏,欲把高镇军兵家属赶出扬州,军兵汛地由三镇瓜分。”

    冷应语气恨恨,“三个混蛋只会欺负孤儿寡母。”

    守序问道:“皇帝同意了吗?”

    孙临朝北拱手,“忠良之后,天子怎能容许兴平伯的军兵被瓜分?朝廷已派御马监高起潜赴扬州城安抚高镇军属,司礼监卢九德赴黄得功军前劝黄镇撤兵。”

    “天子这事处理的好,黄得功是卢九德一手提拔的。”冷应对守序道:“高杰妻邢氏原是被李自成掳入军中的良家女,高杰与其两情相悦,为一妇人率50骑反出李闯,兴平伯也是我辈性情中人。”

    守序点点头,朝冷应道:“你备一些礼物,代我送一封信去扬州。”

    高杰所部是唯一听史可法指挥的大部队,也是南明唯一有战斗力的陆师。江南士绅和南京朝廷现在都不知道,高杰之死不仅标志着史可法北伐进图中原的计划破产。江淮防线门户也随之洞开,开封归德淮西这条自古以来北方南下最主要的进攻轴线明军已无力守御了。

    孙临见守序有事要交待,退了出去。

    高杰为妻子邢氏反出李自成,以高杰自己的说法,邢女士有将略,高杰得以自助,不是因为邢女士的美色。当然,按传言,邢女士很漂亮。高杰南渡后的变化,邢女士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

    孙临提供的材料显示,高杰北伐后,给邢女士留下两千余军兵守卫家属。除了李成栋、李本深这几个现在已有了独立倾向的大将,扬州这两千人应是高杰嫡系。

    冷应准备好笔墨。

    守序口述,“建虏南下,屠杀百万,江淮生灵涂炭。”

    冷应手一抖,一大块墨斑滴在纸上。

    守序摆手示意冷应不用告罪,继续道:“……诸将之心难测。君若愿意,可引兵至海门,吾当以舟师济之。”

    海门县就在崇明岛北岸,远远避开了建州沿运河南下的主要进军道路。只要到了海门,崇明的驻军就能用船把她们救出来。当然,前提是邢夫人不选择投降。

    冷应把守序口述的内容全部翻译成文言文,守序看了两遍觉得没问题后,用红腊封缄,盖上逆戟鲸指环印。

    “你在扬州,设法传播个消息。建虏这次南下要屠城,百姓能躲的尽量躲远一些。“

    “切记,不要让明朝官方注意到消息散播的源头是你。“

    守序语气冰冷,如冬日寒风吹拂吹进了屋内。

    “是,大人。“冷应脸色煞白,不敢抬头看。

    高杰之死,意味着弘光政权的寿命进入倒计时阶段,守序的计划要加快了。

    江淮之间乱纷纷的战局导致很多流民南下,在江北和常镇二府沿街乞讨,甚是悲惨。杨文骢开府库散了几百石粮食勉强没饿死太多人,但流民的长期生计问题就不是他一个兵备道能解决的了。这事甚至连首辅马士英都没办法。

    茶农、桑农、丝户等流民里就有的工种很快齐备。丝绸、棉布织造和印染工人问题也不大,向日本和南洋的棉布生丝出口这几年断崖式下滑。

    明末的城市里已经有很多专业的织户,经济萧条,这些无地的工人阶级是最惨的,很多人处于失业状态,衣食无着。只是因为江浙不比闽粤,没有成熟的移民条件,这些人才会在城里挨饿,卖儿卖女。

    南洋和台湾不是唐僧取经的西天。闽粤之人下南洋,去台湾发大财的民间传说多的很。有明朝官方的帮助,移民招募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江北流民中还有些铁匠、木匠、砖瓦匠等工匠想上船,具体负责招募工作的蔡元定也全部收下了。

    孙临亲自去了难民营查验。

    流民因为吃到稠粥,脸上显露出多日不见的欣喜之色。满脸漆黑的男孩女孩在流民营中捧着碗来回奔跑,露出天真的笑容。

    属下有人向孙临提醒道:“大人,这里的人数明显超过了兵宪与他们的约定。”

    孙临默然良久,“兵宪约定的是500户,不是500人。本官看那一堆人就是1户。”

    青黄不接的时节,没有粮食,不知几人能活下去。

    普通的工匠农户好办,像吴有性和薄钰这样有些名气的人如果不愿意就得使用一些特殊办法了,杨文骢少不得要找人联系太湖的水匪。

    蔡元定在江北买下了数百名年轻女子,3两银子一人,廉价的让人只能长叹。江南士林对此议论纷纷,舆论给马党杨文骢的罪行又添上了一笔。

    孙临这次没有坐视了,匆匆找到守序,明确表示反对继续购买女人。

    守序有些生气,“江北四镇在防区内抢劫民居,杀人放火掳掠妇女,你们无力制止。甘肃团练总兵刘肇基和浙江副总兵黄之奎在江南因为抢掠而火并,刘肇基的骑兵说,四镇以抢杀封伯爵,他们怕个屁,你们也无力制止。我拿银子,买卖自愿,你们却要反对了?”

    “大明之事不光坏在流寇,更坏在那些流将军之手。国主是流将军吗?”孙临一点没有退让,“龙友兄当国主是朋友,他同意你们在江南招募移民已是背负了莫大的骂名,请为吾兄考虑。”

    看着眼前一步不退的明朝官员,守序无奈了。这次移民得孙临帮助甚多,他此前低估了买女人的影响会有这么严重,只能叫停蔡元定。

    为了运走这些移民,守序借了金士英全部的沙船,数量肯定不够。南北大运河民间贸易断绝,现在光扬州一地就聚集了300多艘民船,蔡元定在此买下100艘稍大的船只,并雇佣船户,多数都是些单桅江船,价格不贵。长江上的船户一般都是以船为家,扬州的也不例外。

    第一期移民4000多人,守序抽出船队中的4艘喇唬船,由吴志祥指挥,护送移民船队先走。老吴本来和恩佐一起在通报舰浈江号上搭班子,进长江前守序把他抽调到了内河船队。

    吴志祥问道:“提督,移民船中大半都没有出海能力,无法航行到台北。”

    “老吴你先不用管台北,把移民安置在崇明。再以崇明为中转站,用能出海的船向泗礁山转运。”

    以平均素质而论,这次是台湾获得的质量最高的一批移民,万万不能有失。

    这些平底船沿江而下难度倒是不大,只有镇江这一段航程的中的漩涡和急流需要格外注意,他们可以尽量贴边走。守序取出日历,现在是三月初,镇江至崇明顺流100多海里的航程不出意外一周能到。

    “最迟五月中旬,你要把人全部转移到泗礁山。”再迟就来不及了,五月份很多明军溃兵会涌入崇明岛,守序不担心有大炮守卫的营寨,可这些移民就很难照顾周全了。只有到了泗礁山才能让人放心。

    吴志祥皱着眉盘算,两个月的时间。守序这个要求其实挺过分的。海上看天吃饭,最约不得日期。泗礁山离崇明60多海里,用能出海的沙船和大江船至少也得3到4趟才能运完。

    老吴也没多话,拱手道:“我尽全力。”

    守序点点头。内河船队的几个指挥官中,现在只有吴志祥能让守序放心了。没有多少人的航海履历上会有到澳洲和新西兰的探险航行。

    押运队以原淡水堡守备队为基干,并从陆海军抽调20多人,凑出100人,每艘民船分派1人。为了避免再节外生枝,人船编组齐备后,立即扬帆东去。

    金山堡城头,守序目送移民船队出发,蔡元定现在成光杆司令了。

    回到堡内,一位老朋友已在等着他,临清商人王士则。

    守序拿起王士则带来的名帖,“登州一别两年,王老板一向可好?”

    王士则泛起一丝苦笑,“这个世道,一家人太平活着就是好。”

    “王老板说的对,”守序点点头,“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记得上次临别时,我曾告诉王老板,大明若待不下去了,可以去南洋也可以去台湾。”

    王士则拱拱手,“多谢大人好意。可我跟随曾中丞多年,现在更不能弃之而去。”

    曾樱,前登莱巡抚,久违的名字了。王士则带来的正是曾樱的名贴,松江出品的五色蜡笺,触感很舒服。名贴上只有四个字,“曾仲含拜“,没有侍生侍教生这些自称。守序一笑,倒是有杨廷和的风格。名帖只是通报个姓名,真正要说的内容在后面的副启。

    打开副启,内容也很简短,匆匆看罢,“曾老先生邀请我去南京?”

    ……

    焦山寨,郑鸿逵眼前是江面上浩浩荡荡的移民船队。

    “芝莞。你说为什么陈守序到了哪里都要抢移民,为了移民他宁可不要生丝?”

    郑芝莞放下望远镜,笑道,“三哥,我见过陈守序写给大哥的信,话说的很客气,不与本藩争江浙的货。他倒是言而有信,应是怕了本藩在福建的500艘战船吧。“

    “本藩的战船海上肯定无敌,”郑鸿逵若有所思,“但我觉得陈守序这么做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注1:扬州300多艘船数量见《清世祖实录》卷一六,顺治二年五月乙酉,“……扬州城北,获船百余艘……扬州城南,获船二百余艘。”

    注2:巡抚以上官,喜欢别人叫他老先生。

第14章 十里秦淮

    一艘小江船停靠上新河关码头,孙临下船与守关的士兵接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守序带着冷应、王士则和林出勇坐在舱中等待。扬州的事已办完,守序来南京赴曾樱之约。

    有孙临出面,很快,隶属于户部的钞关驿丞便挥手放行。

    明代南京主要有两大码头,一为上新关,一为龙江关,即后来俗称的上关和下关。守序本来想从下关进南京,瞻仰凭吊一下前辈。下关有著名的龙湾,郑和星槎船队曾经的母港和造船厂所在地。

    孙临委婉地对此表示了反对。龙江关在仪凤门外,有秦淮河和金川河两条水道通入城中,加上有便于泊舟的江湾,舟楫辐辏于此,让龙江成为水陆要津。现在虽然贸易萎缩,商船较少,但朝廷文武大臣多由此上下官船。战事紧张,大江南北文武将官频繁来往于下关,守序去了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尽量低调办事,这还是守序给杨文骢的建议。本来杨文骢是想操办一下外夷来朝的事,朝贡贸易有很多优惠条件。中国的朝贡贸易,历史上很多都是海外商人胡编个国书,假冒君主来进贡,带着一船的高额回赐品走人。

    明朝在这方面要精明一些,但守序是货真价实的洋夷元首,只要守序去见一下弘光演场戏,就能获得不少额外的好处。但守序拒绝了,他连马士英都不想见。不知道杨文骢是怎么给马士英解释的,首辅只提了一次就没再要求了。

    杨文骢和马士英关系最好,二人同为当世画家。黔党内部,也就杨文骢敢直接反驳马士英的一些政策,老马都是笑咪咪接受批评,当然,一般不会执行。

    上新关码头位于江心洲与南京之间的夹江中,有江心洲屏蔽,舟船尽泊此以避风浪。守序挑开官厅的窗帘,码头的船只并不多。上新关是南京民用商品主要的输入关口,木料、粮食蔬菜和猪。恩,周围很多运猪进城的民船。南方第一大都会,对猪肉的消耗量很大。看到猪,守序感觉很欣慰。在南洋,他判断是不是朋友,很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吃不吃猪肉。

    明太祖朱元璋在城西古白鹭洲地区沿长江开了上、中、下三条新河,以增加秦淮河入江通道。过了户部关,小江船一路上行便是南京水西门。照通户部关同样办理,孙临拿出镇常兵备道衙门的腰牌,守门官兵唯唯放行。

    守序的笑容有些玩味,“你们杨兵宪的牌子这么好用啊。”

    孙临向解释道,“原本进南京也不会这么顺利,马首辅把勋贵和太监都收拾干净后,现在方便多了。”

    大明朝留都的防御,原本是南京守备体系,由勋贵和太监共同掌握留都军权。南京的勋贵不是橡皮图章了,他们有不小的权力。

    如果给明朝官僚的下限程度排个座次,勋贵会远远领跑于太监和东林,殉国的文臣武将和太监多了,殉国的勋贵怕是还没有秦淮河的女人多。崇祯天子在最后阶段,因为对文官武将极度失望,任用了不少勋贵,结果更坏。高门良第怯如鸡,两千年来中国最无耻的群体就是世袭贵族们。

    南渡后,史可法和马士英两人联手,先由史可法联络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把刘孔昭等勋贵踢到一边,废除留都守备,收回南京卫所军权,改编为兵部尚书直辖的三大营。接着,再由马士英动手,清除掉韩赞周和卢九德在勇卫营的势力,如今南京的军权都控制在了史、马二人手里,配合堪称默契。

    史、马二人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坏处。南京的勋贵从开国世袭到现在,势力根深蒂固。虽然被史、马二人剥夺了权力,但他们还养着很多喉舌,斗不过史马,就让人骂。史可法还算好,马士英可是被喷惨了。

    其实东林的高层,比如钱谦益与马士英是达成谅解了的,马士英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任用了很多江南士子。骂马士英的更多是些二流文痞。

    孙临一路对守序诉说着愤懑,船过了水西门,进入南京城。

    守序对孙临说的问题有自己的理解。马士英实际上面临的是南明无解的问题,僧多粥少。大明的江山越来越小,能分的蛋糕也在变小,他不能满足大部分人的政治和经济**肯定会被骂。实际上钱和地盘,才是南明内斗不断的根本原因,和民族性,道德文章,品行操守都无关。

    弘光、隆武和永历三朝,不管谁在台上,在继承了明朝正统名义的同时,也都背负了沉重的政治包袱。没钱没地盘,无法团结人,分裂内斗不断。而满清却是在不断扩张中,能满足大部分官僚武将对官位和地盘的渴求。

    南明坚持时间最长的势力正是两个接收政治包袱最小的团体,海匪出身的郑成功和农民军出身的西南孙可望李定国。守序觉得这很有参考意义,在势力没有扩张到一定程度前,介入大陆的局势始终要以钱和地盘为核心目的,绝不能贸然接受来自明朝的政治遗产。

    守序掀起舱门处的竹帘,信步走到船头,林出勇手持倭刀,寸步不离。

    江南烟花三月,正是一年中最具风情的季节。过了水西门,便是内秦淮,也就是俗称的十里秦淮。河道两岸杨柳依依,亭台楼阁,公侯戚畹,甲第连云。

    自从进了城,守序就感到城墙内外的气氛迥然而异,越往前走越明显。两岸雕栏画栋的河房,绮窗丝障,一片珠帘。丝乐之声,声声入耳,到处是莺歌燕舞。

    冷应喃喃道:“金陵都会之地,南曲靡丽之乡。”

    守序打趣道:“公定也游过这十里秦淮?”

    冷应有些赧然,“金陵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属下自是来过。”

    守序一笑,北方士子,不比江南同侪,提到烟花之地他还是有些不自然。

    时已傍晚,正是秦淮河最热闹的时刻。河上画舫掌灯,火龙蜿蜒。渡口之上,争渡者络绎不绝。王孙贵族,乌衣子弟,湖海宾游,豪客与美人端坐画舫之中,挟弹吹箫。

    “这便是秦淮灯船?”守序早就听闻秦淮灯船的盛景。

    “正是,”孙临道,“国主若有兴致,我去唤两艘画舫过来招待诸位。”

    “不了,今天还有事要办。”守序玩味地看着眼前的灯船,眼前这景象,让他想起了东莞。灯船开始的时间早了些,当年在东莞都是饭后下半场,第三场,这秦淮灯船连吃饭也一并解决了。

    孙临听守序拒绝,再次邀请道:“国主,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办事。”

    孙临这态度,让守序想起了当年谈项目的一些往事。杨文骢当是交待过孙临,要把守序一行招待好。

    “故人相邀,等不到明日。”守序看了眼王士则,曾樱还在等他,“克咸兄,你若是有事,但走无妨。”

    孙临的反应有些不自在,冷应笑着帮他解围,“近日为移民的事克咸兄多有劳累。你也许久没来金陵来,不如趁今天去看望下蕊芳姑娘。”

    原来是这样,守序明白了,“公定,你陪克咸兄一起去吧,开销你来负责。”

    “属下遵命,”冷应笑嘻嘻地看着孙临,“克咸兄,劳驾,今日便带我游一游秦淮河吧。”

    “这……,好吧”,孙临也笑了,年轻时他也是豪侠任性,纵酒高歌之人,不然也和杨文骢处不到一块去。

    “走了,走了,”冷应拉住了他的胳膊,让船靠岸,几步便走上码头,消失在岸边的人流中。

    两人这么一闹,王士则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孙克咸有葛蕊娘子这般红颜,也是人生幸事。”

    美好的爱情故事总是民间佳话,听起来孙临在秦淮是有故事的人。

    守序好奇地问道,“王老板知道秦淮八艳吗?”

    “是谁给国主说秦淮有八艳的?”王士则有些讶异,“我常来金陵城办事,南曲中才艺出众的女子有二三十位,她们结为手帕之交,从未有八艳的说法。”

    王士则来了谈兴,向守序介绍起金陵城的风月往事。

    金陵南曲名女,杨文骢独得其中四位,珠玉耶、方芷生、马婉容、李陀那,其中以马婉容最出名。

    马婉容知音识曲,音乐上被人推为南曲独步。马婉容在南曲时,终日以误堕烟花为恨,直到她遇到了杨文骢。杨文骢是个官宦子弟高富帅,年轻时为了泡妞还专门学画兰。兰花是南曲女子最爱,有些人可能就是比较天才,学什么都厉害。杨文骢行万里路,琴棋书画的本事一亮,再点缀以西南民族大战中的冒险经历,把南曲的姑娘们迷得神魂颠倒。

    孙临孙克咸,桐城人。人以类聚,孙临和杨文骢在南曲中结识成莫逆。孙临的条件差一些,没杨文骢那么硬的官场背景,个子短小精悍,不比杨文骢身材修长。但孙临与杨文骢一样,自负文武才略。

    文采还没有领教,武艺见过了。孙临有次在金山堡练箭,守序见他开过一石五斗的硬弓,而且能左右开弓,至少在江南,这是很难得的本事。孙临没有杨文骢那么多情,现在只守着葛蕊一人。

    王士则说起他们两人,赞叹不已。仕途与美妾双全,至少到目前为止,杨、孙都是让人羡慕的成功人士,他们在南曲中的经历,也被当做佳话广为流传。

    船在王士则的故事声中靠岸。孙临安排了住处,守序先没去,直接去拜访曾樱。

    弃船登岸,林出勇带着两个随身护卫,守序和王士则一共五人走入南京城的小巷中。

    南京的路面全部以石板、条石铺就,用葡萄牙传教士的话来说,南京比北京干净得多,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城市之一。

    北京路面没有铺装,漫天黄沙,灰尘呛人。街道上牲畜多,满地马粪。恶劣的卫生环境造成明末北京鼠疫流行,也是摧毁明朝的原因之一。南京这方面就好多了,出行更多用船,清理马粪的麻烦小,比北京宜居。

    几人在巷子中东绕西绕,迎面不时走来散步的青年男女。也许是从来没来过人这么多的大城市,人流让护卫们很紧张,他们抓紧了倭刀。

    目的地是一处幽静的小院。王士则先进去通报,守序院子只有一进,正中应当是曾樱的住处,两边的厢房还住着人。

    王士则扶着老人降阶相迎,守序先行礼,“曾老先生。”

    曾樱的笑声还是那么硬朗,他上下打量了守序几眼,“你穿这身衣服,应该把胡子剃了。”

    守序莞尔,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今天换上了一套玉色深衣,头上裹了幅巾。

第15章 崖山不会重现

    曾樱书房的搭配很简洁,书架上没有文物古玩也没有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只是曾樱在南京临时租住的院子。这位曾中丞谈不上清官,家中应该不会就这么点摆设。

    当年有人告到锦衣卫,说曾樱受贿,皇帝一怒之下派人彻查,郑芝龙主动站出来把锅背了。皇帝一看事涉闽海王,没法深究,只好削掉郑芝龙的都督衔,把曾樱调到衡永道剿山贼。

    守序不喜欢清官,明朝这个体制,除非自己家里很有钱,否则清官不是可以正常交往的对象。

    曾樱是便服到的南京,向朝廷报道。如今南京有很多北方南下的大臣。人一多就有不少奇葩,有曾经投顺的,有投建虏的,也有投顺再投建虏的,最让人无语的是还有投顺投建虏再南下投明,但在南京却不得意,又回北京做建虏官的。

    投顺在南京是大忌,最大的政治污点。不管北京的官之前地位有多高,只要有过投顺的经历,在南京就会被打入另册不会任用。北京的官员投顺的比例极高,大多数人没有选择,只能为鞑虏效力。建州对此倒是不在乎,放开用人。

    李闯攻破京城前,曾樱还在监狱里。这赋予他一个很好的优势,没有投顺,背景很干净。只是他的位置问题还没有解决,南下官员中职位较低的还好办,像曾樱这种曾经干过封疆大吏的高官,马士英真不好安排。言谈间,守序见曾樱已有灰心之意,朝廷上下的重要部门都是马党和江浙士绅,他很难立足。

    守序想了想,给曾樱出主意,他本人是不好安排,但能否从别处着手。

    “老先生,方今乱世,官位大多都是虚的,有自己的地盘和钱最实在。”

    曾樱心头一沉,“你不看好南京?”

    守序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曾樱的嘴角垮了下来。他也不觉得马士英能力挽狂澜。高杰死后,南京有很多人预感不好,辞职离开了。曾樱约守序来谈的,正是为了交换双方对未来战局发展的意见。

    守序指着桌面,“可以吗?”

    曾樱忙移开桌上的书笔,守序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划出九江开始的长江和其上的淮河,接着在扬州向上划出大运河连通淮河。最后从归德开始,亳州、颍州,再向东划到泗州,直指扬州。

    “两路,骑兵两万,中丞觉得如何守?”

    曾樱立即明白过来守序在说什么,“江北守不了,让开大路,择精锐入驻大路两边山地湖泊设寨。各镇主力撤回江南,沿江布防。以黄蜚、郑鸿逵、黄斌卿水师来回接应调度,保江南没问题。现在已是三月,春雨下,北兵不耐湿热,到时病疫流行,我再以背后山水寨袭其粮道,北兵必撤。”

    守序轻敲桌面,内行啊。自三国开始,1000多年来南方抵御北兵历来就是这么打,光靠长江不行,淮南必须留兵依托山水寨让北军难以建立统治,这样等到梅雨季节,弓箭会报废,造成北军战斗力大减。而且北军会水土不服,肯定要撤,流行疾病比刀剑厉害十倍。

    守序再次蘸湿手指,把长江向西划,“楚镇,如果也来插一手呢?”

    曾樱脸色大变,左良玉近来频频有所异动,之前是被高杰带兵吓住了,现在高杰一死,左良玉再无制约。如果左镇顺流而下,首当其冲的就会是他的家乡,江西。

    守序抬起头,“老先生,有备无患。不管局面怎么变化,你现在搞一块地盘总是好的。”

    “峡江你觉得怎么样?”曾樱道,“我现在只能拿到一县。在峡江老夫还有些号召力,能拉起一队兵马。”

    “多少人?”

    “老夫家里还有些余才,全部散尽,拉出6,700人没什么问题。”

    “老先生。如今是大乱世,几百人作用很小,在战争中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守序加重了语气,“再者说,你的家财用完之后,靠什么来养兵?”

    曾樱默然无语,在南京赋闲这些天他想过很多未来的走向,茫茫然没有头绪。守序能帮他理清思路。如果守序没来,曾樱打算去福建找郑芝龙了。

    “你觉得该如何?”

    “老先生在福建宦游多年,当知道洋夷都是靠海船征服列国。”守序道:“如今不比前宋,海船的力量比那时要强得多。经营内地州县,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老先生为什么不靠海找个县立足呢?”

    曾樱道:“不瞒你说,老夫想过,但福建不合适。”

    守序明白,郑芝龙把福建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曾樱去了,待遇肯定不会差,但不会有作为的空间。

    “广东如何?”

    “广东哪里合适,难道你要我的人去琼州帮你岳父?”

    “我岳父不用帮忙,”守序笑了笑:“老先生不妨试试雷州。”

    雷州有糖,徐闻号称糖都,只要控制了雷州,养的兵可就不止几百人了。

    “你这主意不错。”曾樱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老夫与瞿式耜相交多年,他现在转任广西巡抚。雷州靠近广西,互相也能有个依靠。”

    “光有文官不行,老先生有信任的武将吗?”

    虽然弘光朝在南方还能维持基本统治,但区区一个县令肯定不够保障利益,还得有武将配合。

    曾樱笑了,“有。广西如今也有事,瞿式耜赴任广西申请调兵随行。朝廷本已明调黄斌卿去广西,后以江防要害不果行,现在他正着急从哪里调兵呢。我和瞿式耜说一声,把曹友义调过去。400多兵,对江防淮防无足轻重,但瞿式耜肯定欢迎手下能多些精锐边军。”

    瞿式耜是个奉教大臣,不是传统的地主官僚,与金城都有合作的空间。

    两人又计议一阵,雷州府有海康、遂溪、徐闻三县。海康县附郭府城,不能要,徐闻关系盘根错节,搞到手的难度比较大,守序建议曾樱要遂溪县。

    遂溪县是以后的湛江市,广州湾内数座良港,海上有南三岛、东山岛和硇洲岛。

    “老先生,只要你拿到遂溪县,”守序习惯性地用指节敲敲桌子,“我从海上支援你,你大可不必担心孤军无援。”

    守序说的透彻,曾樱下了决心,“我明日便去找去瞿式耜,定要拿到这个县。”

    “遂溪县令必须可靠,”守序提醒道,“老先生打算派谁去担任县令,又派何人去峡江募兵?”

    曾樱摸着胡须,“我让亲弟曾植去遂溪,长子文思在峡江募兵。”

    守序这才点点头,乱世只能用最信得过的人。

    “老先生,如今洋夷在军事上超过大明甚多。如果要击败建虏,靠官军原有的那些方法行不通,你得引入西式操典。”

    明朝中后期军事改革和进步,实际上都有欧洲的因素,越到后期比重越大。何良焘的《祝融佐理》、何如宾的《西洋火攻神器说》和孙元化的《西法神机》三本炮术指南被明军奉为圭臬,这三本书主要均翻译自路易斯.科拉多所著,1586年在意大利出版的《实用炮学手册》,其中《祝融佐理》还掺杂了唐迭戈.德.普拉多.托瓦尔的《炮学指南》。

    没错,这位托瓦尔船长,正是在去往澳洲的探险中,与领航员托雷斯一起,无意中发现了托雷斯海峡的指挥官。托瓦尔的《炮学指南》详细记录了从炼铜开始到钻膛全部制炮流程,从未在欧洲出版,只有两部抄本。托瓦尔经过托雷斯海峡抵达菲律宾后,在马尼拉居住过几年。《祝融佐理》中涉及《炮学指南》的部分,很可能出自托瓦尔在马尼拉期间留下的第一手资料。

    曾樱在福建与红毛夷打交道多年,明白守序说的已经很委婉了,他皱着眉道:“我倒是想学习洋夷操典,可就是没有门路。”

    守序伸出两根手指,“20个,老先生可挑选20个青年人,最好有文化和算术基础。我送他们进金城军校。”

    “如此甚好。”曾樱脸上浮现出喜色,“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守序不和曾樱兜圈子,他瞄着雷州很久了,“老先生,东山岛上原先有个湛川巡检司,现已废弃,帮我拿到这个巡检司,我的船队来往南洋,需要避风港和货栈。”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曾樱没有反对,与佛朗机和红毛夷不同,金城有很多华商,只要是中国人中国船,让出东山岛给他们停泊不是什么问题。

    “有。”守序推荐的是蔡元定,他不是生员,但功名也不是出任巡检司的必备条件,只是说有生员的身份更好。

    曾樱想了想道,“一个巡检司而已,我答应你。但你必须给我时间,等我在遂溪县站稳后,我会把东山岛交给你。”

    海岛上不可能单独设置巡检分司,而重设巡检司流程并不简单。巡检司主官虽是9品微末小吏,却因为权责重大,历来由吏部直接铨叙。守序表示理解,他只要求在今年之内完成。

    敲定了东山岛,守序笑的有些意味深长,“老先生,从一县开始,你逐步拿下雷州府。有了雷州的糖,你还怕我们没有长期合作的前景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几十年宦海生涯,曾樱太理解利益二字了。只有利益才能把盟友捆绑到一起,只凭感情和热血那是靠不住的。用雷州糖业套住守序,他才能得到来自南洋的军火和战船。

    大势分析完了,曾樱在略显绝望中重燃一丝希望,但他却仍旧一脸落寞之色,“我记得硇洲岛是前宋海上行朝最后的驻跸地,因岛上无粮,十万忠魂奔赴了崖山。

    “曾老先生,”守序向曾樱保证,“崖山一定不会重现!”

第16章 轩主好有文化

    守序与曾樱在大的合作方向上谈好,具体实施步骤却要一步步来,他先回了金山寺等待曾樱运作的结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瞿式耜这几天正发愁,广西华夷杂居之地,不带武将可能会很麻烦。曾樱把曹友义推荐过来,解了瞿式耜燃眉之急。他用快马送信给史可法,得到史可法同意后便直接去找了马士英。

    内阁原计划调去广西的黄斌卿被压住了,现在巡抚求上门要调几百个兵,马士英肯定得给面子。广西已有镇守总兵官杨国威,马首辅大笔一挥,曹友义以原官调任广西团练总兵。

    遂溪知县稍微周折一些,曾樱与马士英并不相熟,但他混了几十年官场,关系谈不上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有力的帮手还是很有几个。

    现任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翰林学士黄道周是曾樱的朋友。马士英派黄道周去绍兴祭祀禹陵,现在还没走,曾樱趁这几天时间抓紧运作遂溪知县的事。曾樱的弟弟曾植是选贡出身,功名一般,但曾在地方为官多年,积累的资历足够升到知县。通过礼部尚书运作一个知县,也有的是办法让马士英关注不到。赶在黄道周离开南京前,曾樱如愿以偿,拿到曾植的任命。

    得知消息,守序再临南京。路过曾宅巷口时,林出勇走到守序身边,轻声道:“主公,一路跟着我们的人不见了。”

    守序点头表示知道了,有几个盯梢的不奇怪。脚下没有停步,走进院子,曾樱和王士则已在书房等他。

    曾樱在书桌上铺开地图。以守序的标准,地图误差不小,只能表示个意思。

    找到江西峡江县,守序问道,“老先生,令弟和令公子都在老家吗?”

    “都在峡江。”

    守序先看了看日历,“得抓紧时间了,我们要马上行动。”

    王士则道:“我今天就去雇船。”

    “雇船太慢。曾先生,你有没有可靠的护卫?”

    “有,”曾樱唤沈炎进来。

    沈炎到南京后没去南京锦衣卫衙门报道,北京上官们的行为让他伤透了心,带着6个兄弟就跟着曾樱干了。

    守序见来人很精悍,没管他是谁,直接问道,“会不会划船?”

    沈炎淡淡回复:“划船可以,掌舵不行。”

    锦衣卫经常外出办案,沈炎的人受过一定的水上训练。

    守序表示认可,对负责联系江西的王士则说,“王老板,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你带人坐我的船走,现在就出发。”

    王士则瞪圆了眼睛,“你来南京坐的是水师战船。”

    “正因为是水师战船速度才快,杨文骢那边我去解释,你不用管。”

    守序的语速很快,把气氛搞的挺紧张,王士则一跺脚,“你可以让杨文骢的兵回去了,我会掌舵,年轻时候这段江面跑了不知多少趟。”

    曾樱轻抚长须,“士则在跟我之前,原也是长江上的船户。”

    “那就好,王老板走时记得带上家眷。”守序道,“我的船小,只能委屈你们几日。”

    王士则有些诧异,“带家眷?我们不回南京了?”

    “不用回了,曾老先生很快也会离开南京。”

    王士则犹豫着看向曾樱,老人向他轻轻颔首。

    守序继续布置道,“请王老板告诉峡江的文思兄,募兵时或是选择没有家眷拖累,或是可以带走家眷的士兵。”

    “明白了。”

    “左良玉造反,或者是建虏南下,”守序端起茶杯,“不管他们谁去江西,切记切记,不要与他们交战。新募之兵,不可能是左镇和建州老兵的对手。”

    听到守序的布置,沈炎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明显。沈炎知道曾樱和郑芝龙相熟,在南方路子广,但守序的出现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曾樱居然还认识洋夷,甚至这位洋夷国主交谈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又是如此震撼。

    曾樱皱起眉头,“不与敌交战,文思他们应该怎么办?”

    “护着曾植先生,沿赣江上溯,过大庾岭进广东。”

    沈炎觉得这简直是在强人所难,他忍不住插话道:“从峡江至雷州差不多有3000里,带家眷长距离行军,便是官军精锐来也很难走到。”

    “你当过兵?”

    “前锦衣卫百户沈炎。”

    见守序的眼神看过来,曾樱点头道,“沈兄弟从京师护送我一路到江南,国主可放心。”

    守序哼了一声,“走路是很难,如果连路也走不了,也不必谈什么报国了。”

    怒气从心头升起,沈炎刚想反驳,却被王士则按住了。

    守序叫蔡元定进来,“我派个广东的向导给你们,后面的事情他会安排。”

    蔡元定向几人行礼后说道,“从峡江去雷州,也不用走那么远。你们可以先坐船沿赣江上溯,翻过大庾岭后就是北江,雇船可一路到广州府。珠江有很多出海口,只要到了广州府,我们不难找到海船去雷州。”

    蔡元定的广东官话让人听得很着急,反复了几遍曾樱等人才明白过来。

    “就怎么定了,儿郎们也该历练历练。”曾樱拍板道,“告诉文思,募兵贵精不贵多,留些银子路上用。”

    王士则拱手道,“是,老爷。”

    “老先生,你身边不能没有护卫,”沈炎道,“我让兄弟们陪王老板去江西,我跟着你走。”

    曾樱不同意,“若晦啊,我家里知兵的人不多,你还是去***文思他们几个,那边的事更要紧。”

    “那老先生你怎么办?”

    曾樱一笑,“黄道周到绍兴祭祀禹陵,我先和他一起去杭州,然后再去福建。”

    留在南京没多少用处,虽然没打算投靠郑芝龙,但曾樱在福建还有些资源,不利用一下可惜了。

    “我派人跟曾老先生去福建吧。”守序道,与曾樱比起来,他的人手还稍微宽裕一些。

    几人互相看一眼,表示同意。计议一定,各人便分头去做自己的事。

    曾樱心情不错,他给守序换上新茶,“留下来陪我喝两杯,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守序自然是悉听尊便。

    曾樱介绍的是一位年轻士子,“常州梁萧白,老夫一位故旧之子。”

    “世伯,晚生今天带了您最爱喝的陈酿。”梁萧白向曾樱拱手行礼。

    曾樱眼睛弯成月牙,对手守序道,“萧白家自酿的黄酒,堪称一绝,来来,我们一起尝尝。”

    守序笑了笑,黄酒从小喝到大,他的酒量就是被黄酒练出来的。黄酒好入口,以前冬天他经常约上两个兄弟干掉一坛。

    ……

    一顿饭下来,曾樱喝美了,“老夫休息得早,就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萧白啊,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和国主谈吧。”

    ……

    梁萧白和守序几人出了曾宅。

    夜凉人定,风清月朗。

    河边,春风拂面,柳枝随风轻轻摆动。美女士子,簪花约鬓,携手闲行。

    秦淮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几个美女路过冷应,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发出轻铃般的笑声。

    “公定,看起来她们对你很感兴趣啊,要不要追上去问问芳名?”

    守序的玩笑让冷应很不好意思。

    守序的大胡子配上这身衣服,给人的感觉就像金陵大街上常见的土豪。冷应山东人,身高也只比守序矮几分,掩饰不去的书卷气看起来比守序更像主角,一行人的回头率以他最高。

    梁萧白微笑道:“我知道前面有一处清静之所。国主若不嫌弃,请随我移步,我们去那里坐坐。”

    熟悉的节奏。

    守序今天喝得高兴,便答应道“有劳。”

    冷应也是嘿嘿一笑,就只有林出勇听不懂。

    曾宅离南直隶贡院不远,这里堪称大明朝最残酷的考场。

    南曲与贡院遥对,仅一河之隔。这个地点选的好,正为才子佳人而设。四方考生汇集贡院,失意的士子会借酒浇愁;金榜高中的士子会呼朋唤友一醉方休;还没考试的士子,则会在南曲的姑娘们面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或贪旬日之欢,或订百年之约,人人都心甘情愿在这座销金窟里掏空最后一钱银子,直至美人恩尽。

    长坂桥在贡院外数十步,桥下有人摆摊。工艺品当中放了一匹玉马,几名青年男女拿着木环抛掷,都以玉马为目标。在女人的鼓励下,男人买了一串又一串的木环,却始终套不中。

    见守序多看了游戏几眼,梁萧白道:“那几个女子都是南市的卑妓,总以这种招式赚取外地客们的钱财。”

    守序有些疑惑,冷应解释道:“金陵烟花场所,分为南市、珠市和旧院。南市是卑妓所居,人数最多。名姬行首都在旧院,珠市间有殊色,介于二者之间。”

    旧院就是通称的南曲,高端场子,撑门面的就那几十位。守序点暗想,这不就是明朝版本的民用、商用和官用吗。估计一般情况下开放程度也是和档次倒着来。

    过了长坂桥即是南曲,从武定桥至钞库街,地块不小。有二层小楼,有独门独院,屋宇都很精洁,场子外站着一些呼客的帮闲。守序腰挂佩剑,出勇手握倭刀,倒是没人敢上前招呼他们。

    梁萧白选的倒真是处清静地方。院中四处种着花木,隔绝了外面略显嘈杂的人声。

    见客到,假母迎上。梁萧白吩咐了几句,假母便把众人迎到后院。

    一间竹亭,一排长轩,轩左一颗梅树,轩右两株梧桐,十余根青竹。花草间于其中,望之很有层次。

    丫鬟轻启珠帘,客人进了轩房。

    房中陈设简洁,数套木制几榻,梁上垂下几许丝绸帷帐,楚楚有致。与守序想象中的亭台楼榭,华丽陈设倒是绝不类同。

    梁萧白请守序做了上首,有些抱歉地道,“曲中诸姬,如今最红的当属李香。南渡士子竟以睹香君一面为荣,但她一颗芳心全系于候朝宗之身,闭门谢客。连田仰田中丞花300金亦未能得见。”

    “李香君很漂亮?”,守序有些好奇。

    “身躯短小,肤色如玉,慧俊婉转,调笑无双。”

    守序听到身躯短小就没兴趣了,示意李香君来不来无所谓。

    南曲中出名的姑娘基本都带走鲜明的特色,用后世流行明星来对比,叫有个性,漂亮倒未必。能称上绝色的,顾媚、朱小大、董小宛三五人而已,而且都嫁人了。

    士子们眼中的角色与守序未必一致,他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点了几下。

    宋惠湘,颀而白如玉肪。后面的介绍他就没在意了。

    稍等片刻,盛妆而来的丫鬟如众星捧月般送来今晚的女主角们。有人捧着琴,有人捧着画卷,还有人拿着文房四宝。

    宴席摆上,梁萧白端起酒爵,“国主,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哦?”守序有些讶异,他没印象。

    “这两年我周游列国,去过扶桑下过南洋,贵国自然是必去的一站。在金城的广场上,曾远远见过国主一面。实不相瞒,我还买了500两面值的南洋银行债券。”

    银行客户啊,还是高端的那种。守序也抬起起酒爵,“感谢萧白兄支持南洋银行,来,干了这杯。”

    一饮而尽。

    搂过美女,惊起一声轻呼。守序端详着手中的青铜酒爵,古朴、精致,感叹一声,“轩主好有文化。”

    轩主叫李湘真,字雪衣,肌肤玉雪,含睇又宜笑,正与梁萧白共坐一榻。

    许是没见过守序这种客人,李湘真只好微笑不语。

    几轮酒下去,梁萧白说起正事,“国主,我家在福山港屯了一批生丝。如今去日本的商路很不好走,琉球的萨摩藩又吃不下,我们也不想降价卖给郑家。”

    梁萧白说的很坦诚。坦诚是长期合作的第一步,守序轻轻点头,“萧白兄,生丝的事,你和冷应谈。”

    冷应讶异道:“国主,江浙的货主要都是郑藩在做。我们的宗旨不是尽量不招惹郑藩吗?“

    “从今天开始,不必了。萧百兄,你的生丝,我全部吃下。”守序哈哈大笑,将身边的美人打横抱起,惹起更大的惊呼。

    李湘真以手掩唇,遮不住的震惊之色,就没见过这么无礼的客人。

    “国主,不听琴了吗?”

    “还听什么琴……”守序的声音从走廊传来,“萧白兄,福山港不安全,你得尽快把货运到泗礁山。”

    注:历史上黄道周推荐曾植任泉州同知。

第17章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几缕青丝绕臂,一席枕畔留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守序自失一笑,睡过了。衣物均已折叠摆放在侧,佩剑与皮靴甚至还仔细擦拭过一遍。

    穿戴整齐,匆匆洗漱完毕。守序走出长轩,昨夜饮宴的痕迹已消失不见,整个院中又恢复了原本的清静整洁。

    轩主备好早餐。几碟酱菜,蒸熟的杂粮和时鲜水果,不见荤腥,一位俏生生的美婢侍候在侧。

    没有繁复的花样,却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沏上一杯清茶,轩主李雪衣款款而入。衣饰淡雅朴素,正如其字。

    “我的朋友都去哪了?”

    挥手示意侍婢退下,李雪衣道,“梁先生已离开,临走留下一张便条,托我交予先生。”

    守序接过一看,只有五个字,“福山,泗礁山。”

    李雪衣微抬臻首,“冷先生就在外间,要不要我唤他进来?”

    守序恩了一声。

    李雪衣迈步欲走,却又回头,语带埋怨地道:“贵仆于亭中拄刀端坐一夜,我妹妹只好相陪,也是一宿未睡。”

    出勇?守序微叹,“雪衣轩主,那不是仆人,是我的士兵。”

    仆人与士兵,李雪衣有些懵懂,这有区别吗?自古当兵都是贱役。李雪衣不知客人来历,她把疑惑藏在心底。

    冷应进来时,脚步略摇晃。

    守序放下茶杯,有点想笑,“公定昨晚的战况很激烈吗。”

    冷应赧然一笑,拱手道:“国主,和梁家的生意谈定了。一共300担生丝,每担140两白银,共42000两。”

    在东亚海面,这手笔很大了。

    “安平、热兰遮和长崎的生丝现在卖到多少钱了?”

    “郑家在安平的收购价也是140两,热兰遮是160两,长崎则是260两至270两之间。”

    同样的价格,梁家把生丝卖给守序,节约了很大一笔运费,也免除了海上的风险。

    日本航线利润很高,由于中国战争的影响,出口货物急剧减少,导致郑家与荷兰人的竞争愈发激烈。荷兰人几次派出战船拦截台湾海峡的郑藩船队,郑藩则通过他们在日本的关系警告荷兰人。两家频繁摩擦走火,导致中国其他商人现在要去日本风险很大。江浙商人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只能接受郑藩的收购价。他们没有条件直接联系热兰遮,郑藩的战船肯定堵着浙江通往福建的海路。

    守序盘算了一下成本,全部卖给荷兰人,每担生丝大概能赚取15两,接近5000两白银。不算多,但风险很小。

    “你马上雇船,今日便去崇明,然后尽快赶去泗礁山办妥这件事。”

    “是,大人。”

    “用战舰把生丝运回台湾,跟荷兰人说,不用银子付账,我们要粮食。”

    台南不会拿出接近5000石储备粮用来交易,荷兰人同样也要想办法筹措。

    冷应讶异道:“国主,只用来换粮食,我们可有些亏啊。”

    “小亏一点不管了,你抓紧办,我们可能会有急用。”

    冷应一凛,拱手唯唯而退。

    守序坐着休息了一会,挂起佩剑走出长轩。

    眼前一片翠绿,侍婢们正在洗桐拭竹,整理院中的花草。昨夜梁萧白说李雪衣性嗜洁,看来不假。

    李雪衣一席素颜,独坐亭中,抚弄琴弦,见守序出来也未移步。

    琴,华夏古乐的神器。

    既然是神器,那一般人肯定是弹不好的,一般人也欣赏不了。琴,在明朝早已是传说。

    见守序笑得奇怪,李雪衣随口问道,“先生也懂琴?”

    “不懂不懂,”守序忙道:“我粗人一个,哪里会懂琴。”

    李雪衣轻轻点头,这才符合昨夜守序给她们留下的印象。

    “梁先生已包下我这小院,他走前说先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湘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的不耐已无法遮掩。与多数秦淮名姬一样,她更偏好接待文人士子。

    琴与兰花都是给士子们预备的,让守序这等粗人住进来,实非她的本心。梁家的权势是李雪衣和假母无法拒绝的。李雪衣心下已做好打算,即便勉同枕席,也绝不与之相合,连妆都不想画。

    守序见李雪衣独自调试琴弦,便走开在院中四下参观。林出勇在亭中守了一夜,守序打算等他休息好再离开,没想着在这里住多久。

    长廊中挂着很多文人字画,守序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吴梅村、杨龙友、孙临、候朝宗、方以智等等。守序品味了一阵,名士的文采自然都是极好的。角落里,也挂有轩主本人的作品,守序笑了笑。

    林出勇睡醒,守序正想与主人道别,假母却递了一张名帖进来。

    打开一看,“侍生孙克咸拜。”

    孙临约守序晚上就在这里小聚一下。

    看来今天走不掉了。

    守序收下名帖,问假母,“昨夜陪我的姑娘去哪里了?”

    “先生问的是宋亚蓝姑娘?她不是我院中的人,梁先生昨夜请他来作陪的。”

    “那今晚还让她来吧。”守序对李湘真没有兴趣,再换人又嫌麻烦。

    “哎呀,先生,这可难办了。”假母小心看着守序,“亚蓝她今早是哭着走的,临走时还说要闭门谢客。”

    守序哑口无言。

    名姬行首在曲中确实有一些特权,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自行选择客人。李湘真就是如此,除了惹不起的豪绅权贵,她平时只接待二三知己,而且只有接待知己时才会真情流露。

    见守序脸色难看,假母的眼珠转了转,“除非先生让孙大人出面相邀,事情或可有转机。”

    孙临?他官不大啊。

    “哎呀,先生有所不知。孙大人在曲中是有名的情种。他最早喜欢一位叫王月的珠市姑娘,奈何被势家所夺。那势家官人带着王月去淮西上任,却被献贼砍了头,阖家死难,王月也没能幸免。此事让孙大人消沉了很久,直到他遇上了葛蕊芳……”

    守序这会也无事,就听这假母说起孙临的八卦。他感兴趣的是八卦中的另外一个人,桐城方以智。孙临的大舅子,复社四公子之首。世人以陈贞慧、侯方域、方以智、冒襄四人并称,这其实没什么道理。当其他三人还在醉情于秦淮映月时,方以智早早中了进士,点了庶吉士,进入明朝文官升职的通衢大道。

    方以智在京城任官,经受住了李闯的拷略,伤口见骨也没有降顺,更没有降虏。趁着李闯山海关大败,他逃出京城一路辗转回到南京,简直是传奇般的故事。因为政见不合,马士英没有起用他,但在民间,方以智的呼声很高。

    守序转身,大步走到李雪衣面前,“帮我写封回帖。”

    “耶?”李雪衣只当遇到个文盲,脸上遮不住的厌烦之色。

    “陈守序拜。”无前缀自称。

    李雪衣撇了撇嘴,她自是知道杨廷和的故事。可杨廷和那是二朝首辅,他随便自称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不是。而正常情况下,名帖要么自称侍生,用于平辈;要么晚生,用于长辈;门生则是师徒。李雪衣只当守序文盲不懂文化,耐着性子提笔写了下去。

    守序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请方以智。

    李雪衣小嘴张成了一个“哦”字。方以智年轻时与孙临一起浪迹秦淮,那时李雪衣年纪还小,只是有所耳闻。自从考中进士后,方以智就没再进过南曲,从北京回来后更是性情大变,听人说当年那个秦淮浪子已浑然不见。

    故事都变成了传说。方以智是李雪衣喜欢接待的那类客人,复社旗帜人物吗。难道,眼前这个大文盲真能请动他?

    二,搞定宋惠湘。

    又来了,李雪衣有些愤懑,姐妹昨晚的遭遇让她心下不平。

    几笔写完。守序把回帖交给假母,“请转告孙克咸,我在这里等他。”

    ……

    今天是连晚饭一并在这里解决了。

    秦淮各院,都带三餐,甚至餐饮的好坏,也是各院的招牌之一。

    依然是几榻分餐。有孙临出面,宋惠湘纵有不愿,也还是来了,仍然是坐在守序身边。

    孙临自然是带着葛蕊芳,方以智没选人,李雪衣主动陪了过去。

    怕触及方以智伤心事,孙临绝口不谈战事,只聊些秦淮风月。

    守序打量了葛蕊芳几眼,面色微黄,眉如远山。谈不上漂亮,却有股有别于一般女子的气质。

    李雪衣见守序盯着别人的女人看,心下暗道,无礼之徒。

    宋惠湘轻启双唇,“蕊芳姐姐原是将家女,父亲犯了事才沦落风尘。”

    这好像是守序第一次听宋惠湘讲话,声音还蛮好听。

    孙临是李雪衣寥寥知己之一,守序明显能感到她比昨晚更热情。欢情自接,人劝一觞,连守序也敬了。为了调节气氛,李雪衣主动站出带觥录,就是喝酒的游戏。明朝喝酒的游戏,守序完全不会,一败涂地。不过他酒到杯干,输了就喝。

    三四人一起喝酒,气氛往往最融洽,有美女作陪就更佳了。几人笑到一团,就连一直很严肃的方以智,后面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李雪衣喝到尽兴,吩咐婢女把琴拿进来,“我给你们弹奏一曲吧。”

    守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今晚躲不过去了啊。与两个文人喝酒,跟昨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士子们眼中,琴为大雅之尊。琵琶二胡多为淫词俗曲,虽然大家也爱听,但逼格比琴差多了。

    宋惠湘盈盈站起,取出一柄洞萧,朝方以智敛衽一礼,“久闻密之先生善萧,玉蓝可否请密之先生与我姐合奏一曲?”

    守序暗暗给她点了个赞。都说艺术成就于评论,但这会也不是开演唱会,哥几个玩开心最好。

    在李雪衣期盼的眼神中,方以智接过竹萧,轻抚良久。

    “好!”守序带头给他鼓掌。

    方以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李雪衣起了个调,方以智很快便接上。

    宋惠湘这是很聪明的做法。琴虽然格调极高,但曲高所以和寡。没有标准化的乐谱,没有普及的技巧传承,全靠个人领悟。

    几千年来,中国赋予了琴远远超脱乐器的要素。其实没几个能明白琴音的内涵,所以,有了琴以悦己,悦心的说法。心境,这已经上升到了哲学和文化的高度。

    守序忍不住念出刘长卿的《听弹琴》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宋惠湘以手掩唇,一脸的惊讶之色。守序一笑,牵起她的手,只是略有挣扎,便任由施为了。

    琴的音域宽,音色朴素,但琴音却不连续,一个音一个音向后推进,全靠余韵。除非真是传说中的伯牙子期,否则欣赏起来真的很难。

    琴难,女人奏琴更难。弹琴需有力,男人都弹不好,何况女人。所以宋惠湘请方以智以萧合奏,萧可以发出持续音,填补了琴音中的空白,让乐曲向后连续推进,更利于欣赏。

    一曲奏罢,守序抬起酒爵,“为二位贺。”

    方以智能略解愁绪,孙临是最高兴的。为了开解方以智,孙临试过很多办法,可都没效果。今天还是以江防大计,守序的战船很重要,才把方以智请动。

    李雪衣笑嘻嘻地道,“请我亚蓝妹妹也来弹奏一曲吧,她的筝是曲中一绝。”

    几个婢女把筝抬进轩中。琴小,一人可抱,筝大,得数人抬起。

    宋惠湘向众人轻轻施礼。束起发梢,指尖戴起玳瑁甲片。

    以华丽的磨弦开始,筝音起,似战乐。弹筝的人气质瞬间变了,似水的眼神中带上了锐利。守序全程看脸,一颦一笑一甩头中,惠湘英气勃勃。

    琴悦己,琴格调高。古人说一洗筝笛耳,琴是殿堂级的雅乐,秦淮名姬中最高端的那几位都是以琴会友。

    筝的标签是秦楼楚馆,是悦人。士大夫们虽然很爱听,大部分却羞于与下九流为伍。

    但筝比琵琶二胡还是强点,略带一些文化属性。

    琴音低沉,筝音高亢激昂。守序更爱筝音,他有些醉了,白居易的诗脱口而出。

    楚匠饶巧思,秦筝多好音。

    如能惠一面,何啻直双金。

    玉柱调须品,朱弦染要深。

    会教魔女弄,不动是禅心

第18章 六总兵

    弘光四年,三月二十七日,徐州,南明最北实控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河滔滔。

    凤翅盔顶的红樱在风中轻轻摇摆,左都督,挂镇徐将军印,徐州总兵李成栋于城头面北而立。

    亲兵们降下军旗,副总兵杜永和匆匆奔上城头,拱手报告,“总镇,家属均已上船,全军将士整装待发。”

    李成栋哼了一声,“际泰,你说我们还能回来吗?”

    “总镇,照我说,去了江南花花世界,我们就不回徐州了。”

    “是啊,”李成栋轻轻说道,“不回来了。”

    “我们走,”李成栋一撩大氅,大步走出城楼,他边走边问:“最新的军情到了吗?”

    “到了,总镇。”

    “奴骑和友军现在位置在哪里?”

    “刘泽清没撤,他正在集结兵马准备再打宿迁。正白旗固山额镇准塔已率军南下,距宿迁尚有一段路程。”

    准塔是从济南过来的,刘泽清仍在战线上坚守,这对李成栋来说是个好消息。

    河南战局正在迅速恶化。建州镶白旗旗主多铎兵分三路,韩岱、伊尔德、尼堪率外藩蒙古兵走南阳;镶黄旗固山额真拜伊图出龙门关;多铎主力与孔有德、耿仲明兵出虎牢关。三路大军于三月二十二日会师归德,许定国降。

    负责防御这个方向的高杰余部李本深、胡国祯、王之纲数营望风而退,李本深还算够意思,临走前派人通知了顶在北边最前线的李成栋。李本深等人一撤,李成栋的后路就悬空了,他必须在奴骑抵达运河前重建与友军的联系。

    李成栋宁夏人,虽然一度归属高杰指挥,但他实际上是正经的明朝官军。曾任开封镇标游击,与李闯在开封打到尸山血河。开封失守南撤到宿迁才被划到高杰帐下,所部有千余精骑,战斗力在明军中位列头等。

    副总兵杜永和、张凤瀛、杨大甫、梁得胜各部,军兵已按营伍整装列队。

    李成栋翻身上马,挥手道,“弟兄们,走了。”

    …………

    南京,满城春色让人陶醉,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

    旧院。

    守序手抚筝弦,蚕丝所制,非欧洲琴的铜丝。

    浙江筝只有十五弦,与后来的二十一弦筝相比,能演奏的曲目少了很多。作为弹弦乐器,筝和琴一样面临断音的问题。这只能通过演奏技巧的革新来解决。

    窗外,佳人一袭素衣,正在长廊中独自练习悬腕摇指。

    轻轻走到惠湘身边,她专注于筝,几缕发丝因汗水贴在了脸庞上,认真起来的女人也很迷人。

    守序递过去一杯清茶,“不要太辛苦,摇指不是几天能练好的。”

    惠湘抬起头,笑着道:“我想尽快练会你给我的几首曲子。”

    “可惜我也帮不上忙。”守序苦笑,他只能把悬腕摇指介绍给惠湘,一切发力技巧和使用方法都要靠惠湘自己探索。

    筝是中国古乐中最有潜力的乐器。筝的音色优美,不艰涩不深沉。如果练会了左手,双手可以同时多声部演奏。只要突破了摇指和双手演奏技巧,一架筝就可以演出多层次的乐声,在名家手中堪比一只小型管弦乐队。表现力堪比钢琴。

    与演奏技巧相比,乐谱倒还更容易解决。欧洲五线谱此时已经通过传教士进入了中国,只是传播范围很小,仅限于北京宫廷和澳门等寥寥数地。

    利玛窦在万历年间给皇帝宫廷进献了欧洲琴,琴弦为铜丝,比之蚕丝弦,声音更清亮,也更坚固耐用。利玛窦留下的《西琴曲意》是中国第一部介绍欧洲音乐的著作。

    利玛窦之后的庞迪我在宫廷中教会了四位宦官使用利玛窦琴,汤若望则擅长古钢琴,常在宫中演奏。

    守序战舰上的乐手自是会五线谱,可他们无法将五线谱与中国的工尺谱相结合,也就不能将音乐移植到筝上。具备这个能力的,只有宫中的宦官。北京陷落,很多宦官流落南京,现在的待遇并不好。惠湘请人雇了一位精通音律的宦官,甘惟简教她五线谱。

    “甘师傅今日还要来吗?”

    惠湘继续低头抚弄筝弦,“恩,算算时辰也快到了。”

    交往这段时日,惠湘对守序已经很温柔顺从了,就是练习筝曲时没得商量。守序摸摸鼻子,又只能带着出勇去逛街了。

    “你别出去乱逛了。”

    守序:“唉?”

    “我听假母说,前院被一群军将包下了,他们带了好多兵。你下午就在院中休息吧,不要出去了。”

    惠湘对海外的地理没什么概念,只是因为守序的短发而知道他是个外夷。外夷在南京乱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麻烦了。

    “好吧,那我就不出去了,趁甘师傅还没来,你陪我走走吧。”

    ……

    很快,守序就为留下的决定感到庆幸。

    几个明军兵将破开大门,闯入小院,折檐毡帽黄战裙,腰挂柳叶刀。

    林出勇双手紧握倭刀,挡在明军面前。

    “老子要的女人,也敢不出来作陪?”一个满脸髯须的明将大咧咧走进来,“你们两个识相点就赶紧走,不然老子砍杀了你们,结果也是一样的。”

    “你可以试试。”守序摘下头巾,拔出佩剑挡在宋惠湘身前。

    短发在明军士兵中惹起了一阵骚动,议论纷纷中有人向后连退两步。明将愣住片刻,恼怒道,“怕什么,他没有辫子,不是建虏。”

    明将的眼神在出勇的倭刀上停留片刻,“小的们,给我上,这两人是倭寇,可以当场擒杀。”

    林出勇冷哼一声,左手抽出肋叉,抢先动手。天子脚下,这队显然是外地兵的明军既没带长兵也没带鸟铳。如果在战场上,守序估计这几个明军还不够一个满洲巴牙喇砍的。出勇一人对上四个明兵,丝毫不落下风,很快就砍伤了两人。明将大怒,抽刀就准备下场。

    守序左手拔出燧发手枪,对准了他,“我劝你不要动。”

    枪口反射着寒光,明将愣住了,自来火铳在明朝可是罕见玩意。守序这把枪曾经属于在伊柳塞拉海战中阵亡的阿佐尼亚,花纹精致繁复,更非凡品。

    打斗声惊动了前院的其他人,又进来一个明将,“老高,你疯了吗,在京城动刀子,不怕天子治罪?”

    被称为老高的明将啐了一口,满不在乎的道,“怕个鸟,天子还不是靠咱们的兵保着……”

    “高进忠,你混蛋,”见老高不听劝,新来的明将命令自己的下属,“夏虎臣,把他们隔开。”

    “诺。”

    夏虎臣跳入战团,先荡开林出勇的倭刀,又几拳把剩下的两个明军揍趴下。

    见情况有变,守序把出勇叫回来。

    来人见守序短发西洋剑,想起了近来的一些传闻,试探着问道,“某家松江吴志葵,敢问可是金城国主?”

    守序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乱七八糟的都在搞什么,喝酒都喝成这么晦气。”

    进来的明军越来越多。

    “国主?”

    这次倒是有熟人,郑鸿逵。他愣了一会才道,“我听说你住在李湘真的院子,怎么会在这里碰到?”

    “高仪兄。”守序淡淡回了一句。

    郑鸿逵见地上一片狼藉,怒道,“高进忠,叫你的兵把刀收起来。”

    “老子……”高进忠有心发作,可吴淞总兵和镇江总兵加一起,他明显弱势。

    “妈的,算老子今天倒霉,这酒不喝了。”高进忠一甩头,直接走了。

    吴志葵有心想拦,郑鸿逵制止了他,摇摇头。其他几个明将打扮的人也都发出一阵冷笑。

    吴志逵只能长叹一声,让夏虎臣帮忙扶起伤兵。

    见挑事的人走了,守序问郑鸿逵,“高仪兄,刚才那个人叫高进忠?”

    “是,刘泽清帐下的副总兵。”

    收起武器,守序道:“高仪兄,你可以转告这位高副总兵,他的名字我记住了。”

    吴志逵闻言眯起双眼。

    “我会转告他的,”郑鸿逵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吴淞总兵,圣嘉兄,今天的东主。”

    “久仰,”守序进长江时路过吴淞口,与当地明军擦肩而过。

    接着是定海总兵王之仁,温州总兵贺君尧,金华总兵蒋若来,都督同知、总兵孔思诚。

    “四镇水师提督,黄文麓。”

    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了,明朝官军水师第一人。

    守序笑道:“黄帅。”

    与登州水师打交道有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帅黄蜚。

    黄蜚也笑道:“承蒙国主多次帮忙,黄某一直没机会表示谢意。相逢不如偶遇,今天就借着吴总镇的场子,我等请国主喝酒。”

    宋惠湘拉了拉守序的衣袖,示意不要去。守序轻轻拍拍她的手指,微笑摇头。

    “请黄帅和各位总镇先入席,我随后就到。”

    刺眼的阳光从云端射过来,几个明将走了。

    守序眯起双眼。大中午的,六个明军总兵,如果加上高进忠就是七个镇,东南一半的明军都在这里了。而且除了高进忠,没有一个人是来自江北四镇的系统,耐人寻味。

    守序帮忙把院子收拾干净,才加入明将们的酒局。被高进忠一搅合,几个明将都没了喝花酒的兴致,索性也没点姑娘,就几个老爷们在那拼杀。守序进去后,先喝了一轮,又回敬一轮,这才坐下。

    除了黄蜚和郑鸿逵,温州总兵贺君尧,定海总兵王之仁,都算邻居,守序与他们谈了谈生意。金华总兵蒋若来地盘太远,够不着,就谈谈感情。

    孔思诚是在坐唯一没有固定地盘的总兵,他是云南昆阳人。擅骑射,武艺是在座诸人中最强的,曾仗剑从傅宗龙转战西北。傅宗龙死后,护其灵柩回乡。守序眨眨眼,千里护棺,中国自古以来的忠义佳话。这位孔总镇在云南听闻北京战事紧急,招募了三千滇军北上勤王,走到河南,北京已失陷,转而到了南京。

    这经历可够传奇的。明军多数将领都是一泡污,孔思诚当的上一个信字,守序多敬了他三杯。

    喝到一半时,吴志葵站起身,拱手道,“各位兄弟都已知晓,建虏的大军南下了。楚镇左良玉为了躲避李闯和阿济格的追兵,纵火焚了武昌,裹挟百姓,大军号称数十万正浩浩荡荡开过来。”

    腹背受敌,南明快完了,守序心想。

    “国事日艰,”吴志葵新取出一坛酒,拍开酒封,拔出匕首,在掌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滴入了酒坛,他把匕首交给贺君尧,“我等今天在此歃血为盟,与敌寇绝不投降,誓保大明。”

    “请国主做个见证。”郑鸿逵道。

    守序在心中长叹一声,接过匕首。

    血与酒混在一起,说不出的苦涩。

    ……

    六总兵歃血为盟后,守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不出来。

    这日,守序一人喝着苦酒,惠湘轻抚数曲,给他解闷。

    林出勇进来报告,“主公,外面来了大队明军,包围了院子。”

    妈的,又来?

    守序摔了杯子,“出勇,把我的制服拿来。”

    全套提督礼服,金色绶带,颈挂蓝色元老院勋章和带红宝石、橡树叶、双剑的骑士勋章。

    对着宋惠湘的梳妆镜,守序剃掉蓄了数年的胡须。

    宋惠湘惊讶地看着守序换装,男人仿佛完全变了样。

    来的人是兵部尚书,新任江南督师阮大铖,秦淮名姬眼中的败类。

    阮大铖请求守序派战舰增援上游,抵御左良玉。

    “四个要求:给我十五条大船,配齐水手;2000石军粮;补充炮弹和火药;苏州关给我出一万两军饷。”

    苏州关是南明财政的核心税关,现在有20多万两白银,南京的保命钱。

    要钱要粮,在阮大铖的预料中。左良玉起兵清君侧,明发檄文,要杀尽阮奴之徒,这说的就是阮大铖。在阮大铖眼里,左良玉比建虏可怕多了。为了得到守序夹板炮舰相助,阮大铖一概答应。

    守序回屋取出鹅毛笔,立即写就命令,只有非常熟悉的人才能辨识清楚他的花体字。

    守序把命令递给林出勇,“告诉哈里斯,我在下关等他。”

    注:历史上是七总兵歃血为盟,守序把高进忠踢了。

第19章 芜湖大营

    龙江码头,龙江湾内,战船云集,旌旗昭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左良玉和建虏两路夹击,南京势如危卵。为安抚南京士庶之心,首辅马士英在龙江码头举行盛大的出征仪式,邀请士民前来观礼。

    左良玉清君侧声势浩大,从武昌出发后,一路掳掠裹挟,大小船只数千艘,舟舶遮江,旗幡蔽日。为了对抗左良玉,马士英调集了手头所有可以动用的军队。

    主管勇卫营水师的副总兵郑彩是这次增援的主要水面力量。

    陆师方面,三大营全部出动。南京城剩下的守军仅有不到3000黔兵和马辅的勇卫营陆师两部分,全部算上堪堪破万。这点兵力加上下游镇江郑鸿逵不到万人及吴志葵五千,两部水陆混合部队,就是如今南京以下,江南的全部防御力量,

    马士英登台拜别督师阮大铖,“集之,这只军队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了。为了给你凑齐援军,南京和下游几被抽空。建奴小王子多铎的大军正从河南压过来,你要迅速击破左良玉,然后调回水师。”

    阮大铖深深一揖,“定不负瑶公所托。”

    明军冗长而繁琐的出征仪式仍在继续,很多人却没有看向城楼处的马士英和阮大铖。

    夹板炮舰和四艘艨艟巨舰在郑彩水师那些江船和戎克船中间是如此显眼,吸引了从明军士兵到普通百姓,多数人的目光。密密麻麻的炮门和回旋炮非常直观地展示着战船内所蕴含的能量。

    一艘大号舢板摆荡着航向夷船,守序一身深蓝色的提督将服稳稳立于船头。接舷,伴随提督降旗重新升上桅顶,梅尔维尔号鸣9响礼炮。硝烟在江面升起,加农炮的强音在整个龙湾江面回荡,让明军的仪式为之一震。

    马士英冷哼一声,“蛮夷。”

    阮大铖只觉得信心满满:“有此夷船相助,获胜的把握又多了几分。瑶公请安坐南京,等待我的捷报。”

    耳闻不如目睹,在见识了守序长江分舰队22门红夷大炮后,马士英觉得阮大铖花的那些钱并不亏。礼炮声虽然显得野蛮而没有礼貌,但这却是属于己方的力量。如果刨除郑家,22门红夷大炮,已超过南京控制下的军队所拥有的全部火炮数。

    “我听说这只船队的夷酋前段时日住在一名秦淮女子的院中?”

    “正是,因为此女,夷酋与高进忠还打了一架。”

    “这种事不能再有。等打完仗,把人送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瑶公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

    船队启航离开龙江湾,梅尔维尔号以12门舰载加农炮成为无可争议的主角。直到战舰的帆影消失不见,两顶黑色帷帽才消失在码头的人流中。

    回家路上,宋惠湘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李雪衣牵起她的手道:“你就别担心了,船上那么多红衣大炮,左贼一定不是对手。”

    “恩。姐姐,我相信他。”

    “哟,这才几天啊,你就陷进去了?”

    宋惠湘浅浅一笑,“姐姐莫要取笑我,你这段时日不也一直陪着方先生?”

    “别提他了,只留下一封信,人就不见了。”提起方以智,李雪衣有些不高兴,“船队要去的芜湖近在眼前,方密之去了哪里只有天知道。”

    宋惠湘心里微叹一声,“姐姐,有缘肯定会再见的。”

    ……

    梅尔维尔号艉楼甲板。

    守序先问下关水文,“你们测定龙江湾水深了吗?”

    梅尔维尔号舰长雅克.罗西利:“阁下,水深已标定,我舰可接近至城墙600米。”

    “以摧毁龙江船场为目标,草拟舰炮火力准备计划。”

    哈里斯有些吃惊,“阁下,龙江船场不是属于友军的吗?”

    守序手扶舷墙,“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

    船队前锋是郑彩部的大号舢板和八桨船。喇唬船、沙船等船队的主力船型跟随其后。金城长江分舰队在船队阵型中偏后的位置。

    以历朝历代的长江水战经验看,能随时调头,便于机动的大型舢板和其他无甲板的小船才是水战主力。大型楼船往往会因为风向不顺,身躯笨重导致很不利的结果。比如著名的黄天荡之战,对水战一窍不通的前金女真,靠着小舢板挑选了风力很弱的一天,用小舢板烧毁了韩世忠部的大海船。韩世忠几乎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守序以后世湘军水战的经验看,大型桨、帆船在长江的压制能力很值得怀疑。清军来自广东的红单船实际上也得到了内河水师的支援。在与太平军的交战中,虽然一度越过南京上溯到芜湖附近,但其间更多是与粮船队交战。最多时拥有接近60艘,几百门洋炮的红单船队,理论上对太平军水师占据压倒性优势,但他们并无力阻止太平军跨长江机动,攻破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甚至在下关江面,还打出过以损失7艘大中型红单船,击毁太平军7艘小船的离谱交换比。最后切实控制长江的,还是湘军的大舢板和长龙快蟹。

    对守序来说,大战船必须与更多的小船配合。在狭窄的长江里,火攻船的威胁比在海上大多了。梅尔维尔号虽强,也不可能顶住数十艘舢板船蜂拥而上。对此,曾经活跃在加勒比海,用小船夺下盖伦的海盗们有清晰的认识。

    作为雇佣军,保障自己安全是第一位的。守序只打算用舰炮为明军提供火力支援,不会脱离明军水师小船的保护,单独行动。

    四月初,船队抵达集结目的地,太平府芜湖县采石矶。

    芜湖城现在是一座超大的军营,阮大铖率领的只是最后的增援部队,实际上南明所有的机动力量现在都集中在了芜湖。

    遮天蔽日的旗幡中,仅可辨识的主要旗号就有:

    陆军靖南伯黄得功、广昌伯刘良佐、池太总兵挂镇南将军印方国安、京营卜从善、杜弘域、牟文绶;

    水师芜湖黄蜚向明时、勇卫营郑彩、诚意伯刘孔昭、九江总兵黄斌卿。

    其余徐同贞、李敷荣、朱之卿和从上游撤下来的各部,共十余万大军云集芜湖。仅文官督师就有两位,太子太保、江上总督,东阁大学士挂兵部尚书衔朱大典和新来的兵部尚书阮大铖。为了凑齐芜湖大营,马士英抽空了江淮和南京下游的防线。

    左良玉沿江而来,由于皖南山势丘陵地区阻隔,他的陆军主力李国英、卢光祖、金声桓等人还位于九江,水师和陆军前锋顺流而下,直逼铜陵。

    阮大铖一到,朱大典就立即召开了军议。文官的会,守序懒得去,他在喝茶中等待结果。

    采石矶附近的明军水师主力是黄蜚,在把大海船交给山海关水师总兵张鹏翼后,黄蜚只剩下中小型船只。守序放眼望去,船还是极多的。明朝长江上的漕船常年保持在一万艘以上,马士英抽调其中堪战的船只补充进了各个水师,仅黄蜚部现在就有上千艘战船。黄斌卿和郑彩是从海上进入长江的,所部多为海船,吨位偏大。操江提督刘孔昭最弱,几只杂牌拼凑起来的水师,一共四五千人。

    自从梅尔维尔号和四艘加莱船进入采石矶,仿佛逆戟鲸进入海豚群,当地明军人人侧目。守序觉得马士英和阮大铖很紧张,屯了这么多兵在芜湖。

    左良玉是个旱鸭子,他的水师多数是民船拼凑出来的。马士英这边黄蜚、黄斌卿、郑藩等都是海上精锐,对左镇的杂牌水师应该是压倒性优势。马士英的计划是利用长江的机动优势,集中力量先彻底摧毁左良玉,再调头顺流而下回南京镇江守长江。为了给马士英争取时间,史可法只身去了扬州,整顿北面回来的溃兵,计划至少坚守扬州城,堵住运河,为马士英解决左良玉争取时间。

    马士英和史可法是南明最后两个知兵的文官,这个计划其实蛮有可行性的。几路敌军以南京为目标呈向心攻势,明军位于内线作战,拥有长江上的机动优势,换成守序来也只能这么打,先干掉拥有上千江船的左良玉。守序叹口气,计划不错,执行的军队却不大行。

    一艘舢板朝梅尔维尔号划来,明军派人送信,黄蜚相邀。

    守序放下茶杯,作战会议他就得去了。

    黄蜚的座船是进入长江后新弄到的大沙船,船上官厅面积还可以。参加军议的诸将,除了郑藩和黄蜚,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其中守序最重视的是黄斌卿,舟山群岛是他的地盘。守序知道宁波府石浦参将张名振和海盗阮进正耗费巨资打造一只新的水师,但尚未完成。而黄斌卿镇守舟山多年,控制了浙江海面,走私收海税,很有钱,论实力现在仅次于郑芝龙。

    水师主帅黄蜚先传达整体作战计划,迎击左镇的作战地点在繁昌县荻港镇板子矶,陆军有黄得功与水师共同行动。明军在港镇两岸修筑了石城,安放了大炮、佛朗机、轻炮各种火器上千具。

    黄蜚计划抽调各部水师精锐作战力量,共两万余人在两岸的石城炮台之后列阵。

    郑彩问道,“荻港镇江面有多宽?”和守序一样,郑彩也是新来的,对战场不熟悉。

    黄蜚道:“不到2里,在两岸红夷大炮射程之内。”

    郑彩哈哈大笑,“黄帅,左梦庚是来找死的吧。”

    守序不动声色地问道,“黄帅,击败左军水师后,我们怎么做?”

    “追击,至少收复铜陵。”

    郑彩满不在乎,“这仗本藩包打了,黄帅请静候佳音。”

    黄斌卿哼了一声,“这是芜湖大营与左镇叛逆第一次交战,羽公兄还是要慎重。”

    郑彩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守序见过郑彩后,对他做了些背景调查,郑彩和郑芝龙的亲属关系是攀附的,认了郑芝龙作为族叔,实际上在郑藩内部,郑彩有些独立性。郑军军纪很差,在江南没少干**掳掠的事情。年初马士英给史可法运去军饷,路上就被郑彩给打劫了,取了一万两白银自用,南京对此毫无办法。

    与一路退到芜湖的其他明军不同,郑藩水师是新锐力量,士气较高。黄蜚便定了给郑彩再多配上舢板小船,作为全军先锋。

    会议结束后,守序找到郑彩,“羽公兄出战一定旗开得胜,摧左镇狂锋于正锐。”

    郑彩也不谦虚,大笑着接受了恭维。

    “羽公兄能否帮我个忙?”

    “国主请说。”

    “如果打下铜陵,我想用银子跟你换点铜陵的铜匠。”

    整理芜湖大营番号比较费功夫,更晚了。

    下关水深,参考的是鸦片战争英军战报,三级战列舰可靠近至距南京城墙1000米的位置。

第20章 让郑彩目瞪口呆的方国安

    港镇,板子矶,长江在这里拐了个弯,流向北北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郑彩有大小战船近百条,官兵五千人。郑藩官兵以红布裹头,远远望去,仿佛红色的火焰。

    更远处,左镇水师帆如叠雪,樯若丛芦。顺流而下,直扑明军军阵,粗看气势逼人。

    左镇战船逼近后,用望远镜细看,船只大小无章,旗幡也比较混乱。船身长而窄的快船与粗短的运输船混编在一起,队形密集。

    冲在最前面的船只明显经过了改装,船上搭建了战棚,船头船尾向战棚顶增加了斜板,算是额外的防护措施。

    哈里斯放下望远镜,“罗西利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个赌?”

    梅尔维尔号舰长罗西利微笑道,“参谋长先生,请问您要赌什么?”

    “罗西利先生,您认为明军需要多长时间摧毁敌军的舰队?”

    罗西利略做思考,桅顶迎风飘扬的长琉旗显示,风向西南南。

    “虽然明军人数和战舰都有优势,但敌军顺风顺流,攻击动能充足。我觉得明军需要一整个白天才能击败敌军,”罗西利停顿了会儿,补充道:“这还是因为有我们强大的舰炮支援。”

    哈里斯自信地一笑,“罗西利先生,我认为,明军将在三个小时内全歼敌军。”

    “参谋长先生,您在开玩笑?”

    “我们可以就此设定赌局。”

    “赌注?”

    “我还有十瓶上好的威士忌。”

    “在和平堡,我有一套精品克拉克瓷餐具。”

    “成交,罗西利先生。”

    “请提督阁下为我们做见证。”

    “好吧,罗西利舰长,”守序摇头道,“我要提醒你,你可能上当了。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哈里斯研究了很长时间的内河水战。”

    “啊?”罗西利有点蒙。

    哈里斯拍拍舰长的肩膀,“雅克,内河水战,顺风顺流是最差的阵位。”

    前年在马辰打过那次内河水战后,守序就给海军军校布置了研究内河水战的课题,雅克.罗西利等台湾分舰队的舰长们没有参与其中,对此并不了解。

    在海战中,从上风处冲向下风处的敌舰是很好的优势阵位,因为上风会把面向敌舰的那一侧舰炮炮口压低,提高舰炮命中率,有更多机会击穿舷侧甲板,重创敌舰。

    但在内河,结果却不同了。无论是军令部图上作业,还是在金城河与后江里的模拟演习,都显示出逆风逆水是内河水战最佳阵位,就如现在的明军。其后依次是顺水逆风、顺风逆水,以顺风顺水最差。海校研究的结果,与守序记忆中的内河作战经验基本一直。后世,湘军水师开始不知道顺风顺水的坏处,在靖港和城陵矶连打两个损失惨重的大败仗,以致曾国藩后来严令顺风顺水禁止出战,若有违禁者,严惩不贷。

    “阁下,我不明白。”罗西利很诧异。

    哈里斯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雅克,顺风顺水有两个问题。第一,船速过快,舰炮命中率降低。第二,完全受风和江流的摆布,冲起来很快,但他们退不回去,舰队缺乏自行调整能力。”

    守序眼睛离开望远镜,微侧头,“哈里斯,我们也只是做过演习,没经过真正的实战考验。今天这一战对我们是很好的参考,你让参谋们做好详细记录。”

    “是,阁下。”

    观察战局变化,守序想到一个问题,“哈里斯,雅克,你们注意到没有。敌军战船的队形很密集,明军的队形比较起来却很稀疏。”

    罗西利舰长连忙举起望远镜,“阁下,你说的对,这确实很奇怪。”

    哈里斯收起了玩笑的心情,“明军水师的炮虽然没有我们多,但比起对面,他们的火力无疑占据了优势。正常的理解,他应该战舰密集阵型,便于指挥和发扬火力。”

    罗西利:“就像陆军的排队枪毙。”

    守序:“明军在内河的战斗经验比我们多,他们这样安排阵型肯定有道理,让我们拭目以待。”

    图上作业和演习不可能反应出实战的全部,内河作战,金城的海军与明军比起来还是学生。

    郑彩把多数大战船都丢在了后面,挑选出3000多精锐搭乘舢板依托在两岸石城炮台与港湾河汊的掩护下。舢板船小,机动性好,有风张帆,无风划桨,轻便灵活,运转自如,而且因为吃水浅,能搜索隐藏在河汊中的敌军伏兵。

    后来的湘军水师,主要装备了长龙、快蟹和舢板三种战船,最开始是用长龙指挥,舢板索敌,快蟹战斗。不久后,根据实战反馈,曾国藩在水师中裁撤了快蟹船,只保留下长龙作为指挥舰,并给舢板作战提供住宿和存储补给物资之用。长龙不参与战斗,最多只是用来守营。湘军能肃清东南,称雄天下,实以舢板最为得力。而以明末的技术条件,在长江水战中,大舢板将是决定性舰种。

    黄蜚给郑彩加强小船后,郑部拥有一百多条大舢板,很多都装备了一二门回旋佛朗机炮。明军整体布局是小船依洲,大舰横流。在稀疏布阵的大舰周围,也有来回游走的大舢板,提供保护。

    左镇水师密集排列,顺江顺风冲下来。黄蜚布置在最前沿的战船纷纷败逃,左军一路冲过了两岸的明军炮台。部分左军登陆,试图夺取明军阵地,却在密密麻麻的火器喷射中,寸步难行。两岸很快就硝烟弥漫,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只能看见江边炮台间或闪现的炮口焰与落在江面的炮弹激起的水柱。

    一枚炮弹命中一艘左镇战船,击穿甲板,横贯船舱,可能在水线下又击穿了侧舷,这艘船很快倾斜,摊在了江面上。明军远程火炮并不多,可左军的战船对炮台却毫无还手之力,每艘船经过炮台阵时都是提心吊胆的状态,为了避开炮火,很多船不自觉地向江中心偏航。左军船队的中央阵型更加密集了。

    明军主力由黄蜚指挥,横贯大江,船首对敌。

    “该我们了,让炮手们打慢点。”

    “是,阁下。”舰长罗西利敬礼后,亲自去指挥炮战。

    梅尔维尔号迎风停航,前桅与主桅帆张开成八字,船头朝向西北西,倾斜着横在大江中。四艘加列船收起大部分船帆,用船头大炮迎敌。以梅尔维尔号为中心,舰队偏向长江航道左岸。

    既然守序不打算贴近战,长江分舰队起到的作用有些类似浮动炮台。炙热的舰炮火力就像喷发的火山,输出声势比明军地面炮台还要大。自然地,左镇水师下意识地向长江右岸航道偏航,撞上黄蜚主力。

    左军速度太快,即便是佛朗机也只能打出两三发,双方很快进入接舷战。各种火器射击一轮,手持腰刀匕首的士兵就跳到敌船的甲板上。

    跳帮战,这是刀剑交击的主旋律。也许明军水师们在陆地上不会是左镇老兵的对手,但黄蜚的两万老海员,明显比左镇士兵更适应摇晃的舰面甲板和无处不在的舱面障碍物。一艘接一艘左镇战船燃起了大火,失控地穿过明军船列,飘向下游。

    梅尔维尔号,左舷舰炮连续射击接近半小时,守序命令顺风换舷,船头从西北西转而指向东北东,用右舷舰炮继续射击。分舰队炮口下,数十艘左军战船木屑横飞,或沉或烧,惨不忍睹。明军舢板游弋在战舰前后,对左镇落水的船员,或是补上一刀,或是拉上来捆好。

    左镇船队顺风顺流,头重脚轻,快的慢的都挤在前面,后续帆影稍显稀疏。见后续敌船战船都在避开自己,守序下令停止射击,冷却舰炮。

    舰长罗西利回到艉楼甲板,皱眉道,“郑彩在干什么?”

    哈里斯:“很快我们就知道了。”

    左镇后续的战船越来越稀疏,郑藩的舢板和小划从两岸冲出,散布满江,逼近左镇船只后,或是抛掷火球,回旋炮乱射,或是接舷跳帮。几艘小划艇撞上左军一艘大船,郑藩水手点燃引火物后立即跳江,大火迅速蔓延到左军战船上,燃起冲天的黑烟。

    常年海上暴晒,郑藩水师的官兵被江南人民称为行走在波涛中的黑鬼。郑军提着刀跳上左军甲板,沉默地劈砍收割。可能与刘香、李魁奇这些海上剧盗比起来,左镇水师的甲板肉搏能力更差,很直观地就能看到郑藩战旗在一艘艘左军船只上升起。更多地则在起火燃烧,或是降帆投降。

    左军阵势大乱,前面冲不过黄蜚的阵列,一些战船调头。密集的阵型导致很多战船相撞。进攻时顺风顺水,想撤退可就是逆风逆流了,风浪拍击之下,左军阵势更显混乱,越来越多的船撞到一起,板裂舱漏。

    郑藩的舢板就像游走在羊群周围的狼,时不时上去咬一口,更加剧了敌军的崩溃。

    哈里斯盯着船上的沙漏,半小时后,他提醒罗西利舰长,“雅克,不要忘了你的克拉克瓷。”

    “这不公平,我没有参与你们的演习!”

    “罗西利先生,赖账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哈里斯的眼睛眯了起来,“一位海军少校,应该是个绅士。”

    “哈里斯,那套克拉克瓷餐具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弄到的。”

    “嗯哼,也许明年,全金城的水手俱乐部都会流传着一个赖账舰长的传说……”

    “哈里斯,把你酒送一瓶给雅克。”守序有些无奈地放下望远镜,“舰长先生,瓷器而已,改天我给你弄一套更好的。”

    ……

    江面,数百艘战船在燃烧,上万具士兵的尸体顺流飘荡。几条扬子鳄无视了来回游弋的人类战船,加入这场饕餮大餐。

    一个半小时,左镇水师前锋几乎全军覆没,比哈里斯估计的还要快,战果大部分属于郑彩的舢板。

    哈里斯:“阁下,我想我理解了明军为什么会稀疏布阵,拉长战线。”

    “恩?”

    “避免阵型转换或是风浪拍击造成撞击事故,躲开顺流飘下的燃烧船只,给舢板们的战斗留足空间。”

    守序微笑道,“哈里斯,今天的实战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

    明军短暂休息,在船上吃过午饭。黄斌卿、郑彩两部向上游追击。

    左军水师后续还有一些船队,这次是黄斌卿打头阵,逆流而上,至铜陵战20余阵,焚毁左军船只上百,溺死敌军官兵九千人。

    敌军望风而逃。

    夜晚,铜陵西关。

    冲天的大火在城中燃起,官军战旗在火焰中清晰可见,郑彩目瞪口呆。

    有人下手更快。

    天亮后,郑藩弄清了友军番号。池太总兵,挂镇南将军印的方国安。港大战后,黄得功因所部并未到齐,兼战斗疲惫,追击的速度慢了点。方国安超越黄得功和逆流而上的水师,抢先进了铜陵城。路过南陵县时,方部同样纵兵大掠。

    接着是京营总兵牟文绶接替了方国安,掳掠建德、东流二县。左军撤的很快,明军并没有交战,方国安与牟文绶获子女玉帛无数。

    郑彩看呆了,“我记得这家伙是池太总兵吧,连自己的地盘都抢。tmd,打了二十多年仗,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总镇,方国安抢了铜陵,我们和金城的生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方国安买人啊!我亲自去。”

    …………

    阮大铖向南京露布飞捷。

    四月十五日,马士英向明军下令,水陆诸军必直抵湖口,与九江、安庆呼吸相通,不得稽延。守序觉得马士英是不是疯了,这会儿还要向九江追击。左军岸上金声桓、李国英那四五万战兵靠谁去打?黄得功不可能是对手。但雇佣军要按照雇主的命令办事,与郑彩、黄斌卿一起,长江分舰队一直追击到了东流县。加列船两艘一队,与明军一起在长江上巡航。

    四月十七日,南京嘉奖来。位列首功的黄蜚与郑彩连升三级,其余诸将升一级,并有银钱赏赐。守序得到了三千两白银和25艘缴获的左镇船只。守序把战舰上的部分士兵分配到40艘江船上,押运俘虏的左镇水手。这些水手大部分都是在武昌及其他城市被左镇掳掠的民众,守序释放了一些,雇佣了无家可归的那些人。

    …………

    同日,镶白旗一等梅勒额真韩岱、正黄旗一等梅勒额真伊尔德、正白旗一等梅勒额真阿济格尼堪、署护军统领杜尔德率领各佐领巴牙喇护军组成的前锋骑兵抵达扬州城北。

    注:1、给事中吴适疏参方国安、牟文绶,疏言:‘文绶本无寸功,骤列大帅;乃复纵兵哗掠,致摧陷建德、东流,大属非法。国安受国厚恩,乃铜陵西关及南陵城外聚兵攻击;赤子何辜,遭兹涂炭,益之以深热,其与叛逆何异?《明季南略》

    2、黄斌卿于铜陵一带歼灭左军战船百艘,9000余人。钱海岳《南明史.黄斌卿传》

    3、曾国藩:“风顺水流,进战则疾驶如飞,退回则寸步难挽。”

    湖口之战,营官秦国禄、吴嘉宾顺风而进,曾国藩将二人撤职。《太平天**事史概述》

第21章 小袁营与景德镇

    弘光元年四月十七日,镇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数百艘漕运粮船布满江面,满载着撤退的明军和江北难民。

    金山寺。

    “开炮。”

    杨文骢无力地松开手指,一纸命令随风飘入江中。那上面写着,“凡逃军南渡,用炮打回,不许过江一步。”

    来自皇帝的旨意。

    菲尔霍夫耸耸肩,听雇主的。金山寺的加农炮和明军佛朗机开始向外喷吐致命的弹丸。

    焦山寨。

    郑鸿逵长叹一声,“让芝莞出击。”

    郑藩水师大舰出现在江面上。一开始,江北明军看到友军,纷纷起立欢呼。直到上百吨的船身毫不避让,直接撞上小粮船。

    ……

    近万明军和难民葬身鱼腹。

    郑鸿逵缴获二百余艘粮船,一千匹战马。

    江北,瓜洲,大明朝现在战斗力最强的一只陆军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士兵被郑藩屠杀。

    高杰遗孀邢氏,嫡子高元爵。

    高杰外甥,现任提督李本深。

    徐州总兵李成栋。

    榆林总兵胡国祯。

    援剿总兵杨承祖。

    左翼营总兵郭虎。

    高杰养子副总兵高进库,以及瓜洲总兵张天禄。

    诸将面若死灰。

    张天禄:“跟你们说过了,我十四日就试了一次,郑鸿逵不让我过江。”

    胡国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我对不起弟兄们。”

    郭虎涕泪横流:“都是从陕西一路打过来的老兄弟,这就没了。”

    李成栋:“我要杀光这群海寇。”

    “舅母,”李本深向邢氏行礼道:“没办法,这长江是过不去了。”

    邢氏冷冷地看了李本深一眼,“你要如何做?”

    “前有大江,后有上万奴骑。许定国给建虏带的路,说要尽杀我军。我们得为随军的数万家人考虑。”李本深翻身上马,朝诸将拱拱手,“兄弟们,自求多福吧。”

    “李帅,我和你一起走。”援剿总兵杨承祖连忙跟上李本深的步伐。

    李成栋把胡国祯从地上拉起来,双眼微眯,“老胡,咱们也得想想办法了。”

    当夜,诸部明军焚毁瓜洲,带着掳掠来的财物和女人四散,各奔前程。邢夫人领3000兵向东,避往泰州。

    ……

    建州炮队从泗州出发,四月二十四日进抵扬州。在扬州西北山岗布设炮兵阵地。神威大将军炮24门,其余各种口径红夷炮近百门。

    建州技术装备对明军压倒性优势,炮战开始不久,扬州知府任民育的衙门就被一枚十斤四两,大约12磅重的炮弹命中,满城震怖。

    ……

    东流县,县城依江而筑。

    连续大雨,江水暴涨,江面上风浪颇大,江水倒灌进内河,长江的汛期来了。

    在长江中下游,左岸沿江多为冲击河滩,右岸多为丘陵山地,其中不少深入江中,形成石矶和可避风的江港。

    长江在东流县城附近向内弯曲进一个江湾。对岸有江心洲屏蔽,东流港内的风浪较小,大舰小船尽泊于此。

    梅尔维尔号会议室,守序给郑彩和黄斌卿各倒上一杯酒。

    郑彩接过酒杯,神色凝重,“鸿逵大将军派快马给我送信来了,奴骑南下,淮扬消息已断绝。”

    黄斌卿晃了晃酒杯,轻抿一口。他在舟山与洋夷没少打交道,对洋酒并不陌生。

    “羽公兄,这么说,奴骑已经饮马长江了?”

    “我那族叔是这么说的。”

    黄斌卿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的大副地图前,“九江绝不能再去了。”

    郑彩赞同道:“我们得马上回镇江。”

    一道闪电从天空霹过,昏暗的船舱为之一亮。

    守序等雷声过去,才问郑彩:“你什么时候出发?”

    郑彩皱着眉,一口喝完杯中酒,“镇江形势紧急,天晴我就走。”

    从东流出发至镇江,500公里出头的长江航道。以现在平均的江流速度,即便只是白天航行,四五天也能到。

    守序又问黄斌卿,“明辅兄呢?”

    黄斌卿道:“左镇的战船大半已被我们焚毁,没有战船运输辎重家属,他们不会再过来了。我自然也是要走的。”

    “明辅兄要回哪里?”

    “采石矶,先与大军汇合。”

    “在两位走前,我想和你们谈个生意。前几天,两位的战船在江面上巡逻,又捕获了不少船只,能否把那些船卖给我?”

    郑彩没说话,黄斌卿道:“国主出多少钱?”

    “大船一艘二百两。”

    守序开的价格很高了。这个时代,新造一艘一百吨的七丈余福船价格也不过一千多两。这些几十吨的平底江船根本不值什么钱,何况还是缴获的二手货。

    黄斌卿笑道:“没问题,我正愁没有人开走那些船。”

    郑彩和黄斌卿这一路交战,也损失了不少人,只能勉强把自己的战船开走。

    只是守序略有些尴尬,“明辅兄,我现在的钱不够了,明辅兄能否记账?我回台湾后就把钱还给你,期间你可以算上利息。”

    黄斌卿摆摆手,“利息什么的就太见外了,左右不过3,4000两银子,国主以后付给我就是。”

    守序跟黄斌卿干了个满杯,“那就多谢明辅兄了。”

    谈定了生意,郑彩问道:“国主什么时候走?”

    守序一笑,“两位可先走,我还有些扫尾的事情要办。”

    送走郑彩,黄斌卿,守序召见了一位使者,来自小袁营。信使回复,袁时中答应了守序的两个条件。

    2年前,守序在给袁时中的信上写了一句话,“自成必杀汝。”这句话就像梦魇一样整夜萦绕在袁时中的脑海里。当年六月,袁时中活动在归德亳州之间,扎营于镇,有千余骑兵,步卒一二万。袁时中也没招惹谁,李自成却派了李过率精骑数千,步卒上万打过来。袁时中没有像历史上一样与李过硬碰硬,而是拔腿就跑。李过追击了一路,袁时中的步卒丢了大半,仅剩骑兵和千多步兵跑了出来。

    河南被李自成全部控制,袁时中去不了。中原和北方各路败退的明军纷纷涌入淮南,袁时中在老地盘也待不住了。袁时中也不想受招安,眼看要完,幸好卢九德救了他一命。为了抢夺南京大位,卢九德率黄得功刘良佐撤离淮西前线,给袁时中放了条口子。他立即带兵钻进大别山。袁时中对大别山并不陌生,革左五营曾长期以大别山为根据地,当年也曾邀请袁时中一起攻打六安。

    在大别山里猫了一年多,总算恢复些元气。明军云集淮南,袁时中根本不敢出来攻打州县。直到近来明军纷纷败逃,空出了大片地盘,袁时中才敢出山跟在撤退的明军后面捡捡洋落,收编些散兵游勇。

    建虏两万余骑浩浩荡荡杀向扬州,袁时中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沿着大别山东麓南下,几天前抵达长江边。此时实力有所增长,到江边时骑兵有700,步兵近4000人。

    左良玉数万大军驻扎在九江,袁时中根本没敢往那边想,他选择在望江一带渡江。先期派出的探路前锋搭乘小船刚行驶到江中心就遇到巡逻的明军战船。

    黄斌卿和郑彩没在意这只流寇,守序却上了心。他把俘虏要过来,与袁时中建立了联系。守序说可以送他过江,但有两个条件,其一借200名步兵一用,守序现在有数十艘江船,需要人来押运。其二,江西景德镇。守序本已对景德镇不抱什么希望,小袁营的出现却给了守序机会。

    四月二十四日,郑彩与黄斌卿离开东流,向下游返航。守序拔锚离开东流港,向上游航行一段。小袁营将兵连老营家属,7000人,1000多牲畜。40艘运输船来回3趟才运完。

    梅尔维尔号甲板,袁时中向守序深深一拜,“多谢国主相助。”

    守序笑道:“袁将军不必客气,那年在海州你等于也是帮了我的忙。”

    袁时中道:“袁某为信人。既答应国主以景德镇工匠相送,在他们没来之前,便留在国主船上。”

    守序略惊讶,“这个没必要,袁将军,我相信你。”

    袁时中摇头道:“袁某要求如此。”

    “这……好吧,那就请袁将军在船上稍住几日。”守序一想,倒是正好可以与袁时中探讨一下以后的局势。

    袁时中把全部骑兵交给了心腹率领,沿着山间小路向景德镇奔袭。在平坦的山谷地带,骑兵上马骑乘,在崎岖路段,下马步行。300里路,3天方到。

    因为发达的陶瓷手工业,景德镇在明末已经发展成为数万人的大镇。全镇的核心是御器厂,明朝前期,御器厂有400名工匠,代代世袭,到了明末还有360多人,制度十分顽固。景德镇瓷器当然不能仅仅依靠世袭的官匠,还有大量的雇役匠人。

    御器厂生产线共有风火窑、色窑、大碗作、碟作、铁作、漆作、画作等23作,40多名作头,300余官匠。其中人数最多的是风火窑,共有作头4人,工匠39人。

    劫掠这种事,在小袁营的专业范围内。时间紧迫,按照守序的要求,官匠和雇役俘虏了200余人,连带家属共500余人。流寇入侵,景德镇的百姓原本以为要遭遇灭顶之灾,小袁营却只是勒索了一大笔赎金,第二天便带着几百名工匠俘虏向北撤走了。

    小袁营步兵依托江边丘陵扎营,袁时中自率200多人和守序一起回了东流港。二人每日把酒言欢,畅论天下事。

    守序给了袁时中几个建议,李闯余部正涌入湖广,小袁营与李闯有仇,那边不适合再去了。南直隶和浙江是官军控制的核心区,地主士绅实力强,也不适合。福建更别想了,小袁营这点兵不是郑芝龙对手。而江西各方势力都不强,赣北有左良玉数万军队,没有空间,但赣南并没有值得一提的势力。

    小袁营在南方需要考虑的问题第一是河流湖泊山地众多,适应地理气候需要时间。第二是南方之前普遍较为稳定,民众组织度更好,小袁营必须约束军纪,减少与本地地主武装作战,否则这点兵可能很快就消耗掉了。

    袁时中听了若有所思,他的军纪本就是农民军中第一。当年和李闯一起围打开封时,很多老百姓偕老带幼,都是从小袁营的防区逃得生天的。小袁营对那些难民网开一面,没有抢女人,也没抢人家的逃命钱。

    袁时中问守序:“那我该如何养兵呢?”

    守序道:“袁将军,这大明朝眼看就要完了。天下大乱,老百姓都很苦。你觉得他们最需要什么?”

    袁时中毫不犹豫地道:“粮食。”

    在北方转战十余年,袁时中见到了太多的饥荒。

    守序轻轻点头,“那袁将军觉得怎样才能让老百姓都吃上粮呢?”

    袁时中对这个问题思考很久了,“让农民能安安稳稳的种地。”

    “对。”守序一笑,“我把这个称为农业社会的秩序。原本保障这个秩序的应该是朝廷,可朝廷先是在北边失去了秩序,接下来就是南方。李闯在前两年为什么迅速壮大?因为他看到了问题,提出'剿兵安民'的口号,从一个秩序破坏者变成秩序维护者。不管他的秩序有多坏,只要是个秩序,再差也比天下大乱好,所以他得到了人心。”

    “国主是建议我也去剿兵安民?”

    守序摇摇头,“袁将军可没有闯王的力量,把南方官军得罪光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那国主的建议是什么?”

    “南方眼看着也要大乱。将军可占据几个县,保境安民。只要让百姓安心耕作,我想他们会接受你的军队。”

    袁时中对守序说的并不陌生,曾经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在北方难以坚持。南方就不同了,只要不占名城大郡,合适的县城有很多。

    守序放下酒杯,走到地图前,“具体地点袁将军可自选,我的建议最好是背靠大山,几省交界。万一不敌,来去自如。”

    “官军我了解,只要我不去惹他们,角落里占几个县的地盘,他们现在没空集结大兵来打我。”袁时中思考了一会,问道:“如果是鞑子打来呢?”

    守序:“袁将军以为该如何?”

    袁时中:“我尽力而为,万一事不成……”

    “事若不成,将军不要犹豫,退往广东占一海口。”

    ……

    东流知县周鹿卿求见。周鹿卿,字德夫,崇祯年进士。

    守序蛮同情这位知县的,左良玉清君侧的兵来,无力抵挡;南京官军来,也无力抵挡。辖县被双方匪兵洗劫一空。后一次,周鹿卿拦在牟文绶的马前,差点就被杀了。

    牟兵退走后,周鹿卿带领县中父老艰苦地开始了重建。守序在其中帮了些小忙,劝住了想上岸再洗劫一遍的郑彩。

    周鹿卿见到守序后寒暄了两句,感谢守序提供给他们的工具,随后才问起正题,“陈先生,左逆犹在九江。官军两镇臣不告而别,下游是否有事?”

    看着这位知县清瘦的脸庞,守序心有不忍,直接说了实话,“奴骑南下,江北消息断绝,扬州可能已失守。”

    这话对周鹿卿来说仿佛晴天霹雳,震得他脸色惨白,“大明朝的天,真的要塌了吗……”

    “知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剃发归降吗?”

    周鹿卿惨然一笑,向守序深深一揖,“感谢国主告知战情。若真有那么一天,周某不会降虏,惟求挂印而去。”

    挂印离职,是很多明朝官员在这个时候的选择。守序随口问道,“知县是想回家吗?可能要等上一段时日,太平些再走。”

    “周某,山东兖州人……全家被建虏屠戮殆尽,无家可回。”周鹿卿的话语中有一些哭腔。

    守序无言。

    周鹿卿向守序告辞,留下落寞的背影。

    “且慢”,守序道:“周先生。这明朝的官也没什么好当的,官兵几乎就是土匪。我在海外有一片国土,先生若觉了无羁绊,跟我干吧。”

    周鹿卿抬起袖脚,在脸上擦了擦才转过身。

    “多谢国主。此事对周某太过突然,能否容我考虑几天。”

    “当然可以。我启航之前,周先生随时可以上船。”

    ……

    五月初五傍晚,小袁营骑兵带着景德镇工匠俘虏回到东流县境内。路上有些工匠逃散,最后还剩下400多人。

    袁时中完成了他的承诺,与守序拜别,留下侄子统帅的200步兵。

    守序安排工匠立即登船。长江分舰队现在有5艘战舰,大小江船66艘。从黄蜚和方国安那里,守序分别买到精通灌钢法的芜湖铁匠和铜陵铜匠各200余户。加上景德镇的陶瓷匠人,共2000余人。

    江船并没有满载。

    当晚,周鹿卿上船,向守序拜倒,“整个池州府,鹿卿组织了1400多移民,人人都希望登上国主的船队。”

    守序赶快将周鹿卿扶起来,原来他用七八天时间去做这件事了。在守序心中,周鹿卿的地位立即上升了一个台阶。

    安排完移民登船,守序睡下了。做了一个梦。

    残垣断壁间,建州镶黄旗的旗号迎风招展。

    一位让守序觉得背影很熟悉的妙龄女子在墙上写下四首诗。模模糊糊中,守序能辨认出其中一首。

    风动江空羯鼓催,

    降旗飘凤城开。

    将军战死君王系,

    薄命红颜马上来。

    女子继续在墙上写道,“被难而来,野居露宿。即欲效章嘉故事,稍留翰墨,以告君子,不可得也。偶居邸舍,索笔漫题,以冀万一之遇,命薄如此,想亦不可得矣。秦淮难女宋惠湘和血题于古汲县前潞王城东。”

    从梦中惊醒,守序走上甲板。江风习习,月朗星稀。

    点燃烟斗,守序权衡了很久,下了决心。对值班军官说,“请参谋长和舰长过来一下。”

    当睡眼惺忪的哈里斯和罗西利两人登上甲板后,守序道:“对不起,打扰二位的睡眠。我刚才做了个决定。”

    哈里斯揉揉眼睛,“阁下,什么决定?”

    “你来担任分舰队代理司令,雅克做你的参谋长,司令部军官都转移到黄埔号上。”

    罗西利:“阁下,你需要征用我的战舰?”

    守序点头道:“有件事我必须去做,得先走一步,船队都交给你们了。”

    哈里斯和罗西利对视一眼,没有问守序为什么,接受了命令。

    “我把剩下的卫队都留给你们,带着加列船和运输船在后面慢慢走,不要着急赶路,安全第一。”

    “阁下,我们在哪里汇合?”

    守序想了想,“采石矶。”

    注:杰妻以3000兵走泰州。《南明史.郑鸿逵传》

第22章 报应来的很快

    弘光元年五月初六,瓜洲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仅仅过了二十日,李本深、杨承祖、张天禄、李成栋、胡国桢、郭虎等人又聚到了一起。二十天前,他们拿郑藩的水师没办法,诸将四散逃跑,先后投降了建虏。

    李本深动作最快,四月十九日第一个投降,杨承祖紧随其后。

    李成栋犹豫了几天,四月二十三日投降。

    胡国桢和郭虎最晚,四月二十六日投降。

    “老胡,舅母和世子离开泰州向东走了?”

    发话的人是李本深,多铎接纳高杰余部投降后,让这些明军将官以原官从征,这样可以保持降军稳定?李本深依旧是在座官最大的一个。

    “是,提督。我和老郭原本想奉夫人和世子一起投奔朝廷,可夫人实在不愿,我等也不好强求。”

    “你们派人追了吗?”

    “那哪敢。”

    李本深重重哼了一声,“舅母她还有多少兵马?”

    郭虎道:“泰州当时十分混乱,夫人的兵有部分逃散。我看总还有二千人,老营家属都算上,三千出头。”

    杨承祖犹豫地看着李本深,“提督,要不要再派人去劝劝?”

    李本深瞪了杨承祖一眼,“我舅母就是一时想不通,她去东边躲躲也好。我把话放这,让我舅母清静几天,你们谁要是敢派兵追过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老张,你还有多少兵多少船?”李成栋从身后拔出佩刀,横在身前,他对邢夫人和高元爵都不感兴趣。李成栋现在只想杀了郑鸿逵。

    张天禄:“3000多兵,百来艘船。”

    李成栋狞笑道:“有船就好。”

    不止张天禄,李成栋从徐州一路撤到瓜洲,辎重家属走的是水路,他也有很多船。只是不比张天禄的战船,李成栋全是运河里的漕粮船。

    由于投降的晚,最后投降的几个人没赶上扬州攻城战。李成栋还赶了个扫尾,郭虎和胡国桢投降时扬州城都破了。建州主子公平的很,没有贡献就没有收获。扬州城破,前五天是八旗兵时间,后五天是李本深、杨承祖的时间。八旗是筛,李本深是篦。

    扬州士民损失极惨,这口超级大黑锅建州背一大半,南京背一小半。四月十四日,建州兵还没来,扬州士民就开始陆续南撤。江南明军没有条件分辨是逃军还是百姓,统统用炮打回。当时江面上有半数人想到上个月听到的屠城流言,乘船沿江北岸顺流而下向大海方向跑,半数人重新涌回扬州城。这些涌进城的百姓给史可法守城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现在,报应来了。江北的百姓没撤回来,很多船也留下了。八旗兵和绿旗兵在扬州一共搜罗到了大小江船二百余条。加上李成栋、张天禄等人原本就有的船,足够发起一次大规模登陆。

    李成栋站起身,右手挽了个刀花。“诸位兄弟,上次咱们没准备,在郑鸿逵手上吃了大亏。今天,咱们来试试郑鸿逵到底有多少斤两。”

    诸将面容一凛,要想在新朝继续吃香喝辣,就必须多立战功给新主子看。李本深、李成栋等人迅速投入改装炮船的工作中。建虏原本就有极多大炮,在扬州等地先后又缴获了很多明军的炮。多铎派炮兵在瓜洲渡设立阵地,轻重炮一百多门,金山寺距瓜洲渡口大约3公里,建州的重炮能覆盖接近一半的长江航道。

    多铎很大方,给这些新降之军配属了十几门红夷加农炮。李成栋挑选出一些坚固的桨船,在船头装上大炮,其他船装上佛朗机。从东起焦山门,西至仪征,30多里长的战线上与明军火力接触,试探虚实。

    …………

    江南,镇江府,甘露寺北固山顶,杨文骢大营。

    因为隔绝江北溃军南撤的功劳,杨文骢被火线提拔为佥都御史,巡抚镇、常二府兼督沿海诸军。郑鸿逵更夸张,直接封靖虏伯。杨

    文骢对此很不满意,巡抚头衔于事无补,建虏大兵压境,镇江需要的是援军。郑彩从对左逆的前线紧急撤回,让镇江的水面力量恢复到了300艘战船,近一万五千兵。陆军却太少,杨文骢的告急文书雪片一般飞向南京,可马士英觉得最能打的水师都调给镇江了,江防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杨文骢的面子还是要给,马士英从自己的亲军中给杨文骢调来600黔兵。南京现在也没多少兵,马锡的勇卫营不能动,浦口又不能不防。

    杨文骢拿到600人的增援,想起江北那些密密麻麻的河汊江湾,仰天长叹,尽人事知天命吧。

    一艘北岸建州军的炮艇逼近至距镇江城墙几百米的位置,一炮轰过去,击毁四个城垛。

    杨文骢大怒,找来郑鸿逵,“高仪,你为什么不派船去打?让建虏在江上如此嚣张。”

    郑鸿逵双手一摊,“中丞,这几日都没风,我的大舰动不了。”

    “你派舢板去打啊。”

    “试过了,建虏看到我的船出来调头就跑。追也追不上,还是让儿郎们省点力气,战阵上再用。”

    ……

    李本深放下望远镜,冷笑一声,“郑藩也不过尔尔。”

    转身离开江岸,走进建虏瓜洲大营。

    建虏瓜洲大营有四位主子,满洲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正黄旗三等公图赖和李永芳之子,汉军正蓝旗一等梅勒额真李率泰。

    李本深一个千儿扎下去,“各位主子,江南情势已打探清楚。”

    拜音图让李本深站起来,李本深已在扬州之战中证明了他的价值。满洲诸将对能打的降军将领通常是比较尊敬的。

    “你有什么章程?”

    “主子,我和诸将商议过了。这几天江风甚小,郑藩的大舰无力航行,正是我们渡江的大好时机。”李本深走到帐中悬挂的地图前,“瓜洲之西十五里,有七里港河口可通扬州。我们把渡船都集中在这,趁夜渡江。只要送几百骑上去,大事可定。”

    拜音图和阿山、图赖三人商议了一阵,觉得李本深的主意可行。

    马上就干。李本深、李成栋、张天禄、胡国桢诸部的船只经扬州集中到七里河。

    登陆准备全在内河中进行,明军如果不主动进行战斗接触,根本无法发现建州的动作。郑鸿逵、郑彩没有这个实力,如果黄蜚黄斌卿俱在镇江,建虏想隐蔽机动,难度会比较大。但黄蜚、黄斌卿如今都在采石矶,所以,建州的登陆准备工作很顺利。

    五月初八日夜,无风,大雾满江。

    李本深立即找到拜音图,“主子,就是今晚了,我们要马上过江。”

    拜音图有些犹豫,“李提督,我军尚未准备齐全,而且这么大的雾气,各部就算登上去也难以联络。”

    “主子,南军陆师柔弱。不管在哪里登陆,我们只要送上去几千人,长江则必破。”李本深猛地跪了下去,“我和帐下诸将愿打头阵。”

    拜音图亲手扶起李本深,“好,好!李提督报效朝廷的决心我知道了,定当如实禀报豫亲王主子。”

    李本深:“末将万死不辞!”

    ……

    李成栋从女人身上爬起来。

    复仇在望,战斗前的发泄更让他身心愉悦。这名年轻女子是扬州一位翰林公的女儿,若在平时,这种家庭的女子李成栋没有机会能一亲芳泽。

    见男人要出战了,女人连忙起身帮他披甲。李成栋左手从脑后牵过辫子,心底闪过一丝不安。戎马一生,异样的思绪被他压了下去,不就是换个发型吗,跟着新主子,如今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不止他一人,李成栋能从属下士兵的脸上看到,头发一剃,辫子一留,士卒们的战斗力仿佛猛增了一倍。复仇和辫子,真的有战斗力加成,军心可用。

    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身体,李成栋道,“在帐中乖乖等着,我杀光郑藩的海盗就回来。”

    披好铁甲,李成栋走入大营。

    选出来的精锐老兵,每人都在沉默地做着手中的事,没有人喧哗。

    拜音图做如下战斗布置:

    舟师分左右二翼,李率泰统左翼兵驻扎瓜洲,掩护瓜洲渡的炮兵阵地,若郑鸿逵的水师出来,以重炮和小舟夹击。降军中的原泗州副总兵李遇春和援剿总兵杨承祖配属李率泰。

    拜音图、阿山、图赖组成右翼兵在七里港河口登船。李本深、李成栋、胡国桢、张天禄配属右翼军。拜音图等满洲将官也没有躲在后面的意思。他们将亲统各佐领巴牙喇护军和巴牙喇前哨登船。

    拜音图立于江岸,看着降军们将200艘木筏推入长江,木筏上都点了灯火,顺江漂流。根据前几天的试探结果,刚好能飘到镇江。

    木筏飘出去后,拜音图下达出击命令。

    第一梯队张天禄首先出发,张镇均为步兵。

    第二梯队有大量的精锐骑兵。战马不愿从跳板走上船,只能用网兜吊起,转移运输船上。

    ……

    金山寺,杨羹卿被亲兵叫起。

    满江灯火,建虏强渡。

    “开炮开炮,快开炮。”

    焦山寨,杨文骢调令到。因为大雾的影响,建虏在西边成功登陆后,杨文骢才得知确切军报。现在他命令镇江府所有明军向甘露寺集结。

    郑鸿逵收起命令,“让战船出动。”

    郑彩一愣,“这么大雾,还没风,怎么打?”

    “没风也要打!”

    郑彩无奈,只能下去集结水师。

    郑鸿逵看着郑彩远去的背影,轻声对郑芝莞说:“控制一队小船,去运河。”

    “三哥?”

    郑鸿逵眼中精光一闪,“事若不济,我们不能犹豫。”

    郑芝莞大吃一惊,“长江不守了?”

    郑鸿逵拍了拍堂弟肩膀,“别忘了,福建才是我们的家……”

    郑藩水师点起无数灯火出战,消失在大雾中,很多船飘到靠近北岸的航道。

    建虏按火光覆盖性炮击,直到炮身温度过高。

    杨承祖一甩辫子,大笑着上船,拉上李遇春,“老李,咱们上,把海寇杀光。”

    杨承祖要复仇,他不怕冒险。李遇春率领家丁,连夺数艘郑藩大舰。

    混战中,辫子兵的战斗力让郑彩信心动摇了,他冷哼一声,“撤,不打了。”

    郑藩水师纷纷逃回南岸,丢下战船。李率泰立即跟进,建虏左翼第三梯队于黎明成功登陆。杨承祖身先士卒,攻下焦山寨,杀光留守城寨的千余郑军。

    甘露寺,北固山顶,最后的明军在此列阵。

    天色大亮,雾气消散。震天的马蹄声传来,杨文骢仰天长叹。

    ……

    郑鸿逵三处大营被张天禄攻破,率先撤离战线,放弃了所有的大江船,沿运河向吴江县方向逃跑。大部分都被李成栋等人追上砍死,只剩残兵败将数千。

    都督同知蒋云台阵前倒戈。杨文骢只剩下500贵州兵。

    孙临抱住杨文骢,“事已不可为,中丞赶紧走。”

    杨文骢脸色惨白,“现在能去哪里,向西去南京的路上都是奴骑。”

    “苏州关还有二十万多两关银,我们得赶紧去控制这笔银子。只要有钱,到哪里都能东山再起。”

    “你我的家人都在南京,他们怎么办?”

    “首辅一定会安排好的。”

    杨文骢和孙临很后悔没有把家人带在身边,现在只能指望马士英了。

    五月初九,镇江府沦陷。

    金山寺。

    菲尔霍夫被眼前的惨剧震惊了。长江天险,明军水师上万,居然被鞑靼人一击攻破,而且是那么游刃有余。

    金士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长江两岸,到处是郑藩水兵的尸体,金山和焦山附近,几百艘大战船被建虏或俘或焚,残骸在岸边熊熊燃烧。

    菲尔霍夫现在觉得自己必须弄明白一个问题,“两位指挥使先生,你们打算怎么办?向鞑靼人投降吗?”

    金士英咬着牙,“宁死不降。”

    杨羹卿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哆嗦,但他还是说道,“我要和建虏打到最后一刻。”

    有决心的军人总是让人欣赏的,菲尔霍夫笑道,“两位不要那么悲观。我们脚下是一座位于岩石岛屿的坚固城堡,弹药、粮食充足。鞑靼人攻不上来的。”

    “难道我们还有希望?”杨羹卿有些不信,他们处在建虏的重重包围之下。

    菲尔霍夫自信地道:“我们还有长江分舰队,事情并不绝望。”

    杨羹卿很光棍,知道自己应付不来这种事。“金指挥,我把兵都给你,你来指挥。”

    金士英摇摇头,“我不熟悉这种西式城堡。”

    菲尔霍夫见两人都把目光看向了自己,摘下军帽,深施一礼,“我很荣幸。”

    “二位,现在我需要你们出去,对你们的士兵说我们有希望,一定能安全撤走。”菲尔霍夫道。

    首先,要激励起外面那些士兵的士气。

    金山寺现在有菲尔霍夫的300多人,金士英的200人,杨羹卿的300多人。

    原本金士英的士兵要更多,但跟着第一波移民返航了不少人。而杨羹卿原本只有200,杨文骢拿到增援后又给他补了100兵。金山城的守军现在就是这900人,兵力尚可。

    城中的加农炮有6门,2门属于金城,4门属于明军。菲尔霍夫先把加农炮都调到南岸。

    长江南岸已经超过北岸,成为最危险的方向。金山城居高临下,距南岸近500米,这意味着鞑靼人的轻炮失去大部分作用。至于那些重炮,鞑靼人把他们运过江南再布置炮兵阵地,还要点时间。即便鞑靼人把重炮运了过来,这座城堡防炮能力也很强,鞑靼人必须投入步兵登陆。

    ……

    守序一路快行,这几天闷热微风,倒是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长江航道弯曲,水流本身速度很快,守序不需要江风乱流来添乱。

    五月八日的大雾让梅尔维尔号在采石矶耽搁了一夜,守序找到黄蜚,说起自己后面的还有只船队可能会到采石矶,拜托他到时照顾一二。

    九日晨,守序找到早前抵达采石矶的黄斌卿。

    “明辅兄能否借我三百兵?”

    “国主所为何事?”

    守序道:“我想去南京下游看一看,你知道我在金山堡有陆军。”

    缺乏小船保护,梅尔维尔号进入战场可能会有危险,守序这是找黄斌卿借点小船。

    黄斌卿道:“好,我也想看看镇江那边怎么样了。”

    采石的明军已确认扬州失守,奴骑临江,和镇江的郑藩水师发生交火。但兄弟们都知道南京的战报是扯淡,具体打成什么样肯定不是战报里写的那样。镇江关系到上游水师的后路,黄斌卿心也是虚的,让自己的人去摸摸情况更踏实一些。

    黄斌卿把长子黄世爵叫来,“你带300兵,挑十艘船,跟着国主走。记得听国主指挥。”

    注:看了二十多年中外战史,我尽力还原满清渡江战役。关键就在郑鸿逵到底是走海路撤的,还是走运河撤的。我考证了很久,因为这涉及到对建虏渡江之战的理解。大部分材料,在这个问题上都没给于足够的重视,都觉得郑鸿逵应该是从长江走海路撤的。虽然郑鸿逵后来确定去了浙江,但也可以走海路去杭州?

    大家都知道中国史书对战争的记载有多简略。即便是报功的奏疏,也经常会时间错乱,以突出将领本身的功劳。

    如果郑鸿逵的水师能正常出动,他哪怕打输也会走长江撤。但根据《吴江县志》,卷五十八,“鸿逵自镇江班师入浙经溪。”结合其他材料,可以确认郑鸿逵走陆路撤走。由此倒推,建虏渡江时,郑藩水师一定不是正常状态。《南明史.杨文骢传》显示当然大雾弥江,导致的结果应该就是郑藩水师的战斗力发挥不出来。

    其他注见本章说。

第23章 女人都归我吧

    奔流的江水带走士兵的尸体,燃烧的船只残骸仅剩下漆黑的一团,远处的镇江城犹有烟柱升起,各色建州旗幡在两岸迎风招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滚滚而逝的长江再一次见证了王朝更迭,江山易主。

    梅尔维尔号桅顶,长旒旗被江风扯动,向西飘荡。长江下游地区,夏季多东风和东南风,越靠近海岸越明显。梅尔维尔号没有停靠南京,一路顺流而下,66海里的航程,一个白天即到金山寺。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金山寺塔尖的琉璃瓦上,闪闪发光,本杜陆军旗在金山堡迎风招展。

    梅尔维尔号艉楼,大副乔纳森.海斯平静地道,“阁下,金山堡还在我们手中。”

    守序放下望远镜,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鸣炮,向陆军致敬。”

    9响礼炮过后,金山堡迅即回礼。硝烟被江风吹散,在明军水师战船的牵引下,梅尔维尔号在江中心调头,测量水深,升起风帆,在船锚的帮助下顶住江流。

    夜幕降临。

    守序:“乔纳森,派人联络金山堡,告诉菲尔霍夫,舰队还在后面。请他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会来接他们走。”

    乔纳森.海斯:“阁下,我亲自去。”

    见乔纳森还是当年那个捕鲸队长的作风,守序道:“小心些。”

    乔纳森让水兵放下两艘长艇,没有张帆,顺流飘向金山岛北岸。

    梅尔维尔号上,所有水兵分成两班在船上警戒,剩下的舢板也被派了出去,稍稍提供远程预警。

    黄世爵在确认镇江失守的第一时间就派了两艘快船返航向黄斌卿报告。剩下的明军战船显得有些紧张,张开风帆,伸出划桨,慢速游弋在梅尔维尔号周围。

    午夜,乔纳森回到舰上,回来的路上是顺风逆流,为了赶路乔纳森也参与了划桨,此时显得有些疲惫。

    守序把酒杯递过去,“城中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不好,”乔纳森一口把酒灌进肚子,皱着眉道,“城中今天没有伤亡。”

    “中**队的情绪呢?”

    “阁下,菲尔霍夫说其中一部中**队是我们的老朋友,对我们的海上实力充满信心。另一部虽然刚认识的时间不久,但都是那个年轻指挥使的家乡子弟,比较可靠。”

    看来情况尚可,守序问:“菲尔霍夫有没有说能守几天?”

    “阁下,他说鞑靼人得用尸体从南岸铺座桥过来才能攻上金山堡。”

    守序心中的打算是想让菲尔霍夫在金山堡守上十天至二十天,方便他进行一些扫尾工作。以建州军攻击棱堡的能力,这个要求并不高,不过还是要亲眼确认了才放心。

    乔纳森显得颇为得意,“提督,我给菲尔霍夫带去了四桶烈酒,他说现在这比四门大炮都管用。”

    “好了,乔纳森。回去后,我还你八桶酒。”守序抿住嘴角的笑意,“现在让我们起锚,出发吧。”

    月光清亮,梅尔维尔号张开大部分风帆,回程是顺风逆水。为了增加航速,尽快脱离战场水域,守序请黄世爵派出了两艘战船和梅尔维尔号的长艇一起牵引拖带梅尔维尔号上行。天色大亮过了仪征江面,才改为自主航行。

    清劲的东北风,短短30海里的航程,40多个小时才到,此时已是五月十二日夜。

    南京城现在有些混乱,弘光帝和马士英在十日晚连夜离开南京,在溧水境内遭遇地主武装袭击,混乱中马士英次子马鸾率8000勇卫营士兵护送弘光天子向西。马士英率领最后剩下的5,600贵州兵奔向杭州。杨文骢的大宅与马士英相邻,杨家的家属也一并被带走了。

    南京城的黔兵原本还有1200多人,马士英只带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或是逃散,或是滞留在南京城内。得知皇帝和首辅逃跑,愤怒的南京百姓围住城内的黔兵,正与其战斗。部分百姓冲进监狱,救出假太子,在武英殿登基,改年号为崇祯十八年。

    仅就军事角度而言,南京已是一座空城。残余的百余黔兵被百姓追杀,忻城伯赵之龙控制了城内的衙役和部分官署护兵,关闭大部分城门,等待建虏接收南京。

    守序和黄世爵将大舰停泊在龙湾,留下100余名士兵守卫。带着6艘大舢板和搜集到的几十艘民船,驶入秦淮河。2艘长艇,4艘明军战船都放倒了桅杆。士兵荷枪实弹,黑洞洞的佛朗机炮口指向两岸,船户们也被迫划桨跟上。

    对着水西门城上轰了几炮,守门的衙役杂兵一哄而散。南京城墙高十四米,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抛上抓钩,十几个身手最好的两军士兵爬上城墙,打开水西门。80名士兵立即抬着6门佛朗机炮登上城楼,架炮设下防御,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守序直接让士兵把城门炸塌了。

    守序带了70人,黄世爵带了140人进城。城中的混乱是显而易见的,百姓放火焚烧马士英、杨文骢等人的住宅,有暴徒乘火打劫,到处都有火焰升起。烟花秦淮再也不见踪迹。

    赵之龙稳稳守在南京守备勋臣衙门,连皇宫都不去管,让给了伪太子王之明。

    守序对黄世爵说:“小黄将军,看样子我们可以发一笔小财了。”

    黄世爵有些郁闷,“是,国主,我现在只恨带的兵太少了。”

    南京城的财富显然不是以前战斗过的那些城市可比。

    “少不要紧,我们有炮。”守序拍了拍船头的佛朗机回旋炮。“不要分散人力,我们只取那些高价值的目标。”

    黄世爵显得有些紧张,“国主莫非要去皇宫?”

    “去什么皇宫,天子穷的死。”守序铺开地图,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当然是去公侯戚畹!魏国公徐周爵、保国公朱国弼……隆平候张拱日、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项城伯韦应俊……”

    除了还在前线的诚意伯刘孔昭家不碰,其他勋贵有一个算一个,一共17位勋贵府邸,大明朝最腐朽最堕落也是最有钱的一个群体。

    黄世爵脸上的汗都下来了,“咱们人好像不够。”

    “不着急,慢慢来。”守序道,“我先去办个事,小黄将军请稍待。”

    船绕过大功坊,很快就到了贡院。守序下船,带着一队兵冲进旧院。帮闲、卖花郎等依附旧院生存的人已消失不见,一个月前还柔情似水的风流场,如今已是一片萧索。

    守序找到宋惠湘的院子,林出勇见是守序,收回战刀,鞠躬道,“主公,我完成了你的嘱托。”

    “辛苦了,多谢。”

    ……

    伊人挑起珠帘,一袭淡雅的素衣,款款立于长廊之下。

    宋惠湘用颤抖的右手拿出守序的配枪,“这把火铳,可以还你了……”

    守序觉得心头有一根弦被拨动了,将女人打横抱起,“以后你再不用带枪了。”

    宋惠湘闭上了眼睛。守序低下头,“你还有什么朋友,我带她们一起走。”

    “甘师傅在前院,雪衣和蕊芳在隔壁,院中的侍女有很多人也无家可回……”

    “出勇,交给你了。”

    “还有我的筝……”

    “不要了,我给你做架更好的。”

    ……

    甘惟简、李雪衣、葛蕊芳、赵雪华、顿少文,及侍女百十人被带上船,由梅尔维尔号水兵看管。黄世爵笑了笑,嘱咐手下不要掺合。

    时间仓促,出勇在带她们出来时用了些强,姑娘们都只来得及带上金银细软和几幅珍贵字画。寻常用物,都来不及携带。赵雪华等没见过守序的,以为被匪兵掳掠,定当不幸,正自哀怜。却见李雪衣一幅不在意的样子,稍稍心安。

    黄世爵见守序的事情办完,笑着问:“国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小黄将军介不介意我借你父亲的名号一用?”守序道。

    因为击退了左良玉匪兵,黄斌卿和黄得功被南京士民传为二飞将,名气很响。

    “国主怎么说?”

    “继续向前走就是皇宫,南京士民现在倾向于立那个伪太子。我们经过皇宫的时候,让士兵们大喊,芜湖黄大帅派兵来保太子登基了。”

    黄世爵的汗都快出来了,他根本没想过要掺合废立,“这,这怕不好吧。”

    “当然不是真立,但我们这么喊,可以消除南京士民对我们的敌意,减少一些麻烦。”

    “这这……”

    守序在黄世爵肩膀上拍了拍,“小黄将军,想想前面那些银子。如果南京百姓袭击我们,只要耽误一小会,我们就可能损失惨重。”

    黄世爵很是挣扎,直到船队航行到皇宫门前,显然还是白银的威力更大,他接受了守序建议,升起父亲的旗帜,向皇宫附近的乱民表示友善。

    黄斌卿是在前线奋战的好汉,过往也没有劫掠的劣迹,名声很好。靠着他的旗号,船队一路向前,没有遇到麻烦。

    戚畹在夫子庙附近,武装到牙齿的180士兵扛着2门佛朗机回旋炮登陆,堵住两头大路。从魏国公府开始,一家一家,破门而入。一些暴徒也试图趁火打劫,因为士兵人数不足,黄世爵没有制止,与最早抵达的城狐社鼠谈妥分成,一起发财。剩下的人,全部用佛朗机炮赶跑。

    公侯府邸自然会有些护卫,这足以保障他们在乱民中的安全。但在前线下来的士兵面前,这点武力根本不够看,到处是明晃晃的胸甲和青铜护心镜,武器的刃尖泛着寒光。有觉得自己武艺好,想展示一下的护卫,瞬间就被鸟铳和火绳枪打倒。

    大明朝开国勋臣的府邸,就这样沦陷了。这些腐朽的勋贵以为投降建虏就能保住财产,他们打错了算盘。多尔衮在刚接受他们投降时,确实保留了明朝勋贵的财产。但到明年,建虏就会用“钦产”的名义把明朝勋贵的财产全部没收。

    在原本的章程里,会给勋贵们留下2成的财产,和他们个人购置的田宅,但在实际操作中,很显然,抄家的士兵哪有那么多心情区分,基本都是全部抄完分钱。守序不拿走,明年这些东西都会被多尔衮拿走。像魏国公的亲弟弟,明年甚至会沦落到给人替杖刑以谋生的境地。

    ……

    精美的瓷器碎了一地,丝绸在士兵脚下践踏。绫罗绸缎此时已不在是士兵眼中的目标,白银、黄金、古玩珍宝和女人,一堆堆的打包带上船。黄世爵的兵怕麻烦,女人们都被捆了起来,衣冠不整,头发披散。

    守序向隔壁民船的船老大甩过去一个小银锭,“告诉你的同伴们,好好给我们划船,出城了人人都有银子拿。”

    宋惠湘拉了拉守序的衣袖,指着两个从保国公朱国弼府中押出来的女子,“那是寇白门和王节……”

    “你认识?”,守序看过去,叫寇白门的女子短衣劲装,倒是挺有精神。

    “恩。白门自号女侠,向来如此打扮。”

    守序笑了笑,“不用担心,先委屈她们一阵,出了城会解开绳子的。”

    女人抬起头,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守序,“如果没有你,我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局?”

    牵起惠湘的手,守序没有回答。

    劫掠持续了一天多,直到十三日凌晨。这些勋贵实在太有钱了,寇白门一个保国公的小妾,私人积蓄就有二千两白银。整个戚畹抄下来,黄金12000两,白银32万两,珍宝貂皮都不算了。就这还是没抄完的。时间不够,为了避免麻烦,守备勋臣赵之龙的府邸也没碰。

    黄世爵都看傻了,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发财了,发财了……”

    抢劫让他的官兵很亢奋,一天多下来都不觉得累。

    看到船上堆积的财富,守序顿觉神清气爽。东亚海面的贵金属比美洲少多了,当年在加勒比海,抢个几万比索那都不叫事。在东亚抢不到大钱,这让守序一度挺郁闷的,今天总算稍有缓解。

    女人也很贵。以在勋贵戚畹得到这些女子的颜值水平,放到北京人市,批发价都要上百两。建虏入寇以后,北京的人市很快就畸形膨胀。建虏把在中国各地掳获的女子拉到市场上卖,这些女子的学名叫“满妇”,其实就是侍妾和婢女。很多家中的八旗大妇,把这些分给士兵的女子租到妓寮,征其夜合之资,即每日抽取佣金。八大胡同因此生意也十分兴隆。

    守序推了推犹处梦中的黄元爵,“小黄将军,该走了。”

    “恩,啊,好的。”

    “小黄将军,你看这些财产我们该怎么分?”

    黄元爵估计没想过这问题,一时语塞。

    守序道:“这样吧,金银咱们一家一半,珍宝皮草古董这些我都不要了,女人都归我,你看如何?”

说说史可法。

    ?本章说里有书友好奇我为啥对史可法有好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实不是好感,除了岳飞和拿皇,很少有历史人物让我产生感情上的波动。

    只谈史实。(觉得太长的可以直接看结论。)

    史可法残疏:“陈潜夫所报,清豫王自孟县渡河,约五六千骑,步卒尚在单、怀,欲往潼关,皆李际遇接引,长驱而来,刻日可至。据此,李际遇降附确然矣。况攻邳之日,未还济宁,岂一刻忘江北哉?请命高杰提兵两万,与张缙彦抵开洛,据虎牢,刘良佐贴防邳、宿。

    再来:北兵自孟县渡河,大学士史可法奏,我于所隔者一河尔,处处可渡。我处处宜守,河长二千里,非各镇军马齐力捍御,不能固也。故兴平伯高杰欲自赴开、洛,而以靖南侯、广昌伯之兵马守邳、徐,久之,之乘暇必在开、洛,无如各镇之不应?今已渡河,则长驱直入,刻日而至。御之河以南,较御之河以北,其难百倍矣。

    四个括号里面是后来被挖去的字,想来不过是“奴夷虏鞑胡”等字。

    奏疏大约是崇祯十七年十二月,高杰出兵前。我在小说里面18章里写了多铎进军路线,史可法很准确的,提前三个月预判多铎主力进军路线是虎牢关,瞎蒙也好怎么也好,史可法的判断是对的。

    打不打得过是个问题,但要说史可法北伐是为了打李自成,那纯粹是顾诚在《南明史》里胡说造成的恶果。

    高杰在甲申十月十四日率军北上,十一月十三日到徐州,高杰去干吗了?清军的记录老实的很。

    清沛县知县胡谦光奏报,“……有马千骑,步兵无数,今在沛城之下及四门困围,水泄不通……系至急至危。”

    清河道总督杨方兴:“该职看得,丰沛逼近河干,高刘兵马不时窥伺,今且称兵犯顺矣。”

    杨方兴向豪格求援,“除职一面分兵救援外,窃念高刘二逆,逼处徐淮,诡某叵测,或发兵南下,或设兵防守,事在燃眉。”

    顾诚在这里喷史可法,无非是高杰忽悠豪格那封信。信太长不打字了。

    高杰很清楚豪格手下有七千兵。在与豪格通信的同时,高杰在干吗呢?“杰皆不听,身先士卒,沿河筑墙,专力备御“。

    高杰约豪格同去河南,豪格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脑子可比顾诚清楚多了,有人一边打你,一边说我和你是朋友,谁信?

    以上不看没关系,看结论也行。最听史可法指挥的一只部队,在甲申十一月就与清军进入了战斗状态,自此开始他一直在与清军作战,直到殉国,从未与李自成战斗。

    ?

第24章 南京造船基地

    黄元爵与守序商量一阵,消除了在战利品分配上的些微分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船队一路回航,路上有些想抢人的散兵游勇,被回旋炮轰成筛子。

    接上守门的士兵,回到龙江湾。

    金银装上战舰,梅尔维尔号增加了十吨载重,吃水线略微有些下沉。

    守序把司令舱让出来给女人们住,见李雪衣和葛蕊芳很惊讶,守序笑了笑道,“有些小,但这是舰队最安全的船舱,委屈你们挤几天。”

    李雪衣等人从未上过红夷夹板船,都很好奇,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参观的时候,就跟着宋惠湘住了下来。其实司令舱不是安全,而是有单独的卫生间。

    守序收拾了文件和个人用品,在军官舱找了张吊床。下午,全体休息,缓解劫掠的疲惫。

    晚餐时间,黄元爵找到守序,提出返航采石矶。守序问他,“小黄将军,镇江失守,南京也要沦陷了。你觉得你父亲接下来会去哪里?”

    黄元爵很肯定地说道,“舟山,我们会先回家。”

    守序点点头,“我们都是海上跑的,小黄将军应该知道海上什么最关键。”

    “当然是船了。”

    守序道:“小黄将军,你看,龙湾里停泊的大江船,除了安置那些女人,我们还能剩下一些舱位。”

    黄元爵瞪大了眼睛,“国主的意思是。”

    “咱们抢了船场,带走那些船匠。”

    黄元爵:“……”

    长江作战失败有一定偶然因素,相比建州,明军现有的战船还是很强大,海上暂时建州是无力的。但明军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随着江南失守,地盘丢失,将来获得战船补充会越来越难。现在拿着银子在浙江福建广东可以买到船,可一旦这些地方再失守,形势就会逆转。明军的水师慢慢会成为一次性军队,越打越弱,而建虏则有了无限补充能力,迟早会在海面上获得优势。

    黄元爵瞪大了眼睛,守序越说越害怕。

    “小黄将军,我们实力有限,现在很难改变大势,但我们可以慢慢积累实力,也许有一天,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小黄牙关一咬,“国主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守序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守序说的龙江船场其实是个代称,南京是中国最大的官方造船基地。包括了南京工部下属的龙江船场,南京兵部下属的马船场、新江口快船场。离守序最近的是龙江船场,是其中最大最出名,设施最完善的造船场。

    南京造船基地主要产品是快船、马船和遮洋船,均为沙船制,后来因为清江船场产能不足,南京也打造了一些漕粮船。主要产品中,遮洋船是海船。郑和下西洋被叫停后,南京并没有像一些负面宣传的那样停造海船。

    正统年间,朝廷曾让南京造船基地一次打造350艘遮洋船海运粮食。嘉靖年间,兵部下属新江口造船场承接了一次最高端的建造任务。仿造葡萄牙桨帆战舰,打造四艘7丈5尺长,1丈6尺宽的蜈蚣船,每艘战舰装大小佛朗机12门。

    南京造船基地现有设施能打造600料马船,400料战座船、战巡船、100料漕船以及黄元爵和守序进南京城打劫用的轻浅便利船。

    因为经费不足,龙江船场在万历后一度衰落的很厉害。甲申后,马士英从江南各地征集了很多船匠,部分恢复了南京的产能,给沿江水师打造修补战船。

    守序和黄元爵手捧酒杯站在南京地图前,“小黄将军,从下关至新江口,沿路有四座船厂,我从东向西,你从西向东,咱们把它全端了。”

    南京造船基地实在太大了,就这几百兵肯定不够扫荡干净,但好好计划一番,也能带走其中精华部分。

    黄元爵问道:“带不走的怎么办?”

    抿下一口金黄的酒液,守序面带微笑,“烧”。

    黄元爵只觉浑身打了个冷战。

    原本守序让舰队做了炮击龙江船场的计划,可现在既然没有守军来阻止,那何必还要炮击,用火烧多干脆。

    黄元爵带兵划向上游,守序最大程度集中人手,凑出100人。乘坐舢板和小艇一路上行,砸开龙江船场大门。

    船坞内,有两艘正在修理的400料战巡船。守序让人检查战船的情况,快修完了,只剩下些扫尾工作。

    中国古代造船用的料,和船本身的吨位并没有直接关系。料并不是重量或者船的容积,而是造船所需用的木料。同样的400料,平底沙船的排水量就比福船广船大。为了抵御外洋波浪,福船广船必须使用更多木料。

    南京城内的混乱也波及到了龙湾镇,有些腿脚快的船匠,尤其是外地船匠很多都跑了,剩下的是本地船匠。

    水兵用刀剑逼迫工匠连夜修船,守序走进龙江船厂的衙署,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龙江船场占地面积非常大,士兵在船厂附近捕获船匠、铁匠共400余户,近2000人。龙湾作为重要的江港,民间船户也不少。直至十四日夜,两艘战巡船被拖出船坞。梅尔维尔号只保留了60人进行必要的操船,其他人都分配到8艘战利船上,押运俘虏和驾船的船户。一边是刀剑,一边是白银,守序答应给俘虏在海外分地,全家人都在一起的船户和工匠们没有选择反抗。除了运人,船厂内打包好的桐油、缆绳和船灰能带的也尽量带走。

    守序拿到最大的龙江船厂,黄元爵得到新江口和马船场两座军工场,双方对此都比较满意。

    五月十四日夜南京大雨,无法纵火。

    与此同时,城内,钱宅。

    兵科右给事中吴适求见礼部尚书钱谦益,闭门不纳。

    雨水淋湿了吴适的发梢,绝望爬上他的脸庞。他已得知南京文武准备投降,特来询问钱谦益的态度。

    麻木地迈步,吴适打算离开南京。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给事中请稍待。”

    吴适转身,见钱宅的管家走过来,递上一张纸条,“宜速往浙中择主拥戴,以图兴复。”

    吴适心头一喜,至少,钱谦益不是真要降。

    钱宅内院,柳如叹息一声,“牧斋,你为什么不见他?”

    钱谦益没有抬头,继续书写自己的诗作,“不见,对我们都好。”

    柳如是不甘心,“牧斋,南京真要降?”

    “奴骑今日临城,勋臣赵之龙派人城而出,已经谈好了。”

    柳如是拉起钱谦益的手,“我们回常熟吧,离开南京。”

    “我要是弃官,谁还能保护江浙的士子们?”钱谦益哀怜地抚着妻子,“就是苦了你。建奴一定会征调我去北京,你只能独自一人待在常熟。”

    钱谦益作为南京地位最高的文官之一,参与了赵之龙投降的决策。但与其他人想的不一样,以钱谦益的名望,建虏给的官位不会低,有利于钱谦益在幕后组织抵抗运动。有些人注定要拿刀上战场,有些人活下来,在后方斗争更有利。

    柳如是轻抚自己的戎服。去年戎服控马,插装雉尾,骑入南京的场景犹在眼前。柳如是爱好戎装骑马,英武潇洒。老钱性子有些迟疑儒弱,很多人都奇怪这俩怎么会合拍。却只有柳如是了解,老钱内心决定了的事,他甘冒生命危险。

    五月十五日,南京,洪武门大开。

    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领衔,魏国公徐周爵以下等所有在京勋贵,并大学士王铎、礼部尚书钱谦益等三十余位文武官员,伏跪道旁。

    镶白旗旗主多铎骑乘关外健马,头戴高耸的盔枪避雷针,一身精致的棉甲,在巴牙喇纛章京护卫下,昂首踏进南京城。

    就在短短的不久前,南京诸臣的奏疏和交谈中,这位旗主王爷还是奴鞑虏胡,如今则是手操降臣生死权柄的征服者。

    赵之龙跪地行四拜大礼,多铎十分满意。多尔衮征服了北京,多铎征服南京,他觉得不比哥哥差多少了。

    多铎正准备开口封赵之龙公爵,却发现冲天的黑烟在城西升起。

    赵之龙脸色发白,“船场……”

    多铎很快搞明白出了什么事,赵之龙的公爵封当场泡汤。

    建虏对南方水师十分感兴趣,在多尔衮给多铎的命令里,要求保留南明降军的骑兵和精锐步兵,裁汰掉大部分没用的人。但水师,丝毫没有提裁撤,多尔衮命多铎看好水师,交原官操练如故。

    此时交那么大个船场出事了,一股火苗从多铎的心头泛起。

    “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王爷,奴才叫李乔。”

    多铎两步走过去,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李乔,抽出马鞭劈头盖脸打过去。

    “本王要剃的是兵,没说要剃民。你是文官,谁让你剃头的,谁让你剃头的!”

    狂抽了李乔一顿,多铎感到身心舒畅了不少,临走前啐了一口,“无耻奴才。”

    建虏南下,初始是让天下臣民照旧束发,只剃兵不剃民。

    降官们噤若寒蝉。钱谦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位建州小王子,有时性子还挺直率。

    下关江面,梅尔维尔号在距离仪凤门外600米的江面处锚定。

    “射击。”

    梅尔维尔号瞄准城楼,火力全开。人手不够,射速较慢,不过这没什么关系。

    守序笑容有些狰狞,“让我们用炮弹欢迎多铎进城。”

    隆隆炮声中,从龙江关至新江口,城墙下燃起冲天大火。江湾镇的居民,流离失所。

    宋惠湘凝视守序,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注:钱谦益坚持抗清直到病死。满清对此应有所察觉,在江南钱谦益是重点盯防对象。老钱威望高,门生故旧多,贡献还是挺大的。

第25章 长江突围

    金山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数枚炮弹命中城堡,地标建筑金山塔外层的砖瓦有些已经被击毁。

    大部分士兵在工事里休息,外面只保留了一些望哨。

    半小时后,建虏再次登陆。金山堡再次火力全开,就像一座喷发的火山。金山塔居高临下,发挥火力更是得心应手。

    菲尔霍夫发出阵阵冷笑,棱堡加石塔的立体火力下,鞑靼人和效忠鞑靼人的中国人这是在送死,能打下来见鬼了。

    一个白天过去,金山寺打退三次鞑靼人进攻,最后一次毫无力气。

    长江南岸,胡国桢脸色惨白,“老郭,再这么打下去,咱们的老本都要赔进去了。”

    郭虎也是被吓得不轻,“要不明天咱们意思意思算了。”

    多罗贝勒博洛带着骑兵和一百多门火炮沿运河向南追击镇江撤退的明军,胡国桢和郭虎两人攻打金山堡就没得到多少炮支援。与富庶的常州、苏州、杭州比起来,金山这座小小的岩石岛屿不值一提。

    ……

    芜湖,采石矶,黄蜚座舰。

    气氛如死一般压抑。守序有些不自在,给明将们发了圈烟,缓和下情绪。

    黄蜚朗声道,“芜湖大营如今仍然有水陆大军十余万,我等奉天子讨逆,未尝不可一搏。”

    守序与黄斌卿交换眼神,心有戚戚,黄蜚这话只能哄鬼了。

    黄斌卿道:“文麓兄,我听说天子有幸浙之意,朱阁部和方国安已经先走,去开道了。”

    黄蜚尤自强硬道:“去浙江只是以防万一之举,天子在黄得功军中,我们要与建虏决战。”

    守序轻声询问旁边的明将,“建虏来了多少人?”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觉华岛总兵向明时答道:“黄得功的人说是建虏贝勒尼堪、固山阿山、图赖等人带队,有万余骑,打头阵的是刘良佐和张天禄两个叛逆。”

    守序眨眨眼,以他对明军战斗力的观感,一万八旗兵,黄得功就应付不了,何况还有刘良佐和张天禄。

    芜湖的明军数量是很多,可大部分都不中用。方国安这种货色已经算其中战斗力尚可的了,像牟文绶、杜弘域、马鸾、卜从善这些京营兵,只会打劫老百姓,拉上战场战斗力不到5。

    陆军只能指望黄得功,而水师上陆和建州硬刚的结果,前不久郑鸿逵刚刚示范了一次。

    整场军议,黄蜚在那晓以忠义,试图统一诸将的思想。至于具体的作战部署,什么也没讨论出来。守序不清楚登辽水师诸将怎么想,但他看得出来,黄斌卿有不同的主意。

    散会后,守序去了黄斌卿的座舰,这是一艘10丈三桅大福船,排水量有200吨,官厅宽敞舒适。

    黄斌卿原有5500官兵。几次战斗后,因为各种原因有所损失,还剩30多艘大船和30多艘轻浅快船。

    黄斌卿给守序沏上茶,“刚才黄文麓所说,国主怎么看?”

    守序叹气道,“芜湖以往靠南京补给粮饷,现在南京丢了,且不说浙江无兵防御,便是浙江能守住,他们也无法通过浙直二省间的山地送来补给。这里就是个死地。”

    “对,”黄斌卿一拍大腿,“大军屯在芜湖,时间一长哪怕建州不来也会自行散乱。朱大典就应该坚决要求天子和大军去浙江。在池太间留一部兵,背靠山区扎营足矣。全挤在这长江边,恐有大祸事。”

    守序哼了一声,“黄得功打了一辈子仗,他还看不出来这个结果吗,我觉得他是想尽最后一把力,实在不行战死拉倒。”

    黄斌卿重重放下茶杯,“不行,我是水师,不能陪着他送死。建虏已过长江,我的海船已无用处,我得先走。”

    “明辅兄,你打算怎么走?”

    黄斌卿咬着牙道,“集结全部战船,冲过焦山门。”

    守序点点头,只要天气好,黄斌卿那么多大战船应该能冲过去,只是路上可能会蒙受一些损失。

    守序放下茶杯,“我托世爵带的建议,明辅兄考虑的怎么样了?”

    黄斌卿一愣,“你是说合股成立银行的事?”

    南洋银行如今在海商圈子里是无人不知的存在,作为舟山的实际控制人,黄斌卿也有所了解。

    守序打算利用在南京掳获的白银作为资本金,设立台湾开发银行。守序初步算了一下,在南京缴获的金银除了支付这次出兵的军费和给台北补窟窿,大概还能剩下10万两,作为银行资本金有些不足用,还是要招商募股。他找上门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一起打劫南京的黄斌卿。

    黄斌卿在南京得到了近20万两白银,以每个士兵一年军饷20两白银计,即便不考虑粮食和战斗消耗,这笔钱也只够一万军队一年之用。

    弘光朝廷勉强能维持南方统治,像黄斌卿这样的官军打个折扣还能拿到大部分军饷。可往后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守序替黄斌卿盘算了他自己的收入,这很简单。舟山每年能收取一万多两渔税,从南北商船那里能收到数万过路费。再加上舟山本岛有些农业,黄斌卿养四五千兵还是可以办到的,但再多就不行了。

    四五千兵大体足够舟山自保,进取却不足。即便他把20万两白银全投进军队里,让兵力翻倍扛两三年。一万军队,其实也办不成什么事,而且这是坐吃山空。

    舟山地面狭小,毫无纵深。而金城坐拥西洋航线,南洋本土更是远离战场。黄斌卿入股银行,整个台北行政长官区发展获得的收益都能分享。

    如果是后世清末,守序这个建议,黄斌卿估计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各地军阀,满清遗老都把钱放在英美银行。可现在,守序也知道黄斌卿担心台北会不会把银子给吞了。他只能尽力做说服工作。

    “明辅兄,你知道南洋银行的信誉一向不错,开门做生意,大家一起发财。南洋银行暂时锁定了普通股,只发行优先股。优先股东只能列席股东会,没有投票权。这次新成立的台湾开发银行可是难得的良机。”

    黄斌卿在官厅中来回踱步,“国主希望我出多少?”

    “太少没意义。”守序到,“5万两10万两,明辅兄可随意。”

    黄斌卿摇摇头,“兹事体大,委实难定。我对银行也只是有所耳闻,并不了解。国主能否容我考虑考虑?”

    守序有些失望,勉强笑道,“是了,我临时想起来的主意。银行的章程也没有做好,倒让明辅兄为难了。”

    “不不,我不是拒绝你。如今战事紧急,黄某无暇考虑其他事,若有机会,请国主来舟山做客,我们到时细谈。”

    好吧,守序暂时放弃了,“舟山我肯定会去,到时再叨扰明辅兄。”

    黄斌卿道:“我明天就启航回舟山,国主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守序摇头道:“明天来不及。我的船队太杂乱,得花几天时间整理,不然路上可能会出事故。”

    从黄斌卿座舰出来,守序吐出一口郁闷之气。做事总是很难,有些失望,不过他有心理准备。打造海上联盟不能着急,慢慢因势利导吧。黄斌卿也许并不适合作为第一个股东。

    回到旗舰梅尔维尔号,哈里斯正在重新编组船队,有些太小的江船可以丢弃了。守序想把运输船压缩到50艘以内,便于护航通过战区。重整船队的工作没有几天时间做不完。

    “先停一停,跟我来。”

    守序把哈里斯和雅克叫上艉楼甲板,铺开金山寺的地图,“金山寺有900守军,我们要制定一个可以迅速撤出守军的计划。”

    ……

    芜湖前线,几乎相同的旗幡正在隔河对峙。

    河东是刘良佐,河西是黄得功。刘镇实力不如黄镇,之前被打得连连倒退,只是因为黄镇的前锋打过河后向八旗兵投降了,战场才暂时平静下来。

    刘黄二镇原先在淮西对农民军战场曾长期并肩作战,关系并不差。刘良佐亲赴第一线劝降。

    黄得功双眼圆睁,隔着河大骂刘良佐,“你就是个娘们,老子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像你一样给建虏做狗。

    黄得功骂完,集结起一队兵,亲自率领强渡。黄镇左营副总兵田雄和右营副总兵马得功交换了个眼色,没有劝阻。当黄得功登上河岸,他回头望去,田雄和马得功两部没有动,两人静静地看着他。

    黄得功明白了什么,仰天长笑,对身边几百家丁道,“我要死了,你们继续努力,报效大明。”

    刘良佐的兵围上来,老刘有心再劝。张天禄拉满弓,一箭射穿黄得功的喉咙。

    张天禄翻身上马,经过刘良佐时冷冷地道,“广昌伯,你还要与黄逆废话到什么时候。”

    田雄和马得功引全军投降,黄得功妻杨夫人携全家赴水自尽。

    “陛下,快跟我走。”配属黄得功作战的水师总兵翁之琪一把拉过弘光的马缰,奔向江岸。

    一艘隶属于翁之琪的战船就在眼前,弘光已经登上了甲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急于立功的田雄冲过跳板,数把刀剑逼住战船上的水兵。

    ……

    黄镇是芜湖陆军的核心,黄镇一降,其他明军全乱了。万余建州骑兵冲入芜湖大营。方圆数十里内,八万明军和家属,被骑兵纵马践踏。

    翁之琪、邓林祖、杨彪,数位总兵副总兵绝望之下,举起佩刀,抹脖子自杀了。于永绶、张杰等八位总兵副总兵投降,等一切安定下来,江滩边已躺下两万多具尸体,鲜血顺着小溪流入长江,满江血色。

    距离战场更远处的铜陵,京营牟文绶、卜从善跪降。杜弘域无力支撑,解散部队,让官兵们各奔东西,他领着亲信家丁闯出乱军,奔向浙江。

    操江提督刘孔昭急忙登船,率三千官兵沿江东撤。

    至此,整个芜湖大营十万明军烟消云散,建州几无伤亡。

    采石矶。

    总兵诸葛晋明部是芜湖大营最后一只完整建制的明军。

    黄蜚苦劝,“中宜兄,事不可为,赶快登船跟我一起走吧。”

    诸葛晋明伸手指着外围逼过来的建州军,其中有很多在不久前还是友军。

    “黄帅,混蛋们已经靠很近了。我要是不挡在这里,谁都走不了。你们快开船,我来殿后。”

    黄蜚的眼泪快下来了,“中宜,中宜……”

    诸葛晋明是南方明军,黄蜚与他并不相熟,在芜湖大营二人才第一次共事。

    诸葛晋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八万人都降了。大明朝,总得有几个殉葬的将军吧。”

    守序原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见诸葛晋明死志已决,轻轻说道,“将军,忠良不可无后。让你的妻儿和我们一起走吧。”

    诸葛晋明犹豫地看了身边的妻子。

    女人退后两步,凄然一笑,“我绝不独活。”

    “是了,”诸葛晋明大笑,把他的幼子推过来,“某家几个成年的儿子都要上阵,就这个稚儿,拜托二位。”

    “将军放心。”守序上前抱起挣扎的孩子,“我一定会告诉他,他有个英雄的父亲。”

    战船离岸,建州兵涌入营寨,诸葛晋明夫妇自尽在最后的阵地上。

    “阁下?”哈里斯请示接下来怎么办。

    守序收起望远镜,沉默了一会,“开炮吧,没有友军了。”

    ……

    登辽水师主帅座船。

    向明时:“黄帅,我们现在东撤吗?”

    黄蜚坚定地摇头,他指着南岸起伏的丘陵山地,“现在不能走,还有很多忠诚的将士散落在山里面,我们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

    黄蜚不断与建州兵作战,解救困在岸上的小股明军,付出了很大的伤亡和代价,到六月一日,集结起芜湖大营十六镇残军,共两万余人。

    与在登州时一样,登辽水师再次深陷敌后,不过这一次,他们有不依赖季风的长江。有了上次的经验,登州水师并不慌,黄蜚待向明时等人整顿好有些凌乱的船队,近千艘大小战船扬帆顺流而下。

    这是长江上最强大的力量。

    南京燕子矶江面,建州拼凑了三百艘船横江拦截。

    这样的力量对比下,阵位已不再重要。

    黄埔号和新安号两艘加列战舰作为全军先导,喷射着船首炮冲入敌军阵列,只一次冲锋建州的水师就垮了。

    建州主将船上飘着一杆折字旗,梅尔维尔号经过时,用两次舷侧齐射把这条船打成碎片。

    守序想弄清楚打死了谁,让水兵们扔下救生圈,拉起来一个生还的士兵。俘虏供述,水师主将叫折桂年,参将衔,原明朝陕西榆林卫正千户世职,其父折凤鸣是李本深的副总兵,在渡江战役时被守军击毙。

    南京城头,多铎饶有兴趣地观摩了整场水战,“那就是红夷夹板炮船?”

    孔有德侍立在侧,“禀主子,就是了。”

    “很强啊,本王没看过瘾,咱们还有船吗?”

    “主子,没船了。所有能打的船刚刚都在江上呢。”

    “切……”

    金山寺。

    联军的军旗依然在塔尖迎风飘扬,长江分舰队五艘战舰鸣响礼炮,向守军宣示增援到来。

    守序找黄蜚借了50艘舢板,顺流飘到金山寺。接着运输船也航行到下游锚定,守军乘坐舢板再顺流与运输船接舷,900人安全撤退。向江岸倾泻了一阵炮弹,船队冲破焦山门、山、鹅鼻嘴,航向长江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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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四海扬帆介绍:
有界限的海,也许属于荷兰或西班牙;无界限的海,属于自由的海盗。陈守序成为加勒比海盗,扬帆四海两万里。由海向陆,超越地平线,他要建立海盗的国度。长旒旗在顶桅猎猎飘扬;看那长炮齐射,硝烟弥漫;建虏的军队已闻风丧胆。1640四海扬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640四海扬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640四海扬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